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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雕栏玉砌     家和txt下载     家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部 要嫁就嫁爱的人 第三十三章 为了和谐的婚姻

    安澜什么都没做,实际上由岑子吟领着看了一圈,问过那些材料是做什么的以后见众人都在忙碌,也没提什么让岑子吟为难的问题,便与李柔儿去了,让岑子吟好生惊讶。

    从此以后便三五天的来上一趟,瞧瞧众人的进度,瞧见新奇的东西便问问,也不做惹人厌恶的事儿,毕了便走了,有时候是与李柔儿一道来,有时候却是自己来。人做的本分,岑子吟也不能拦着,何况如此有规律的来法,到了后来,闹的岑子吟都以为她真个改过了,这个想法与李珉一说,便被李珉打击了一番。

    “若是爷哪天突然正儿八经了,你信不信?”

    岑子吟被李珉说的哑口无言,安澜她是不熟悉,不过李珉与她的比喻却是清晰明了,若是李珉突然变成了五好青年,她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李珉这边得不到有用的情报,眼见着那群才子们的工作进行到了尾声,岑子吟琢磨着自己心中对这事儿还是没个底,这边皇帝要往天上飞,虽然试验过了几次都没多大的问题,可安澜时时的来,总是让人心上觉得颤颤的,唯有去问有可能知情的人,皇亲国戚便不用考虑了,李珉都不知道,摆明了与李珉交好的都不知道,岑子吟想来想去都只有李护国这种当太监的才有可能知道些风吹草动。

    如今的李护国和当初的可不太一样,当日不是他来传旨,是因为这位如今在太子跟前是红人儿,走路都是带着风的,岑子吟到底还有几分薄面,请人去他府上递了话,不过耽搁了两日功夫便亲自寻上门来了。

    瞧见那打扮成清秀少年样的李护国进门,岑子吟便笑的如同花儿一般,直夸他风采宜人,如今是高升了,花花轿子人抬人,李护国如今虽然在太子面前甚为得宠,到底岑子吟身份不一般,又领着皇帝的差事,对着岑子吟便是一番赞美,那番舌灿莲花,只让岑子吟大呼自己功力不够,不敢再跟这些七窍玲珑心的太监比口才。

    不待岑子吟提问,那李护国便笑着端起茶杯道,“三娘子休要说今儿个请我来做什么的,且让我猜上一猜。”说罢饮了一口茶,将那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起身背手在厅中走上几步,这才转过身道,“三娘子如今不缺名,不乏利,如今又是邠王未来的儿媳,若真要有什么烦恼,必然是为了近些日子安家那位了。不知道我猜的对也不对?”

    岑子吟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可不会以为自家这么点儿小女儿的心事能让宫里的人这般瞩目,不过庄子上日日都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没准别人拿着这事儿回去当笑话聊,因此只是笑道,“她突然变了心性,颇有些让我不知所措,当日她差点儿害死十五爷,我是个小女儿家,如今时过境迁,若是老死不相往来,我也就忘了,瞧见她在面前整日的转来转去,便不由得想起旧事,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李护国在内院行走惯了,怎么能不明白岑子吟的小女儿心态,这宫里的女人手腕无疑要高上许多,却也不是无迹可寻的。如今岑子吟这番话几乎是向他坦承心中所想了,倒也是不出意料之外,他心中反而有几分欣喜,与岑子吟的交往也算是在未发迹之时,何况如今太子的位置艰难,他即便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儿,那也是表面的风光,能红自然有原因,自然要比别人多做不少事,多知道不少事,越发的明白自己的处境,与岑子吟这样身份的人交好自然是他所向往的。

    凭心而论,岑子吟待他也不见得有多大方,他图的却不是这个,这一点岑子吟心中有数,李护国心中更是清清楚楚,对于岑子吟这番话,他笑道,“三娘子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便是,若真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办,我也不敢推迟,如今我虽在太子面前当差,可也不会忘了三娘子的好,若非三娘子的那两瓶香水,怎能有我李护国的出头之日?”

    岑子吟笑笑,没她李护国这样的人物不能出头,这话说给谁谁也不能相信,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李护国真个胸中一包草,即便给了他机会也未必能出头。她要真蹬鼻子上脸的要以恩人自居,那就是脑子给烧坏了。

    摆摆手道,“公公若非有能耐之人,即便是我送上千万瓶的香水,也未必能让太子瞧上眼,此话休要提,我是真个要向公公打听件事儿,那安澜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是心中没底了,可有人巴巴的望着十五爷,十五爷又不待见,我也不能让十五爷费心不是?”

    李护国道,“安家娘子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却是听说了一件事,不知三娘子听说过没有。”

    岑子吟凝神,李护国道,“这位安家娘子打小便习得一身的武艺,如今在宫里护着主子们的安全,皇上曾亲口赞她有当年秀宁公主娘子军的风采,在贵人们面前是极受宠的。”

    说到这里,李护国顿了顿,“只是,三娘子日后也是要进王府的,这些事儿自然会知道,我也不避你。宫里的事儿大大小小总是有人琢磨着,圣上只有一位,宫里的娘娘却是有许多,两宫不合已久,斗来斗去的到如今也没个分晓,只是受宠的依然受宠,皇上也是个念旧的人,没分晓的事儿上面也不会就此罢手了,即便不能有个结果,总是能让人心里添堵,这也算小胜一场,何况指不定什么时候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了。”

    岑子吟闻言轻笑,这种后宫斗法的事儿往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只是这又怎么能和她们的事儿扯上关系?

    李护国继续道,“安家娘子的心思,诸位主子心中都是明白的,只是有人想帮衬,那是想让有些人难堪,有人想拦着,偏生又拦不住,说罢了也就是个乐子而已。一步步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到了十五爷使了法子要离开长安,上面心知肚明一直看戏的便坐不住了,”说到这里忍不住瞧了岑子吟一眼,那一眼很是复杂,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不好说似的,抿抿嘴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有这么多事儿三娘子自己也该有些责任。”

    岑子吟挑眉,难道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李护国笑道,“三娘子的光彩长安城上下皆是仰慕不已,偏生是个榆木脑袋,点拨不开来。”

    岑子吟指着自己木讷的问道,“我?”这话岑子吟简直不敢相信是从李护国这样的人儿口中吐出来的。

    李护国笑道,“还有这般说的的,‘那个酒娘做东西的时候脑子倒是挺好使,换了个地儿便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你说她清高吧,不像,说她不清高吧,这人做事儿还有些意思。人说她是榆木脑袋,我瞧着这又是个装糊涂的,与邠王府里的那几个倒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岑子吟哑然失笑,细细想过近些日子自己拒婚又主动送上门的事儿,还真不成个章法,要与人说她不过是依照自己心中的愿望而行,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

    李护国见岑子吟脸色尴尬,哭笑不得的样子又继续道,“这几句话都是宫里传出来的,便是说有人存心提携,三娘子不应,后来又突然改变主意,只打的众人措手不及。”

    岑子吟又想了想这才拧着眉头问道,“这么说,这位安家娘子背后有高人了?”

    李护国点头,不光安澜,连带李柔儿也不过是颗棋子,上面的耍着她们玩,她们不管认命不认命都只有认命的份儿,摸着鼻子岑子吟倒也看的开,摆摆手道,“要来便来!谁怕谁来着!”

    李护国本以为岑子吟会纠结一番,再不济也是会叹息一声,没想到她竟然一脸的好战模样,根本就不害怕,倒是心中肯定了一种想法,这位岑家娘子确实不一般。

    岑子吟这会儿的想法很简单,光脚的难道还怕你穿鞋的不成?那些人玩的不过分便罢了,真个过分了,瞧瞧上次李珉怎么干的?老子命都不要了,还怕你们玩我不成?你们要玩,好,那也得在老子允许的范围之内,否则我不能把你们咋样,小小的郁闷你们一把也是可以的,何况,事情真要到了紧要关头,总是有人瞧不过眼会出来伸手拉一把的。

    岑子吟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冲着李护国道,“那安澜这次打的什么主意公公还是没有与我说个分明,子吟驽钝,还要请公公点拨。”

    李护国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知道,若是我,我会怎么去做这件事儿。”

    岑子吟连忙洗耳恭听,李护国压低了声音道,“这次十五爷请了这般多各方各面的人来,怕也是早就防着这一手,倒不是怕抢了他的功劳,却是怕出了岔子让你脱不了干系。往日里十五爷可没什么拖累……”

    李护国一提拖累二字,岑子吟便恍然大悟,李珉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缘故还不是身边没个拖累,连使的顺手的人都没半个,如今却不是吃饱一个全家不饿的局面了,之前人要留住李珉,不得不应了岑子吟的要求,她这边怕是还在沾沾自喜,人家那边却是成竹在胸了——你李珉不是为了这个酒娘能做这般多的事儿么,若是她有个好歹,你又该如何?

    唯一让岑子吟郁闷的事便是李珉也不见得多重要,只不过那些贵人们瞧上了,便要在此事上斗个你死我活的,可见宫中的情形如今有多恶劣,这种小事也能斗上来,她还真是冤枉的紧。

    想通这一层,岑子吟心中也算有个底了,不过是防着人做手脚罢了,安全、礼仪以及等等,难怪李珉当日里折腾了这般多的人回来,这些人看似不必要,却是个个都有大用场,瞧着人领着钱来混吃混喝,有些事儿让岑子吟或者她身边的人来做,还真个搞不定。

    对自家未婚夫有这等心思,岑子吟已经过了惊奇的时期,有些人吧,有能耐,人可以坐着玩,就让手下的人做事儿,最后结果可以皆大欢喜,有些人吧,没能耐,自己累死累活的还落不了好。

    她岑子吟今天总算是受教了。

    话说到此处再多便多余了,岑子吟感激李护国,也为了日后有个好的往来,这次的谢礼份外的重,李护国推脱了一番受了,岑子吟便知道日后若是宫中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李护国必然会与她带来些消息的,只是太子不久便会被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牵连其中,对于岑子吟来说,王皇后不论怎么算,都算得上一座保护伞,太子被废对她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对于到底该不该点拨李护国一句半句的,岑子吟寻思了半晌也没拿定个主意,若真个点拨上两句,也许开元盛世的历史会被改写?

    想了想还是罢了,历史到底可不可以被逆转,岑子吟很好奇,只是她终究知道李隆基会老会死,康熙英明了一辈子,不也让子孙败光了家业么?若是她做的事儿不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所冒的极大风险却是不必要的了。

    李珉在宫廷和家族之中我行我素,不就是为了不卷入这些纷争之中么?如今旁边的人拿他斗的开心,他日子也不好过,到底不会彻底的沦落进去,有朝一日那些贵人们没落了或是有更重要的事儿,自然会把他们给彻底忘记。

    这座王府如今看起来离皇宫很近,又很远。

    今儿个是热气球最后一次试飞的时候,之前岑子玉不爱往这些人跟前凑,在家里管着家,只听岑子吟回来说过几次前几次的实验效果,如今却是要去实实在在的瞧上一瞧,不免心中十分的欢喜。

    细细的看着落在地上的气球部分,这部分五颜六色的,全是用油毡制成,上面涂上了五颜六色的涂料,不知道画的是什么东西,只瞧着眼熟无比,气球里面则是用的一种像是丝绸的东西,中间还夹着一层油布,下面是个大大的据说是动力装置的东西,圆形,挂在那气球下面,上面开了个大大的口子,据说是要让热气上去充盈满气球内部,下方还连着一个篮子,那篮子上却是画着几个仙女,脚下踩着云彩,宫装露胸,那模样丰盈而美丽,长长的衣带飘飘,手却是托着篮子的模样,像是要将那篮子拖上天去。

    不得不提的是,那篮子很大,用金丝在外面围了一圈,大的足以装下二三十个人,岑子玉几乎觉得有两个自己那般高,偏生里面人却是可以露出肩膀的样子,可以站在上面看见下面的情形,岑子玉记得岑子吟告诉过她,因为这东西是要给皇上坐的,所以下面还加了厚厚的好几层垫子,即便是从空中掉下来,也有足够的缓冲力,不把人给摔伤——前提是,那篮子别翻了……

    这所有的东西瞧着便是沉重无比,若是岑子玉瞧着之前那个小的气球觉得飞起来不太困难的话,瞧着大的这个,不由得要怀疑它到底能不能承受这样的重量,瞧瞧那连着气球的链子,竟然是用金属打造的,篮子外面那些黄金,重的爬是足以压死一头牛了,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起用这玩意儿来弄这个的,岑子吟明明就说了材料要以轻巧为主,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飞起来,这是在场每一个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这会儿岑家的庄子后院站满了人,不消说自然是这东西的功臣们,岑子玉是与岑子吟一道的,身边还站着个李珉特地请来的太监,那人四五十岁的样子,面白无须,微胖,瞧着却是甚为和蔼,听着那些皇亲国戚们绕着他一口一个高将军的叫着,岑子玉很难相信这就是那位恶名在外的太监,不过,这一切都不要紧,岑子玉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岑子吟说过的,这能飞起来,那就一定能飞起来!

    岑子玉对耳边的吵杂置若罔闻,视线透过透明的白纱在在场的人身上一一的扫过,瞧见那个被岑子吟深恶痛绝的女人,轻轻的笑了笑,伸手拉了拉站在自己身边的岑子吟。

    岑子吟随即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岑子玉低声道,“那位娘子从方才就一直瞧着你呢。”

    岑子吟在人群中不消费事儿,便瞧见那抹淡绿的身影,冲着安澜善意的笑着点点头,像是两人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笑过之后便对着高力士道,“高将军,这会儿人已是来齐了,便可以开始了吧?”

    高力士点点头,也不多话,吩咐道,“开始吧!你们先将气冲好,咱们到那气球上说话。”

    这高力士倒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也是个大忙人,今儿个能来,岑子吟吓了一大跳,趁着高力士先行一步,偷偷的拽住李珉问道,“你怎么把这位爷给请来了?”

    她一早过来,便开始准备东西,只听说李珉请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这边还没准备完呢,那边就瞧着身边的人一窝蜂的涌出去,除了几个自视清高的以外,纷纷围着某个人磕头,扭过头便听见‘高将军’三个字,搞不懂这种大忙人干嘛也来参合这些事儿。

    李珉道,“高将军顾念到皇上的安危,必要亲自来试试才放心。”

    李珉这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若是不了解的,还会以为他小题大做,尽将事情往复杂里折腾,岑子吟却是不这么以为,特别是听了李护国的点拨以后,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眼光极好,心细如发,想办什么事儿就没有办不成的,有身份又有地位,唯一欠缺的就是钱和名,怎么就能埋没了这么多年,才安澜这么一个麻烦呢?

    心中有几分小得意,又有几分甜蜜,冲着李珉甜甜一笑,李珉却是一个哆嗦,退了一大步,那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恼的岑子吟想拧他一把,偏生周围这般多的人在,使不得。

    高力士已是登上了那气球,这边充气的人也让那气球顺利的开始漂浮起来,亏了这般多的人力物力,否则岑子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最少有三五吨的东西给折腾到天上去。

    趁着这个闲暇,李珉那个亲弟弟李玮,这是岑子吟后来才知道的,他拿着笔记出来与高力士介绍,好在高力士瞧来也没希望李珉这个负责人能正儿八经知道这些什么有多重,能抵御几弓之力,防火防水的效果如何,能载几人,又能飞多快飞多久这些数据有个真切的了解,只细细的问李玮,倒是让他们小两口眉来眼去的互相瞪了许久,直到岑子玉在一边咳嗽了几声才算刹住。

    用余光瞥了一眼安澜那个方向,人已是不在了,唯有李柔儿在那儿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做足了准备,今儿个上天的人不过高力士和岑子吟、李珉再加上岑子玉、李玮以及驾驶气球的一个人,只留下了三名护卫的位置,李柔儿与安澜之前是上去过了的,今儿个便不夺人之美,别瞧着这气球蛮大,实际上也只能装上十来个人,再多便不灵便了。

    随着一阵超重的感觉传来,那气球下面的绳子被人解开,气球缓缓的向上飞了起来,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饶是高力士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一阵色变,伸手扶住篮子勉强稳住身子便要往外看去。

    岑子吟是早知道会这样,伸手拉住岑子玉扶着篮子,李珉则是第一次试验便是他做的,当时摔了个灰头土脸,这次却是早有准备。

    见到周围的人越来越远,岑家的家园空旷,没什么高层的建筑,所以不过片刻功夫众人便能将岑家的庄子尽收眼底,高个儿的还能瞧见远处的情形。

    飞的高些,便能明显的感受到本来的微风渐渐的变大,高力士一脸神往的四处瞧着,岑子吟则是陪在岑子玉身边,怕她有什么不适,总是有些人会有恐高症的,李珉没人留意,便溜到驾驶气球的那人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那人面露难色,李珉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人听了不由得咬牙点了点头,顺着风向,便向皇城的方向飘了过去。

    上面的人没注意到,下面的人却是注意到这气球开始移动,一脸神往的在下面叫着什么,可惜风太大,声音传不过来,到底是没人注意到,那气球便飘啊飘的,一直往城墙的方向飘去。

    待到李玮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是离城墙不远了,李珉站在气球上,乐呵呵的看着前方城墙上面的士兵不知所措的开始纷乱,李玮跺脚道,“十五哥!咱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还不赶紧回去!”

    岑子吟这才意识到李珉好像又干了件了不得的事儿,他们不知不觉的跑长安城来了,城墙上的士兵看见他们不消说,自然跟看怪物似的,竟然气球上面还描着金龙,这,这不摆明的造反么?人拿火箭射死你,你也有冤没处伸去。

    高力士也是意识到不对劲,跺脚道,“十五郎,你真真是……”顿了顿意识到这会儿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指挥那架势的人道,“赶紧回去,赶紧回去!咱们要是这般不用检查便能入城,怕是要让皇上雷霆大怒了,若是再飞到皇宫上面,咱们的脑袋都休要想绑住,这东西,这东西留不得呀!”

    要知道皇宫虽然四面高墙修的人难越过,到了如今有了这玩意儿,怕是什么都拦不住了,长安城是什么地方?皇宫是什么地方?防守最薄弱的怕就是空中了,有了这玩意儿,不管是谁想来这儿作乱,大唐空有百万大军怕也是难以招架的住。

    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觉得这东西有些意思,飞天么,自古哪个皇帝不想的?这会儿却是意识到这玩意儿怕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自己掌握了还好,可以克制敌人,别人掌握了,怕是要让大唐从此灭国了!

    好在这次李珉倒是没有要去再玩的意思,腆着笑脸道,“高将军,这可不关我的事儿,俊材兄坐在哪儿弄这玩意儿,瞧不见外面的情形,飞错了方向也不怨他,日后咱们记得要派个人给他指点方向就行了。”

    高力士也知道李珉是个混人,不过这混人虽然胡闹却也不会危害皇帝的安危,倒是让他想起了这些隐患,他自以为是唐玄宗的奴才,却是瞧着这些孩子长大的,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的骂道,“十五爷,休要推脱责任,方才是谁让高俊才往这个方向飞的?若真个被城墙上一把火箭给射了下来,老奴的命倒是不要紧,您可是龙子龙孙!”

    李珉闻言连忙拱拱手嬉笑着赔罪,“高将军,我可不敢这么乱来!没瞧见三娘和五娘还在这上面么!真个是当时考虑欠周详,考虑欠周详,倒也是我的罪过了!”

    高力士也是熟知李珉的脾气,这小子精的跟猴儿似的,爱玩爱闹,即便他回去与皇帝按照实情禀报也不过是一句笑骂,摆摆手道,“罢了,这次便罢了,日后若是再犯,皇上若发怒便是邠王怕也是护不住你,说来你也要有家有口了,做事儿也稳重些,休要再像个小孩子一般。”

    岑子吟这才听出李珉与这位感情还蛮熟,否则高力士也不会用这般长辈的语气说话,李珉赔笑作揖的应了下来,满口的答应,可惜在场就没几个信的。

    下了气球,高力士满脸含笑的只请在场的众人一同去他府上坐坐,也不待众人答应,便上车而去,留下一群侍卫虎视眈眈的望着众人,跟押犯人似的押了过去,众人不知道明明好好的事儿怎么变成了这样,那几个清高的更是一脸的不屑,心中厌恶高力士的强横,偏生这边卢森和几个皇亲国戚打着圆场,拉着众人一路去了高力士府上。

    岑子吟在上面就被高力士的一句话给问住了,心中有些不安,只拽着李珉低声问他,高力士这是什么意思。

    李珉道,“这东西飞的高,看的远,若是装上些什么东西,从半空中扔下去,下面的人可吃不消。”

    岑子吟心中一阵打鼓,李珉随即变脸笑道,“高将军府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咱们就去瞧瞧,白吃一顿也是好的。”

    知道之前的事儿果然是李珉有意为之,这东西确实是可以用在战争上,岑子吟只吩咐几个接触过的管家将东西细细的收拾了,这些人接触不到核心的技术,倒是不怕,别人怕也是看不出个究竟来,只是大唐博学之士成千上万,受了这个启发也指不定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李珉有远见瞧见了,倒是不用再担心后顾之忧,余下的有高力士收尾,岑子吟勉强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却是越发的生气李珉不与她商议了。

    这都算什么呀?

    李珉明明就瞧见了其中的不妥之处,偏生无声无息的给解决了,都不带跟她商议一下的,任由她去胡来,他也玩的不亦乐乎,却是不告诉他他所看见的一切,只让她在事后恼火。

    如今是随便她拿出个什么东西都像是有后遗症似的,还好如今是要嫁给皇亲国戚,否则还真难保龙椅上面那位不把她给软禁了起来。

    这家伙到底是想让她以后都别玩了,还是想让她日后随便玩,反正有老公给擦屁股?

    岑子吟想了许久也想不透彻,只抓住李珉要问个明白,李珉眉毛一挑道,“你爱怎么玩便怎么玩,记得带上我就行了。爷连你都罩不住,这长安城还要不要混了?”岑子吟正感激涕零之际,李珉又嘿嘿笑着道,“我便知道跟在你身边有不少乐子!娶你算是娶对了!”

    岑子吟翻翻白眼,感情这位对她没多少感情,瞧上她便是瞧上她比他还能惹麻烦的本事,说来两个人自从确认关系以来,便只是在口头上的打情骂俏,情侣之间的亲密却是甚少,也不是说其他,便是那种眼神和心灵的互动到了极致以后该有的另一种冲动,那种相互吸引到想要拥抱对方的感觉,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岑子吟拧着眉头寻思着,这中间到底有没有问题。

    想来李珉的麻烦不少,却是除了一个安澜就没有女人方面的麻烦,他好歹也二十来岁了,属于大龄青年,他爹也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这位喝花酒的事儿没听他少说过,偏生就没瞧见他真个去喝,古代男人十多岁便是啥都懂了,这家伙不该是这方面有问题吧?

    岑子吟怀疑的望了李珉一眼,李珉正好也瞧着岑子吟,被岑子吟那种复杂而又怀疑的眼神吓的一愣,只觉得背脊凉凉的,要是他知道岑子吟在怀疑什么,估摸着就能跳起来了,只是,这会儿岑子吟即便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亲口问他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问题,若是有问题,那她该咋办?

    纠结啊纠结,岑子吟无比的纠结,这种事儿,她一个大闺女的,即便是自家老娘也不好意思去说,唯有将千言万语忍在腹中,暗自握拳,这事儿势必要想个法子来解决了才行!

    从高力士府上出来,众人无疑被分作了三六九等,这边高力士怕是去查人背景去了,要了李玮的薄子,转身回来便将众人用心叮咛了一番,无疑是事关重大,这事儿还有没有别人知道,特别是核心的技术,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个人若又是跟在场的某一位有什么牵连的话,少不得要让在场某人九族都去投胎了。

    恩威并施一场,李珉挑人眼光还是不错的,瞧得出人人都是身份背景良好的忠心之人,个个都放了出来,岑子吟便让岑子玉塞了张纸条给李玮说是要请他喝酒。

    自家未来的嫂嫂找上门来,李玮也是一头雾水,不敢拒绝又不好不去,岑子吟历来行为都是极为端庄的,这次私下里塞了张纸条给他,吓的他脸红心跳浑身冷汗,望着岑子玉欲言又止,完全搞不懂岑子吟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岑子玉低声道,“三娘只是想问问,你十五个平日里都是去哪儿喝花酒?”

    李玮一个哆嗦,心中的怀疑少了三分,这会儿却是更加谨慎了,女人的手段他可见的不少,这位岑家三娘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正要敷衍,岑子玉又道,“皆是过去的事儿了,这会儿不也是没什么纠葛么?你且放心大胆的说来,三娘问这个有用呢!”

    难道是要给李珉挑两个侧室?李玮打死也不相信!

    女人们嘴上说的再不在乎,也不会巴巴的与男人挑侧室的,何况她还没进门呢!必然是有哪个往日的粉头找上门来了,李玮摇摇头道,“即便十五哥有去过,我也不知道,我年纪与十五哥差了好几岁,王妃管教我极为严格,根本没去过那种地方,十五哥要去也不会带上我,五娘若是要问,还不如去问他们。”眼神瞟着的是那帮子兄弟,心中念叨的是,只要不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李珉即便要找人算账也不会来寻他的麻烦。

    岑子玉皱了皱眉,有些恼的看着李玮,“同住一个屋檐下,你与他的关系又是最好的,你不肯说便罢了,只是这话连我也不信,你以为三娘能信?我瞧三娘并非恼怒,要问这事儿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必然是有缘故的,她也是明大义的人,十五爷一直便是这样,她以往可曾恼过?若真是恼,便不应这门婚事了。何况,真要下心去查,难道还寻不到蛛丝马迹么?”

    话是如此说,岑子玉也是以为必然有什么麻烦事儿寻上岑子吟,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她今儿个在天上飞了一圈,脚下还是软绵绵的,心却是敞开了许多,真个是天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事儿,因此才会出面来帮岑子吟问李玮。

    岑子玉话声落,李玮心中知道是今儿个不说便要得罪自家这个未来的嫂嫂了,女人家的破坏力总是无声无息,琢磨了一下出卖李珉的后果和得罪岑子吟的后果,李玮便很愉快的选择了前者,笑着低声道,“我十五哥那点儿荒唐事儿,全长安城不都传着么?三娘子必然是知道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不如,再让个人去打听打听?”

    岑子玉点点头,李玮这话便是变相的承认了,也不能将他逼急了,问到此处已是足够,便回去与岑子吟低声说了,岑子吟闻言喃喃吐出一句让岑子玉变脸的话,“五娘,要不,咱们去平康坊走一圈?”

    岑子玉道,“如今十五爷收敛了许多,怕早就过去了。真有这么件事儿你也不必亲自走一趟,这不是自降身份么?你若觉得她碍了眼,便使人打发了她走便是。”

    走?那怎么行?

    走了她向谁去问这事儿是真是假来着?李珉的事儿大多都参合了许多别人的臆测,到喝花酒、嫖一项上面岑子吟却是没有证据,别人家是苦于自家男人不收敛,岑子吟则是在纠结李珉如今身上没钱,便是想去也去不了,这事儿还真让人恼呢!

    不管怎么的,总是要探个究竟,毕竟,若真是有病,那就要早治疗么!

    若是有人知道岑子吟脑子里这会儿转的念头,怕是会想将她的脑袋剖开来瞧瞧,到底是装了什么东西,不过这种念头在岑子吟瞧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和谐婚姻和谐生活么,要为了幸福而不懈努力!绝不为了一点点的困难而退缩,探妓院这种事算什么?更彪悍的事儿她也能做的出来!

    不过,岑子吟琢磨了一下,岑家人想必对李珉的私生活关系程度不下于她,自己去的事儿还是罢了吧,真要去了恐怕全长安城又要掀起一波新的浪潮了,不下于今儿个那热气球在这城周围转悠了一下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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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要嫁就嫁爱的人 第三十四章 男主外还是女主外?

    今儿个飘香阁的生意可不得了,说来这只是平康坊内不算太出名的勾栏之一,今儿个却是迎来了一大群公子哥儿,笑的那老鸨一张樱桃小口合不拢来。

    那群公子哥儿靠近飘香阁大门的时候,飘香阁对面那家赌坊楼上打开的窗户稍稍推开了一些,待瞧清了下面的人以后,啪的一声又合上了。

    这会儿金银坊楼上正被一群赌徒围着折腾的热火朝天,偏生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两个闲人站着,一个竟然是李珉,另外一个却是李玮了。

    李珉一张脸阴沉着坐在窗边的凳子上,手里捏着的茶杯几乎要被捏碎了,李玮在一边忍住笑意沉声道,“十五哥,这是最近一帮学中的才子突然兴起的一个诗会,便是要将长安城的女子都评个高下,一边又要为那些女子吟诗作画,若是出了好作品,还可以与那些女子加加分。说来这些才子倒是想了个好由头,这事儿不少人都嚷嚷着要参合呢,也不知道是哪个想出这样的点子来。”

    李珉哼了一声道,“到真是好由头!偏生要挑我去过的地方去!他们这是想做什么?”让他说的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这些所谓的才子附庸风雅,又去不得那些真真的名妓的小屋,便寻这些地方来,他得知的时候心中很是腹诽了一番,若非李玮前来与他说岑子玉拉着他问李珉往日的事儿,再加上这些人去的地方,李珉还真没琢磨出其中的弯弯道道来。

    李玮忍的极为幸苦,脸扭曲了一下道,“你去过的都是长安城有名的地儿呀!”眼看着李珉要变脸,连忙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不是在想我那未来的十五嫂在生你什么气么?莫不是往日里你哪个相好的寻上门来找晦气了?那天五娘问我,我便替你留心了,她说我那十五嫂没生气。可女人的心思谁能猜得准?她不管你烂赌,也不管你吃喝玩乐,你便知足了吧!容不下其他女人这是好事儿,说明她心里装着你呢!”

    一番话说的李珉皱起眉头来,思索是不是真个是这个道理,这会儿一向洁身自好的大郎二郎跟着那帮子人花天酒地,想想也该是岑子吟的主意,难怪他说他不知道她在生气什么了。可老天可鉴,他在外面还真没啥,年少冲动谁没有过?可惜的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捧着金银财宝上门的时候便是一张笑脸,身上没钱的时候便是大棒槌侍候,天王老子也不怕。后来他从自家老爹身上学精乖了,只捧着银子上门睡觉,完事儿甩甩手便走人,再到后来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加上王妃真急了,便是婊子也要给他抬一个回去,他便索性再也不去登门,也没憋死不是?

    不过,这些眼皮子浅的女人说不准为了从良能做出什么事儿来,“难不成真有哪个跑去找她?”

    李玮点点头道,“我这十五嫂是个爽利人,可这种事儿你也没给她说过吧?女人便是在这上面看不开,谁也没辙。想来也是,往日里你一身精穷了,自然没人来缠,如今瞧着岑家家里有些基业,她又是个有能耐的,娶了她便是娶了一座金山银山,便是你有权有钱了,那些个女人眼皮子浅,真跑到她哪儿去说道什么也指不定。”说到这里顿了顿笑道,“瞧瞧如今都有人肯借钱与你了,你便心中该有数。”

    说起这个李珉便是一肚子的恼火,这妓院对门旁边的不是妓院就是赌坊,便没半个正经做生意的,怀疑岑子吟恼着他往昔的事儿,他自然不敢再往妓院里去,何况他对那地儿也没什么好感,唯有朝赌坊里走,人听说如今的十五爷没钱,还真个非要借钱与他不可。

    想到这儿,李珉起身便走,李玮在身后叫道,“十五哥,你这是干嘛呢?”

    李珉道,“去跟那个女人说清楚!”

    李玮闻言连忙疾步追上来,也不理赌坊的人送客,一路随李珉走出去瞧见周围没什么人了这才道,“这便是你不了解女人了!这种事儿,说的清的么?”

    “你想想,往日的事儿便是真的,你也真个没去了,可这名声不好听呀!想想,长安城上上下下,吃得起口饭的,外面不提,家里谁没两三个妾?要是稍微富裕些的还要养些个小唱歌女,这事儿本就是她不在理,你何须去与她解释?”

    李珉闻言瞪了李玮一眼,李玮摸摸鼻子笑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疼咱十五嫂,可也不是这个疼法!她有能耐不假,可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这么着去了,日后家中的钱也是她掌管着,如何说得起话?便是在外面,也要落下个怕老婆的名声!”

    李珉闻言停了下来望着李玮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玮呵呵笑了两声,故作神秘的道,“若说看人,我不及你,可要说了解女人,你却是真不如我了。”

    李珉懒得听他废话,骂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李玮也不再卖关子,低声道,“一则,这事儿她只是让大郎二郎两个去查探,可见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去闹开了来平白的添堵。她也许不过只是想少些麻烦罢了,索性将你的过往打听个清楚,若真有不识相的,也好收拾了。二则,你去与她解释赔礼什么的,你想想,这些日子你为她都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这是不是疯魔了,不过既然你真在乎她,却是要让她知道没你不行!女人,不是一味的对她好,她便能服你的,该打压打压她气焰的时候,便要好好的教训一下,否则还真个飞上天了。你信不信,你真个拿出脾气来,她反而对你千依百顺的?三则,男人么,在外面走动谁没三两个妾充门面?家中养着戏班子也不过是自娱之余还能方便送个人情,即便你心中不喜欢这些,总不能让人人都以为你没本事,还怕老婆吧?日后总是要做的,如今服软了日后你又该如何?”

    李珉闻言骂道,“歪理!”扭头就走。

    李玮也不去追,在身后叫道,“十五哥,信不信由你啊!这事儿当弟弟的与你说了,便是瞧在你有好事不落我一份儿上,你若是不往心里去,日后有什么事儿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事儿可千万别给我嫂子说!”

    李珉扭过头咧嘴笑道,“我这便与她说去!”

    李玮闻言色变,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拽住李珉道,“十五哥,当弟弟的这是为你好,您可别呀!”

    李珉怀疑的道,“真的?”

    李玮道,“当弟弟的何时哄过你?”

    李玮的样子不似装出来的,李珉犹豫了半晌又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李玮道,“该去寻她还是去寻她,该敲打还是得敲打,女人家管不得男人的事儿,自古以来便是女主内男主外,你没瞧见她即便心中有疑也是不敢开口问你的么?敲打两句,让她收敛些便成了。”

    李珉唔了一声,问道,“她若是问起呢?”

    李玮以一种你没救了的眼光瞧着自家哥哥,这都啥和啥啊?果真是疯魔了,见过怕老婆的,没见过怕成这样的!还好这会儿还不是老婆,估摸着李珉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李玮叹息了一声道,“问起了,你以往是怎么对付王妃的?别应是,也别否认,让她心理面七上八下的吊着就行了。女人么,心理面老想着你的事儿,便没心思去寻思其他的了。”

    李珉伸手拍了拍李玮的肩膀,“就最后一句话好听些!”说完扭过身背着手悠闲的迈步,这回是李玮怎么叫也不应了,慢悠悠的往岑家溜达过去。

    方走到岑家,那管家只说岑子吟不在家中,李珉正打算要走,却被方大娘身边的一个媳妇给唤住了,这人叫庆云,李珉知道她是方大娘身边的心腹,一脸的吞吞吐吐,只说是方大娘找他有事,却也不说是什么,自来李珉进岑家的家门便犹如自家的门庭,方大娘从来就没什么多余的话说,爽利的性格让李珉很是满意,这会儿突然听见方大娘要见他,心中有些打鼓,勉强端着笑脸问道,“三娘这是去哪儿了?”

    庆云道,“还不是为了那什么气球的事儿,皇上看重此事,主事的那位公公,便让我家三娘去问话,这十来天都三次了。”说完便看了李珉一眼,像是在责怪他什么似的。

    李珉越发的觉得心里颤颤的,又打听道,“那伯母寻我去可是有事?”

    庆云只是道,“你去了便知道了。”

    方大娘正在正厅里打理家事,瞧见庆云引着李珉进来,将众人遣退,只留李珉一人在厅内,未语便先是深深的瞧了李珉一眼,一声长叹。

    “平日里乖顺的孩子,却是去那种下三滥的地方。若是那种独门独户的,还算干净,偏生是那种地方,什么三教九流的都去的,你说,这算什么事儿?”

