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五章 浑水摸鱼
牛竤站稳了脚,瞪了一旁的小厮一眼,那小厮也不哭喊了,掏出一把弯刀来,拔刀出鞘,恭敬的递给了牛竤。
“没有比过,你又如何知晓?姓牛的怎么了?”
关慧知一把揽住了谢景衣转身就要走,“姓牛的不怎么的,但竟然还叫竤,自以为牛哄哄的,其实不晓得,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坨臭烘烘的牛屎!”
“我一朵长得好好的花,犯得着恶心自己,往牛粪上蹦?”
牛竤涨红了脸,“你!姓关的,小爷娶定你了!”
关慧知看了看牛竤的下身,鄙视的翻了个白眼儿,拉着谢景衣便走了。
围观的人见她凶悍,也不敢拦,一个个的快速让出了一条道儿。
牛竤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抬脚便追,可今日乃是上元节,这街上往来之人何其多,挤挤攘攘的全是人头,要寻两个小娘子,谈何容易?
不一会儿的功夫,人便不见影儿了。
谢景衣扶着腰,喘了口粗气,伸出了一个巴掌来。
关慧知警惕的举起了手,“什么意思?你也要同我比试一番?”
谢景衣深呼吸了几口,总算是缓过来了,关慧知这个人,实在是野蛮,一通狂挤,差点儿没有把她挤成饼。
“那茶楼是我开的,记得赔钱!”
关慧知气了个倒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抠!散财童子住隔壁,你怎么也学不来一点大方气!”
“那个姓牛的是怎么回事?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他是后族五大家牛家的吧?咱们才弄垮了漆家,他怎么倒是缠上你了?”
关慧知从头上拔了个银簪子,插在了谢景衣的脑袋上,“这个好看,我叫人打了一对,送你一支,抵栏杆钱了。弄垮了漆家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之前我哥哥们瞧牛家这一辈的人,可不顺眼了,经常一言不合就约架的。以前我五哥还在京城的时候,哪里轮得到牛竤这种绣花枕头在我跟前丢人现眼!”
“也就是这次,我阿娘回来了,非要给我找上门女婿,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打飞了十八个,这十八个中有一个,竟然跟牛竤是好兄弟。”
“那家伙不服气,找了牛竤来找回场子,我还没有开打呢,姓牛的就故意躺地上了,也不嫌寒碜,总之娘们兮兮,恶心吧啦的,早知道他今日路过,我便不勾那个栏杆,砸死丫的算了。”
这牛家乃是后族五大家之一,同吴家一样,一门都是武将。
太后乃是十分讲究“体面”的假人儿,若是明目张胆的手握军权,未免有些不体面。因此牛家虽然是后族五大家之一,但是是最为独特的一家。
打明面上来看,牛家口口声声都把忠君爱国挂在嘴边,同吴家并无二样。可武将到底同文臣不同,练武不光要吃苦,还得有天赋,方能出类拔萃,不然上了战场,那也是一个死字。
牛竤父辈那一代,倒是有那么几个能够独挡一面的,可都死得早,到如今牛家也只有牛老将军一个人,镇守一方了。这一辈的小辈,要不想嫌弃武将地位低下,转了文臣。
要不就吃不得那个苦,练得高不成低不就的,蒙着父荫日子过得倒是也舒坦,但比起吴家一门五虎,牛家可谓是差得远了。
牛竤虽然没有关慧知说的那么差,但认真打起来,的确不是关慧知的对手。
关慧知见谢景衣不说话,推了她一把,警惕的说道,“你怎么一脸坏水的?我跟你讲,你可别想着要我去整什么美人计,我怕我看到那牛竤就想吐!”
谢景衣回过神来,这就让她搞不明白了。
“撇开武功不说,光看脸,牛竤当得起玉面小将军的称号,你看人不是看脸的么?怎么倒是这么讨嫌牛竤了?”
关慧知叹了口气,“这你就不懂了。美而不自知,那才叫真美人;牛竤就差在脸上,刻下老子长得好看了,这不叫美人,这叫油腻!”
“你用锅铲去刮上一刮,炒菜都不用搁油了!”
谢景衣笑了出声,对着关慧知竖起了大拇指。
“关小哥慧眼识妖孽,佩服佩服!不过其中,怕不是有什么问题,你小心一些。不管外人怎么看,牛家同吴家关家的立场都不相同。牛竤以前又不是不认识你,突然之前死皮赖脸的贴上来了,怕是其中有古怪。”
关慧知一愣,“要杀牛?”
谢景衣勾了勾嘴角,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关慧知四下里看了看,一把搂起谢景衣的腰,领着她便飞上了屋顶。
两人一站稳,便是愣住了。
这屋子正对着的地方,不正是那年关慧知那年遇见心上人的桥么?
“你知道什么?”
关慧知压低了声音,“那日牛竤来约架,我阿娘知晓了,同我说了一个旧事。说牛家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叫牛茆。”
“牛竤的母亲乃是长房的续弦夫人。原配夫人在任上的时候死了,连带着三岁的孩子也不见了。牛竤的母亲厉害得紧,他自己也算争气,在牛家这一辈,算得上是扛鼎的人物。”
“都说这一辈的家主便是他了。可哪个晓得,半路杀出了个牛茆来。那牛茆竟然就是长房原配夫人的儿子,他又好生生的回来了。还功夫了得,乃是牛老将军在军中无意间发现的。”
“听说等到天气暖和了,牛老将军要回来叙职,便回开祠堂,叫牛茆认祖归宗。到时候,牛茆可就是牛家的嫡长子……嘿嘿,牛家要翻天了。”
“我外祖母说,牛茆是担心自己个地位不保,所以到处想要找厉害的人家联姻呢,这不我正好成了那个倒霉蛋子,招来了一坨臭牛屎,烦死个人了。”
谢景衣垂了垂眸,她为何要先除漆家,再除牛家。
当然就是算准了这个时机,牛家失而复得的嫡长子回京,搅浑了牛家的一汪水。牛家一乱,便是他们出手的最佳机会。
上辈子他们错过了,这辈子,可是绝对不会。
关慧知见谢景衣心不在焉的,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颊,疼得谢景衣龇牙咧嘴的。
“干……什……么……你”,谢景衣扯了扯关慧知的手,她的手像个铁钳一样,实在是让她说不清楚话。
“咳咳……你若是非要我使美人计,那我勉为其难也可以。当请你记住,我关慧知这是为国殉职!”
第四六六章 各自努力
关慧知松了手,谢景衣眼泪汪汪的捂着脸,“殉你个鬼!我们多金贵,怎能为了臭虫去死!你一拳就能擂死他了,打得赢用什么美人计!打不赢……打不赢再说。”
关慧知哦了一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莫名的,觉得谢景衣说得还挺有道理。
谢景衣缓了好一阵子,方才说话正常起来。
“那我需要做什么?”
谢景衣紧了紧兜帽,屋顶上的风太大,吹得她有些冷。关慧知瞧着,一把搂着谢景衣,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到了一个卖烤栗子的小贩跟前,那小贩吓了一大跳,险些没有将手中炒栗子的铁铲子扔了过来。
两人买了栗子,一边走一走吃,倒是把杀牛的事情,全都忘记了。
“若是景音在就好了,她爱吃炒栗子,还爱吃炒米,前头有一家炒米,里头加了炒黄豆,还有一些酸梅干,吃起来嘎嘣脆不说,还不会腻。若是觉得干了,再吃上一碗奶豆腐,不知道多美。”
“前几日我跟外祖母一道儿进宫,还看到阿音了。她好着呢,孩子也好的很,非常壮实。就是生得不像他,要不然的话,我能等……”
谢景衣差点儿没有被栗子给噎死,“去去去,人家还是奶娃娃。”
关慧知哈哈笑了起来,“姓高的死了之后,把老二给了李昭仪养着了。我特意瞧了,她倒是没有抖起来,也不知道是个真老实的,还是个厉害的。”
关慧知说着,觉得栗子都不香了,又开始唾骂起官家来,“什么玩意儿,我们阿音真是受苦了,想想我就来气,恨不得见人扇两个大耳刮子。”
谢景衣拍了拍她的背。
漆家倒了,漆少平没了靠山,又怎么会继续嘴硬,自然是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那青萍镇惨案,是高敛英主使的铁证如山。
本是高家递的投名状,但漆少平坐拥柳家的海船,日后财源不断,心思便浮动起来。后族五大家以太后所在的齐家为尊,可如今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官家同太后的矛盾已经快要按不住了。
就冲着太后乃是他的杀母仇人,他也绝对不会让皇后生下有齐家血脉的孩子。太后已经老了,官家却还年轻。这朝堂之中,多得是拥护正统的迂腐卫道士。
齐家还能够风光多久,又有谁说得清?高敛英聪明厉害,又生了皇次子,日后大有可为,他顺手弄个毒米,结了人情,给自己个留条后路罢了。
哪里晓得,一下子踢到了铁板,整个家族都翻了船。
高敛英死了之后,二皇子便给李昭仪养着了。这李昭仪原是官家身边的女婢,出身卑微,但胜在忠厚老实。她以前替官家受过难,伤了身子,再也没有办法有子。
说起来,他们在宫外斗得你死我活的,官家在宫中,那也是刀光剑影。
二皇子没了娘,太后立马便装了病,一说自己年纪大了,膝下空虚,想要抱个孩子在身边养着,二说高敛英心术不正,这孩子被她养了这么久,没得养歪了,抱过来在小佛堂里诵经受佛音洗礼,也好亡羊补牢。
官家一早心中便有了应对,先是嗷嗷嗷得哭了半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了娘的二皇子,哭得都没有他凶,躺在床榻上装病的太后,都实在是躺不住了。
他娘的这么个嚎法,感觉自己个不是病了,是升天了!
“皇儿为何哭?”
官家那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儿心中一直有个心结,每每想来,都夜不能寐。想当年,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四周都是强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儿差一点儿就归西了。”
“若不是那李粒……李粒救了儿一命。儿子深受母亲教诲,又读了万册圣贤书,救命之恩岂能不报?李粒终身无子,儿每每见了,都觉得有愧于她。”
“母亲膝下空虚,儿心中一直惦记,但母亲身份高贵,罪妇之子,岂能养在母亲膝下,平白的给他抬了身份。他日中宫得子,一定叫他在母亲膝下承欢。”
不等太后说话,官家又是一通嚎,噼里啪啦地说道,“儿子不孝,什么都要母亲操心。您说得没有错,罪妇不知如何教子,小二还不知道被教成了什么样子!母亲教养儿长大,已经是费心费力,如今又病了,儿怎么忍心,把这么一个孩子放在母亲身边,叫他来叨扰您呢?”
官家说着,顿了顿,“倘若犯了错,孩子便能养到母后身边,那怕是这宫中所有的后妃,都会争先恐后的犯错啊!”
……
二皇子给李昭仪养的事,便这样定了下来,官家在太后身边伺疾,连元宵节都没有出宫看灯。任由后族其他四大家作妖,也宛若不动泰山,一心一意的做那孝子贤孙。
谢景衣想着官家炫耀时那嘚瑟得小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家去,别一会儿姓牛的狗皮膏药,又要贴上来了。我能一拳打飞他,你可不行。哎呀,说是上元节,咱们都没有提个灯!我若是给你赢上一盏,总觉得像是在撬柴二的墙角根。”
谢景衣笑了笑,指了指一侧的小桥上,“那倒是不用了,柴二提着灯来迎我了。”
关慧知一瞧,顿时心梗,杀人诛心,你丫的站在那桥上秀什么恩爱,不知道那桥乃是她的伤心之地么?亏得那是一座石桥,不是木桥,不然她怕是早就偷偷的把那桥给砍了。
关慧知气归气,还是护着谢景衣分开人群,到了那桥边儿,“说来也是奇了,我也是偶然弄倒了那栏杆,又偶然被姓牛的狗东西追,胡乱的跑才跑到这里来的,你怎么就知道在这桥上,能接到你家谢三呢?”
