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有小插曲
现在的季节正处于夏末，气温已不是太热，平时大家也渐渐习惯了不开空调。
兴许是朱超然本身就胖，怕热，并且全身又套着众多的警用装备，所以咋一从外面接警回来，进入到讯问室这个封闭的小房间内，才会感觉闷热难以忍受。
结果就是他自作主张地打开了空调，然后开门进了讯问室继续工作。
其实这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不过当门外的冷风吹进来时，正全神贯注等着章云坦白的陈书一阵汗毛倒竖，打了个哆嗦。
他侧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咧嘴笑着的朱超然，心里起了不祥的预感。他朝着朱超然快速地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头往审讯台里面的座位轻轻一摆。
朱超然见状，立时察觉到自己不合时宜的表现，赶紧低下头往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坐定之后，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自己只是旁观者，过来凑凑人数的姿态。
小插曲落定，陈书转过头，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沉声说道：“章云，你接着说吧。”
章云重新低下了脑袋，没有吭声，只留给陈书一个黑乌乌的脑袋瓜子。
讯问室内久违的沉默再次出现。
陈书心里有些抓狂，前面眼看着章云马上就要坦白自己盗窃的事实，结果半路杀出个朱胖子，恨恨地反将了自己人一军。
人算不如天算。警察审讯嫌疑人，其实和打战大差不差，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陈书坐在审讯高台上，俯视着眼前这位复又低下头去的中年男子，看着对方双手紧紧抓握住审讯椅上左右两个扶手，心里微微一叹：
哎，又闭上了嘴。这案子既没人证又没物证，只要他自己不承认，还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也是个洒脱的人，事已至此，便不再继续纠结，站起来身来就往门外走去：“胖子，把他带到留置室。”
没等朱超然回话，章云倒是先喊了出来：“警官！你没证据不能关我！”
这回的声音和先前不同，倒是变得有些底气。
陈书闻言顿了顿脚步，心知这家伙知道自己适才差点掉进坑里，这回应该是卯足了劲准备死扛。
他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满二十四小时再说吧。”
后方再无声响。
回到办公室，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灰尘满布的桌椅沙发，陈书的心里还是有一些想念。
只不过现如今，正堵着案子，他也没了打扫卫生的心思。只是从自己的衣柜内拿了一身警服出来换好，便去了一楼的值班大厅。
李朝阳去了防疫现场，现在他得过去坐台。
......
几小时后，值班大厅。
陈书坐在前台后面，手边放着热腾腾的茶水和一份摊开来的案件卷宗。
他一会儿看看显示器屏幕内留置室的监控图像，一会儿又拿出自己的案件备忘录涂涂改改，精神抖擞不见疲惫。
朱超然则神态懊恼地趴在前台的小高台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契的不提中午询问室里发生的事情，好像就章云这个人就没有出现似得。
沉默的气氛有些僵硬，直到曾宏从派出所外面执勤回来才打破了期间的尴尬。
“教导员。”趴着的朱超然站直身子，有气无力地招呼道。
陈书脖颈子一缩，仗着前台高耸的小平台，一滑溜地躲到了前台下面。
“嗯。”曾宏朝着朱超然点了点头，继续往办公楼楼梯走去。
眼看着他就快走到楼梯边上了，出乎意料地又折了回来。
“小李呢？去哪了？怎么前台没有一个民警？”曾宏回到值班大厅前台前，环顾了周围一圈，略感诧异。
朱超然咳嗽一声，张了张嘴，最后选择沉默，只是单单地看着门外。
而坐在前台后面里侧的接警员小王一阵汗颜，同样神情尴尬地捧着保温杯自顾着喝水。
曾宏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有猫腻，径直走到前台后面，只见一名左臂戴着‘值班民警’臂袖，身穿警服的男子正背朝着他，蹲在地上双手忙着摆弄着桌子下面的电脑主机。
曾宏瞄了一眼桌上正常显示画面的显示器，心里泛起了嘀咕，但看着对方手上正忙着，也不好意思打断。
值班大厅就这样陷入了短暂的静谧之中。
眼见着躲不过去，陈书没办法只能尬笑着缓缓转过头来。
“曾老头，好巧哦。你今天也来坐台吗？”
“噗...”听到这话，正坐在一旁安静啜着茶水的小王直接喷了出来。
曾宏一看是陈书，绷起脸来，瞪着说道：“我觉得是谁呢，撅着屁股往桌下钻。怎么，这么怕看到我？”
陈书见曾宏有点生气，赶紧‘啪’的一个立正，站直了身体：“报告教导员，我的伤病已恢复完毕，现向你报到！”
说完，他伸手拿过桌上章云的简易卷宗，递给曾宏，得意一笑：“曾老头，辖区出了个盗窃案，正好捅到了我这里。现在案子办得差不多了，你先上楼休息，等下我还得找你批拘。”
事关辖区内的治安，曾宏便没了捉弄他的心思，接过卷宗翻了了几页，沉吟片刻：“抓紧把案子办了，这几天正好局里要收尾夏风行动，赶明儿我让慧慧给你写份宣传报道。”
慧慧全名郑慧慧，是中山派出所唯一的女民警，除了分派的内勤事务，也顺带管着所里的宣传工作。
“没问题，你就上楼安心等着吧。文章的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秋风扫落叶，一扫一个准’！”
陈书三句不离‘上楼’，曾宏心里明镜似得。他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一眼显示器里正显示的留置室监控画面，里面正孤零零地坐着一名男子。
他便转身上楼了。
朱超然表情茫然了片刻，似乎又想起了中午讯问室的事情：“书哥，那家伙不认罪啊，我们怎么搞？”
呵呵，第一天上班撞到盗窃案，必须得安排得妥妥的。正面突击搞不定，那就只能死皮赖脸耍无赖了......陈书镇定自若，将桌上印有章云身份信息的打印纸折了两折，塞入上衣口袋。
“胖子，你去把人带出来，这次我们还是去讯问室。”
第四十四章 再次讯问
傍晚，中山派出所办案中心讯问室。
陈书、朱超然、章云三人分原位坐好。
陈书目光锐利，不着痕迹地重新审视章云，见他经过一下午的所内留置，神情中透着疲惫和勉强，身躯亦是紧紧崩着。
“第一次关派出所留置室吧？怎么样，还习惯不？”陈书嗤笑道。
章云摇了摇头，不说话。
“也算涨一次见识吧。吃点东西？”陈书拿着刚从派出所食堂打过来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在章云身前，连接在审讯椅扶手的小方桌上。
章云摇了摇头，不言语。
陈书心里一沉，这位估计已经打定主意继续死扛了。
放下饭菜，他没有回到审讯台上，只是搬过角落的一张小椅子，坐在了章云的身旁：“现在赚钱不容易。你不吃，这就浪费了。”
章云微微低下了头，没有声响。
审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中年男子，几十年丰富的人生阅历。虽然有些可惜前面的突击没有拿下，不过现在他的心里估计也有了防备。接下来除非有直接证据，不然再多费唇舌也没有多大用处......
陈书没有受影响，随口聊着：“家里就两个小孩？”
章云如实回答：“对的。”
话语简单，没有多余的字。
陈书不以为意，继续聊着：“听住你隔壁那俩小哥说，你俩儿子在学校里成绩很好，一个是学习委员，另一个是...是什么来着？”
抛出个引子，接住吧你...
章云稍稍抬起了头，看着前方，眼里出现了亮光：“班长。”
陈书一个响亮地拍掌，肯定道：“优秀！”
章云的背直了一些起来，头也稍稍地抬高了一点。
“考上大学出来社会以后，一定是体面人！也不会像你俩夫妻一样，挤在小房间里四处打工受苦。”陈书继续吹捧。
章云显而易见的受用。
陈书笑着感叹：“你俩在外地打工，谁带得他们呀？你父母吗？学习成绩这么好不容易啊！”
章云的话多了起来：“嗯，是我妈带的。他们俩打小懂事，老师也经常打电话给他们妈夸奖他们。”
“只可惜他们的父亲是一位小偷。”见铺垫差不多了，陈书一盆冷水毫不客气地灌了下去。
忽受打击的章云没有如陈书料想的一般激动，只是低下了头，哆嗦着双唇，轻声喃喃自语：“我没有，我不是小偷...”