    李珉顿时觉得背脊的汗都流下来了,以往去的时候,从来没觉得那地方有什么不好,主要是方便!这会儿让方大娘一说,却是觉得有些不妥了。

    自来这女婿见了丈母娘,便是再厉害的也厉害不起来,李珉自然也不能例外,即便李珉在王妃面前再怎么张扬,到了方大娘面前,他敬重方大娘为人,虽然方大娘有时候说话确实是凌厉的过分,伤人于无形,却是改不了她善良的本质,何况方大娘还从未曾说过他什么,这次开口也是担心他身体,他自然谨慎。

    满脸惭愧的道,“年少轻狂,年少轻狂罢了。长成了以后便不敢如此。”

    这番模样实是难得,若是让王府里的人看见了岂不是要大叫稀罕,而让李玮瞧见了,恐怕要说他魔怔了。

    “哼!”方大娘冷哼一声,想要发怒却又忍下了,只是道,“即便年少轻狂也不该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哎,上有老人,还有未过门的妻,日后要撑起一片天的。”

    一番话说的李珉说不出话来,只尴尬的想要溜掉,方大娘唏嘘一阵,又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我也不避你,你与我说说,大郎二郎两个好端端的为何要去那些地方?”

    李珉听的一愣,抬起头来惊讶的望着方大娘,他还以为方大娘说的是他呢,方大娘道,“我是继母,有些话却是不好说他两个,如今好容易定下了不错的亲事,这种事传到人家耳里,指不定便说他们两个人品不好,退婚也未必。”

    李珉闻言瞧了瞧方大娘,若非他知道方大娘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有话必然直接说,还以为方大娘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说他呢。这般想来,自家那点儿荒唐事儿岑家兄妹是瞒着这位的了,否则依照这位的脾气,指不定真个上门退亲。

    心中如是想,笑笑道,“大郎和二郎两个是知道分寸的,在家中累了这么些日子,出去发散发散心情也是好的,那般人便是想了个由头要吟诗作画,吃酒吃的烂醉也许,却是不至于与那些不干不净的女子有什么瓜葛,伯母且放心,我去与他们说说,他们自然不会再去了。”

    落荒从方大娘那儿逃出来,李珉抹了一把冷汗,这两个舅子若是因为他的事儿遭方大娘的怪罪,日后怕是要将仇记到他身上,若要论这世界上最得罪不起的人,那肯定第一位是丈母娘、老丈人,第二就是舅子了,李珉本来打算寻不到岑子吟便改日再说,这会儿死活要将人找到了,再闹腾下去指不定大郎和二郎日后给他使甚绊子。

    问明了岑子吟的去向,李珉一路寻到了府衙去,这些日子上面突然发现了那热气球的军事用途,当初接触过这事儿的人个个都被委以重任,李珉是知道的,不过有赖于他一贯的形象和中间没干什么实事,这种事关国家大事的事儿便被人抢了去干,李珉自然拍拍屁股乐的轻松。

    到了府衙门口,李珉还是一贯轻松的往里闯,那门口的侍卫可不认识他李珉,拔了剑便往他脖子上放,大喝道,“什么人?”

    将腰牌一亮,李珉昂起头不屑的道,“爷你也敢拦?好大的胆子!”

    不想,那侍卫明显不卖他的账,喝道,“此处闲杂人等不得私闯!小王爷请回吧!”

    李珉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鼻子问道,“爷是闲杂人等?当初爷管着这事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守城门呢!少罗嗦,让开了!否则爷一道折子让你蹲大牢去!”

    那侍卫明显不为所动,一个眼神便让周围的几个侍卫齐齐的拔出了剑,瞧那模样,李珉若是不退,就要血溅五步了。

    正在李珉头疼之际,有人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在门内叫道,“你直接说你是岑家娘子的家人不就行了?他们必不会拦你的!”那声音很是嘲讽,李珉抬头看去,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清逸男子站在院中,瞧那模样还有几分眼熟来着。

    李珉扭过头冲着那拦着他的侍卫道,“是呀!岑家三娘子是我老婆来着!”

    话声落,那男子冷哼一声,低声道,“仗着自己未婚妻子的名义,大丈夫行事若是如此,怎不挖个地洞钻下去?”那音量恰好传入门口几人耳中,那男子说罢拂袖而去,留下李珉被几个侍卫怪异的瞧了几眼。

    李珉狠狠的呸了一声道,“爷有本事才能娶到能耐的老婆,咋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那几个侍卫果真不再拦他,李珉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随手抓了个人问,便知道岑子吟正与几个人商议改进动力系统的事儿,商议的地方自然隐秘,动力系统才是这一切的根本,李珉饶过前排众人工作的地方的时候,被一群人指指点点,这帮子人如今扬眉吐气,丝毫没想到若非是李珉,怎么会有他们的今天,门口遇上的那个男子也赫然在其中,李珉比对着众人的脸蛋儿总算想起来当初也叫了这么个家伙来,心中腹诽道,这为人处事的手段,难怪一辈子也就只能混个温饱了。

    还要往里走,却瞧见岑子吟快步从里面走出来,笑吟吟的道,“十五爷,你怎么来了?到正厅坐坐可好?”

    李珉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瞧着岑子吟笑的热切,旁边尘儿冲他眨眨眼,李珉这才放心大胆的随着岑子吟过去。

    到了正厅,有人奉茶上来,岑子吟亲自接了与李珉奉上,瞧见点心皱了皱眉道,“别上这些,十五爷不爱这个,太腻了些,换些清爽的来!”

    说罢了扭过头道,“听说十五爷差点儿在门口给人拦住了?”

    问的跟随而来的众人一阵色变,瞧岑子吟的热切样儿,也不知眼前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哪点儿好,竟然让岑子吟如此谨慎的对待。

    岑子吟问罢了便摆摆手道,“今儿个便到此为止,你们该懂的都是懂的,便是脑子不开窍罢了,我陪十五爷说说话,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吧。”

    众人这会儿对岑子吟已是服气,她与众人议事的时候不多言,却是每次发言必然一矢中的,即便先前对她有些疑问的,这会儿也是一颗心恭敬无比,只觉得此人便是天上下来的,所以才能有那般往往让人惊叹不已的想法。

    瞧着众人尽数退去,岑子吟这才问道,“听说门口有人让你受气了?”

    李珉被问的一愣,这男人么,在人前丢些面子不要紧,在自家女人面前却是要装门面的,岑子吟从来不提这些,今儿个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摆摆手干笑道,“没的事。”

    岑子吟咬咬牙道,“你心胸广阔,我却是容不得人胡说!休要说是你还给了他们个好处,便是你有什么不是,那也不是他们能说的!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若不是你,能有他们?若不是你,这东西指不定让人给折腾出什么乱子来呢?还想着能在这儿留名青史,个个皆是忘恩负义的,真以为自己能飞上天了不是?”

    岑子吟是真个气急了,岑子玉闲来无事在院子里走动,恰好瞧见这一幕,便匆匆的与她说了,岑子吟当下便要变脸,被岑子玉一番好劝才算劝住,这会儿依然在气头上,瞧见李珉并非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只觉得一阵隐隐的疼。

    岑子吟红了鼻子,李珉被吓的连忙从凳子上跳起来,宽慰道,“他们不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岑子吟道,“今日说,明日说,这事儿你还是替我向皇上辞了去,否则日后见了面便有人指着你鼻子说家中老婆压在你头上呢,难道你心中就没半点儿不舒服?那日子怎么过的下去?”

    李珉不在乎的笑道,“若是怕人说道,那爷这些年不是白混了?”

    岑子吟闻言扭过身子,即便李珉是个不在乎闲言碎语的,她受人敬重的日子过了久了可受不得这些,心中暗暗下了狠心,往日的大仇报不了,那是对方身份太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会儿这么个小虾米却是随手就能捏死的,今日仇今日报,她可忍不到明儿个!

    越想越是觉得难受,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便滴了下来。她是真个心疼李珉,身不由己罢了,极聪明的一个人,却是做什么都不得已,如今还要被人这般说道。

    李珉闻言连忙上来扶着岑子吟的肩膀道,“别哭呀!你若是真不想做,我便替你辞了,你若是想做,怕这些闲言碎语的做什么?我真不在乎这些,日子是咱们自己在过,他们娶不到你,便唯有嫌弃我来出气。咱们不搭理他,比揍他还让他难受!”

    岑子吟被李珉一双大手抓住肩膀,两人间从来没有这样的动作,距离近的可以让他的呼吸轻轻的吹拂她的脸蛋,脸刹那间就红了,将头一埋,便靠到他胸口上,方才是真哭,这会儿却是半真半假,有些心不在焉了。

    “不行!”岑子吟低声道。

    “怎么不行?”胸口微微震动,暖暖的感觉,硬硬的,靠着很舒服。

    岑子吟有些孩子气的道,“我要揍他!”

    “好!好!我帮你揍他!”

    岑子吟道,“不!我要自己揍他!跟我娘似的,拿着大棒槌揍他!”努力的幻想自己当泼妇的样子。

    李珉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岑子吟闻声有些恼,却是不想松手,只抱着李珉的腰道,“不准笑!我是真生气了!说什么吃不到葡萄都是假的!我在家里这么多年,可没几个上门提亲了,除了你一堆的歪瓜裂枣,不过这些人来我也瞧不上,哼!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李珉自以为自己也算得上歪瓜裂枣其中的一枚,不过瞧着岑子吟眼泪渐渐的消停,聪明的没敢提出这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哪儿好了,能让岑子吟瞧顺眼,不就是什么事都依着她么?这和李玮的理论有些不一样呀!不过李玮的年纪不大,红颜知己却是不少,按理说对女人的了解该是不浅的。

    李珉倒是想不出到底是哪儿的问题,只是岑子吟在他身上这么靠着,让他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鼻子里一股馨香,靠着他的身子软软的,一双手软软的围着他的腰,只刺激的他有些蠢蠢欲动的,他可是好久不知道肉味儿了呀!这丫头,不知道这样对男人来说很刺激么?

    可是,他又不敢将岑子吟推开,只有努力的想些话题。

    “三娘!”李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些,可惜貌似不太成功,那声音有些喘息,又有些沙哑。

    “嗯?”岑子吟应了一声,心中有些懊悔,这家伙不会主动,她每次也尽数挑些正经的话题,谈恋爱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般亲密过。真真是错过了多少的好时光呀!

    李珉道,“我还是老实给你说吧,以往那些事儿……你都别放在心上,王府里的女人就够多了,我本不想再找个来给自己添麻烦的……”

    岑子吟有些恍惚,没听清楚李珉在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突然却是像被烫到了一般的一把推开李珉。

    李珉被吓了一跳,岑子吟咬着下唇跺脚道,“色狼!”

    想要跑出去,又想到自己这会儿这样子实在见不得人,手足无措的拧着自家的衣襟,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呀?

    李珉被骂的脸色通红,他不过将手放在她背上而已,稍微下面了一点点嘛,男人么,大家要理解,有时候是不受脑子控制的,可瞧着岑子吟骂了他,却是没有被吓跑,心中一阵窃喜之余又怕岑子吟生气,尴尬的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呃……”

    “呃什么?”岑子吟抬头瞪着他道。

    李珉道,“我是想说,你就不要让大郎和二郎再去那里了,伯母怕他们惹上什么不干不净的病呢!”

    李珉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岑子吟的脸红了个通透,捂着脸转过身子深呼吸,不用李珉提醒她也知道了啦!这家伙!

    李珉见状以为岑子吟还在恼,唯有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也别恼那些人了,我这辈子便是个清闲命,日后注定了要让老婆养,你若嫌弃我,便大可去退亲,若是受不得那些闲言碎语,我也不怨你,只是休要气坏了自己。”

    岑子吟闻言心稍稍定了一些,扭过头咬牙道,“退亲?休想!”最大的顾虑已是除了,她还怕什么,既然李珉不在乎,那她也不在乎,不过,那些说闲话的人千万别让她知道了。她岑子吟的男人,就她一个人能说,其他敢胡说的,哼,得罪不起的休要落到她手里,眼前这几个就等着好果子吃吧!

    “就这么说定了,挣钱归我,你负责吃喝玩乐,顺便帮忙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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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一章 祸福总相依

    岑子吟本以为守孝三年便是守足了三年,也不怨她学礼的时候没闹明白,这三年在她心中是实实在在的三年,却是忘了古人口中的三意思多了些,因此岑家上下除孝之日不过是过了一年又四个月罢了,头两年每到除夕便满一年,第三年则是过了第一个月,便是孝满之期。

    这一年时光一眨眼便过去了似的,岑家家中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日日的忙碌着,偶尔与李珉见一次面,转眼便春去秋来,秋去春又来,又是二月二,龙抬头之时。

    这一年,岑家又添了些人口,买了些个七八岁到十来岁的孩子回来,各处的生意已是完完全全的上了轨道,岑子吟认识到自己不是能成就大业的那种人,也不再从规模上计较这样的事儿,反倒是从细处下心,这一年便是整顿各处的作坊和铺子,一年下来倒也颇有心得,也有些盈余。

    唐沐非终究没有回来,连只字片语也没有带来,唐珍儿经历了那一夏,便少言寡语起来,越发的成熟,只是拖岑子吟替她寻她母亲,唐家也曾来问过一次唐珍儿要不要回去,唐珍儿拒了,便没了下文。

    岑子吟心中有些惋惜,这西行一路风险重重,唐沐非多半是回不来了,唐沐非虽然与唐珍儿留下了一些东西,寄人篱下的日子却是不太好过,岑子吟曾将唐珍儿唤到房间里与她谈了许久,只让她安心过日子,寻找芸娘的事儿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唐珍儿的未来却是不能耽搁,唯有让方大娘收了她做义女。

    除了叹息唐珍儿的命运以外,岑子吟深深知道自己不是做大生意的料,今儿个能混的还算不错,多亏了后世的一些见识,即便是这样也是步步惊心,如今有李珉护航,若是再有个能耐人帮忙掌管生意,那人生便是真真的完美了。

    不过世事岂有十全十美的,如今大郎二郎积极备考,而她的婚事也近在眼前,就着自己的能耐稳扎稳打的经营一下也算不错,李珉本就有远离长安城的想法,他们结婚之后,最迟便是待到那位王爷去了,便可以远离这是非之地,一二十年,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

    苏州的据点不消放弃,再派个贴心稳妥的人去照料着便是,反正那胰子的配方已是天下皆知,这边的资金已有些盈余,香水从长安运到苏杭两地所费不菲,如今那边儿富得流油的一群人酷爱这东西充门面,只可惜自家姑父如今不在那边,这方子岑子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泄露出去了,要发财,她如今就赖着这一门了。

    何况,如今岑子吟的姑父去了个好地方,岑子吟微微勾勾嘴角,广州,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刘福宏在长安待职一年深居简出,谁也没想到他这一次出任竟然又是去了个油水丰厚的地方,岑子吟本是觉得此人有些迂腐过甚,后来一寻思却明白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越是有油水的地方勾心斗角越发的厉害,刘福宏在苏州的时候一身清名却也算有建树,难怪会被派到那个地方去。不在苏杭两地也好,江淮恶钱禁之不绝,如今正是在风口浪尖上,指不定哪一阵风便将那边掀的人仰马翻的。

    将写好的书信吹干,装入信封中用蜡封好了,再印上印信,岑子吟交给身边的尘儿道,“这交给摩加,他此去广州顺道便也去苏州瞧瞧,查了账让张廉夫妻两个留下,广州的事儿便让我姑母多担待一些,路上也注意些安全,最近水路不太消停,若是真个出了什么事,其余的东西不要也罢,咱们运下去的提炼好的香料精油要尽力想办法保住。若真不行,便以安全为先,咱们家少不了他这个大管家。”

    尘儿闻言点了点头,接了信退了下去,唐珍儿用剪子剪短线头,站起来笑着道,“三娘试试合身不?”

    岑子吟接过衣服来便开始换,一边夸道,“这大红的衣服别人做出来总透露着一丝俗气,偏生珍儿的巧手能织的如天衣一般,瞧着便喜人。”

    尘儿不在,唐珍儿帮岑子吟换上衣服,淡笑不语,岑子玉从外间推门进来,瞧见岑子吟正在试衣服,愣了愣才道,“三娘,你真决定让摩加这会儿南下?家中正是用人之际,大伯母说是瞧着能不能等过两个月再说。”

    岑子吟让唐珍儿拉着她的手摆布,笑道,“摩加这会儿去还要去苏州查账,顺带的将香水带过去,一来一回的要花费不少时间,过了今夏,便又错过了好时节,家中正是用钱的时候,他回来的时候带上从苏州收上来的钱,正好赶上家中饥荒的日子。如今家里事事都有例可依,他与张廉又是乘了那位大人的顺风船,如今水路不消停,错过了这一茬要想再挑个可靠的便是不容易。”

    唐珍儿与岑子玉对视一眼,岑子吟道,“我还得去我娘那一趟,衣服的事儿就这么着吧。”说着换下身上的衣服。

    岑子吟方一离开,岑子玉便苦笑道,“也难为她这般着急,这长安城嫁娶谁不是闹腾的一家精穷,不是一屁股的债便是好的了,大伯母不愿委屈了她,她却不想委屈了两个嫂嫂和咱们。”

    唐珍儿也是从大宅门的走出来的,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若说岑子玉还是岑家人,岑子吟为她操心不过是姐姐的本分,她在这儿吃住着,便已经是承了岑家的情了,瞧岑子玉这意思,岑子吟还打算与她备嫁,心中有些话却是说不出来,勉强嗯了一声道,“不知道我娘到底到哪儿去了。”

    这话却是同时勾起了两人的伤心事,唐珍儿的母亲不知身在何方所以见不到,而岑子玉的母亲却是近在身边,岑家人不允她见。两人又同是没了父亲的,因此一句本没有其他意思的话也会刺的心理发疼。

    岑子玉知道赔礼也挽不回唐珍儿误会了的心思,低声道,“听说两位嫂嫂性子都是极好的,必不会容不下你我。”

    唐珍儿笑了笑道,“子玉姐姐多心了,我这是为子吟姐姐担心,岑家能收留我这孤女,还当做自家的娘子来养活,我已是感激涕零。又怎么敢再让子吟姐姐与我添妆?这会儿她身上的担子可不轻,不说王府那边有人如狼似虎的盯着,便是岑家和方家也有不知足的。这些年我虽然不晓事,却也瞧的分明。”顿了顿,又道,“我已是知足了,如今我年纪已是不小,这些年家里制衣什么的,义母皆是交给我来做,我也存了不小一笔钱,日后若是可以,我还寻思着自己开一间铺子与人做做刺绣什么的,倒也活的下去。”

    岑子玉闻言不由得对唐珍儿刮目相看,她一直以为唐珍儿只在内宅呆着很少出门,却没想到她竟然做了如此精细的打算,而她跟在岑子吟身边,这一年来长了不少见识,真个明白了原来可以如此,却也知道岑子吟各中的艰辛,反倒是不想像岑子吟这般将一干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肩膀上了。

    那样太苦,太累!

    她与岑子吟隔房而居,每次午夜梦回之时都能听见隔壁辗转反侧的声音或是挑灯夜战,还曾碰上过一次岑子吟偷偷的一个人掉眼泪,不过,也只有那一次,一次也就足够了,足够让她了解到岑子吟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般坚强,也让她暗自下了决心,绝不要和岑子吟一般,比较起来,在家中管管小家,打理几个下人的事儿真真是再简单不过。

    岑子玉和唐珍儿不一样,她本是心冷了,又被岑子吟那句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儿唤醒了,踩在气球上的那一刻,岑子玉知道,她若是想便可以将皇城踏在脚下,可是,这有意义么?

    在天空中站着,终究是如同浮云一般,而那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又太大,换来如同浮云一般的结果又怎及得上记忆中父亲牵着她手走过的一段小路,她是真看透彻了,这一生若是有所求,便求平安幸福。

    她和唐珍儿不一样,唐珍儿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而她,却是要想去争取,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一份真心,一生不离不弃,绝不再让人抛弃她!

    若是无人能真心待她,她宁愿此生不嫁!

    笑了笑道,“你已是有打算了,我却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唐珍儿惊讶的望着岑子玉,半晌,咬着嘴唇道,“子吟姐姐绝不会不管你的。”

    岑子玉笑,心知自己的愿望恐怕难以实现,“不说这些了,你快些把嫁衣改好,我去外面瞧瞧还有什么事儿要帮忙的。”

    岑家今儿个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方过了孝期便是大郎二郎成亲的日子,岑子吟的婚期又在一个月之后,明儿个女方娘家的人便俱是要来布置房间,今儿个方大娘在两个院子里转个不停,生怕自家办亲事儿哪儿遗漏了,偏生岑子吟又让摩加不日下江南,方大娘只得请了两家的亲戚来帮忙,连带那个救病在床的二伯母也给拽了来,只在正厅打理事情,而岑子吟两个舅母李氏和周氏则是在厨房里管着事儿,还有方大娘几个打小的好友,皆是得空便过来,即便如此,岑家上下依然忙的鸡飞狗跳。

    大郎和二郎两个也被折腾的够呛,这会儿带着家中的管家布置府里的每一处,岑子吟方才去写信的时间也是挪出来的,一到大郎的院子,便被方大娘拉着道,“你在这儿先顶顶,我去外面瞧瞧。”

    说罢便扔下岑子吟一个人走了,岑子吟还来不及苦笑,便有管家来询问,这次倒也不怨岑家不提前准备,实是一个月前才除孝,除了孝以后才好到各家亲戚门上发帖子,还好家中房子建的时候就考虑到成亲所需,倒是不用动土,只是光这番挪动就够让人惊心动魄的了,房间里的老家具俱是要抬出来,这女方的家具才好摆进来,明儿个铺床,今儿那边才送家具过来,岑家人手不足,折腾的天翻地覆的。

    好在也只有大郎这边有这些东西,二郎那边却是不用,女方家里没几个钱,也没什么亲戚,新家具便是岑家打的,说来这位二嫂家里岑家给的聘礼不多,多出来的钱俱是与他们打了套家具,方大娘笑着对岑子吟道,“不管是什么样出生的媳妇,我俱是一视同仁,她们两个一道进门,我这般做谁也不能说道什么。”

    岑子吟不置可否,两人的性子即便再好,也怕日后有什么纷争,特别是家里还有岑子玉和唐珍儿在,只是如今岑子吟自顾不暇了,哪儿来的那般多的时间担心这个,琢磨着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有什么大问题,只等自家出嫁以后理顺了那边的事儿再来想办法。

    不过即便房间不消布置,唐朝人结婚却是有个破规矩,第一夜不能住新房,只能在院子里搭青庐,其实就是个帐篷,这玩意儿也马虎不得,明儿个人来了便要查看铺床,这些东西都要一样样的盯着让人摆放好了才能放心。

    眼瞧着大郎院子里的事儿都布置的差不多了,又是接近午时,岑子吟舒了一口气,吩咐管家让那些从外面请来的人去吃饭,又亲自四处的瞧了一遍,确认了没有问题,这才又将四下的门都锁上,大郎二郎说不得要在客房那边凑合两天,只是这两日家里闲杂人多,谨慎些总是好的。

    出的门来,留下一个管家守门,岑子吟又直往二郎院子走过去,这边的事儿比大郎那边少了许多,是庆云领着人收拾的,俱是收拾妥当了,下午便是要在这边结青庐,岑子吟从守门的那个管家手里拿过钥匙进去转悠了一圈,这才去前院正厅。

    被请来帮忙的几个皆在正厅里吃上饭了,这会儿倒也没人顾忌那般多的礼节,饭菜是一人一份儿,倒也没有吃剩饭的嫌疑,见到岑子吟过来,那些个媳妇皆是笑着招呼她一道用饭,岑子吟瞧着端来的饭菜,自个儿盛了一大碗饭坐到饭桌边与方大娘道已是布置的差不离了。

    一口饭刚进了嘴巴,就瞧见尘儿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在岑子吟耳边低声道,“三娘,出事了!”

    岑子吟手抖了一下,尘儿是去寻摩加,这会儿家里的人岑子吟可不敢乱使唤,唯有辛苦自家丫头,起身与众人笑道,“这丫头做事儿就是慌慌张张的,被我给宠坏了,我出去瞧瞧。”

    走出门来,岑子吟只将尘儿带到僻静无人处,“出什么事了?”

    尘儿道,“昨儿个夜里,有人用那热气球夜探皇城!”

    岑子吟呼吸一滞,手拽成拳,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

    “都发现了什么?”稍微稳定了一下呼吸,岑子吟缓缓的道。

    尘儿道,“什么都没发现,就余下一片残破的气球,像是被人用箭矢给射坏了,那气球给涂的乌黑。”

    岑子吟嗯了一声,尘儿又道,“今儿个还有人弹劾邠王前些日子与源宰相饮宴。”

    “哦?”岑子吟挑眉,这事儿她倒是看不明白了,直接冲着她来便是,怎么把那两位也给拉下水了,莫不是某些人当了人的枪使还不自知吧?

    宋璟、苏颋两个罢相以后,源乾曜和张嘉贞便登上了这个位置,前段时间长安城可谓是风云色变,李珉闲暇无事的时候总爱调侃两句,岑子吟自然也就对这些官场上的事儿有些概念,这会儿本已是消停的差不多了,突然冒出这么一桩,实在是让岑子吟好笑不已。

    岐王和光禄寺少卿、驸马都尉裴虚己游宴,私谈谶纬,谈没谈道那些东西岑子吟不清楚,不过最后这位驸马爷被流放,让霍国公主跟他离婚,倒是没伤到岐王一根汗毛,这事儿不是摆明了冲着源乾曜那倒霉孩子去的么?

    不过也难怪有人将这两庄事儿给扯到一起,热气球是冲着她来的,而那个东西是冲着源乾曜去的,只是背后都或多或少的牵扯到邠王,指不定人便是早就拿着源乾曜这个短处了,只是一直没机会下手对付他,毕竟这位邠王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可惜就是负的,何况源乾曜本来就是从他府上出去的,打死岑子吟也不会相信两人坐在一起喝酒没正大光明的理由。

    本来两件不大的事儿,这会儿瞧着倒是麻烦了些,想必会有人将这两件事纠缠到一处去,岑子吟抿抿嘴道,“你与我娘说一声,便说我有事要出去一下,迟点儿回来。”

    “三娘!”尘儿叫道,岑子吟扭过头望着尘儿,“还有什么事么?”

    尘儿低声道,“那个安家娘子心理面到底在想什么?”

    岑子吟闻言低笑道,“她呀,其实没什么!有些人总以为把别人斗下去了,自己就上来了,殊不知道这些东西就没个赢家。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争也争不来!”

    这事儿有人指着她,有人指着宰相那个位置,还有高人在背后若有似无的针对着邠王,若不能连消带打的将事情给糊弄过去,这事儿说不准还真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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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章开始,有些东西比较纠结一点儿,这两天也许速度会稍微慢一些,俺调整一下,过了这两天速度会上来滴,,,大家见谅。

    不过,还是有五千么,哦呵呵……

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二章 天塌不了

    安化坊这一片儿僻静的很,极是少有人来,如今事出突然,岑子吟没个商量的人,唯有往这一块儿跑。

    李珉到如今还是对她半遮半掩的,岑子吟又不想参合进王府的纷争中去,至少不想现在就参合进去,思来想去也唯有李护国能够与她出些点子。

    王皇后终究是没能熬下去,废后以后今春死在了冷宫,武惠妃在后宫作威作福,这已是近来的消息了,废后之时的几番波澜终究没将太子给吹倒,武惠妃翻天的手段终究没能把自个儿的儿子推上那个位置。于是,李护国如今的日子艰难了些,却是越发的与那位贴心,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岑子吟没帮忙,却也没踩过他,李护国拖人带话说是缺银子,钱不少,岑子吟当时手上不算松动,却也知道她能搭上线的宫内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位。这倒是让李护国记挂在了心上,如今求他打听一下消息还是妥当的。

    这院子是李护国初在太子跟前露头的时候人送的,不大,却也是五脏俱全,岑子吟只听李护国说过一次,若有要紧的事儿便来此处寻,岑子吟亲自登门还是第一次,瞥见巷首尾皆是无人,伸手拿那门上的铜环敲了几下。

    开门的老头瞧见来人,微微一愣,便殷勤的请了她进去,这边儿便有人进宫去报了,茶水不过换过两次,李护国便行色匆匆的踏入客厅,一摆手,厅中的下人皆退了下去。

    岑子吟起身道,“李公公,我这是有事来求你来了。”

    李护国摆摆手道,“岑家娘子的厚谊我铭记在心,说什么客套话?这事儿我已是听说了。”

    岑子吟闻言微微呼出一口气,凝色道,“安家那位变着法子的在十五爷面前献殷勤,都让十五爷给避了过去,这会儿忍不住是在意料之中。我却是断然没想到她竟然敢玩的这么大,夜探皇城!这闹的不好,便是要抄家灭族的!”

    李护国闻言笑道,“富贵险中求,莫不是其中的利润太大,怎会有人铤而走险?”

    岑子吟见李护国还笑的出来,这话又像是话中有话的样子,静静的想了一想,这才道,“我来之前听说王爷被人参了一本?”岑子吟是早想通了这一层的,不过,有些东西她一个市井中的女子怎么可以懂那么多?

    李护国道,“何止参了一本,御书房今儿个将外面的一干太监都给赶走了,听说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顿了顿道,“不过……”

    “不过什么?”岑子吟望着李护国,“还望公公明示!”

    李护国看了岑子吟一眼,这个女子虽然有才,却是个缺心眼的,若是在宫内,这样的沉不住气怕是早就让人算计的尸骨无存了,不过,缺心眼却是有缺心眼的好处,认准理便不放手,对他也还算是有情有义,他如今虽不图她那么点儿钱财,此女却是于他无甚要紧的瓜葛,反倒是在他为难之时会伸手拉上一把,因此叹息了一声劝道,

    “皇上只是当着群臣的面将那御史斥责了一顿,又是安抚了源宰相一番,岐王的事儿便在眼前,如今厚此薄彼才能吵嚷开来。可也让人琢磨着背后之人不死心。我想劝三娘子一句,此事你插不上手,依照皇上对诸位王爷的情谊,必然不会苛责,可是,若是夜探宫廷一事事发的话,怕事情便没那般简单了。”

    岑子吟有些不解,起初的时候两件事她能联系上来也是琢磨着两件事都指着邠王,可如今诸王与朝中大臣半点瓜葛也无,表面照样风光,可手上的权利怕是连一个普通的朝中大臣也不如,除非李隆基脑子坏掉了才会怀疑这些根本没威胁性的人,特别是像邠王这样名声狼藉之辈。

    如今李隆基的处置正如她所预料的一般,既然如此,又怎么能说夜探宫廷一事事发,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那件事不过是冲着她来的罢了,若是小心些,自然可以避了去不是么?

    李护国一瞧岑子吟便知道她不明白,又道,“这事儿是冲着三娘子来的,三娘子已是心知了,若对局之人是庸人,自然不消担心,但三娘子可曾想过,布局之人若是高人,又怎会下这一手臭棋?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招呢?”

    岑子吟心中一惊,已是出了一头的冷汗,她何尝跟人玩过宫斗游戏?论大局观也可以从她经营生意的失败上看出有多不堪,思来想去的皆是不明白,明白的人又不肯告诉她,否则她何必来李护国面前丢人显眼?她是实在人,偶尔耍点儿小手段还行,可是要跟人布局玩阴谋规矩,那没开战她便先怯了三分。

    只低声道,“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李护国轻笑道,“你们那点儿事儿说来也不算什么事儿,当日还有王皇后在宫中支应着,那人虽想动作,却是不敢太过了,何况怕是还在谋划着其他的事儿……如今王皇后已是仙去,太子爷却依旧是太子,闲了没事拨弄做耍罢了。”

    李护国说的轻松,眼中却是露出几分恨意,岑子吟心中知道他必是知道其中几分内情的,不过这种宫中秘辛说来没什么意思,如今在李护国口中证实了,更是觉得乏味的紧。只听李护国的意思,岑子吟细细的琢磨了一下去年以来的事儿,那时候那位就跟王皇后斗的不亦乐乎了,这会儿得了空闲,怕是想起他们是假,有人存心提了出来与她撒气的吧?

    不过各中紧要的东西岑子吟还是没想通透,李护国笑罢以后压低声音道,“三娘子若是可以,还需尽快将自己从那事儿里面挣脱出来,便没有瓜葛了。若是实在挣不出,我也只能与你透个底,心中知晓了最坏的情形,日后应对起来才不会出大错。”

    “这两件事儿其实说来说去主要的目标还是你,夜探宫廷不说,明里是你,暗地里却是又与邠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邠王与源宰相饮宴,明里是针对着邠王,可谁都知道皇上对邠王的情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事情便真假难辨了,皇上心中虽然疑惑,怕也是要抓个人来顶缸,三娘子以为到时候这夜探宫廷一事最后能落到谁的头上?即便皇上不抓个人来顶缸,怕也有不少人要将两件事分开来处理,三娘子以为如何?”

    岑子吟闻言冷哼了一声,听李护国说来轻松,不过其中的手段却是狠辣无比,这事儿只有两个结果,一个结果便是她自己去背黑锅,另外一个便是让人逼着去背,怎么都逃不了一个死字。能设计出这样事情的人,怕是对皇帝即位了解的人了,想来这种主意也不是安澜那只会使鞭子的能想的出来的。

    打听了个仔细,岑子吟心中也有了计较,诛心之论不可避免,不过好在她未来的那位公公实在是个聪明人,她只要撇清了自己也就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离婚期还有一个月,岑子吟琢磨出了味道便让李护国有事儿尽早的通知她。

    这边出的门来也不家去,反倒是打马直奔卢府,这时候,若论手眼通天,必是四姓之人了。卢家这一房并不算多兴盛,却是与岑子吟关系交好,特别是热气球一事以后,卢森品衔升了两级,再加上往日救过卢晴,卢夫人如今就没拿她当外人瞧。

    到了卢府根本无需通传,那管家便让一个媳妇子直接领着她寻着夫人的花厅而去,岑子吟只将两件事合着一说,卢夫人便皱起眉头道,“三娘要我做些什么?尽管说便是。”

    岑子吟也不客气,笑道,“我托人打听过,那掉入宫廷的热气球不过只是发现残骸,并没有人潜入,也没有人看见那东西在天上飞过,我寻思着这事儿怕是有人存心栽赃于我,夫人必要帮我寻人细细的查一查那东西的残骸,瞧瞧究竟能不能飞起来!”

    岑子吟想的很明白了,那玩意儿的工艺说的自负一些,那是全世界都领先的,涉及此事的核心人员如今都跟国宝似的让人给护着,皆是举家上下皆在长安城的,除非不要命了,才会去折腾这种事儿,否则要是自己做的话,怕是与他们共同研究出来的有所差别。她所需要的就是那么一点点差别,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罢了。

    卢夫人闻言道,“这事儿怕是宫里也上心着呢,该会让专人查看的。若论人的话,必是那些与你一同做这的人来。”言外之意便是这些人都是受了岑子吟或者李珉恩惠的,怎么也要念着几分情面,格外的留心才是。

    岑子吟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不过当年气盛,又是为了全李珉的面子,她事情做的决绝了一些,那姓陈的男子如今还翻不了身,那群人有不少与他交好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有个人使点儿手脚,要陷害她那不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儿么?

    低声道,“当年的事儿,不知道夫人听说了没有?”

    卢夫人闻言便知道岑子吟说的是什么,卢森回来当做闲话与她说过的,抿了抿嘴道,“那些人的话当什么真?小王爷能敬重你,便是一辈子的福分,却不该与这些人置气。”说罢拧着眉头细细的想。

    岑子吟知卢夫人是真个关心她,否则以她的身份绝不会说人半句重话,她也是有苦难言,当日的事儿做下了,后来又寻思过要将姓陈的几个交好的一道撵出去,一则抓不住人的把柄,二则撵的人越多,结下的仇怨也就越大,那些个人也不是没有半点儿背景的,岑子吟思来想去的还是罢了。只是如今有事怕是会有人记起旧怨要踩她一脚。

    卢夫人道,“若是其中有人要防,却是要小心些了,这些事儿你既与我说了,少不得为你奔走一下,还有什么要做的,你便去吧。”说着起身唤贴身的婢女来与她换衣服,这就要出门。

    岑子吟匆匆的谢过了,辞了出去已是夜幕降临快要到宵禁的时间了,也不敢再多逗留,匆匆的往家里赶,明儿个是铺床的日子,还有一日好折腾,今夜怕是才会分配明儿个的事儿,她半日不见人影,方大娘怕是会生气了。

    进了家门,一家人正围着一桌子吃饭,李氏和周氏俱是在岑家住下的,杨氏也没有走,方大娘几个朋友却是回家去了,倒是方宇末的妻子张书玉来了,也在桌上吃饭,大郎二郎两个却是累的连腰都快要直不起了,一边无精打采的将饭往嘴里送,一边眼皮打架,似随时都要睡过去一般。

    岑子吟回来的时候众人正是一边吃饭一边商议明儿个的事儿,瞧见岑子吟踏着月色而归,方大娘的眉毛便竖了起来,张张嘴,到底没在人前说她,只是道,“午饭还没吃吧?”