柴二将手中的花灯递给了谢景衣,这是一盏小兔灯,也不知道用什么糊的,看上去毛乎乎的,颇为可爱。
“我的娘子,我当然知道在哪里。”
关慧知捂住了胸口,佯装呕吐。
柴二抬了抬眼,“孩子满月,记得给个帖子,给你送锁。”
关慧知身子一僵,她又要暴躁了,不亏同官家穿一条裤子,都是一见到就想扇他大耳刮子的人!
她想着,忿忿得拱了拱手,“走了,不用送。”
柴祐琛这次倒是没有继续怼她,“慢些,有信。”
他说着,扔出了一个信封,关慧知一愣,伸手一抓,这信轻飘飘的,险些就要掉进河里去了。
那信封上,张牙舞爪得写着三个大字,给我妹。
关慧知满头黑线,字写得这么丑的,说话这么粗的,全京城都只能找得出一个人,吴五虎没得跑了。
第四六七章 坐等灭亡
关慧知将那信扯开一看,顿时黑了脸。
她伸手一扒拉,先是扒拉出了一搓头发,用红绳子系着,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谢景衣顿时激动了,吴五虎莫不是开了窍,是要削发明志,还是代表结发夫妻?
只见关慧知嫌恶的将那头发又塞回了信封去,那出了信,信只有薄薄的一张,吴五虎的字大如铜锣,压根儿就写不了什么。
关慧知三两下的就看完了,一巴掌拍在桥栏杆上,疼得直抽抽。
谢景衣嘴角动了动,这可不是茶楼得木栏杆,这是石桥,那大石墩子还雕了狮子,就问你气不气。
“吴五虎欺人太甚了,不就是绞杀了犯边的小将么?至于这么嘚瑟,还割了敌人的头发,来跟我炫耀,简直气死我了!”
谢景衣一梗,吴五虎不怪老子不帮你,你不孤身一辈子,那是老天爷瞎了眼睛!
“这也就罢了,他还夸那个牛茆,说他不但功夫好,还十分的擅长打仗,颇有大将之分!狗东西,都叫牛毛了,能是什么好人,再说了,不晓得姓牛的阴恻恻的,同我们家天生不对付么!”
“我瞧吴五虎的脑子,都叫西北风给吹坏了!气死我了,回去了!流年不利,今年果真走背字运!”
关慧知说着,摆了摆手,大步流星的走了。
谢景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柴祐琛给谢景衣拢了拢兜帽,轻轻的牵起了她的手,“走罢,家去了。”
待他们一走,不远处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他生得比一般的男子,要高上好些,戴着斗笠站在桥上,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在他的腰间,悬挂这一柄长剑,同寻常公子哥儿那边,剑鞘镶金戴玉,又挂着精美剑穗的样子不同。这把剑看上去几乎要同黑暗融为一体了。那剑鞘又破又旧,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烧火棍子。
男子走到之前关慧知用手锤过的石栏杆旁,仔细的看了看,这石栏杆看着好生生的,可却生出了好些新鲜的裂纹。
“牛小将军,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上去了。”
那男子不为所动,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轻声说道,“那便是我阿弟看中的小娘子么?”
来寻他的仆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直说道,“若您说之前砸桥墩子的那个,那是寿高郡主。同她说话的,是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同小公爷夫人。”
男子点了点头,随着仆役,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不远处的屋顶上,谢景衣摸了摸下巴,“果然是牛茆,牛茆一直跟着你?”
柴祐琛摇了摇头,“不是跟着我,是跟着你同关慧知,准确的说,他起初跟着的是牛竤。”
“看来他的功夫比慧知高,但是不如你。”谢景衣果断的下了判断。
柴祐琛没有说话,“咱们回去吧,牛家不用咱们动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到时候出来收尾就行了。证据我已经准备好了。”
谢景衣伸了个懒腰,格外高兴起来,她想着,搓了搓手,又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一下子跳到了柴祐琛的背上。
柴祐琛无奈的接住了她,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在街上缓缓的走了起来。
夜已经深了,看花灯的人也少了不少,开始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今日你去宫中,看见到我二姐姐了?她可还好?”
柴祐琛轻轻的把谢景衣往上提了提,“没见着,元宵节加菜,她有何不好?”
谢景衣想想也是。
柴家离这里并不太远,柴祐琛腿又长,走得快,不多时便回到家,正好赶上了翟氏的酒酿汤圆上桌。
“阿娘,这是官家叫我带来的。若是明面上送,需要有诸多得说辞,对二姐而言,也并非是好事。他叫我私下里拿了,说是二女婿,孝敬岳父岳母的。”
“他甚是心悦二姐,不过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也不好作为,还望你们能够理解。”
柴祐琛舀了一口汤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长长的锦盒来。
谢保林同翟氏一听,大惊失色,站起来就想行礼,却被谢景衣给拦住了。
“是二姐夫给的,不是官家,哪里有岳父岳母给女婿行礼的事。阿爹阿娘,快看看是什么?官家看重二姐姐,方才不把她竖起来当靶子。不然的话,她生了皇长子,完全可以直接封妃了。”
“可是官家并没有,一碗水端着呢。事到如今,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谢景衣说着,也十分的高兴。
官家上辈子后妃不少,却事事都交由她这个嬷嬷来打点,私下表心意这种事情,那更不用提了,绝对是没有的。
别说送个锦盒,官家就是想拿出一根针来送人,也得急吼吼的问,阿衣阿衣,我的针搁在哪里啊,你快找出来!
谢保林稳住了心神,恭敬的接过了那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搁着一根全须全尾的好参,一看就是上了年头,关键时候能够用来吊命的那种。
他瞧着,也不敢动,啪地一声关上了锦盒,小心翼翼的叫翟氏收了起来,又拿出了珍藏的好酒,非要喝上几杯。
等柴祐琛从府上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酒气,有些微醺了。
“谢三,我很高兴。”
谢景衣扶着他,轻轻地说道,“我也很高兴。”
柴祐琛笑了起来,“今晚得月亮,可真好看。有一年上元节,官家在城头看灯,大家都在。你偷偷的跑了下去,在喂一只小狗。”
谢景衣一愣,这真的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嗯,那小狗儿是黄色的,额头上有一搓白色的毛儿,也不知道在哪里蹭的,脏兮兮得。腿上还受了伤,我可是给它涂了宫中秘制的金疮药。”
“还喂它吃了贵人才能吃的金贵点心。那条狗后来不成为流浪狗王,都对不住我。”
谢景衣说着,扶着柴祐琛进了门,刚迈进腿去,便发现脚上多了一个软乎乎的,还带有体温的东西,吓得她差点儿抬脚,将那东西踢飞了去。
柴祐琛却是蹲下了身子,一把抱起了那小奶狗,摸了摸它的头,“看你阿娘多凶啊,你刚来我们家,她就要踢飞你。不过你也不要跟阿爹告状,因为她会连我一起踢飞。”
那小狗眼睛湿漉漉的,舔了舔柴祐琛的手,嗷呜嗷呜的叫了起来。
第四六八章 人生巅峰
这是一条看上去甚小的小奶狗,浑身都是黄色的,只在额头上,有一搓白色的毛。
若不是不可能这般巧合,谢景衣甚至都要以为,这就是她上辈子喂过的那条狗了。
柴祐琛一只手抱着小狗,“也不是故意要养的,之前在雪地里捡的,一窝新生的狗崽子,就只剩它一个喘气的了。怕活不过三日,便没有抱回来。”
“它倒是好了,活蹦乱跳的,捡都捡了,也不能丢掉。你摸一摸,很乖,不咬人。”
谢景衣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那小狗的脚,那狗儿机灵的抬起了脚,顺杆子就搭了上来,湿漉漉的黑眼睛盯着谢景衣瞧,让人的心都化了。
“我怎么觉得,是你自己个想要养?”
不是她觉得柴祐琛对她不尽心,实在是他养驴子也也好,养狗也罢,实在是宠溺过头了!哪里有人这样养的!
谢景衣想着,摸了摸小狗脖子上的小铃铛,这银子亮瞎人眼。
柴祐琛今日难得不怼人,“嗯,小时候阿爹送过我一只小狗,有一次同大兄一起玩的时候,不小心扑到大兄身上去了。母亲嫌脏,把那狗儿摁到荷花池里淹死了。”
谢景衣一愣,轻轻地摸了摸小奶狗,“现在咱们想养什么,就养什么。不是我说,你小时候也太乖了些。我打三岁记事开始,便睚眦必报了。总不能小狗儿小狗儿的叫,给它取个名字吧。”
柴祐琛点了点头,“叫青乐吧,是青厥的妹妹了,乐呵呵的就行。”
天色实在是太晚了,两人逗了会狗儿,又沐浴更衣了,便上了榻。
小奶狗青乐早就在床榻的一角,蜷成一团呼呼大睡了,若非它时不时的动动耳朵,又甩甩尾巴的,还当是一坨毛茸茸的围脖。
翌日一早,天还不亮,门便啪的一声被人踹开了。
谢景衣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就瞧见柴祐琛一脸怒色的瞪着闯进来的关慧知。
“你是发了疯的牛么?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柴祐琛昨夜饮了酒,又被闹醒了,语气十分不善。
关慧知毫不客气的白了回去,“捂什么捂?当谁想看你似的,我还怕看了瞎了我眼睛。谁来找你了,我是来找谢三的。快快快,京城哪座庙最灵验,你陪我去拜一拜,我他娘的简直是把二十年未踩过的狗屎,一通踩了。”
听到了陌生的声音,床榻上的小奶狗青乐立马竖起了耳朵,对着关慧知龇牙咧嘴起来,只不过它奶声奶气的叫声,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性!
关慧知一瞧,语气顿时缓和了,“不是狗屎,踩到了牛屎行吧?哪里来的狗儿,长得还怪好看的。”
谢景衣此时已经翻身下了塌,一边穿衣衫一边说道,“昨儿个刚抱回来的,青厥他妹妹青乐。”
关慧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谢景衣二人,一病病一对,一疯疯一窝!
“牛竤昨儿跟咱们分开之后,压根儿没有回去,丫的掉进河里淹死了。我阿娘想吃街口的豆腐脑儿,我跑出来买,瞅见仵作正抬着呢,水淋了一路……”
“昨儿个还活蹦乱跳的,你可别睡了,得给我做个证人,昨天我那栏杆可没有把他砸出毛病来,咱们走的时候,他还好生生的呢,跟我们毫无关系!”
谢景衣打了个呵欠,将衣衫系好了,招呼了忍冬进来,送了柴祐琛出门上朝,又不紧不慢地坐到了铜镜前。
“你不是很不喜欢牛竤么?死了便死了罢。你且放心,若是认定了你是凶手,黄府尹早就来拿你了,还任由得你冲到我家里头来。”
关慧知拖了个凳子,坐到了谢景衣旁边,“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该不是你弄死的吧?”
梳着头的忍冬手一抖,差点儿没有没有梳到谢景衣的脸上去,“关大娘子说的哪里话,我家娘子温柔贤淑,怎么会做那等事?那什么牛……牛什么的,我们压根儿就不认识。”
“昨儿个娘子看灯回来便歇了。不是您来说,都不知道这个事儿。头回青萍镇的事情,娘子已经万般委屈了,怎么还来一次?”
