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网咖上网
陈书走进网咖，在大门附近的前台登记身份证的时候，特意指定了网咖厕所边上的一个座位。
网管眼里有些疑惑，但还是默不作声地接过身份证，办理登记开机手续。工作这么多年，在网咖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也是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客户。所以对执意要求坐在臭熏熏的厕所旁边座位的陈书，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趁着网管办理的空隙，陈书大略地扫了一眼网咖全貌。
一般来说，身上背着案件的人如果躲在网咖上网，普遍都会选择角落或者包间。从犯罪心理分析，这是人们潜意识下的自我保护——我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我。
想法虽然有些幼稚，但是绝大多数的成年人却犯事了也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不管怎么样，是人总该会上厕所。
陈书选择厕所边上的座位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如果有疑似嫌疑人经过他面前，他无法确定的时候。也可以假装自己需要小便，径直走入厕所近距离观察即可。
厕所，是名正言顺拉近互不相识两人物理距离的绝佳地点。这比选择坐在大门边上的电脑守着有用许多。
陈书在前台登记好身份证信息以后，假装自己初来乍到，在网咖内四处寻找自己的位置。一会儿功夫就把大厅内的上网人员看了个遍，发现没有可疑人员。
趁着这个时候，他也把网咖的整体布局摸了个透。
“穿越网咖”开在路边一楼，大厅呈长方形状。为了消防安全，网咖设有前后两门。前门临近大路，客人基本上都是从前门进出网咖，后门偶尔有人进出。两道门都是手动开关的玻璃门。
在网咖里溜达了一圈，没发现可疑情况，陈书也就回了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一边打开腾讯视频随意地看着电影，一边继续静静地四处张望。
他有些担心朱超然和小强，毕竟一个年轻，刚从警没几个月；一个是退伍兵，虽然有体魄和格斗技能，但性格脾气过于急躁。
他想了想，还是在三人的微信小群里，再次提出警告：如果现场发现可疑人员，绝对不允许单独行动，只要确定身份信息就好。
只等其余两人回复“收到”以后，才稍稍安下心来。
小强作为社区协管员，扫楼的时候要求登记身份证信息，侦查得顺理成章；朱超然那边是在网吧，只要记住上网人员的座位号，事后也可以直接调取。
现如今这社会，只要确定身份信息，就没有警察抓不到的人。
一般来说，警察抓捕犯罪嫌疑人，都是有计划的以多对少。潜规则，警察都是按照最少三倍于嫌疑人的人数排兵布阵。在这个基础上，警力的安排也是多多益善。
所以，这次三人的出动在意义上应该是侦查，而非抓捕。
在过往几十年里，公安机关内部其实是提倡个人英雄主义的，推崇有难必上。这是要上升到政治态度。
比如群众落水，即使在现场的警察不怎么会游泳也必须跳河。其实，会游泳和能救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近几年公安内部才开始慢慢将警察自身的安全排在了第一位。
时间过得很快，陈书一直待到晚上九点多也没有发现可疑人员。他微信联系了朱超然和小强，那两人也同样没有发现。
他想了想，就让两人一起来自己这儿三排英雄联盟。时间差不多了再一起去“老俩口烧烤”吃夜宵。
这样既能继续在网咖守株待兔，也让两人放松几分，毕竟作为年轻人的他们回家也是玩游戏。破案固然重要，但也要讲究劳逸结合，特别是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本来协警工资就低，也没有编制，不能以人民警察的标准苛刻的要求对方，这样一味的加重工作量最后只会落得一地鸡毛。
“书哥？你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
陈书转头看去，发现黄思茜正站在一旁，好看的双眉微微皱在一起，正疑惑地看着他。
他心里有些紧张，活像是小时候逃课去电子游戏室打电玩，被父母抓了现场，吱呀着不敢说话。
等稍稍缓过劲头，他眉头一扬，故作生气，调侃道：“怎么，就不许警察下班后去网咖玩玩游戏放松一下？还‘这种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KTV、酒吧玩耍了呢？”
公安“三项记录”规定，民警不得前往夜总会、酒吧等娱乐场所消费，包括而不限于朋友宴请或自费。
其实这项规定是一刀切的，工作特殊性直接制约了个人的消费自由。但是这个规定更像是一种旗帜鲜明的表态，向社会展示公安队伍的纪律。
黄思茜一下被噎着，说不出话来。
陈书不忍看着双腮绯红，一脸郁闷的黄思茜一直站着，主动站起来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跑网咖里？你也玩电脑游戏吗？”
黄思茜摇摇头：“没有，家里的电脑坏了，我出来查点资料。”
“你同事，那个叫...小敏姐也在网咖吗？还是说你是一个人出来的？”
“嗯，她今天晚上值班，我是一个人出来的。”黄思茜的声音轻轻柔柔。
陈书想了想，笑着说道：“我这儿靠近厕所，有些臭。你坐哪儿，我移机去你那边吧。”
“56号，后门那边。”她的声音愈加轻微，说完就小跑进了厕所。
黄思强的声音太小，陈书没有听清，不过他还是收拾了下桌面，把单人沙发推进桌下，慢悠悠地往前台走去。
他走到前台，向网管报了黄思茜的名字，然后将自己的座位调到了她的旁边。
网管动作很快，两三下就办好了手续，然后一脸“我懂得”表情看着陈书：“来两瓶饮料？”
陈书心里正高兴着，也有点欣赏他丰富的脸部表情，点了点头买下两瓶可乐。
拿好可乐回过身来的陈书，第一眼映入瞳孔的就是在排在身后的年轻男子身上的白色T恤。
哆啦A梦卡通猫！
前、后两名距离紧密，年纪极轻的男子！
“来了！”陈书心里暗暗喝道！
第六十章 正面接触
穿越网咖前台！
办完转机手续的陈书，心里正寻思着等会儿如何邀请黄思茜一起去“老俩口烧烤”吃夜宵。
他双手各拿着一瓶可乐，没有丝毫防备的转过身来，遽然发现一名排在他身后的大个子年轻男子身着白色T恤。
他朝思暮想的“哆啦A梦卡通猫”赫然印在该男子的上衣正中间！
此时，另有一名小个子年轻男子站在身穿卡通猫T恤男子的身后。
陈书握紧了手中的可乐瓶，一个念头闪电般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两人前后极为紧密的空间缝隙，他们应是同路人！
该两名男子的年纪比预想得还要低，估计就在18岁左右！啧啧，纯技术流。年纪轻轻，技术就这么娴熟.....也有极小的可能是这两人凑巧符合犯罪嫌疑人的衣着体貌体征......
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上他仍旧是不动声色地穿过两人，走到网咖后门附近，调换后的座位坐了下来。
他放了一瓶可乐在隔壁位置上。
嗯？不是游戏和电影？
陈书放可乐的时候眼角看到黄思茜电脑显示器上满屏的文字。他心里闪过一丝好奇，不过转瞬还是将全部的注意力移到了网咖前台那两名可疑人员的身上。
他打开电脑，瞄了一眼显示器桌面右下角的时间，假装看起了电影。
嗯，只要对方登记上网，就可以确定嫌疑人的身份信息了。等下找机会回所里召集便衣队，今晚就可以实施抓捕......他在心里仔细地盘算着。
“书哥，你在看什么？那边有什么吗？”
黄思茜站在陈书一旁的过道，顺着他的视线一齐往网咖前台那两人看了过去。
一句清脆的女声突兀地插进网咖内原本充斥的鼠标、键盘敲击声中，身背系列案件、神经极为敏感的两名可疑人员亦是朝着黄思茜所站方向回看了过来。
陈书瞳孔猛地一缩，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种不受控制的突发情况于他谨慎至极的性格背道而驰！
同时，他的眼角处亦看到朱超然和小强从前台旁边的网咖大门一前一后推门而入。
在这一刻，整个天地仿佛静止了下来。穿越网咖现场气氛极为凝重，就差那么一针一毫般，即会引爆全场。
陈书、黄思茜两人一坐一站位于网咖后门附近的过道旁。
陈书眯起了眼睛，压住内心的情绪，原本松散倚靠在单人沙发的背脊不自禁地挺立了起来。黄思茜站立在过道旁却浑不知觉，依旧睁着她那双大眼睛往前台望了过去。
两名年轻的可疑人员快速地对视了一眼，眸光闪烁，没有说话。他们稍稍躬下身子，调整身姿直直地面向陈书二人，打量的视线再未移动分毫。他们对在其身后不停招呼的网管浑不在意。
朱超然和小强从前台一旁的大门推门而入。先跨入网咖内的朱超然一眼就看到了在一排排电脑后高高站立望向他们的黄思茜，以及坐在一旁似乎也同时盯着这儿的陈书。
他惯常地咧开胖嘴，头朝后转去，嬉笑地和小强说着什么。
小强眼睛一亮，走进网咖的同时，照常张开他的大嗓门：“书哥！我们来啦！”
声音贯穿整个网咖。
“不好！”
陈书胸口一凉，心知不妙！
陈书、黄思茜与那两名男子原本维持着极为脆弱的平衡，随着小强的一声巨吼，
咋然断裂！
那两人向旁飞速地瞥了一眼，眼见网咖大门正堵着两名膘肥体壮、膀大腰圆的成年男人。他们似乎认出了小区平日里负责查房、形象鲜明的警察小强！
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想必小区内租住的许多人都寓意深刻！
他们也是果断，稍一犹豫，直接朝着陈书、黄思茜所在的后门位置狂奔而来！
首先冲过来的反而是体型庞大的大个子，小个子紧随其后。
这一刻，陈书的心挤到了嗓子上！
他一跃而起，猛地一把将还愣在原地的黄思茜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倒退着将她挤到里间，让出通往后门的过道。
谨慎是陈书过往办案时一直秉持的原则，但是内心深处那面对犯罪分子时，绝不妥协的态度也在此时发出怒吼！
就如几个月前，他拼死驾车追击逃窜的绑匪！
两名可疑人员一前一后从陈书身前的通道跑过。两人微微侧头扫了一眼陈书二人，径直往后门跑去。
就在此刻！
电光火石之间，陈书猛地上前一步，双脚扎稳马步，抓举起适才被挤在一旁的单人沙发，稍一瞄准，狠狠地砸向跑在后面的小个子。
“啊！”
小个子猝不及防，被单人沙发砸倒在地，第一次发出惨叫！
陈书没有丝毫停顿，沙发飞出双手的同时，当即一个纵身就扑了上去。
他伸出左手卡住蜷缩在沙发下，半仰着头还没缓过神来的小个子后颈，右手顺势抓握其后脑勺。
双手同时用力，将其头部重重按向地面，右膝紧随其后顶压在其后颈部位。
“啊！”
小个子第二次发出惨叫！
几秒钟的时间，陈书已牢牢控制住身下的男子。
“警察！老实点！”陈书大声喝道。
他抬头看向大个子，不成想，首先映入眼眸的竟然也是一张正朝他极速飞来的单人沙发！
我X！
他心下骇然来不及多想，松开抓握小个子的双手。仓促之下，只能双臂交叉先护住自己的面部！
“咚！”
陈书被单人沙发砸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而被他挡下的单人沙发垂直掉落，掉砸向下方！
“啊！”
小个子第三次发出惨叫！
气血上头的陈书不顾一切地跳将起来，圆瞪着双眼，怒视前方尚站在后门不远处的另一名男子。
他稳了稳身体，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上哼哼嗯嗯不停的小个子，心下稍安，重新将视线对准站着的大个子。
大个子神态极为慌张，身体朝着后门，却转过头来一会儿看看躺在陈书脚边瘫软的同伴，一会儿又看向陈书后方正全力奔跑而来的朱、强两人。
陈书听到了身后的声响，心知朱、强两人应是赶了过来。
嗯？才这么动几下就出汗了？
稍稍冷静下来的陈书感觉额头有一丝异样，似乎汗水正顺流而下。
他右眼的视野突然一片猩红！
第六十一章 决战过道
嗯？流血了？
陈书满不在乎地一抹右眼，也不去看手掌，微微弯下膝盖，全身再度紧绷！
他冲了出去！
正迟疑着不肯离去的大个子见状，掉头就跑。他跑上两步却是怪叫一声，踉跄两步摔趴在了地上，来了个狗啃泥。
原来是他先前因为向陈书抛扔单人沙发时，顺势将桌子上的显示器、键盘等一些零零散散的器具及电线带在了地上。
他慌张逃跑时，没注意脚下，一下子就被地上乱七八糟缠绕的电线绊倒在了地上。
后方的陈书见机会难得，死死盯着摔倒在地，正准备挣扎爬起的大个子。他几大步冲了上来，双脚一用力跳过躺在狭窄过道呻吟的小个子。
“啊！”
落地时，陈书倒吸一口冷气，左半身一软，左脚脚腕处一阵剧痛传来！
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向一旁的电脑桌！
他竟无法挪动半步！
低头看去，一个可乐瓶不知道从哪里滚落在地。打开的瓶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流淌着可乐水。
双手用力撑在电脑桌上的陈书，俯视着翻滚在地上手忙脚乱四处拉扯电线的大个子，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有趣。
小强赶了过来，一个饿虎扑羊先把被单人沙发连砸三次的小个子翻过身来按趴在地，反手锁制！
被一米八五，二百多斤体重的施力者重重压在地上的小个子，第四次发出惨叫，这回带上了一丝哭意：
“啊啊啊！呜...”