看着神色恍惚的章云，陈书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从中抽了一根自己反手点上，吞吐几次，再侧过头来问道：“来一根？”
章云摇了摇头，将头低得更深了。
陈书心有不忍，还是再抽出一根烟，放在了章云面前：“放这儿了，要吸的话和我讲。”
“书哥，给我来一根。”坐在审讯台上的朱超然插了一句。
坐在章云身旁一直盯着他的陈书眼睛一亮，他发现在朱超然说话的同时，章云的眼珠子快速地往审讯台方向瞥了几下。
有戏...陈书挑一挑眉，说道：“自己过来拿。”
朱超然也不客气，跳下审讯台，快步走到陈书身前，笑嘻嘻地摊开自己的手掌。
陈书先是拿起小方桌上的饭菜放在他手上，然后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那包烟塞进他警裤里，笑着说道：“先去外面把饭吃了。把烟分分掉，自己少抽点烟。去吧，记得把门带上。”
朱超然端着饭菜急匆匆地往外走去：“晓得啦！”
为了顾忌胖子脆弱的自尊心，每次都得找个适当的理由打发。这下估计有段时间给胖子折腾了。不过以防万一......注视着朱超然走出讯问室，陈书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站起身来，走到讯问室门边将门关上，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反锁了房门。
“咔咔。”
房门倒锁的机械声在讯问室这个小小、静谧的房间内显得无比明显、清脆。
章云抬起头来，露出难以置信，甚至杂夹着一丝惊恐的神色，就这么直勾勾地看向陈书。
怕是以为我要刑讯逼供了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陈书心里一乐，倒是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思。
他特意晃起了身子，往章云身边踱了过去。
随着他一步一步地慢慢接近，章云的神色
突然一脚狠狠地踹了审讯椅椅脚上。
“咣！”
审讯椅四只椅脚是焊死在地面的木地板上，所以陈书重重的一踹并没有踹倒，或是移动审讯椅分毫。
只不过那声巨响，却是将一直盯着陈书，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视线的章云吓了个半死，身躯猛地一震，旋即瘫软在椅子上。
陈书没有停歇，搬过旁边空着的椅子，一把砸在了章云的正前方。
“砰。”
章云收到惊吓，睁着一双充满惊惧的眼睛看着陈书，却说不出话来。
陈书大刀阔斧地坐下后，盯着章云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说道：“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你我都知道手机是你偷的。”
陈书说得肯定，其实也是诈唬。这句话看似是语气自然的陈述句，其实在他心里，更是反问句。
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虽然事情八九不离十，但谨慎一点总归是没有错...他双眼盯着章云，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心里如此想到。
章云后背瘫靠在椅背上，无力地垂下了头，下巴轻轻倚在胸膛前，双手松弛手心朝上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无言以对。
陈书心里有数，盗窃手机之人已是确凿无误。
他清楚章云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也已被冲破：“另一名警察已经走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吧。”
章云沉默了一小会儿，稍稍坐直一些，小声说道：“警官，如果我把手机拿出来，能不坐牢吗？”
这位四十多岁、衣着朴素的中年人，枯黄、干瘦的脸上布满了如车辙似的皱纹，深陷的眼睛露出了凄楚、迷茫又带着恳切的目光。
陈书语气缓和下来，身体前倾，伸手拍了拍章云的肩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你把手机交出来，然后等你两个孩子过完暑假回了老家，你再过来我这边受罚吧。”
章云低下了头，轻轻说道：“谢谢警官。”
第四十五章 深夜值班
章云态度诚恳，脸上的神情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在审讯椅上亦坐直了身子。
他已然坦白了自己的违法行为。
陈书喊来李朝阳，两人在讯问室内将该起案件的笔录固定了下来。
案情非常简单。
据章云陈述，他在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去厕所小便时，看到有一台某为品牌手机被遗忘在窗台上。他环顾周围，见附近没有人，鬼使神差之下就偷拿了手机。
他先是将手机放在身边带回自己的房间。后来听到隔壁小姑娘在走廊里的喊声，察觉到对方可能会报警，并且家里地方小，老婆孩子也一直都在。他难以藏匿手机。
心虚之下他便带着手机下楼，将其藏在一楼一个废弃已久的邮箱内，准备晚上吃完饭借口出门散步的时候，再带出去卖给手机店。
趁着李朝阳检查、打印笔录，陈书去值班大厅接了两杯水，一杯放在李朝阳身前，一杯自己拿着走到章云面前递了过去。
“章云你也不用紧张，我估计这台手机物价局估价肯定不会超过3000元，甚至2000元都不到。
这样的话，你这也就是行政案件，回头我算你自首，只用到里面坐三天就能出来。
不过吃过拘留所的饭，以后出门喝酒的时候也可以吹嘘一阵子了。你就当长长见识吧。”
章云点了点头，受宠若惊地接过一次性水杯，一直紧绷的心神也是舒缓了很多：“谢谢警官。我儿子他俩一回老家，我立马就过来接受政府的处罚。”
陈书笑道：“可以。到时候如果真有事情，迟几天也没关系。”
章云连忙放下手中的水杯，急促地摆着双手：“不会不会，我把他俩一送上动车，我马上就过来。”
陈书点点头，回到审讯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李朝阳检查好笔录，将其打印出来。他拿着A4纸打印的笔录走到章云旁，将笔录放在审讯椅前的小方桌上。
“章云，你自己看一遍笔录，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在每页纸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一页这里，把这句话抄一下。”
“不用看不用看，我这就签字。”
“必须得看！”
“好的好的，我看我看。”
章云拿起小方桌上的笔录，以极快速度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接过李朝阳递过来的签字笔，快速地签字、抄句。
“这句话自己念一遍。”
“以上笔录我已经看过，和我说的一样。”
“捺印，食指。这里、这里、这里...”
“好的好的。”
章云很是配合。
......
夜晚，中山派出所大门口。
曾宏、陈书、李朝阳，今日值班三人组站在门口台阶上看着朱超然带着三步一回头的章云离去。
“这不符合规定。”曾宏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陈书点了点头，附和道：“确实不符合规定。”
“我的夏风行动收尾阶段宣传报道怎么办？”曾宏皱了皱眉。
陈书晃了晃脑袋，斟酌道：“拖一拖，咱等秋风行动？到时候我再多补你一个指标！”
“法制大队抽查案子，抓住了扣分算谁的？”曾宏斜着眼睛，瞥了身边人一眼。
众人瞬间沉默，没人敢接茬。
李朝阳咳嗽一声，转移话题：“等朱超然送完手机回来，我们一起去‘老俩口烧烤’吃点夜宵？”
答应曾宏的行政拘留指标没有完成，顺带着所里的宣传报道也没了，陈书心里还是有些许的愧疚。眼见着李朝阳的配合打过来，他立马反应过来：
“绝对可以。夏天不烧烤，人生路白走。今晚我请客！妥妥的安排到位！”
曾宏重重“哼！”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身回了办公楼。
剩余两人面面相视，而后一起笑了起来。
“师兄，你这病假后第一天上班就惹下事来。‘教导克星’名不虚传啊。”李朝阳双手一拱，似模似样。
“那是我和他聊得来！你看别的所领导有这待遇？”陈书不屑一顾。
“那是他们都躲着你。”李朝阳朝着办公楼方向努力努嘴，“你请病假的这段时间，曾教没有安排其他民警轮你的班。都是他自己直接顶上。”
“我心里有数，他就这性格。”陈书同时看向了办公楼三楼正亮着灯的教导员办公室。
李朝阳心里一动：“师兄，既然章云都认下案子了，你为什么最后还放他离开？”
“哪里放他走了？还得回来蹲几天呢。这叫监视居住！”
说完陈书自己就先噗嗤一下笑了，找理由也不能这么随便乱找的。
监视居住是指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和人民法院责令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一定期限内不得离开指定的区域，并对其行动加以监视的强制方法。
章云显然不符合。
李朝阳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下午正好出警去处置一起****密切接触者的警情。虽然对象被当场带离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隔离起来，不过可以看出来，现在我们辖区内的防疫形势非常复杂...”
陈书笑眯眯地补上了一句：“为了防止办案单位或拘留所出现疫情，我建议先将近期相关违法人员在家隔离一段时间。我们随后跟进观察。”
两人相视一笑。
陈书摸了摸口袋，准备掏出香烟来一根的时候，掏了个空。这才想起下午自己将香烟全部给了朱超然。
站在旁边的李朝阳会意，拿出自己的香烟递给陈书，并点了起来，回过来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陈书夹起香烟，缓缓放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闷了好久才吐了出来。
烟雾伴着指尖一圈一圈升腾，黑夜中两点光亮忽明忽暗。
他望向适才朱超然、章云两人离去的方向，沉声道：“我觉得吧，咱们做警察的，除了打击犯罪，更重要的还是守护案件背后的人们。章云固然有罪该罚，但他那两个小孩是无辜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早上那俩眼里有光的小家伙们：
“他们的童年里不该有一位犯有盗窃的父亲。”
第四十七章 值班夜宵
朱超然驾驶值班警车，载着其余三人轻车熟路地便往东明路‘老俩口烧烤’驶去。
到了目的地，四人见店内生意依然火爆，而他们又身穿警服，不方便挤着人群，便寻了一张路边小圆桌坐了下来。
陈书拿出手机开始扫码点菜。
朱超然跑进店内，一会儿就拿出了四套碗筷和一瓶5L装大可乐。他一边在小圆桌上摆着碗筷倒着可乐，一边苦着眉头道：
“书哥，前段时间我看内网的时候，发现局里给李梦那混小子评了个二等功。哎，这帮坐办公室的...”
陈书一听就乐了：“胖子，你刚进公安队伍没几个月。怎么这口气听过来，倒像是从警多年的老同志了。”
朱超然小声道：“嘿嘿，前段时间跟着曾老头出警的时候...”
“师兄，听胖子说，当时是你一个人冲过去把绑匪逮住的？”李朝阳露出歉意，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有些好奇。你们回来以后，曾教亲自上手对接刑大的工作，但对于这个案子，后来他在所里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朱超然撇了撇嘴不做声，徐磊放下手中把玩的手机。
陈书点了点头：“以曾教乐于宣传报道的性格，不会不在这起跨越上千公里的绑架案上大做文章。特别是，最后抓捕案犯的警察还是我们自己派出所的民警。”
他双眉上扬，斟酌了一会儿，环顾周围三人都是一脸专注、迫切的表情，只能无奈地解释道：
“抓捕绑匪的行动，负责现场指挥的是刑大的任大。他当时是要求我们以保护人质为第一要务，放走绑匪，不得轻举妄动。可是我看着机会难得，就没有服从命令。最后抓捕绑匪的时候，我擅自决定单枪匹马的就上去干了。最后运气好，抓到了人。”