    岑子吟点点头,便有媳妇与她盛了一碗饭端上来,岑子吟也是饿的狠了,在外虽然吃了些点心果腹,到底比不上饭来得顶事,三两口的塞下去吃了个半饱,这才道,“娘,明儿个我做什么?”

    方大娘见岑子吟实是有事的样子,又心疼女儿没吃饭,倒也忘了下午的恼怒,问道,“你若是无事,明儿个便将厨房交给你可好?”

    岑子吟想了想点点头道,“让子玉来帮我吧。”

    管厨房两个人倒也差不多,方大娘点了点头,岑子吟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也是累的狠了,瞧见二郎打了个哈欠,自己也忍不住了,只是心头还挂着事儿,也不好才吃完饭便离开,只留下听着方大娘与众人商议一干的事务,只是与大郎二郎一般的一边听一边点头,瞧得方大娘无奈打发三人去睡觉。

    岑子吟出来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张书玉在背后唤她,扭过头,张书玉笑吟吟的走过来道,“我也有些累了,今儿个便不回去了,夜里和你挤挤。”

    岑家不宽敞,人肯来帮忙便是情谊,这般在岑家凑合,岑子吟自是没有不乐意的,只搀着张书玉往自家院子里走,红红的灯笼照耀出的眼色格外的喜人,只是在这夜色中却平添了一份肃穆,岑子吟低着头走着,心中念叨着明儿个一大早要让人去王府瞧瞧,本以为李珉的鼻子够敏锐,今儿个便该来门上的,不想却是没消息。

    张书玉突然低声问道,“三娘可是为了那热气球的事儿发愁?”

    张书玉自有她消息的来路,本说好明儿个上门的,这会儿来,原来是为了这一庄,岑子吟也不避她,点了点头,张书玉道,“如今你管着那边的事儿,出了这种事自然要拿你问责的。不过如今没消息瞧来也是好消息,万事且过了大郎和二郎的婚期再说,你也休要再恼了。”

    岑子吟闻言感激了笑了笑,张书玉没将此事说与方大娘听,便是顾及着大郎二郎的喜事就在眼前,方大娘又是揣不住事儿的,除了添烦恼以外,估计她也揣摩不出到底这种事儿和岑子吟有什么干系。

    回了房间,岑子吟与张书玉洗了便要歇下,却是听见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门口有位年轻男子来寻三娘子,还道是事关重大,撵也撵不走,又说与三娘子是旧识,管家的见来人衣着不俗,也不像是来找茬的,便来问问。

    岑子吟闻言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会是谁与她有这样的交情,家里的人也不认识的,问道,“他可说是谁来着?”

    尘儿站在门口回道,“武伯说是来人说他姓安,报上这个三娘子自然知道。”

    岑家三娘子认识的姓安的男子就只有那么一个,此人上次结了梁子之后便不见踪影,这会儿深更半夜的来相会,偏生又选的是这种时候,岑子吟不由得变了脸色,手心的冷汗一阵阵的往外冒。

    张书玉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岑子吟抿抿嘴,强自定下心神道,“御前侍卫。”张书玉闻言也是身体一颤,手松了开来,岑子吟深吸了一口气,将衣服收拾端正,笑道,“我这会儿去了,若是回不来,还要请七舅婆与我遮掩一二,万事皆要等大哥二哥的婚事成了再做打算。我大哥的运道不错,娶了四姓女,虽说是个没落的人家,好歹身边也不乏手眼通天的。”

    岑子吟暗示的什么张书玉自然了然于胸,笑笑道,“他既然是在宵禁后前来,又没有大动干戈,必是不想闹的满城皆知,你自放心的去见他,今儿个若是回不来,这儿还有我顶着。天,塌不了!”

    只要岑家不乱了阵脚,岑子吟的胆子就肥了几分,李珉是个混人,为了她可以玩命的,这一点儿岑子吟从来没怀疑过,否则她即便是再爱,也会学着克制,不去与这种麻烦人物纠缠的那么深。

    咬咬牙,岑子吟迈步出门,她倒要看看安嘉想要做什么,如今的岑子吟也不是当日的无名之辈,不再是那个可以让人说了结了就了结的小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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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三章 下马威

    “三娘子别来无恙!”安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平板,一身常服,岑子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瞧见后门巷口有两个人穿着侍卫的服饰站在那边。

    岑子吟唔了一声,淡淡的道,“安大侍卫这时候来有何贵干?”对于安嘉往日的情分儿被他那妹子所做的事消磨的一干二净,岑子吟本就不喜他的作为,这会儿自然也不给好脸色,反正给了也没用。

    安嘉压低声音道,“昨儿个夜里有人夜探宫闱,用的是三娘子所造之物。连布料和篮子也是一人所造,今儿个我领了人过去查看,发现其中有一个失窃了,让守仓库的人瞧了宫中那个,便是失窃之物,怪就怪在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失窃的。”

    造好的几个热气球都被看守的死死的,如今少有人有权力接近,不过岑子吟恰恰是其中一个。岑子吟皱起眉头,倒不是为了这一庄,近些日子她压根儿就没去过那边,让人说懈怠也罢了,她就是不喜那些低瞧了李珉的人,如今东西失窃,她至多不过就是一个小罪名,担心的却是有后招,而眼前安嘉突然跑来献殷勤而不是来抓她才是让她皱眉的缘故。她也一早料到那边的东西必然有失,压根就没想过要去查,本以为少的不过是特质的材料,没想到丢的却是整个的,看来让卢家去查的事儿怕是没影了。

    岑子吟扯着嘴角冷笑道,“如此还要多谢安大侍卫关心了。”

    岑子吟的镇定让安嘉为之一愣,随即自嘲的笑道,“三娘子自有人照应着,不过,有件事怕是三娘子也不知道。”

    岑子吟闻言眯起眼,对安嘉明显卖人情的举动有些不确定了,月色下的安嘉脸色晦暗难明,平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上次的事儿皇上训斥了王钅共一回,王钅共明面上不说,心中却是记挂着你好些日子了。”

    岑子吟闻言挑眉,笑道,“我该怎么谢安大侍卫的厚谊呢?”

    岑子吟这话说的极为嘲讽,若非安嘉那个堂妹,岑子吟怎么也混不到这份儿上,仇人的哥哥来示好,想要她感激涕零根本不可能,反倒是要怀疑他们的目的了。

    安嘉深深的看了岑子吟一眼,笑道,“消息已是带到了,我不便多留。三娘子好自为知。”说罢转身便向巷外走去,岑子吟直到瞧见安嘉的背影消失在巷尾,才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将门关上。

    扭过头却是瞧见身边一抹人影,岑子吟吓了的往后跳了一步,岑子玉低低的道,“是我!”伸手扶住岑子吟,温热的感觉传来,岑子吟才意识到自己在这春日的夜风中已是全身冻的有些僵直了。

    扶着岑子玉的手问道,“怎么还不睡觉?”

    岑子玉道,“今儿个你出去,我便知道定是有什么事发生,听见你和人在院子里说话,我就跟了过来。”

    岑子吟闻言心中一暖,反手握住岑子玉道,“我没事。”

    岑子玉笑笑,也不问岑子吟到底如何,只挽着岑子吟的手向里走去,倒是岑子玉淡淡的道,“珍儿怕是有些心事,三娘有空与她说说。”

    岑子吟嗯了一声,问道,“她是担心两个嫂子进门了日子不好过吧?”不消说唐珍儿,怕是岑子玉也会有这么一番计较,不过没有说她自己反而是提唐珍儿的事。

    岑子玉不语,岑子吟道,“唐五叔当年走的时候,留下的钱足够她的妆奁,当时她年纪小,我也没与她提,这时候倒是可以与她说说,省的她整日的胡思乱想。”顿了顿又道,“听说你也定下过一门亲事?对方人品如何?”

    岑子玉笑道,“二叔不喜那一家,休说二叔不喜,我也是不乐意的。三娘,这事儿我本想大哥二哥成亲以后再与你说,既然开了这话头,我便寻思着,是不是可以让我来帮忙打理老宅的事儿,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也学了不少,大哥二哥婚后又要准备秋试,必没有时间,两个嫂嫂初进门也不好过于劳累,大伯母忙不过来不如我来帮忙的好。”

    岑子玉一直不喜欢与过多的人接触,这会儿却是主动揽事儿,岑子吟也知道她的为难之处,她不喜这些东西,可若是不挑岑家的担子,在这边儿白吃白喝,出嫁了还要挣一副妆奁,方大娘至大郎二郎岑子吟都不会有话说,却是不知道新进门的两个嫂嫂会如何,这却是她一面要强,一边又为大房的和谐考虑了。

    岑子吟也知道她的能耐,正愁家中的事儿多且杂,寻思着要不要提拔两个管事上来,岑子玉便主动的提了出来,顺带的也解决了岑子吟担心的事儿,倒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点点头应了。

    翌日五更天便起身,热热闹闹又一天,岑子吟专心在厨房管事,一整日的都没人来寻,岑子吟事儿多倒也不觉得这一天有多难熬,临到睡前才迷迷糊糊的想起这一天了无音讯的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一转念的事儿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还是张书玉唤她起身的,今儿个迎亲,万般准备皆是为了这一日,岑子吟也再没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反正这事儿只冲着她一个人来,只要不耽误家里的事儿便无所谓了。

    这会儿迎亲从晚上改成了早上,大郎二郎两个穿戴的整整齐齐的一同出了门,岑子吟听见外面喧嚣的院子渐渐的静了下来,只专心的瞧着厨房里的一应东西,前面还有人招呼着开摆席,一大早的便有客人登门而来,方大娘亲自在门口接待,里面则是由方宇末和张书玉两个负责安置,至于其他的人各自领着事儿,还要顾及着请了这般多的不知根底的外人来帮忙要小心一些,即便帮忙的人多,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成亲的礼俗岑子吟是倒背如流,迎亲要在外面先叫门,将门叫开以后,还要应付新娘子身边的一干伴娘,这些在现代也是有的,不过这会儿的人要风雅一些,少不得要作诗,进大门要作诗,接新娘要作诗,等待一切毕了新郎先行回来,新娘的车才会慢悠悠的溜达过来,进门便要拜灶台,岑子吟便是在收拾这一块儿,还要盯着那些来帮忙的人别藏了东西,碗碟都是借来的,这样的大事岑家那些旧的上不得台面,唯有找人借了几套,岑子玉便是盯着那边。

    本以为先到家来的必然是大郎,方大娘还特地的嘱咐大郎那边莫要急切,慢慢的来,好候着二郎这边一道,不想,午时连吴氏都进门了还不见大郎回来,岑子吟好奇自家嫂嫂在厨房频频遥望,自从提亲之后便只见了几次,大郎那位卢氏更是素未谋面,这会儿心中却是印象不太好了。

    拧着眉头道,“怎么回事?”

    庆云道,“夫人的意思是,先让二少夫人拜堂,至于那边由得他们折腾去。”庆云瞧起来也是气呼呼的,好好的一门亲便是这般的折腾,明知道这边还有事儿,有些礼俗做做面子便可以过去了,即便他们卢家身份不低,可也不能这般的将人踩在脚下,何况,岑家给的聘礼说出去怕是要让人吓一跳,不就是个破落户么?

    这么做的话,恐怕卢家面子上就难看了,新娘子没进门便开席,让女方家里的亲戚如何自处?岑子吟问道,“可曾催过?”

    庆云道,“二郎回来夫人就让人去瞧了,连门都没进到!”

    岑子吟咬咬牙,这卢家也做的太过火了!还没进门不光压了二房一头,这边还将岑家都踩到脚下了。

    庆云又道,“后来又让人去了两趟,好容易进门了,便卡在新娘子房门外迎不到人。”顿了顿又道,“去的人回来说大郎本想拂袖而去,好歹给劝住了,此事我也不敢与夫人说,三娘……”

    岑子吟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方大娘的性子岑子吟知道,大郎的性子岑子吟更是清楚的很,受不得人的气,不过要让他想拂袖而去怕也狠是受了些委屈,本来这下马威也该在铺床回门的时候使的,偏生在这个时候,这卢家难怪衰败了,本就是不会做人的料,也不怕自家女儿进门了先没得人尊重,反倒是被家中的一干人等包括其夫君给恨上了。

    庆云问道,“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岑子吟道,“便依了咱们娘的意思,宾客上门来是给咱们家的面子,没道理让人饿着肚子等的道理,先开了席,你叫人将我房间收拾收拾,呆会儿让二嫂过去吃些东西垫垫。怎么也要等着那边的人来了才好办,至于二嫂那边我去说。”扭过头对岑子玉道,“子玉,这儿便交给你了,先捡些东西垫了肚子便开席吧!”这会儿倒是顾不得卢家的面子了,岑家的亲戚朋友坐了一屋子,若不是丢了卢家的人,便是要丢岑家和吴家的人,反正流水席面先吃着,若是到了拜堂的时辰还没进门,落的还不是他们自个儿的面子。

    岑子吟与庆云一道寻了那吴氏而去,吴家来送亲的人被卡在二门之间进退不得,方大娘的意思本是让等等,他们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人人都是恼的无法,这才进门没拜堂呢,便出了这样的事儿,若是任由岑家折腾,这新媳妇进门便受气,说什么也行不通。

    吴家在长安城没几个亲眷,来送亲的莫不是吴父的朋友,还有便是吴氏母亲娘家的亲戚,首先不依的便是吴氏的舅舅,不过这吴氏书香门第出生,她这舅舅倒也是讲道理的人,众人皆是恼的脸色通红,唯有他心平气和的主张将轿子放在二门上等岑家的说法。

    方大娘本已是下了令要二郎先拜堂,如今能拖着还是吴氏的舅舅道是长幼有序,揣着的心思岑子吟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莫不过是等都等了,岑家说等便等,等了这么久也没个说法,索性便赖在这儿要岑家将场面圆了,否则吴氏进门了以后还真成了让人呼来喝去的下作人。

    岑子吟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朝那吴耀祖施了一礼,若在别家,这种时候派个黄毛丫头来说话,少不得让人当面拂袖而去,众人皆知道在岑家不一样,这位三娘子的话比当家作主的方大娘还要顶事一些,因此,见是岑子吟出来,心倒是先安了三分。

    吴耀祖知道岑子吟虽是女子,却是在长安城里家喻户晓的人物,若是男儿身怕早就封官拜相也不一定,也不敢受她的全礼,拱拱手还了半礼,只看岑子吟如何说。

    岑子吟倒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笑吟吟的道,“这会儿便要开席了,还请诸位先去用些东西。今儿个一大早便起身,新娘子也该是累了,拜了灶神先歇歇,下午还要拜堂,误了时辰可不好。”

    吴耀祖闻言笑了笑道,“长幼有序,祖宗的训令不敢违,今儿个是子菲、子瑜两个孩子成亲的日子,咱们先开席了,这长嫂家的亲眷还饿着肚子却是不美。其实,咱们即便稍后片刻也无妨,也无妨!呵呵……”

    他不发言,众人也不动,个个皆是望着岑子吟,就这么生生的让他们侯了半个时辰,他们虽然不能把轿子给抬回去,堵在这门口讨个说法,让岑家也知晓吴晓娘家到底也有人能帮衬上,三言两语是打发不得的。

    岑子吟自然知道事情不会这般容易,笑笑压低声音道,“两庄婚事并在一起办,不过为了热闹喜庆,却是不在于等谁的事儿,我这位二嫂可是我娘千挑万选才瞧重的伶俐人儿,卢家的规矩大,咱们即便要等也不能误了时辰,委屈了我二嫂子,也不能空着肚子等么?这会儿时辰已是不早了,伯父不妨先领着诸位亲友进去用了午饭休息片刻,下午还有的忙活呢!”

    岑子吟这话便是在明说不消理会那边了,吴晓即便进了门该有的待遇一样不少,岑家也一样不喜欢卢家摆的谱,大家都是同病相怜的,委屈了吴晓也不过是没辙的事儿,岑家已是做出了让步,吴家也不该不通情理才是。

    岑子吟虽然不日就要出嫁,她的爱憎却是足以左右岑家人的爱憎,吴耀祖也不再为难岑家的人,笑呵呵的道,“如此咱们也不客气了,日后都是一家人,三娘子还要替老夫向卢家的亲眷陪个不是。”说罢拱拱手迈步进去,不消岑子吟使眼色,便有管家上来引着亲家舅爷去上席。

    这边一干女眷却是护着轿子,吴耀祖去了,男人们都跟着去,后院却是这些人不便进的,岑子吟笑吟吟的道,“先去拜了灶神,到我院子去歇会儿,诸位嫂子们也先吃些东西垫垫,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一干媳妇拥着吴晓去了灶房,不想,这边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外面声音震天,宾客们纷纷放下筷子要去瞧外面,岑子吟的脚步顿了顿,就瞧见旁边的媳妇们脸色变了变,岑子吟唯有作罢,笑着道,“来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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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甜的腻人,众人本以为那卢氏四姓女的身份,高出这吴晓一大截,岑子吟必是要去瞧瞧的,到如今也是没办法,吴晓的身份进了岑家难免要受些委屈,不过只要立身正,倒也不妨事。不过,若是岑子吟这会儿扔下吴晓去瞧那边的话,却真个是没将吴家放在眼里了,进了人家的门,却是没办法,需忍着。

    谁知道岑子吟只是笑了一声,不阴不阳的冒出一句来了也好,便有机灵的与身边的媳妇递了个眼色,只拉着吴晓要匆匆将事儿毕了,只等着瞧岑子吟如何应对。

    岑子吟也有些心不在焉,今儿个大郎去迎亲,自己不先回来,却是领着新妇子一道,这卢家也真个是不讲礼的,倒不是她要想怎么,只是任由这卢家人将大郎踩在脚下,若没个人杀杀那边的锐气,怕是日后连方大娘在这家里也住不消停了。

    心不在焉的将吴晓这边的事儿办完了,又将吴晓送到自家房间里歇着,笑着道,“离拜堂的时辰还早,二嫂先歇会儿,若是饿了,便用些东西,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我去接接大嫂。”

    吴晓在盖头下心里阴晴不定,今儿个受了些窝囊气,偏生她又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心中隐隐觉得不舒服,偏生对方又是未来的嫂子和未来的婆家,皆是要压她一头的,唯有忍着,这会儿听见关门的声音,便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舅母……”

    初时在吴晓身边使眼色那个媳妇闻声走了过去,抓住吴晓的手道,“你安心的在这儿歇着,”扭过头又对一道来的几个帮忙的媳妇道,“你们先去前面吃些东西,那边估摸着还有得耗呢!”

    那几个媳妇也是伶俐人儿,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趁着大家去瞧新媳妇,沾人的喜气,咱们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吴大嫂,你在这儿陪着娘子呀,我们呆会儿回来换你。”

    说是吃饭,却不知道存了多少去瞧热闹的心思,待到众人笑嘻嘻的去了,那吴夫人才搬了根凳子坐到吴晓身边道,“你休要觉得委屈,你这位小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儿,听说大郎在那边受了气,这新妇子要进门怕是还有一番做作。你在这儿只管好生的侍奉婆婆和相公,余下的事儿当你做的便做,不当你管的休要管,你性子本是个温顺的,这下我倒是放心了。”

    吴晓闻言倒是舒了一口气,明面上她像是吃亏了,自家的小姑却是护着她的,方才听自家舅母的意思,岑子吟怕是要与那卢家人好看,小姑子与大嫂斗着,她在一边乖顺一些,日后在这家里倒也立得住足。

    这边岑子吟出的门来便被门前的人山人海给吓了一跳,岑家虽然在长安城住着,这一代却不是那么富足,周围的人也有嫁娶过,却是没有这般的排场,于是街头巷尾的站满了人,有那不经事的孩子或是街头巷尾的泼皮无赖还攀上了人院墙,只为瞧瞧那新媳妇的妆奁。

    足足的六十四抬东西,一条长达两里路的街竟然望不见送新酿队伍的尾巴,那送行的马车也是金银丝绸的往上裹,瞧着好不华丽,街头巷尾的人议论纷纷,只道是岑家娶了个好媳妇,难怪大郎像是怕人丢了似的,守着马车不肯先回来。

    岑子吟出来,便立即有人与她打招呼,并让出一条道来,倒是比新娘子的队伍还要面子大,待众人让开了来,岑子吟才瞧着大郎骑在马背上黑着一张脸,身后便是马车,大郎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清风,便直直的往门内走,像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一般。

    岑子吟见状一闪身,躲进人群,也随着大郎进了门,众人也不管瞧见没瞧见的,皆是围着那马车,只在门前让出一块儿来让新娘子下车进门。

    外面的声音震天响,大郎却是有些不耐的拉扯着衣服领子,二郎迎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杯茶,也难为他今儿个竟然这般细心,“大哥,渴了吧?喝口茶喘口气,还有人等着咱们招呼呢!”

    大郎看了二郎一眼,接过茶道,“今儿个委屈……”

    二郎摆着手笑道,“娶亲就是这般麻烦,那些个亲戚朋友的,一闹起来便没完没了。”

    外面半晌不见新娘子下车,一个媳妇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对岑子吟道,“那边儿一会儿嫌弃门口铺的毯子脏了,一会儿又道是长幼有序,怎么也不肯下车,夫人让我来问问三娘的意思。”

    话声不大不小,恰好让大郎能听见,这门内可没两个人,大郎扭头便道,“她不肯下车便罢了,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我娶不得他们四姓女!”说着便去拽身上的衣衫。

    二郎一把拉住大郎的手道,“大哥,使不得!”

    岑子吟慢了一步,见二郎已是拦住了大郎,笑笑道,“大哥何必恼?先喝口茶消消气,这天气一日日的见热了,怕是有些个上火,呆会儿我与大哥熬碗清热下火的莲子粥去。”

    大郎无奈的瞪了岑子吟一眼,二郎道,“要不,我去与晓娘说说,她是个知书达礼的……”

    大郎本歇下去的火气又蹭蹭的往外冒,喝道,“二郎!休要说她本就是无理取闹,即便是真个是这样,也断然没有让已经进了门的弟妹绕出去重新来一次的道理!我出去与她们说个分明,他们这女儿爱嫁,我还不爱娶了!”

    岑子吟连忙拉住大郎似笑非笑的道,“大哥,你恼什么?”

    大郎抹了一把脸道,“我受些气到是无妨,若是要连累娘和你们受气,这媳妇我宁愿不娶。”

    岑子吟闻言轻笑道,“她进了家门便是咱们家的人,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这会儿与她置气做什么?她要闹,便让她闹腾去,咱们该吃吃,该喝喝,至多将门口那条道重新给打扫一遍罢了,若是她还想进咱们家的门,便自己进来,若是受不了,便自个儿坐着马车回去,反正也没下车,方便的很呢!”

    说完笑着在那媳妇耳边吩咐了一番,那媳妇闻言连连点头,如今都到了家门口了,你不进,咱们家的婚事也照样办的下去!到头来没脸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

    门口方大娘吆喝着对众人道,“诸位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咱们家大郎这位新妇子腼腆的紧,这般多的人,怕是瞧的人不好意思下车了,还望诸位回避一下,咱们进去接着用饭。要瞧新妇子,这会儿隔着马车却是什么都瞧不见,这般耽搁着,怕是会误了下午拜堂的时辰,还望诸位多多谅解,先进去用饭吧!”

    众人闻言便是一阵起哄,却是有三三两两知事的往里面开始走,不到半个时辰的路,却是上午耽搁了一上午,这卢家该是做派太大,落了岑家人的面子了,方才大郎黑着一张脸回来,众人是瞧的分明的,这会儿半晌不下车,怕是还有的折腾,瞧热闹可以,却是不好在人闹腾的厉害的时候在一边站着,失的却不仅仅是对方的面子,若是有什么乐子,回头找人打听便是了。

    便见到初时是三三两两的往里走,后来便是整个人群的往里涌了,女方送亲的家眷见状黑着一张脸,这冷冷清清的像什么话,这边不等他们来便开席,虽然说是在那边耽搁的久了些,也着实的为难了大郎一番,可娶了人家的闺女,你不拿出点儿诚意来怎么行?何况,此女还是四姓人。

    唐高宗时的宰相薛元超平生享尽了荣华富贵,只有三件事情让他耿耿于怀,那就是没有进士及第、没有机会修国史、没有能够娶四姓女(也作一说五姓,要加上李这一个,不过当时士人多只认四姓,这个五姓有点儿捧皇室的意思在里面,其实四姓是瞧不上姓李的,这在前文也有提过)。连宰相都是如此了,可见岑家能娶了这么个卢姓的闺女有多珍贵,如今对方却是摆出不太在乎的样子,这让他们倒是有些慌了。

    岑家人的身份很是特殊,闺女嫁的是皇族,大郎的才华不必多说,家中富足,否则也给不起那般多的聘礼,如今这位卢氏家里啥都不缺,缺的就是银子和面子,这般做作其实也有自我安慰的成分在里面,一见对方不买账了,不免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岑家人可不管那么多,方大娘只招呼着宾客往里走,将送亲的队伍凉在一边,直到人散尽了,心中的一口闷气也去的差不多了,瞧见对方的人愣在那里,脸上不免还有些笑意,勉强忍住了,按照岑子吟的说法对对方笑道,“这地上实是太脏了些,我将人请回去先安顿着,这就让人来打扫一下,请卢家娘子先候着,咱们打扫干净了再行事也不迟,拜堂的时辰还早呢!”

    也不请卢家的亲戚朋友进去坐着吃饭,果真唤来了数名管家将门口细细的打扫了一遍,岑子吟走出来叮嘱这些人动作要轻,要慢,要仔细,莫要将灰尘什么的弄到了这边来,又要瞧着干净妥当一尘不染。

    这边方大娘则是热情的招呼了几个丫头拎着篮子过来,一人一个杯子端在手上,拎着茶壶让人喝茶,一遍笑着安抚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新媳妇,一辈子的大事儿呢!咱们在这儿且站站,里面的酒水已是布置妥当,待这边收拾妥当了咱们再用饭。”

    卢家的人脸色都难堪不已,这会儿岑家像是铁下了心这媳妇进不进门都无所谓了,偏生礼数上也是周全的,让人挑不出错处来,提到二房的媳妇儿,方大娘只说是等收拾妥当了再说,就是一个拖字诀,你们要耗咱们就陪着你们耗着。

    又过了一会儿,那收拾地上的管家不过稍微挪了挪身子,眼见还有五六丈,他们一盏茶功夫不过收拾了一尺长的距离,这么折腾着怕是要到天黑也未必收拾的完,吉时早就过了。

    正在这儿纠结不堪之时,那车帘子突然被揭开一角,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探出头来道,“这地上妥当了,可是,长幼有序……”

    方大娘笑着道,“收拾妥当了便让她出来,总不好都挤在门口吧?大嫂在,岂容她在这儿站着?”

    这话是话里带刺了,那媳妇又道,“婆婆在门口站着,嫂嫂在门口候着,偏生她在里面歇着,天下间也没有……”

    “够了!”车内突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十多岁的样子,声音却是隐隐带着火气,那媳妇被吓了一跳,诺诺嘴唇将帘子放了下来,便听见车内模模糊糊的像是有人说话的样子,却听不清到底说的什么。

    不多时,那媳妇又挽起帘子探出头来,对着方大娘道,“亲家太过客气了。我家娘子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岑家是什么模样便是什么模样,不用打扫了。就这么着吧!”

    方大娘呵呵笑了两声,“今儿个是她一生最要紧的时候,咱们麻烦些不嫌呢!我们岑家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嫁进来了便是我的长儿媳,我自该待她亲厚些。”

    那媳妇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抿抿嘴道,“不妨事,既然二郎的媳妇走得,我家娘子也该是走得的。我家娘子说了,新媳妇初进门又出来,实是不太吉利,就这么着吧,老在这门口也不是个法子。”

    方大娘闻言笑道,“我便说她是千里挑一的人儿,如此深明大义实是难得呢!”扭过头冲着趴在地上收拾的管家摆摆手道,“起来吧,少夫人不怪你们呢,还不赶紧将东西都摆出来!”

    下车、进门、拜灶神,一应礼行下来,又到了正厅拜天地,大郎先,二郎后,再分别的送入洞房,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礼节,岑子吟都无缘得见,只晓得这边卢家人经过此事必然不会在后面乱来,也就安心的去了厨房忙活。

    心中却是在寻思,今儿个夜里,待到闹洞房的人散去了以后,大郎与自家大嫂会是什么情形?瞧得出这位卢家娘子该比身边的那些人要多些见识,不知道会不会为了此事恨上了方大娘,不过这也无妨,这时代的女人多半都是这样目光短浅之辈,只晓得在家宅中折腾,若真个是在婚前没瞧出本性的,大郎必是容不得她,消停些的话自然大家都相安无事。

    岑子玉等到岑子吟回来才得了空喝上一口茶,自去与岑子吟取了些吃的来,岑子吟笑道,“你吃过了么?我回来了你便歇歇。”

    岑子玉笑道,“挂心着前面的事儿呢,怎么吃的下。”

    岑子吟闻言便将外面的事儿与她一五一十的低声说了,岑子玉听的捂着嘴直笑,“怕只有你不拿四姓人家当回事儿。”

    岑子吟皱皱鼻子道,“我还寻思着他们若是将人抬回去了,我便拿着那聘礼替我大哥娶十个老婆回来!”

    岑子玉知道她是说着好玩,笑着道,“一个便有的折腾了,十个,怕是大哥得焦头烂额。你是害大哥还是疼大哥呢?”

    岑子吟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不说这个,今后老宅的事儿你得管着,家中恐怕也要多操心,我不在的时候少不得你来做这个恶人,我娘直来直去的性子怕是压不住那位。大哥二哥以后忙,恐怕也没那么细心,家中提的上台面的就只有你了,凡事替我多担待一些,不论如何,你才是我亲亲的姐妹。”

    岑子玉问道,“若是我嫁人了呢?”

    岑子吟闻言笑笑道,“这儿还是你的娘家!与我是一般的!到时候什么脾性也摸的透彻了,反而没那么多的担心。何况,日后我也住的不远,会常回来走动,不过我就担心那边也是一摊子的烂事儿,够的折腾。”

    岑子玉闻言点点头,“你不在,我自然会尽心,你待我如何我心中是有数的……”

    岑子吟捂着她的嘴道,“自家姐妹不说这个,我娘和珍儿就托你照料了,我知道家宅内院少不得婆婆和媳妇大斗法,咱们家如今是差不多没什么余粮了,年后的进项却不少,吴家还好,卢家那帮子人使尽了法子要踩咱们一头为的是什么你我心中都有数,女儿的心都向着娘家,这无可厚非,可若是她做的过了,便要赖你了。”

    岑子玉笑着道,“不为其他,便是为了我的妆奁,我也少不得护着些,你放心便是,先吃些东西,这会儿事儿还多呢!”

    过了晌午,便陆陆续续的有岑子吟的朋友前来,先是卢森,随即便是一些个做热气球共事的人,然后便是皇亲国戚,本来卢家来是一干亲友极为体面,五品的官夫人也是有的,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好生的不舒服,这会儿岑家来的人却是一个比一个体面,闹腾的岑子吟一头的雾水,想寻卢森问几句话也没有机会,出来招呼了众人坐下门口便又有人来,方大娘接待不了,岑子吟索性与方大娘交接了手上的事儿,站在门口迎客。

    来的人不少,身份皆是尊贵,送的礼份量皆是不轻,岑子吟心中犯着嘀咕,心知这份儿礼如今收了日后少不得要还上,便瞥见李珉大摇大摆的走了来,未来舅子成亲,这家伙便空着一双手便来了,也没见这般好意思的。

    岑子吟撅着嘴让管家报上十匹锦,日后她拿私房钱给两个哥哥补上,李珉便笑嘻嘻的凑过来道,“家里很少办事儿,那群家伙来了没有?”

    “谁?”岑子吟一愣。

    李珉笑道,“我送的礼呀!四姓的女人可不好相与,我让他们来替我大舅子撑撑场子,听说早上闹腾了一上午?昨儿个便在忙活这事儿了。”

    岑子吟听了白眼一翻,瞪了他一眼道,“你便是顾着这事儿?那你有没有听说有人夜探皇城的事儿?”

    李珉一愣,明显是不知情的样子,见着又有客人来,岑子吟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了,将事情交给管家,拽着李珉往门后一躲,压低了声音道,“你惹来的桃花劫,偏生应在了我身上。你替我哥哥撑面子,却是没想到背后有人捅我刀子吧?那热气球被人偷了,扔在皇宫内院里边儿,还以为你替我扛着这事儿所以没人来找我麻烦呢,结果你竟然也不知情!”

    说到这里,岑子吟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为是李珉与摩加传的消息,这会儿竟然不知道摩加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偏生摩加已经登船走了,要问最少也得等上好几个月,这事儿便如同大石头一般的沉甸甸压在心头,怎么也抹不去。

    李珉听了也不多言,皱着眉想了半天才道,“呆会儿王妃就要来了,你去问问她,咱们的事儿是她定下的,自然要替你做主!”

    岑子吟应了一声,突然听见外面在报王妃到了,忙不迭的走上去,突然想到什么要回头的时候,却瞧见李珉溜到墙边,往树上一跳,翻过墙便没了人影,不由得摇摇头,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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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四章 为了家

    这种场合,即便岑子吟不晓这些皇亲国戚的规矩,也知道这些人是轻易不会来吃你这一顿的,给面子便送上一份儿礼,不给面子的连礼都不会送,更别提王妃亲自过来了,方大娘只觉得脸上倍有光,闻讯便迎了出来,将王妃一干人等接到后面的花厅中,又叫岑子吟不消管门口的事儿了,过来陪着。

    岑子吟也寻思着要找机会与王妃私下说说话,忙不迭的应了,陪在王妃身边往里走,走进花厅便瞧见卢家和吴家两边的人壁垒分明的坐着,似笑非笑的说话,乍一瞧有人进来,又是岑子吟亲自陪着的,再一瞧,那位宜人赫然色变,忙不迭的起身与王妃施礼,众人也连忙起来拜了。

    起身重新安置了座位,众人要与王妃新添碗筷,王妃却是拉着岑子吟的手坐下笑眯眯的道,“不必麻烦了,大家都休要拘束,我今儿个便是无事出来走走罢了,你们都是大郎二郎的长辈,日后也算得上是亲戚不是?我本寻思着错过了饭点过来略坐坐便是,没想到你们还在用饭,坐着继续吃吧,休要因为我来了连饭都用不好了。”

    邠王不争气,邠王妃却是个厉害的人物,人人皆是知道这点儿的,瞧她宠爱岑子吟的模样,众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各自的心思又是不一般,卢家人寻思着这位小姑子日后即便嫁人了,怕是也要在娘家插一手,这门亲攀的不错,却是狠是麻烦,恐怕邠王府这个无底洞也盯着岑家这一块肥肉,他们怎么争的过?吴家人却是巴不得岑子吟与那卢家的媳妇斗的死去活来,他们家的孩子才能站稳了脚跟。

    众人心思各异,那饭便用不下了,又不时的拍上两句马屁,功夫到家的自然引得王妃和岑子吟笑笑,功夫不到家的却是冷场半晌,将一切收入眼底,王妃只拉着岑子吟小声的问话,不过是近来可好,家中的事务如何,岑子吟细细的答了,将时间磨蹭过去了两炷香,只见是没什么话好说了,王妃这才笑着起身道,“我在这儿诸位怕是都用不好饭,还是走了罢。”

    岑子吟起身去送,众人见主人不开口皆是不好挽留,出得了门来,随在王妃身边在回廊穿行,王妃身边两个丫头离的远远的,一边走,一边笑着道,“今儿个你家里事忙,我便不多坐了。珉儿非要我来走上一趟,说是怕你受了委屈,瞧着那几位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什么事虽没露在脸上,那眼神儿却是瞒不了人,日后你见得多了,便知道了。”

    岑子吟闻言点了点头,王妃又笑着道,“我是真心疼你这孩子,日后入了王府怕是有些人更让人头疼,今天这般做却是极好的。平日里你也有些太谨慎了,你的身份即便张扬些,还有我在呢。在外面行事低调谦让些没错,可也要瞧人的,像这次宫里这件事,那人不过就是瞧着你处处隐忍,才会步步紧逼,若是你让她吃点儿苦头,她日后要来招惹你便会好好的思量思量后果。外人如此,家宅内院里的人也差不离,何况即便是你错了,仰仗着你的那些人怕是也不敢乱来。”顿了顿,又道,“这也不怨你,你本是市井出生,家中的人也是极为单纯的,我倒是羡慕能这般无忧无虑。”

    岑子吟笑了笑,点点头道,“王妃,我省的。”心中却是在揣测王妃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张扬些?