朱超然默契跟上，掏出口袋里的手铐就往他手上招呼。
小个子这边局势已定。陈书咬紧牙关，忍着左脚脚腕的剧痛，扶着身旁的桌椅，慢慢朝大个子腾挪过去。
刚走没几步，他察觉到手臂一轻，侧头一看，发现一个顶着黑色头发的圆脑袋贴着自己大臂。
原来是先前被他挤在墙壁角落的黄思茜正低着头双手搀扶着自己的手臂。
陈书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脚伤似乎也不那么严重了。
书上不是说过么，男女两人的亲密感首先得从缩短物理空间上开始......他忽然有些感谢那个该死的可乐瓶了。
他忍住亲吻黄思茜头发的念头，眯着眼睛重新审视不远处坐倒在地，身上电线绞缠，面朝他们的大个子。
额头处又传来一阵不适感，陈书抬手一抹，几道血迹横七竖八地横亘在脸上，在网咖内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极为凶狠。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坐倒在地的大个子，双手如划桨般左右摆动，屁股蹭着地面倒退而去。
速度还不慢。
直到后背撞到电脑桌腿，才停下动作。他大口喘着粗气，目不转睛望向陈书，眼神里俱是恐惧。
我脚受伤，动不了。先盯着这小子，等小强、朱超然拷好小个子，就让他们一起拿下大个子.....
陈书心中做下决定。
一会儿功夫，小强、朱超然已将小个子拷在了一旁的电脑桌上。他们两人也不停顿，转身就往依旧背靠电脑坐倒在地的大个子冲了过去。
“不要过来！我有刀！”
大个子猛地从腰后抓出一把刀身长度约在20cm左右的匕首，笔直指向自己的身前。
小强、朱超然两人一个急刹停在了陈书身旁。
许是紧急时刻，脑袋瓜子终于开了光。大个子眼见警察没了动静，他右手持刀，左手抓提起紧贴身旁的显示器和键盘，一齐站了起来。
“不要过来！老子扎死你们！”
大个子一边疯狂吼叫着，一边朝网咖后门缓缓倒退而去。他没走几步，左腿一振，又停住了身子。
众人齐齐望去，发现一条缠住他左腿的电源线笔直、紧绷的联接在一旁桌下的主机机箱。
大个子抿紧了嘴，目光如独狼般闪烁，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小强冷哼一声，准备继续冲上去的时候。陈书从旁一把拉住，轻声说道：
“扔椅子。”
小强、朱超然两人同时眼前一亮，嘿嘿一笑，转身就抓举起散乱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齐齐扔了过去。
大个子也是发了狠，持械的右手向后拉满，将匕首直接往几人方向狠狠地甩了过来！
“危险！趴下！”一直在旁死死盯着大个子的陈书遽然发现异常，大喝提醒道。
兔起鹘落之间，他来不及多想，一个大力环抱，将黄思茜死死抱在怀里，转身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匕首飞来的方向！
运气应该不会这么差吧？
看着他俩也不像学过飞刀.....
陈书听天由命般闭上了眼睛:嘿，闻着还挺香......
朱超然在陈书喊出‘危险’两字时，就一个侧扑滚到了一旁的桌子底下。
小强还保持着将单人沙发扔出的动作。他有些迷糊，原本存了冲出抓人的想法，被陈书一嗓子打断。
“危险？什么危险？趴下？我要趴下吗？”
他愣在原地，眼神有些迷茫。他一会儿看看躲在桌底下朝他拼命招手的朱超然，一会儿看看身旁紧紧抱在一团的陈书、黄思茜二人。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个子左手抱着显示器，右肩扛起桌底下的主机，三步并作两步往网咖后门跑了出去。
直至身影消失。
小强失神地看着后门，恍惚道：“书哥，跑了一个。”
抱着的两人唰的一下分开身来。
陈书一个不稳，险些又要摔倒在地。黄思茜急忙上来一步扶住了他的身体。
他看了下空无一人的过道，和半开着的网咖后门，心里有些好奇对方是怎么在全身被电线、电脑绞缠的情况下跑掉的。
虽然大个子逃走了，但是抓住了小个子，身份信息一确定，那家伙也跑不了多远......陈书暗暗想到。
网咖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警察同志，你这里好像...好像流血了，血还挺多的......”一位旁观者靠近了四人身边，指着陈书右侧腰边，犹豫了很久，轻轻说道。
刚刚从桌底下探出脑袋的朱超然，拖着肥大的身躯，敏捷地飞跑到陈书身边，伸出手指往他腰边一抹，大喊道：
“我X。书哥，你流血了！伤口很大！”
第六十二章 回派出所
朱超然一声惊叫，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陈书被血渗红了的T恤右腰部位。
黄思茜急急忙忙地拉起陈书T恤的下摆，花容失色：“啊！”
哗啦一下，附近上网的人们更是往里凑了凑，更有甚者还探过头来，近距离地观察着他的伤势，还说出一大堆关于护理、救治等专有名词。
陈书不知道自己的伤情，此刻也没想去仔细查看。他伸手温柔地拍了拍正拽着自己T恤下摆的黄思茜，示意松手。
随后他将满脸通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的黄思茜拉到自己没有伤势的左侧，笑着安慰道：
“没事，我感觉挺好。这伤口应该是刚才那匕首扔过来的时候割到我了。这是皮外伤，不碍事。小强，你和胖子一起把地上那人带到车上。我等会就过来。”
说着，他在黄思茜的搀扶下坐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他清了清嗓子对周围喊道：“都散了吧，没事了，都散了吧。”
小强回过神来，走到躺在地上装死一样的小个子旁边，一把将其拽了起来，押着往网咖大门外走去。
“等等！”陈书喊道。
小强疑惑地回过头来。
陈书对站在一旁的朱超然说道：“刚才那大个子身上有刀，我估计这家伙身上应该也带了一些东西。你去搜一下。”
朱超然跑过去，发挥他掏口袋的专业特长，几下功夫，就在小个子的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一把折叠刀和一些五金等作案工具。
本已经慢慢散去的人群，在朱超然搜出一把折叠刀以后，又围了过来，在旁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陈书有些无奈。他了解国人喜好看热闹的八卦心思，所以也就没有再管了。
小个子被小强、朱超然带走以后，网咖里聚集的人也渐渐散去。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开始网上冲浪。
黄思茜站在陈书旁边，欲语又止，有些不知所措。
陈书拍了拍旁边空着的单人沙发，示意其坐下：“坐吧。你受惊了，先休息一下。”
黄思茜没坐下来，问道：“要不要给你叫一辆救护车？”
这时才空下来的陈书撩起T恤，查看自己的伤势。他摇了摇头，有些不在意：
“血止住了，就是割了一个大口子。我这里脂肪多，不碍事。”
黄思茜一双美目直直地看着他腰边伤口位置，高挺的小鼻子微微皱起，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平时能说会道的陈书，此刻仿佛变成了哑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能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小茜，你晚上在这里查什么资料啊？我刚才没注意。屏幕上好像全是字。”
黄思茜听完，立时低头将视线转到了一旁角落。即使网咖内灯光昏暗，陈书还是一眼看出她双腮绯红。
场面有些尴尬。
陈书挠了挠头，继续说道：“今个儿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也没想到案犯会突然出现......”