关慧知瞪了忍冬一眼,忍冬虽然瑟瑟发抖,却还是强忍着害怕,倔强的看着关慧知。
关慧知泄了气,“得了,你温柔贤淑,连你家丫鬟都疯了!”
谢景衣哈哈的笑出了声,“我可不是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的大善人!我不惊讶,是因为这人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走个路都能掉进坑里摔死,吃个饭都能摔死。”
“牛竤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能够逆天而行?不过一介凡人,该死便死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关慧知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景衣洗漱完毕,又拉着关慧知用了朝食,抱上了青乐,这才出了门,直到两人上了马车,关慧知方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咱们去干什么去?你咋还把这狗子抱上了?”
她说着,扯了扯青乐身上穿的小袄子,鄙视的说道,“不是我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家狗子怎么都穿袄子的?它有皮有毛的,还怕冷不成?”
青乐听了,对着关慧知呲了呲牙,又缩进了谢景衣怀里,“狗中贵族,狗中贵族,银子多得花不完了,实在是没有办法。”
关慧知被谢景衣嘚瑟的样子气乐了,“行了啊,你别气我了。我现在跟个爆竹一样,一点就炸,都是被吴五虎给气的,昨儿个夜里,我做梦还梦见他拿着一个头颅,对着我嘚瑟的笑呢!”
关慧知说着,指了指谢景衣的脸,“啊!没错,就跟你现在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说着,没好气的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谢景衣摸了摸青乐的头,“吃饱喝足,还有狗撸,如此人生巅峰,也就差看人唱大戏了。若论唱戏,谁家的戏有开封府的好看呢?”
“牛竤死了,是怎么死的?不是我弄死的,也不是你弄死的,那是谁弄死的?你就不想知道?”
关慧知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对着自己的脑袋捶了两下,“我真是被我阿娘念叨得糊涂了,可不是,人又不是咱们杀的,关咱们屁事?去看看热闹不就好了?”
“再去宣扬宣扬,看,就是想去关慧知,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人就一命呜呼了。我瞅瞅这东京城里,还有哪个有那狗胆,敢登我家大门!”
关慧知这么一想,欢心雀跃了起来!瞅着青乐都顺眼了,“狗崽子,算你运气好,我家中有一块好皮子,我脑壳大,做帽子太局促,给你了!算是给我大……不知道侄子还是侄女的见面礼!”
第四六九章 牛竤之死
马车到的时候,开封府门前已经围了一圈儿人了,个个拿着豌豆炒米之类的磕着。这正月刚过,过年吃的零嘴儿,还没有吃空呢!
这村上的人得开春种地,想着耕种之事,高门大户得人得准备踏青寻花,犹豫着宴开几席,唯独这东京城里的寻常百姓,都是小富之家,闲得无事可不就盯着开封府看热闹么?
“大娘,今儿个断得是什么案子啊!已经开始了啊,我们来迟了!”
谢景衣说着,轻车熟路得塞给了那大娘一把干桂圆,大娘一瞅,顿时乐了,礼尚往来给了一把炒黄豆,“牛衙内昨儿个掉进河里头淹死了,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爷爷可是带兵的。牛衙内身手了得,还会水,不说轻功水上漂,踩着浮木渡河,那搞不好也是行的,怎么好端端的会淹死呢?怕不是被人害的啊!”
谢景衣听着,把炒黄豆分了一半给关慧知,“那也可能是喝多了啊,昨儿个上元节不是……哪一年过节,不出几个落水鬼的。”
不等那大娘说话,一旁的一个提着鸟笼子的大爷,便急忙说道,“不是不是!人仵作都说了,没有喝!你们可别说话了,该听不见青天大老爷断案了!”
谢景衣眼睛一动,塞给他一把红枣儿,“不好意思,我们来的晚了,没听着。”
那大爷见她客气,摸了摸胡子,“我觉得那个人是凶手!”
谢景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人也正眼瞧着她,果断的翻了个白眼儿,“那是哪个?”
大爷压低了声音,“是牛小衙内的兄长,这戏文里不都这么说么,兄弟争产啥的……”
谢景衣笑而不语,仔细的听起审来。
如今那堂上跪着的,乃是牛竤身边的小厮,昨儿个他们方才见过的,那个哀嚎的仆从,叫牛十二。
“昨儿个上元节,我们公子经过大骷髅茶馆的时候,被寿高郡主用木头砸了脑袋,两人差点儿打了起来。我们追寿高郡主,追了好几条街,都没有追上……公子生气……生气……”
黄府尹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不要吞吞吐吐。后事如何?”
牛十二擦了擦眼泪,“公子便去了……”
他说着,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已经哭得不能自抑的一位美妇人,那是牛竤的母亲。
“公子便去了洪娘子那儿。”
牛夫人一愣,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洪娘子又是哪个贱婢?”
牛十二呜呜呜的哭了起来,“洪娘子……洪娘子是公子养在外头的外室。夫人,洪娘子就是洪宝玲。”
牛夫人猛的站起了身,瞪了牛十二一眼,“不许……”
不等她的话说完,黄府尹又拍响了惊堂木,“牛夫人,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十分悲恸,本府能够理解,但仵作已经查明,牛竤乃是被人以砒霜毒杀之后,方才扔进河中的。属于他杀,本案乃是人命官司,属开封府管理。牛十二虽然是你牛家家仆,但也是本案至关重要的证人。”
“若是你再敢恐吓证人,那本府就要治你一个扰乱公堂之罪。”
他说着,瞟了谢景衣一眼,又看向了牛十二,“接着说。洪宝玲可是见过牛竤的最后一人?”
牛十二点了点头,“那洪宝玲是犯官之女。早年的时候,夫人曾经有意把洪宝玲说给我家公子为妻。后来洪家落了难,那洪宝玲本来是要做军妓的。”
“可公子对她有情谊,便做了手脚,救下了那洪宝玲,把他养在别院里。说……说等那洪宝玲生下了儿子,便求夫人,给她个身份,把她娶回家去。”
牛十二说着,瞥了牛夫人一眼,又接着说道,“洪宝玲去年底,刚给公子生了个女儿。公子没有追到寿高郡主,便转身去了芙蓉巷。”
“一进去,洪宝玲便同公子大吵了一架,她还说公子若是负了她,便杀了公子。小的劝公子回府,公子却是不肯,反倒说正月十五,叫我回去家中跟我阿娘一道儿吃汤圆去,等翌日一早再来接他便是。”
“他住芙蓉巷的时候,经常不要我伺候。昨儿个十五……我……是我错了,若非我离开了,我们公子说不定就不会死。”
牛十二说着,擦了擦眼泪,对着牛夫人砰砰砰得磕了头,“今日一早,我便去接公子,却不想,却不想经过河边得时候,便瞧见一堆人围着一具尸体,凑过去一看,竟然是我家公子……公子啊!公子啊!”
黄府尹拍了声惊堂木,衙役敲了敲杀威棍,堂上一下子肃静了起来。
“去芙蓉巷,提洪宝玲来”,黄府尹说道,又看向了牛十二,“牛竤平日里可有仇敌?”
不等牛十二说话,一个衙役便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大人,不用去提那洪宝玲了,刚有人报案,说芙蓉巷有一个洪娘子,投井自尽了。尸体是家中厨娘发现的。”
他说着,领了一个低眉顺眼得妇人上前,那妇人穿着蓝花布袄,显然惊魂未定的。
一见黄府尹,更是吓得一哆嗦,砰砰得磕了几个响头,“民妇赵小梨,在洪娘子家做仆从,主要做厨房的活计。今儿个一大早,想要起床给娘子做朝食,去井边打水。”
“却发现……发现我家娘子投井了。大人,大人,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啊,洪娘子穿金戴银,年纪又轻,才刚生了孩子,我也不晓得她为什么要死啊!”
黄府尹皱了皱眉头,“昨儿个夜里,你可在洪娘子家中,见过牛竤?”
赵小梨点了点头,“见过了的,我给准备了酒菜,然后就把孩子抱走了。我家住得离芙蓉巷不远,牛衙内不喜欢孩子总是哭,说烦死人了。他来的时候,洪娘子都叫我把孩子抱到家里去。”
“我把孩子抱走了,第二天早上方才回来做朝食……不想……大人,大人,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谢景衣听得津津有味的,又掏出了一把栗子递给了一旁的关慧知。
关慧知惊讶提起了谢景衣的袖子,“你的袖子是个老鼠洞么?怎么装得下这么些吃食?”
谢景衣抖了抖手,“我瘦!”
关慧知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小奶狗青乐一瞧,立马竖起了身子,汪汪汪得吼了起来。
第四七零章 老掉牙
吃了谢景衣桂圆的那个大娘,被狗叫声吸引了,低头一瞅,不解的打量了一番谢景衣。
之前混不觉得,现如今一看,好家伙,眼前这位娘子,穿着像是素锦,但仔细一瞧,那缎子十分有光泽不提,领子袖口都绣着细密的花纹,那耳边晃动着的耳环,光是做工,便是从未见过的。
这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娘子,来这里看热闹了,她想着,不由得收敛了几分,之前她不该给那把黄豆的,若是贵人娘子吃了,当众放屁可如何是好?
听闻贵人都是不放屁的。
谢景衣瞧她神色古怪,询问得看了过去。
那大娘一激灵,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不是个土狗子么?我还是头一回见有人抱着土狗子的……还给它穿了衣服,穿金戴银……”
这么一说,手中的黄豆都不香了,他娘的一个土狗子,竟然都有银圈儿戴!
不等谢景衣说话,关慧知便抢话道,“什么土狗子,这是她娃儿。”
说完之后,注意到大娘看疯婆子的眼神,关慧知顿时又暴躁了!果然,跟疯子在一起久了,她都疯了!
谢景衣别她逗乐了,摸了摸青乐的小脑袋,“没事,这是你姨母。她不是翻白眼,她是天生就白眼多!”
堂上的黄府尹拍响了惊堂木,又问道,“那洪娘子身边,除了你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仆从了么?”