三人听得认真，虽然陈书对于最后的抓捕经过只是寥寥几字，但是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却是不争的事实。
当时的抓捕现场一定非常惨烈。
朱超然砸吧一下嘴，不屑地说道：“书哥撞断了肋骨啥都没得着。某个人自己走路不小心摔断了腿，结果却拿个二等功。”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对于分局这个层面来说，民警获得二等功也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分局网页，包括警察自己的朋友、同事圈都会提及。
所以在坐的各位也都知道这个人就是刑大的李梦，也知道他是在抓捕绑匪的过程中受了伤，至于是不是摔了腿，或是怎么受的伤他们是不清楚的。
陈书知道朱超然是替他鸣不平，便拿过大可乐瓶帮他满了杯子，权当自己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说道：
“后面我才知道绑匪是持枪并且患有精神病的，这种情况下，我们突击抓捕，会使在绑匪手里的人质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我当时也是冲动了，没有听从指挥。估计后面也是曾老头给我擦的屁股，不然肯定得背个处分什么的。”
抓到罪犯了还要背处分......徐磊一愣，不以为然地说道：“莫斯科剧院人质事件，对着恐怖分子那就是直接开枪杀的。人质安全是要注意，但也不能放任罪犯。不然以后怎么处置重大案件？”
陈书闻言用指关节敲了敲小圆桌，一脸严肃地说道：“徐磊，你还年轻。今天这话你说了就说了，往后在外面可不能乱讲。我们是人民警察，必须以人民为重，这是根本。”
正说着，烧烤店的老板娘双手端着一个装满烧烤，吱吱冒烟的大铁盘来到小圆桌旁。
朱超然见状，赶紧站起身来，帮着老板娘一起把铁盘摆放在了桌子上。
手上的重物一卸掉，老板娘缓过了气，笑着说道：“陈警官，这次真的好久没见了。我还以为你高升了呢。”
“哈哈，老板娘，借你吉言。等真高升了，我来你这里包场摆席！”
“哎呀，那这席水我是真不想摆了。”
话才出口，全场顿时冷了下来。
夏末的夜，有点冷。
意识到说错话了，老板娘赶紧弥补：
“陈警官，我没说你升不了官啊。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这附近的老百姓都舍不得你。你可不像其他那些警察，每次真遇上什么事情去报案，做完笔录就叫我们回去等通知。等个鸡ac通知哦。”
出身华国东北的老板娘端的是一个豪迈不拘。
压力给到了中山所负责日常询问笔录的省警院实习生，徐磊。
不过00后出身的他也是不负众望，拿起身前倒满可乐的一次性杯子，站起身来，看着老板娘，面不改色地说道：
“老板娘，我敬你一杯。感谢你的一直等待，下次我们争取早点通知你。”
老板娘有些尴尬，不知道她嘴里的当事人也坐在这儿。平常烧烤店的大家伙和陈书东南西北聊天，早就把这位警察当成了朋友一般相处，有时候说话就没想太多。
徐磊一口气喝完可乐坐了下来，还笑着朝着老板娘摆摆手，安慰道：“老板娘不要多想。”
陈书暗暗点了点头，对这名00后的年轻学警好感倍增，此刻同样笑着解围：“老板娘刀子嘴豆腐心，这是好事，说明重视我们。每次所里的人过来你这吃夜宵不是打八折？你们俩夫妻的好，我们都记着呢。”
“没有没有。说是八折，你们最后还不是都没收，甚至还多给钱！陈警官你们没日没夜的工作，我们也都看得到。有时候事情发生了，我们也知道怨不得你们。我们也就发泄一下，过过嘴瘾。你们先吃，我就不打搅了。”说完老板娘落荒而逃。
“凡事不必在意结果，心意到了就行。”陈书看着老板娘的背影，轻声说道。
趁着几人说话的功夫，朱超然已经连续干掉了五六串羊肉：“你们再不吃，可就没肉啦。”
和朱超然差不多同时进中山所工作的徐磊，伸出左臂挂在朱超然的脖颈上，同时用右手拉了拉他大肚子上崩得紧紧的警用执勤外腰带，打趣道：
“胖子，你再这么吃下去，小心所里都没合适的腰带给你挂装备了。”
朱超然面不改色，咬下手中烤串上的最后一块羊肉，咀嚼咽下，满足道：“好肉。你哪这么多废话，赶紧吃吧。等下万一来个报警，就什么都没得吃罗。”
“老成之言。”李朝阳温和地附和道。
他是值班组负责接警的民警，对日常110报警格外敏感。以最快的速度接警，并反馈给老百姓以安其心。他觉得这是值班警察最应该具备的素质。
凌晨不知道几点，四名身着警服的警察坐在路边的小圆桌上，安安静静地吃着夜宵。
第四十八章 兰州拉面
翌日清晨，微风清凉。
作为基层执法单位，二十四小时开门营业的派出所，也就是每日的4-6时最为安宁。
昨日一夜无警，留置室里也没有人。大家此刻都还窝在宿舍的被窝里坐着美梦。
陈书独自一人站在中山所门口，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咚！”
他摇了摇头，叹口气，转头看去。
“谁啊！大早上的把一楼玻璃门关上的！”朱超然含着眼泪，一边揉着自己刚撞上玻璃的红鼻子，一边走向陈书抱怨道：
“书哥，你说他们干嘛把一楼玻璃门擦得这么干净！这不瞎整吗！”
陈书迎着朱超然委屈的目光，喟叹道：“昨天不是你嫌大厅闷热，关上门开了空调吗？”
朱超然刚刚抬起的脚步，一下子就迈不开来了。他尴尬着左右张望，终于还是憋出一句话来：“书哥，你怎么这么早起来啊？”
好差的话题转移技术……陈书淡然说道：“我早起这是自然之事。问题是胖子你，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睡不着？”
朱超然和陈书厮混久了，因着陈书年长其几岁，并且在生活、工作上也多有照顾，所以在心里，朱超然也是将陈书视为哥哥对待。
他挠挠头，有点羞涩：“哎，书哥，前段时候家里给张罗介绍了一姑娘。见面的时候确实挺美的，我就有点寒碜自己。”
陈书有些惊讶：“你才多大啊？叔叔阿姨就给你安排相亲？”
平时蹭吃蹭喝，脸皮厚如猪皮的朱超然低下了头：“哎，书哥。说句丢脸的事情，你别看我飙车那会儿耀武扬威，旁边都是小太妹，小迷妹的，其实我是母胎solo至今啊……”
说着，他走到了派出所门口台阶上，并排着陈书蹲了下来，唉声叹气。
陈书见惯了大大咧咧，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朱超然，这会儿咋做小女子态的胖子确实不多见。
他摸了摸鼻子，也蹲在了朱超然旁边，递过去一根烟：“加了微信没？”
朱超然点点头，眼睛却瞅着路边角落，没接烟。
估摸着就是没戏了……陈书反手将烟给自个儿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陈书准备陪着朱超然惆怅一会儿，然后带他去派出所不远处的兰州拉面来一份地道的拉面，再给他配上两人份的牛肉，事情估计就能解决了。
朱超然安静了一会儿，低着头小声问道：
“书哥，你说为什么女的不理我呀？我昨天微信请她请看电影，你回都没有回我。我也没读过大学，听说大学里都是一对一对的……”
这还真是问错人了。陈书警校三年，全区队就俩剃了西瓜头的小姑娘。警院学生处制度第一条就是不准学员在校恋爱，违者立马开除，绝不姑息。
大家伙儿都是拼着命在高考独木桥上挤过来的，所以也没人敢拿这个赌一把。
而陈书毕业上班以后，天天忙着上班值班的，也没时间找姑娘谈恋爱。当然，姑娘也不一定乐意。
所以，陈书除了年纪比朱超然大一点，恋爱经验两人也是半斤八两。
陈书一扔烟头，自信地说道：“胖子，这你还真找对人了。我读大学那会儿，寝室里兄弟们的女朋友还都是我搞定的。”
这倒不假，当时全寝室都愁着学校里僧多粥少，并且学校也管得严。一群大老爷们儿天天窝在寝室里闲得慌。
陈书就给出一个建议。
周末学校放风的时候大家一起去隔壁艺校或者中医药的操场打篮球。
这个建议真的是绝了。
结果就是除他以外，室友都捧得美人归。
虽然事后陈书表示是他自己的特意牺牲，多多送出几个被盖帽。
朱超然不知他的底细，闻言顿时亮闪着眼睛看向陈书。
陈书沉吟片刻，问道：“你当时约对方小姑娘看电影，看的是什么电影？”
“必须是“长津湖”啊！国内票房第一，吴京主演！太好看了！”
“……哎，你说你们谈情说爱的，去看战争片？难怪谈崩了。”
“书哥，那我们应该选啥呀？”
“简单，“灌篮高手全国大赛”剧场版！90后永远的回忆！”
“好！这电影正好我也一直想看了！”
“这可不。接下来直接买上两张电影票，然后拍照发给对方。票已经买好，肯定不能浪费嘛！人家推脱不过，最后肯定就答应你了！”
“高！书哥不愧是花丛老手！你这一说，我心里就觉得肯定有戏！”
“那肯定的！”
陈书的肯定语气、坚定眼神给了朱超然发自内心的信心，也带动了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说完，两人一起沉溺在了对未来人儿的念想之中。
也许，可以试试约一下黄思茜……陈书脑子一闪而过，眯着眼睛看向初升的旭阳。
“师兄，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李朝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漫步走到陈书身边蹲了下去。
李朝阳为值班组接警人员，主要工作就是坐镇在派出所值班前台，负责接听报警电话，以及调派值班民警、巡逻队员的出警工作。
虽然不用东奔西跑的，但却是要时刻钉在值班前台，早晚片刻不得松懈。
不像其他值班警察，没事的时候可以抽空休息或者有一些自己的时间。
陈书笑着说道：“朝阳，每次都是你最迟睡觉，最早起来。难为你了。咱值班组的接警位也就是交给你，我们才放心。”
李朝阳摆摆手：“师兄，你就是太客气了。我知道的，你当初就是看我刚毕业没什么社会经验。出警的时候老是被人逗弄，甚至有次不小心还白挨了神经病一棍子。看不过去了，才换我去值班台接警。”
陈书淡然说道：“你就是想太多了，这样过得累啊。走吧，我带你们去吃兰州拉面。”
“牛肉虽少，但确实是中山所附近唯一吃了不拉稀的小吃。”朱超然乐呵呵。
陈书站起身来，沐浴在阳光之下的身影倍加挺拔。
“因为，人家有信仰啊。”
第四十九章 路遇老人
基层派出所的警察在通宵值班以后，如果没有案件急需办理，一般都会安排第二天补休。
早上八点半，几人和下一个值班组交班结束以后。陈书便带着朱超然和李朝阳换好便服，三人一起走着往公园路北路口的兰州拉面过去。
到了店里，陈书照惯例给朱超然点了双份牛肉，自己和李朝阳各自一份普通的兰州拉面。
趁着拉面还没上桌的功夫，陈书对着两人讲了一则自己刚毕业那会儿和所里的老同志出任务时闹出的笑话。
当时所里下了一些扫黄的任务指标。根据线人的报告，他们也掌握了一处卖Y窝点。当晚便安排了警力，准备一举捣毁。
大概在晚上十点左右，老同志和陈书带了一批协警就将目标地附近的几个道路都围了起来。
老同志让陈书先带一名协警伪装成嫖客进窝点现场摸一下形势。
两人也不含糊，当时就脱下警服进去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打草惊蛇，对方全跑了。事后复盘的时候，才发现两人没换警裤。
裤子屁股上的警徽纽扣暴露了身份。
说完，陈书从筷篓里拿出几双筷子分给众人，接着说道：“你看，一个大型的涉黄案件，就因为裤子上的警徽纽扣就功败垂成。所以，细节决定成败。”
朱超然点点头，一脸严肃：“书哥说的对。”
可惜他不时瞥向厨房小门位置的眼珠子破坏了刻意营造的氛围。
李朝阳拿着筷子轻轻敲了下他的胖手，颇有些无奈：“胖子，师兄说了这么久你就没一点反应？你今天是不是有活要干？”
朱超然抓了抓被敲的部位，有点吃不住痒，惊讶道：“早上刚值完班，哪来的事情！”
李朝阳拿着筷子指了指他的裤子：“胖子，你下班就换了T恤，裤子还是警服呢。”
朱超然不屑地瘪了一下嘴：“事情是有，就是约人看电影。怎么，不能穿警裤吗？”
“第一次约会，还是打扮一下吧。这样显得你比较重视。”陈书掐灭了烟，笑着说道：“细节决定成败。”
李朝阳长大了嘴：“我说胖子，不错啊。有女朋友了？我和师兄还打着光棍呢。你好意思啊？”
“去去去。老是埋汰人。只是相亲，成不成还不知道。不过今早上书哥教了我一招，我感觉有戏！”
说着，朱超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回头我就回宿舍换裤子，然后就去电影院买纸质电影票。我刚在路上想了一下，手机买电影票截屏，不如亲自去电影院买纸质影票有诚意。”
李朝阳比了个大拇指：“高！静待佳音。”
三人正聊着，拉面店老板就端着一个大托盘，带着三大碗拉面走了过来。