他一下子想到这件事完全是他的责任。
本来就是出来办案的，结果还想着把座位移到黄思茜身旁。
这不是害人家吗！
说着，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黄思茜见这名方才还英勇果断，被刀割了一刀也未曾眨一眨眼的男子，此刻却像极了做错事回家面对妈妈的小男孩。
她情不自禁地拉起了陈书的大手，反而安慰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在电脑里查什么资料吗？我现在告诉你哦。我在写一本关于警察的小说呢！”
陈书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警察小说？里面讲什么的？”
“不告诉你！”
她露出了璀璨的笑容，眼里充满了骄傲。
陈书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
腰边和左脚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本想继续逗逗小姑娘的陈书，也只能强忍下来，没再说话。
腰边的伤口问题不大，最多缝上几针就好。不过脚上的问题应该比较大，很有可能骨折了。
还是先处理网咖的事情吧。这七零八落的，有损我们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啊。
陈书朝站在不远处一直往他这张望却又不敢过来的网管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等下我派人过来拷下你这里的监控视频，你到时候配合一下。你这里监控都好的吧？”
网管点点头。
“嗯，我是中山派出所的陈书。这里的损失情况，你先拍几张照片，然后列一个清单。明天我会派人过来拿的。你放心，一定会赔钱的。”
网管点头如捣蒜。
“今天也是打搅到你们做生意了。等我们把这案子撸清楚了，结束了，我再过来拜访。”
网管一愣，赶忙摇了摇头，没摇几下，又匆忙着点头。
正说着，朱超然领着两个抬着担架的白衣男子小跑过来，关心道：“书哥，人我直接拷车上了，小强盯着呢。你没事吧？刚才不知道谁打的急救电话，救护车来了。”
陈书低头想了想，指着一排桌子底下说道：“医院我就不去了。刚那家伙的匕首应该在那儿，你先找到。等下咱们回所里把人关到笼里，你再帮我送到医院。”
“书哥，这人我和小强就能带回去，你先跟着他们去医院吧。”
陈书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两位师傅，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我受伤不是很重，迟点我会自己过去医院的。谢谢了！”
两名医护人员见陈书说话条理清楚，确实不似受伤严重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就回去了。
朱超然点点头，也不再坚持。
过了几分钟，他就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找到了匕首。匕首开过锋，刀口有血迹。
他站在沙发附近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找网管要了报纸和袋子把匕首包起来后，扶着陈书就回了车里。
朱超然驾车，小强坐在后排控制一旁的小个子。
小个子右手被高拷在车窗上方的把手吊着，左手抱着自己的后脑勺，将头深埋在自己的大腿之间。
陈书坐在副驾驶座，脑海里却是黄思茜方才站在网吧大门口台阶上，轻蹙柳眉担心的模样。
第六十三章 安排侦查
三人带着小个子回到派出所，陈书没有下车。由着朱超然和小强叫上值班的警察按程序将人关在了留置室里。
陈书打开车内灯，低头在案件备忘录上涂涂改改，琢磨着案子。
当时对方两人发现网咖前门被朱超然和小强堵住时，他们没有犹豫直奔后门。说明他们以前肯定来过这个网咖上网，知道这儿的前后门位置。
所以两人的身份信息肯定存在前台电脑内。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硬碰硬！
让他们跑好了！等他俩跑掉以后，再去前台网管的电脑里调取他俩的身份信息，回头再组织便衣队实施抓捕。
多稳！多安全！
哎......
“砰”
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车子微微一晃，一个身影坐了进来。
陈书头也没抬，说道：“走吧，胖子。早点去医院把事情办了，回来还得想办法把跑掉的那大个子骗过来。”
“小书，不赖嘛。怎么了，上次骨折还没休息够？这次还准备请几天假？”
陈书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低着的头不敢抬起来。
他有些惭愧，上次抓绑匪骨折那是本事，是炫耀的资本。这次抓两个偷电瓶车的小毛贼，搞得自己伤痕累累，这实实在在地丢了大脸。
所以他们一行人到了所里，陈书借口脚伤没有下车，实则是怕碰到眼前这尴尬的场景。
今天是曾宏值班，他有点心虚。
曾宏发动车子，载着两人往医院驶去。
他平静地说道：“这才几个月，就两次受伤。怎么？这么想搞一个一等功或是二等功？”
警察内部有一个不成文的讲法，一等功用命来换，是死人拿的，就算活着也是残了；二等功躺着来领，不受一些内外伤，都不好意思被抬着上台领奖。
陈书知道曾宏心里关切，也是紧着他。本来此时他也应该顺着曾宏，不过电瓶车盗窃案还悬在那里，他急切地想收拾好自己的伤势赶回派出所。
“曾教，你看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再说我这小警察，目前来看，还是够不着这一等、二等的档次的。”
曾宏撇撇嘴：“就你这样子，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就看到时候，你是站着领奖，还是躺着领奖了。”
陈书一听，就知道曾宏是打定了主意去完医院看好医生就要送他回家。
他抿紧了嘴，没再说话。
......
半夜，中山派出所值班大厅。
陈书粗着脖子跟着曾宏从医院回到了所里。
运气比较好，刀伤不大，也就三厘米左右的口子，缝了几针，绷带一扎，连破伤风的针都没打。脚上的伤也是一样。CT一拍，显示没有骨折，医生推测是韧带断了或是撕裂。急诊没办法深入检查，只能约了下周的核磁共振。
不过临走的时候，医生还是反复告诫必须要静养，不能再动脚。这还是看着曾宏穿着警服，从两人言谈来看，估摸出了陈书是因公受伤。
回来的路上，曾宏本准备送陈书回家，不过陈书执意不从。
“曾教，案子才弄到一半。现在你就是押着我回家，我还是会偷跑到所里！不如干脆让我把案子办完，到时候你再多放我几天假得了。”
“就这点小伤，我要是提前下火线，说出来以后是要丢人的！”
争执的时候，陈书很是义正言辞。
几年的相处，曾宏业已了解他的脾性，路上就不再坚持。
两人回到派出所，陈书没有急着提审小个子，而是将一些个还在派出所值班，没有任务在身的便衣、巡逻队员都叫到了值班大厅。
他笑着指了指放在前台桌面的十来个袋子，说道：“回来的时候，顺路去桥儿头那家老店买了一些夜宵。炒粉干加牛肉汤，几十年的牌子了，不要替我省着，都吃完吧。”
中山所的老规矩、“风俗习惯”，夜宵由非值班人员买回所里请大家一起吃，那就是暗示晚上大概率会需要值班警力支援。
朱超然首先跳出来：“没说的，书哥你一句话的事情嘛。我先来！”
胖手一伸，直接拿了两袋炒粉干，一袋牛肉汤，猴急一样地跑到前台后面的询问室。
“死胖子，一个人拿两份！”小王朝朱超然跑的方向‘tui’里一下，只挑了一份牛肉汤就回自己电脑前坐了下来。
陈书说道：“小王，多拿点，没事的。我特意多买了几份。”
小王解开袋子口，低下头来深吸一口，一脸的享受：“没事没事。等会还有夜宵，是吧？于哥。”
中山派出所自曾宏上任教导员以来，定了一项新政策，那就是派出所值班组公费补贴夜宵，标准是每人三十元，少不退多不补。由当日值班坐班民警垫付，次日找内勤报销。
于余闻言，把刚刚朝着桌上塑料袋伸过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开始与小王打起了嘴炮。
其余警察拿了夜宵，要么站在一旁端捧着塑碗直接开吃，要么把夜宵放在前台高台上站着吃。
这一幕和谐温馨。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陈书把躲在询问室连吃了两碗炒粉干的朱超然喊了出来，看着值班大厅内眼前站着的八九个身穿警服，面露疲惫的汉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他用食指擦了擦鼻下，终究是开口说了话：
“不好意思，半夜三更的又要麻烦大家了。”
“陈警官，没事，我们都习惯了。”
“对对，说吧。什么案子！”
“都是值班，有什么关系。”
“书哥你都被扎了一刀，包着脚还坐在这儿，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书哥就是太客气了！”
朱超然牛气哄哄地喊道：“书哥，就凭你这双份夜宵，上刀山下火海，胖子我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是个爷们！”
小王鄙夷不屑：“胖子你什么时候成爷们了？我怎么不知道。就你那点怂不LA几的破事，所里谁不知道。”
朱超然涨红了脸，胖乎乎的手指头隔空戳着小王说不出话来。
值班大厅哄堂大笑。
陈书笑着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一群可爱的人，也不再做小女子态，开始下达侦查指令。
第六十四章 开始讯问
中山派出所值班大厅。
陈书拿起一叠A4纸说道：“今天我抓了一个偷电瓶车的小偷丢所里，现在还有一个他的同伴在外头。刚才我们已经从内网里的网吧登记信息系统查到了这两个人的身份信息。
然后顺势也把他们的租住地址和主要活动范围给确定了下来。接下来就得辛苦大家去这几个地方蹲着了。
对了，这个大个子身上穿有一件印有‘哆啦A梦卡通猫’的白色T恤，手上可能会持有刀具，大家小心一些。这个人年纪还很轻，出手不知道轻重。你们发现人了，就用对讲机呼叫值班台，绝对禁止擅自行动。
小王，有什么情况，你第一时间联系我。”
说完，陈书就将手头的资料一一分发给在场的众人。
大厅内很是安静，大家都在仔细地查看拿在手上的案件资料，尽可能地快速记忆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和相关资料。
等了几分钟，估摸着大家都把资料看得差不多，陈书说道：“大家有什么问题就说吧。”
一名便衣问道：“这人应该不会再回出租屋吧？我们还要去那边守着？”
陈书点点头：“要的。万一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家里，要在跑路前回去拿呢？先守着吧。”
一名巡逻队员问道：“网吧都有身份证登记系统，我们内网已经将他锁定。他要是再去上网的话，我们在这儿就能收到信息。这样的话，我们还要去附近的几个网吧现场摸排吗？”
陈书耐着性子继续回到：“是的。现在已是半夜。嫌疑人不敢回自己的出租房睡觉，他又是外地人，初来乍到在这儿没有亲戚朋友，所以有很大可能会去网吧找个角落趴一宿。”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嗯，附近的网吧搜好以后，去飞霞路、马鞍路那边的几个桥洞处再看看。”
他环顾了一下，没有人再提问。
“那好，我来分配一下人员和地点。两人一组，都换便服......”
......