赵小梨摇了摇头,“回大人的话,还有一个车夫,叫洪忠,在洪娘子家中落败之前,他就是洪家赶车的了,他住在门房里……对……对,大人,洪忠一直在的,你有什么事情问洪忠,我都不晓得的。说起来,今儿个一早,我去的时候,洪忠还给我开了门。”
她说着,回过头去,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白胡子老者,“他……他就是洪忠。”
谢景衣回头一看,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站在一个满脸泪痕的老叟,他看上去已经六十迟暮,十分的老迈了,一双大手全是褶子,密密麻麻的都是斑点。
见人看过来,那老叟抬起手来,擦了擦眼泪,走到堂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小人洪忠,是前来投案自首的。那牛竤,是我杀死的。”
黄府尹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谢景衣,他审案多年,只在最近今年,才见过这种需要什么来什么的案子,看上去好似顺顺利利的,但仔细想来,却发现太过巧合,乃是有人早就破了案之后,一步一步的安排好的。
这是谢景衣的风格。
明明可以做到令人毫无察觉,却故意卖破绽,让人看出来,其目的所在,也就是见仁见智了。
谢景衣摸了摸青乐的头,摇了摇头。
她今天可只是一个看热闹的人。
洪忠拿袖子擦了擦脸,“我家小娘在坐月中的时候,有一回牛竤那个狗贼说漏了嘴。说出当年洪家落罪,乃是他们牛家揭发的。当时我洪家,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将门,老将军同三位小郎君,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我们老爷白手起家,是靠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军中旧案,小的不想再提。牛家害我洪家落败,牛竤那个狗贼,竟然还装情深,让我家小娘给他做了外室。”
“明明是杀父仇人,却装成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我家娘子年轻,之前被他哄得团团转得,什么生了儿子便迎她为妻。可娘子生了女儿之后,他那副嘴脸,令人作呕。”
“年节之后,京城里谁不知道,那牛竤去当了寿高郡主得舔狗,成日里追着她跑,口口声声要娶她。昨日夜里,我亲眼目睹了他在大骷髅茶馆面前……”
“小娘心灰意冷,我亦是恨不得杀光姓牛的,为老将军报仇雪恨。于是烫的酒里,下了砒霜,毒死了那狗贼。再驾着车,把他扔进了河里。”
“想着他顺着河水飘走了,如今化了雪,水流得急,等人发现,怕不是早就肿胀得看不出来了,等搞清楚是谁,已经许久之后了。可不想,那厮竟然被挂住了,没有飘走……”
洪忠说着,红了眼睛,“我回到家中之时,娘子还好好的。她还清理了屋子,换了一身新衣衫……我早该想到的。我怕半夜去找赵婶抱孩子令人生疑,便打算等着第二日白天,她把孩子抱回来了,再领着娘子一道儿出城,就说去城外给老将军点长明灯。”
“可不想,娘子……娘子她投井自尽了……我睡得沉,竟是早晨赵婶嚷嚷,才发现的。那会儿娘子早就没气了。”
“她受尽苦难,是真的不想活了啊!我以前在战场上,承蒙将军所救,这条贱命都是老将军的。如今娘子已经死了,洪家已经绝后了,我再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大人,牛竤确是我杀的无疑。我只恨自己本事凡凡,不能把牛家人都杀光了去。”
那洪忠说着,又接连的说了自己从哪里买的砒霜,又是几更天出的门抛的尸体,事无巨细详尽无比,若非真凶,绝对不可能知晓这些。
……
开封府门前人全散尽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关慧知摸了摸肚子,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这开封府尹也太好当了吧,我还当有什么离奇事,不想比那老掉牙的话本子还无趣。这下子好了,他的死也扯不到我身上了。”
“我阿娘怕不是还要继续给我相看,她也不想想,愿意娶我的人,能是什么好玩意儿?就那些人,弱不禁风的,若是上了我的榻,还经不住过一个胳膊肘儿。”
“嫁给那些狗东西,我还不如去边关,跟着吴五虎喝黄沙呢!”
她面对着谢景衣,一边说着,一边倒退着走,一个不慎,便装到了一个人身上。
关慧知扭头一看,只见那人身着一身黑色长衫,比她要高出一个头来,鼻梁高挺,腰间悬挂着一把简陋的佩剑。
光是一靠近,关慧知周身的汗毛便竖了起来,她快速的一跳,下意识的挡在了谢景衣前头,手已经在摸腰间的马鞭。
而谢景衣臂弯里的青乐,亦是咧着嘴,对着那人吼叫起来。
谢景衣笑了笑,轻轻的喊了一声,“青乐,慧知,没事。”
一狗一人像是被顺了毛一般,都收起了虚势,乖巧起来。
第四七一章 静静等待
“牛茆小将军,不慎撞到你了,莫要见怪才是。”
谢景衣淡淡的说着,手依旧不停的在安抚着青乐。
那牛茆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谢景衣,却是对着关慧知拱了拱手,“寿高郡主,都是江湖儿女,不必拘泥,初次见面,我是牛茆,经常听吴五虎提起你。”
待站直了身子,方才对谢景衣说道,“没有想到,柴夫人竟然识得我。”
“哦,之前在公堂上,听人说起来着。说你是牛家半路杀回来的,死而复生的嫡长子。这般有趣,自然是记得的。”
牛茆笑了笑,并不接话,只盯着关慧知看。
关慧知听到吴五虎的名字,好奇的问道,“你认识我五哥?你也是从边关回来的么?我五哥怎么样了,他给我写了信,却一个有用的字都没有,白瞎了人间捎带一番。”
牛茆点了点头,“手脚健全,也没有受伤。我曾经与五虎同袍,不过后来,便去了我阿爷的牛家军里。”
关慧知松了口气,倒是高看了他几分,这个人,比起牛竤,可是要好太多了。
谢景衣瞧着,拽了拽关慧知的衣袖,“我们得走了。牛小将军的亲弟弟可是刚死了,他作为长兄,和不还得操办后事么?”
关慧知一愣,想起了牛竤,顿时脸色不善起来,“走了。”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看着大步流星的关慧知,快速的跟了上去。
……
一晃便过了月余,进了二月里,天渐渐的暖和了起来,又到了贵女们最喜欢的踏青游玩的好日子。马球会一场接一场的。
每年春日的马球会里,最出风头的人,乃是关慧知无疑,毕竟像她这般武艺高强的女子,在东京城中可找不出几个来。
可今年这风流人物,又多出了一个,乃是京中“新贵”,刚刚新掌了牛家的牛茆无疑。牛竤死后,牛家关起门来闹了好一顿,可架不住牛茆手腕高超。
短短十日的功夫,便将整个牛家上下治得服服帖帖的。且不说他本身就是牛家长房嫡长子,母族强盛。便是他身上实打实的军功,那也是牛家其他的小辈们,望尘莫及的。
牛家虽然是后族五大家之一,但到底是将门,拳头大的方才是硬道理,能与之一搏的牛竤一命呜呼了,再有几个叔辈的刺头出来跳脚。
却是被牛茆以铁血手段清洗。这一时之间,谁不咋舌?
对于这种人,后宅夫人们那是惧怕不已,生怕自己个闺女儿嫁给这种没人性的东西,可前厅的掌家人,却是个个羡慕,这牛家有了牛茆这般人物,怕不是要崛起了。
一个好的掌家人,唯唯诺诺哭哭啼啼,温柔细腻顶个屁用,能下得了狠手修剪残枝败叶的,那才是家族的主心骨。
牛茆掌了家,又在今年的马球大会上,大败关慧知,名动京城。
牛老爷子以深老病重为由,上了折子解甲归田,但举贤不避亲,力荐牛茆,国丈为保,光是那军功单便列了一尺有余。
官家犹疑再三,到底是准了。
就在当夜,牛老将军亲领了中人去了吴家,求娶关慧知为妻,轰动京城。
……
谢景衣托着腮,听着窗外的鸟叫声。
院子里的雪早已经化光了,柳树抽了嫩枝丫儿,地上的青草绿油油的,长着一些红的白的小花。青乐在院子里横冲直撞的跑着,脖子上的铃铛,不停地响,一段时日不见,它好似长大了许多。
谢景衣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关慧知倒了一杯茶,她在这里已经絮絮叨叨地说了半个时辰了。
“你不是想要嫁一个能经得起你操练,又长得好看,还在军中的人么?现在翻遍整个东京城,都找不出一个比牛茆更合适的人了吧?”
“牛茆生得可是比牛竤还要好看的,当然了,还是比不得我家柴二。”
关慧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你这个人,都火烧眉毛了,还在逗我呢!快快给我想办法,我阿娘都动心了。说牛家虽然不是个东西,可牛茆不同啊,从小就不长在这家里,同牛家其他的人也没有什么干系。”
“他可是有军功在身,吴五虎那个蠢货,竟是给我外祖母也去了一封信,夸赞牛茆。他那个人,也是没脸没皮的,还说若我生了第二个儿子,愿意姓关,继承我父族衣钵。”
“都这般田地了,我瞧着我阿娘马上就要准备嫁妆,把我扫地出门了。若是要我嫁给牛茆,我还不如嫁给吴五虎!”
关慧知说完,自己个也愣了愣,又倒了一盏茶水,喝了一口,呸呸呸起来。
谢景衣转过头来,看了看她,“你不觉得,最近自己个格外的暴躁?”
关慧知抿了抿嘴唇,“总之我不愿意嫁给姓牛的,光是听到这个姓氏都恶心吧啦的。那个牛茆,一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安好心。”
“别说什么他心悦于我,每次靠近的时候,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功夫不如他,他也有意压制于我。”
谢景衣这下认真起来,她将窗子一关,压低了声音,“你说实话,最近你很不对劲。按照你的性子,对方越强,你越是有兴趣,越是来劲才对。”
“牛茆生得好看,很附和你择婿的要求,你却对他敌意巨大不说,反应也很不自然。便是当年,你也没有这么不自在过。你是谁啊?你可是最洒脱的关小哥。说实话。”
关慧知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咬了咬嘴唇,声音小了几分。
“你可知晓,吴五虎心悦我?”
谢景衣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关慧知哼了一声,“你果然知晓,你们都知晓,就我不知晓。”
说出来之后,关慧知好似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阿娘来京城之后,着急给我相亲,同我外祖母说话的时候,被我听到的。外祖母说吴五虎喜欢我很久了。”
“母亲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说是先让我相看着,实在不行,再同我说这个事儿。我若是不反对,就叫吴五虎入赘我家。舅母都同意了。”
“可后来又是什么屁事?吴五虎就差把他是媒人,要把我说给牛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第四七二章 黄雀出动
谢景衣打断了义愤填膺的关慧知,“那如果让吴五虎入赘,你可愿意?”
关慧知一愣,许久都没有说话。
谢景衣见状,又问道,“你可愿意?”
关慧知叹了口气,“你想过要娶你哥哥?呸呸,吴五虎在我心中,那就是跟我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我追美人,他摇旗;我抓狗来,他撵鸡。”
“不过我听我阿娘说了之后,便想了想,与其同个木头美人儿在一块儿,话也说不到一起去,伸个手指头都要被捏死,还要担心什么派系是否一致,又要费心费力的隐瞒我是一个伟大的黑羽卫战士……倒真不如同吴五虎在一块儿。”
谢景衣嘴角微微上翘,眼眸一动,说道,“那可不是。你以前最想做什么?”
关慧知一拍桌子,“女将军!”
门外的青乐,听到了这啪的一声,撒丫子冲了进来,见谢景衣好生生的,又摇着尾巴出去了。
关慧知无语的收回了手,“你家这狗崽子成精了。”
“对了,女将军。虽然说吴五虎是入赘,但你去了边关,同他一道儿上战场杀敌,天高皇帝远的,也没有人管得着不是。历朝历代,都有这种例子,主将夫妻同上阵,实乃佳话。”
关慧知眼睛亮了好几分,见谢景衣捂着嘴笑,她小脸一红,清了清嗓子,“你以前不是说,你从来不掺和别人的婚嫁之事,怎么帮吴五虎说起好话来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谢景衣摇了摇头,“你若是嫁牛茆,亦有同样的作用。甚至于他直接掌了牛家军,年纪轻轻,却已经远胜吴五虎。你去了便是大帅夫人。你为何抗拒?”
不是她说,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不论才能,官职还是脸蛋……牛茆都胜过吴五虎。
吴家虽然是官家心腹,吴五虎家世胜过牛茆,可架不住牛茆乃是嫡长子,吴五虎是幼子。
关慧知一听,摇了摇头,“牛茆不行,光凭他姓牛,那就不行。哪怕他是好人,不与牛家其他的人同流合污,那也不行。之前那个洪娘子的家的事情,你可打听过?”
