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五章 双剑合璧(二)
谢景衣轻笑出声,那笑声仿佛带着一种南地特有的调调,温柔又悦耳,可在这公堂之上,听到了仵作的耳朵里,却违和极了。
像是凶手拿着血淋淋的刀,站在尸体面前,云淡风轻地再说,“啊,您用过朝食了吗?”
那种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您不是说宋骞是被人打死的么?这银锭子没有毒,对吧?那不如,您来尝尝,看会不会毒死人呢?当然了,按照您说的,这银子是清白的,我也不算是害命了。”
仵作脸色一变,愤怒的想要说什么。
谢景衣忙又摆了摆手,“开玩笑罢了,人命贵重,岂能如此?不过也有很简单的办法,您将这银子用水煮一煮,然后等它凉了,把鱼放进去,看那鱼会不会死,不就知晓了么?”
“阿弥陀佛,真是罪孽了。”
仵作看向了黄府尹,黄府尹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人拿了煮酒的小炉来,将那银子放到锅子里煮了起来。
围观的人都好奇的伸长了胳膊,在公堂上煮银子,可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事。
那仵作阴沉着一张脸,看着水中的银锭子,“为什么要煮,直接叫狗来舔不就行了么?”
谢景衣摇了摇头,“为什么宋骞要咬,而不是舔呢?狗为什么要舔银子,除非你在上头抹上油腥,可谁又能够保证,那油腥里没有毒?”
“你不怕我做手脚,我还怕有人故意污了证物,想要故意掩盖事情真相呢!”
谢景衣说着,手指动了动。
宋骞咬银子,可能只是因为舔银子太过诡异,咬银子却是验证银子真假时,人们常做的动作。他咬伤一口,容易被人忽略。
但是,哪怕有一丝的别的可能,谢景衣也不能放过,毕竟这是事关关慧知清白的大事。
可能毒融在了银子里,也可能被咬,涂了毒的那一面凹进了牙印缝隙里,够来舔舔不着。但用煮的,再深的毒,它也能够煮出来。
至于会不会毒太少,又被稀释了,鱼不会死,谢景衣就更加不担心了。人比鱼可大得多了,人都很快就死,别提鱼了。当然,狗就不一定了。这也是她不用更快捷的方法的原因之一。
这些思虑,几乎一瞬间就在她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当然也是不便于诉诸于众的。
开封府给她钱了么?她作甚要好为人师。
仵作一梗,不言语了。
炉子里的火很大,水不一会儿便煮沸了。衙役将水倒进一个铜盆子里,然后从外头铲了一堆雪来,围在铜盆边,不一会儿的功夫,水便温了下来。
冬日里,凿冰钓鱼的人不少,很便快有人从市集上提了一桶活蹦乱跳的鱼来,还有那不信邪的围观者,从自己个家中抓了鱼来。
衙役随便选了五条小些的鱼,往那铜盆里一放,所有的人,全都鼓起眼睛盯着了起来。
只见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五条鱼无一例外的,全都翻了肚皮,死得不能再死了。
谢景衣垂了垂眸,看向了宋夫人张氏,“你若是觉得我说的难以置信,大可以寻一个你信得过的仵作,将宋骞剖开看看,看他到底是中毒而亡,还是被人打死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心情,我也能够理解。但我想,作为亲人,还是让他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方才是最好的安慰。”
宋夫人发着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不用了,鱼都证明了。可是,可是我不明白……按照你这种说法,我夫君……我夫君他是知晓银子有毒,还故意去咬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夫妻和睦,他前程远大,我还有孕在身,郎中都说,是个儿子……他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戕……我不明白!”
谢景衣倒是有些意外,这宋夫人显然并非是蛮不讲理之人,到了这地步,还头脑清楚得很。
不等她说话,宋夫人又接着说道,“他先被人打了,又服毒……分明是必须要死?为什么?若不是你们杀的,那么,那个来找他的人……那个……”
“可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在青萍镇的事情发生之后,来找他的那个人是谁!”