    迎面张书玉走过来,瞧那模样怕是才从那边儿脱身,岑家方家的亲戚可不少,只她一个人照应着,额头上还有许多的细汗,呼吸急促,合该是方大娘怕岑子吟照料不周去唤她过来的,与王妃请安的身后,听她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岑方两家的亲戚大多都是些农妇,说话像吵架,这样倒也正常。

    张书玉笑着道,“王妃怎么才来便要走?前面道是不少人要来与您请安呢。”

    岑子吟连忙与王妃介绍道,“王妃,这是我七舅婆,我七舅公如今在源大人府上,今儿个特地过来帮忙的。”

    王妃见张书玉尽退谈吐皆不一般,身上的打扮也是极为合适,笑容和善的道,“请安就不必了,我一来便折腾的你们不消停,早知道还不如不来。怕是李珉那些狐朋狗友闹腾起来的,告诉他们,今儿个要是在这儿乱来,我必不饶他们。”

    张书玉闻言笑了起来,“便是有人在外面嚷嚷瞧见了王妃的马车,一股脑的都想涌进来请安,道是入了内院即便瞧不见王妃,也可以偷偷的去瞧瞧两位新妇子。”这话便是玩笑居多了。

    王妃闻言笑道,“你派了管家在那边守着,谁敢拜堂前去,使棒槌一个个的敲回来便是。”

    三人一道往外走,院子里热闹非凡,哪一处也都有人影,瞧见了这边便施礼请安,走了好一阵才到了门口,岑子吟与张书玉使了个眼色,她还有些话要问王妃,张书玉连忙道,“王妃,今儿个事忙,不能远送,三娘送您一截,我还得回头招呼客人,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王妃点点头应了,岑子吟扶着王妃上车,低声问道,“王妃,那这次的事情我当如何?”

    王妃在车上坐好了,淡淡的看了岑子吟一眼,笑道,“今儿个来的人,你心中都该有数了,不是么?”

    岑子吟心中恍然,宫里面的事儿,特别是这样机密的事儿,能知道的有几个?当日被李珉抓壮丁的,要么便是李珉那帮子狐朋狗友,这些人身份非比寻常,自然得知消息不难,可要他们去干这种偷东西陷害岑子吟的事儿却是不太可能,一个个精的跟鬼似的;另外的便是那些不得志只有才学的,这些人的消息不灵通,如今见了岑子吟也是唯唯诺诺,怕哪儿又不小心得罪了岑子吟,将他们撵出去,岑家的喜事自然少不得要备上一份厚礼,若是不来的,怕就是心中有鬼,知道岑子吟有可能出事的人了!

    岑子吟连忙去寻人拿来今儿个送礼的名单,又让人去取了另外一份,细细的一番对比下来,不由得一拍大腿。

    李珉这家伙,这次倒是办了件好事!

    让人将卢森和李玮请到自己的书房里,岑子吟将名字写下来,递给卢森笑道,“这人你们谁熟?”

    两人只看了那纸条一眼,俱是脸色大变,失声道,“是他?”卢森皱着眉喃喃的道,“今儿个好像没瞧见他!”

    李玮则是跳起来道,“我去……”

    卢森一把抓住他道,“李兄不忙!且听听三娘子如何说。”

    两人俱是抬起头来瞧着岑子吟,对于眼前的两个人,岑子吟与李玮不熟,却是相信李玮多一些的,卢森倒也是靠得住的,此人的人品端正,卢家他们一房家风极好,何况如今也算得上是亲戚了,否则也不会叫他过来。

    往日她的选择绝不会是这样,往日她相信卢森的理由绝对是因为她于卢家有恩,而不是因为大家是亲戚。

    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由于方重生过来便去了苏州,一头钻入做生意发财的美梦之中,除了学了点儿寻常人家的规矩,便是一门心思的搞发明,到头来发明没搞到几个,反倒是让自己的人脉少的可怜,回到长安城,若非有人寻上门来滋事,她恐怕还在这个小家里面打转。

    倒不是说在家中打转不对,这个时代还是以家族为单元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日里瞧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指不定改明儿个便犯了事,要将你一家都给抄没了,所以亲族之间的关系格外亲密,岑子吟也是后来才渐渐的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否则她的度量也许还没大到可以原谅当日错待了她的人。

    岑子吟当日指的家,便是小家,岑家大房这么四口子人,如今心中的想法却是不一样,所以,即便再怎么难缠的亲戚她也会敷衍一二,说难听点儿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是哪天被人连累了总是要知道是被谁害死的,若是哪天自己连累了人,总要知道自己都害了什么人不是?

    这么一来二去的,岑子吟倒也不敢小看了三姑六婆之间的闲言闲语,顺带的也意识到舌头的长短绝对跟第二十三条染色体无关,如今在家中也算得上耳聪目明,对不上姓名总是对的上模样,人一提,心中便能有个大概的评价,顺带的通过这些聒噪程度不一的人,也意识到家族中也有些能耐之辈,而这些便是她可以依赖的——关系网。

    至于外面那些人,不过是锦上添花之辈,你身后的家族能有多大的能耐才是别人判断与你结交是否有价值的根本,可以生死相托的岑子吟一根手指都弯不下来。

    所以,即便岑子吟的今天是自己挣来的,可她挣来了以后也不能免俗的希望家族兴旺,只有越发紧密的把家中人的利益与自己捆绑在一起,她才能成为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人物,到时候那些人才会为她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如今的她能让李护国高瞧上一眼,怕是与邠王府有莫大的关系,之前送信的那人到底是谁,岑子吟还没想明白,将自己所有认识的人都过滤了一遍,竟然得出了个惊人的结论——李柔儿!

    是与不是姑且不论,反正安嘉都上门了,李柔儿那个反复无常的女人干点儿这种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要做什么由得她去就是。

    瞧见两人皆望着她,岑子吟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缓缓的道,“与我透露消息的第一个人是谁,我不知道,可是,上面到现在还没有动作,我原本以为有人替我挡住,如今瞧来却不是,合该是有人在等着我送上门去。”顿了顿,加重语气道,“这个人,咱们动不得!”

    李玮闻言愣了愣便笑了,“是了,方才倒是我莽撞了,嫂子有什么想法,说来与我听听?”

    岑子吟指着窗外笑道,“如今瞧着外面热闹非凡,在僻静无人的地方,谁知道有没有一双眼睛瞧着?我出什么事倒是不担心,却是怕连累了家里。你们与我之间或多或少的有些干系,跑去做这事儿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一开始便是我大意了,若是我,随便使点儿东西便能造出一个来,何必去偷?上面怕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这才慢慢的查着,没有惊动任何人。”

    卢森皱了皱眉道,“这种事却不是开玩笑的,要争要斗都不该拿天家的安全来做耍,这般的低调却是不该。”

    岑子吟淡淡的瞧了李玮一眼,李玮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嘴巴抿的紧紧的,想必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了,自来最难测的便是君心,坐在皇帝那个位置上,恨不得将自己用装甲给包裹起来,身边的每个人都是会猜疑上一下的,李守义府上的清客出将入相,他又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废物,可是,若是他真瞒着帝王还能有不一般的成就,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这件事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在他府上清客出将入相一事上,岑子吟想通透这一层的时候也是冒了一头的冷汗,当初看来无用的举动,在关键时刻却会成为致命的一招。

    如今她心中唯一的疑问便是,李守礼有那么重要么?那人竟然要将他置之死地,顺带的,岑家也整个灭族,这事儿是要诛九族的呀!这番推论岑子吟没有说出来,卢森毕竟隔的远了些,何况她拿不出幕后之人要对付李守礼的原因来。突然想到安嘉提点的那句话,若是将王家也牵涉进来,事情就显得有些简单了——不搬到王府,想要动岑子吟恐怕没那么容易!与其结仇了以后再动手,还不如这会儿一起斩草除根。

    李玮将目光收回来,淡淡的道,“三娘子觉得该如何是好?”李玮平日里都是唤岑子吟嫂子的,岑子吟也没不好意思过,这会儿突然改变称呼,却是认真了起来。

    岑子吟道,“那个人咱们动不得,却是可以做些其他事的。人蹬鼻子上脸的来了,不还以颜色还真以为我是个好相与的,该查便查,动静不消太大了,也不用太小心翼翼,不管怎么说,人既然布好了局候着我,我总该是要瞧真切了才好动手,一切还要拜托你们了。”

    李玮闻言扳扳手指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笑道,“也是,要动我嫂子,总要问问我的意见,若是动到王府头上,少不得我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了!”说着勾着卢森的肩膀笑道,“卢兄,这事儿要是闹大发了,怕是咱们的脑袋都不保,你便不恼?”

    卢森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丢了东西便丢了东西吧,怎么可能脑袋不保,还折腾到王府头上?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岑子吟只与他母亲提过热气球的事儿,再联系到朝堂上发生的那件唯一与邠王府有关的事,不由得苦笑道,他想不通其中的关键,但见两人都是如此,不由得苦笑道,“便是恼你们有事吞吞吐吐的瞒着我!三娘子,好歹如今我家的妹妹也入了你岑家的大门,若是这种事,你瞒着我如何让我不恼?”

    岑子吟正要解释,李玮摆摆手道,“少来!卢兄,今儿个你怎么没在女方送亲队伍里?偏生到后来才来,又混迹在岑家的亲戚里面?”

    卢森闻言摸摸鼻子道,“他们家里有些人行事我娘不太喜欢,又是远房的亲戚,平日里走动的便极少。可是怎么说也是一族……”

    李玮连忙打断他的话道,“这不就结了。我嫂嫂见你没与那边儿的人一道,还以为与你没什么瓜葛呢,这种抄家灭族的事儿,自然不敢牵连你。”卢森要说话,李玮又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我是知道,这不就与你说了么?你这种聪明人,自然是一点就透彻,我说直白了不是辱没了你的智慧?”

    卢森被李玮一番抢白弄的苦笑不得,他本是个豁达性子,女人家多几分心思再正常不过,也没过多的计较,摆摆手一脸正经的道,“既然这事儿也与我家有些瓜葛,我少不得要出一份力了!”

    岑子吟见状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大大方方的与卢森赔了不是,这才道,“我琢磨着这事儿背后王家也有牵扯进来,那边的事儿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王家与我是有宿怨的,留着这个人始终不是那么回事儿,我琢磨着,要动手不妨从这边下刀子,他们家的小辫子一把一把的,如今禁恶钱的事儿自打源相上去后有些松动的迹象,这会儿要动手该是个好时机,江淮的事儿总是要有个人背黑锅的。”

    李玮与卢森闻言不由得眼睛一亮,岑子吟这番话包括了对朝局的分析,也蕴含了几分帝王心术,寻常家的女子能有这样的见识真个不容易,即便是他们,也只是揣测有可能禁恶钱的事儿有变化,毕竟当初上面的人下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宰相也是,一个宰相一份治国的想法。

    可这王钅共到底是个能臣,贪了几分,却是个能办实事的,到底皇帝还想不想用他,这是谁也琢磨不透的,要背黑锅下面的人大大的有,让这种实权派的人物当替罪羊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李玮想了想道,“留着总是个祸患,上面的意思咱们揣测不透,赌上一把也未必不可,他不让咱们消停,咱们也不能让他优哉游哉的什么时候得空了便来找咱们的麻烦,这一口咬不死他,总是能让他伤上那么一段时间,到时候咱们多的是时间做谋划!”

    相对于李玮的干脆,卢森的顾虑无疑要多上几分,朝堂上的事儿总是变幻莫测,王家势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亲国戚们要办的事儿若是被拦了,总还有条门路直达天听,若是此事事败,卢家却是整个跟王家对上了,在长安城必然步步艰难。

    沉吟半晌才道,“此事恐怕我还要回去与家父商议。”

    李玮显然也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压低声音道,“这次既然他是冲着王府来的,自然没道理让你们去风口浪尖上,上面的心里明镜似的,这时候咱们不跳出来才是不对,只要咱们跳出来了,自然有一干与王家有宿怨的一同跳出来,也不消你们做其他,敲敲边鼓涨涨声势便成,真到了关键时刻才是你们上场的时候,毕竟咱们这些人不好干涉了朝堂上的事儿。”

    与王家有怨的人长安城十个里能抓出八个来,他能屹立不倒,自然有屹立不倒的缘故,卢森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这种事,即便是李玮不说,真到了那个时候,卢家绝对会主动的踹上一脚的。

    岑子吟见状道,“咱们即便要整治王家,即便他小辫子一抓一大把,却是不好挑,稍不注意便伤了他人,这种事儿咱们做不得,我寻思着慢慢的去调理这些不如咱们自己制造一个,先瞧瞧上面的意思,到后面查深查浅还不是上面说了算?这样也不会得罪其他的人。”

    李玮摸着下巴唔了一声,突然看着岑子吟露出猥琐的笑容,上上下下的将岑子吟打量了一番,问道,“听说,王准性好渔色?”

    何止是听说,王家大公子的名声比李珉还要响亮,岑子吟与他当年的宿怨不就是被人调戏了么?

    王钅共心思敏锐,岑子吟还在犯愁不知道从何下手,李玮以说,岑子吟也是笑了出来,卢森抿着嘴道,“如此倒是个好由头,他唯有这一子,又不涉及到他本人,许多事都好办了。”

    李玮冲着两人招招手,卢森与岑子吟皆靠了过去,李玮一阵耳语,岑子吟闻言皱起眉头来,坚决的道,“不行!”

    李玮见状道,“只有闹出了人命,咱们才有法子!”

    岑子吟咬牙道,“这样让人白白的去送死,又是无关的人,怎么使得?”

    卢森不语,李玮恼道,“他害死的还少这么一个么?咱们不治了他,日后指不定是谁,死一个和咱们死,嫂嫂总要有个决断!”

    岑子吟不语,李玮的计划万无一失,她却是想去撞大运,这样的把握小了几分,身份差了些的女子不过蝼蚁,死了也无人问津,唯有某些群体才能将事情闹大了来,当然,人不死,那也是白搭,上面很有可能就是一道旨意然后嫁入王家,事情就算了了。她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可是,若要她就着目前的身份地位去害那些无辜的女人,怎么下的去手?这又与那位身在皇宫内院,将她和李珉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有何区别?

    卢森面无表情的道,“死了一个,却是全家的富贵,她必也是乐意的。若是当年是三娘子,让你换,你愿意换么?”

    岑子吟突然想起上辈子网上流传的一个问题,给你多少钱你愿意去替人坐牢?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有钱人一亿也未必乐意,没钱的一百万便笑呵呵的去了。在如今这个时代,她没有能力保住岑家老小的话,若有人与她交换,死又有何妨?

    这便是人性!岑子吟释然了,又想起当初在猎场的事,为了这个家,也为了自己,心黑了手脏了又如何?日后进了王府恐怕还有更多的腌臜事儿,她必须从现在学会将别人的生命视为蝼蚁,因为这时代的人便是这样,你不够狠,便要被够狠的人治的死死的,“必须保证她是乐意的。”

    李玮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事后咱们还要她家中的人配合才行!”这是保证日后会照应其家人。

    外面锣鼓喧天,阳光明媚,里面却是商议着这种事儿,岑子吟不愿让自己的心陷入那种自责之中,这种事儿于过日子可没什么好处,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后悔!笑了笑道,“你再去寻你十五哥商议一下,他脑子可比咱们好使。”

    李玮笑道,“那是自然,他便是平日里不肯用心,这计划怕是还有不少不周全的地方,没过他那关咱们可不敢乱来。”又扭过头对卢森道,“走,咱们继续吃酒去,这会儿这些事儿且不忙。今儿个是个大好的日子,吃完了酒闹了洞房再说!”

    这时候已是到了新人拜堂的时候,爆竹噼噼啪啪的响起来,外面一个媳妇子匆匆的跑过来叫岑子吟过去观礼,岑子吟笑着摇摇头道,“五娘还在厨房里吧?你去与我娘说,我就不过去了,人多吵吵嚷嚷的让人头晕,我去厨房里瞧瞧,让五娘去歇会儿。”

    一路走过去,瞧着人来人往,遇见岑子吟的时候都会露出微微的笑容,岑子吟的心越发的宁静,手轻轻的在身侧握成拳,为了这个家,为了日后还有这般快乐的时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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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五章 媳妇茶

    头一日来的宾客直到宵禁前才尽兴而归,还有些许是在岑家住下的,这边折腾,岑子吟则是领着人在院子里收拾,待一切毕了也倒了三更天,精疲力竭的倒下去,寻思着明儿个还有许多要收尾的事儿,回门的事儿有方大娘安排,家里请来的人只到婚礼这一天便走了个精光,明儿个便是要清点东西,借来的要还上,宾客送来的则是要归入库房。

    一觉便睡到大天亮,匆匆忙忙的起身去了厨房,却是瞧见吴氏别扭的在哪儿忙碌,一干媳妇子在一边帮忙打下手。

    在厨房里,吴氏穿着很简单,头上只戴了一根簪子,将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岑子吟走进去道,“二嫂,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我二哥也是个不知道疼人的。”

    吴氏闻言扭过头来,脸色涨的通红的低低道,“他还睡着,今儿个本该是我做……”

    不待她话声落,一边的张婶便笑了起来,“二少夫人一大早便来厨房里与咱们抢活干,劝也劝不住,倒是拦着不让咱们干,三娘,你可得劝劝,休要让她抢了咱们的差事。”

    灶上小火熬着小米粥,另一边则是蒸上了一锅点心,还有些许小菜,瞧着倒是清爽,这么些东西怕是吴氏最少忙了一个时辰,岑子吟忙伸手拉着吴氏笑道,“这已是做的差不多了,便让他们去做吧,昨儿个忙了一天,你必也是累的,走,咱们去看看我娘起来了没。”

    吴氏想了想这才应了,到一边洗了手,岑子吟见她走路很是别扭,不由得皱了皱鼻子,自家这个二哥便是个莽撞的,一大早睡着,身边的人起身了也不知道,这会儿人都在厨房忙了一个时辰了,他倒好,还在被窝里睡着。

    吩咐张婶让人去叫二郎起身,岑子吟牵着吴氏的手往厅内走,方大娘的习惯岑子吟是知道的,即便头一天再累,第二天天一露白也会睡不着,这会儿该是在厅里。

    果然在厅门上便瞧见庆云走出来,瞧见岑子吟与自家二少夫人一道,微微一愣,笑道,“二少夫人和三娘怎么都这么早就起身了?夫人还特地吩咐让你们多睡会儿呢!”

    岑子吟笑着道,“我是饿醒的,一到厨房便瞧见我这二嫂在那儿忙活,做了一大堆的东西。张婶怕咱们抢了她的活干,便将我们撵出来了。”

    方大娘在厅里听见外面的声音,朗声道,“呀,晓娘起身了?庆云,你去叫二郎也赶紧起来,这像什么话!唔,还有大郎他们!”

    岑子吟闻言只觉得有些不妥,想了想又罢了,挽着吴氏的手进了门,便拉着吴氏要坐下,吴氏却是不肯,她还没与婆婆敬茶,这会儿哪儿能有她的坐处?何况卢氏还没有过来。

    昨儿个舅母的话还在她耳边,“你身份是比不得别人的,家中的陪奁也不多,瞧你婆家这行事,只要你懂得分寸,在这个家立足不难,凡事都要依着规矩来,你在家中便是个勤勉的,到了婆家,凡事先问过婆婆和相公的意思总是不会错的。你娘教你的规矩,要时时的提醒自己,凡事多忍让,不过,有一点却是不能让,家中的母亲和弟弟却是要多照应一些,这是正道,你弟弟能耐了,你说话也能硬气几分,你母亲日后也才能有所依托。”

    吴氏心中的想法岑子吟自然不得而知,只是她倔着,岑子吟不好多劝,想想大郎那边那位这会儿被唤起来,要知道是眼前这位害得,怕不要狠狠的纠结上一把。两个媳妇一比较,方大娘再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日后少不得有些麻烦。

    怕方大娘呆会儿在脸上露了痕迹,岑子吟笑着道,“二嫂便与娘一般,都是歇不住的性子,这可不行,该多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多休息,咱们家厨房里的事儿都是有人做的。”

    吴氏听着这话不禁有些紧张了起来,她会的东西不多,听岑子吟的意思是不用她下厨了,岑家断然没娶个没用的媳妇回来,只是要只会下蛋的母鸡,当米虫养着么?可这般休要说别人,便是她自己也是瞧不上的。岑子吟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大娘闻言点了点头道,“大郎和二郎都要参加秋试,手上的事儿都要交出来,日后怕是还要你和惠娘一道来管着,如今有三娘和五娘打理,她们却是要出嫁的,你们若是有空便多与她们学学,咱们家的规矩没那般的大,那些杂事就休要理会了,累坏了身体可不行。”

    吴氏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方大娘这是将她和卢氏一并的看重,并没有因为她的妆奁不丰厚便低瞧她一眼,谨慎的施礼道,“婆婆,媳妇知道了。不过,这些东西我却都不太懂,怕是要从头学起。”

    方大娘摆摆手笑道,“无妨,还有我在呢,若是有不懂的便来问我,二郎也是熟门熟路的。等你们真个上手了再交与你们打理,如今却是不忙。明儿个回门了你们再歇两日,然后便要帮忙打理三娘的婚事,毕了再说其他。”

    “说什么呀?这么开心?”二郎迈着大步走进来,脸上笑吟吟的瞧了吴氏一眼,吴氏又闹了个大红脸,方大娘瞧见这情形心中欢喜,却是责备道,“便是个后知后觉的,人都起身一个多时辰了,偏生你还睡着,若不是三娘让人来唤你,怕是要睡到晌午后吧?”

    二郎摸摸鼻子,吴氏却是急了,低低的道,“婆婆,昨儿个相公他多喝了几杯……”

    方大娘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护着他,我也不多说了。敬了茶便用饭吧,大郎那边让人送过去,咱们也不消等了,用了饭你回去再歇会儿。”

    一直在一边不说话的岑子玉闻言连忙吩咐人备茶,吴氏本还想说什么,二郎却是还有些疲惫的样子,这边端了茶上来,还是不见大郎那边的影子,两人敬了茶,方大娘便一人一个红包,这边将早点摆上桌子,又将唐珍儿也唤了来,吴氏简朴,只送了岑子吟一人一张绣帕,岑子吟随手取下头上的珠花与她,岑子玉则是用荷包装了一根玉簪子,唐珍儿则是一个荷包,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直到将饭用罢了,还是不见大郎的影子,方大娘本想问却是碍着二郎两口子还在,只将人打发了下去,这才问道,“大郎怎么回事?”

    她原是打算让几人多休息一会儿,只是吴氏先起身了,这才叫人去唤,不想半晌都没个动静,庆云又让人去问,岑子吟在一边劝道,“娘,这会儿时辰还早呢,昨儿个也是累的够呛,他们既然起不来,便让他们多歇会儿。”

    方大娘眉毛一挑道,“咱们唤了半晌还没个影子,即便起不来,也该派个人过来说一声才是。”

    这是昨儿个的事在方大娘心里落下疙瘩了,岑子吟闻言笑道,“起了身,还要收拾,第一天见婆婆敬茶总是要谨慎一些的,哪儿有娘这般着急的。我那二嫂怕是昨儿个太紧张,根本就没睡着。”抿抿嘴压低声音道,“进了门便是一家人了,她即便没数,大哥心中也该是有数的。”

    方大娘哼了一声,嘀咕道,“当年我才入岑家门的时候……”

    岑子吟怕的就是这么一着,拉住方大娘的手,凑到她耳边道,“昨儿个的事已是过去了,到底是不是她的主意咱们也不好说,娘,家中便只有这么两个哥哥,您一碗水却是要端平了日后才没那么多麻烦事儿。”

    这话说的方大娘也是无话可说,抿着嘴不啃声了,不过片刻功夫,庆云便回转来,笑着道,“还没道大郎的院子,便瞧见他们过来了,我便先绕小道过来了。”

    方大娘闻言连忙整理了一下鬓角,又抚平了身上的衣裳,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上席,岑子吟与庆云使了个眼色,这边便吩咐了小丫头去倒茶,一身大红的卢氏在大郎侧走了进来,岑子吟才算是第一次见到自家这位大嫂。

    卢氏要比吴氏年长一些,身材高挑丰润,一瞧便是在家中养的不错的那种,走进来的时候目不斜视,头微微的低着,模样恭敬顺从,头上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却是恰到好处的配上了几样首饰,既不会显得太过招摇,也不会太过简单,倒是新媳妇该有的模样。

    样子也是秀丽可人的,比吴氏要大方了些,大郎像是为了她特地放慢了些脚步,一进来,便跪在蒲团上,旁边有丫头递上茶杯,恭敬的与方大娘敬茶,这般却是让人挑不出错处来,方大娘像是也还算满意,笑着喝了茶,又与了两人红包,只让大郎与这卢氏介绍家中的众人。

    大郎领着卢氏一一的介绍过去,并没有因为在场的人比她辈分小便轻慢,对于吴氏是没有这一层的,岑子吟琢磨着这是方大娘还是没气过,又担心这卢家的轻慢了家里这些身份有些尴尬的岑子玉和唐珍儿,这才让大郎这般,否则都该是她们去与卢氏请安的。

    卢氏面上没有半分的不快,大郎与她介绍,到了岑子吟,卢氏伸手便是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塞进岑子吟手里的沉甸甸的,岑子吟笑着道,“多谢嫂嫂了!我却是没备下什么东西,不知道该给嫂嫂什么见面礼好呢!”却是从尘儿手里拿了香水过来递给吴氏道,“我是不会针线的,想来想来想去唯有这个算是我亲手做的东西,嫂嫂且试试,新出的方子,也不知道嫂嫂是否喜欢这味道。”

    卢氏伸手接过了,笑着道,“这般一小瓶怕是要抵得上寻常人家半个月的用度了,嫂嫂便在这儿谢过三娘了。”

    到了岑子玉,岑子玉那簪子恰好是一对,如今一人一只的送了,倒也显得公平,也是得了个荷包,倒是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唐珍儿也是两人一般的一个荷包,笑言几句便退到一边去。

    与众人见过了礼,又是下人进来见过少夫人,卢氏这才略微有些惊讶的问道,“怎么不见二叔和……”

    身边那陪嫁丫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卢氏恍然大悟的站起身来道,“娘,这倒是媳妇的不对了!这般迟才出来,倒是让娘和几位妹妹在这儿等了这般久,二叔两位都等不及了。”说着便要跪倒地上,大郎连忙一把拦住她道,“娘,实是昨儿个晚上儿子多喝了几杯,早上起不来,与惠娘无关。”

    方大娘的额头跳了跳,任谁家的老妈见着昨儿个还对新媳妇火冒三丈的儿子第二天便护着儿媳也会心里有些不爽,何况还不是亲生的,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我也没怪你们,这样做什么?昨儿个都累了,本就是有心让你们多睡会儿,可我这把老骨头,人上了年纪便是睡不安稳,倒是让你们也没休息好了。”

    大郎闻言便没了声音,卢氏也是低着头,岑子吟连忙打圆场道,“大哥你也真是的,让嫂子先坐着说话呀!方才与你们送去的早饭用过了没有?”

    大郎道,“惠娘道是要先与娘请安,饭菜摆在屋子里怕的都凉了。”

    岑子吟闻言便道,“这怎么行?庆云嫂,你去厨房端些热的饭菜过来。”

    方大娘闻言瞧了瞧外面,这会儿管事的都候着来回话,一家人在这儿挤着却是不像样子了,连忙唤住庆云道,“既是没有休息好,便送些热的到他们院子里去,用了饭便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儿个还要回门,想是还有事儿要准备一番的。”冲着大郎摆摆手道,“歇着去吧,瞧你的眼睛还是肿的,脸色也白的不像话,用了早饭歇着吧,家中的事儿这两天不消你操心了。”

    大郎闻言也不多言,只催着卢氏先行回去,卢氏瞧着对大郎十分的依顺,闻言便退了下去,大郎自己却留了下来,待卢氏出了门不见了人影,这才道,“娘,昨儿个的事儿我知道您心里不舒坦,我也是心里拧着疙瘩,后来便问她为何要这般,才知道这些主意怕都是她那个婶婶出的,往日里您也是知道她的,性子还算爽利,做人做事皆是有分寸的,没道理在婚礼当天闹的大家都抹不开脸。”顿了顿,又道,“这事儿说来也脱不了我的干系,我便在这儿替她向娘赔不是了。”

    方大娘撅撅嘴,冷笑道,“这才第一天进门呢!你便这般的护着她,家里那帮子亲戚哪个把咱们瞧在眼里的?我也没给她没脸,你这么急急的跳出来做什么?”

    大郎闻言脸色一冷,低着头道,“都是儿子的不是。”

    岑子吟见方大娘反倒被大郎惹的怒火攻心,连忙起身拉着大郎道,“娘这是心疼你昨儿个在卢家受了委屈呢!”又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你越是护着,越是惹的娘不高兴,本就没多大的事儿,何必较这个真?”

    对大郎的行事岑子吟还是比较理解的,媳妇做错了事情,自然要男人担着,房间里可以训斥,到了人前千般的不是都该是男人顶着,可是,跑到自家老娘面前这么说,这不摆明了让老娘和媳妇吃醋么?大郎是个有担当的,偏生用在这种时候不对,顺着方大娘的话头说了便没事了,偏生脑子在这会儿转不过弯来。

    其实这也不怨大郎,男人和女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位面的生物,在一些问题上有矛盾在所难免。

    岑子吟又扭过头笑吟吟的对方大娘道,“大哥这是觉得家里都为了这事儿受了些委屈,只怨怼着自己,实是心疼娘呢!你们倒是都是知道心疼人的,偏生嘴上却是不肯饶人。”

    方大娘闻言叹息了一声道,“我也是知道那个家怕是由不得她做主,偏生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姓卢的,昨儿个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呢。”方大娘心极软,这话却也是退步了。

    大郎闻言低着头道,“娘,如今她姓岑了。”

    方大娘闻言挥挥手,笑骂道,“我知道她姓岑了,不然能让她住在你院子里?去去,瞧见你这样子我就头疼,陪着你的宝贝媳妇儿去。家里还有一堆事儿要收拾呢!”

    卢氏与自家陪嫁丫头翠儿一路走会院子,院子里没了昨儿个的热闹,这会儿这条路竟然瞧不见半个人影,那翠儿是个机灵的,模样也生的不错,自家娘子没起身,她却是一大早就起来将院子逛了个遍,也认识到了不少岑家的管家、媳妇。

    一边走一边道,“我听说三娘子与了那位一朵珠花,还是从头上取下来的,与你的却是一瓶香水,其他那两位与的东西却都是一般的。”

    卢氏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那翠儿笑嘻嘻的道,“那位二夫人一大早便下厨房,今儿个早上用的东西皆是她亲手做出来的,却是只换了一朵旧珠花,香水可要值钱多了。”

    卢氏闻言低声道,“你懂什么?香水值钱虽值钱,便是自家院子里伸手可取的,那珠花却是她的贴身之物。”

    翠儿闻言啊了一声,问道,“那三娘子是什么意思?听说她与两位公子的情谊都是一般的呀!怎的如此厚此薄彼?”

    卢氏抿抿嘴,也是说不出来由,即便不喜她,也不该如此的表现在面上,其他人的礼物都是一样的,唯独岑子吟送的两样东西非要分出个厚薄来,按理说她们都是嫂嫂,比岑子吟要高上一截的,偏生这位三娘子在家里的地位不一般,大多的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这么做不是故意给人难堪么?

    这话倒是没冤枉岑子吟,若是家中进门的都是那种与世无争的,岑子吟自然不消打压一边捧另一边,一般的对待便是了,可偏生卢氏进门的时候做的事儿不那么地道,反正岑子吟也是要嫁人的了,方大娘要一碗水端平,岑子吟可不用,否则依照二郎大咧咧的性子,卢氏又是个有些心眼的,二郎这边不吃些亏才怪了。

    其实,没那么多心思的还可以计较着岑子吟送的东西不过是瞧着各人缺什么便送什么,心思复杂的人自然要分出个高下来。这番作为在岑家人眼里其实根本不具备任何意义,只是做给卢氏瞧的。

    偏生这卢氏也是个心眼多的,人人皆是瞧着这钱财上的厚薄,到她眼里便成了亲疏之别了。这话她倒是不会与大郎提,只是抿着嘴想了半晌,便回了屋子,已是有媳妇送了饭菜来,卢氏只布置好碗筷候着大郎回来一道用。

    这边将大郎打发回去,方大娘便微恼的道,“有了媳妇忘了娘,他便是将那女人护着得了!这家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了?还好二郎和晓娘是懂事的。”

    岑子玉和唐珍儿都不说话,岑子吟闻言在一边捂着嘴笑,知道方大娘不过抱怨两句,实是没往心里去的,庆云在一边笑道,“还是方才三娘的话说的好,大郎实是心疼夫人呢!如今惠娘是他房里的人,他陪不是才是正道,若是让惠娘来赔不是,新媳妇才进家门呢,夫人也不忍心给人这般没脸吧?”

    方大娘摆摆手道,“哎,这是大郎成人了,有担当倒是好事。不管怎么说,夫妻和睦才是正道,大郎是个懂分寸的孩子,既然他这般说,必是有缘故的,进了门便是我的媳妇,往日的那些事便罢了。”

    岑子吟与岑子玉对视了一眼,笑道,“娘,家里的事儿还多呢,我与五娘去将借来的盘子清点一下,与人还回去!”

    唐珍儿也道,“我也要回去改衣服了,没几天功夫,还有好些地方要改动呢!”

    三人相继退了出来,岑子玉低声问岑子吟道,“你又何必与她们不一样的东西?”

    岑子吟笑笑道,“你没瞧着二嫂和大嫂哪儿不一样么?”

    岑子玉挑眉,岑子吟道,“二嫂太谨慎了些,大嫂却是太得意了些。”

    岑子玉唔了一声,唐珍儿在一边笑道,“子吟姐姐这般的厚此薄彼,怕是要让两个哥哥打架了。”

    岑子吟撅撅嘴,她出嫁的日子不久了,两个嫂嫂的性子总是要提前摸的透彻一些,那卢氏就不是省油的灯,不把焦点集中在自己身上,日后眼前这两位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一个家若是有人成了家,必然会生出一些小心思出来,她要做的便是将矛盾集中在自己身上,让家里的人日子消停些,顺便的也瞧瞧那位吴氏小心谨慎之下的面目又是如何。

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六章 内外有别

    “听说那王家的衙内又逼死人了。”一个三十余岁的大汉端起一杯酒往嘴里一倒,狠狠的用衣袖擦了一把,满脸的愤慨。

    这汉子身边坐了四五个人,与那汉子一般,皆是极为壮实,身上的皮肤皆是长年累月在太阳下日晒雨淋才有的黝黑。他们坐的这张桌子在大堂的最角落里,只要了几碟便宜的小菜,和最便宜的酒,与大堂里的其他人一般,一瞧就是没什么身份背景的。

    听见这话,旁边一个稍微瘦削些的汉子也不问是哪个王家,冷冷的嘲讽道,“说这作甚?他哪年不逼死两个?”