“各位警官，拉面来罗。”
瞅着厨房小门老久的朱超然，赶忙着站起身来帮着把大托盘放了下来。
陈书笑着说道：“马保子，你家的面地道。每次值完班，就想着来你这儿好好的吃上一碗牛肉拉面。”
“对对对，你们家的牛肉虽然少一点，但是货真价实，我们吃的放心。”朱超然闻着肉香，点头咂嘴。
“去去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李朝阳桌下一脚踢了过去：
“马师傅，别听这胖子瞎说，他不会说话。你家牛肉面的价格品质，就是翻了这整条街都找不到第二家。”
“除非还是一家兰州拉面。”陈书吸了一口面前的香味，轻笑着补充道。
马保子笑眯了眼睛：“你们几人隔三差五的就来我这吃面，我能不知道？你们吃，我回厨房忙去了。”
吃完面条付了账，三人在面店门口分了手各自回家。
昨晚一夜无警，虽然晚上睡得迟一些，但也是一个囫囵觉。感觉自己的精气神都回复了过来，要不也约一下黄思茜……温饱思恋爱，陈书在马路上散着步，决定也找一家离黄思茜宿舍近一些的影院，买上两张纸质电影票。
前面刚帮人家拿回了手机，现在这样约人家，感觉有点恃恩挟人，不妥……
再说了，这样直接买了电影票微信发过去，也太强势了吧，不合适……
陈书一路纠结着。
他感觉不远处有些喧闹，站定了以后望了过去，发现那边围着一些人。
本着为人民服务为主，随便瞧瞧发生了什么的八卦心情。陈书快步就往前方走了过去。
走到近处，左右扒开人群进得里面，他看见一名大约七十来岁的白发老太太坐在斑马线上，皱着眉头捂着心头，身旁是撒了一地的蔬菜、猪肉。
“帮帮我，帮帮我...”白发老太太低着头呻吟。
围观的人群很多，有打电话报警的，有打电话给医院急救的，也有拿出手机拍照录像的。
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先过去扶起老人家。
虽然如今已临近夏末，但天气依旧炎热。假使柏油马路上站一个人，都能烫得生热，可是众人就任由高龄老人在太阳底下暴晒，而无一人挺身而出。
陈书见状额头青筋绽放，老人的呼救声就像是钢针，刺入了他的脑海。
他径直走到老人身边，先是检查了一下伤势，发现对方并没有出现骨折等不易移动的情形。便半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抱住老人的脖颈和膝弯处，轻声说道：
“老人家不要怕，我先抱你去路边树荫处挡一下太阳，救护车一会儿就到了。”
“小伙子，你最好不要轻易移动老人。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陈书正准备施力将老人抱起时，听到声响，便朝说话的人看去。只见一位五六十岁的妇女正撑着遮阳伞站在一旁急切地说道。
也许是担心我被讹，也许是担心老人在移动中再次受伤，但不管怎么样，总归是站出来说话的好心人……陈书朝着对方露出友善的微笑，回头还是继续将老人一把抱到路边阴凉处。
“哎，慢点，慢点……”
“年轻人太急躁了……”
妇女提着遮阳伞堪堪盖住老人身躯，跟着陈书将老人移到树下。
第五十章 去看电影
陈书抱着老太太站在树下，仍是觉得炎热。他左右环顾了四周，附近也没有适合休息的店铺或民房。
附近的店铺都是紧闭着玻璃门，这种店里基本上都是开足了空调。老太太在外面暴晒太久，一下子受不得屋内突然的冷气。附近也没有那种开着店门，没开空调的店铺……陈书有些着急。
而老太太兴许是前面被太阳晒着，或是摔倒受伤，此刻也是耷拉着头，喃喃自语：
“难受啊，难受啊……”
“大姐，你去那家快餐店，把店门打开，放些冷气出来。我等下就把老人家抱到那店门附近。”
眼看着老太太难受，陈书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只能用土办法尝试一下。
“好的好的。”唠叨不停的妇女见老人面色不好，也不敢停留，赶忙着朝他示意的店铺放心跑去。
陈书看着妇女将店门打开，然后在树下等了一会儿，感觉店门温度应该与室外温度融合地差不多了。
他喊道：“大姐，回来帮忙撑一下伞。”
可能是天气太热，妇女也没有气力回话，低着头又跑到了树下，提着伞跟着陈书又返回到了快餐店门口。
“大姐，麻烦你到里面要一张椅子，拿到店门口。”
妇女应下来之后进店里拿了两张椅子并排在一起放在店铺门口旁边，靠里一侧。
陈书有些惊讶妇女的细心，他朝着点点头，而后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放在椅子上后。
“小伙子，谢谢你。”老太太半躺在椅子上，有一些缓过劲来。
嗯，呼吸平稳了，人也回过神来了，应该问题不大。接下来就等救护车过来载着去医院检查一遍就行了......陈书笑着点点头：
“小事情，幸亏这位大姐帮忙。”
老太太又转头和妇女道谢。
趁着两人在一旁说话，陈书跑到人行横道上捡回了老太太丢在地上的东西。
“没事了，没事了。都回家吧，该忙啥就去忙啥......”回去的时候，他顺带着将围观的人群一一遣散。
回到店门口，陈书看到一名貌似快餐店老板的中年男人半跪在地上，端着一碗水递给老太太。
其实人性本善，要不是西京法官那判的糊涂案，引得人们做好事畏首畏尾。即使现在面对好人好事，大家都抱着质疑的态度，但当时如果真的有一个人站出来时，大部分人还是会释放自己的善意……陈书守在旁边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眼前的场景，心里还是有一些想法。
起码事发时，路人还是有打电话给救护车和警察......
几人在店门口陪着老太太说话，时间过得很快。没过过久，就有一辆120急救车赶过来将老太太送去了医院。
虽然老太太看着精神有些恢复过来，不过陈书左右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还是陪着一起去了医院。到了医院他帮着跑上跑下，忙活了大半天，将老太太安顿下来。
等着老太太的子女过来医院，他将事情交待好以后，走出医院大门，才发现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边落了下来。
想起临走时，老太太和她的子女一直的不停道谢，陈书的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他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很简单，平时助人为乐，工作为人民服务。
看着高尚，其实也很简单。归根结底，也是另一种自我价值实现的方式之一。
他摸了摸自己委屈直叫的肚子，找了一家医院附近的面店，点了一份牛肉面就吃了起来。
正吸着面条，手机响了起来。
“书哥……”电话里朱超然传来沮丧的声音。
“怎么了？又被拒绝了？”陈书估计是早上朱超然约相亲对象看电影的事情。
“嗯……她这次回我微信了，不过就是把我拒绝了。”朱超然低落着应道。
“哦哦，那就算了木，反正你们也没谈过恋爱。没什么感情损失嘛。”陈书一边吸着面条，一边安慰道。
“……损失大了。我这不是听你的，直接买了两张“灌篮高手全国大赛”的电影票吗？”朱超然有些委屈。
正好在犹豫要不要请黄思茜看电影，这赶上的。啧啧，这就是天意……陈书喝了一大口面汤，心情愉快地说道：
“那这两张转给我了吧。”
“谢谢书哥，你在哪儿？我现在送过去给你。。”电话中的朱超然完全恢复了精气神，完全不没有了适才那因爱生怨的楠楠声。
陈书放下筷子，抽了桌上一张纸巾擦过嘴巴：“不急，你明天上班的时候拿给我就行了。”
最好是周末的电影票，这样人家有空，应该好约一点……他思索着，准备结束通话。
“明天怎么行！我买的是今天晚上的票！”朱超然一听，有些着急。
陈书闻言捧在了当场，擦过嘴巴的纸巾也忘记扔在桌下的小垃圾桶里：
“朱超然，你今天下午约人家今天晚上看电影？”
“对呀，你不是说要施加一点小小的压力么。我就想着今天补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赶在今天晚上把事情办了！”朱超然理直气壮的将理由挂在了陈书身上。
当天约人家当天出来约会，这要是对方肯跟你出来，前面就不会拒绝你了。哎，这票估计自己也用不上了……陈书有些感慨朱超然直筒般的大脑思路。
“你牛ac……这样吧，你把电影院地址和时间发给我，我们一起去看了吧。”
“书哥，那这票钱算你的还是我的？”朱超然低落着声音，小心地问道。
“你的！看完电影我带你去吃羊肉！”陈书有点恨铁不成钢，不过话一出口，又有一点心疼自己的工资。
还好三线城市肉价不贵，不然依着胖子这胃口……
“好嘞！那就这么定啦！拜拜！”
欢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嘟嘟嘟嘟……”
朱超然好像生怕陈书反悔一般，立马就挂上了电话。
陈书拿着应该挂机的手机，有些无奈。他想了想，又拨出来一个电话：
“朝阳，醒了没？嗯嗯，晚上没事的话，一起出来看电影吧。”
“对对，就是“灌篮高手全国大赛”。”
“好的好的，迟点我微你地址啊，准时到。”
“晚上少吃一点。看完电影我们去吃羊肉。”
……
第五十一章 偶遇佳人
晚上，新时代电影院。
三人站在门口排队等着检验防疫码。
朱超然一脸轻松：“书哥，朝阳哥，没想到你们俩也喜欢看‘灌篮高手’。不错，有眼光！”
陈书和李朝阳相视一笑，不搭理这位00后。
“师兄，现在想起来，我小时候看完县级赛事，就天天回家等着看全国大赛。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多年。”李朝阳看着电影院门口的大幅海报，那些熟悉的身影，有些感叹。
“是啊，你看今天这队伍，都是咱80、90后，大部分都是男的，估计也是来看全国赛的。”陈书朝着队伍努了努嘴，笑着回答。
两人顺着队伍一路注视过去。队伍中的一些人也是友善地笑着回看过来。
“这趟列车开了二十年。”
陈书的背后传来了一句话，似乎是圈内人的暗号，懂的人自然秒懂。
他回头看去，一名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子伸出中指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框，笑着继续说道：
“八月份从头温习了一遍‘灌篮高手’，今天过来直接无缝连接。”
“高！”三人比了个大拇指，齐齐说道，佩服之极。
几人兴致挺高，聊着天排着队。虽然队伍挪动地极为缓慢，但是也不碍今夜的美好。
陈书提了提手中的一袋桔子：“路上买了一些桔子，每个人拿一个尝尝味道吧。”
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来三个桔子，依次分给几人，包括那位‘无缝连接’的眼镜男。
李朝阳离得最近，也是最早拿到桔子的人。他剥了一瓣，吃进嘴里后，面无表情将剩余的桔子递给朱超然。
朱超然嘿嘿一笑：“谢了，朝阳哥，我正好懒得剥桔子。”
说完，他接过桔子，用粗大的指头掰了两瓣，塞进嘴里。刹那间，胖脸皱成一团，酸的打了个冷战。他一边面目狰狞，一边把橘子吃完。接着开始剥自己的那一个桔子继续面目狰狞地吃了起来。
正剥着桔子的陈书和眼镜男看到这一场景，都愣在当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眼镜男在吃还是不吃的犹豫中僵立在现场。
陈书想了想，还是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剥了一瓣，轻轻地塞进嘴里。
接着他就把整袋橘子交给朱超然处理。眼镜男见状，迅速将自己剥了一点的桔子同时塞进那袋子里。
朱超然受之无愧。
在队伍的磨磨蹭蹭中过了半个小时，三人进了电影院大堂。
陈书让其余两人在休息厅坐着，自己跑到小超市准备买一些零食和饮料留着看电影的时候大家一起用着。
“看电影，没点吃食可不习惯呐。”陈书在小超市的一层一层货架里仔细搜寻食物饮料。
当他搜索完一排货架，抬起头准备往更另一排货架走去的时候，眼角竟然看到了黄思茜。
她尖俏的瓜子脸在小超市白灯的映照下，像一块温润的暖玉，没有瑕疵。大大的眸子里则闪着光。
陈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小茜，你也是来看电影的？”
“陈警官！”黄思茜亦是一脸惊喜的样子。
陈书耸了耸肩：“下班时候就不要喊的这么正式了。你看都吓着旁边的人了。”
黄思茜低了下头，嗯嗯了很久，才轻声回答：“书哥。”