中山派出所讯问室。
小个子坐在审讯椅上，东张西望，有一些好奇和不知所措。
陈书和一名值班的治安打击组民警坐在审讯高台上，一名滨河街道派驻在派出所的司法调解人员单独坐在讯问室的角落里。
陈书从口袋里拿出利群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旁边正准备打开电脑的民警：“刘哥，来一根。今晚麻烦你了，这么迟了还叫你起床。”
刘哥，实名刘忠武，47岁，中山派出所治安打击组2组民警。陈书电话联系他的时候，他已经回宿舍里躺下休息了。
民警值班，不一定要警容严谨地在派出所办公室或者值班大厅候着。晚上迟了，都可以回自己的宿舍休息，只要保证手机能接听到值班台的电话就行了。
刘忠武停下手，接过香烟含在嘴里，探过头让陈书点上。他抽了几口，美美地舒了一口气：“没事，反正值班也没事情干，做点事情挺好。”
陈书又抽出一根烟，向坐在角落的司法调解人员扔了过去：“林辉，辛苦了。”
林辉站起来接到香烟，笑着摆摆手重新坐了下来。
林辉，滨河街道驻中山派出所司法调解人员，不归派出所管辖，平时就待在值班大厅后面的调解室负责调解纠纷。这次受审的小个子因为是未成年人，需要通知法定代理人到场。法定代理人到不了场的，民警一般都会请调解员过来代替。
陈书注意到，坐在房间中央的小个子的目光顺着刘忠武、林辉的烟头挪了几下，甚至停顿了好些时间。他见状又抽出一根烟，点上，交给站在一旁的朱超然，朝小个子坐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朱超然会意，走过去将香烟递到小个子眼前。
小个子看着悬在眼前，白烟轻升的香烟，不敢伸手和言语。
陈书轻飘飘地说道：“不是什么好烟，凑合着抽吧。”
小个子瞄了一眼过去，旋即快速地伸手拿过香烟塞进自己的嘴里，用力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烟没了近四分之一。
朱超然在旁等到小个子将烟抽的差不多了，拿走烟头扔在地上踩灭，退回到了讯问室门口坐下。
趁着小个子抽烟的功夫，陈书比对着手上通过穿越网咖拿到的两人身份信息，眯上眼睛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小个子原名李一山，17岁，桂州人。他身材矮小瘦弱，一副发育不全的样子。此时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讯问室的边边角角。
从视频监控来看是个技术老手，没想到却是个初犯......陈书看着李一山一脸无所谓的神态，心里有了计较，准备来一次套路。
“咚！咚！咚！”
陈书敲了三次桌面，吸引住他的注意力，说道：“李一山，你今年17岁，家住桂州省XX市XX路XX号，父亲李XX，母亲马XX。你看我说的对吗？”
审讯前，他先把李一山的家庭背景全部念出来就是为了先声夺人，暗示自己什么都已知道，一切都在警察的掌握之中。
果然，李一山身体一震，眼里再没了先前的好奇和无所谓，心中应是巨浪滔天。
陈书拿出自己的手机，将预先拷好的该两名男子盗窃电瓶车时的现场监控视频放了出来。转过手机，将屏幕对准李一山。
“我脚受伤了，走不过去，你就这么凑合看着先吧。”陈书从桌子低下伸出自己被绷带包地厚厚的左脚，向李一山示意道。
陈书向其展示自己行动不方便，走不到他身旁，只能隔着两米多的距离给看视频。其实朱超然就在门边，陈书完全可以将手机像刚才的香烟一样让朱超然带到李一山面前观看。
所以远看视频这一点，他是故意的。
监控视频里看不清楚两名作案男子的面目，但是大个子身上的‘哆啦A梦卡通猫’白T恤却清晰可见！
陈书正是抓住这一点，将视频预设好时间、画面，直白的将白T恤展现在他面前！
李一山面色“唰”一下立时变白！
第六十五章 讯问笔录
讯问室内，陈书没让李一山看太久的视频。
因为视频内难以看清两人的面容，所以陈书故意将观看距离隔远一些，然后他略加心理暗示，李一山马上就感受到了大个子同伴那身白色T恤。
毕竟，他们就在不久前干过这些事情！所以李一山自己就会脑补当时的场景。然后在自己心里强烈地暗示自己，警察已经掌握全部证据！
陈书晃了晃手机，收起来后，缓缓说道：
“视频监控都把你们拍下来了。你们偷了这么多电瓶车肯定是要坐牢的。你现在帮我们把那个穿白色T恤，上面印了‘哆啦A梦’的人供出来，我给你向法官说说情，这事就结了。
你也可以少坐几天牢。嗯，就是这个叫王力的人。咦？你们是一个村的？怎么，他是你亲戚吗？”
这里陈书使了两个个小巧。其一他没有问李一山偷了多少辆车，也没问他车子在哪里，更没有问他为什么偷车；其二，你估计反问李一山，他和王力是不是一个村的亲戚。
似乎这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警察已经非常笃定这些情况，而不屑于再从他的嘴里得到回应。主要目的就是暗示对方警察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链，得以在接下来的笔录中得到完整的供述。
李一山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过看他紧张不已的神态，思路应是被陈书带了起来。
“砰！”
陈书猛地抬手一砸桌子：“想什么呢！再不招供，还想在牢里坐到死吗！”
李一山浑身一颤，点头如捣蒜：“警官我错了。警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他完全没有理解陈书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具体回答问题，只是坐在那里一个劲的点头、哽咽，重复先前说过的话语。
他还是个孩子，只是突然怕了。
陈书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叼了一根点上。他很不喜欢这种场景。对方虽然这个月里偷了很多辆电动车。这些车子也都是很多勤勤恳恳，赚着血汗钱的人们花钱买的。
他们平时省吃俭用，努力的从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工资中拿出一些买了一辆电瓶车。结果却被这些小偷偷走，然后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处理掉！
照理说，李一山这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些年纪尚轻，初次被带到所里接受讯问的年轻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痛哭流涕。
陈书的心里有些惋惜。
他想抓的是那些穷凶极恶、屡教不改的恶徒！
这些本该都是上着学的年纪...他们要是有长辈细心看护着，又怎么会沦落到社会底层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他们难道不是应该坐在宽敞明媚的教室里，读着朗朗上口的课本，趁着课间的空隙和自己喜欢的人儿谈着青涩的恋爱吗？
陈书静静地抽着香烟，朱超然静静地抽着香烟，林辉静静地抽着香烟，刘忠武静静地抽着香烟。
四个成年人只能在旁静静地抽着烟。
这就是现实，他们也没有办法。
讯问室里只剩下李一山持续不断的啜泣声。
待得他情绪平稳下来，陈书问道：“王力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李一山擦拭了一下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去朋友或者亲戚家里？”
“我们在这儿没有朋友和亲戚。我们俩是瞒着家里偷偷跑出来的。”
“家里人知道你在东州吗？”
“不知道。我出来也有几年了，平时也没怎么和他们联系。”
“为什么不和家里人讲？”
“爸妈也都在外面打工，基本上没怎么管我。”
“怎么不去爸妈那边打工？为什么特地过来东州？”
“爸爸，妈妈两个人离婚了，又结婚了.....”
刘一山声音越来越轻，低下了头。
离婚，又结婚？
陈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又明白了。
哎，也是没爸妈管的苦命人。看来想走刘一山这条线逮住王力很难了，那就把笔录做了吧。先把证据固定下来......陈书想着。
他侧头朝向刘忠武：“刘哥，看这孩子的状态估计都会招的。笔录就麻烦你来做了。”
刘忠武点点头。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向刘一山讯问，将犯罪事实一一录入笔录系统，以作证据。
讯问程序走得很是正规。一般就是三要素，时间地点人物，再加上作案时的细节。刘忠武是老警察了，事情问得很细，很有条理。
陈书看着眼前的一问一答，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主意。
他安排朱超然去值班大厅找警院学员徐磊过来。
按照法律规定，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讯问时，最少有两名侦查人员（民警）在现场进行。不过在实际操作中，因为基层警力的严重不足，以及早年侦查观念的习惯延续，导致会有一名民警带一名协警进行讯问的情况出现。
随着近几年地方警院学员开始被派入基层锻炼。他们有时候也会当成工具人一样被民警带着去做讯问笔录。这些肯定还是不合法的，不过上级知道基层警力缺失的情况，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警察制服上的肩章，也就是警衔，是一折杠（也称一拐、飞机头），这就表明是警校学员，享受极少的公安补贴或地方福利，不是公务员，没有工资，也没有执法权。
肩章上如果是二折杠（也称两拐，俩飞机头），这就表明已经通过考试，正式成为公务员，不过还是实习警察，但是此时已经有了执法权，工资为正式工的一半，期限为一年。
此时，陈书让徐磊过来，应该是存了离开讯问室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徐磊进了讯问室，自觉地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刘忠武身旁，眼观鼻，鼻观心。
陈书喊过朱超然，让其去留置室领来李一山的手机，然后拿给李一山输入密码，打开手机。
此时的李一山很是配合，一步一步的都按照警察的指示做着。
陈书说道：“李一山，你现在打电话给王力。其他多余的话不用多说，就让他不要怕，不要挂掉电话，有警察想和他聊一会儿天。”
李一山点点头，拿起手机就拨了过去。
讯问室很是安静，原本一直坐在角落打着哈欠的林辉此刻也是竖起了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李一山。
大家都盯着李一山。
第六十六章 同伙王力
李一山拨了两次王力的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听。
“是不是睡着了啊？”朱超然插了一句话。
陈书沉吟了片刻：“今晚他应该睡不着觉，真睡着了也不会睡这么深。估计旁边有人不方便接电话。这样，李一山你编一条短信发给王力，内容就是......算了，胖子，你把手机拿给我，我来发信息过去吧。“
朱超然点点头，从李一山悬抬着的手中拿回手机。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声音响了起来。
清脆的铃响声在讯问室内来回荡着。
几人都是精神一振。
应该是王力回电了......陈书示意朱超然将手机还给李一山。
李一山接起手机：“诶，胖子，是我。”
“嗯，我在派出所呢。”
“警察在我旁边。你先别挂机，警察有话和你说，你先听听吧。”
“先听一听吧。嗯，这儿的警察人都挺好的，和咱家那边不一样。”
“嗯，嗯。你别逃了，他们都知道咱家了，跑不掉的。”
“嗯，我没事，他们没搞我。”
“嗯，还给我烟抽。”
“好，你等一下。”
李一山小心翼翼地将亮屏着的手机递给朱超然，看着他将手机交给那位前面一直和气地跟他说着话的警察。
陈书从朱超然手中拿过李一山的手机放入上衣口袋，和刘忠武、刘辉、徐磊几人打了声招呼，就独自拿上一旁的一对拐杖，撑一下，跳一下地去了隔壁观察室。
他坐下后，拿出手机：“王力，我是中山派出所的民警陈书。”