    众人闻言皆是一声叹息,端起酒喝了一口,他们不过是最下层出卖体力的农夫而已,遇上这种事即便心中不平也只能一声长叹,其中一个看起来较为老实的劝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咱们也不能奈何人家,不说了,喝酒喝酒!”说着端起酒碗饮了一口。

    最先开口那汉子却还是有些不甘,众人虽不让他说,可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喝了一口酒又道,“那丫头还是咱们村子的人,没准你们也认识,打小我还抱过她呢,她方出生便没了爹,如今好容易她哥哥有了能耐,谁知道又碰上这种事?”说着狠狠的灌了一口。

    旁边一个一直不说话面色稍稍白净些的汉子压低声音道,“这种事碰上了谁也没法。刘三,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不吐不快,可也要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想想一年前也是这个时候,便是这个酒楼的岑家三娘子,岑家三娘子知道么?便是如今邠王十五子的未婚妻,听说再过一个月就要入门了。不说这个,便是三娘子还曾献书与皇上,皇上还亲下了旨意封了岑家那位去世的老爷子,这岑家三娘子可见皇上也是敬佩的。”众人点点头,这事儿他们自然是知道的,说来也是酒楼的常客,这岑家酒馆即便如今门面越发的整齐,酒的价格也不会太离谱,他们来的惯了,自然不会换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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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汉子继续道,“他便这么想霸了这酒楼和岑家的其他产业去,听说还想对三娘子不轨,可岑家还不是硬生生的吞下了这口气?为的是什么?邠王可是如今皇上最疼的兄长,你们可曾听说过邠王怕过谁来着?可他的儿媳妇被人调戏了,不也要硬生生的吞下这口气?这王家呀,碰上了也就只有自认倒霉。怕是他们家的权势比皇上都要大了!否则咱们圣上如此英明,怎么会明知道王家如此无法无天,还会放任不管?”

    这些话便是字字诛心了,在座的几个人听了皆是闭口不言,埋着头喝闷酒,最先开口说话的汉子闻言将衣衫胡乱扯了两下,脸色涨的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喝酒喝的,像是要将胸口的闷气发泄一空似的大喝一声,“再拿一坛酒来!”

    众人见状也不好劝,任谁见到一个打小看着长成的闺女被人糟蹋了,还死不瞑目都会觉得憋屈,偏生又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压在一个任何还有点血性的男人身上,那都足以把人憋疯,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那伙计送上一坛子酒,众人争着替那汉子道上,也不多言,这种时候任何劝慰的话都是多余,那汉子则是埋头闷喝。

    都知道急酒下肚最是醉人,何况还是空腹,那汉子酒量显然也不见得多大,三碗下肚将碗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放,喝道,“这也他妈的太窝囊了!”

    旁边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来,淡淡的道,“窝囊又如何?谁又能奈何的了他?你一根锄头轮圆了也不过混个肚饱,在这儿发牢骚怎么不去帮帮那孤儿寡母?”

    那汉子浑然不觉得有人听了他们的话如何,酒能壮胆,一股狠劲儿涌上来,叫嚣道,“老子就去阉了那王八蛋!”

    旁边的一干友人却是连忙一把拉住他,只瞧坐在旁边那一桌的人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瞧那身上的衣衫便知道要好上许多,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身上的打扮瞧起来像是个书生,还配着一柄剑在腰间,这种身份的人自然不是他们一干靠卖力气生活的人能得罪的。

    几个汉字笑着与那青年男子赔不是,那青年男子脸上露出淡淡的不屑道,“又要计较个人得失,又要打抱不平,若是舍不得身家性命,存那么点儿良心又有何用?你们便是在这儿喝的醉死,也救不活被那王准害死的那些女子。”

    说罢,那青年男子望着这酒楼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中的不屑越盛,朗声道,“若能换的国泰民安,死又有何惧?我倒是不信这堂堂大唐天子,会制不了这么一个恶贯满盈之辈!”说罢冷哼一声,扔了酒钱在桌上,便扶剑而去。

    那喝酒的汉子闻言越发的热血沸腾,几个壮年的汉子都抓他不住,挣扎道,“这书生说的却是不错!便是人贱,咱们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么?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亏!”

    众人之中也不是谁喝道,“你什么时候是光脚的了?扔下了嫂子和几个孩子又当如何?”

    那喝声犹如当头喝棒,震的那汉子酒醒了一半,脸上冷汗连连,不由得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到堂内所有的人都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不由得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几个汉字将他伸手一抓,对周围众人赔笑道,“喝了几碗便发酒疯,扰了诸位的兴致,还望见谅!”

    说着给了酒钱匆匆离去,这几个人一走,酒楼大堂里却是嗡嗡的议论开了,坐在这儿的人皆不是什么身份高贵之辈,对王家或多或少的还是有些怨言的,皆是敢怒不敢言之辈,被前面那些个人的一番话一折腾,这倒是有满腹的口水或是八卦要卖弄。

    这一年,已是开元七年,岑子吟到这儿已经足足的三年快四年了。岑家酒馆的生意也是一日的热闹过一日,虽没有开分店,可也将左邻右舍的房子盘了下来,将酒楼扩大了足足一倍有余。

    说来,方大牛当上这个酒楼的执事已经足足一年有余了,见到这样的情况倒是不惧,岑家的酒楼是王家人不得入内的,如今王家人也不会在这种事儿上与岑家挑衅,加上一年前的事儿,这酒楼来闹事的人几乎就没有,至多不过就是喝醉了发发酒疯的罢了。

    方大牛也对王家的人深恶痛绝,这两天来这种议论王家的事儿的人不少,他虽然老实,可长安城呆的久了,再木讷的人也会机敏几分,他也隐隐的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像是有大事要发生的样子。

    在柜台内听着众人议论纷纷,那声音有控制不住越来越大的趋势,可见王家积怨已久,怕是要爆发了吧?

    方大牛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潮,自由一番不同的人生体会,这长安城的官儿呀,能做的长久的还真不多,人的运道也是如此,像他,前半辈子辛辛苦苦的跟田地奋斗了半辈子,也没落下多少余粮,反而常常挨饿,谁又想到如今他回乡了是人人尊敬的大掌柜呢?

    又像方大娘一家四口,前几天的喜事办的多有派头?四姓的闺女呢,有些宰相也娶不到,谁又能想象方大娘当年家里若不是家中的亲戚偶尔与她送些乡下的吃食来,也许还是会饿饭呢?

    王家,兴旺了怕是十年有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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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子吟在为自家的婚事忙碌,外面的风吹草动自然有人说与她听,有的义愤填膺,有的则是满脸的兴奋,对这个实在提不上心去关心,岑子吟这是怕自己会内疚,也是相信李珉几个能将事情办好。

    她这会儿正对着家里买回来的几个婢女发愁,方大娘的意思是让她挑两个陪嫁,尘儿不消说是一定要带上的,余下的却是让岑子吟不知道如何下手,方大娘是这么说的,“漂亮的不行!遇上个像芙蓉的,你总不能整天的防着?丑的不行!丢了咱们家的派头!太机灵了的也不行!王府是什么地方?那儿能人辈出,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太笨了的也不行!办事儿不利索,用着不顺手还给你找气受不说,没准一个不小心还能给你惹点儿祸事!”

    这要求虽然苛刻了点儿,面对着面前这些丫头还是不难办的,首先这些丫头买的时候方大娘便是漂亮的丑的都去了,聪明的笨的也不要,留下的尽是些中庸之色,中庸之材的,办事儿还算到位,也不会一个眼神就知道主人家的意思。

    问题是,眼前的五个丫头都没差,偏生岑子吟一个都不熟悉,这些丫头本来买来就是打算大郎二郎房里各一个,她带走一个,方大娘留下两个的,十来岁的年纪,在家里呆了约莫半年,调教的也还算不错。

    瞧着五个丫头都巴巴的希望岑子吟带着她们去王府,岑子吟还真不知道挑哪一个的好。

    想了想,岑子吟对尘儿道,“你去请我大嫂和二嫂过来一趟。”

    卢氏之前做的事虽然不怎么地道,岑子吟却是信她看人的眼光的。

    只去了片刻功夫,卢氏和吴氏便相携而来,脸上挂着笑道,“三娘寻我们来做什么?我和你二嫂正在帮你挑首饰呢!”

    岑子吟满脸无奈的指了指眼前的五个丫头道,“这五个丫头本打算是与两位嫂嫂房里一人一个的,便让嫂嫂来挑,说来也养在家里半年有余了,做事儿还算伶俐,如今大嫂身边就一个丫头使唤,怕是人不够,二嫂更是一个也没有,便请两位嫂嫂来挑一下,屋子里有个人到底方便一些。”

    卢氏的眼皮跳了跳,扭过头来看这些丫头的模样,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笑道,“三娘也要带两个陪嫁吧?婆婆必是与你备下的,当嫂嫂的怎么好与你争这个?若是房里真缺了人手,大不了日后买来调理就是了。”吴氏则是不说话,抿着嘴站在一边,脸色有些泛白。

    岑子吟拉着卢氏与吴氏坐下,一边道,“本是与我买来做陪嫁的,可我毕竟是晚辈,怎么也不能越过了两位嫂嫂去。这几个丫头不见得过伶俐,也不见得多标志,便是我娘瞧着她们身世可怜才一并买下的。大哥二哥身边有清风明月两个,可这两个孩子如今年纪也大了,到底不方便侍候你们,大嫂还好,到底身边有个人,二嫂却是一个都没有,做什么事儿都不方便。若是大嫂心疼妹子要谦让,便让二嫂挑一个好了。”

    岑子吟这话便是要卢氏放心,这不是她们要耍什么花招要在她们房里安排人,你若是不要就算了。

    卢氏闻言笑了,瞧了瞧那些丫头,确实瞧着都还算不错,“妹子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怎么能却了娘的心意?可妹子得先与我说说这几个丫头怎么分配,若是娘房里也要留人的话,怕是由我们先挑有些不妥呢!”

    岑子吟想了想道,“娘身边留下两个,大嫂若是瞧得上便挑一个,二嫂也挑一个,与我留一个便是,二嫂如今房里就一个,过些日子再叫人牙子来好好的挑挑,如今就先凑合着吧。”

    岑子吟这么安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方大娘身边是自从芙蓉的事儿以后就没有丫头的,就庆云几个媳妇守着,人到底还有家室,不是长久之计,这次添两个却是正好。而本打算的是卢氏和吴氏都会带上一个丫头过来的,偏生吴母实在有些抠门,陪嫁的东西少不说,便是连个丫头都舍不得买,岑子吟也不好给她留两个丫头,否则她和卢氏都越过了方大娘了,而她若是只带一个丫头出嫁又太寒碜了些,毕竟她要嫁的人身份不一般。

    卢氏闻言连忙道,“娘不先挑,就让咱们挑如何使得?”吴氏也是点头应是。

    岑子吟闻言咯咯的笑了起来,拉着卢氏的手道,“大嫂,你们尽管挑了便是,怕失了礼数,便替我娘先挑两个,我娘可不耐做这些事儿。”

    岑子吟笑的十分的暧昧,旁边的尘儿也是低下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事儿,死死的拧着眉头,卢氏是个人精,怎么会瞧不出有些不对劲,岑子吟要她挑,她正不好决断,身后的丫头轻轻的扯了她的衣服一下,卢氏笑着道,“等我片刻功夫,挑丫头可不能着急,我出去一下。”

    说着起身便走出去,岑子吟瞧着她钻进了隔了几间房间的厕所。

    那卢氏走进房间忍着异味儿问道,“翠儿,你都知道什么?”

    “娘子,我瞧见夫人身边没有丫头好奇问过院子里的大婶,说是咱们没来之前,夫人便是挑了个丫头,生的眉清目秀,那模样说是天仙下凡也说得过。谁知道不到半个月,便钻进大爷的房里,要不是大爷发现的早,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打那以后,夫人便将她盯得死死的。后来,家里有事儿,三娘子当时定亲的未婚夫来喝酒,醉了便住下了,谁知道那丫头竟然做了些不知羞的事儿,要死要活的要与那人走,夫人只打发了她去了,她偏生还偷了三娘子的书,后来还诬告了三娘子,反咬一口,这事儿闹的如今的宰相大人面前,好在宰相大人是个明理的,才没有出大事,只将那两人给发配了。只是,夫人从此一怒之下便不再买丫头,这次要不是为了三娘子出嫁,怕是还不肯在家里添人呢!”

    顿了顿,翠儿又道,“娘子,我瞧着这事儿倒不是什么坏事,那几个丫头粗手粗脚的,一瞧便知道不是什么伶俐人儿,即便进了院子,当粗使丫头用便是了,大爷也不是糊涂人,当初天仙似的人儿他都瞧不上眼,便是个知礼的。我听说咱们家的老爷,还有岑家上面的二老爷,四老爷都是没有侧室的。便是咱们家的夫人,也是上面那位去了,这才进门的填房,一心一意的将大爷和二爷三娘子拉扯大的。”

    卢氏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安定了许多,嘀咕道,“莫非是她怕日后咱们待婆婆不好,才会这般的待我?”不是亲母,中间便隔了一层,没了岑子吟这个血脉相连的在家里,什么都不好说。

    顿了顿又冷笑道,“便是喜欢那温吞如水的性子,那般性子又怎么受得住这诺大的家业?她便是防着我,我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到这儿已是了解岑子吟请她来是为何了,摇头轻笑之余,却也暗暗的心惊,她这位小姑到底是有心为之还是不经意?

    回了厅内,岑子吟正与吴氏说笑,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吴氏笑的极为腼腆,却是开怀不已,见了她回来便忙不迭的收起笑容,只道,“大嫂,你帮忙挑挑吧。”

    卢氏闻言在那些丫头身上细细的打量了过去,心中已是有了决断,只细细的看每个丫头的眼神,这一道不算,又瞧身上的打扮和细微之处,在旁人眼里这几个丫头皆是差不离,只消几眼,卢氏已是了解了个大概,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一母所出的孩子也会有秉性上的不同,即便眼前的丫头模样眼神皆是中庸,却也有个长短。

    即便岑子吟在其他方面很擅长,到底不是大家出生,挑人,特别是在挑丫头的时候哪儿能及得上她?

    卢氏瞧的分明之后,指着其中一个长的最黑的丫头道,“三娘,这个你带到王府吧!”

    又另外指了两个道,“这两个送到娘房里,余下的二弟妹,咱们一人一个,我挑了半晌,这会儿让你先挑可好?”说着笑嘻嘻的让开来。

    说实话,这五个丫头对于吴氏来说也是差不离的,卢氏让她挑,她只瞧了岑子吟一眼,岑子吟只是笑,卢氏便走过头拉着她的手道,“妹子,来,你先挑,这两个我瞧着都好,不知道如何取舍呢,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你挑了,便是替我省去了一桩心事。”

    吴氏见状还想推迟却是说不过去,低声道,“大嫂这般怎么使得?”

    卢氏道,“又什么使不得的,两个都是我挑中的,我瞧着哪个都好,这不是没办法选么,才让弟妹帮忙的。”

    吴氏推脱不过,这才随手指了一个,分配完了丫头的事儿,吴氏与卢氏便道有事领着丫头去了,另外两个丫头也随着管事的去将自己的东西搬到房里,岑子吟这才有时间细细的瞧自己的这个丫头。

    皮肤黑了些,却是涨的有些微胖,眉眼还没长开来,却是瞧得出长大了也该是个清秀佳人,唯一的缺点便是那皮肤像是天生的,若是在现代也许还能赢得个健康肤色的称呼,在这时代却不行。细细的看她的眼神,清澈而透明,看人的时候却是不惧人,站在岑子吟面前,因为被挑着带入王府很是有些兴奋,激动的抬起头来又觉得不合适而低了下去。

    尘儿瞧着岑子吟望着眼前这个丫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嘟着嘴道,“三娘子,我先领秀儿去安顿一下?”

    岑子吟闻言这才想起自己的事儿还不少,便是为了这几个丫头个耽误了,摆摆手道,“她来家里也不是一两天了,找张婶带她过去吧,你留在这儿。”

    尘儿闻言嗯了一声,让秀儿先下去,直到那秀儿下去了,才略带抱怨的道,“三娘子,你真的要留下她?”

    岑子吟一愣,偏过头去看尘儿,这丫头正满脸不乐意的瞧着她,不由得莞尔道,“怎么?你不喜欢她?”

    尘儿瘪瘪嘴道,“夫人明明让你先挑,她来了便塞了个黑的跟碳似的给你,你还真要了。”

    岑子吟闻言不由得笑了出来,伸手在尘儿鼻子上捏了一把道,“小丫头,还在记恨呢?我都忘记了。”

    尘儿别开脸不依的叫道,“她便是怀疑你想塞个人进他们院子呢?有这份儿心,这种事儿还能向着你?三娘子,要不,我们想个由头把这丫头给打发掉,即便是从夫人那边挑一个过来也是好的呀!”

    岑子吟闻言淡淡的笑道,“在这种事上她害我对她有什么好处?别多想了,大嫂说她是好的,必然就是个好的。你可不许欺负人!”

    尘儿不依的跺脚,显然是生气了,“三娘子,我何尝欺负过谁来着?”

    岑子吟但笑不语,若是卢氏在这种事情上害她,那便是她错看了卢氏了,在岑家内院再大的恩怨也只能在岑家内院解决,在对外的时候,卢氏与她的战线应该是统一的,卢氏能瞧出那份礼物的含义,就不该在这种事情上犯下错误,否则岑子吟也不会让她来挑了。

    而卢氏最后一手也是极为漂亮的,没有直接指一个到二郎院子里,反而让吴氏先挑,岑子吟第一眼看人的功夫不行,可经过人的行事看人却从来没有出错过,这件事上面,岑子吟没有委屈了她,她自然要投桃报李。

    说来,这卢氏在这方面的胸襟还是不错的。

    果然第一印象是不准的呀,大家女便是有大家女的长处,岑子吟轻笑着,看的尘儿心中不安,心中却是对刚才那个黑碳越发的没好感,暗自握拳,不管如何,主子身边一直就只有她一个,自家主子是有什么打算也好,是真个相信了那个黑碳也好,她都会一直守在自家主子身边的,绝不容许人害了主子!

    跟着主子的喜儿如今也是在作坊的管事的媳妇了,日子过的滋润,就算是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她也要守护好自家的主子。

    岑子吟只觉得替自家大哥二哥办婚事的时候没那么多麻烦,到了自家身上便是忙不完的事儿,折腾完丫头的事儿,外面候着好几个管事,只消一眼,便能瞧出有些是铺子或是作坊上来回话的,有些则是家中的,揉揉发疼的额头,方大娘只求将她的婚事办的尽善尽美,偏生不顾着家里的事儿本来就这么多了,如今岑子玉又随着大郎二郎去熟悉那边作坊的事儿,家里的一切就扔给她了。

    自从第二天送了两位嫂嫂不一样的礼,卢氏只说要好好的帮她操办婚事,不肯接手家里的事儿,吴氏见状也不肯帮忙,岑子吟也不好让两个一进门就管着那般多的事儿累死累活,到头来便是自家累的像只狗。

    手边还有自己陪嫁的作坊的账本,她日后的用度全靠着这小庄上的收益,又想与家里多留些钱,摩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千头万绪的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揉着额头,尘儿便靠过来,讨好的笑道,“三娘子身子不舒服么?我替你揉揉……要不,请个大夫回来瞧瞧?”

    岑子吟摆摆手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媳妇子在叫,“三娘子,范阳县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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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封推,再次内牛满面,本来想多写点儿来感谢一直支持俺的朋友们,结果头疼的厉害,擦汗,只有七千字,大家凑合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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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回到过去,

    真能改变一切吗?

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七章 生不同裘,死不同穴

    岑子吟闻声一愣,随即扬声笑道,“快快有请!”

    说罢起身迎了出去,只见李柔儿全然不是往日的笑嘻嘻的模样,一脸阴沉的走进来,见到岑子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连岑子吟殷勤的上前去打招呼也只是淡淡的。

    岑子吟见状吩咐道,“厅里人多,县主不如随我到书房一坐?”

    李柔儿点了点头,随着岑子吟进了后院,尘儿倒了杯茶上来便敞开书房的门坐在门口不远处,李柔儿坐下也不取那茶来饮,沉声道,“王家的事儿,可与你有关?”

    岑子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微微讶异的道,“王家?近来家中事忙,可是那个王家?”

    李柔儿闻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岑子吟明显的瞧见她的手有些发抖,那茶杯里的谁微微的颤着,撒了几滴到衣衫上都没有察觉。

    一口热茶下腹,李柔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砰的一声,竟然不小心撞的茶杯里的水洒了大半。李柔儿被烫的一个拿不稳,茶杯啪的一声跌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茶叶茶水撒了一地。

    外面的尘儿闻声立即跳了起来,飞快的跑过来,岑子吟这边只拿着手上的帕子替李柔儿擦手,高声吩咐道,“快拿些凉水来!”

    李柔儿的手被烫的红了一大片,她却是没叫出来,摆了摆手,苦笑着道,“不必了!”听声音,仿佛这疼痛却是让她冷静下来了一般。

    岑子吟自然不会依她,取了凉水冲洗,又拿来家中常备的药,粗略的处理了一下,此刻,李柔儿却是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有条不紊的让尘儿退下去,只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这才转过头对岑子吟道,“我刚从宫里出来。”

    岑子吟不置可否,只是淡笑着看着李柔儿,李柔儿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的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不过,我可未曾害过你。”

    这话倒是说的有些过于直白了,李柔儿的态度一直就是琢磨不透,一会儿帮着她,却又能从别的事情上看见她似乎对她没那么地道,话到此处已是没必要再打哑谜,“是你通知我的吧?”

    李柔儿点点头,笑道,“我便知道你能猜到。”

    岑子吟笑,使食指敲了敲桌子道,“说说你今儿个来的目的吧。”

    李柔儿道,“目的自然要说,却是要先叙叙旧。”

    岑子吟挑眉,这是有事求她了?

    李柔儿并为因为岑子吟的表情停止下来,继续道,“当日结识你,一则因为的好奇,另一则则是因为有些人对你好奇。我不喜欢王家的人,可是不得不与之和平相处,因为有人护着他们。猎场的事儿,最后我还是来了,不是么?”

    岑子吟闻言撅起嘴,点了点头笑,“来了就好。”

    李柔儿接着道,“安澜,我护着她,因为我不得不护着她,安家如今的身份地位想必你也该有所耳闻,你纵然吃了些小亏,却是在大事上占了便宜。”

    岑子吟唔了一声,李珉被揍,她差点儿被揍,的确不算吃亏,不过就是气势上不如人罢了,最后李珉还是她的,日后安澜也不敢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也算得上是占便宜了。

    “当日死活要留下李珉的不是我,我却是为你挡了一道,明知道事情不可为,还是替你约见了王妃,算上猎场的事,这是你欠我的第二份情。”

    “之前送信一事,能不能算第三份,三娘子倒是可以斟酌斟酌。”

    岑子吟不语,李柔儿见状也不慌乱,“我心知后面两件三娘子自己也能做到,前面一件,也算是承的安嘉的情,我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罢了,可三娘子自来便无需求人,顺水人情算不算一份情,三娘子若说不领,我便二话不说起身便走。”

    岑子吟嗯了一声,李柔儿之前做的事,若是李柔儿如同她想象的一般,也该是冒了些风险的,也许在背后还做了一些她所瞧不见的事,所以她和李珉的婚事才能如此顺利,第一件李柔儿本就和王家有仇,破坏他的好事不算什么,第二件却是真真的承了她极大的情了,第三件怕是她为自己铺好的后路,想到这儿,岑子吟不由得对李柔儿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人,是早料到有今天,还是单纯的喜欢挑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来做?

    “你说吧!”岑子吟淡淡的道,李柔儿提出之前的事儿,想必要她做的事情不简单,她好歹前前后后活了三十来岁了,自然不会热血冲动的拍胸口满口满算的答应下来。

    李柔儿挑眉,“三娘子这是应下来了?”

    岑子吟扯着嘴角笑,“县主,您不说是什么事,我怎么应?若是我能力范围之内,不违法,不会牵连家人,不会违反我原则的事儿,自然没有问题,若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外,我应下来了,县主能信我做得到么?”

    在李柔儿心目中,岑子吟一直是大咧咧的直性子,肚子里没什么弯弯道道,就与方大娘一般,若非她一心埋头钻研学术上的东西,又是生在寻常人家,怕不知道被人害死多少次了,这会儿却是跟她耍起了小心眼,虽然不会让她震惊,却也是小小的吃惊了一番。

    好在如今李柔儿上门来求人,倒也是做好了被举荐的心理准备,只是微微一愣,便笑道,“你进了王府若也这般谨慎,倒也会安生几分。”

    岑子吟被李柔儿点破也不恼,嘿嘿笑了几声道,“我这不是怕了么?县主都惧的面无人色,我一个小户人家出生的女子,既无靠山,也无钱财,手上有几分本事如今也涉及到一桩大案,我便是除了这条命,什么也拿不出手了,蝼蚁也要苟且偷生,我自然不能免俗。”

    李柔儿扯了扯嘴角,没有接岑子吟的话头,“王钅共出仕以来,风风雨雨十余年便能把持半边朝政,能爬的这么快,便是有本事的人。这十来年在长安城屹立不倒,他结下了多少仇怨?偏生那独子又是个不争气的,为何能不倒?三娘子可想过么?”

    岑子吟笑,“为官之道我不懂,我却是知道,要当好一个管家,必要让多数的人怕你又要仰仗你,还要让一家之主离不得你,也要让家宅内院的夫人小姐们不讨厌你。”

    李柔儿点点头,又道,“那若是一个内院的夫人呢?”

    岑子吟挑了挑眉,索性将话说全了,“家中能干的管家自然要安抚好了。若是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换上一个,没准就成了别人的心腹。这管家和夫人虽是主仆,却是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得谁呢!”

    李柔儿笑着又问道,“那你以为李珉的行迹如何?他可是像足了老王爷。”

    这是要她评价邠王了?岑子吟撅撅嘴道,“这可不是我能说的。”

    李柔儿突然厉色道,“邠王行迹浪荡,有一分钱便花两分钱,为何能有那般多的门人出将入相?为何有那般多的名学者乐意在他府上度过余生?李珉为何又让你甘心下嫁于他?你可知道邠王在众臣心中的地位?你可知道为何当今圣上一登基便将邠王长女封为公主?要知道那时候她早已下嫁吐蕃!你可知道为何岐王与驸马饮酒,驸马被贬,邠王与源宰相游宴,源宰相却没有受到半分责备?”

    岑子吟低喝道,“住口!”李柔儿被吓了一跳,只见岑子吟色厉言疾,“县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字字诛心,你是在揣摩圣意还是在诋毁邠王?”

    李柔儿闻言突然笑了起来,将包裹上白布的手递到岑子吟面前,“若非大难当头,我又怎会不畏死的与你说这些?”

    岑子吟瞧着那白布,再想想李柔儿才来的时候跟鬼似的,不由得苦笑道,“便是如此,县主这话也说的太……”

    李柔儿摇摇头道,“若不逼你一番,你便没一句实在话。”

    岑子吟道,“你说吧!”

    李柔儿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岑子吟摇头,“我心知你是迫于无奈,即便如此,我也只能量力而为,将心比心,县主,若你在我这个位置上,又当如何?”

    岑子吟这是大实话了,也算得上很给李柔儿面子了,李柔儿闻言也不再强求,心知与岑子吟终究算不上过命的交情,岑子吟能做到这份儿上,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走到窗边将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探头瞧了瞧外面,李柔儿如此,岑子吟也不拦,尘儿在外面站着瞧见了也不理会,只是将身子转向其他地方。

    李柔儿将窗户全部打开以后,确定了除了书房门口十步以外的地方站着一个尘儿以外,不会再藏人,扭过头道,“安澜其实嫁不嫁给李珉没什么了不得,当然,这是在那位发现李珉原来如此受宠之前!”

    安家本是邠王府上的人,自从从王府走出来以后,便征战四方,建功立业,倒也颇受赏识,可惜的是,朝中无人,朝堂上可以显示你没有群党,可私下里不该如此,安家人也是有期盼的,而李柔儿恰好做了这个不知情的中间人,倒是在那位面前得了几分宠爱,到后来便有些身不由己了。

    邠王在朝堂上的身份地位和民间名声呈反比,从邠王府走出来的人,是不可能结党的,这其中的缘由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所能寻找的依靠就是全凭机缘了。王皇后的倒下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没有依靠,而又能搭上线的,都投向了那位的怀抱,可是,为什么太子依然屹立不倒?为什么那位权势滔天依旧无法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的宝座?

    不得不提的便是看着与邠王无瓜葛,实际上却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那些人,即便那些人与邠王无关,只要得到了这位看着没用,实际上在诸位大臣心目中德高望重的邠王的支持,太子的位置几乎就拿下了一半。

    李柔儿确确实实的是身不由己,她对王家的厌恶是打从心底的,她虽不算聪明绝顶,倒也知道不该卷入太子之争,否则连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偏生那位拉着拽着,她也不能拒绝,只能躲着避着,可这种事儿怎么避得开?

    上次那位决定孤注一掷,她便知道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是时候要选择立场了,选对了还无妨,选错了便是整个王府都要受她的连累。

    王家事发,那位的右臂将要被斩断,事情就变得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所以,你决定不选?”岑子吟勾着嘴角笑道。

    李柔儿闻言笑,“是的,我决定不选!”顿了顿又道,“这些事,自然有人知晓,我只需要保住自身的安危即可,三娘子瞧着行事不羁,却是心中自由乾坤,往日倒是我错待了你。”

    这种时候拍马屁对岑子吟可没什么大用场,岑子吟沉吟了一番才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李柔儿道,“那位要替我指婚,选了好些个人,一个是王准,一个是个跛脚的中年鳏夫,还有一个皮相倒是不错,偏生是个风都吹的倒的。她倒是公平,只有王准是她身边的人,余下的两个分了好几个派系,王妃问我的意思,我便说遂了她的心意便是。”

    岑子吟皱眉,“你要嫁给那个人?!”

    李柔儿笑着摇摇头,“那中年的鳏夫却是不错,风都吹得到的更好,王家迟早要败落,这两家却是不能再败落的了。她若能猖狂一世,我遂了她的意她也不会再对我动手。她若不能长久的兴旺,我又何愁陷于这些事之间?何况,还有三娘子会扶持我,不是么?”

    岑子吟皱了皱鼻子道,“难怪你当初死活要把私房钱塞给我呢!”心中却是暗暗吃惊李柔儿的决绝,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婚姻当做儿戏,反正依照她们家的权势,要威逼对方离婚还不是小事,这边又有自己给她提供足够花销的钱财,就算困顿一生,也不会穷死饿死。

    难怪李柔儿的脸色那么难看了,若是岑子吟不答应她的话,恐怕眼前这位也要孤注一掷,破罐子破摔的嫁入王家,到时候岑子吟的日子恐怕还真个不好过。也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李柔儿才会来找她吧?毕竟,得罪了那位,如今也唯有岑子吟有可能拉她一把了。她的家族,即便平日里再怎么受宠,事关家族命运的时候,恐怕还是要让她牺牲了了事,毕竟,申王瞧着春风得意,里子恐怕就没面子那么好看了。

    李柔儿笑了笑,正色道,“如今我便要与王家撕破脸,我会先答应那边的婚事,在王家一事上,我父亲绝不会插手,她要我抉择,我便选给她瞧瞧!”

    岑子吟嗯了一声,突然问道,“今儿个你来我这儿,是做的什么打算?”

    李柔儿道,“邠王一向不插手朝政上的事儿,这也是那位奈何不得他的缘故,如今对上也不过是因为她逼的太紧,邠王不出面,便是几个小孩子小打小闹,皇上心里明镜似的,即便是得罪了她,在大事上没有错处,也自然有人能护住你我。”

    岑子吟刹那间便明白了,有些同情的瞧着李柔儿,她表面风光,实际上却是要处处逢迎,稍有失势便会被牺牲掉,说白了不过是养在家中的一只宠物,可人又怎么能自以为是宠物?李柔儿自然是不甘心的,她可以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也可以忍气吞声的活下去,还可以低声下气的来求她,不过是为了挣扎出多一些的生存天地。

    岑子吟毫不怀疑,李柔儿嫁人以后恐怕就会被人渐渐的淡忘掉,这个曾经深受父王甚至皇帝宠爱的县主,最后也许连寻常人家的闺女的日子都不如。她看的透彻,更是知道需要在自己还被人所记的的时候多做一些,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生活在这样环境下的女子,还真不如岑子吟这样的小户之家了,至少,她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意愿,而李柔儿却是从一生下来便是不得已。

    她也只是个少女而已,还有着对翩翩公子的向往,还有着对生死不渝感情的期盼,突如其来的变故才让她如此的惊慌失色,之前瞧见皇家公主嫁人以后的凄凉让她暗生警惕,可家人不管她,她唯一的出路又在哪里?

    岑子吟不相信李柔儿就留下了她这么一条退路,不过,能为李柔儿所选择,倒也是一种肯定了,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县主来就是为了钱?”

    李柔儿笑的爽朗,“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何况我一个小女子。”

    此刻的李柔儿已是恢复了明媚的笑颜,刚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她只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自己,如今与岑子吟相谈甚欢,让她又生出了一股自信,那是柳暗花明后的欣喜,也是历尽人情冷暖后的释然。

    人只要有了退路,千般的艰辛在眼前也不会畏惧,她有了一搏的底气。

    岑子吟道,“县主的东西自然是县主的,不过,要想保得住,也得我岑家安然无恙才行。岑家有今日,靠的是什么县主心中有数,如今眼前这一个坎迈不过去,也许什么都会灰飞烟灭!”

    李柔儿的自爆其短让岑子吟同情,不过,同情归同情,她要考虑的还有身后那么多的人,若是这么简单,李柔儿也不会欲言又止了,自爆其短怕是送了个把柄给她,正题却是还在后面。

    李柔儿道,“我的全副身家皆在你手上,日后我没了靠山,唯一的依靠便是交给你的那些钱。你嫁入王府,若是安然无恙,那些钱会不会被那些人吞的一分不剩?若是你这次被人陷害失势,我的钱恐怕也要落入别人的口袋!”

    岑子吟笑了笑道,“县主这是在说早就将自己和我绑在一条船上了?”

    李柔儿笑,“这话我不敢说!若是你没这分能耐,我要拿回来自然容易,可你有这分能耐了,如今又是我的困局,咱们自然是一条船上的。”

    这么坦然?越发的肯定李柔儿要她做的事情不简单,岑子吟撅撅嘴,“说了半天县主也没说明白,我越发的迷糊了。”

    李柔儿道,“我爹不会保我!唯一能帮我的便是你们,既然你们要对付王家,手上的那点儿东西恐怕还不够份量!”

    岑子吟眼皮跳了跳,李柔儿缓缓的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来,轻轻的放在桌上,“你瞧瞧!”

    岑子吟伸手拿起来,轻轻的打开来看了看,是几本账簿,翻开来又瞧了瞧,岑子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李柔儿,根本就不是什么花季的少女,不是什么生活在梦幻中还寻思着要嫁一个好男人的天真女子,她之前的颤抖竟然是为了这个!

    岑子吟手一抖,油纸包着的账簿跌倒地上,一股寒意从心底浮上来,岑子吟狠狠的道,“你这是想害死我么?”

    李柔儿冷色道,“我已是绝路,自然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前我也说的分明,不管以往咱们的交情如何,如今是捆在了一条绳子上,你死了对我半点儿好处都没有!”

    岑子吟冷笑,“那你无须让我和那位直接对上吧?邠王府没了,我也活不长久!”

    李柔儿直直的望着岑子吟,眼中是疯狂,那疯狂之余却是有一丝诚恳,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没错,你是和那位直接对上了,可你手上的东西有能耐拿到的有几个人?我今儿个不避人的来,便是打定了主意与你同生共死!”

    岑子吟转过身望着窗外道,“我可没想过要与你同生共死!陌路人罢了,生不同裘,死不共穴!”

    李柔儿呼吸一滞,将手伸入怀中,年少无知犯下的错唯有用血来洗么?她是生的太年轻了,又生的太迟了,该懂的东西总是少了那么一点儿,王府的王妃老的去的早了些,年轻的来的迟了一点儿,人人都妒忌她受宠,巴不得她能犯错,谁又会提醒她?当她知道错的时候,已是来不及回头。

    掏出匕首,李柔儿拔了出来,比着自己的脖子叫道,“你若不应我,我今儿个便死在你府上!”