先前熟练教导朱超然如何与相亲女约会的陈书，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也沉默了下去，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杵在那儿。
“喂，你们干啥呢？”
陈书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是黄思茜的同事，小敏。
小敏一脸警惕地拉过黄思茜：“陈警官，我们去看电影了。你忙哈。”
“小茜，我们走吧。”
黄思茜低着头小声说道：“小敏姐，你想什么呢？”
“走走走，赶紧走。”
小敏拉着黄思茜就往店门外走去。
陈书有些愕然，他只说了一句话，怎么就被人家当成啥狼似的，拉着人就跑了。
他一下没了心情。抬手看了下时间，发现即将开始检票，便随便买了些吃食，排队买完单以后，提着袋子就往休息厅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朱超然站在面无表情坐着的李朝阳面前表情夸张，手舞足蹈的。反而是先前认识的眼镜男，倒是配合着朱超然耍着玩。
见到他们，陈书心情又好上一些。他快步走到休息厅门口，招呼三人一起往验票口过去。
兴许是陈书在小超市购买吃食多花了一些时间，等他们四人验完票进到放映厅内。
除了投影仪投射在幕布上的电影光，厅内没有其他任何灯光。
四人低着头躬着身子，摸黑来到了自己的位置所在。凑巧的是眼镜男的座位竟也挨在中山所三人组旁边。
朱超然开路，四个大男人挤挤停停的终于是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呼！”朱超然吐出一口浊气，挪了挪自己的大屁股，低声抱怨：
“这位置也太小了吧。”
坐在朱超然旁边的陈书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肚子：“嘘，忍一忍。不要说话，马上就要开始了。”
“书哥？”
朱超然里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陈书眯着眼睛，借着电影些许的微光，看清坐在朱超然里侧的竟然是黄思茜。
几人竟然在未相互通知的情况下，坐到了同一场电影的同一排紧邻位置。
命中注定？
陈书心里闪过这一念头，正准备也说点什么的时候，放映厅里响起了那一曲大家期待已久的主题曲《好像大声说爱你》。
厅内的气氛一下就火热了起来，甚至有些人还跟着哼唱了起来。
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吵闹了起来，陈书没办法说话，只能笑着对黄思茜点了点头。
坐在中间朱超然开始有点懵，不过在和李朝阳望过来的眼神一对视，两人也发出了善意且暧昧的笑声。
走在最后面，此刻坐在李朝阳边上的眼镜男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又是抬了抬自己的眼镜，跟着小声的哼了起来。
陈书重重地靠在座椅背上，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搜索到‘群众--黄思茜’，想着不能说话，那就发条微信吧。
他想了想，还没输入几个字，就见对方发了一条微信过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占满了半个屏幕：
书哥，今天上午我去了派出所想亲自向你和胖哥道谢。可是王警官告诉我，你今天补休要睡觉，不能打电话吵到你。所以我就回家了。不过王警官和我说，你最喜欢收锦旗了，所以......
第五十二章 接到指令
秋高气爽，金风送爽。
清晨，陈书来到中山所自己的办公室，打扫一圈后，按惯例泡了一杯速溶咖啡。
他调整姿势，舒服地靠坐在办公室内花了一千多元在旧货调剂市场淘的真皮沙发上，慢慢地喝着咖啡。
待到八点时，准时一个电话拨去给了朱超然。
“嘟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嘟嘟嘟嘟...”
“喂，书哥？我还在床上呢，上班了？有事吗？”听筒里传来了朱超然朦朦胧胧地迷糊声。
陈书淡然说道：“胖子，好歹手机里多设置几次闹钟吧。老是让我打电话叫床，你好意思吗？”
“嘿嘿，书哥，这不月底了么。咱们指标都完成了。我就想轻松一下。”面对陈书，朱超然也是毫不介怀，道出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陈书有些无奈，不过他的处事风格也不是那种盯着人家上班打卡，没事就注重卫生整洁。
只要指标完成，或是出任务的时候认真、专注，平常空闲时间该放水，他还是会给几位放放水的。
“昨晚上马所给我打电话了，所里这段时间接了很多起电瓶车失窃案，这几天让我们出去摸摸状况。”
马所是中山派出所副所长，全名马伟，负责中山所的治安打击，是陈书的直接上级领导。
“好的，我这就过来。”
一听是领导指派，并且确实事出有因，朱超然也不含糊，电话里一扫懒散的声音，果断应道。
朱超然虽然年纪轻，偶尔喜欢偷点小懒，不过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拿得出手。有年轻人该有的冲劲、干劲。
“好的，今天穿便服。”
“收到。”
放下电话，陈书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登入了执法办案系统，开始审查近段时间中山所接到的电瓶车被盗窃案件的询问笔录。
根据众多笔录显示，大部分的失窃时间都集中在凌晨零时至六时，地点一般都在偏僻的道路拐角或城中村角落，车型多为旧款中大型电瓶车。
如今随着厂家的技术提升，新款电瓶车的防盗窃技术也是日新月异。比如，现在的电瓶车GPS系统都是直接焊接在主板上。小偷如果想扯掉GPS，那就必须断电，做好推着电瓶车走或是扔进面包车。
想必，这也是此次报案多集中在旧款电瓶车的原因之一。
目前来看，盗窃电瓶车的方式有三种。
第一种就是通过技术手段开锁或暴力开锁接电，直接骑走电瓶车。这种主要针对的基本都是技术落后的老旧款电瓶车；
第二种是直接把车扔到面包车里，直接拉走。这种盗窃方式一般都会有相配合的整条盗窃犯罪链。
最夸张的一次就是车主上午来报案，昨晚电瓶车被盗。我们通过车主的gps软件发现，车辆竟然已经到了隔壁省的犄角旮旯里。
第三种就是盗窃电瓶，车子不要。一台电瓶车，最值钱的部位就是它的电瓶，车身因为是塑料材质居多，体积又大不方便转移，又不大值钱，所以部分盗窃者就弃之一边。
看完笔录，陈书又抽取了案件中有犯罪嫌疑人出现在监控视频的案件。
在翻看了部分的监控视频以后，他锁定了合作作案多起的两名男子。
因为作案时间都发生在半夜，并且该两人都是戴着鸭舌帽，所以监控无法清楚显示其面部特征。
好在两人中的一名男子在这段时间内，出来作案时都是穿着印有明显卡通logo（机器猫哆啦A梦）长袖，所以能被初步认定。
监控中该两名男子都是步行出现，发现作案目标以后，一人望风，一人实施技术开锁。
一般作案时间普遍在十分钟左右，如果成功，两人就会一起坐车离开；如果失败，则换一辆电瓶车继续作案。
而他们的作案对象都是集中在老旧型电瓶车。
技术老练，分工配合娴熟。基本上隔天就出来作案，算上一些没有报案的，估计是每天都出来偷车。
应该有稳定的下游收货商人。
上午可以去附近的二手市场转下......陈书思索着，开始整理笔录中提及的被盗窃电瓶车品牌名称、外型特征。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朱超然穿好便服，精神抖擞地来到办公室。
陈书低头看了眼朱超然的裤子，见不是警裤，有点惊讶：
“胖子，难得你今天没穿警裤？不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朱超然扭着肥大的腰身，转着屁股，笑容得意：
“书哥，警裤感觉有点紧了，勒得难受。这次小敏买了新裤子送给我，穿得舒心。”
“好了，你舒服就行。我现在要......等等！谁？小敏，哪个小敏？那个小敏！”陈书一个激灵。
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新大陆？
他瞪着老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羞红了胖脸，扭捏着肥腰的胖子。
“嗯......”
上次的电影院之行看来歪打正着……陈书有些寂寞。
“我现在要继续查看案件视频监控。这里有一份我刚整理的被盗窃电瓶车的品牌名称和外观特征。
等下你去楼下便衣队找个帮手，两个人一起去周边的二手电瓶车店铺或者电瓶车修理店转转看。”
朱超然接过资料，点点头，风风火火地就往楼下跑去。
“不管怎么样，迟点给我来个电话！”眼见朱超然走得急，陈书在后面大声喊了一下。
“知道啦！”
朱超然走后，陈书一个人在办公室看完了视侦队提供的所有涉案的监控记录，无果。
远远看着视频中这两人走、跑的姿势。动作敏捷流畅，再加上衣服上的卡通画，很有可能是十几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陈书在办公室里踱着步。
半夜出来干活，早上估计得补觉。应该会在下午出来活动。现如今年轻人的活动项目要么是玩手游，要么就是两人结伴去网吧玩端游。
只依靠‘十几二十多的年纪’和‘两人结伴去网吧’这两个条件，去附近的网吧也不好盘查。总不能做无用功......
陈书抽出一根香烟，点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得去找旧货调剂市场的老郑那边摸摸情况。”
第五十三章 旧货市场
时间过得很快，陈书在看完全部笔录和相关视频监控以后，已是中午时分。
虽然如今已是初秋，不过在外调查结束回所的朱超然亦是满头大汗，而对于案件线索却是一无所获。
陈书拍了拍浑身湿透、略有沮丧的朱超然，感慨道：“汗水不会白流，这些都是经验。走吧，先去吃饭。下午我带你去旧货调剂市场找专业的人问问。”
朱超然一听到‘吃饭’二字，负面情绪一扫而空，蹦着胖乎乎的身子就往食堂过去。
站在后面的陈书一度怀疑，朱超然这满身的汗水估计是为了赶上饭点而累出来的。
中山派出所的食堂是教导员曾宏宣言的主战场之一。每次所里开大会轮到他讲话的时候，他都会讲一下近期的食堂状况。有时候与民警私下谈话，食堂伙食和卫生也是必谈项目之一。
在曾宏来中山所以前，所里流传了这么一个段子：
单位吃饭，汤是放在一旁的大桶里，由着大家自己估量着打。所以打汤的时候，很多人就拼命地捞汤里的肉，基本上只有前面几个人能捞出肉来，后面的人只剩下汤。
一位老民警戏谑地点评：“这个开水加点盐还挺好喝。”
某次这位老民警带人去银行办事，中午就在他们食堂吃饭。
他们汤也是自己打的，但是他们汤里肉明显很多，肉眼可见。为了显示自己不是贪心的人，老民警只打了一块排骨。
刚准备走，旁边的打菜大爷怒了：“你们这些人，都只打汤，里面的肉不打，这些肉谁吃啊！人不能太自私了！”
趁着老民警还在风中凌乱，其他同行的警察打了满满一碗排骨和山药，在大爷赞许的目光中去吃饭了。
回到所里，这段如梦幻中的佳言风传一时。
现如今中山派出所的二把手、政治主官如此重视，食堂自然也成了大家的幸福乐园。每次临近午饭或晚饭，走廊里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中山所的六十多名警察全部包吃住，领导、民警、协警都在食堂内统一用餐，唯一的小食堂主要为接待使用。
食堂采用的是分餐制，餐台上五荤五素，一汤一水果。就餐者每人一份饭菜，原则上是每人两荤两素搭配汤和水果，自己选择，自己享用。
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自觉地点上两荤两素，毕竟自己点多了，别人就会少了，甚至没了。特别是派出所这种基层执法单位，值班人员和办案人员迟于饭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每次临近就餐结束，食堂大妈都会端着剩菜的铁盆子，用她那精湛的勺艺，走到桌旁，给大伙儿再续上一些饭菜。
但这种情况是单位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而今日，朱超然第一个排队就餐，还是不负众望的点了四荤，分别是东坡肉（两块）、脆皮鸡腿、鱼香肉丝。
怡然自得。
食堂大妈看不下去，硬是在四荤之中，生生地挤了一勺大白菜。私底下，大妈也曾向陈书吐槽过朱超然的不良饮食。不过朱超然嘴巴甜，最后还是以大妈举勺告终。
两人吃过午饭，没在所里午休，直奔东州市旧货调剂市场。
......