手机的听筒里除了特有的滋滋声，没有其他声响。
陈书知道王力这时候一定躲在附近的某个角落，抓着自己的手机，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突然想起了几年前，他被调去分局追逃组。那时候公安部下令清理各地积年的逃犯，全国各地公安机关都在抽调人员进行追逃。
当时他第一次和在逃的逃犯通话时，连拿着手机的手都在轻微抖动。
不是怕，也不是紧张。
那时候年轻，只以为这是兴奋。
“我把你们两个人偷电瓶车的视频监控给李一山看了以后，他就全招了，他现在就坐在隔壁做笔录。
嗯，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们俩的名字。他态度很好，什么都说了，手机也是他解锁后给我的。”
手机里依旧没有声响。
这里陈书使了一个诈。李一山和王力的身份信息其实是他通过现场分析，知道两人应该有在西城路‘穿越网咖’上网的经历。
接下来通过公安内网的网吧登记系统，经过信息、人脸比对，一下就锁定了这两位桂州来的小伙伴们。
但是他在和王力的电话中指出，这一切信息都是李一山提供的。这其实是在暗示对方，作为同伙的李一山属实已经全部招供了，警察已经借此掌握了他们的全部信息。
这样可以进一步冲击对方的心理防线。
“对了，你们是一个村的吧？你们来东州，家里人知道吗？”
手机一如既往的安静，仿佛对面并没有人在和陈书通话。
不过，他知道，就冲这电话迟迟没有被挂断，就表明王力在仔细地听着，也在悄悄地害怕着。
这是人们天生对国家暴力机构的敬畏。也许犯罪分子在作案时毫无顾虑，但事后真的面对警察时，那股心悸，总会悄悄从心底萌生。
陈书换了个语气，严肃道：“王力，这次你们肯定是赃了。如果今天你不主动过来投案自首，那么我会在明天将你的信息传到网上通缉你。知道全国通缉令吗？
到时候，你身份证用不了。你坐不了动车，去不了网吧，也没地方可以住。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再不过来的话，过几天我就会把案件通知书寄到你们老家。
到时候，你爸妈、村里人都会知道这件事。对了，李一山家里我也会寄信过去。你说你自己丢脸就算了吗？还要拖上李一山吗？
你们犯的事情也不严重，就偷几辆电瓶车？犯不上扯上家里。我觉得你不如老老实实过来，陪着李一山一起把这几天牢房坐坐掉，到时候一起出来。
已经被卖掉的电瓶车也不用你们赔钱，你们这事情也就结了。”
陈书说了很多，对面依旧没有声音，但是电话却没有被挂下。
他心里有数，接下来就是等待了。他打开手机的免提键，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过了几分钟，电话里传来一阵懦懦弱弱的年轻声音。
“我们要坐几天牢？”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你过来投案自首，我一定向法官求情，肯定坐不久。你你想啊，你才投了几辆电动车。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案子。坐不了几天的！”
对面又没了声响，不过这次没让陈书等太久。
“晚上在网咖里，我好像把刀扔到了警察身上？他没事吧？”
陈书摸了摸自己右腰边包裹着的绷带，又翘起了自己被夹板夹紧了的左脚，眼里有了一些笑意。
“没事，他正好好地和你打电话呢。”
“啊？”
“王力，你今年几岁？”
“警官，我下个月就满十八了。”
“呵呵，还是未成年啊。就你这身板，家里养的不错嘛。小子，都没事了，过来吧。等下我让李一山给你发定位，你早点过来。在我这儿放下心来好好睡上一觉，其他事情明天再说吧。”
“好的。”
王力应是放下了心中的担子，最后这句应得很快。
放下手机后，陈书长呼一口气，心里有些对自己的恼怒。其实在电话里，他欺骗了王力。
首先，通知书是一定会寄到他们老家的。不过他会把原本在正面印有正明区公安分局字样的棕色正式信封换成普通无印字信封。这样，除了拆开信封的家里人，其他人应该是不知道了。
其次，他也不会向法官求情，因为他也见不到法官。他最多只能在案卷中备注两人是投案自首，然后和负责起诉的检察官打一下招呼。
还有，他会联系李一山和王力的父母。他会建议他们赔偿能联系到的电瓶车车主，因为这样能少坐一点牢。
最后，他们哥俩摊上大事儿了，大大的的事儿！
这案底，应该是要背上一辈子了，然后捎带影响到他们自己的子女后代。
影响很大。
电瓶车系列盗窃案虽然破了，但陈书这心里，不舒坦。
第六十七章 坐等王力
讯问室旁的观察室。
放下电话，陈书仰靠在办公椅上，凝视着天花板上的LED灯，不发一言。
从陈书接起电话就跟进屋来的朱超然，此时站在观察室的门边，也罕见地没有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
他知道，陈书又犯了心软病。
但这事，由不得他们啊。
“胖子，一会儿你去咱们宿舍拿两床被子到留置室。这都秋天了，晚上冷。”
“好的，书哥。我这就去办。”
朱超然走了以后，观察室里只剩下陈书一人。他坐直了身体，看了看一旁的监视器。
估摸着讯问也快结束了，他就拿过一旁的拐杖，又是一撑一拐的到了隔壁讯问室的门口，伸手朝刘忠武招呼了几下。
待得刘忠武走出讯问室，陈书轻轻关上房门，对他说道：
“刘哥，我刚才和王力联系上了。一会儿他可能就会来我们所投案自首。”
刘忠武点点头，他知道陈书还有话说。
陈书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王力也是未成年。所以我想在他们两个的笔录中，你就不要提我被刀割伤的事情了。”
刘忠武点点头，没有惊讶。因为这种事情从陈书的嘴里说出来，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最好刀的事情也不要提了。嗯，这一点你自己看着办。到时候笔录上我会签字的。”
刘忠武笑了：“陈书，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另一个嫌疑人不是还没过来吗？等他真的归案了，我会处理的。你放心吧。”
这会儿轮到陈书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又多说了一句：“刘哥，你这边笔录做完了，麻烦你带李一山到值班大厅门口那一排座位那边。我在那里坐着。”
刘忠武眼里有些疑惑，不过兴许已是深夜，过于疲惫的他也没有深究，点点头就开门进了讯问室。
见事情交待得差不多了，陈书就拄着拐杖，慢慢地往值班大厅大门方向跳过去。
经过前台时，他顺手拎上一份多余的炒粉干，接着再跳到大厅门口几排的座位，捡了个第一排中间位置坐了下来。
这时候，值班前台已经熄了灯，接警员小王在前台后面铺了一套地铺睡了下来。整个值班大厅，现在就门口这排座位的区域还亮着一盏灯。
过了十来分钟，刘忠武和朱超然带着上了手铐的李一山到了值班大厅门口。
刘忠武将笔录和笔递给陈书。
陈书看都没看，直接在每页的笔录下方，跟在刘忠武的签名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名字以后，他将东西递还给刘忠武：
“刘哥，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带着李一山等王力。”
目视刘忠武离去，陈书让朱超然把李一山的手铐打开，安排他坐在了自己身旁，靠大门一侧。
朱超然面露难色：“书哥，这不和规定吧？”
陈书一听之下，抬起尚好的右脚虚踹了过去，笑骂道：“才来所里几个月，就跟我谈规矩了？天天躲在办公室玩手机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讲讲规矩？快点，赶紧给人解开。”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和方才从前台拿的炒粉干一起塞到李一山的手里，淡淡地说道：“明天到了里面估计要待一段时间。有什么要交待的事情，或是要联系的人，趁这会儿弄弄好吧。”
李一山露出感激的表情，接过手机和炒粉干，低下头就开始猛吃起来。
“慢点吃，这个有些冷了。你先吃一点垫一下肚子。我还叫了外卖，一会儿就到。”
陈书看着站在一旁猛打哈欠的朱超然，笑着说道：“胖子，两床被子都拿到笼子里了吗？”
“都拿过去了。还和看人的眼镜讲过，都是给他们俩留的。”
陈书点点头：“那你去楼上休息吧，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好嘞！”
朱超然也不跟陈书客气，转过身来就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今晚原本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值班大厅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陈书轻轻靠在塑料椅背上，微微仰头看着头顶一闪一闪的白炽灯，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儿，楼梯口又传来噔噔噔的下楼梯声。
陈书转过头来，有些好奇是谁下楼。
只见朱超然又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身旁坐了下来：“书哥，我刚才听到你好像点了外卖？”
陈书一愣，笑了：“对，等会儿应该就到了。”
“好嘞！”
朱超然闻言就顺势坐在陈书身旁，掏出手机熟练地打开应用，玩起了王者荣耀。
“胖子！你夜宵不是刚吃了两碗炒粉干，一碗牛肉汤？这会儿还吃啊？”
值班前台下方悠悠传来小王的调侃。
朱超然有些恼怒：“好好睡你的觉，小心等下给你来个夺命十三call！”
“滚！”
陈书有些无奈，不过他更觉得朱超然应该是担心受伤的自己一个人独自在楼下。胖子这人，外表看着马大哈一个，实则心里细腻得很。
其实很多胖子，都是被大家给低估了。
三人坐在一楼值班大厅门口的几排塑料座椅上，各自做着手头的事情，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半小时，一直盯着派出所大门口的朱超然嗖的一下如饿虎扑羊般飞奔了出去，动作迅速、果断，不含糊。
“跑这么快干嘛！小心吓跑人家！”
陈书以为是王力到了，探出身子朝外边瞧了两眼。
一名穿着黄色外套的美团骑手带着四份鸡蛋排骨面移交给了旁边涎着口水，一脸猴急的朱超然。
朱超然眼睛盯着装食物的塑料袋子，伸着手，嘴里忙不失迭地道谢。一等接过食物，转头就奔回了值班大厅。
这时候，倒是显得爽气了一些，将三个袋子一一分给众人。
朱超然朝里间的值班前台喊道：“王猴子，我知道你还醒着。赶紧过来再干一碗！迟点也许就有好多警情过来啰！”
“就你嘴贱！”
接警员小王嘴里骂骂咧咧，但还是动作敏捷地快步走了过来从朱超然手里接过面条。
陈书有点诧异，虽然他特意多点了一份准备留给王力，不过这形势变得有些快了，面条应该是不够了。
他面露微笑地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景象，将手中尚未拆开的面条轻轻地放在了一边。
第六十八章 案件结束
夜阑人静，万物都进入了梦乡。
除了公园路上的中山派出所值班大厅。
陈书看着几人的吵闹，心有所思。
“再多喝一点，等明儿进去了，可就没得喝了。”
“胖子，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没关系没关系，胖哥也是为我好。就是我前面确实吃太多了！现在我是真的喝不下去了。”
已经吃了一份炒粉干和排骨面的李一山，被朱超然和小王强拉着又灌下一碗牛肉汤。
这一刻，他们兴许已不是警察和小偷的身份，仅仅只是有缘凑在一起，说得起话的朋友。
“一山......”
派出所大厅门外传来一句轻声呼唤。
“瘸脚”的陈书听到声音，忍不住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他回过头朝屋外望去，看到了那件熟悉的“哆啦A梦卡通猫”白色T恤，会心一笑：
“王力，进来吧。都秋天了还穿T恤，不冷吗？你应该饿了吧，这里还有碗面条给你留着。”
王力看向陈书，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掺杂其中的一丝恐惧。但终归他还是抬起脚，慢慢地走进了所里。
......