她说着,痛苦的抱着头叫嚷起来。
黄府尹拍了一声惊堂木,着人把宋夫人扶着到一边去了。
谢景衣收回视线,对着黄府尹拱了拱手,“大人,我同关慧知的确不是凶手。宋骞乃是服毒自杀,设局故意陷害我二人。”
说话间,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嚷嚷了一声,“就算宋骞是中毒死的,那也不能够证明你们两个就不是凶手啊!要不然你怎么知道银子有毒?指不定那银子就是你们放的,故意给自己脱罪用的。”
谢景衣听着,简直气乐了。
“嗯,我们可真是厉害,明明能够一拳打死宋骞,却不打死,非要先打了,然后再强迫他咬一锭毒银子,把他给毒死!为什么呢?想来看看开封府地牢一晚上能够跑过多少老鼠么?”
“既然我们有这么厉害的,连银针都验不出来的毒,为何不直接让逼迫宋骞喝了,让他死得了无痕迹的。那此刻我便能在家中吃锅子,而不用同你这样的人,在这里浪费口舌了。”
黄府尹轻轻的咳了一声,拍了一声惊堂木,示意谢景衣别说了,万一她再说下去,把人羞得上吊了怎么办?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她已经口下留情了九成了。
“既然有这个疑问,那我便再说一个证据吧,这个可以证明宋骞胸口的那一拳,的确不是关慧知打的。”
谢景衣说着,看向了关慧知,“你把你的手伸出来。”
关慧知一愣,伸出了十个手指头。
谢景衣指了指关慧知的手,“之前仵作说什么来着?说那拳头很小,凶手除非特殊情况,一定是女子。”
“凶手处心积虑,想要抹黑到慧知的身上,想着她是将门虎女,又见她平日里像个小哥儿一般摸爬滚打,便忽略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关慧知特别有之这个事实。”
“看到她手上的指环了么?戴着指环,那么用力的一拳,一定会在胸口上,留下被指环硌过的痕迹。”
第四三六章 双剑合璧(三)
谢景衣说着,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儿,静静地等待着某些人开杠,那关慧知就不能把戒指取下来了,再捶宋骞一拳头?
只可惜,结果让她大失所望,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柴祐琛一样,跟得上她的节奏。
她准备好的,要怼回去的一肚子话,全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简直噎得慌。
黄府尹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关慧知乃是杀死宋骞凶手一事,的确是存疑,证据有所不足。那么,本府想问,当初你们二人为何恰好的出现在了宋骞府上?”
谢景衣叹了口气,眼眶一红,“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女子命算不错,侥幸投了个好胎,自幼衣食无忧,又有些赚钱的本事,我家官人面冷心善,一直叮嘱我,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要积德行善。”
她说着,转过身来,看向了围观的人,“他乃是官身,我亦是不想太过招摇,从未声张过,但是诸位都是京都人士,没有见过我,也一定见过我家铺子的车队。”
“不光是这次雪患,在此之前,女郎中李杏的铺子是不是春夏派防蚊虫的药,秋冬派防咳嗽的药,每逢初一十五,都做义诊。隔段时间,都会定时的往便民署送药问诊。”
“那医馆便是我同李郎中一道儿开的;今年冬日,有多少穷苦人穿了大布坊的棉衣,盖上了大布坊的棉被?那大布坊也是我的产业;还有米行……”
“诸位可曾想过,青萍镇流民诸多,朝廷拨救济粮,数目一定不小。宋骞口口声声说,乃是从便民署先挪用了我捐的粮,这说明了什么?”
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起来,谢景衣的几个铺子,的确是做了许多善事。
“没有错,说明了我捐的粮真的不是一个小数目。我谢景衣的钱财,也是辛苦苦赚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到底是有多奇葩,才会在自己捐的粮里,故意下毒,去毒死同我素不相识的流民们呢?”
“这出于什么动机,去做这么吃力不讨好,丧尽天良的事情?”
“可不是”,关慧知愤怒的点了点头,“怎么有人这么坏,我们行善积德,竟然还有人要陷害我们!我们为何去青萍镇,不就是听说那边出事了,方才去看看的吗?早知道,那些米还不如拿去喂狗……”
关慧知的那个“狗”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谢景衣抢先打断了,“慧知说得没有错。先前我也说了,李杏同我一道儿开了医馆,她去青萍镇出诊,临走之时说那边怕是出事了。”
“我当时并未在意,可翌日一早,发现她同周郎中,一夜未归。于是我同慧知便打算去青萍镇一探究竟,一去方才发现,青萍镇发生了大事情。”
“当时青萍镇要药没有药,等着治病的人排了老长的队,躺在地上的逝者没有人埋葬,我们二人都十分的愤怒,于是方才去寻赈灾的官员宋骞。”
“我们二人无官职在身,原本不应该多管闲事。但是诸位,青萍镇真的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如何能够袖手旁观。郡主会功夫,便带着我进了宋骞的院子里。”
“还没有问几句话,他便一命呜呼了。我们去的时候,门口正有一个妇人在雪地打滚,敢问大人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呢?我们进去不够一炷香的时间,大人就来了,怎地如何巧妙?”