历经四次搬迁，作为东州市历史最为悠久的交易市场，东州市旧货调剂市场已经大不如前。
二十多年前，陈书跟着堂哥屁股后面，到市场里买游戏卡带。那会儿，市场里虽然破旧不堪，道路狭隘而遍布垃圾，但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路旁稍有空隙的地儿都被货物堆的满满当当。而街上的人们，不管是店家还是买者，脸上都是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不像现在，六七米宽的大路，行人却寥寥无几。店铺门面高大精致，然则里头的老板或工人，也只是坐着把玩手机聊以度日。
陈书、朱超然两人来到市场，进入大门，穿过几条市场内的小街，径直来到一家位于市场内极为偏僻的一家店铺。
看门头，主营业务应该是买卖二手电瓶车。
进门前，陈书低声说道：“到了里面只管看和听，不要说话。”
“晓得了，来过几次，我懂得。”朱超然点点头。
两人进到店铺内，一名看装扮似是老板模样的中年人赶紧迎了上来，点头哈腰：
“领导，有什么事吗？”
陈书在他胖乎乎的身段上扫了一眼，笑着说道：“郑老板，怎么，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没事就不能来你这喝口茶？”
郑老板，实名郑天佑，四十余岁。前几年陈书在查办一起团伙盗窃电瓶车系列案件时，顺带牵出了作为该团伙的主要收赃商之一的他。
当时由于在主观故意上难以取证，并且在给该团伙的犯罪行为取证时，郑老板也是知无不言，给犯罪嫌疑人的顺利定案出了一定的功劳。
所以在向上级领导汇报以后，陈书就将他无罪释放，收为线人。
郑老板点头如捣蒜：“来来来，两位领导不要站门口，到里面办公室坐吧。”
陈书、朱超然两人由郑老板引着到了店铺最里面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
三人分主次坐在小房间内的茶桌椅位。
陈书拿出香烟，抽出两根，先是放了一根正忙着沏茶的郑老板身前，转手递了一根给朱超然。
待得郑老板将泡好的茶水分给几人后，陈书拿出打火机准备点起三人的香烟。
郑老板连连摆手拒接，急促地说道：“不必不必，我有我有。”
陈书腾出右手按下他的小臂，笑着还是给点上了。
他轻吸了一口香烟，慢慢悠悠地吐出几圈，摸着下巴，笑呵呵地说道：
“郑老板一段时间没见，生意是做的风生水起啊！这办公室都多了一套茶桌。怎么？最近来的人很多吗？你看这泡茶技术也是熟络得很啊。”
郑老板表情顿了顿，肥嘟嘟的胖脸上露出诧异：“没得，没生意。领导你看我这门口，都淡出鸟来！我这茶桌就是放在这里，方便自己喝茶养生。”
他摸不透陈书的话里意思，迟疑地不敢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感觉有些不对。
估计又要‘卖人‘了......
第五十四章 郑大老板
话里话外听的是嬉笑，但直面的终究是警察的质疑，郑老板沉默着不敢接话。
陈书讥笑道：“郑老板哪看得上这点门堂生意。退一万步讲，哪天你这店铺要是挤满了人，我看才是真的出了大问题。那时候我可得好好进来瞧瞧了。”
说完，他拿过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郑老板挠了挠头皮，表情轻松下来，心知警察不是过来问罪的。
他尬笑着不说话。
见点拨得差不多，陈书递过去一份材料，沉声道：
“好了，说正事。这是最近一段时间被盗的电瓶车，时间、地点上面都注明了。还有几张小偷的监控截图。他们应该是两名十几二十岁的男孩，估计是新来的老手。你给我查一下。”
郑老板拿起茶杯润了润干涸的嘴唇，便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起了手上的材料。
陈书见状，知道他看完材料还得电话联系其他人，自己在这坐着，估计会影响他的发挥。朝朱超然使了一下眼色，两人就起身往小房间外的店铺走去。
这店铺呈长方形状，最里面的东侧就是适才三人喝茶的小房间，西侧从虚掩的门看进去，是一间不大的储物室，里面东西摆放整齐。
店铺的其余位置，除了右侧留了一条小小的过道，尽皆摆满了电瓶车。这些车子被擦得铮亮，排列亦整齐有序。要不是店门口明晃晃地写明了‘二手车’三字，两人都看不出来这些都是旧车。
朱超然本就是喜好赛车之人，在环顾店铺时，眼角看到一款科技感十足的复古型摩托车---法国标志姜戈150，情不自禁地就跨坐上去。
他低头找着车钥匙，准备发动起来过过手瘾。
一名从他们进得店来就一直躲坐在角落的男孩子，壮着胆子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伸手拉住朱超然的右手，依着郑老板先前的称呼轻轻说道：
“领导，店里不能试车，太危险了。”
被一名男孩拉着的朱超然也不好意思再折腾下去，讪笑道：“我没想开。就是想发动起来听听这车的声音。”
男孩一听，极为自然地顺口说道：“这车是好看，声音却不咋的。等个红绿灯，都能抖到你奶疼。我建议是不要发动了。”
朱超然猛地眼睛一亮，知道对方也是一位专业人士。他反手一把握住男孩，扶着拉到适才男孩躲坐的角落旁，坐在俩小板凳上，唠起了悄悄话。
两人一会儿抬手伸向店铺内的车子，宛如文臣武将般指点江山，惺惺相惜；一会儿又气呼呼地争得脸红脖子粗，刻意压下的声音也能感受期间的互恼。
年纪约莫十五六岁，并且脚有残疾，如何会对摩托车的状况、性能耳熟能详，张口即来?
陈书看着眼前两人，若有所思。
“我外甥。这小子不爱读书，在老家逃课和人飙车摔断了腿，被我姐送过我这来。人还不错，肯吃苦，会修车。”郑老板走到陈书身旁，一起看着那两人，眼里流露出一丝疼爱，语气平静。
一个中学生，一个大专生，按学历算起来胖子还是前辈。
一个飙摩托车，一个飙汽车，照理说还是两个圈子的人。
不过都是飙车党，难怪能整到一块儿……陈书扫了一眼一尘不染的店铺，点点头：“是个好小伙。有你看着，你姐也放心。”
郑老板摸了摸鼻子，周旋社会底层淘生活，习惯被贬的他有些诧异警察的肯定。
两人都有些默契地没有说话，似乎都想给两位后辈留出一些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郑老板转而谄笑道：“领导，我刚联系了一圈人，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两人。应该是外来的。不过我已经把信息散出去了，过几天一有消息就联系你。”
陈书点点头：“尽快吧。”
“胖子，走了！”他冲店铺角落处喊道。
朱超然依依不舍地告别他的小朋友，来到陈书身旁。
两人往店门外走去。
郑老板跟了上来，稍稍一拦陈书，搓了搓手，挤出一副极为难为情的表情，吱吱语语：
“领导，我一位小朋友前段时间被你们所里巡逻队扣下了一辆电摩，你看能不能花点钱赎出来？”
看来是摸到电瓶车盗窃案这两男子的信息了，前面是故意憋着……陈书笑了：
“郑老板做生意真是一把好手。咱俩这事一点眉目都还没有，你就开始跟我讨价还价了？”
郑老板也是老江湖，脸皮厚的程度已经可以和“食堂排队第一人”朱超然一拼。他一摊手，无奈地说道：
“领导，这不怨我。我也是有求于人，被人牵着鼻子走啊。”
等价交换，都是套路……陈书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硬塞了一根到郑老板手里。
“下周一，让你外甥带人来所里找我这位同事，他会安排好的。”
郑老板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两人离开店铺，走出老远以后。朱超然皱着眉头问道：
“书哥，怎么，就白送车给他们了？”
“不错。这次知道离远了才开口。”陈书淡然说道，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朱超然嘿嘿一笑，一脸得意：“那是，人怎么可能连踩两次坑。”
陈书说道：“老郑心里有数，咱们这案子基本八九不离十了。不然，他不会提条件。”
朱超然嘴巴一撇：“你们说话好累，这些话摆明讲清楚不就好了吗？还弯来绕去的。”
“不对！案件破了？”电闪雷鸣之间，他突然反应过来。
说着，两人已走到桑塔纳车前。
陈书打开车门，倚靠在门上，看着愣在一旁的朱超然，点点头：“破了。”
“砰。”
“上车。”
朱超然跟着上了车，坐下来后，急急忙忙地就问道：“书哥，这就是传送中的特情、线人？这案子也破得太简单了吧。”
陈书系好安全带，看了一眼就差贴脸的朱超然，摇摇头，平静地说道：“看着是简单，下次你来试试吧。”
朱超然一听就缓过劲来，坐回身子，准备开车：“书哥，你又逗我。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搞？”
“和你聊天的小子人不错，像老郑。正好以前也是玩飙车的，算起来你还是他前辈。下周一，瞅着机会就把他给收了吧。”
“嗯？？？！！！”
陈书摇下车窗，右手靠在窗框上，没在说话，脑海里都是适才那瘸脚的小孩拦下朱超然时，那胆怯而又有些倔强的眼神。
第五十五章 他有未来
两人回到派出所已临近下班。朱超然马不停蹄地就往食堂赶了过去。
看着他那猴急的样子，陈书有些好笑，却又想起了自己读书时期，每逢上午第四节课下课时，全班男生蜂拥而出的场景。
他回到办公室换好警服再过去食堂的时候，站在门口就一眼看到朱超然坐在第一排位置，端着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食，左一大口吸溜进大束面条，右一大口啃下架在小碗上的大猪蹄，吃得是满头大汗。