次日清晨，一夜无眠的陈书、朱超然、小王三人坐在值班大厅前台处，一边打着深深的哈欠，一边等着交接班人员。
陈书无精打采地说道：“胖子，一会儿昨晚出去守了王力一整夜的弟兄们回来骂我，到时候你可以跟着骂。不然协警圈里你以后不好混。”
朱超然闻言精神一振：“书哥，这你放心。他们不会排挤我的。因为每次你组织加班，事后我都是第一个跳出来带头骂你的！”
众人无语。
第一个下楼精神抖擞的刘忠武见到萎靡三人组，笑着问道：“昨天王力过来了？”
陈书说：“嗯，没过多久就来了，态度挺好，现在笼里睡觉呢。对了，刘哥，这个案子后续的办理就全交给你了。指标还是按照老规矩。”
中山派出所的打击民警每月都有打击指标，具体内容每月都不一样，由分局制定各所任务，然后每个派出所再分摊到民警。
这个月中山所打击民警的刑事拘留人数为两名。此次案子由陈书抓捕，刘忠武负责后期程序办理，按规矩是一人分一个刑拘指标。
刘忠武点点头：“昨晚我回办公室查了这俩小家伙。未成年人，还是初犯，可以从轻处罚，最坏的情况也是缓刑。如果能积极赔偿的话，也许检察院可以不起诉。”
陈书知道刘忠武办了二十多年的案子，他说出的话基本上离事实也差不了多少。
检察院有一个专门的部门是处理未成年人犯罪的。一般来说，对于初犯、犯罪情节轻微且积极赔偿的，都存在有一定的不起诉可能。
不起诉的意思就是法院不会判刑，没有实刑，也没有缓刑。但是案底，还是会在公安机关留下的。
李一山、王力两人的犯案的事情基本上已经结束，不过陈书心底里还有一些想法。他起身拿过一旁的拐杖，说道：“刘哥，还有点事情想和你聊一下。我们去食堂吧，边走边说。”
走出大门，陈书几下功夫娴熟地就下了台阶。站在一旁的刘忠武打趣道：“这才一天，你就这么熟练了？”
陈书轻叹一口气：“这几年运气差，隔三差五地受伤。这拐杖，也就一直没机会扔。对了，刘哥，就是李一山这案子，他们俩前段时间天天出来偷电瓶车。
这么频繁地偷车，我怀疑他们应该有一个稳定的收赃人，迟点讯问王力的时候，我看能不能把这条鱼给钓出来。”
刘忠武双手一摊：“没有。这事儿昨晚我问过李一山了，他们每次偷到车就直接拿到路边叫卖，几百块就卖给路人了。有时候图方便，两百块也卖过！”
陈书有些吃惊，以往这些盗车贼都是将车卖给路人。一是交易价格过低；二是没钥匙，路人也不乐意收。
他停下脚步，低头想了想：“刘哥，迟点咱们还得联系这俩小家伙的家里人，赔偿一些被偷的人，争取不起诉。”
刘忠武点点头，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两人一起进了食堂。
今天中山所的早点是糯米饭、肉包、菜包、油条和豆浆。
陈书昨晚吃了些夜宵，正在健身的他心里有些负罪感，所以拜托刘忠武拿了两个菜包和一碗豆浆。
刘忠武拿来早餐，放在餐桌上，笑着说道：“早上吃饱一天饱，年轻人怎么能吃这么少？我这老头子都能吃这么多！”
扎根基层多年的刘忠武实际年龄才41岁，看起来却像是50岁左右的人。
陈书拿过菜包一口咬了下去，菜香味洋溢在鼻边。他端起热气腾腾的豆浆喝了一小口，方才回道：“够了够了。昨晚吃得夜宵还在肚子里闹腾呢。”
“怎么，昨晚上一宿没睡？王力不是一会儿就到了吗？”
“哎，心里有事，睡不着。再加上小王和朱超然在旁边双排玩游戏吵得慌。”
刘忠武拿了一根油条放在陈书碗上，劝道：“夜宵归夜宵，早饭还是得多吃点。你所里还没呆久，等到了我这岁数，那是随时随地，有空闲就能马上睡着。要不然，吃不消啊。”
陈书点点头，面露惭愧：“刘哥，今早上你刚值完班，这会儿还得麻烦你加班给这两小家伙办案。不好意思了。”
刘忠武咽下嘴里的包子肉，摆摆手：“没事，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倒是你，头上、腰上和脚上包了这么多绷带，这会儿还坐这么操着心。赶紧回去休息吧。等会儿我让实习生过来陪我做笔录。”
“昨晚回去后，我睡得挺好。”他又补充了一句。
陈书心里想了想，既然收赃的人是不固定的路人，后续的案件办理确实不需要他再投入进去。
“那行，我回宿舍睡一会儿，案子就拜托你了。对了，检察院那边还得麻烦你和他们提一下。”
两人配合已久，他也就没和对方客气。刘忠武办了多年的案子，检察院那边熟悉的人也多，应该能卖一点面子。
刘忠武拿着吃糯米饭的筷子停在空中许久，最后还是轻轻问道：“陈书，这两人把你搞成这样子，你就没点想法？”
吃完早饭的陈书坐直身子，看向窗外徐徐升起的太阳，满不在乎地说道：
“怎么，咱还和小孩子怄气？”
第六十九章 过来领车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自上次电瓶车盗窃案受伤以后，陈书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时间，能下地慢慢走路后，便被曾宏安排在了值班大厅坐白班。
今早上也是平和的一天，小王在内网的警察论坛上看着小说，陈书也是拿出学习资料备考‘高级执法资格考试’。
朱超然？谁也不知道他又溜到哪个角落了。小王偷偷登上‘王者荣耀’，倒是能看到朱超然亮着的游戏号的状态是‘游戏中’。
“这死胖子，又不知道跑哪玩游戏！”小王嘟囔着。
平时办案的时候朱超然从不含糊，该加班就加班，该通宵就通宵，所以平时空闲的时候偷点小懒，陈书也是不以为意。
劳逸结合嘛……他笑了笑，又翻过一页，
“你好。我是二手旧货调剂市场郑天佑的外甥。”
陈书抬起头，看向前台后面一位有些眼熟的小男孩。
“哦哦，老郑的外甥，我认得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陈书站起身来，笑着对小男孩问道。
小男孩双手扒在前台小高台上，眼睛却看向了一旁，轻声说道：“我叫小西。后面这位叫周强强。我们是来……”
小西乖巧地介绍完过来的两人，后面的话却咽在了嘴里，不说出口。
陈书其实早就看到了站在小西身后高瘦的周强强，只不过那满头的红发，以及嘴里不停‘砰砰’响的泡泡糖，让他打心底里有些不想搭理。
他对这位瘸了脚却依旧在店里尽力干活的小西有些好感。
陈书指着大厅的几排座椅，说道：“小西，你们去那边先坐一会儿。你舅舅和我电话联系过了，我等下就安排人帮你们提车。嗯，就是上次和你聊得很开心的那位胖警官。”
“谢谢领导！”
小西依着他舅舅先前对陈书他们的称呼道了谢，赶忙收回双手，转身就往门口的座位走去。
先前站在小西身后的周强强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根本想不通平时高高在上的派出所正式警察竟然对这个瘸脚的小瘦个如此客气。而且还有一位胖警官竟然和这个平日嘴巴里蹦不出半个字的小瘦个聊得很开心！
他看着眼前的警察在和小西交代完事情以后，径直坐在了前台后面，对他肯本是不看一眼。
打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周强强很有眼色，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情。他也是跟着小西后面，走到值班大厅的门口，找了个座位，规规矩矩地坐下等着。
陈书瞄了眼门口坐着的两人，摸出手机叫来了朱超然。
“嘿嘿，胖子，小心扣分哦。”
小王看见朱超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不忘调侃了一句。
朱超然看见外面坐着的两人，知道陈书找自己有事，也就没和小王对喷，小跑着来到前台边上。
陈书指了指外头，轻声说道：“旧货调剂市场老郑家的外甥，飙摩托车的，有印象不？”
朱超然又朝外仔细地看了几眼，回过头来点点头。
陈书说：“嗯，你带他们去后面停车场挑一辆车子还给他们，随便他们挑哪辆。但是要记住一点，选中的车子你必须要把油箱里面的油全部抽出来，抽空掉。让他们推着走。”
听到这儿，朱超然有些疑惑地看着陈书，不过他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他知道，陈书这样做肯定有这样做的目的。他事后可以自己先琢磨琢磨，真想不通了再去问陈书。
陈书眼里有些欣赏朱超然此时的稳重。他继续说道：“你要多和郑老板外甥，嗯，就是那个叫小西的小男孩聊聊，这小孩人不错，到时候互相留个微信什么的。”
“好的。”
朱超然应承下来以后，就带人去派出所后面的停车场了。
小王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大致知道什么事情，聪明的他此刻也闭紧了嘴巴，只管自己继续在电脑上看着小说，不过嘴里还是漏了一句出来。
“书哥，为啥要抽空油箱？”
陈书笑着瞥了眼坐在一旁假装盯着电脑屏幕，耳朵却直直竖起的小王，说道：“你看那俩小子是有驾驶证的样子吗？”
其实他心中也有数，这样的操作属实有点不合规矩。但是等价交换嘛，破了连环盗窃案，就放掉一辆电摩或者“鬼火”，还是划算的。
最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正好让朱超然也接触一下线人、特情的，对他也有帮助。
过了半个多小时，陈书从值班大厅旁的窗户看到院子里，朱超然正带着其余两人在院子里走着。
朱超然眼看着就到了大厅门口，扔下推着摩托车的两人就进了大厅，满头大汗地朝陈书走来。
陈书站起身来，迎着慢慢走了出去。两人交叉而过时，他一把拉住朱超然，回转过身体一起往门口走去。
“都做了这么多事了，送送人家吧。你要记住一点，对于社会底层人士，尊重往往比金钱和画饼更为重要。”
朱超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着走了出来，将推着摩托车的两人一起送出了派出所大院。
陈书站在台阶上，抽出香烟递给朱超然一根点上，反手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他深吸了几口，方才问道：“微信应该留了吧？”
“嗯，加了。不过他旁边那个红毛也想加我，我没理他。”
“不理他是对的。区别对待也是尊重的一种方式。对了，我看你直接就把摩托车还给他俩了。怎么没编个登记什么的理由，把这两人的身份证拿过来查一下？”
朱超然一脸诧异：“书哥，这也要查？”
“当然。既然想把小西收为线人了，我们必须要掌握他的个人信息。别看平时他们对你唯唯诺诺，一旦你把握不好，他们可是随时会拖你下水，甚至反过来咬你一口。”
朱超然一惊：“这么危险？书哥，我看你和那个老郑处得挺好呀？”
“那也是你看的，大家心里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朱超然挠了挠头，有一些困惑：“那我以后怎么面对他们？”
“朋友，一些需要我们尊重但又要警惕的朋友。还有一点，线人都是要藏在自己裤裆里，谁都不能告诉，包括领导。”
“书哥，这么危险，我们就不要交这些个朋友了，平时我们管管好自己的工作不就行了吗？”
陈书扔掉手中即将抽完的香烟，一脚踩灭。
这社会，哪有什么非黑即白。
第七十章 警衔晋升
朱超然把过来领摩托车的两人从派出所送走，算是把上次的电瓶车被盗窃案收了尾。
陈书回到值班前台，也是想起了案子里的李一山和王力。不过算算时间，程序上估计刚送到分局的法制大队审核，也就没有急着向办案的刘忠武打听。
过了半个多小时，陈书看到章云和他老婆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院。他朝众人使了个眼神，大家也都安静了下来。
两人进了值班大厅，身为一家之主的章云磨磨蹭蹭地在大厅里低着头、踱着步，有些不愿进来。
反而是他老婆在大厅里东张西望地看到了坐在前台后面的陈书，拉起自己的丈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来。
陈书见着对方应是看到了自己，就站起身来打了声招呼：“嫂子，来啦？”
那中年妇女一看警察竟然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一张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连连点头：“来了来了。早该来来!叫什么嫂子呀，叫我阿珍就行了。”
说着，她一把将自己的丈夫拉到身前，往前推了两步。
章云犹犹豫豫地“嗯嗯”了半天，才终于把话说了出来：“陈警官，我过来坐牢了。”
陈书笑着打趣：“你再不过来，我还以为你跑路了呢。”
章云一听，着急了，扑到前台前：“没有！我怎么会跑路呢！前几天把孩子一送走，我在家里收拾了一下就过来了。“
站在后面的阿珍倒是直爽，大声奚落：“要不是今天我硬拉着你过来，我看你还得在家收拾一星期！”
看着章云一脸尴尬说不出话的样子，陈书倒觉得阿珍说得挺有道理。从前后的表现来看，应该也是由她在家里做主。
他将两人带到询问室坐下，将章云犯的事情重新讲了一遍。
阿珍听得心急，好几次都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章云几脚：“陈警官，我知道您人好。当初您从咱家走了以后，俩娃就一直在家里唠叨着您呢。老大还吵着长大了也要和你一样当警察。”
陈书笑着点点头：“看得出来，你们家俩小子都是好孩子，好好培养，长大了都是国家栋梁。”
阿珍指着章云：“我男人他也是一时犯了糊涂，今天就是过来接受政府的处罚。陈警官，你一定要让他坐久点，好让他脑子记记牢！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
章云浑身一震，似乎对“偷东西”三字很是敏感。他嘟囔着：“我没有偷。我就是拿过来玩一下，后面也是准备还回去的......”