“我听吴一虎说了,洪家白手起家,穷得要命是真的,洪老将军虽然能征善战,但确实是私吞了部分得军饷,倒也不冤枉,就是狗咬狗一嘴毛儿。”
“可令人心寒的是,牛家哪里是因为他贪军饷告发他的,左右不过是怕他入了太后的眼,抢了他们后族五大家的位置罢了。那洪娘子生得貌美如花的,之前太后还有意送她进宫去伺候官家呢。”
“姓牛的家中,也送了个进宫,可实在是太丑了,官家那么怂的人,都下不了嘴。啧啧……这种背后捅刀子的家族,有什么好的?我嫁过去了,怕不是一天打死一个,几日就把他们灭族了。”
“文臣讲究风骨,我们武将要的是忠义,牛家对官家不忠,对同袍不义,这种狗屎,隔我八丈远,我都嫌臭!哼!”
谢景衣见她慷慨激昂的,这么说下去,又是半个时辰没跑了,忙打断道。
“你想到的,你五哥会想不到?可他为何要这般做呢?他们同牛家的仇怨,可比你大多了。你五哥才去了边关多久?牛茆也说了,他在那待了很短的时间,便去了牛家军中。”
“便是他之前再本事,现如今也是牛家人了,同吴家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你五哥这个人,粗中有细,怎么可能不明白?还有你外祖母,你母亲,你能想到的,他们想不到?”
“吴家向来行的端,坐得正,乃是铁杆子保皇党,为何会心动,想要把你嫁给牛茆?牛茆是后族,吴家是要转换立场吗?虽然有些捕风捉影,但是武将生存艰难,靠的全是官家信任。”
“牛茆是天上的金仙?还是话本子里人见人爱的男主角,专娶仇家的女儿?”
“吴五虎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你,一封给你外祖母。那为何要把给你的信,交给柴二转交?都给你祖母,让你祖母给你不行?这些问题,你可想过?”
关慧知愣住了,“吴五虎在玩什么把戏?”
她突然想到话本子这三个字,顿时有些慌乱了起来,“话本子里,这种情况,吴五虎该不会出事了吧?就是那种,自己个要死了,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托付给自己敬佩的对手之类的……”
“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吧?不行……我要去边关……”
谢景衣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你别说风就是雨了。吴五虎是从禁卫军里出来的,又是吴家五公子,那是衙内,衙内若是死了,或者缺胳膊断腿了,能瞒着?”
“那还不得大肆宣扬,精忠报国之类的事情?你当吴家能做到官家的第一心腹武将,靠的是傻子的心和闷葫芦的嘴么?”
关慧知一梗,咳了咳。
她外祖母的确不是个善茬儿。
“那是为什么?”关慧知问道。
谢景衣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关慧知倒了一杯茶,“喝吧,这就是我们黑羽卫要查的事情了。”
……
三日之后。
若论京城里最近最热闹的事情是什么,那必定是吴老夫人拒了牛家的亲事,亲自将牛茆扫地出门!这说亲说亲,也不一定就能成,这倒算不得什么奇事。
可奇就奇在,那牛茆竟然像是被下了蛊似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又来吴家提了一次亲,这次关慧知彻底的恼了,大打出手。
两人咋街上打了一日,虽然关慧知略显下风,却也能够在牛茆手底下走上千八百回合。这一站打得那叫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吴将军周围方圆几里的树,都叫他们两个秃噜完了。
这一架打下来,亲事自然又没有结成。牛茆同关慧知的名头响彻京城。
所有人都知晓,牛家有了新主人,亦有更多得人,从此见了关慧知便绕道走。你说为啥?牛茆是谁,那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人家是官,不能随便打人。
可关慧知是谁?她是成日里在街上瞎逛晃荡的恶霸郡主……她说打人,就打人!以前只当她是吹牛,可今日一战,谁还不知道她巾帼不让须眉,乃是一等一的能打?
就在这第三日早朝,依旧是那句听了就瞌睡的,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的后头,站出了一个身影,“御史台柴祐琛有事启奏。”
站在前列的人,一个哆嗦,纷纷互相看了起来。
柴毒嘴自打搞垮了漆家,已经很久没有跳出来过了,他们过了个安生的好年,还当是天下太平了。今儿个明明阳光灿烂的,怎么一个个的,却觉得周身发寒呢?
就连高台上的官家,都缩了缩脖子,弱弱地问道,“柴少卿要参谁呀?”
第四七三章 逆转
柴祐琛拱了拱手,“臣参扈国公牛格,通敌叛国。”
那四个字一出,便是王相公,都惊讶的挑了挑眉。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拽了拽他的衣袖,轻轻的唤了一声,“大人……”
王相公微微的摇了摇头。
那中年男子一见,神色莫名的看向了柴祐琛。柴祐琛娶谢氏女的时候,他们新党之人,恨不得个个都去道贺。
谢景衣的父亲乃是王相公的门生,柴祐琛娶了谢家女,那边是新党之人了。姓柴的是谁?那是天子心腹。任由平日里官家管这个叫爱卿,管那个的叫贤公的。
这些哪里比得过穿开裆裤的情谊,比得过契兄弟吹的枕头风?
可不想,柴祐琛这个人独得很,不管做什么,都从来不跟新党通气。之前还算好,可最近越来越疯了!姓柴得打了漆家,后族疯狂报复新党,他们损兵折将,还没有喘过气来。
这厮又开始捅牛家的马蜂窝了。
牛家可是掌了兵权的,若是没有完全之策,便开始咣咣咣得砸,给人砸得狗急跳墙,起兵谋反可如何是好?
王相公如此惊讶,可见这事儿,柴祐琛压根儿没有跟他提前说过!
那人想着,又盯着柴祐琛看了起来,若是眼神有温度,他能够把柴祐琛的袍子给烧着了。
然而,柴祐琛压根儿没有给他一点眼神,连眼睫毛都没有朝向他。
就是这样!那人深吸了一口气,比怼人还让人愤怒的无视。
官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生得瘦弱,努力张开眼睛的时候,有点像吃了一半的龙眼。
“通敌叛国?柴少卿,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官家温柔的说道。
不等柴祐琛开口,那牛老将军便已经跳了出来,“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御史,就是吃饱了撑得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身上的军功,都是一刀一枪,拿命换来的。”
“我的几个儿子,都为大陈战死沙场!我们牛家,不说一门忠烈,那也个个都是忠心耿耿的好汉!你这书呆子,吃饱了没事儿,张嘴就来通敌叛国!”
“官家,这等妖言惑众之人,当治罪才是!不然的话,叫我们这些镇守边关之人,如何能够安心的为国效命,以血肉之躯来抵挡敌寇?你以为,都给你们这些弱鸡似的,靠嘴吃饭。”
柴祐琛淡淡的瞥了一眼牛老将军,“扈国公说话,一直都像猴一样上蹿下跳,唾沫横飞的么?我才说了四个字,你便说了一箩筐,也不知道是谁妖言惑众?”
“嗯,我打小儿就是靠嘴吃饭,扈国公难不成拿臀吃饭?”
扈国公一听,脸若关公,“黄口小儿,凭你也敢?”
他说着,袖子一撸,就要出手,却被牛茆给拉住了,“阿爷,淡定些,我打不过他。”
扈国公一梗,愤愤的甩了甩袖子,废物子孙。
柴祐琛看了一眼牛茆,“信口开河这种事,扈国公乃是个中高手,十分老道。我这等黄口小儿,自然是不会的。”
“琛昨日收到一封密信,有人告知,扈国公明知道牛茆乃是西夏国人,还故意隐瞒世人,说他乃是自己的亲孙子牛茆。”
“诸位有眼可见,扈国公老当益壮,适才比猴子蹦跶得都欢快,就差把柴某按在地上揍了。如今生龙活虎的,却陡然告老,将将帅之位,让给西夏人。”
“让西夏人来掌我陈军,除了通敌叛国四个字,请恕柴某才疏学浅,想不出其他。”
“扈国公不喜欢这四个字,不如您自己个说说,该如何评价?忠君爱国吗?”
朝堂顿时哗然。
这是什么惊天的大事,柴二郎这厮昨儿夜里接了密信,到底是怎么忍到今儿个早上的!若是换了他们,怕不是夜不能寐,便是媳妇儿拿针把嘴巴缝起来了,那都不能阻挡他们叭叭叭的说出来!
议论间,所有的人,都朝着牛茆看了过去。
虽然他生得比扈国公高出了一个脑袋,瘦得像是一根柱子,但光看脸,怎么都看不出来,是否是敌国之人。
官家皱了皱眉头,“这乃是大罪,柴少卿可有证据?”
柴祐琛点了点头,“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言,连夜调查之后,方才敢直言。今日之后,牛茆便要出京领军。若不阻拦,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着,看向了扈国公,“请问扈国公,你家族谱上写得一清二楚得,牛茆早夭,为何凭空又多出了这么一个人来?你又是凭借着什么,确认这个人,就是牛茆?”
扈国公一脸怒气,“孩子不见了,我们以为他死了,但其实没有死。说来惭愧,我们牛家后继无人,子孙都不争气,唯一功夫好些的牛竤,还吃不得苦,成日里只知道寻花问柳,败坏门风。”
“老夫心急如焚,忧心我大陈无将可用,四处搜罗人才。听闻边关出了个厉害小将,便动了心思去瞧。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他的背上,刺了花纹。”
“我们武将,一上战场,就可能回不来了。有的时候,甚至没有了头颅,亦或者是面目全非。因此每个男儿出生的时候,我便会叫人在他的背上,纹上一道花纹,以做凭证。”
“他日若是战死沙场,老夫也好凭借这个,看那死的,是我的哪一个子孙!”
扈国公说着,竟然老泪纵横起来。
有一姓刘的官员,实在看不下去,站了出班,“柴御史,你们御史台,是要天下将士寒心么?难不成,你还要牛茆牛将军,在这朝堂上,脱衣自证不成?”
柴祐琛摸了摸下巴,“你的提议,琛以为然。”
姓刘的一梗,甩了甩袖子,又站了回去,通敌叛国可是沾不得的罪名,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这个牛茆,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失踪那么多年,又回来了,谁知道里头有没有问题呢?
扈国公一巴掌拍在了牛茆的背上,“脱,你就脱了让大家看看,我们一清二白的,什么都不怕。”
牛茆看了柴祐琛一眼,果断的脱掉了袍子,露出了后背。
在他的背上,果然有一条长长的花纹……
第四七四章 迷雾
扈国公抬起手来,指了指那纹身,说道,“这道花纹,便是佐证。旁的人,可能认不出来,但每一道纹路,都是老夫亲手所画,在这花纹中间,纹着暗语。”
暗语?堂上的人听着,都仔细的瞅了起来。
这纹身乃是长条儿的,上头有一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规则的,扭曲得花纹。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道士用的符箓。
“一开始的时候,我家夫人也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孩子那般年幼,如何能够纹身?凭借胎记一样能认人。可并非所有的孩子,身上都有明显的胎记。”
“你们没有打过仗,不知道,战场的兵士将军都是满脸尘土,一身血腥,非得有这明显的记号,方才能够认出来。尤其敌人知晓那是我牛格的子孙,定是要割掉他的头颅去邀功的……”
扈国公说着,揉了揉眼睛。
他伸出手,遮挡住了那纹身的主要部分,只留出边缘的几笔来。
“这堂上站的,个个都比老夫有学问,且看这几笔,是个什么字?”
先前那个姓刘的官员,伸长了脖子一看,嚷嚷出声,“是个茆字!没有想到,这纹身当中,竟然还有这等巧思!真是令人赞叹。”
扈国公猛的拍了一下掌,“没有错,正是如此!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纹身,眼前这人,乃是我的孙子牛茆无疑。”
不少人听着,都纷纷附和起来,这简直堪比边关的人写密信了,哪个仿得来哟!