    岑子吟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瞧见那脖子上的血丝不住的往下流,染红了脖子上的衣裳,范阳县主若是死在岑家,她岑子吟该如何交代?

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八章 能忍方是大丈夫

    李柔儿的声音很大,尘儿在外面听见吓了一跳,却是咬咬牙没有靠近,岑子吟眯起眼,这李柔儿是要逼她了?

    事情有到了那么不可挽回的程度了么?

    岑子吟扯扯嘴角,笑了起来,望着李柔儿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你若是想死,我不拦你!”

    岑子吟的反应倒是让李柔儿一愣,那刀也松了几分,岑子吟又坐了下来,看也不看地上跌落的一地东西,只望着李柔儿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冰雪聪明的,没想到也不过是一俗人而已!你要死就动手吧!”

    李柔儿愕然叫道,“你!”

    岑子吟端起桌上的茶杯,这会儿茶水已没有刚才那般滚烫了,轻轻的吹开上面浮着的白沫,喝了一口,又缓缓的放在桌上,那表情笃定料定了李柔儿不会寻死一般。

    “你死了,我便拿着地上这些东西送到宫里,再让人把你的尸首送回王府。”

    李柔儿低喝道,“岑子吟!”

    岑子吟笑着继续道,“你以为我会是什么结局?”

    李柔儿手上的刀一送,啪的一声跌到地上,又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响声,面色又白了几分,岑子吟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笑着道,“坐下说话。”

    李柔儿看了看岑子吟,不知道为何还要听她的话,咬着下唇坐了下来,只用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岑子吟,像是她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岑子吟将方才换上的茶水递给李柔儿,又抽出李柔儿身上的手绢替她擦拭脖子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低低的笑道,“县主真到了绝路了么?”

    李柔儿张张嘴,又狠狠的咬住牙关,一把拨开岑子吟的手道,“我便是存了心要害你那又如何!”

    岑子吟收回手,将手绢放在桌子上,也不再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冷冷的笑道,“我只问县主一句话!你真到了绝路了么?”

    李柔儿盯着岑子吟,岑子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来,不过,两人依旧在这儿坐着,空气凝固了一般,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半晌,李柔儿才道,“我不甘心!”短短的四个字,却是吐尽了满腹的辛酸。

    岑子吟冷嘲道,“不甘心便要以卵击石?不甘心便要玉石俱焚?不甘心便要拖着我陪你下水?李柔儿,我错看了你!”

    李柔儿闻言赫然从凳子上站起来,砰的一声,不小心踢到凳子上,那疼痛岑子吟是知道的,谁知道李柔儿竟然眉头也没皱一下,便直直的往外走去。

    岑子吟在她身后冷冷的道,“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李柔儿的身子停在门口,岑子吟拿着茶杯用盖子在上面轻轻的拂动,将上面的茶沫拂开,那声音在静悄悄的室内格外的清脆悦耳,传入李柔儿耳中却是让人莫名的浮躁,背对着岑子吟,李柔儿不让她脸上的表情泄露了心中的想法,沉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放弃了,你还不满意么?”

    岑子吟只将口中的茶水吞咽入腹,笑道,“我只是想骂醒你而已!”

    说罢也不待李柔儿开口,便急急的道,“你以为你拿着这些东西就能达成目的了么?那人给你指婚,有谁替你说过半句好话?休要说其他,便是你真正的成功了,这事儿落入其他人的眼中又会是什么情形?将手插到朝堂上,你想学韦后还是太平公主?”

    岑子吟笑,李柔儿的背脊哆嗦了一下,呼吸明显的急促起来,岑子吟又缓缓的道,“再说你拿着自己小命玩的事儿,现在除了我,你觉得还有谁肯帮你?”

    李柔儿猛然转过头望着岑子吟,那双眼睛迸发出无尽的光彩,岑子吟瞧的连连摇头,“说说你目前的情况吧,随便嫁个人,唔,这事儿你其实已经接受了,你也知道,嫁人以后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委曲求全,也知道我能帮你。这是最坏的打算了!毕竟你的身份不会让那些的轻易对你动手,只要性命无忧,总该是有东山再起之日!”

    岑子吟笑,“我就不明白了,你已是想的这般通透,怎么还会做这种傻事呢?”眼光落在地上,那些东西,逼到急处,李柔儿这样的人怕是那些人也敢动的。

    李柔儿握着拳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岑子吟的话里没有恶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骂过她了,这时候听起来竟然格外的顺耳,她不自觉的喃喃道,“我害怕……”

    岑子吟点了点头,“我知道长公主的事儿对你刺激很大,怕是常芬公主也是对此事心有余悸吧。”

    李柔儿点了点头,苦笑道,“你竟然能看的如此透彻……”

    岑子吟摇摇头,“我只是身在局外看的比你清楚罢了。你若是愿意听,不妨坐下来,我好好的替你分析一下目前的局势。”

    李柔儿闻言有些急切的重新坐回岑子吟身边,岑子吟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你以为你已是到了绝路,我却不这么认为。皇后去世了,那位也没能将她的儿子扶上太子的宝座,依照那位如今受宠的程度,你以为这事儿就没有蹊跷么?皇后的事儿……”岑子吟看了李柔儿一眼,李柔儿点了点头,聪明人就是无需人将话说透彻了。

    岑子吟笑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李柔儿闻言捂住自己的嘴惊讶的看着岑子吟,“你是说她……”

    岑子吟自然不好说自己知道那位恐怕还有好些年可以活,不过依照如今唐太宗的英明程度还不能让那位一手遮天,只是笑笑道,“宫里长盛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位?那地方呀,你该比我看的透彻才对。”

    李柔儿摇摇头道,“这又要等到何时?”

    岑子吟道,“总是比你将自己逼上死路的好!皇上英明,有些事儿看在眼里,藏在心里,他不说,谁又能知道?他不做,自然有不做的理由。你这么急吼吼的撞上去,休要说为了皇上的心事,便是为了皇家的颜面,又怎么容得下你?也许那位在宫里思过几日,皇上又想起她了,便又出来了。而你,有几条命?有几个人愿意触逆鳞来保你?若真是让那位最后下不得台,剜了皇上的心头肉,县主,你可真没有翻身之日了。”

    “以小博大才是正道,县主这般拼上一干人的性命换来的却是未知的结果,怎么想都不划算呢。”

    李柔儿闻言不由得将眼光放到地上的那一叠账簿上,急急的问道,“三娘,那如今该怎么办?我已是将你拉下水,愧疚的话我也不多说,如今怎么解决了这些东西?”

    岑子吟没有开口,虽然她非常想将这个烫手山芋马上甩出去,不过,如今的局面却是容不得她有半点差错,李柔儿急不可耐的将账簿捡起来,咬牙道,“烧了?”

    岑子吟摇摇头,“东西是你拿出来的,少了这般重要的东西,只消一查便知道在谁手上。你留着也许还能保住性命,烧了?呵呵……我送县主一句话,能忍才是大丈夫!”

    李柔儿深吸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的方寸大乱了,平日里是决计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的,沉吟片刻才道,“东西不能留在我手上,他们已是知道我拿了,王家最近犯的事儿已经触怒了皇上,她虽想保王家,却是要先撇清了自己,否则王家本不会死,若是皇上知道背后有她的话,这王家抄家灭族是少不了的!”

    岑子吟闻言心一动,眯着眼看着李柔儿,若是李柔儿说的是真的,人不仁,就休要怪她不义了!

    “县主以为如何才能护住了皇家的体面,又能除了她的右臂让她虽然怀恨在心,却是动弹不得呢?”

    李柔儿闻言深深的看了岑子吟一眼,岑子吟勾着嘴角笑的十分的惬意,颇有几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李柔儿咬咬牙道,“只有送给一个人!这个人是皇上的心腹,皇上对他言听计从,他对皇上又忠心耿耿!不过,他一向对那位……”

    岑子吟端起茶杯冷笑,“那人到底是对谁忠心?县主可看分明了?”

    李柔儿闻言迅速的收拾好手中的账簿,又在桌上捡了两张白净的纸来包裹好,塞入怀中,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岑子吟道,“若我能保住一条性命,三娘子莫要失信于我才好!”

    岑子吟点点头诚挚的道,“县主放心,我言出必行!”

    目送着李柔儿离开,岑子吟不由得笑了起来,若是当年的自己,也许会拿着某人的短处也不问别人背后的势力便贸贸然的以为自己得了莫大的好处,李柔儿此去,怕是凶多吉少了。她虽有办法保住李柔儿,可惜李柔儿错待了她,而她有对灭掉王家这种事太上心了。

    尘儿走进来望着岑子吟脸上的笑容道,“三娘子,你在笑什么?”

    岑子吟低下头看着尘儿,心中突然有种感慨,这年代的人命还是那么不值钱,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丫鬟仆役,走错一步便是深渊。而她,能护住的唯有身边的几个人。

    “尘儿,你去叫五娘将县主在我们作坊的份子钱算出来,想办法凑足了,过两天送回王府去!”

    尘儿望着岑子吟,眼睛清澈而透明,不解的问道,“县主是要把钱都拿回去吗?”

    岑子吟笑着摸摸尘儿的头道,“县主急用钱,偏生我们家一时半会儿又凑不出来,我与县主说了许久也没有说好,只有想办法给她凑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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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子吟亲领着几个管家押着两辆马车,车上的箱子里装的满满的铜钱,岑家可谓是将家中上下的财产搜刮殆尽,便是连几个铺子上的钱也是收了个净光,家中上下闹腾的人仰马翻,这才勉强的凑足了李柔儿的钱,这会儿便是她婚事的用度怕也要缩减不少。

    走过好几条大街,才瞧见申王府的大门,一个管家上前去叫门,一个侍卫走出来面色不善的道,“你们做什么的?”

    那管家笑道,“我家三娘子将县主要的钱送来了!”

    “县主?”那侍卫仰着鼻孔对着那管家,“哪个县主?”

    岑子吟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台阶道,“范阳县主!前儿个县主到我家来,道是要将她借与我的钱都收回来,今儿个我便亲自送来了,还劳烦这位大哥去知会县主一声,派个人来清点清点!过了目,便银货两讫!”

    那侍卫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县主不在!你们回去吧!”

    岑子吟冷冷一笑道,“前儿个县主可说是要的急!”

    那侍卫道,“这些事儿你与我说有什么用?县主要的你找县主去,休要在王府门口挡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岑子吟闻言将衣袖一甩,喝道,“将东西搬下来!将账簿拿上来!”

    众管家闻言领命,岑子吟只接过送上前来的账簿往地上一扔,冷笑道,“欠下的都在箱子里,钱我亲自送到门口,分文不少,你们不肯过目也与我无关!从此便互不相欠!”扭过头叫道,“放好了便随我走!”

    说罢噔噔噔疾步走下阶梯,翻身上了马背,领着一干管家飞快的离了王府。

    一路急行回到家中,将缰绳扔给管家,径自走回花厅,这会儿卢氏正坐在花厅里处理家中的事务,瞧见岑子吟回来了,连忙吩咐翠儿道,“与三娘子倒杯茶!”

    岑子吟接过翠儿倒来的茶水一口喝尽,这才坐下来笑道,“嫂子忙坏了吧?家中的事儿不少呢!”

    卢氏伸手锤锤腰道,“忙倒是还好,在家中往些年随着我娘做惯了这些,只是家里渐渐没落,许久没这般坐着,这腰便酸的紧!”

    翠儿闻言连忙上去帮她捶腰,岑子吟稍歇了会儿才道,“嫂子既是做惯了这些的,日后也少不得要多操劳,娘如今身子还好,可毕竟还要管着铺子上的事儿。”

    卢氏闻言勾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岑子吟这话是要让她管家了,挥挥手让翠儿退下去,瞧着翠儿出门又带上门,拦着外面的管家不让进来,卢氏道,“三娘大可不必如此。”

    岑子吟端着茶喝了一口道,“嫂子有这个能耐,我才能让嫂子来当这个家。”

    卢氏道,“若是为了之前那些钱……”

    岑子吟摆摆手,“我瞧的不是钱,而是心!嫂嫂既然信我,我自然也该信嫂嫂!”

    岑家的现钱早就被方大娘搜刮的差不多了,岑子吟焦头烂额之际,便是卢氏私下里找到她,不问缘故,便将她自己嫁妆带来的钱与了岑子吟,不管卢氏的目的是什么,至少这个人是懂得有舍才有得的,反正家里也确实需要个管家的,岑子吟自然要顺水推舟了,至于作坊和铺子,岑子吟却是还没打算交给她来大理,岑家真正的根基还是在那边的,只要方大娘和岑子玉管着那些,也不怕岑子玉和唐珍儿被亏待了。

    顿了顿又道,“这家里便是只有嫂嫂最明白大户人家的规矩,五娘如今要管着族里的事儿,我娘对这些一向没什么概念,自然少不得嫂嫂帮把手,虽然说一来就让嫂嫂管家着实辛苦了些,可家里能做主的人便只有那么几个,即便是辛苦,嫂嫂也千万不要推脱。”

    卢氏眨了眨眼睛道,“晓娘说是三娘打算让咱们学着打理铺子上的事儿呢!”

    岑子吟扯了扯嘴角,“这边的事儿要学着,家中的事儿也不能没人打理,如今家里乱糟糟的,也没个人有那空,等这边的事儿忙完了再说吧。”

    说罢便起身走了出去,卢氏望着岑子吟的背影,咬了咬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岑子吟走出门来,尘儿已是闻讯赶了过来,拉着岑子吟道,“三娘子,你可不能再跑了!请了两次做脸的婆婆过来,你都找借口溜掉了,今儿个再跑掉,夫人说是要扒了我的皮!”

    用力的拽着岑子吟往院子里走,岑子吟无奈的摇摇头,她哪儿来的时间呀?

    本想去问问卢森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她如今不方便去王府上,有些话又不好让人带,这会儿瞧着尘儿急切的样子,倒是不忍心拒了她,方大娘的狮子吼可不是谁都受得住的。

    进了院子,尘儿便打发一脸老实的秀儿道,“你便在这儿站着,谁也不准进来!”

    那秀儿倒是个死心眼的性子,见岑子吟没有反对,便点点头道,“尘儿姐姐放心,我绝不会让人进来的!”

    尘儿哼了一声道,“谁是你姐姐!”扭过头便拉着岑子吟继续往里走,岑子吟是将尘儿当自家妹子在看待的,被欺负的是个陌生人,因此只是低声斥责道,“你这丫头,不是让你别欺负人么?让她在那儿干什么?咱们屋子里宽敞着呢。”

    尘儿压低声音道,“三娘,是小王爷来了啦!他说除了咱们,任何人也不能知道。”

    李珉来了!岑子吟心中一喜,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也不去细想李珉到底来如何,这会儿涌上心头的喜悦是说不尽的,其他的事儿都要抛到一边去,要知道,自打两个月前,方大娘便以要成亲的男女不便来往为由,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将尘儿撇在门口,岑子吟笑着关上门,冲着门缝里撅着一张嘴的尘儿道,“在门口守着!”

    扭过头,便瞧见一身脏兮兮的李珉,身上散发的味道即便岑子吟离他有足足三米远也能闻到,“你这是干嘛去了?一身的味儿,才从赌坊里出来么?”

    李珉拧着眉头道,“李柔儿死了!”

    岑子吟道,“我知道!”

    “死不见尸!申王府上闭口不言,听说她失踪那天来找过你!”

    岑子吟哑然,心中有些忐忑,李柔儿对李珉还是算不错的,不知道她在李珉心中是什么分量?

    李珉的脸色很严肃,“我听说你出门了,又是去申王府,我真怕你回不来了,没事就好!”说罢呼出一口长气,走过来,一把将岑子吟抱入怀中,死死的抱着,那胳膊勒的岑子吟有些发疼,身上的味道也是难闻至极,可这一刻,岑子吟竟然不觉得难以忍受,反而觉得这怀抱暖暖的让人安心。

    在外担心受怕,回到家中有一座坚实的靠山的感觉还真好,岑子吟只觉得有些累,出门的时候她也害怕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只挑着人最多的时候出去,回来的时候又要与自家那个嫂嫂勾心斗角,实是有些累了。

    靠在李珉怀中,岑子吟低低的道,“她带了一份儿账簿来找我,我不敢收,她便说要去找高将军。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对劲,又要我替她看好那些私房钱,说是过两日便来取,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妥,便让人凑足了钱给她送过去……”

    李珉拍拍岑子吟的背脊道,“无妨了,这两天那些人手忙脚乱,该是不想惹上邠王府给自己再添乱,李柔儿是在回来的路上不见的,皇上在宫里很是发了一顿火,如今四处都收敛着,今儿个不动手,日后的事也没那么急切了,只是,你最近都要少出门,等正式过了府便好了!”

    岑子吟嗯了一声,靠在李珉肩上闭上眼睛道,“那王家?”

    李珉道,“禁恶钱的事儿,收受贿赂的事儿,强抢民女的事儿,都发了。只是你今儿个得罪了申王,等你过了府,让王妃领你过去陪个不是,他心中也该是有数的,不会与你计较。”

    岑子吟不语,身体有些发抖,她这个人也许不能有依靠,一有依靠便开始畏首畏尾起来,她在乎的不是得罪申王,而是李柔儿来府上一趟,这些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不好糊弄过去,该是能从中联系到什么的,那些事儿,她连李珉都不敢说。在申王眼里,这种事恐怕瞒不过去,就算瞒得过去,疼爱女儿的父亲不得手刃仇人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也是未必的。

    心中的忧虑冲淡了王家灭亡的喜悦,岑子吟拧着眉头,李珉见状拍拍她的背脊道,“不用担心,既是他先放弃的,便该有这个觉悟,何况,过几日你便是我的妻。”

    岑子吟惊讶的抬起头,他竟然知道!

    李珉笑,“忍忍,再过段时间咱们就离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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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九章 老公是拿来干嘛的

    爆竹放了一天一夜,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一种喜悦的氛围之中,王钅共贪污、放任其子欺凌民女,于今儿个在东大门外斩首示众,其子发配,家产尽数抄没,鉴于其在‘禁恶钱’上犯下的罪过,让百姓苦久也,‘禁恶钱’一事容后再议。

    长安城用石头和口水来欢送这位作威作福的官大爷,不少人家摆起了香案敬奉皇帝的英明,上苍的保佑,春日的阳光正好,欢天喜地的情景也是让人悠然心动。

    方大娘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决定家中三天的饭菜多加肉食,酒管饱,只要不误了正事儿便成。

    今儿个便是王钅共斩首的日子,方大娘对王家咬牙切齿已久,一听见这家人的名字便恨不得喝血吃肉,自然少不得要拉着岑子吟一起去观刑,甚至还在附近的酒楼定了个位置,只为了到时候有个好地方,家中上下为了配合方大娘的兴趣不得不将手上的一干事宜尽数放下,岑子吟可不觉得看人脑袋和身体分家有什么好玩的,人死了,就一切都了账了,至于死法她不在乎。

    反抗无效,岑子吟唯有做群众工作,早餐桌上笑嘻嘻的端着碗道,“听说那人头被砍掉的时候,血能溅起一丈有余,那脑袋咕噜咕噜的滚过来,眼睛还能眨,要是瞧谁不顺眼了,还能咬上一口!”

    唐珍儿呀的一声捂住嘴,卢氏眨眨眼,吴氏却是皱了皱眉头,唯有岑子玉端着碗抿了抿嘴,偷偷的瞧了岑子吟一眼,大郎不语,方大娘瞪眼,二郎则是咋咋呼呼的道,“你要说什么?”

    岑子吟笑道,“我与你们讲几个死刑犯的故事好不好?”

    方大娘哼了一声,岑子吟恍若未闻的道,“我听说,死前作恶多端的,便是死后也会化作厉龟,生前没完成的事儿,死后更是执念越深,特别是让他在死前瞧见了的话,便会不依不饶的缠上,作恶越多功力也就越发的高深……”见众人有的不解,有的被她的话吸引住,岑子吟故意顿了顿才道,“咱们跟王家的怨不浅呐,这般去,若是让他瞧见了……”

    方大娘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到桌子上,瞪着岑子吟道,“生前我且不怕他,死了又能奈我何?三娘,今儿个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倒要看看这能耐的官大人长成什么模样,即便是化作厉鬼来找我,我也好有个准备!”

    神鬼之说也不可信?要知道方大娘平日里是最迷信的!

    岑子吟摸摸鼻子,不敢再说下去,方大娘是铁了心的要去看,她可不知道自家闺女在背后做了什么,如今那位在宫里面壁思过,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李珉说过让她最近少出门,她还打算当乖宝宝来着,这般嚣张的出去看王钅共被执法却是有些不妥了。

    岑家这会儿该低调,春风得意的去看仇人死是一件很爽的事儿,这也及不上自家的安危重要呀!

    万般的理由及不上老妈一怒,岑子吟只有乖乖的认命,怎么的也不能将自个儿做下的好事说与老妈听——不为啥,方大娘的一张大嘴巴指不定改明儿全城都知道了。

    用完早饭便启程,大郎二郎骑马,家中的女眷挤着一辆马车过去,这马车内的空间宽敞,六个人在里面坐着也不嫌挤,即便如此,还远远的隔着一条街,便不得不下了马车步行,外面的孩童成群结队的追逐,路上的行人极多,皆是赶往一个方向,还有些商家人家燃了爆竹噼噼啪啪的此起彼落,真个像是过年一般了。

    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孔在人群中一晃而过,岑子吟还没来得及想起是谁,便被方大娘拉了一把道,“整天在家里憋着,你倒是越发的不想出门了,今儿个说什么也不准回去!”

    岑子吟唯有苦笑,跟着老妈牵着唐珍儿,人挤着人的向前走,也不知道挤了多久,直到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岑子吟再受不得人群拥挤处那股难闻的怪味儿,才听见方大娘呼出一口长气道,“到了!”

    岑子吟也不瞧店名连忙拉着身边众人往楼上冲,坐下点茶点菜要些点心,使店家送上来的热帕子擦了手,又将一大杯茶倒进嘴里咽下去,这才算缓过气来。

    唐珍儿偎在窗口上指着一个方向道,“子吟姐姐,你瞧,那边便是刑场了!”

    话声刚落,不待岑子吟有反应,方大娘便迫不及待的冲过去,随即叹息了一声,“时辰还没到呢!”扭过头来又是精神奕奕的道,“我选的这个铺子好吧?这店家还是瞧着我闺女的面子才把这雅间留给我的!”指着窗外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味道,“其他几个茶楼虽靠的近,到底没有二楼,即便是靠的近也瞧不真切,这边虽然偏了些,却是离刑场不远,瞧的也真切,不会让人挡了视线。”

    卢氏点点头笑道,“这边的位置确实是最好的了。”

    岑子吟嘀咕道,“那是因为这事儿从头到尾就透着诡异,人人避之不及,除了咱们谁还来?”

    岑子吟嘀咕的非常小声,方大娘没有听见,卢氏却是若有所思的瞧了岑子吟一眼,走过去陪着方大娘瞧窗外的风景,大郎笑道,“既然来了,便当全家出来走走。”

    岑子吟笑了笑,瞧见前面的窗户已是站满了人,索性走到后面推开窗户望过去,长安城的风景无论是哪一处都是极好的,前面是一些店家人家,后面推窗便能见到一些小土坡,上面绿树成荫,还绽放着许多的花儿,迎面的风吹过来都带着清新的气息,站在二楼上看的也极远,岑家家中是没有这样二层的建筑的,那个酒楼龙蛇混杂,岑子吟已是许久没去了,这一年在家中忙忙碌碌的过来,竟是许久没有这般空闲的时光可以静静的瞧瞧外面的风景。

    瞧着窗外的绿意盎然,路边的小花朵朵绽放,这客栈后方的安静和前面的喧嚣鲜明的对比,岑子吟不由得心一动,扭过头来笑道,“娘,我去后面走走,反正在这儿坐着也是闲着,行刑的时辰还早呢!”

    方大娘闻言扭过头,皱了皱眉,岑子吟连忙指着窗外道,“就在这儿,不会走远的,您一探头就能瞧见!”

    方大娘不相信的走过来瞧了瞧,后方安静的没有半个人,窗外的春色着实迷人,若非前方的事儿让她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也是要下去走走的,点了点头道,“不许走远了!呆会儿我叫你你便要回来!”

    岑子吟忙不迭的点头应是,方大娘又是一通抱怨,岑子玉指着窗外叫道,“大伯母!快来瞧呀!”

    方大娘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了过去,岑子吟感激的冲着岑子玉点点头,方大娘这两日像是要过足了当母亲的瘾头,家中大事不说,她的私事却是都要管上一管,让岑子吟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不过想来也是,她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这时代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当母亲的哪儿能舍得?方大娘的表现异于常人一点儿也能够接受。

    下了楼,问明伙计去后面的方向,沿着后门一路走过去,没有人工的迹象,全是天然形成,虽不是什么鬼斧神工,却是有另一种不受拘束的美。

    那迎春花儿已是谢的差不多了,倒是多了些不知名的小花,在草地茵茵处偶尔的一抹黄色、红色格外的让人惊喜。树林中有稚鸟清脆婉转的鸣叫,扑腾着翅膀欢快的穿梭其中觅食。这时候的野生动物明显很多,岑子吟依稀看见那林子里有什么东西跑过,却因为草木遮掩看的不真切。

    再远一些,还有溪水欢快流动的声音,那溪水虽不大,却是哗哗的实是悦耳,岑子吟有些嘟嚷的道,“这般好的风景不看,偏生要去看什么砍人脑袋,真是浪费!再过一千年,这样的风景怕是花钱才能瞧见了!”

    “呵呵……”一阵低沉的笑声从树林里传出来。

    岑子吟一愣,迎着声音的来向喝道,“谁在那儿?”

    树梢轻摇,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一个一袭蓝衣的二十余岁的男子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惊的树上的鸟儿乱窜。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斜斜的凤眼给人一种很阴鸷的感觉,头发用一根同色的布条拴着,瞧着打扮的很是普通,身上的衫子是布衣,那男子给人的感觉却不像是平民,反倒是那种手中掌控了人生杀大权的高位者一般。

    没有多余的饰物,岑子吟的眼光不由得落到他身上唯一的佩剑上,只从外观是瞧不出剑的好坏的,只能瞧见剑柄似是磨的很旧了,男子明明注意到岑子吟看着他的剑,却是没有下意识的去摸剑柄的动作让岑子吟轻轻一笑。

    男子的手依旧是环胸抱着,浑身上下的感觉紧绷,怎么瞧都像是个传说中的武功高人来着。这并不是岑子吟在乎的,岑子吟在乎的是这个人有没有听见她后面的那半句话。

    “你是谁?”岑子吟偏着头略带挑衅的问道,女人就是这点儿好,有些时候可以不讲道理。

    男子闻言挑挑眉道,“三娘子不说扰了我清净,怎的反问起我是谁来了?”

    岑子吟闻言勾起嘴角,笑的极为甜,“荒郊野外,莫非皇土,除了皇上可以说这话,怕是这位壮士没有资格呢!”瞧着男子露出略带兴趣的笑容,岑子吟又道,“你既然认识我,为了公平,不妨自我介绍一下吧。方才你在笑什么?”

    男子闻言又挑了挑眉,摇摇头道,“介绍就不必了,这世上我认识的人多了去,却是不必让那些人都认识我,特别是,一个将死之人!”

    说话间,男子的手已经放到了剑柄上,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像是刚才说的话是开玩笑一般,岑子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咳!那你有没有可能让将死之人知道为什么要死?”

    男子笑着瞧了瞧周围,选了一块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跟你聊天还蛮有趣,我便告诉你好了,反正死人什么也不能说的。”

    岑子吟有些不确定了,扭过头去瞧瞧那酒楼,酒楼安静,前方的喧嚣隐隐的可以传过来,想必这会儿更加的热闹了,这人,是故意挑她落单的时候么?不扰到家里的人,还是满好的,也许是刀还没有架到脖子上,岑子吟性格里还有种火不落到脚背上不知道疼的因子,她也是笑了笑道,“那你等等,我也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听你说。”

    男子见状点了点头道,“你若是要跑,这会儿肯定已经死了!你若是要叫,来的人怕是一个都走不了!聪明人总是能比傻子活的久一些。”

    岑子吟已是挑到了一个地方坐下来,皱了皱鼻子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我今年才十四岁,虚岁十六而已,聪明人都该长命百岁,而我还没嫁人呢!”

    男子又呵呵的笑了起来,手在剑柄上摩擦着,“你想知道什么?三个问题,多了我也没空回答。你也别想拖延时间。”

    岑子吟闻言想了想道,“谁要杀我?”瞧见男子要张口,岑子吟连忙道,“这个不是问题!宫里那位不会在这当口给自己找事儿,申王府上这会儿也巴不得越低调越好,唯一剩下的便是对皇上忠心耿耿的那位了。县主还好么?”

    男子道,“她已经死了!”

    岑子吟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她死前说了什么?”

    男子道,“她让我带给高将军一句话,若要斩草除根,护得皇家的颜面,还有一人知道此事!”

    岑子吟摸着下巴,李柔儿死之前倒是不糊涂嘛,其实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的,便是逃离长安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可惜李柔儿的性格恐怕接受不了这个,任何一个这个时代的女人都受不了背井离乡举目无亲的日子的,离了长安她便活不下去!

    李柔儿倒不是错估了高力士的忠心,可惜的是,高力士的忠心从来不是为家为国,而是只给了李隆基一个人,他就是一个李隆基叫他去死,他绝不皱一下眉头的奴才。唯一的办法便是从这一点上来挽救自己的性命了,眼看着男子眼中的杀意渐盛,岑子吟笑着道,“最后一个问题,不过,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后你得听我说几句话,算是交代遗言,放心,我不会拖延时间的。”

    男子不无可否的点了点头,岑子吟偏着头笑道,“高将军要杀我,问过皇上的意思吗?”

    男子沉着脸道,“你以为你有那么重要么?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有什么遗言就尽快交代吧!”

    岑子吟挑挑眉,将腿伸直了,仰起头来看蓝天,那男子轻轻一动,站起身来,缓缓的将剑拔出来走到岑子吟身边,将那剑放在岑子吟的脖子上,轻轻一触,一股痒痒的感觉伴着冰冷传来,岑子吟缓缓的道,“禁恶钱一事失败了,皇上想必非常的头疼,若是我有办法让皇上不那么头疼,想必高将军该有兴趣听一听这个办法才是!”

    男子喝道,“你以为这样我就能饶了你?高将军已是下了死命!”

    岑子吟淡淡的看了那男子一眼,“我有什么能耐,高将军心中自然有数。我知道他下了死命,可不妨碍我交代遗言吧?”

    说罢静静的闭上眼睛,她不是能耐人,只能瞧出眼前这位男子身份恐怕不一般,地位也该是超然的,这种人应该有自己的脑子,若是这样说服不了眼前这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但愿但愿死不会太难受,上次的时候貌似就没感觉呀!

    这家伙的刀凉凉的,想必是经历了无数人的鲜血,这样的杀手该是出手极快的,前面王钅共行刑,她就在后面失踪,想必方大娘会暴跳如雷吧?家里没了她,虽然那位大嫂不是个省油的灯,好歹岑子玉也能独当一面,有岑家的族人在,至少不会让她吃太大的亏,至于唐珍儿……

    岑子吟不由得暗嘲自己,这会儿还想那么多干嘛?有多少人死前就考虑好一切的,死亡总是来的突然,只希望他的刀能跟传说中的侩子手一般,能够在人根本来不及感受痛苦的时候就过去了。

    只是,李珉……想到他就让心揪着的疼,终是要分别的么?

    岑子吟以为过了很久,其实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儿,一个熟悉的男声笑道,“你动手之后最好记得把咱们这帮人也给灭口了。”

    岑子吟猛然睁开眼,就瞧见安嘉笑吟吟的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身边还站着一干千牛卫打扮的男子,有些模样甚是熟悉,莫不是朝廷重臣家中的子弟,有些还是皇亲国戚,瞧见这种私密事儿竟然一个个还是嬉皮笑脸的,半点紧张也没有。

    岑子吟心一颤,这种时候竟然是安嘉!

    不由得抬起头去看那个年轻男子,只见那男子满脸惊愕的看着一干人,手中的剑柄捏的死死的,牙关紧咬,一双凤眼微微眯着,透露出浓浓的杀意。

    安嘉笑着道,“邠王十五子视此女如命,你们那点儿破事儿瞒得过其他的人,瞒得过他么?他便是个疯子。”

    那男子的声音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安嘉道,“你可咱们大唐有多少秘密掌控在眼前这位手里,依照她的身份足以嫁入皇家么?上面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的不过是她的能耐。范阳县主的那点儿破事儿我管不着,皇上却是要我护得她的周全。此女死了我们不光都要拿脑袋去见皇上,还要连累家人,你若要动手不妨将我们一并给杀了,高将军我开罪不起皇命我也不敢违,你不妨成全我们的英明,好歹咱们也能混个因公殉职!”

    那男子道,“高将军是为了皇上着想!”

    安嘉厉色喝道,“好一个为了皇上着想!高将军便可违了皇命?”

    男子走了,自然不会为了一个违背皇命的事儿,安嘉带来的这群家伙在那男子走后个个瘫软在地上,演戏演的满身的冷汗也不容易。

    岑子吟苦笑着这会儿才知道后怕,抬头瞧着安嘉道,“多谢安侍卫!”

    安嘉冷冷的道,“我是奉了皇命,今儿个为了你这些人才是把命都赌上了,要谢,谢他们去!”说着扭身便走了。

    那一群千牛卫打扮的男子这才连滚带爬的靠近岑子吟身边,喘息着道,“三娘子,您这都是得罪的什么人呀!”这人,岑子吟想了想,貌似在什么时候见过,她见过的皇亲国戚不过是在做热气球的时候和自家哥哥成亲的时候,这人该是被李珉拽来的,想不到那家伙竟然有这样的人缘。

    岑子吟笑着道,“多谢诸位了。”

    其中一个男子嚷嚷道,“谢就甭谢了,你若是哪天有什么好东西,与哥儿几个说一声,也不能就便宜了那群书呆子,好歹这些兄弟都是文武双全的,李珉那家伙便是个偏心的,咱们哥儿几个平日里请他喝酒最多,有了好事便忘了咱们。日后嫂子可不兴这样!”

    旁边一人笑道,“便是你赢他的钱最多,自然要让你请,嫂子,你可别理他!”

    岑子吟笑笑也不多话,这种人情自然让李珉去还,老公找来干嘛的?当然是当靠山的!

    笑着与众人道,“我母亲他们还在楼上,这会儿怕是不能多说了,过些日子请你们喝酒!”

    众人笑道,“嫂子自去,咱们在这儿替你守着,若是能混口酒喝就更好了。”

    这点儿酒算的上什么,这些家伙和李珉竟然有过命的交情,倒是让岑子吟颇为感慨,更让岑子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安嘉,他已是走了,这群人方才只是当人的布景板,便是他一个人出头必是让人瞧的最真切,他回去又该如何交代?而他又是为什么要帮她?

    这世界让人有些瞧不明白了,有些以为是好的,却是害你最深,有些以为是坏人,在关键时刻却是能跳出来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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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偷懒一天的,结果这人的惯性还真大,习惯了要写那么多字,不写够总觉得不爽,浑身上下不舒服,你们说这是不是太那啥了点儿……

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十章 怀璧之罪

    岑子玉一脸惨白的站在门口,直勾勾的望着岑子吟,这酒楼的后门根本没人,连守门的都跑到前面去看行刑了,岑子吟见状不由得苦笑道,“你都看见了?”