陈书回手关上食堂大门，到打菜窗口点了一份鸡蛋面，端到朱超然一旁坐了下来。
朱超然咀嚼着猪蹄，不解地问道：“书哥，虽然郑老板也帮我们抓过几次人，但他看着不像好人啊。”
陈书咽下嘴里的面条，喝了一小口汤水，淡淡说道：“他确实不是好人。早年我们所里有一起盗窃电瓶车、摩托车系列团伙案件，他就是那个团伙的主要收（售）赃人。”
“那他后来判了几年？”
“因为证据不足，就放了。不过当时我‘虚舞了几下铜棍’，把他发展成线人了。”
‘舞铜棍’在东州俗话里的意思就是放烟雾弹，诈唬人。把没有的事情，占着信息差，掩饰得有鼻子有眼，以假乱真。
在当年的电瓶车、摩托车盗窃团伙案件侦破中，作为老江湖的郑老板，警方对其收赃的主观故意的证据收集极为艰难。
另一方面，在警方给该团伙的犯罪行为取证时，他也确实出了大力，提供了一些决定性的证据。
当时警方主要打击对象还是该盗窃团伙，所以对于积极配合的郑老板就网开了一面。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那时候没有足够的警力，或是精力同时再立一个案件。
陈书便是趁此大势之下，假借警方全力打击盗窃团伙的威势，以关系人之姿诈唬住郑老板，把他‘捞’了出来。
自此，郑老板表面上对陈书感恩戴德，有求必应。
对于他的这种姿态，陈书并无所谓，甚至还特意配合。比如这次郑老板想帮朋友从派出所里捞车。
这种电摩其实不值几个钱，市场上最多几千块就能拿下。但是如果郑老板能从派出所里把被扣下的车子重新捞出去。
这种江湖面子，就很值钱了，也能干很多事情。
所以，当他向陈书提出帮朋友捞车时。陈书不仅答应下来，还让他可以大张旗鼓的带人直接进派出所拿车。
陈书的想法也很简单。对于他来说，面子不值钱。破案，实打实地把犯罪嫌疑人逮捕归案才是他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
他配合郑老板收获江湖面子，郑老板也得拿点货真价实的东西反馈回来。
“等价交换。”陈书夹了一张小碗里唯二的鸡蛋饼放在朱超然的大碗里，“不要觉得我们警察就是高线人、特情他们一头，就可以白白指使、命令他们做这样、干那样的。在不违背我们的法律底线下，要么给钱，要么给权。”
朱超然张着嘴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并且我们要为他们未来不可预知的危险行为兜底。所以，初期对线人的全方位观察非常重要，品德和性格列为第一位。”
陈书夹起小碗里最后一张鸡蛋饼放在眼前：
“当初我本想以最快速度拿下老郑的认罪口供，所以饿了他和他店里工人二十四小时。最后放他们走的时候，随手给了他们两人一个大面包。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前脚刚跨出门槛，就撕了半个面包递给那工人。”
朱超然放下筷子，挠了挠头：“饿了二十四小时才拿到面包，那还不死命先往自己嘴里塞着吃啊。”
“那工人和今天我们去他店里碰到的那小子一样，也是一个残疾人。”
说完，陈书就将筷子里的鸡蛋饼塞入自己的嘴中。
朱超然恍然大悟：“看不出来老郑还是个好人。”
吞下鸡蛋饼，陈书拿过桌上的纸巾包抽了两张，放了一张在朱超然身前：“好人说不上，起码是有底线的人。虽然没证据，估计暗地里也干过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书哥，那为什么不把他们一锅端了？其实吧，我看着老郑这个人，特像贼头！现在想想，指不定他那店铺里的车子都是赃车！”
陈书一听这话就乐了：“咱们做警察的，除了用眼睛看，还得用脑袋去想。老郑受过惊。现在他那店铺里的车子只会比你口袋还干净。不过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老郑是个贼头。”
朱超然瞪起了眼睛：“那咱们还不赶紧把他给抓了！”
陈书伸出左手握拳，扳着指头一个一个慢慢说着：
“你有证据吗？线人也抓，以后谁给我们通风报讯？你觉得打掉老郑我们辖区就没有小偷了？嗯，也许短期内会下降......
你抽空去内勤室看一下近几年我们所里的电瓶车、摩托车盗窃案的相关数据。我没看过，不过我知道肯定是逐年递减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老郑他们守规矩，懂分寸。”
看着朱超然一愣一愣的，陈书噗嗤一笑：“好了，就不打搅你胃口了。你先吃吧，以后再和你慢慢聊。”
朱超然赶忙继续打着饱嗝啃猪蹄。
吃好晚饭，陈书走到食堂门口站定，从口袋里掏出利群香烟，抽出一根递给一旁跟着出来的马所。
“案子破了？”马所深深吸了一口，轻松地问道。
陈书点点头：“估计快了。”
马所想了想，说道：“刚才那些话也没见你和小李说过。”
“朝阳他性格比较刚，不适合这些事情。除非他以后也走打击这条路，不然还是再磨练一下，最好是自己想透。”
马所接过话茬说道：“朱超然毕竟是协警。”
他没有多提其余更多的话。他明白陈书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协警，不应该掌握侦查技术。
陈书瞥了一眼马所，将手中未抽完的香烟扔在台阶上，抬脚踩灭：
“朱超然心地善良而有勇气，为人圆滑但守底线。最重要的是，他还年轻，有未来。”
第五十六章 马所要走
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静静地挂着。今夜的中山派出所显得格外宁静。
吃过晚饭，已经是下班时间。
陈书今天没有值班。不过他还是回到办公室，准备继续琢磨电瓶车盗窃案的细节，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警察办案，不管大案小案，都得准备两个计划，最少两个。
他心里有数，郑老板这两天应该就会把盗窃案的犯罪嫌疑人信息反馈回来，但几年的侦查工作下来，倒是养成了谨慎的习惯。
不同往日喧哗的一楼值班大厅，让坐在二楼办公室的陈书有一些不习惯。
案件翻来覆去看得差不多，手头无事的他站起身来走到派出所附近的一家水果店铺买了一些香蕉回来，准备分给值班的几人。
他刚走进一楼大门，离着值班大厅前台还有十来米远，就听到偌大的喊声。
“书哥，你买了香蕉啊！”
‘香蕉’两字被刻意拉长了声调，回荡在原本静谧的一楼大厅。
这家伙天天盯着电脑屏幕，怎么眼睛还这么好使。话又多，不愧是中山所八卦之王......陈书看着从前台探出半个身子的接警员小王，一脸无奈。
他快步走到前台附近，抬手提起装着香蕉的透明塑料袋摇晃了几下：“就你眼尖。来，吃点儿。正好消化消化晚饭。”
小王接过陈书递来的一串香蕉，撕了一半分给旁边坐着的民警于余，接着问道：“书哥，怎么还不回家？晚上有案子吗？”
陈书放下抬着的手臂，嘿嘿一笑：“没，今晚太平。我单身狗一只，回家也没事干。”
小王收回身子站好，一边剥着香蕉一边毫不客气地说道：“李警官和胖子这么说，我举双手赞成，再加上双脚也不是问题。可是你......”
陈书有些好奇自己在同事眼里的人设：“我怎么了？”
“书哥，你平时和胖子他们唠叨的那些‘PUA’、‘打压啊’、‘废物筛选’、‘服从性测试’之类的，我一听就是很专业的泡妞名词。我觉得你就是一名海王！还是鱼池爆满的那种！”
坐在前台一声不吭，津津有味地听着八卦的民警于余，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小王，就凭这‘海王’两字从你口中脱口而出，我觉得你和陈书应该都是圈内人。”
“！！！？？？”
三人正聊着，曾宏穿着警服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瞧见值班大厅的热闹人气，也凑了过来。
“我说你们......”
他话还没出口几字，原本热火朝天的值班大厅，瞬时鸦雀无声。他孤零零地站在一旁，被众人行注目礼。
领导威势显露无遗，妥妥的冰火两重天。
“咳咳！小书，你跟我来一下。”气氛转变太快，曾宏有些尴尬，说完转身先走一步。
陈书朝另外两人耸了耸肩，跟着走了出来。
两人来到三楼教导员办公室门前。
曾宏开门的时候，分管中山所打击的马所穿着便服从隔壁办公室开门走了出来。
他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就下楼去了。
两人进到办公室。曾宏径直走到靠在窗户的茶桌旁端正坐好，开始烧水温壶，准备置茶。
陈书心知这得好一会儿功夫，就把装着香蕉的袋子往茶桌上一放。自己不见外地打开了一旁的小冰箱，在可口可乐和雪碧中间纠结了一阵之后拿出来一个可乐易拉罐打开，这才回到茶桌前，端正坐好，先喝起了可乐。
冲茶的曾宏双手没有停下，眼睛却是快速的瞥了一眼对面端坐的陈书，朝着可乐摆放的位置努了努嘴：
“小书，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吧？怎么，嫌弃我泡的茶？”
陈书知道他在开玩笑，却也是故作惊讶地回答道：“没有没有。我刚才闻到茶香，怕自己忍不住打搅到你沏茶，所以就先喝点饮料应应急。”
曾宏气笑了：“油嘴滑舌。都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一副小孩子做派。说话也好，做事也是，都要成熟、稳重一些......”