再说了,若眼前这个不是牛茆,那扈国公到底图什么,才把整个家业都给了他继承?
“那个……阿爷,现在虽然已经开了春。但我光着膀子挺冷的”,牛茆突然插话道。
朝堂上顿时如死寂。
柴祐琛点了点头,“没有错,牛茆身上的纹身,的确是独一无二,扈国公果然是个好人,省得柴某多费口舌的证明这一点。”
周围的人又竖起了耳朵,柴二这厮惯是这样说话,若你当真以为他是在夸你,那你就输了。他这分明是要气你,然后再加上但是……
“扈国公亲口证明了,这纹身乃是他自己个所画,旁人画不出这种鬼画符来。那么旁的人身上,出现了这种纹身,说明了什么?”
“要不就是扈国公又画了一条,叫人照着纹了;要不就是有人照着真正的牛茆的背,纹了一条。扈国公,你可要想想,是选第一种有利,还是选第二种有利呢?”
扈国公听着大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你是他爷爷,还是我是他爷爷,他是不是我孙子,我能不知道?”
柴祐琛嫌弃的看了一眼牛茆,“不好意思,我不想要这样的孙子。”
“你……”扈国公回过头去,见到毫无波澜的牛茆,顿时冷静下来,差点中了柴祐琛的激将法了。
“自由心证,老夫已经拿出了证据。柴御史既然觉得老夫通敌叛国,说我这孙儿乃是番邦人士,那就请你拿出证据来。你若是拿不出证据,那可别怪老夫,不顾着齐国公的脸面,告你一个诬告之罪。”
柴祐琛将手背在了身后,走到了牛茆身边,“请牛将军,再脱一次衣衫。”
牛茆无奈,缩了缩脖子,又将衣衫腿了下来。
“诸位可瞧出这纹身,有何违和之处?”不等众人回答,柴祐琛又说道,“扈国公说了,牛茆的纹身,乃是他刚出生不久,十分年幼之时纹的,距今已经有二十余载。”
“可你们看这纹身,色泽还十分的新。不光如此,早年纹身的手法,用的颜料,同如今纹身的手法和颜料也是不同的。而且,当时牛茆年幼,如今长到了比扈国公高出一个头,整个人已经大不想同。那纹身多多少少会变形,不像如今瞧着,十分的流畅。”
周围的人听着,都仔细观看了起来。但大陈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会去纹身的人不多,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这个经验,亦是不敢妄言。
柴祐琛也不强求,又拿出了一封信,展了开来,“这是在边关的吴五虎,写给祖母吴老夫人的家书,其中便说了扈国公边关认亲一事。”
“与他守地相邻的地方,为陈钰守地。这陈珏麾下,有两名得力小将,虽然招来不足两年,但已经累积军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尤其是其中一人,名叫金子君,身长九尺,武艺高强,十分的厉害。”
“而另外一人,乃是金子君的弟弟金子炎,金子炎虽然武功也不错,但他脾气火爆,又嗜酒如命,十分的粗鄙。陈钰常言,金子君有帅才,但金子炎迟早战死沙场。”
“诸位对于陈钰,都十分的熟悉,他乃是我朝老将了,看人十分的准。就在扈国公来认亲之前,西夏犯边,金子君大破西夏军,在边关一战打响威名。”
“然而金子炎却受了激将法,不懂穷寇莫追的到底,追了出去,被敌人绞杀。也就在这一战之后,扈国公听闻了两人名头,去了边关,想要从陈钰手底下抢人。”
“后来的事情,大家伙儿都知晓了。扈国公认出了金子君便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嫡长孙,给他改了姓名,叫牛茆,将他调去了自己的驻军之中,短短时日,军功赫赫……”
“大家都只关心金子君,却没有人关心金子炎”,柴祐琛说着,看向了牛茆,“牛将军可知晓,待你走了之后,金家发生了何事?金子炎又发生了何事?”
牛茆抿着嘴,不言语了。
柴祐琛挑了挑眉,“你自然是知晓的。金子炎被认为是大陈的叛徒,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为什么呢?金家一共有二子,从下由金小萍抚养长大。金家就在边城,颇有产业,兄弟二人也没有受过什么苦楚。”
“金小萍自梳为妇,从未生过孩子。金子君同金子炎,都是她收养的孩子。而在这次大战的前一个月,有西夏人寻来,说金小萍的孩子中,有一个,乃是西夏人。”
“金子君是牛将军的孙子牛茆,那死去的金子炎,自然就是西夏人了。对吗?”
第四七五章 证人
扈国公眯了眯眼睛,一直盯着柴祐琛手中的那封信。
“没错。这些事情,老夫早就跟官家汇报过。那金子炎已经死了,如今牵扯这么些,又有什么意思?我孙儿牛茆,同金子炎有兄弟之情不假,但你也说了,那金子炎死之前,一个月,西夏人方才找过来。那时候,牛茆在军中,又如何得知?”
“柴御史没有去过边关,自然是不知晓。我们两国虽然敌对,但是边城之中,虽然少,但也有百姓通婚。怎么着,柴御史觉得那些人,全都是通敌叛国,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要处死么?”
柴祐琛勾了勾嘴角,“扈国公承认便好。现在我要说问题所在了。”
“不知情,自然无碍。可若是执掌军权的人,明知道对方乃是西夏人,还将手中兵权相交,那就有意思了。”
柴祐琛说着,将那封信展了开来。
“之前我说的那些,吴小将军的信上是没有写的。”
周围的人一梗,恨不得跳起来扇他两个大耳刮子,没有写你丫的说个什么劲?
他们就说呢,那信就那么点,咋还说得下这么多话!
“吴小将军写这封信,倒是提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他说曾经同金子君,也就是如今的牛茆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他说边关风沙大,尤其是天冷的时候,洗澡不易。”
“有一回他去浴池泡澡,遇到了金子君同金子炎。吴小将军一瞅,此子面润如玉温暖,肤白胜雪无暇,容貌十分的出众。当下不说,在浴池里便同金子君打了一架。”
“结果两人大战八十回合,都没有分出胜负来。吴小将军虽然远在边关,但一直忧心寿高郡主婚嫁之事,想起寿高郡主喜欢武艺高强,又容姿俊美之人。”
“当下觉得金子君十分的合适,便写下了这封书信。等到此番边关有人来京,一并捎带而来。”
柴祐琛的话音刚落,同班上朝的吴一虎立马嚷嚷出声,“这不对啊,我那弟弟,怎么写得出肤白胜雪无暇这等拗口的话。你莫要拿他当枪杆子使!”
柴祐琛听着,翻了个白眼儿,“哦,我给他润色了一下。他的确没有这么说,他说的是,那大棒子,跟咱吃的白面大馍馍似的,白嫩嫩的……旁的武夫子,一下水,像墨汁进了水盆里,立马就黑乎乎得一圈儿。”
“使劲儿一搓,能搓出泥丸来。好家伙,那金子君,干干净净的,连根汗毛都找不着。若不是脱了,我还当他也学了那花木兰从军。”
吴一虎一听,摸了摸脑袋,尴尬的笑了几声,“咳咳,这才像我五弟说的话。”
堂上的大臣们,听着好笑的摇了摇头。
吴五虎在京城里当了这么多年禁卫军,谁没有同他打过交道?就是这么一个粗鄙的武夫子。而且,当年他毛都没有长齐的时候,没有少帮着寿高郡主四处捉鸡撵狗。
在场的人家中,但凡长得出众的小辈,哪个没有被他们霍霍过。
牛茆虽然算不得什么角色,但搁在武将里头,那当真是一枝独秀了。
当然了,若论美貌,那还是比不上柴毒嘴,可他娘柴毒嘴是状元,他是文官啊……
“诸位笑归笑,可发现了问题所在?吴五虎同金子君一道儿去泡汤,那会儿金子君的身上,并没有这么个刺青。至于金子炎身上有没有……”
“在军中生活,谁还没有光过膀子。咱们东京城的人不知道,去边关一打听,自然就知晓了。若是柴某今日不出来质疑,又有谁会知道,扈国公是凭纹身来认亲得呢?”
“他们不知道,自然也就不存在告发一事了。”
柴祐琛说着,垂了垂眸,看向了牛茆,“虽然你长得白净,但也不用一直这样脱着。”
牛茆一愣,下意识的衣袍穿了起来。
不是,那啥不是你要我脱的吗?
柴祐琛说着,对着官家拱了拱手,“若是光凭借这么一封信,那臣自然是不敢做出这等判断。臣昨儿个夜里,找到了重要的证人。”
官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重要的证人?是何人?”
柴祐琛又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张纸,“这张纸上的刺青图案,同牛茆身上的一模一样。先前扈国公说了,这只有他能够画出来。”
“这个证人,便是当日给金子君刺青的那位师父。他便在宫门口候着,若是官家允许,可叫他来朝堂对质。”
官家点了点头,“事关将帅清白,自当小心方才是。”
说话间,便有太监飞奔出去,不一会儿得功夫,便迎了一人进来。
那人小小个子,脸上又一道长长的伤疤。
“小的名叫陈西窑,乃是边城的唯一的刺青师父。金家兄弟,曾经来过我的铺子里,因为金子炎身上的刺青,年份久远之后,蜕了色,想要我给重新添补一番。”
“当时金子炎便说,那刺青是他从小就有的,事关他的身世,怕那一日就不见了。我听了这话,便劝他莫要补了,因为补了之后太新,更像是假的了。”
“金子炎死后突然有一日,这个老头子便领着金子君来了,拿了一张图纸,着急上火的要我给金子君得背上纹上。我当时好奇,多了一句嘴,问了问。”
“这个老头子还推说,说金子君同金子炎兄弟情深,是为了把这个纹上,偷偷的几年死去的兄弟。我当时还信了,便给他纹了这个。”
“可我万万没想……丧尽天良啊,丧尽天良!就在他们二人走了之后,我家中突然来了一群马贼……可马贼我见得多了,哪里像那些人那边,行事有序。”
“还都拿着统一的兵器,分明就是军中之人。那些灭绝人性的东西,杀了我全家五口人灭口”,陈西窑说着,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疤,“看到这个了么?我当时被砍了一刀。”
“那些人以为我死了,可万万没有想到,我命大,脸都被劈破了,人倒是捡回了一条命来。我心中不甘心,便偷偷的来了东京城,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官家,我们边关的百姓,都听闻了您的贤名,请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金子君,你敢说,你不认识我么?”
第四七六章 金子君
金子君整了整衣襟,掸了掸袖子上沾染的灰尘,也不看那陈西窑,倒是走到了扈国公的面前,轻声说道,“呐,我早就说了,骗人是行不通的呢!”
扈国公脸色一变,眼睛瞪得宛若铜铃一般。
若人的大眼珠子不是长在肉里头的,他这一对招子,八成像是挤龙眼一般,咕噜噜就滚了出来。
他看了看牛茆,不对,他看了看金子君,又看了看柴祐琛,连叫了三个好字,“好好好!老夫一辈子打鹰,倒是叫小子崽子啄瞎了眼!你们分明就是设了个局,要残害忠良!”
“扈国公老了,人也糊涂了么?您在说些什么?这金子君可是你自己个认回来的?你之前不知道他是假的?不知道他是西夏人?”
“嗯,我柴祐琛手眼通天,坐在东京城的大雪堆子里,就能够设下局,让千里之外边城的黄沙,都涌进您的脑袋瓜子里去,要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够设局,让您好生生的便通敌叛国呢?”