    岑子玉点点头,问道,“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这两个问题恰恰是岑子吟最难以回答的,不是不知道,而是面对这样一双关切的眼睛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瞧了瞧四周,拉着岑子玉的手道,“咱们先上去,回去再说。”

    进了大堂让伙计搬几坛酒到后面去,岑子吟拉着岑子玉进了房间,卢氏正拉着方大娘在窗户边说什么,加上唐珍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方大娘并没有注意到她们回来,卢氏却是扭过头来冲着岑子吟笑了笑,岑子吟点点头坐在凳子上端起茶杯递给岑子玉让她暖暖身子,自己也端起一杯慢慢的喝着,思索着该如何回去与岑子玉说这件事。

    今儿个给那个男子说的话,岑子吟有些担心,家里还有些不能见人的东西。俗话说的好,就怕贼惦记,她岑子吟若是让人惦记上了,家里便有一份不消人栽赃便能治死她的证据。

    突然,岑子玉扯了扯岑子吟的衣角,岑子吟扭头瞧了她一眼,岑子玉指了指后面的窗户,室内卢氏和方大娘唐珍儿在窗户边说话,大郎二郎两兄弟则是在说笑什么,吴氏在一边带着淡淡笑意的听着,倒是没有人注意她们。

    岑子吟起身走到窗边,下面那帮千牛卫围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喝着酒,由于前方的声音太大,倒是不显得刺耳,岑子玉低声道,“咱们还是回去吧!总不能一直让人这么守着,娘瞧不见,却是有人能瞧见的。”

    岑子吟摇摇头道,“这事儿不能让娘知道。”心中却是有几分意动,她也想走,奈何没有脱身之计策。

    “人既是冲着你来的,留在这儿怕是要连累他们,我有办法!”岑子玉咬咬嘴唇道,岑子吟看了她一眼,岑子玉的脸色依旧是不太正常,轻轻点了点头,岑子玉这才扭身走向另一面的窗户,拉着方大娘的衣角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方大娘见状一脸的为难,盯着岑子玉瞧了半晌,见她确实是脸色难看的紧,手又捂着肚子,这种事是不好耽搁的,不过这么举家前来这会儿又要为了一点儿小女儿的事儿败兴而归,怎么也说不过去,想到自家闺女一直就对血淋淋的场面不太喜欢,便对岑子吟道,“三娘,你陪五娘回去。”

    岑子吟连忙哎了一声,方大娘想了想又不太放心,叮嘱道,“坐马车回去,呆会儿再让魏管事接咱们就行。”

    出得门来,岑子吟这会儿倒是不怕人山人海了,呼出一口长气道,“如今便是你比我还对我娘有法子。要让她知道这件事,非把我关地窖里不准出来不可。”

    岑子玉不语,只拉着岑子吟在人群中穿梭,上了马车便迫不及待的望着岑子吟,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子吟已是想通了其中一些关节,急急的低声道,“既然出来了,我还有事,便长话短说。”

    “范阳县主得罪了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她来求我帮她,死前又不甘心的把我给拖下了水,如今这事儿关系到皇家,便有想维护皇家颜面的人要来善后,却又不想惊动了太多的人,便要挑我落单时候下手,是安侍卫发现了救了我一命。不过事情怕是还没完,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多便死的越快。他们替我挡了一时,却是挡不了一世,我势必要说服那位才行。”

    岑子玉拧着眉头道,“若是说服不了呢?”

    岑子吟道,“那便是死!”

    岑子玉沉默,岑子吟知道她是在思索,并没有打扰她,半晌,岑子玉才道,“我有三个疑问,第一,既然范阳县主都得罪不起的人,她何必来求你?第二,她既来求你了,死前为何又会不甘心?第三,那位安侍卫不是你的仇人么?他怎会对你伸出援手?”

    岑子吟道,“范阳一开始便是打的主意让我当替死鬼,只要咱们斗起来了,便没人顾得上她了,她给出的诱饵太诱人。”说到这里,瘪瘪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一开始便将我当成了一颗棋子,以为我冲动易怒、好指使,指不定还是士为知己者死那种人。又或者以为我有了王府做靠山,便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岑子玉也是冰雪聪明的,眨眨眼道,“所以你才对王家的事儿那么不上心?”

    岑子吟苦笑,“我没兴趣看拿命换来的东西。若是知道白做了一场戏,我倒是不介意得罪申王府上。”

    岑子玉点点头道,“不过是个王爷罢了。”

    岑子吟又道,“第三件事我也没想明白,想不明白便罢了,反正我欠他一份人情。如今真正要命的是,我家里还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必须回去毁了,否则怕是只消人轻轻一搜,便落不了一个抄家灭族的罪过。不过这个暂且不用担心,家周围小王爷该是有安排的,这会儿他们还只敢暗地里来,明明白白的抄家却是不敢!”

    岑子玉闻言嗯了一声,目前要考虑的自然不是人情的问题,而是岑子吟性命的问题,人在人情在,人走便茶凉。

    岑子玉咬着下唇思索了半晌,这才道,“要说服人,自然要找人的弱点,咱们家如今一无钱,二无势,有的只有三娘你的一颗脑袋,你想好该怎么做了么?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不妨走吧!苏州,广州乃至其他地方,这长安城能长盛不衰的不多,总是能回来的,即便不能回来,留的一条性命也是好的。何况我如今也瞧得明白了,天子脚下不是人呆的地儿,若能寻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凭着你的能耐,也不愁日子过不下去。”

    岑子吟闻言不由得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岑子玉,这年头的人,即便到了死地也会寻思着如何留在故土,一个人能有这种抛开一切的想法便已是了不得,何况岑子玉还是一个女子。她知道一个女子离开了故土若没有人照应会是什么下场么?除非是那个女子有了不得的能耐。

    想到这里岑子吟不由得苦笑,到底是岑子玉太疯狂还是太瞧得起她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何况我逃了还有全家人在,这不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事儿么?”

    岑子玉神情淡漠的道,“既是一家人,便要知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只要你能活下去就行。”

    一股冰冷的感觉涌上心头,岑子吟瞧着岑子玉仿佛今天才认识她一般,岑子玉什么时候有如此冰冷的一面了?记忆中的那个孩子笑容甜美,这会儿却是要牺牲了族人来救她,这到底该让她感激涕零还是心怀忐忑?

    岑子玉偏着头笑看岑子吟,“怎么了?”

    岑子吟摇摇头,这是好事,要在这个社会活下去就必须学会这一点,毕竟她无法将自己的羽翼覆盖岑子玉的一生,而岑子玉则是她唯一相信能够护着方大娘的人,男生外向,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比比皆是,只有闺女才会护着娘家,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没什么。我不会走,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程度,何况我也不能拖累你们!”岑子吟轻轻的道,语气虽轻,眼神却是笃定。长安城虽不是久留之地,这到底是她的根基所在,换一个地方,一切从头再来,对岑子吟来说基本上不可能。

    她可不会什么白手起家,手上能见得人的东西已经全交给皇家了,还好唐太宗不好这一口,否则即便是一切奇技淫巧也有可能被人千里追杀,想想清代的一个琅邪瓷的工艺,便让一家人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宣告失踪,是死是活姑且不论,足以体现皇家人拿人命当草芥的本质。李柔儿的死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她若是想要继续活下去,并且活的很好,那只有让那些人以为自己活着的价值远比死了来的意义深远!

    岑子玉自然不会问她口中的你们是指的谁,跟在岑子吟身边这么久,岑子吟最常做的事便是一边对着自家的亲戚笑,一边低声问她那是谁。

    因此丝毫不用怀疑岑子吟口中的你们单指的是方大娘、大郎、二郎、岑子玉、唐珍儿以及勉强可能有刚嫁入岑家的那两位嫂嫂,心小的容不下那般大的大家族。

    岑子玉眨了眨眼,并没有反驳,笑着道,“你心中有数便好!”

    回到家中,岑子吟一刻也不停歇的直奔自己的房间,尘儿瞧见岑子吟回来,惊讶的叫道,“三娘子!五娘子你们怎么回来了?”

    岑子吟一摆手道,“叫上秀儿在门口守着,谁也不准进来!”拉着岑子玉钻进自己的房间,走到屏风后,将恭桶给挪了开,谁也不能知道她将这些东西藏在这五谷轮回之地,将地上的青砖揭开,拿出一个黑色的箱子,岑子玉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很快便收敛起来,岑子吟一直是深藏不露的,她总是能做出一些让人惊讶的事,也会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

    岑子吟也不多话,将箱子搬到桌子上,随即打开来一样样的翻动着里面的东西,岑子玉虽然好奇,却没有走上去看,她相信若是岑子吟要她看的话一定会叫她的,岑子吟不开口,还是在这儿站着比较好。

    岑子吟像是很着急的样子,却又不得不慢下来,一边道,“你帮我拿个火盆过来!”

    岑子玉依言而行,又拿出一个火折子,岑子吟见状便随手将手中的纸递给她,岑子玉不声不响的引燃了,看也不看的扔进盆子里,就这般,岑子吟挑,岑子玉烧,那火盆里的火便一直没有熄灭过,最终那箱子里面装着的满满一箱子书样的东西被岑子吟撕的七零八落,最后剩下来的寥寥可数,就这样,还被岑子吟分作了两堆。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再次检查完剩下的东西的岑子吟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不小心便被呛的咳了出来,这才发现屋子里就像起了场大火一般,外面尘儿正拦着管家不准进来,岑子玉连忙帮她倒了杯茶,岑子吟接过来推开门冲着外面道,“没走水呢!我在炼新方子,谁也不准进来!”

    外面的管家闻言这才退了,尘儿扭过头来的时候岑子吟已是将门再次关上,又坐回桌子前细细的将自己挑出来的东西看了一遍,经过两遍挑选,里面已经没有什么违禁词汇,也没什么可以体现她身份的东西,只是内容依旧的惊世骇俗,岑子吟看着上面的东西,虽然是只字片言,可人类的发展不都是经过一个个的错误,最后才找到正确的方向的么,这上面虽然只是指明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却足以让这个世代的才子学者们将许多东西推进一大步了,她可从来不是回来推进唐朝的科技文明发展的,就这样岑子吟还担心很多东西已经成为蝴蝶的翅膀,偏生她除了这个,便没有拿得出手的。

    普通人的共同烦恼呀,她这个人除了剽窃,还真没其让人高看一眼的能耐。

    手中掌握着一个宝库的密钥,可这些都是别人的成就,到底该顺应时代的发展,还是顺应自己的需求?

    岑子吟抬头看着岑子玉问道,“我该成全自生还是该成全天下苍生?”就算真的要将这些东西拿出去,她也要给自己找一个不那么自私的理由,可见她这个剽窃者还无耻的不够彻底。之前说话的时候是畏死的天性,静静的坐下来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曾发誓不动这里面的东西的。

    可这些东西若被人发现,岑子吟便离死不远了,留着这些个东西为的是什么?不是就怕有朝一日要用的时候却忘记了么?发誓不动的东西绝不会保存的这般完好的。

    岑子玉挑挑眉,从来没觉得岑子吟可以达到成全天下苍生的地步,不过,她没有开口,她还不明白岑子吟到底说的是什么。

    岑子吟又道,“我若有能力将这时代的许多东西都换一个面貌,比如说,粮食产量提高一些,让百姓不那么苦寒,比如说,我可以提前抹杀一些祸害,免得他们将来作恶,害了天下苍生。”

    岑子玉闻言笑道,“你若觉得该做,为何不早些做呢?”

    岑子吟低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唐兴旺若斯,不一样有人吃不起饭么?”

    岑子玉笑道,“还可以加一条,怀璧有罪!”说着拍拍手,将手上的灰尘拍掉,笑道,“三娘做好决定了么?”

    岑子玉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她之前那些东西要换成清朝,早死绝一本户口了,这会儿这些东西可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够操控的,何况这些东西本就在她脑子里。

    只是,抛开了这些东西,她自己还有多少把握能说服那个人?

    岑子吟有些不确定,不由得轻轻的摊开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很普通的手,上面的掌纹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纵横交织处有深有浅,生命线看起来很长,不过前面却是断掉了一截,岑子吟很认真的用手指去量了一下长度,发现若是按照这个比例的话,这个身体应该还可以活好几十岁,量完了不由得笑自己,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这双手的主人,拿笔如今才能勉强拿的稳,可写出来的字用不堪入目来形容都算是恭维,而脑中除了满脑子的现代如何以外便没有什么其他的概念,现在还勉强算得上略懂点儿阴谋诡计,农经和经商也稍稍懂一些,除此以外,女孩子会的女红不懂,弹琴不会,这时代流行的吟诗作画乃至投壶蹴鞠一窍不通,还好的是还会做饭,人情往来虽然她疏于打理,还是懂一点点的。

    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是个满无趣的人,除了那点儿超时代的东西便没有拿得出手了,不由得难受的捂上脸。

    纠结呀!

    到底是继续饮鸩止渴,还是抛开以前那些东西,用自己的能耐来达成目的呢?

    脑子里突然浮现李珉说的那句话,“忍忍,再过段时间咱们就离了这儿。”

    岑子吟猛的一拍桌子,没道理再给自己找麻烦不是,明知道是饮鸩止渴还去做那就是傻子,她还不信自己没能耐摆平这件事了,至少要靠自己的真本事来赢一次不可!

    伸手拿过岑子玉手上的火折子,引燃了,投入火盆之中,瞧见面前的一切慢慢的化为尘埃,心中竟然无比的清明,像是放下了什么大石头似的,一直以来她都给自己留了一个退路,那便是提前知道历史的进程,事实证明这玩意儿只对有些人有用,对岑子吟这样只希望安安心心过日子的明显没多大用处,用上的时候反而会害了自己。

    她一直留着这些东西,总觉得自己还有退路,却不知道这些都成了她心中的包袱,只有彻底的抛开这些,才能让自己活的更洒脱。

    眼见着火盆里的宣纸燃成了灰烬,岑子玉又细心的去挑开灰看有没有烧剩下的,最后一壶茶水倒进去,灭了最后的火星,也将那灰烬冲的七零八落,即便是现代人拿着仪器来检测也不能查出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后患去尽后的轻松,岑子吟拍拍身上的灰尘笑道,“我得换身衣裳才行,否则娘回来瞧见我这样子又少不得一顿好说了。你也回去换身衣裳,就在房间里窝着,否则让我娘知道你哄她,怕是要记恨上半年。”

    岑子玉点头应是,笑着正要往外走,突然听见外面噼噼啪啪的一阵声响,又听见成年男子呼喝的声音,还有些媳妇尖叫的声音,岑子吟脸色大变,啪的一声推开门冲了出去。

    岑子吟的小院一队官兵冲进来,管事们拦也拦不住,那媳妇子被吓的尖叫不已,情况虽乱,却是没有伤人,那官兵也不问其他,便直直的冲向岑子吟的房间,岑子吟见状止住慌乱的心神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说话间,冲进来的那群官兵已是将岑子吟的房子团团围住,其中两个问也不问的一脚踹开岑子吟和岑子玉的房门,还好岑子吟拉着岑子玉闪避及时,这才没有被伤到。

    那群官兵进门便是一番胡乱的翻腾,翻箱倒柜的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岑子吟咬咬牙,望了岑子玉一眼,岑子玉也是暗暗心惊,还好方才她们烧的快!

    将岑子玉护在自己身后,岑子吟朗声道,“进门不说一声便胡乱的翻箱倒柜,你们是哪个衙门的?若再不住手,就休要怪我无礼了!来人!”

    女儿家的闺房这群大老爷们儿便这么闯进去,岑子吟不发作还真个没理由了,岑子吟话声刚落,就听见一个浑厚的男声喝道,“且慢!”

    只见院子门口这会儿才慢吞吞的走进来一个武官模样的男子,像是这才瞧见岑子吟一样,哎呀一声叫道,“三娘子!这竟然是尊府?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这群人明显是有目的而来的,岑子吟冷冷一笑道,“门口好大一块牌匾,这位大人竟然没瞧见!莫非是欺我岑家无人?”

    那武官摸着鼻子嘿嘿笑道,“我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三娘子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岑子玉翻翻白眼,字那家伙也许不认识,不过这地方是岑家的事儿不闹清楚了他还冲不进来,只听见岑子吟冷哼一声道,“要翻要找,只要拿了官府的文书我自不敢不敞开大门恭迎,这会儿大人是自己让他们住手还是我让人给打出去?”

    那武官嘿嘿笑了两声,只见岑子吟房间里的那士兵冲着他摆摆手,这才叫道,“你们这帮混帐东西,有眼不识泰山,连岑家三娘子的闺房都敢闯!作死么?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那群官兵这才稀稀拉拉的走出来,那武官看的像是十分生气,喝道,“都给我站好了!”

    众人闻言列队站好,稍有慢的那武官便上去踹上一脚,岑子吟发作不得,冷声道,“大人不必如此作态,我便问你一句,你隶属那个衙门?我也好去问个究竟!”

    那武官闻言变了张笑脸迎着岑子吟道,“三娘子,小可也是执行公务,追了一名逃犯过来,这不瞧见钻进您家院子了,这帮子不懂规矩的家伙就急吼吼的冲进来了,又瞧见这边有浓烟,还以为那逃犯在这边纵火方便逃跑呢!”

    岑子吟笑,“先是直闯我房间,随即便是又添了一条窝藏逃犯,先搜我的房间,我房间搜完了还要搜何处?等你们过去我家岂不是入蝗虫过境?一干损失又该找何人算账?大人,您这话我可得好好的去找人评评理了!”

    那武官闻言瞪眼道,“三娘子,在下不过是公务在身罢了!”

    岑子吟厉色道,“你说没说无关紧要,如今闯了我房间,又翻了我的东西,却是拿不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来,公务在身?什么公务?可有官府文书?若是没有,你便是利用职务之便私闯民宅,今儿个我便要去找你长官评评理去!”

    岑子吟实是被逼急了,若不是她手脚快,烧了那些东西,这会儿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上次捐给皇家的东西已是让一干人等死了心,这会儿因为她一句话倒是不依不饶起来,反正她如今已经该毁的毁了,这一下倒是让她放心了,那人并非对她手上的东西不感兴趣,只要牢牢的抓住这一点,她的小命又得以延续下去。

    那武官闻言不惊不诧的走上前来,压低了嗓子道,“三娘子要看文书?我这便回去补办,若非真有其事,谁敢冒冒失失的闯进邠王将过门儿媳的家中。”这话倒是有几分认了。

    岑子吟勾起嘴角,面色柔和下来,笑着道,“看来你那位长官对你的行为是完全的信任了!”

    那武官道,“在下一心报国,能得大人赏识信任自然是在下的福气。”

    岑子吟道,“那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谁让你来的,你便回去告诉他,东西我是烧了,剩下的都在这儿!”岑子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道,“想要知道便自己来问我,我自然会告诉他,休要再派些蝇营狗苟之辈上门来扰了我家的清净!若是想要我项上人头,也只管来拿便是!我岑子吟若是皱一下眉头,便枉为人!”

    那武官闻言不由得大喝了一声好!拱拱手道,“不想岑家三娘子竟然还有此等胆识,我自回去禀报大人!”说罢挥手喝了一声走,方才还纷纷乱乱的队伍这会儿却是训练有素。

    岑子吟摇摇头,这时代的人呀,都爱装1,不怕死的死不了,怕死的死的快。

    挥挥手让进来的管家媳妇们都退下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正要让尘儿去唤两个媳妇过来帮忙收拾房间,就听见房顶上有人在鼓掌,啪,啪,啪……

    岑子吟抬起头,因为逆光,就瞧见一个人影在房顶上淡淡的道,“三娘子好气魄!”

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十一章 谁敢动手?

    岑子吟眯起眼,这一个个的,尽数都欺上门了么?

    往日她小心翼翼做人,最后还是免不了一个让人陷害的下场,她今儿个倒是闹明白了,王妃当日对她说的话还真个没错,她便是太小心了,本做的就是引人注目的事儿,偏生要用小心谨慎的态度来,结果依旧让人不满意,那她还那般谨慎做什么?

    看清楚了房顶上的人,岑子吟不由得眉头一挑,“你真个是奉了皇命来保护我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嘉,从房顶上跳下来,安嘉道,“信口胡诌的罢了。”

    岑子吟闻言扭过头道,“那你可以回去了!”安嘉为什么要来帮她,她不知道,不过天上就没白掉馅饼的事儿,这份情她承不起。

    该烧的东西都烧光了,那些人也是从地下转到光明正大,想必是迫不及待了,扔掉了那些包袱的岑子吟这会儿再没有顾虑也没有退路,她只有用自己的手去打拼一块生存的天空,危机从来和机会并存,这会儿她便要用自己真实的能耐去搏一次。

    扬声唤出尘儿道,“屋子里就别收拾了,今儿个我住书房,五娘去客房凑合一下。这会儿你去让人清点一下方才那些人来门上闹腾有没有伤了的,余下的人管事都到前院,我有事要说!”

    安嘉闻言一愣道,“三娘子意欲何为?”

    岑子吟笑,“有劳安侍卫护我周全了!不过,这会儿的情况恐怕你也护不住我了吧?刚才那位是高将军府上的没错吧?”

    “嗯!”安嘉淡淡的道。

    岑子吟笑容中透露出来的自信让安嘉有些迷惑了,看起来像是一个要上战场的战士,眼中闪动着渴望的光芒,以前的岑子吟说话的时候总是留了些余地,小心翼翼的像是有什么让她畏惧的东西在面前一般,就如同身边的每一个小家碧玉,做人总是透露出那种中下层的人才会有的抑郁与克制。

    安嘉丝毫不会怀疑,若是那样的岑子吟嫁入王府,即便是她有才华,也会生活在一团混乱中,因为她周围的人都是肆无忌惮的皇族,即便是在皇族中他们并不那么出色也让人瞧不起,可是,他们身上流动的毕竟是李家的血液,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是一种高傲的天性。

    人都是有圈子的,高层的建筑为了维护小圈子的利益,酒娘出生的女子,即便再能耐,人一句出生便判了你的死刑。横跨阶级的婚姻,人又要利用你,又要瞧不上你,便是这般的赤裸裸的关系。

    李珉的能耐也不能让她在那个家不受委屈,可这时候的岑子吟,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只有在李珉身上才能看见的肆无忌惮,有人说那是流氓气息,安嘉不这么认为,不管手段如何,哪怕是撒泼耍横,满地打滚学泼妇,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安嘉的生活哲学教会了他一件事,他的顶头上司皇帝,从来是一个只问结果不问过程的人!

    虽然安嘉不知道岑子吟能做到什么程度,可岑子吟此刻的眼神破有几分李珉的真传——那便是一只困兽!

    安嘉非常肯定,若是岑子吟露出这样的眼神,即便是王府里的那帮子人再怎么难缠,也会先畏了几分,能超脱身份界限的唯有一样,那便是你的心智!否则,即便你是颗摇钱树,别人也只拿你当成一个工具而已。

    见状,安嘉不由得摇了摇头,母老虎他见的多了,岑子吟以往的表现也不见得有多好,这也许只是他的错觉而已,从下层社会走出来的女子,再怎么样,骨子里都透露出一种卑微,便是这种卑微,这种自我否定,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在强权面前挺直了腰杆说话。实际上,拳头大的才是老大不是么?

    安嘉道,“没错,即便是小王爷,也未必能护住你,因为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一句话,便将岑子吟判了死刑。实际上,安嘉在这个时候走出来便很能说明问题了,他一直都在暗中保护她,因为他希望她在必要的时候能够还给他这份人情,这时候怕是已经没必要了吧?

    岑子吟却是微微的笑了,不该得罪的人么?兔子急了还能咬人呢。

    她是谁?

    她是横穿千年的岑子吟,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即便实际上的情况并非这样也不要紧,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而她心中有足够的信念就可以了。

    她是谁?

    她是大唐编外的科技研发人员,虽然大家都不肯承认,可她这个在世人眼中古里古怪的酒娘不可否认的已经被大部分的仕人学子所默认。

    她是谁?

    她是邠王家的未来儿媳妇,怎么说也是皇室的一员,岂是区区一个太监就能掌控生杀大权的?

    反正现在已是被人逼急了,来到这个时代压抑了整整四年多的性子,一旦被释放出来,竟然觉得无比的快意。

    只要她想,甚至可以改变这段历史,甚至可以将还流着两管鼻涕的杨玉环给干掉。

    高力士很牛么?被皇子皇孙尊敬又如何?被皇帝信任又如何?还不是要给李白脱靴奉酒?

    岑子吟走了,带着满身的杀气,领着家中一干管家,气势汹汹的冲出大门,鲜衣怒马扬鞭长安街头,那马蹄声和长安城铺就的石板撞击出的生意回响不绝,让人还来不及看清身影便晃了过去。

    有瞥见一眼的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那便是见了人满脸笑容的岑家三娘子,直到又瞧见岑家的一干管家跟在其后匆匆跑过,才疑惑的问上一句,“咦,这位三娘子平日里行事不是很低调么?怎么今儿个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也不怕伤到人?”

    有的则是瘪瘪嘴,一语成谶,“邠王的儿媳妇,合该是王八瞧绿豆才能瞧对眼,不是一家人能进一家门么?装的了一时,也装不了一世,她娘便是只母老虎!”

    到了高府,岑子吟命管家护住两边街头,不准人进来,一人走到门口喝道,“高力士,你给我出来!”

    高家的府邸可谓是门禁森严,整日的想要进这道大门的人不知几许,高力士身肩将军一职,因此门外还战列着一堆侍卫,铠甲明亮,刀剑森森,只瞧那体型便是军中的人中龙凤,不消说,十来个大汉是近不得身的。

    瞧见一个女子身穿鲜亮的红衣骑马狂奔而来,面容娇俏,颇有几分英姿,心中暗暗喝彩之际没想到这女子出口便是这石破天惊的一句。

    高力士是谁?

    虽然是个阉人,可那是大唐的堂堂将军,深受皇帝器重,连皇帝都只称他将军而不名,这女子竟然敢在将军府外如此嚣张的直呼高力士的大名,众士兵闻声不由得一愣,下一刻手中的剑便拔了出来!

    岑子吟怒眼一瞪,喝道,“我是岑氏三娘,谁敢动手?”

    岑氏三娘!

    这个名字对众人来说并不陌生,反倒是太熟悉了,长安城能出名的女子不多,岑子吟恰恰是其中一个,相较于其他女子的才色双绝,岑子吟可谓是与众不同了点儿,弹琴吟诗作画写字没一样听说比较在行的,这却是没有丝毫影响,反而平添了她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因为这位酒娘出生的女子竟然能让众多的学者引以为师,就仅仅这一点就让人惊诧了。

    凡有才学者,莫不是师从名师,而这位岑家三娘子竟然是自学成才,更是一手烂字闻名长安。以一名女子的身份让皇帝封了其过世的父亲,就此举,无疑让长安城多少的女子扬眉吐气,又让多少生了闺女让婆婆嫌弃其不能传宗接代的媳妇心中暗暗期盼自家闺女也能像岑子吟一般争气。

    自然,岑子吟再怎么成为长安城妇女们私下敬佩的对象,都并非让在场这些官兵恼火的原因,毕竟一个手无寸铁的娘们儿再怎么厉害也经不起他们一拳。

    他们真正恼火的原因是,岑子吟背后那尊神——长安三大害,不,现在应该是长安城剩下的唯一一个祸害的李珉。

    民间的李珉自然没什么好说道的,便是一个烂赌鬼,可他们却是真真切切知道李珉一些不为人知过往的人。

    说起来也简单,王妃当年为了教育这个不知悔改的浪子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其中一件便是将李珉给扔到军中去操练,可那位神仙是什么角色?

    你用话辱骂,他跟你对骂,你用拳头揍他,行!他打不过你,便忍!可是,当你揍完了他以后,即便是用铁链子将他锁起来,他也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半夜偷偷摸到你床边,还你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带过李珉的人都怕了,最后实在没辙,唯有将皮球踢给自家的上司,高将军。

    说来这位高将军在龙子龙孙中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角色,人人见了都温顺的跟小猫似的,那位爷自然也不能例外,可人在高将军面前就是一乖宝宝,转身就变脸。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又将人送回去,否则好好的军营真个就成了他李珉的游乐场了。

    在这一刻,岑子吟上门来骂街,他们要不要管便成了一个问题。毕竟,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倒是完成了公务,可谁来负责接下来的后果?

    几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年纪最大的那个侍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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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写完今天的章节再发就来不及了,正好这段可以自成一章,就先发出来大家看看,还有一章,字数三五千的也说不准,估计在下半夜吧,,,今儿个事多,所以耽搁了,,,大家见谅。

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十二章 岑家母老虎

    宰相家丁也是七品官,这高力士跟前的人又该如何?怎么说高力士也是一名手握兵权的实权派,门口站岗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兵丁。

    王奋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兵丁,即便不能跟随在高力士身边做亲卫,他也是这儿排的上号的人物,王宫里当差的身份绝不一般,而像他这样平民出身的则是需要机遇和实力并存才能走到这一步,这是一个阶级严格的社会,像他这样的人千千万万,可是,能走到他这一步的绝不多,要知道,这样的待遇是他用命换来的,身上的累累伤痕可以为证。

    正因为经历了太多的危险,所以,他的直觉非常的敏锐,他的观察也要比身边这些出身比他高的人更仔细,更全面一些,他可以看见眼前这个女子眼中除了怒火以外,竟然清澈见底,并没有众人所想象中的那种疯狂。

    事实上,敢到高力士门前来叫骂的人不是没有,高力士所做的事出生社会底层的他有很多时候不太认同,每次看见这样的人,就让他觉得心中微微的发酸——来的人无不是处于半疯癫状态,或是被人逼到绝路,便是来求人生最后痛快一骂。

    在岑子吟眼中,他看不见这些,反而看见勃勃生机,她来这儿绝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生!

    “高力士!你明知我是邠王未过门的儿媳,竟然让人闯入我闺房,你意欲何为?”

    雅文吧

    “高力士!你明知我府中尽数大唐机要,半点外泄不得,竟然派一名武将强行搜索,你意欲何为?”

    “高力士!你明知我身负皇命,竟然派人暗杀我,意欲何为?”

    ……

    暗杀!王奋的眼睛眯了起来,若是有人注意到的话,可以明显的看出他的眼虽然眯成了一条缝,却绽放出惊人的光彩!

    阴谋,最见不得的便是阳光,一旦摊开在阳光下暴晒以后,一切就变得简单明了起来。

    在有些地方呆的久了,从许多事情的蛛丝马迹上都可以嗅出味道来。若是这府上的大老爷真个派人去暗杀眼前这个,嗯,勉强算得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吧,说实话,真的很难把一个骂街的泼妇和手无缚鸡之力联系起来,虽然岑子吟骂的非常的文雅。

    这会儿在王奋的眼中却是战斗力十足,这与那些骂街的泼妇完完全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半个脏字没有,却是一句一句的将高力士推到悬崖边上,不管之前高力士是不是想杀她,之后高力士的打算怕是要改变一下了。

    要知道,即便高力士再怎么位高权重,对于皇家人来说,他永远摆脱不了的一个身份便是——奴才!

    岑子吟上门来骂他,看似鲁莽,却绝不是暴怒下的冲动之举!

    王奋可以打赌,绝对是眼前这个女子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决定。邠王未过门的儿媳妇这个身份决定了她是有资格指着高力士的鼻子破口大骂的。

    众侍卫皆是望着王奋,王奋却是一直没有动,只是像是非常不悦一般的眯着眼看着岑子吟,众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被打开了一条缝。

    “谁在门口吵吵嚷嚷,不想活了么?你们都在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人给我打出去!”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横眉竖眼的在那儿喝道。

    “周管家,你要打谁呢?”岑子吟昂首问道。

    那周管家在门内已是听的真切,知道是岑家的那位三娘子,不过,邠王十五子是什么东西?连个爵位都没有,即便是王公大臣来了这儿还不是一样的低眉顺眼,何况,眼前这位没根没底的,还没过门能,就能上门来叫骂了!

    闻声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长安城闻名遐迩的岑家三娘子,您不在家中备嫁,怎么跑到高将军门前来学泼妇了?也不怕惹了人笑话!”

    岑子吟瞠目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我的事岂容你来指手画脚,给我滚一边儿去!”

    周管家闻言不由得气的脸色通红,在高将军府上,皇亲国戚宰相见了他也要和善的叫一声周管家,她个岑子吟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抓起来!任由她在高将军府门前叫嚣,想挨板子了么?”

    王奋闻言淡淡的看了这周管家一眼,同在高府当差,有事自然不会是他一个人的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周管家身边,低声道,“周管家,这人咱们动不得!”

    周管事瘪瘪嘴道,“不过是个骂街的泼妇罢了,有什么动不得的!高将军府上也敢乱来!”

    王奋凑到周管事耳边低声道,“还记得邠王十五子么?”

    周管事闻言翻翻白眼,“你就怕他?难不成他还敢来高将军府上折腾不成?”

    王奋摇了摇头,“周管事,您想想,这岑氏三娘若是背后没有依仗,为何要来咱们府上闹事?依我瞧,只要咱们动了她,说法可就大了!她是邠王府上定下来的人,却不是邠王府里的人,她闹出了大事,邠王府上不必担任何责任,她要出了事,便该有人来找咱们麻烦了!”

    周管事闻言皱了皱眉,王奋接着道,“咱们将军即便再受皇上的宠,毕竟是内监。她虽然没过门却也是邠王府上定下来的人了,若论身份实是有资格来骂的,就是难看了点儿而已。加上皇上一向对邠王格外的宽厚,真闹出了事,咱们将军的确不会有事,咱们下面的这些人……”

    周管事嗯了一声,眉头皱的更紧了,这还真是个麻烦事,“那咱们该怎么办?这么闹腾着总不是个办法!”

    看看门外,虽然有岑家的管家拦着不让人靠近,可长安城的百姓八卦的热情可不小,对面的树上墙上都露着头,而岑家管家人墙之外也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岑子吟方才的叫骂声显然已经传入诸位的耳中了,人人皆是一脸好奇的看着高将军府,而岑子吟则是满脸高傲的瞧着他,就像是瞧着一个濒死的人一般。

    好险!周管事额头上冒出点点冷汗,若是他真让人动手了的话,没准就成了人陷害自家主子的把柄,到时候对方肯定要将他置之死地,而高府也不会有人出面保他!

    感激的看了王奋一眼,王奋笑了笑道,“这位三娘子既是邠王家人,听说与咱们夫人也是有些交情的,你去禀报咱们夫人,夫人自然有决断,咱们也不必担了这个责任。”

    周管事闻言点了点头,连忙将门关上,扭身向内院跑去。

    门口的岑子吟扯着嘴角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暗自嘲笑自己,往日她来这儿,要求见高夫人还要等上半天,这儿的下人还时不时拿些白眼与她看,即便给足了好处也一样。反倒是今儿个啥好处都不给,冷着一张脸怒骂,倒是让人畏惧了。

    这世道呀,便是穷人怕富人,富人怕横人,横人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则是怕不要脸的!

    岑子吟摸了摸怀中带来的东西,本以为能用得上的,这玩意儿恐怕要成为她为大唐科技做的最后一个贡献,没想到眼前的这些人竟然怕了!

    眯起眼,岑子吟看着那个将周管事劝回去的侍卫,外表粗狂,却是有一双灵动的眼,这人和外表明显的不一样呀!

    若是他刚才动手,岑子吟勾勾嘴角,眼前这些人即便不死也该是重伤!

    岑子吟眼中闪过的那抹光彩让王奋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会让他有如此危险的感觉?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像是经历了一辈子那么长久,大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身便服的高夫人笑吟吟的走出来,对岑子吟笑道,“三娘子怎的不进来坐坐?过门便是客,即便有什么误会,也该好言好语的说说才是!”

    高夫人是个中年端庄的妇人,才智敏捷,一颗慧心,与高力士有极深的感情,否则也不会在与高力士重逢以后,高力士成了阉人也毫不犹豫的嫁给他。

    打从心底里,岑子吟对高夫人是很尊敬的,“高夫人,扰了您的清净,子吟在这儿与夫人赔不是了!”轻轻的施了一礼,岑子吟昂起头冷声道,

    “不过!今儿个我是来找高大人的,高大人若不与我个满意的答复,子吟不知该如何与夫人叙旧。”

    高夫人闻言笑道,“外子这会儿不在,我已是请人去请他回来了,三娘子不妨到屋里坐着等他?”

    岑子吟闻言望着高夫人,露出好笑的表情,“高将军派人来暗杀我,我怎么知道进了这道门还能不能出来?”

    高夫人挑了挑眉,“三娘子既然有胆色只带一群管家来清场,独自站在门口叫骂,怎么会没胆子进这道大门?窃以为,以三娘子的心智,必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即便没有把握,既然来了,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最少也应该足以让外子焦头烂额。”

    岑子吟闻言笑了,“高夫人这是激将么?”

    高夫人闻言突然压低声音道,“三娘子真不进去么?”

    岑子吟怎么会不想进去?她今儿个来,做出这样的气势,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增加自己和高力士谈判时候的筹码么?