他忍不住开始说教，不过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是小小地出卖了他的内心真实想法。
这么多年来，曾宏一直将陈书当关门弟子看待。
公安机关有一个其他行政机构都没有的特色传统。那就是除了军转干，基本上每一个警察在入行时，都会有一位带路人引着走路。这人便是“师父”。他会带着新警巡逻、出警、办案；他会教导业务经验，传授实战技巧。
有时候时间久了，两人都会处出一辈子的感情。
说着，他将茶杯放在茶托上，递给陈书，满怀期待。
陈书伸出右手，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在茶桌上敲了两下，扶住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小口。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两字。
“好茶。”
曾宏点点头，语气平静：“老同学从福目带的老白茶。它的醇厚是其他茶无法比拟的。”
回头得抓紧时间再去翻翻字典，看看还有哪些可以形容词......陈书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曾教，你的老同学人不错。”
两人齐齐点头，花了一点时间，将茶水喝完。
陈书掏出利群香烟，抽出一根起身递给曾宏，顺势点上火之后，问道：“曾教，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曾宏抖了抖烟：“上次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陈书挺直了腰杆：“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有着咱们辖区那批混蛋小兔崽子们哭的时候了。”
曾宏哼了一声：“尽嘚瑟。”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这次分局给了一个三等功的名额，我想把你报上去。”
陈书嘿嘿一笑，先是捧了一下曾宏：“三等功，挺稀罕。不过我去年拿过一次。这次给朝阳吧。”
曾宏笑着说道：“年底我会给朝阳再排一次‘优秀公务员’，这样他就连续三年了。到时候也有一个三等功。”
陈书听出曾宏话里的意思，不过去年刚拿三等功的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试探地问道：“要不给所里其他民警？”
曾宏没有再解释，只是淡淡地抛出一句话：“马所就要调走了。”
第五十七章 开始行动
一听马所不久就要调走，陈书立即来了精神，他知道曾宏话里的意思。
马所，实名马伟，是从事公安工作十几年的老同志了。不过所里的老人都知道，他其实志不在此。每逢周末，他都会在外为自己的前程奔波。他也热衷于与其他单位往来应酬。
这次估计事情成了。
陈书心想：马所一走，所里就空出一个打击副所长的位置。不过一般来说，派出所作为基层执法单位，提干的话很少会从本单位的民警进行选拔。
他看着坐着眼前镇定自若的教导员，有些犹豫。
曾宏作为派出所教导员是没有权力和资格进行本所民警的升迁和调任，但是他带出来的几个副局长如果跟着点头，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所以曾宏话里话外的意思估计就是在这段时间内，陈书凭借往日的工作成绩，再锦上添花拿上一次三等功，提干的把握就非常大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手里没点成绩拿得出手，基层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硬提的话很容易出事情。
陈书沉吟了一会儿，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曾宏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小书，上次绑架案任大过来，比较中意你，这几天也向我提过，想调你去刑大，政治处那边他可以说上话，我们所里也没意见。”
民警跨单位的调动，除了调出、调入两个单位的一把手同意以外，还需要分管副局长签字同意，由政治处协调安排。
这一套程序走下来，所需要的资源和人脉，不比提干简单多少。不过因为派出所和刑大都是基层单位，事情多、工作繁忙，比之调往机关还是容易一些。
曾宏说着又给两人满上茶，小口啜了下，微微一笑：
“小书你前段时间因公负伤，加上这次如果能评上的三等功，倒是可以运作一下。说说你的想法吧。”
亦步亦趋跟着曾宏从警几年的陈书，太明白他的套路了。
他一路刚正不阿，不逢迎，无偏私的工作、生活作风，陈书不说听过几次，这几年可是亲眼见过的！就这，陈书敢说运作一个试试！
陈书立刻收起了刚才的兴奋，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服从组织安排。要让我留所里我就留所里，要让我去刑大我就去重案组。”
这个回答还是打了埋伏的，意思就是在中山所里提干他同意，要是去刑大他也同意，不过要去就去重案组，别的中队就不考虑了。
陈书这点小算盘在曾宏这位从警几十年的老警察面前就是透明的。曾宏怎么可能听出来他的意思，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关门弟子，跟着自己这几年在中山所也确实吃苦耐劳的同时，也干出了一些实实在在的成绩。
曾宏心里其实也是希望他在警途上能走的更远。不然他也不会透露任大的意思。
毕竟，在刑大那边，破案立功比在派出所机会大多了。只要有能力，提干也会快很多。在往后的从警资历上，也比那些没有刑侦经历的干部会硬上几分。
曾宏点点头，大概明白了陈书的意思。事情谈好了，他也就开始做起了本职工作，和颜悦色地谈心。
“小书，食堂最近的味道怎么样？你们吃得还舒心吗？”
正事谈完，陈书心里高兴，就拣着曾宏喜欢地说。
两人相谈甚欢。
......
次日下午，陈书坐在办公室浏览内网几个著名的警察论坛时，接到了郑老板的电话。
“领导，不负所托。上次您和我讲的那两个小兔崽子，我给您找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可以想象对面中年胖子的一脸谄媚。陈书有些介意，他不是那种好谀恶直的人，其实老郑并不需要这样子和他说话的。
等价交换，两人其实谁也不欠谁。
他伸手抽出桌上的电瓶车盗窃案卷宗，翻开几页，说道：“老郑，你说吧，人在哪儿？”
“两个人都是桂州的，年纪在20岁左右，可能更小。他们现在租住在西城路农贸市场对面的老小区里，小区名字叫枫叶小区。具体住在哪栋哪室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人肯定在那儿！”
枫叶小区？这不就是黄思茜住的地方吗。巧了。
“行了，我知道了。下周一让你外甥带人来提车吧。”
“好嘞，谢谢领导！下周一十点左右我们过去哈。”
挂下电话，陈书关了电脑，耐心地等着坐在沙发上的朱超然把王者荣耀排位赛打完。
他捏了捏眉心：“胖子，虽然现在没什么事情，但是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我眼皮低下玩手机游戏，还开着声音！你都不虚吗？”
坐在窗边的李朝阳插了一句：“师兄，胖子最近真的是无法无天了。你可得好好说说他！万一哪天督查或者领导突袭过来，全办公室的人都得跟着倒霉。对了，这几天还没到下班的时候，胖子他就跑到食堂堵在打菜台等开饭。”
朱超然把手机往自己裤子的口袋里一丢，哈哈一笑扯开话题：“书哥、李警官，这都是小事。咱们破案要紧。”
看来这胖子玩游戏的时候，耳朵倒是竖得紧紧的，难怪几次所领导进办公室，都没抓他个现场......
陈书无奈：“胖子，给我点面子。下次换个竖屏的游戏，然后把声音关关掉。还有吃饭也一样，只要在所里，每次开饭你都排在第一位了，怎么的，你还想突破自身吗？”
朱超然猛地单手一挥，气势如虹：“没说的。书哥你都开口了，肯定给你面子。”
陈书点点头：“那你收拾一下，换上便服，去停车场把车开到所门口，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说完，陈书打开门就往走廊尽头“社区民警”办公室走去。
他进门后，径直走到分管西城路农贸市场对面枫叶小区的民警办公桌旁。
“于余，把枫叶小区协管员的微信推我一个，你再和他打声招呼。我这边有个案子需要他扫一下楼。”
第五十八章 枫叶小区
陈书得到郑老板所给的信息，了解到盗窃案的两名嫌疑人目前租住在西城路农贸市场对面的枫叶小区。
枫叶小区为东州市第一批为旧城改造的拆迁户所建设的小区，建成至今已有二十余年。说是小区，其实就是一个开放性的住宅楼群。
因为地处市中心附近，且租金极为便宜，所以住在这一块区域的基本上都是租住的外来人口。而房东或二房东为了提高自己的收益，都是将一套房子分割几个房间用以出租。
总而言之，小区内鱼龙混杂，治安形势较为复杂。
来到社区民警办公室，陈书径直走到于余的办公桌旁，请求他的协助：
“于余，把枫叶小区协管员的微信推我一个，你再和他打声招呼。我这边有个案子需要他扫一下楼。”
小区出租房信息登记归属于派出所社区民警管辖，一个社区民警的管辖范围视警员人数和派出所辖区而定。而小区协管员就是派出所设立的一个协警职务，其主要职责就是帮助社区民警管理社区。
一般来说，房东将自己的房子出租给他人，都需要主动到派出所登记备案。
于余说道：“负责枫叶小区的是小强。他正好在楼下内勤室对账，我这叫喊他上来，你稍等一下。”
过了几分钟，接到于余电话的小强急匆匆地就来到了办公室。
小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理着一个和陈书一样的寸头，当兵出身，皮肤黝黑，但身强力壮。
他刚一跨进办公室，就粗着嗓子喊道：“于哥，什么事啊？这么急着喊我上来，我正在楼下对账呢。”
说着他走到于余办公桌旁，看见了坐在一旁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陈书。
“陈警官，你也在啊。是不是要我帮你查人啊？没问题的，我管的那两个小区我门清得很。就是一只外来的老鼠，我都能帮你给逮出来！”
自他进的办公室，陈书和于余两个人连一个字都还没有说，反倒是小强却是叽里咕噜的一堆话扔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小强直爽、话痨的性格他们都知道，所以也不是特别介意。
于余说道：“小强，陈警官手头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他一下，今天下午你就跟着他吧。忙完了直接下班，不用来所里打表了。”
中山派出所规定，除了值班组和打击组的警察，其他人员按时上、下班打卡。
小强乐呵呵地说道：“于哥，你说得这么豪爽，敢情我应该得加班到晚上了吧。”
“加班到晚上算双倍加班费，夜宵咱们去吃‘老俩口烧烤’，到时候喊上胖子。上次所里聚餐，你把他干趴下，最近他可是一直念叨着要报仇呢。哈哈，总不至于亏待了你。”
陈书站起身来，知道负责枫叶小区的协警是工作上有口皆碑的小强，他也是松了一口气，许下承诺。
小强眉开眼笑，一巴掌用力地往自己肚子上一拍：“陈警官，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他就屁颠屁颠地自顾往门外走去。
陈书回头朝于余点了点头：“谢了，那我先走了。”
......
下午，陈书和朱超然换好便服，带上身着协警服饰的小强一起坐在所里的黑色桑塔纳便车往枫叶小区开去。
坐在副驾驶座的陈书转过身子对坐在后排的小强说道：
“小强，你等下就开始把枫叶小区的出租房都扫一遍，重点记录桂州来的二十岁以下年轻人，特别是两个人待在一起的。如果在核查时候发现有身穿‘哆啦A梦’卡通logo的白色T恤也同样记录下来。”
小强在陈书说话的时候就反应过来，看来已经是做好了打夜战的准备。
他点点头：“陈警官，下午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在上班不在家里。到时候我会在下午先核查一遍，晚上再来补充核查一遍。”
陈书说道：“发现嫌疑人员以后不要急着联系我，尽量走远点。安全是第一位的。”
小强撇撇嘴，不屑道：“就那些瘦胳膊细腿的，别说两个人，就是来三个，四个，我都是一巴掌就能解决...啊哟！我去！”
桑塔纳一个急刹车，随后一个右摆动。
陈书眯着眼睛看了下镇定自若的朱超然，知道他应是故意的。
汽车重新企稳之后，朱超然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义正言辞地开始说教道：
“强子，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你还别小看了这么小孩。他们有时候一冲动起来，热血一上头，那真的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是吧，书哥？”
避开小强的视线，朱超然朝着陈书偷偷做了一个鬼脸。
小强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没有说话。他在中山也待了好些日子，知道朱超然说得不假。但他心里就是不愿意被朱超然说教。
三人到了西城路农贸市场旁就分道扬镳。小强带着一本文件夹和一些消防安全通知书，站在路边扶正自己的警帽，趾高气扬地就往枫叶小区例行扫楼去了。
就他那身板和大嗓门，平时占着身上的老虎皮，妥妥的‘地头蛇’，对这里门儿清得很。
虽说人民警察为人民，但是有时候处置一些纠纷或是面对地痞流氓，还是需要小强这样的人。有些人你对他客气了，他反倒觉得你好欺负，以至于无理取闹。
身着便服的陈书和朱超然停好车以后，就分头去了枫叶小区附近的两家网吧，准备守株待兔。
陈书算了算时间，电瓶车盗窃案的犯罪嫌疑人在半夜出门作案，上午肯定在家补觉。下午和晚上很有可能就在租住的地方就近找一家网吧玩耍。
陈书选择的那家网吧就在农贸市场边上，名字叫“穿越网咖”，是一家东州市的连锁网吧，看名字老板应该是CF爱好者。
说是网咖，其余也就是图个热度，表明自己的机器配置和服务是高于网吧的。
其实现如今在东州市，不管是地处商业中心还是偏僻角落，不管是装修豪华还是简单铺设，没有一家网吧的名称后面不是带“网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