纵然朝堂上的人,都是人精,可也被此刻的惊天剧变给绕晕了!
柴祐琛厉害,他们知晓,可是牛茆在说什么?
他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话,是在说柴祐琛的指控句句属实,牛家摊上大事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柴祐琛才刚找来了一个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的证人,明明还有辩驳的余地,牛茆也就是金子君,为何要自己认了?
就在众人惊讶间,那金子君撩了撩袍子,对着官家行了个礼。
“臣本命的确是叫金子君,这刺青原本是在我阿弟金子炎身上纹着的。臣有私心,方才听从了扈国公的话,做了那牛茆。”
“一来,我鬼迷了心窍,想要走扈国公铺好的青云路。放眼大陈,如今的小将,绝大多数都是继承祖业,父辈都是数得上名号的人;真正从尸山血海里,一步一步杀上来的,几乎寥寥无几。子君自问有将才,不甘做那人下人;”
“二来,我与阿弟金子炎,虽然并非血亲,但胜过血亲。他曾经同我说,有朝一日,一定要回去看看,自己的亲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阿娘是不是说话温柔,阿爹是不是威风凛凛。”
“子炎死了,我替他来看了。”
“臣有罪。”
官家此刻已经站起了身,“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句话,简直是问出了朝堂上其他大臣们的心声!
金子君看向了扈国公,“国公,子君一早说过,自己不擅长撒谎,对不住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真相了。”
他说着,垂了垂眸,不远处的柴祐琛看着他微翘的嘴角,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同金子炎,年幼的时候,一道儿被马贼抓了去。马贼凶悍,许多孩子女人,都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像是货物一般,有的等着家里来赎,没人赎的,便卖掉,生病了的,就杀掉。”
“那时候我们年级都小,不太记事,都是后来收养我们的母亲,告诉我们的。当时所有的孩子里头,只有我同金子炎,是没有人赎的。”
“我们两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从小没有吃过苦,很快就病了”,金子君说着,看了扈国公一眼,“说道这里,我倒是有个疑问。马匪绑了我们去,是为了钱财。我暂且不提,倒是子炎,也就是牛茆,明明他是你家的嫡长孙,牛家家财万贯不说,又有军权在握。”
“便是领了军去,也能踏平山匪,救出牛茆来。可是没有。”
扈国公一听,顿时怒了,“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未收过马匪递来的信。我们四处找了,可一直都没有找到。”
金子君嘲讽的笑了笑,“你当然不知道,回去问问牛竤的母亲,你便什么都知道了。我们病重又不值钱,被马匪随便挖了个浅坑,就活埋了。也亏得我们命大,被养母金氏所救。”
“子炎年纪比我小些。他烧了三日三夜,醒来之后,自己叫什么名字都给忘记了。母亲不想要我们重提旧事,便给我们改头换面,从此便有了金子君同金子炎。”
金子君很会讲故事,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上了年岁的古琴,奏出来的响声,带着沧桑与岁月的回味。
“如同柴御史所言,就在扈国公来之前不久,有族人寻了过来,说我乃是西夏人”,金子君说着,语气顿了顿,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展开来说。
眼神之中,难得的多了几分迷茫。不过这些一扫而过,金子君又开始说起了往事。
“我带回了子炎的尸体,搁在家中停灵。这时候扈国公来了,他发现真正的牛茆已经死了。牛家这一辈,的确是没有一个能够撑得起家族的顶梁柱。”
“就拿牛竤而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扈国公一死,牛家离衰败便不远了。我做了一辈子的陈人,长大后还做了许久的将领,死在我手中的西夏人,能够绕着城墙躺上一圈儿。我当时十分想要摆脱这种局面,而扈国公也需要一个厉害的牛茆,来撑起牛家。”
“于是当时他提出来的时候,我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理由如何,金子君已经坦坦荡荡的说了出来。我甚少撒谎,这次冒充牛茆,是我说过的最大的谎言。很遗憾,我唯一一次说谎,便是欺君之罪。”
“至于是谁去陈师傅家中,杀了你全家,我并不知晓。边城不大,你也是看着我金子君长大的,我是怎么样的人,你心中清楚。至少不是我。”
金子君说着,对着官家行了个大礼,“官家,罪臣能说的都说了。我的确是西夏人,也不是真正的牛茆。但是金子君的军功,乃是实打实的。”
“扈国公拿我来冒充牛茆,的确是犯了欺君之罪,有故意隐瞒的嫌疑。但是官家,还有诸位内阁得大臣们,请你们仔细想想,我金子君能够掌军,是因为我是牛茆,还是因为我的确有本事傍身。”
“我想,后者多少有一点。不然的话,站在这个朝堂之上的,早应该是牛竤才对。”
金子君说着,叹了口气,看了扈国公一眼,说道:“但是,扈国公没有犯通敌叛国之罪。我的出身,没有办法选择。我确实是西夏人,但这么些年,一直生活在大陈,为大陈效力,也没有同西夏的族人相认。不能因为我的出身,便给他套上这么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
第四七七章 峰回路转
扈国公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他猛的掐了自己个一把,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官员们,都不自在的扭了扭动身子。武将就是粗鄙,你丫的那么大力气揪屁股,当后头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么?
还是他们文官斯文,大部分的人早就练就了说流泪就流泪的官场必备本领,就是那等不开窍的榆木疙瘩,那也是袖袋里揣着带辣子的手帕,哭得斯文。
“老臣有罪,老臣有罪,老臣一时鬼迷了心窍。同老臣相熟的人都知晓,我家中早些年丢了嫡长孙,一直在找……”
“牛竤不争气,牛家军虽然挂着我姓牛的番号,但那也是大陈的军队,是官家的军队。不能够因为牛竤是我的孙子,我便让他挂帅。我是真心诚意的,想要为大陈纳取良才。”
“我去边关的时候,本就是去招揽金子君同金子炎的,那时候我可不知道他们当中,有一个是我的亲孙子。诸位啊,我当时悲恸欲绝,你们能想象么,我找了那么久的孙子,那么出息,长得那么好……若是我早到一步,早到一步……”
“可惜老牛我没有那个命,我去的时候,牛茆已经死了。金子君做了我们牛茆一二十年的亲兄弟,那便是我的亲孙子。牛茆已经实现不了当大将军的梦了……”
“金子君能征善战,可因为是西夏人,也做不了大将军了。我实在是心中惋惜,一时悲愤,方才想出了这么个昏招。要不然的话,冲着牛茆的份,他不也得管我叫一声阿爷么?一样是我牛家子孙。”
“我不忍子君断了前程,不忍大陈失去一员猛将。于是便想出了偷梁换柱之计。外人只知晓金家有一个儿子是西夏人,也只知道其中有一个人是牛茆。”
“金子炎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同意我这样做,保全他义兄的。官家,老臣一时糊涂,老臣有罪。还请官家责罚!不过这一切与我牛家族人无关,他们都只当是真的牛茆回来了。”
“”老臣做的错事,老臣认了,可通敌叛国这顶大帽子,请恕老臣不敢接啊!”
朝堂上又议论纷纷起来,一时之间,宛若市集。
本大陈就兴开言论,文官更是三五不时的你讥讽我一句,我嘲讽你一朝的。
“呵呵”。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轻笑声从身后传来。
朝堂上,朝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的人,脊背发凉的转过身去。
其实不用转身,他们都知晓,整个早朝上,会晓得这般嘲讽,这般有内涵的人,只有柴祐琛一个。
他虽然升官升得快,但如今也还只是个御史少卿。在这左右一把公卿,右手一把将相的早朝之上,可不是站在后头的小官儿么?
可没有人,敢轻视这个小官。
“牛将军下次揪自己臀的时候,力气可以小一些,您穿的是丝绸,经不起这般折腾。得亏现如今是初春,要不然的话,我们这些站在后头的人,眼睛可都要辣瞎了。”
扈国公一听,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屁股。
一旁的金子君仔细的看了一眼,朗声说道,“没有破的,他骗你的。”
扈国公瞪了金子君一眼,将手收了回来,其他人着实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柴祐琛却是没有笑,“倒是没有想到,扈国公是个这么惜才之人呢?那么柴某就有个疑问了,扈国公可是觉得,金子君在陈将军手底下,就是屈才了?是被埋没了?”
“金子君真正一战成名,是在金子炎战死的那场战役里。牛家军并不镇守边关,同那地儿相处甚远。扈国公是有透视眼,还是顺风耳,隔得那么远,便知陈将军身边将要出两个人才,要过来抢人?”
“在此战役之前,金氏兄弟虽然也有战功,但整个大陈朝,像他们这样的人物还有许多,毕竟他们再厉害,也不过是弱冠上下得年纪。他们已经在陈将军手底下做了偏将,说明陈将军对他们已经是十分的赏识了。”
“扈国公就那么巧,全国各地哪个军都不去,偏生去了有亲孙子在地方;说是招揽人才,又不知道是哪里的自信,觉得自己个能抢走边城守将的左膀右臂。你莫非当陈将军是吃素的吗?”
“当然不是,你恰好在那个时候,去了边关,又自信能带走他们,不过是你早就知晓,金子炎就是牛茆。”
扈国公哼了一声,只骂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知道,就算我早知道又如何?不懂你在说什么。”
柴祐琛走上前了一步,轻轻的拍了拍金子君的肩膀,“你懂,金子君不懂。”
“牛安乃是扈国公身边的仆从,他去了扈国公的驻地之后三日,扈国公启程去了边城。当时牛安,领了一位西夏的妇人见了扈国公。在那时候,他便知晓了金子炎便是牛茆。”
“同时,同那位西夏人达成了一笔交易。”
金子君神色一变,瞳孔猛的一缩,看向了柴祐琛。
柴祐琛点了点头,“你想得没有错。金子炎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不过是扈国公通敌交易中的一条罢了。”
扈国公一听,一跳三尺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有何证据?”
柴祐琛拱了拱手,“请官家召牛安问话。”
官家点了点头,眨眼功夫,牛安便已经走了上来,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扈国公,噗通一声跪了下地。
“先前我也说过了,金氏兄弟虽然都不错。但金子炎这个人,行事鲁莽,不用脑袋行事。像这样的人,多半只能打个先锋,做不了大将。正如其名,牛家之中,嫡枝也好,旁系也罢,像这样的人,多如牛毛,压根儿不出彩。”
“并非扈国公所望。而金子君则不同。这样的人,不管回到了哪个家族,那都是需要掂量的人才。牛家很缺,可是金子君本身的家族,却并不想要这么厉害的人物。”
“牛安,把你招供的话,再详细说一遍。”
扈国公一听,对着牛安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老夫待你不薄,何以同外人一道儿害我?”