    她的筹码少的可怜,一个邠王府,仅仅只有一个邠王府,仅仅只有一个随时可能为了家族利益随时可以抛弃她的邠王府!

    剩下的便是像一把双刃剑的超时代的认知了,既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有能耐,那她就要让这些人知道,平日里的不计较不过是因为她懒得计较而已,一旦激怒了她的后果,将会相当的可怕!

    她的性命,只有让所有的人都又敬又畏的高度,才能保得住自己的周全!

    若是做不到,那她那把双刃剑割伤的就不仅仅是别人了!

    与其像鸵鸟遇到危险一般老是把头埋入沙子里,她更愿意直面危险,反正,她如今已是退无可退了!

    阴谋诡计她比不过这些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唯一的办法便是以力破局,将生死置之度外。她能表现出来的破坏力到底能有多大?能否让这些人怕了她?从此不敢再轻易的招惹她?这一切,岑子吟都不清楚,她只知道,她若是再被动的挨打,便迟早会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也许就跟李柔儿一样,成为别人记忆中的黑点。

    人到绝路的时候所迸发出来的光芒是无限的,岑子吟大笑道,“好,我便与夫人进去!”

    人群中齐齐的发出一阵抽气的声音,已有人开始暗暗的摇头了,这么进去,这位三娘子的未来便可想而知了。本以为还可以多瞧一会儿热闹,没想到这位岑家三娘子就这么跟着高夫人进了大门,到底还能不能出来,所有人都是摇摇头。

    岑家的管家一待岑子吟进了高府,便纷纷散了去,人群这会儿虽是还有些依依不舍,却是三三两两的也散开了,口中不无叹息,“这三娘子倒是个能耐人,怎么会跑到那儿去骂高将军,这不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么?”

    旁人也是低叹,“到底是个没眼力的,没听说那位又是闯闺房,又是要暗杀她么?怕是瞧上了三娘子家哪样东西,好赖都是个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骂上一场!这寻常人家的闺女哪儿能嫁给王公贵族?身边一个奴才都能轻轻一个手段就能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真真是可惜了!”

    旁人闻言便呸了一声,“谁稀罕什么王公贵族!若是正牌的还罢了,便是那个败家的货,三娘子也是白瞎了眼才能瞧上那位!”

    外面的议论纷纷岑子吟并不知情,她只是知道,今儿个自己在高府门前一骂,绝对达到了自己要求的目的了,她要的不过是那些人不敢轻易的动她罢了,自古以来,连皇家都要顾及,而不敢轻易动的人,只有一种,便是在仕人学子中呼声极高,朝臣中威望极高的那种人。

    岑子吟现在还不是,所以,她只有将自己变成百官的焦点,让这长安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怒骂高力士,这件许多人敢想不敢做的事,绝对可以让她成为长安城这一刻最闪耀的人物。

    岑子吟已经够出名了,自然不需要让自己变成明星,她所需要的不过是那些一直瞧着高力士不顺眼的人的支持,给他造成点儿麻烦而已。

    而这一切,又正是后来最关键的东西,若想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那她唯有将自己变成与那个人更重要的人物!

    剩下的,就全靠自己了!

    岑子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正在试图布局,操控一个自己所未曾涉及位面的东西,可是,她十分的有信心,即便是未曾涉及的领域,一向唯唯诺诺,一向只会点儿奇技淫巧的她爆发出来的光芒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了的。

    高夫人注意到岑子吟眼中的光芒,那是一个人若非有十成的胜算绝不会有的眼光,就是这种眼光,让她暗自心惊,一直以为这是一个略有几分小聪明的女人,便是靠着自己那几分小聪明,靠上了邠王府,又到她面前来讨好卖乖,想要从社会最底层挣扎出来。

    这样的人,她看的多了,不会厌恶,也不会喜欢,这一刻,她却是发现自己一直都看错了,眼前这个女孩子绝不是一个想要攀附权贵的人物,因为她——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不由得,她有些好奇起来,眼前这个女孩子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突然想到高力士偶尔提及的东西,高夫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若是那样,杀她的理由便足够了!

    吩咐人上茶,高夫人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女子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若是那样,高力士即便背上浑身骂名,也会不惜代价的杀了她!

    突然想起在门口的时候,岑子吟的手不经意的抚过的地方,高夫人将眼光放在岑子吟那件宽松的衣服上,里面像是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注意到高夫人的眼光,岑子吟端起精致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笑着道,“好茶!作为谢礼,我也该送夫人一样东西。”

    高夫人挑了挑眉,岑子吟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裹出来,包裹并不大,只有拳头大小的样子,高夫人身边的丫头正要上去拿过来,岑子吟摆摆手道,“高夫人的用度非凡,这世间的东西怕是都见识过了,寻常的东西怎么能入的了夫人的法眼?我送这东西,却不是用来玩的!”

    高夫人闻言笑道,“三娘子客气了,你自来出手必然不凡,送出手的东西从来都是别无分号。想必今儿个我又要大开眼界了。”

    岑子吟笑笑,“还请夫人替我找个开阔无人的地方。”

    高夫人道,“咱们府里后面有片空地,平日里都是家中侍卫习武的地方,还算开阔。”

    ……

    轰!

    高力士进门的时候便听见远处一声闷雷,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身边一个小太监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那太阳明晃晃的照的人眼发花,嘟囔道,“大晴天的打雷,这还真怪了!”

    高力士抿着嘴没有说话,阴沉的脸色让那小太监不禁捂住自己的嘴巴,暗自骂自己干嘛多话,高将军大人平日里是个好说话的,可今儿个一听见邠王十五子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儿上门来骂街,便黑着一张脸回来了,这会儿怕是正在火头上呢!

    依他说,邠王未过门那儿媳妇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上下都是不要脸的,一大姑娘呢,怎么就专学人的泼妇样?惹的高将军虽然没发火,却是一张脸比发火还要吓人。

    自然,这也说明事情比较严重了,否则依照高将军的性格,该是一摆手,让人撵出去了便罢。这会儿竟然匆匆的赶回来,让那小太监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竟然让一向稳重的高将军如此急切的匆匆回府!

    内院突然传出一阵尖叫声,高力士脸色大变的一马当先向内院冲过去,身体轻盈的让人瞧不出他平日里泰山崩于眼前也不眨眼的平静!

    小太监突然惊呼道,“不好!夫人!”

    来不及细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也随着高力士向内院冲去,后方跟着的是一群拿着武器的侍卫,纷纷拔剑准备一战!

    一群管事和侍卫或是拿着棍棒,或是拿着刀剑围着练武场一脸的呆滞,只留给众人一个紧绷的背影,待急切的众人在管家身后冲到后院练武场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副场景。

    高力士心下一紧,一脚踹开当在自己身前的人,那人也不见反抗,便倒了下去,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瞧见踹开自己的人一身戎装,不由得紧紧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连滚带爬的站起来。

    高力士已是喝道,“你们围在这儿做什么?夫人呢?”

    “你回来了?”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便在高力士身边的一栋楼上,高力士抬起头,瞧见自己的夫人和岑子吟并肩站在楼上,岑子吟微微含笑示意,高力士没有理会,只是关切的望着高夫人,随即注意到高夫人以及高夫人身后的一干侍女都是一张吃惊到无可言喻的表情。

    有些,还有些呆滞,像是被什么震傻了一般,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就这么直直的瞪着练武场,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般。

    高力士一个眼色,那小太监便知道要做什么,招呼众人赶紧让开,高力士没有回头,高夫人轻轻点头对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伸手指了指练武场,高力士这才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高力士愣住了,只消一眼便愣住了。

    平平整整的练武场,用每块重达数吨的从山上采集的石料而铺就成,为了让那群莽夫练武的时候别弄坏了地面,这练武场的每一块石头都是用硬度极佳的石头,即便是城墙的石头也未必比得过这里,这在高力士看来还不错,至少那群武夫在这儿练了这般久,除了石头上弄出了少许的痕迹以外,远远的瞧过来还是平整如初!

    可是,谁能告诉他,这会儿在地上的那个大坑是怎么来的?

    高力士突然想到之前进门时候听见的那声闷雷,那闷响声石破天惊,震的人心都开始发颤了,便像是九天之上的雷神震怒一般,可是,这竟然是出自人的手笔!高力士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甚至,这也许只是一个障眼法,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去,伸手去摸地上那个大坑,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那是因为石头破裂后的棱角造成的,高力士收回手,猛然起身。

    不!

    绝不可能出自人的手笔!

    抬头再看楼上那个只有十余岁的女子的时候,高力士的眼神变了,再不是看那个只有点小心机小手段却让他稍稍有些头疼的小女孩,眼前这个笑的一脸天真无邪的女子绝对是一个足以让他颤抖的强敌!

    因为她,已经不仅仅是知道一点点皇室机密这种小事了,而是一个掌握了足以毁灭大唐力量的祸害!

    妖孽!

    高力士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古怪的念头。

    岑子吟缓缓的开口了,“高将军!我问你,你凭什么让人闯入我的闺房?还让人暗杀我!不给我一个说法的话,这事没完!”

    高力士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眼前这个女子竟然是为了这个找上门来的?

    “到我书房说话!”高力士突然扔下一句话转身便走了,留下呆滞的众人继续呆滞,而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在这种被人震撼的心态下与人谈判会让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判断力。

    岑子吟被高夫人身边的丫头亲自送到书房,丫鬟们送上茶点的时候根本不敢看她,即便是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大管家也是陪着笑脸,就是不知道他们为的是岑子吟的手段,还是为了高力士的一句话。

    这会儿高府中的下人才喘过气来,纷纷私下议论着,“这岑家三娘子到底有怎样的神通?怎么会伸手扔出个小小的黄色纸包便能造成如此大的响动?”

    便有能耐的要显摆自己的学识,“合该是她使的什么道法吧?据说这位三娘子精通各种奇技淫巧,便是知道些其他的旁门左道也未必!”

    马上便有人反驳道,“旁门左道?什么旁门左道能有如此大的威力?那声音震的我这会儿还耳朵嗡嗡作响,便是雷母下凡怕也只能做到如此,你们说说,天上的雷公劈下来的雷,能把地砸这么大个坑不?我见过的大不了就是劈坏了一颗千年老树罢了!”

    两方人马各说各有理,从前面的议论岑子吟的能耐,到最后的妖魔鬼怪神仙的猜测,险些个便要大打出手。

    外面的纷纷扰扰岑子吟不知道,她只是安静的呆在高力士的书房里,欣赏着墙壁上挂着的书画,心中犯着嘀咕,为毛人家一笔出来便是一颗树,她一笔出来连一横都划不端正。

    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只觉得肚子有些饿了,高力士还不过来,今儿个先是在刑场折腾,又在家里乱哄哄的闹腾了一圈,后来再来高府,半日时光费力又费神,这会儿已是午时,该用饭的时候了。

    岑子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拈着盘子里精致的点心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高力士进门的时候恰巧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让思绪沉淀下来,好容易理清了思路,过来便瞧见岑子吟舒适的如同在自己家中的表现,露出笑容走过来道,“三娘子久候了,方才我已是问过下面,确实是追捕一名逃犯,才误打误撞的闯入三娘子的家中,谁让三娘子家中恰好有浓烟呢!”

    岑子吟闻言将手中的点心放下,细细的咀嚼了口中的点心,用一口茶冲了下去,又使手绢擦去嘴角的渣滓,这才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高将军既然派人来杀我,何必再为这点儿小事做遮掩?”

    高力士闻言低声笑了起来,并不做回答,他在等,等岑子吟说话,看岑子吟有什么打算,冒冒失失闯入他府中的这个女子,他决不信她是无备而来的。

    自然,他可以抓了岑子吟来审问,可是,当有人这么建议的时候,他犹豫了,到底眼前这个女子还有多少手段是没有使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她就像是无所不能一般,上天入地,每每让人惊奇。

    岑子吟拍拍手道,“今儿个我来,倒不是为了骂你!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你若是需要杀我的理由的话,我可以给你成千上万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高力士不由得一愣,随即苦笑起来,“三娘子此言何出?”

    岑子吟没有回答,反而是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述起自己的家来,“我有一个脾气不太好的母亲,一个性格有些偏激的大哥,一个爽朗的过头的二哥,一个被母亲抛弃自怨自艾的妹妹,一个被父母抛弃,不得不寄居在我家中的义妹,两个性格还不分明的嫂嫂,岑氏、方氏乃至燕氏这三大族人,一个没人照顾就照顾不好自己的未婚夫,还有一个复杂到让人头昏眼花的婆家。”

    “我这十来年的时间都花费到那些让你们惊讶的东西上了,可是,这会儿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需要我照顾的家人也很多,实在没空和你们玩那些勾心斗角乃至暗杀的游戏!你要想杀我,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范阳县主带给你的东西,我看过!”

    高力士抿着嘴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岑子吟像是还不放过他一般,“不光如此!我还掌握着可以飞跃城墙直达皇城的工具的技术,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到达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我还掌握了可以毁掉整个城市的东西,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让整个城市片瓦不存!包括那座皇宫!”

    岑子吟伸出食指指着皇城的方向,仿佛那便是她的囊中之物,高力士此刻的脸色已经黑如焦炭了,他丝毫不怀疑岑子吟的话,方才,岑子吟只是用了小小一块,便将那大石头整个炸出一个深达半米的坑来,若是再多一点点的话……高夫人说,岑子吟说过,那些东西都极为简单易制!

    若是有人怀疑岑子吟的话,高力士绝不会怀疑,因为他曾见识过岑子吟所创造的那些东西,都是极为简单易懂材料易寻好制作的。

    “你敢!”

    高力士的额头上浮现了点点冷汗,岑子吟笑着端起桌上的茶杯递给高力士,“喝口茶吧,高将军。呵呵,我做这些干嘛?上有名君造福百姓安居乐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儿我可不会去干。我说过,我有很多家人要照顾。”

    高力士不知怎么的,竟然信了岑子吟的话,伸手接过了茶杯,轻轻的喝上了一口,喉头不由得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已是被岑子吟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吓到了!

    岑子吟回到座位上坐下来,抬起头看着高力士,“我一直听十五郎说高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直到我见到那个杀手的时候才敢肯定,忧君之忧,乐君之乐,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可怕!”

    岑子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不过是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样那样的事,这些都是秘密,我一个人的秘密,若是能公诸于世的,我便献与了皇上,像这种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东西,自然不能留着,我已是付诸一炬了。”

    高力士仿佛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艰难的道,“你说我是弄臣?”仿佛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一般。

    岑子吟摇摇头,“你是忠仆!”

    高力士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少人骂我奸佞,不想一个小娘子竟然能一语道破我心中所想,真真是难得!往日倒是我有眼无珠,竟然没瞧见眼前的三娘子竟然是我的知己。”顿了顿有些惋惜的道,“可惜你所掌握的东西实在是太危险了,我留不得你!”

    岑子吟挑眉,高力士沉色道,“你必须死!否则任由你这个眼中无君无主的人掌握了这样危险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日后皇上都难以安寝。”

    岑子吟道,“你以为我会空手而来!”

    高力士道,“即便你已将全城都埋下了这个东西,我也不会放你走!毕竟,你能制造出来的那个东西该是有限的吧!随即再抓了所有与你有关联的人,这世界便该清净上许多了。”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高力士!

    岑子吟露出好笑的表情来,斜着眼瞅着高力士,轻轻的吐出了一句话,一句让高力士赫然色变的话,“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无师自通吧?”伸出一根手指,“只要我这样的人,有一个活下来,你以为整个大唐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岑子吟偏着头笑问,“高将军,你敢赌吗?”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了上去,高力士无力的将手中的茶杯跌落到地上,面如死灰。

    他如何敢赌?

    拿皇帝的性命去赌?高力士想都不敢想,他的一生最重要的人只有两个,第一是皇帝,第二便是那位青梅竹马的高夫人!

    岑子吟起身扶住高力士摇摇欲坠的身体,扶着他坐到凳子上,又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不再是笑的云淡风轻的表情,换上一副沉重的面色,“高将军,想必皇上在封赏我家的时候便已经将我祖上八代都查的清清楚楚的了,我岑家世代务农,倒也出过几个书生,到了这一代,子孙不肖,唯有经商糊口,可我岑家世代可曾出过半个不知天高地厚之辈?”

    高力士不知道岑子吟要说什么,在外面的时候他以为已经消除了看见那个大坑的阴影,不想,岑子吟几句话便直指他的内心,他便有些不知所措了,竟然拿出皇城内的皇帝来威胁他!

    若是其他人,他大可笑人异想天开,面对岑子吟的时候,面对岑子吟说的明明白白的计划的时候,他却是依旧觉得无力,其实,无需再有人懂得这个,只要有一个人,乘上热气球,带上足量的那个东西,便可以将整个长安毁于一旦。

    而这一切,对于岑子吟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高力士没有动,岑子吟也不管他到底听进自己的话没有,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包轻轻的放在桌上吩咐道,“轻拿轻放,不要放在高温的地方,也不能放在潮湿的地方,高将军不妨找个人研究研究其中的成分,日后攻城略寨的时候,也好为我大唐虎将添些助力!”

    高力士闻言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望着岑子吟,岑子吟苦笑道,“这事儿是瞒不住了,自然要拿出个说法来,谁也不愿意与一个国家为敌的。何况,当今的皇上还是十五郎的叔父,若是在民间,我过了门,便该唤他一生叔公。”

    邠王!高力士的眼中射出一抹精光!

    岑子吟摇摇头,“他们不知道,何况,那位若真是有心,何必将一干儿女都养成了废物!”

    高力士闻言点了点头,邠王之心再也没有比他看的更明白的了,一直伴在君侧,邠王有才却是苦苦压抑,只做当今圣上的好哥哥,皇上投桃报李,对邠王府上下宽厚到让众多不明就里的朝臣快要忍不住了。

    若是岑子吟嫁入其他人家,皇帝也许就要再次大义灭亲,邠王么,高力士摇了摇头,伸手拿过那个包裹,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一股爆竹里面填充的药味儿窜入鼻中,高力士不解的望着岑子吟。

    岑子吟道,“便是改变了爆竹的配方,人人只拿那东西来做耍,却不知道那东西实有杀人放火的大用场。”

    高力士点了点头,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岑子吟笑,“家宅平安,母慈子孝,夫君健康,儿孙满堂。”

    高力士闻言片刻之间便做下了决定,“成交!还有没有?”

    岑子吟道,“自然是岑氏母老虎发威,高将军门下小将倒霉。”

    高力士闻言噗的一声将喝到一半的茶喷了出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岑子吟,鹦鹉学舌,“岑家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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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了一天才写够一万字,把昨儿个欠下的补上了,不容易咧……

第六部 婚前婚后 第十三章 岑家有猛虎,嫁与邠王家

    “岑家母老虎?”唐玄宗忍俊不住的一口茶喷到面前的奏折上,旁边的小太监手忙脚乱的去拿布来擦,唐玄宗将折子递给那小太监,抬起头来望着高力士。

    高力士站在一边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道,“臣当时也是这个反应!”

    唐玄宗哑然失笑,“这丫头古灵精怪的,竟然敢上门去威胁你!你怎么就没把她给拿了?”

    高力士道,“大家,人一旦到了绝路,一些平日里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自然就敢想敢做了,臣不敢赌!何况,此女手上掌握的东西,臣不光不会杀她,还会重兵保护她!”

    唐玄宗道,“我知道你的忠心,真把这疯丫头逼急了,连你都敢威胁,自然也敢威胁我。不过好在他是邠哥的儿媳妇,如今又是个宝贝,唔,你就说,这丫头怎么就能从那些做耍的东西上想到这上面来呢?还样样都让她给做成了!”

    高力士闻言低头笑道,“自然是天佑我大唐,才能降下如此人才,若非她说的话,做的事,臣就算不敢赌,也会赌上一把的。”

    对于高力士,唐玄宗是很了解的,这种危险的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是一个大大的隐患,不过,既然这个人还能用,那就得留着,若是不能用,即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那也要灭了!唐玄宗道,“你说,她手上还有什么东西?”

    高力士摇摇头,“臣不知,不过,她不愿意拿出来,道是拿的越多,她的小命就越危险!”

    唐玄宗点了点头,不由得又笑道,“岑家母老虎!老虎也会害怕,怎么没拒了你的重兵护卫?”

    高力士沉声道,“皇上,她自然知道臣为何要派人保护她,这并非完全为了保护!虽然,臣很怀疑那么点儿人是否有用,要知道这位岑家娘子可是能开山裂石,上的青天人物。”

    唐玄宗摆摆手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眼见高力士露出不能赞同的神色,连忙道,“罢了罢了,我知道让你别这么做你也会偷偷的做的,你不是说她上次还在说什么有办法解决我的烦恼么?”

    高力士正要开口,唐玄宗又道,“还是等她婚后再说吧。”说着瞧着高力士笑道,“她送了你夫人一份厚礼,成亲的时候你也该有所表示才对,李珉这孩子整日的混日子,没想还给娶到这么个宝贝媳妇,日后有的他好受了。我的想想送他点儿什么比较好。”

    ……

    岑家大门外的路口上,站着一名管家张望着,隐隐约约的听见道上传来的乐声,不由得脸上一喜,跳起来看那路的尽头,只见一只长长的迎亲队伍拐过来,走到岑家这条街上,那管家见状扭身就跑,飞快的冲入敞开的侧门,高声道,“来了来了,赶紧把门关上!”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门给关上,一个个眉开眼笑的,那管家问庆云道,“嫂子,待会儿咱们要不要多拦一会儿?”

    庆云笑道,“别管那么多,待时辰差不多了便开门就是,要是耽误了时辰,小心夫人拿板子侍候你!”

    几个管家闻言齐声道,“我们省的,嫂子还有事,便先进去吧!”

    听着那乐声越发的近了,庆云也是有些着急要去禀报,踩着碎步小跑着里走着,几个管家则是相对望了一眼,有两个年轻的便盼着那树到了墙上看外面的情形。

    刚攀上去便不由得惊呼道,“快看,咱们姑爷带了好多人来呀!这队伍都望不见尾的!”

    可不是,整整一大队的乐队在前方走着,随即便是新郎官和伴郎骑马,后面瞧着该是一些前来帮忙迎亲的年轻男子还有家中的长辈,个个皆是骑着高头大马,再往后,则是一干管家们在步行,再后面则因为拐过街角看不见了,只是约莫能知道后面该还有人才是。

    队伍到了门口,好几百个人便在李珉身边的李玮指挥下将岑家前面的墙壁围了个严严实实,那年轻管家见状脸色大变,连忙放开手去捂自己的耳朵。

    下一刻,迎亲的几百个老少爷们儿便敞开嗓子大叫,“新妇子!”那声音震天,门后几个没发现情况的管家来不及捂上耳朵,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声音自然也传到了岑家的后院,岑子吟的闺房中,惹得在一边坐着的唐珍儿满脸的好奇,跳起来道,“我出去瞧瞧!”

    岑子吟则是满脸冷汗,结婚而已,这家伙至于折腾的像是叫阵一样么?偷偷的看了岑子玉一眼,岑子玉满脸窃笑,岑子吟只好继续埋头听旁边方大娘的絮絮叨叨。

    唐朝娶媳妇的催妆一说,便是如此,数十个上百人围着新娘子家齐声大叫新妇子,待到时间差不多了,便要将新娘子送上女方准备好的马车去男家了。

    提到这女方准备马车,便还有一说,这时候大多的婚姻都是父母做主的,若是揭开了红盖头发现新娘子长得跟无盐女一样,还可以将希望寄托在洞房花烛夜的落红一事上,若非完璧(二婚的除外),便可以用马车送回去,这里面还有点儿女方售后服务的意思。若是满意,待到满月之后,就要把马车给送回去。

    方大娘很是舍不得女儿,昨儿个夜里便拉着岑子吟说了一宿了,翻来覆去的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话,要岑子吟到了婆家谨慎做人,小心侍奉公婆,家中的那些姑嫂叔伯则是更要小心,有机会便要常回来看看。随即便是叮嘱钱要节约着花,日后再不是一个人了,李珉是个手松散的,她便更要将家给当起来,休要再孩子气……

    岑子吟也很是舍不得方大娘的,四年母女,一年多的朝夕相处,方大娘的刀子嘴豆腐心都让她难以割舍,知道从这个时代来说,嫁出去的女儿便不再是这岑家的人了,岑子吟心中有些感伤,日后不能再朝夕相处,没有事更是不能轻易的回娘家,岑子吟唯有静静的听着方大娘的絮叨,来安慰方大娘和自己的心。

    门外声声的催,门内却是激动之余还有些难过,方大娘说着说着的,便开始掉泪,用手绢在眼睛旁擦了一下,不想却是越擦越多。

    岑子吟以为自己只是淡淡的感伤而已,看见方大娘的眼泪,自己的内腺也开始疯狂的分泌,她明明不想哭的呀,怎么会这样?

    方大娘一边擦自己的眼角,一边骂道,“哭什么哭?又不是见不到了!明儿个便回门,日后有空我也会常来看你,你也要常回来!”

    岑子吟嗯了一声,任由方大娘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去,方大娘一边擦,一边抱怨道,“好好的将妆哭花了!小时候我揍你你都不哭,这会儿倒跟个泪人儿似的!”

    岑子吟嗯了一声,可怜巴巴的望着方大娘,方大娘本意便不是要骂女儿,只是心慌了,乱了,不知该如何表达也不该如何压抑,只能用嘴巴来发泄心中的抑郁,瞧见女儿可怜兮兮的眼神,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岑子玉突然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些稀薄,像是有什么哽住她的喉头一般,扭过头匆匆的往门外走去,眼前的母女伤别刺的她心发疼,在这样的日子,她坐在那个房间里像是多余的一般。

    从房间里走出来,眼前便没有半个清净的地方,处处都是人来人往,她挑着小路走,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推开后门走了出去,这会儿所有的人都在前面忙碌,除了一个守门的管家以外,后面清净的没有半个人影,岑子玉靠着墙角,抱着自己的手臂,蹲了下来。

    这儿依旧可以听见外面催妆的声音,不过不再那么震耳欲聋,至少这儿不会有母女伤别的眼泪,让她无法呼吸的眼泪。

    岑子吟有了好归宿,她该替她开心的不是吗?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一道稚嫩的女声响起,惊的岑子玉猛然抬起头,却是只瞧见一抹粉红色模糊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她已是泪流满面。

    唐珍儿在岑子玉身边坐了下来,靠着墙壁,感受着墙壁的冰凉,脸上却始终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子玉姐姐,子吟姐姐给你讲过我的事吗?”

    唐珍儿这是明知故问了,不光岑子吟给她讲过,连唐珍儿自己也给她讲过,否则她不会以为唐珍儿是唯一真正了解她的人。

    唐珍儿并没有等岑子玉的答案,只是像岑子玉一般的抱着自己的双脚,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正是早上时分,天蔚蓝的不见一丝云彩,可以预料一天的好天气,却不会有刺目的阳光,温柔的春风吹过来,像母亲的抚摸,惹得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我娘给我说,人要懂得惜福,她将我留在爹身边,是因为她觉得跟着我爹我的日子会过的更好,即便我爹不在了,她也不会来接我回去,因为到时候她势必有了自己的家,即便没有自己的家,她也不会要我,因为我是唐家的人。她此生都不愿意与唐家再有半分瓜葛!”

    岑子玉木然的瞪着唐珍儿,所有的人都知道宋芸娘走之前曾将唐珍儿接过去一次,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宋芸娘竟然跟唐珍儿说过这样的话!

    唐珍儿三年前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太懂的孩子呀!比她还要小!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唐珍儿依旧望着天空,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岑子玉一直以为那是笑,这会儿竟然觉得她的眼睛在哭,没有眼泪,没有声音的哭!

    “我娘从小就很疼我,从来没有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即便生气也会很温柔的告诉我我错在哪儿了。我知道她一定很疼我的!”唐珍儿偏过头来瞧着岑子玉问道,“你娘对你好吗?”

    岑子玉嗯了一声,“从来不打我,也不骂我,我犯错了会很严厉。”

    唐珍儿拍着手掌笑道,“咱们的娘其实都一样好!”

    “好?”岑子玉挑眉,哪儿好了?若是宋芸娘还情有可原的话,她的母亲做的事……

    唐珍儿皱皱鼻子道,“我娘说过,人要懂得惜福,比起其他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人,我们幸运多了,才不要老是愁眉苦脸的呢!”

    岑子玉摇摇头,不跟唐珍儿争论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低声道,“我一直以为大伯母要打三娘,所以她不是个好母亲。”说着苦笑起来,不知觉之间泪痕被和风吹干,一笑,脸上的皮肤竟然紧绷绷的难受,“今天发现,我宁愿有个大伯母一样的娘!”

    唐珍儿点点头道,“义母很好!我娘说,天下间的女子,能做到她这个地步的万中得一。”

    岑子玉这会儿的伤心已是淡了许多,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伸手拉起唐珍儿,“咱们回去洗把脸,等下三娘就要上车了,瞧不见咱们她会生气的!”

    回到房间,几个媳妇最后一次给岑子吟补妆,方大娘拿着盖头亲自替岑子吟盖上了,前方的大门已经打开,李珉带来的亲朋好友一窝蜂的冲了进来,直奔岑子吟的院子。

    岑子玉拉着唐珍儿的手与两个嫂嫂还有岑家、方家过来的一些未婚的少女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拦着道伸手讨喜钱。

    李珉见状大手一挥,身边的李玮便上来一人一个香囊,众女毫不客气的打开来瞧了瞧,里面的喜钱明显让众人都很满意,岑子玉笑着道,“多谢三姐夫了!不过,要想接我家三姐走,怎么得也要吟诗一首,我三姐听的满意了,自然也就开门出来了,咱们这些做妹妹的也不能再拦你不是?”

    谁都知道李珉大字不识几个,让他赌钱想赢就赢,想输就输,要他作诗明显就是赶鸭子上架了,李玮今儿个是伴郎,新郎摆不平的事自然是他出马,不想,不等李玮上前,李珉便走上来笑道,“作诗就作诗,我做了你也要做一首!”

    “岑家有猛虎,嫁与邠王家。震天一声响,凡人皆惧怕。”头两句一出,男方的亲友开始扶额,方才在来的路上,众人便是议起之前岑子吟咆哮高将军府前,更是一声惊雷吓的高力士服软低头,高力士私下与人说,岑家的母老虎惹不得,没想到回过头李珉便拿来调侃岑子吟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人自来结婚就是伴郎和伴娘开开玩笑,哪儿有新郎拿着新娘开涮的?

    众人都有些微微犯愣之时,房间里突然传出来一道女声,“就没了吗?继续呀!”

    李玮只觉得那女声阴冷异常,一个哆嗦,不敢让李珉再说下去,连忙接口道,“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这四句是抄袭的,俺实在木有写诗的天赋,跟李珉一样搞点儿打油诗就不错了。)

    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笑声,众人都以为新娘子给气糊涂了,唯有岑子玉与唐珍儿知道岑子吟实是乐坏了,笑着道,“前半段是小王爷做的,后半段却是换了个人,这该怎么算?”

    男方来的亲友见女方没有生气,不由得同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骂这该死的李珉运气实在是好,不光娶了个能干老婆,还是个心胸宽广让他可以随便胡闹的。

    李玮不敢再让李珉乱来,毕竟开玩笑事小,女方还有长辈在呢,做了些中规中矩的催妆诗,岑子玉得到后面传来时辰差不多的指使,这才放人通过。

    岑子吟上了马车,挡上膝盖,李珉围着马车绕了三圈,便先行离开。

    前门有人将门槛拿开,绑着鲜红丝绸的马车在男方迎亲队伍的拥簇下,缓缓的驶出岑家的大门。

    门前马车必经之处,还设有一道关卡,便是女方家中的亲属障车,拦着马车不让路过,待到洒出足够数量的红包,岑家的亲眷这才笑吟吟的让开,迎亲的队伍迎着日头向王府行去。

    到了王府,下马车,男方的舅姑等亲属从侧门出,正门入,踩新娘子的脚印沾喜气,这边岑子吟则是在人的搀扶下去灶房拜灶头,随即便准备拜天地。

    拜天地女人先拜,男人在后,如此反复四次,礼成便送入青庐,在青庐内,夫妇对拜,然后净手,对坐于案,共结镜纽,以示美满;又各剪发一缕,用丝线扎结,置于锦囊,象征为结发夫妻。随后,同食一个碗里的饭,所谓“同牢之礼”,然后是喝合卺酒。接下来便是考试新郎的时刻了,即“却扇”一关,在那个以诗人为贵的年代,新郎怎么着也得哼哼两句诗歌以显示才华,直到新娘满意才会将手中的扇子放下。仪式完了,便是“弄新妇”即闹新房了,确切地说这也是仪式之一,必不可少。

    对于却扇一关,岑子吟本是满腹的期望,她可不怕人笑她母老虎,没想到也许是路上有人给李珉做了弊,一首诗出来,岑子吟听着美则美矣,却是不够好玩,岑子吟琢磨了半天都觉得李珉该是有这个胆子的,合该是自己母老虎的名声太响亮,所以让他身边的人都害怕了,连闹洞房都不敢太过了。

    李珉随即出去陪宾客喝酒,岑子吟在青庐里撑着一双大眼不无忐忑的候着,说不紧张是哄人的,从上辈子的年龄算起,三十岁,真个可以算得上是个老处女了。

    嗯,虽然她在这方面的知识绝对超过大唐普遍水平,可知识到底和实践是两回事,一想到方大娘吞吞吐吐的给她准备的压箱底的‘宝贝’,岑子吟不由得好奇起来,古代女人的婚前教育都是这么由母亲吞吞吐吐的塞一份儿春宫图么?她可还没瞧见过呢。

    房间里没人,恰好正是无聊的紧,岑子吟便指使着秀儿道,“秀儿,你去与我找些吃的过来!”

    秀儿那孩子老实,一听这话便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剩下的便是怎么打发尘儿的事,岑子吟正想开口,尘儿便道,“三娘子要我帮忙拿什么?”

    岑子吟道,“不要拿什么,你就在门口守着,要是有人来了,叫我一声便是。”

    待尘儿一关上门,岑子吟便迫不及待的把方大娘昨儿个夜里塞给她的那副绣图拿了出来。

    用现代的眼光来看,这图实在是绣的不咋滴,至少岑子吟是这么认为的,人物比例严重失调,而且男的看着没有线条的美感,女人没有曲线的分明,像是简笔画一样,寥寥数笔,然后在某些比较隐秘的地方一团漆黑。

    岑子吟略微有些失望的叹息了一声,这跟现代的真人版教学画面差距真大,不过,古代也就只能这样了,人崇尚的就是这种寥寥数笔勾画出来的美。

    随手将手中的绣图翻了几下,岑子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样也行?

    果然不能低估了古人的智慧!

    “你在看什么?”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岑子吟猛的抬起头,就瞧见一双漆黑的眼睛闪动着耀眼的光彩近在咫尺。

    尘儿呢?不是告诉她若有人来叫她一声的么?

    岑子吟七手八脚的要将手上的东西藏起来,却被李珉一把抓了过去,脸刹那间涨的通红,岑子吟想也不想的便扑了过去,“还给我!那是我娘给我的!还给我!不准看!”

    “李珉!你听见没有!不准看!”

    房内在尖叫,房外听墙角的人在诡异的笑,一个个捂着嘴憋的十分辛苦,好容易有个顺过气的,李玮道,“我说早点儿放他回来没错吧!”

    卢森原来也是个不老实的孩子,低声道,“果然是岑家有猛虎,你十五哥勇气真好!”

    尘儿悄无声息的走到两人身边,伸手推了李玮一把,李玮一把挥开尘儿的手,“别闹,要听自己找其他地方去!”

    尘儿道,“是,爷您继续,我明儿个回告诉三娘子的!”

    李玮闻声跳了起来,拉着卢森道,“我们本来就打算要走的,你让嫂嫂好好休息,明儿个我再与她请安!”话声落,人已是跑的不见踪影。

    春天的风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冷,尘儿摸了摸手臂,绕着青庐转了一圈,缝隙中微微的红光透露出来,那是满满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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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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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悍的老娘,别扭的哥哥,不讲理的亲戚,这家人……不是一般的麻烦呀……
明明是好心,怎的做事说话偏生那般别扭,做人可不能这个样子哟~
要知道家和才能万事兴,势必要改变这些人别扭的性格,大家要好好相处嘛。
握拳,她一定可以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家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