陈书一听，有些不舒服。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不过心里暗暗准备迟些倒真的给章云多拘留几天。
阿珍跳了起来，抬手就指着章云的脑门，骂道：“你这死人！都到了派出所还嘴硬！哪个裤裆没拉好，把你这玩意儿给露出来？竟然还去偷小姑娘的手机？你怎么不去死？”
陈书顿时对阿珍刮目相看。他感觉章云真实有福气，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妻子。他知道阿珍的用意，也就没急着表态。
阿珍凶狠地骂完章云，转头对着陈书却是带了一丝哭声：“陈警官，你把这没脸皮的家伙抓进去关起来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哎，我怎么当初就看上他了呢。”
说完，她坐了下来，侧过身子对着房间角落，不再搭理章云。
章云伸手想拉住阿珍的手臂，不想却被她一把打掉。
他张了张嘴，说道：“老婆我错了。我前面就是脸皮子薄，死要面子。我现在知道错了，我等下就去坐牢。你不要生气了，好吗？等我坐完牢出来，一定好好做人，努力上班赚钱，再也不干这些肮脏事了。”
陈书觉得此刻阿珍应该是真心的，章云应该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过这俩夫妻在询问室这么哭天喊地，生死离别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男的犯了什么惊天大案呢。
“行政拘留五天。”
陈书终究还是心软了。
阿珍转过身子，轻轻问道：“陈警官，我听人说爸爸坐了牢，小孩子长大了就不能当老师或者警察了。是真的吗？”
一旁的章云也是直起身子，紧张极了。
陈书走到一边的饮水机，从机子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两只一次性杯子，倒满水递给两人。
他沉下脸来，神色越来越严肃：“这事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我就简单点和你们讲。”
陈书故意停了嘴，看了两眼满面愁云、忧心忡忡的章云，心里想着这个教训他应该是能记住一辈子了。
他缓缓说道：“案子肯定是跟你一辈子了，以后只要有相关部门出具合法手续，都能在公安查到你的盗窃案件信息。”
夫妻俩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章云端着一次性杯子的右手徒然一抖，水散了半桌。
“既然犯了错，就要有伏法的觉悟。不过好在你这次能即刻认罪，并配合公安机关进行后续的调查，所以这次只定你治安行政处罚。只影响你一人，不会殃及你子女以后的前途。”
说完，陈书微微一笑，拿过一旁的抹布将桌子上的撒水擦了干净。
夫妻两人开心极了。
......
“在繁华的城镇，在寂静的山谷。人民警察的身影，陪着月落，陪着日出。神圣的国徽放射出正义的光芒，金色的盾牌，守卫着的千家万户......”
陈书哼着《人民警察之歌》，手里拿一袋阿珍临走时硬塞入手的青椒炒肉，轻快地朝三楼教导员办公室走去。
他熟门熟路地敲了敲门，没等曾宏答复就一把推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啊？看你这眼睛笑眯得。”曾宏不以为忤，继续泡着茶。
陈书走到办公桌旁坐了下来，将装着青椒炒肉的袋子“啪”一下放在曾宏面前，笑盈盈地说道：“俩月前答应你的分局秋风行动宣传报道的主角来了，就在楼下坐着呢。”
曾宏瞄了一眼袋子，略一思索他先前的说话，心里大概有了计较，却故意转移话题：“对了，下周轮到你警衔晋升。”
“去东州警校培训一周？”正端起茶杯准备一饮而尽的陈书立时顿住，惊讶道。
第七十一章 警校培训
对于基层派出所来讲，特别是那种三四天就轮值的单位，民警的警衔晋升培训其实是一种福利。
因为这代表他们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内，除年休外终于拥有了一次连续七天的规律作息。
正式参加工作的第七年，陈书也迎来了自己一级警司（一杆三）的晋升。
在达到警监以前，警衔与职务无关。民警只要达到了年限，就会自动往上升一级。一般来讲，绝大部分民警会止步于二杠三，也就是一级警督。
陈书穿戴整齐站在学校操场上，与其他同期过来培训的民警按照分配好的区队，排列整齐地站在了指定位置。
这是他第二次到东州警校参加警衔培训，上次过来晋升的时候还是待在市局特警支队。
“陈书！这次你们所里没给你延期培训？”
队伍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陈书回过头来，看到了自己的老同学陈川：“嘿，这不就是赶着和你见上一面吗？怎么敢延期哦。”
派出所警力缺失，导致部分民警到了警衔晋升培训的时候，往往会被领导以单位工作繁忙为由延迟培训，最后不了了之。
陈川挤到了陈书后面，朝着被挤开的民警露出抱歉的微笑：“兄弟，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该民警不以为意。
陈川说：“张伟、李梦也来了，晚上咱几个出来聚聚。”
陈书点点头：“还是老地方。话说那店儿的农家鸡汤咱几个可是念叨了三年了。”
陈川愁眉苦脸：“这次一定要把李梦喝趴下。这小子如今可是正股了，往后要是再往上走几步，估计想找他喝酒都难咯。”
陈书想起了当初四人在省警院形影不离的时光。
他笑着拍了拍陈川的肩膀，打趣道：“他就是不和我们几个喝酒，也不敢离了你啊。到时候你在技侦卡他一下，让他尝尝什么叫小鬼难缠！”
在市局技术侦查支队工作的陈川顿时眉开眼笑：“哈哈，对喽。还是你小子有办法。”
陈川这说法弄得他像是小人般，一旁站着的其他民警也是频频投来异样的眼光。
陈书一脸的无可奈何。
“立正！”
队伍前方传来一声口令，众人皆是一振，一周的警校培训开始了。
……
白天的学习结束，陈书、陈川、李梦和张伟四人约了晚饭，一起往警校附近的一家农家乐走路过去。
四人说说笑笑间，走到了一个大院子前，就见院子的正门上写了五字店名“邻家农家乐”。
陈书心中感慨，这真的就是警校的邻家啊。
本身东州警校地处郊区，再往西开上几公里就马上到了县里。虽然近几年这块地方开发的不错，不过附近还是存了一些农户。
陈书挑选的这家农家乐，就是以自家散养的鸡煲在警校闻名。每期的警衔晋升培训，来的警察一茬一茬的，也都少不了他家的话题。
现杀的大公鸡用大锅炖在一起，加上一些胡萝卜、干木耳、干红椒等，一个冒着热气，香味四溢的鸡煲就完成了。
再配上红烧排骨、爆炒猪大肠、卤菜拼盘等几盘农家菜，四人围着桌子吃得不亦乐乎。
陈川端起酒杯：“我敬一下为了崇高的警察事业而又近视了的李大。来，李大，干了！”不等李梦搭话，自己先一口干下。
李梦小时候近视，当初为了报考省警院，在高三时期做了眼视光手术。从此，视力虽然恢复到了5.1正常线，但佩戴无框平光眼镜的习惯却留了下来。
李梦知他玩弄，就不便多话，杯子一提，也是一口闷下。放下酒杯，他笑着说道：“陈川就是瞎说。今天在这儿，大家都是大学同学，没有什么李大陈大的。”
陈川嘿嘿一笑：“我就一瞎说，你总不会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平常在单位也算得上一号人物的李梦，被陈川一呛也是说不出话来，只得再度拿起酒杯，找他干了一满杯。
两人在大学里也是天天厮混在一起的伙伴，此刻应是想起了过去，也是你来我往，喝得好不热闹。
陈书端起酒杯，和大学里外号“老好人”的张伟碰了碰：“最近你那忙不？”
张伟喝了一小口，笑着说道：“还行。就是最近主要抓非机动车违章，老是被人骂。”
陈书说道：“嗯，这事我理解。前段时间很多人来我们所里上电瓶车牌照，确实对戴白帽的怨气很大。”
由于交警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公路上执行公务，为了更好的被辨别，所以交警的警帽是白色的。
张伟夹了一口菜，说道：“以前开摩托车还要考个证，设个门槛。现在的电瓶车，真的是谁都可以骑上去开两圈，这能不出问题吗？报案的交通事故，十起里面有七起是关联电瓶车的。”
陈书笑道：“陈川告诉我，你们刚开始整治电瓶车的时候，你都是自己开罚单，自己掏钱的？”
张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那时候不懂事，就觉得本来人家开电瓶车讨生活不容易。咱们再给罚上一些钱，别人一天就白干了，我这心里过不去。不过队里的指标也得完成，就只能自己花钱了。”
陈书点点头没有说话，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有一杆自己的称。
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每个在基层执法的警察都看得到，也体会得到。但是如果每个民警都像张伟这样的话，那么交通秩序就很难建立起来，后续会不断引发大量的交通事故，甚至死亡事故。
按照数据来说的话，就是电瓶车的事故率和死亡率在交警支队严厉打击非机动车驾驶人未戴头盔、违规占道行驶等交通违法行为以后，降幅极大。
所以张伟的第一句话就是承认自己的不懂事。但是，在实际的执行中，碰到的却是许多的谩骂和质疑。
他甚至有次在处罚一起电瓶车在机动车车道内不停变道的违法行为时，被驾驶人指着鼻子大骂“强盗、土匪”。
作为基层一线执法的民警，陈书和张伟两人之间确实有说不完的委屈。反观李梦和陈川，一个在技侦，一个在刑侦，都是直面犯罪分子的位置，不管做什么心里都没有负担。
按照陈川的说法：“干就完事了！对了，陈书，听李梦说，上次那个兰博基尼绑架案，人其实是你抓的？”
第七十二章 同学聚餐
陈川提起了刘燕被绑架案，张伟也来了兴趣。两人皆是放下酒杯、筷子，目光发亮地盯着陈书。
陈书有些摸不着头脑：“李梦是刑大的，当时他也是从头到尾参与进专案组的，你们问他呀。”
李梦说：“你就别埋汰我了。要不是你最后那玩命一撞，兴许现在还找不到人呢。”
陈书苦笑：“你以为我想撞啊。这不当时雨天地滑吗？幸好两个人都没出事情。”
自警院毕业就在交警队路面干着的张伟赞同道：“雨天要是出事故的话，基本上都是大事故了。对了，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你玩命？”
见几人都来了兴致，陈书也没有再藏着，就把案件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陈川听完，眼圈都红了：“不就一份工作吗，犯得着这么拼命？”
张伟跟着说道：“这家伙就这性格！当年我和他坐公交车从市区回学院，车上碰到一个摸小姑娘屁股的家伙，他也是一声不吭地上去就是一个背摔把人砸地上了！”
李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说话。
陈川端起酒杯和陈书干了一杯后，斜着眼睛瞥了李梦一眼：“今天这顿酒就不A了。必须由咱们英明神武，拿了二等功的李大请了。”
李梦晓得陈川是嫌弃自己路上摔断了腿，结果却拿了绑架案的头功。他讪笑道：“好好好，这一周的晚饭我都包圆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能不能把我这一万块都吃光。”
“算你识相。”陈川拿起酒瓶，给两人都倒满了酒。
“干！”
“干！”
坐在一旁的陈书有些哭笑不得，陈川嘴巴是叼了一点，不过也是性情中人。
陈川喝完酒，坐回位置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当初你们怎么没用手机定位对方？我记得当时你们没来技侦支队找我们。”
当今社会，人人都随身带着手机，公安机关使用科技手段办案，首选的方案就是通过运营商的基站定位手机位置，无往不利。
李梦说道：“因为是部督案件，当时我们动用的是省厅技侦的人员和设备，结果还是没用。后期抓了人讯问才知道，对方在作案前就准备了几十张黑卡和二手手机。打一次电话，就机卡分离扔到河里。”
张伟问道：“前面陈书不是查到了对方的牌照吗？还确定了在东州北进的高速。后面没有设卡堵车吗？”
李梦摇摇头：“当时我们也联系了交警支队和高速交警，结果反馈回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陈川见他停了嘴低头找烟，赶忙探身递过一支华子给点上。
李梦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眯着眼睛看着圈圈升腾的烟雾说道：“他们先是跑到福省厦市撬了一辆黑色凯美瑞的车牌照，再绕到江省饶市偷了一辆黑色凯美瑞的车子。最后在进入我们东海省的时候，把车牌照和车子合二为一，以真乱真。”
“我X!”