牛安擦了擦嘴角,对着官家磕了一个头,“贱民牛安,便是写信给御史台,举报扈国公牛格,通敌叛国之人。”
第四七八章 老夫不服
牛安说着,又对着扈国公磕了几个响头,“老将军,牛安自从十三岁起,便跟在您的身边了,一直就是您的亲兵。那时候您还不是国公爷。”
“我们镇守边关,有那么一回,为了伏击敌军,硬是在草丛里趴了一整夜,不敢动弹半分,待大胜之后,方才发现一张脸没有一处好地方了,全都是蚊子包儿。”
“那会儿您说,番狗敢犯我大陈,先从我牛格的尸体上踏过。牛安就是在那一刻,在心中发誓,一辈子都要待在您的身边,追随您,甚至做了您家中的家奴。”
“几十年过去了,您不用再上边关,当了国公。牛安永生不忘的事情,您却忘记了。”
“您忘记了,当年我们有多少兄弟,死在了边关的黄土里。牛安这一辈子,最恨的便是那通敌叛国之事。您以前是牛安最敬佩的人,不想,却活成了我最恨的人。”
牛安说着,也不等扈国公说话,便径直的说起了当日之事。
“牛茆不见之后,国公爷不是不知道是大房的续弦夫人,也就是牛竤的亲生母亲下的手。他派了我,暗暗的到处去找牛茆。”
“我走了很多地方,四处打听。终于有了消息,边关有人泡汤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金子炎背上的刺青。于是我立即赶了过去,确定了金子炎就是牛茆。”
“正准备回去禀告的时候,却发现有另外一拨人,也在查金家两兄弟的身世。他们一道儿被马匪所劫,年纪又差不离的,若不是我知晓牛茆身上有刺青,压根儿不知道,哪个才是牛家不见的嫡长子。”
“我虽然不知道那帮人的底细,但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是西夏人。涉及两族,牛安不敢自专,便赶紧跑回去,告知了国公。”
牛安说着,愤怒起来,“不想那群人胆大包天,遣了人追随我而来,孤身求见国公爷。国公爷听说公子是金子炎,不是金子君,十分的失望。见了那个西夏女人。”
“是一个嬷嬷,一举一动都气度不凡,上门便自报,金子君乃是西夏李氏族人。”
朝堂上一下子哗然了。
旁的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么?李乃是西夏国姓,李姓的贵族多半都是皇亲国戚。那金子君的身世便耐人寻味了。
西夏与大陈比邻,西夏皇帝李常即位之时尚未成年,由母亲梁氏垂帘听政。梁氏专横铁血,经常同大陈摩擦,边关这几年来,都十分的不太平。
官家一力主张新法,为了的便是充盈国库,想着等到李常成年之际,西夏国内皇党同太后党矛盾空间,趁着他们内忧之际,远征伐夏,有了养马地,再图燕云。
新法这几年,确实见了成效,只不过大陈如今内忧也不少,朝中意见不能统一,也就无人提及了。
金子君竟然是西夏贵族,那这个事情便变得复杂了。
众人想着,偷偷的朝着扈国公和金子君看去。
扈国公满脸怒色,就快气撅了过去;金子君则是一脸的茫然,显然并不知晓这些。
“放你娘的狗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从未见过任何西夏人。”
牛安失望的垂下了头,“确实见了。我亲眼瞧见,亲耳听见的。那嬷嬷说梁家如今在西夏只手遮天,太后十分满意小皇帝李常,不愿意李家出个厉害人物。但人找到了的事情,西夏有不少人知晓,他们不要厉害的金子君,但需要带一个不厉害的金子君回去。”
“金家有两兄弟,若是不提那个刺青,外人根本分不清。扈国公答应了,并且提出了条件,要了西夏五千匹骏马,那五千匹骏马,如今就藏在京城外三十里地的一个山坳坳里。”
柴祐琛听到这里,突然插嘴道,“确实有五千匹马。御史台已经叫人把那山坳坳盯住了。”
扈国公一听,再也按捺不住,对着柴祐琛猛的袭来。
他以力量见长,走路带风,周围的文官都大吃一惊,朝一旁闪躲而去。
柴祐琛却是纹丝不动,硬生生的接了扈国公一掌,一个反手,将他压制在地。
“一把年纪了,如何不听劝告呢?金子君早就说了,他不是我的对手。而你,不是他的对手。文官弱鸡?现在还给你,弱鸡……哦,还老。”
扈国公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柴祐琛已经坐在他的背上了,那姿势,像是优雅的骑在马背上,准备出城去郊游一般。
他这样一想,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时间,禁卫军已经将站在这个朝堂之上的所有牛家人,全部都控制住了。
柴祐琛淡淡的挑了挑眉,“私藏五千军马,意图京师,勾结异族,让西夏贵族统领我大陈之军。此刻你还要说,是欲加之罪么?”
“我柴祐琛可没有那本事,凭空在京郊变出五千马来。我若是有那般本事,大陈何愁不一统天下,收复燕云?”
“你为了事情不败露,甚至亲手设局,杀死了自己的亲孙子牛茆。金子炎虽然一贯冲动,但他却十分的听金子君的话。又不是头一次上战场,为何那日像是疯魔了一般,不管谁来都拉不住他?让他领着我大陈的先锋部队,中了西夏埋伏。”
“西夏劝降金子炎,声称他才是西夏人。金子炎并非死于西夏人手中,反倒是死于自己身边兵士的乱刀之下。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所有人都说他想回西夏去,所以故意带着同袍入了敌营。”
“牛安,你告诉大家,金子炎为何非要追过去?”
牛安叹了口气,“因为金子炎活着,乃是隐患。国公爷遣人告诉他,说梁昭,也就是当日来攻打陈营的西夏将领……若是抓了他来,可将功抵过,抵消金子炎是西夏人的罪恶,继续让他留在陈军之中,可以继续同金子君在一起。”
“可怜金子炎,到死的时候,都真的以为自己是西夏人。”
扈国公听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了那么多,有一点解释不通。老夫在大陈贵为国公,便是我的子孙撑不起家业,也不至于就立即败落了下去。我为何要通敌,甚至杀死亲孙子,就为了捡回来一个金子君呢?”
“他叫金子君,可不是人见人爱的金子!老夫不服。”
第四七九章 不服不行
先前扈国公驳斥,说柴祐琛乃是欲加之罪,内阁那些老贼们,多半亦是认同。
可别说御史们个个都高风亮节了,说白了都是玩儿官的,谁还不知道,漆家戳了柴祐琛媳妇儿一针,这丫的像是疯狗一般,见人就咬,这不咬到牛家头上了,合情合理。
可现如今他再这般说,却是没有几个人信了。
大陈缺马,宛若夏日缺冰,冬日缺碳,懒汉缺媳妇儿!
柴祐琛再本事,那也凭空变不出五千匹嗷嗷叫的西夏马来,栽赃给扈国公。都是看上峰脸色吃饭一路吃上来的,扈国公那副被踩了痛脚的模样,谁看不出来呢?
所以说,自古以来,武将哪里斗得过文臣,屁股一撅,人就知道你要拉的是什么了。
收了人家五千匹马的证据摆在那里,这不是通敌是什么?
扈国公的疑问,用不着柴祐琛回答,他们个个都想得清楚,整得明白。
官家年纪一日大过一日,太后一天老过一天,长江后浪推前浪。齐家称霸这么些年,势头看尽了。除非剑走偏锋,搞出谋逆逼宫之类的惊天大事来。
谁都能够看出来,大陈的天下,迟早是官家的天下。
尤其是这两年来,黑羽卫强势复苏,同御史台一唱一和的,说他们是疯狗,那真的是委屈狗了。简直比狗还疯,像是脱缰得野马,见一个踹死一个的。
而牛家,在后族五大家中,更是最最尴尬的一个。若非牛家执掌一方军权,不同于文臣,早就不知道被踹到那个角落里去了。军权这种东西,当然是握在自己手中令人放心。
齐家自己个也出了不少掌军之人。牛家若是扈国公一死,便毫无价值了。
扈国公两头不靠,官家胜利了,他是后族一派,得死;太后胜利了,他活着还好,他若是死了,那牛家便彻底没落了。没有本事,又知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是死得最早得人。
他是必须剑走偏锋,金子君便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金子君为人方正,又同金子炎感情深厚,对牛家抱有天然好感,父母是西夏人又如何,他并不想做西夏人。牛家豁出去庇护了他,看在金子炎的份上,他也不会做出危害牛家的事。
捧出了战神金子君,再凭借牛家的势力,西夏的里应外合,未必就不能在这京中,另择新主。
二来,就算血浓于水,金子君到底还是惦记着西夏,要重归故土,他一回去,便是西夏皇族。牛家若是要谋逆,便有西夏支援,若是不谋逆,在大陈没有容身之地后,还能够去西夏,被金子君庇护。
柴祐琛依旧是面无波澜,那模样,好似在说今日朝食是吃胡饼子,还是阳春面一般。丝毫看不出来,他正在置人于死地。
“原因有二,一则,你快死了。”
“二则,金子君并非普通贵族,他是西夏皇帝的亲哥哥。”
朝堂上又炸开了锅。
扈国公眼中的光,瞬间消失了。
“原来如此,柴御史可真厉害,一个晚上,能查到这么些东西。牛安,你被人当枪杆子使了,还不知道呢!”
柴祐琛摇了摇头,“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何况,我可没有说,昨儿个才开始查。只是昨夜里才有了证人牛安,说通了我想不明白的关键环节。”
“你虽然年纪大了,但不至于在我手底下走不了一招,原因便在于,你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两年了。这一点,叫个太医来把把脉,便知晓了。”
“金子君的身份,不过是我猜测而已。不过看你的样子,我猜得没有错。西夏当年皇子失踪之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时隔多年,已经鲜少有人记得了。”
“当时正值牛家守边之际,是以牛茆同金子君,才能够被同一拨马贼给掳走。别的人不记得,当时在现场,还接着西夏皇子失踪一事,打过胜仗的扈国公,不能不记得。”
“我之所以这般猜测,是因为不是任何一个西夏贵族,都有那个本事,运五千匹马进大陈的。若金子君只是普通的皇亲国戚,那他回去,西夏多了个将军,梁太后乐得高兴!”
“可若他是皇帝的哥哥,那西夏那边的举动,便能够理解了。”
现在的小皇帝多好欺负啊,搓扁揉圆随便你,搞了金子君这块硬骨头回去,那不是吃汤圆都硌牙么?万一人家要当摄政王,甚至弄死小皇帝,自己个当皇帝呢?
不管金子君做何想,在梁太后眼中,他就是天上掉下一个搅屎棍啊!
……
大陈朝今日的早朝,一直到天快黑了,方才结束。
说是早朝,其实朝了一日。进门时还被所有人羡慕的扈国公,出门时便已经成了阶下囚。
官家拿着汤勺,搅拌了一下碗里的肉,怎么也吃不下去,索性便不吃了,将那勺子一扔,往旁边一仰,躺在了柴祐琛的腿上。
一旁的太监总管瞅着,见怪不怪了,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石化了的菩萨。
“小琛,杀了牛,朕本该开心,可那坨金子,却十分的碍眼,叫人烦闷。”
柴祐琛推了推官家的脑袋,他就不明白了,官家为何不喜欢坐凳子,非要坐在榻上吃饭,还三五不时的躺过来。就是他这般黏糊糊的模样,世人才以为他们是契兄弟。
不用开口,他都知道,站在一旁的老太监,脑海里已经脑补了好一出见不得光的大戏。
“说了不要叫我小琛。”柴祐琛又推了一把。
官家纹丝不动,“小时候,你总躺我腿上,我可没有推你。这牛好不好,得看听不听主人的话,他不过是怕死罢了,为何要杀牛,而不是驯服牛,让他听从我的呢?”
不等柴祐琛回答,官家又说道,“可惜了,牛的心肠黑掉了,从我的也没有用了。毕竟能够出卖朋友,杀死亲孙子,瞒着朕同西夏人做交易,还意图谋逆的牛……哎呀,这么一说,还真不是一条好牛。”
柴祐琛不再理会官家枕过来的头,自顾自得喝起了汤,“一头快腐烂了的牛,不值得费力气驯服。”
官家翻了个身,又叹了口气,“牛好说。可金子君如今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你说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