陈川随手按灭还剩半根的华子，转头向陈书问道：“这是真的？”
陈书摊了摊手：“这些细节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这批人确实是专业的。我听说他们三个人是在一个村的。几年前他们仨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打了一架，往后三人在路上见着也是互不理睬。”
李梦点点头：“我们后期去他们村走访的时候，村民都不相信这三个人会是同伙。因为他们仨在村子里是有名的水火不容。有一个村民摆喜酒不小心把他们仨安排在一张桌子上，结果当场就被打翻了好几桌。”
“对了，李梦。他们老大黄子民逮到了吗？”陈书问道。
“听说当晚就往缅田跑了。也是个狠人。”李梦拿着筷子敲了敲碗，低声说道。
陈书端起酒杯顺时针小小地晃了晃，心里涌出一阵奇怪的预感。
他们还会再见面。
……
第二天早晨，大家在宿舍楼下集合以后在临时区队长，一位市局特警支队的民警带领下排列成方队去了教学楼。
东州警校警衔晋升培训的多年惯例就是由特警担任临时区队长，负责整个区队在接下来一周的学习、生活。
早上的课程是理论课，认真听讲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拿出手机，关掉声音在桌屉里把玩。
警校老师也是见惯了这场景，并没有横加批评。或许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陈春特意把陈书拉到教室最后一排坐下，有些得意：“这位置可是抢手得很。”
陈书点点头：“位置是不错，就是等会课末的时候，老师放视频估计会看不清楚。”
“视频？什么视频？有什么好看的哦。”
“十几年前南域的枪击案。在街上现场录的。”
陈川一听，顿时急上了头：“我去，这不是绝密资料？我们上学那会儿也只给看文字材料。这会儿怎么给我们看视频了？”
陈书朝黑板扬了扬下巴：“两带两路。咱们海面上被封了，接下来只能往西边的陆地走，你说是不是得先把那地儿安稳下来？”
“安稳？怎么个安稳法？”陈川直起身板，瞪着眼睛问道。
陈书平静地说道：“看黑板。”
耳根稍稍安静了一会儿的陈书，又被一声“我X”惊到。
他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不要一惊一乍的，还在上着课呢。”
陈川哦哦了两下，还是凑到陈书耳边：“接下来要全国范围内抽调民警去南域？这一年不好待啊。换我可是不会去的。”
陈书拿出笔，把黑板上的报名网址和联系方式写在了笔记本上。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和陈川解释。
对于他们这种机关民警来说，抽调去尚不安定的南域工作一年确实不好受，也不会有人愿意过去，即使回来提一级。
但是对于基层一线民警，特别是路面交警、派出所民警来说，远赴南域一年，换回“级别提升一级”的单位承诺，还是极其具有吸引力的。
估计最后还得找人或者托关系。
陈书拿出签字笔，在笔记本上“派出所工作”和“南域基层”两短语之间画上了等号。
第七十三章 培训结束
培训的第二天也是平静地结束了。
作为长年累月频繁接打电话的派出所民警，陈书有些不习惯这两天的安宁。
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看。
所里的微信群倒是依旧热火朝天，看着群头像上面99+的信息提示，坐在课椅上的陈书想点又不敢点。
倒是朱超然发了几条微信过来，不过倒是一些所里的八卦和会议纪要。
这胖子，这周应该也是撸得飞起。算了，也让他休息休息，回头培训结束有得大家伙忙得了……看着朱超然发来的微信，陈书突然想登陆王者荣耀看看他的段位。
“走啦，还在想什么呢？回寝室换好衣服，今晚上我带你去和我几个玩得好的朋友聚聚。”
陈川走来弯下腰，左手一勾，毫不客气地搭上陈书的肩膀就往外拉。
陈书：“算了，你自己去吧。我都不认识，过去不方便。”
陈川嘿嘿一笑：“网监的林国羽也在，上次的事情虽然是卖我的面子，不过到底也是你的案子。这你不过去敬他一杯，有点说不过去吧。怎么，下次不办案子了？”
两年前陈书接到一个通过视频**进而实施敲诈的案子，这种网络IP定位、户主资料调取是网监的看家本领。
不过当初报案太多，他们也忙不过来。并且他们的主要工作还是集中在于社情、政情、舆情的情报信息收集和监控。
陈书当初就是通过陈川找林国羽帮忙插队办的案子。
“去吧，去吧。”陈川有些小孩子气的撒娇道。
陈书抵不住，举起双手投降：“去去去。叫上李梦和张伟？”
陈川大手一挥：“必须的！那可是咱们的金主爸爸！”
......
邻家农家乐，包厢。
陈书、陈川、林国羽三人坐在一张可供十人就餐的大桌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林国羽：“阿川，怎么就咱仨？”
陈川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都忙。人少也好，咱哥几个可以谈谈心，聊聊心里话。”
陈书稳稳地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一会儿工夫，店里的几个特色菜都端了上来：鸡煲、红烧排骨、爆炒猪大肠、卤菜拼盘等几盘农家菜。
和昨晚一样。
虽然他家的菜确实好吃，但也不是这么个点法啊……陈书默默地看了陈川一眼，放下了本已拿起的筷子。
他和林国羽不是很熟，几次的见面也都是在单位里头办公事。那时候，双方比较客气，除了案子也没有细聊。
陈书端起酒，先敬了一杯：“林哥，上次的案子麻烦你了。我记得那时候马上快下班了，真是不好意思。”
林国羽毕业于东海省理工大学，专业是计算机。当初大学一毕业，继续在本校读了一个研究生，而后回老家东州市考进了市局网监，也算是专业对口。
林国羽笑着拿起酒杯碰了一下，毫不含糊地灌下一杯。
“好！我陪一个！”
组局的陈川赶紧凑了个热闹，也是一饮而尽。
现场的气氛总算是稍稍热闹了几分。
几人杯觥交错，互相之间也是胡天海底地瞎吹着牛，时间是过得飞快。
看着差不多到了时候，陈书找个由头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溜了出去买单。他心中有数，陈川虽然是大学同学，生活里俩人也是一起玩的好朋友，但今天陈川的朋友过来一起聚餐，他得照顾好陈川的面子。
回到包厢的时候，他还是被陈川在桌底下踹了几脚。
趁着林国羽出门上厕所的时候，陈川低声骂道：“怎么，看不起人了？今天我组的局，你抢着去买什么单啊？”
陈书知道家庭条件极好的陈川很是在乎两人的关系。前面陈川说的帮忙居中协调办案，那是客套。他心底里也是希望陈书能多认识一些其他部门的警察，以后遇到事情了也方便一些。
这时候如果陈书要是提出来是为了上次的案子才花钱请客，依陈川的性格，绝对会跳将起来骂人。
一，这是看不起陈川；二，这是看不起陈川的朋友林国羽。
陈书笑着说道：“去年我拿了一个三等功，奖金是五千块。你也知道我们所里有多忙，所以一直都没有时间约你出来吃饭庆祝一下。今天刚巧人都在，我就把这事给办了。”
陈川这才放下心来，眉开眼笑：“算你小子有良心，这还差不多。”
陈书拿起酒杯和陈川喝了一满杯。
警衔晋升对于基层民警来讲，即是一种生活作息重归正常的福利，也是能和其他警钟交好的契机。
接下来的日子固然平淡且无趣，但也得为以后办案的顺利再努把子力。
陈书放下酒杯，无可奈何地想到。
……
五天的规律作息，以及每个下午的体能锻炼，让陈书感到自己焕然一新，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迫不及待地想回中山所大干一场。
这一天是培训的最后一天。下午下课后，陈书和李梦等几个同学打完招呼，就准备开着自己的大众高尔夫去所里溜达一下。
警衔晋升培训已经花掉了一周的事情，再加上要补上的两天值班。剩下来给陈书完成指标的时间已经不多。
陈川听到陈书的打算，大吃一惊。原本还想拉着他出去会餐，结果被陈书坚定地拒绝掉：“已经吃喝了整整一周，兄弟，给点时间消化啊！”
分别的时候，陈川摇头晃脑地对李梦、张伟两人说道：“这家伙天天在派出所忙的怕是脑袋都想不开了。别人都是抢着时间点休息，这家伙倒好，主动送上门去加班。兄弟们，是得给陈书介绍个女朋友了。”
黄思茜的大眼睛在陈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笑了笑没说话。
陈川警院一毕业，就被他那富豪老爹找了条门路安排进了市局机关。没在基层待过的他怕是不知道，所里每个月的任务指标是直接落在个人头上的。
李梦却是认真地说道：“多办点案子，领导都是看得到的。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陈川哼了一声，调侃道：“我说李大，这么装B的话你是想了多久啊？从警院开始被陈书压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出了一口气吧。”
陈书内心平静，但还是朝着陈川笑了笑。
他朝几人摆了摆手道别之后，有些留恋地看了几眼东州警校大门，似乎与记忆里的省警院大门重合在了一起。
他眯起眼睛，有些想念当年的时光。
那时候，年轻的学警们在校园里排着整齐的队列，昂着头、挺着胸，沐浴在朝阳之下，发自内心地高声齐呼：
“忠诚、严谨！团结、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