“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设了这么一个局,拿着大人当枪使,要陷我们于不义啊!”
谢景衣言辞恳切,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周围的人,全都忍不住点起头来。
便是黄府尹也觉得,当真是太巧了。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当中,又传来了之前的那个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沽名钓誉!”
谢景衣意外的朝着人群中看了过去,说话的那个人,这回没有掩饰,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堂前。
“大人,小人名叫宋礼,乃是宋骞的长兄。我有证据,证明我的弟弟,的确是拿了柴夫人的毒米,方才导致青萍镇惨剧的。”
宋礼并未下跪,可见亦是官身。
他说着,看向了谢景衣。
“柴夫人你的米铺子,叫做福记米行对不对,你捐给便民署的米,也都是从福记米行里出的。”
谢景衣点了点头,颇有兴致的看向了宋礼,若是都不用柴祐琛出场,光凭借她的一张嘴,就能够洗干净她同关慧知,那对方大费周章害死那么多人,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没有错。”
宋礼并不意外,“李郎中同周郎中,在京城之中的名声并不好。李郎中看病随心所欲,并非所有人都救,号称怪医;周郎中就更加过分了,几乎只给富人看病。”
“大家有所不知,京城里的一衣坊,也是柴夫人的产业!想必说到这里,大家伙儿已经明白了柴夫人的意愿,左右不过是同某些富贵人亲近,结党营私。”
谢景衣来了精神,好家伙,大帽子扣下来了啊!
“可是李郎中同周郎中,在京城之中,名声并不显赫。柴夫人为了打响二人的名头,甚至说,为了给其派系立下盖世之功,设了一个局。”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拐了一个弯儿,出现了大纰漏,发生了青萍镇惨剧,而我的弟弟,成了替罪羔羊。”
谢景衣轻笑出声,“你倒是说说,我是有多蠢,设了个出了纰漏的局。”
宋礼对着谢景衣怒目而视,“柴夫人果然没有心,视人命为草芥。”
他说着,拱了拱手,“大人,我想请一位郎中,来作证。这位郎中,乃是青萍镇上唯一的一位郎中。”
黄府尹点了点头,他审案子,通常不会拒绝任何一位证人。
那郎中一来,挠了挠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小的姓毛,乃是青萍镇上的郎中。青萍镇的人,乃是药物相克所以才致死的。”
“米中有一味药材,毒性轻微,会让身体弱的人致死,但是大部分的人,都只会腹疼难忍,最后昏厥过去。可坏就坏在,青萍镇周围天生土长了另外一种与其相克的药材,流民虽然有赈灾粮,但饥饿难忍,四处挖草根吃。”
“这两位药若是一起服用,毒性便会加剧……”
第四三七章 双剑合璧(四)
毛郎中说着,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谢景衣,颤抖着举起了手,“小人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宋礼挺了挺胸膛,又问道,“京城里的郎中那么多,为何你偏偏请了李杏同周游龙?李杏是女郎中,以前多在内宅接生;周游龙治的是那富贵人……怎么想都怎么觉得不合适。”
毛郎中双眼猩红,“当时我虽然具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那么多人突然暴毙,隐隐猜测怕不是中了毒,于是叫我的药童四六快马加鞭的去京城请解毒圣手薛郎中。”
“可是四六走到半道儿,便被宋骞宋大人拦住了。宋大人叫他去请李杏,说是自己人……”
毛郎中说着,顿了顿,又说道,“当时宋骞宋大人,都哭了。”
宋礼眼眶一红,对着黄府尹拱了拱手,“大人,现在事情已经是清楚明了。谢景衣沽名钓誉,想要将李杏同周游龙推上神坛,继而结党营私。”
“神农尝百草,那么多药,寻常的郎中,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分辨得出。于是乎,立马能够救人的李杏同周游龙,岂不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神医?”
“虽然状况不会有如今青萍镇惨烈,可她草菅人命,那是千真万确,没得跑的!”
“她的局出了个意外,那边是我的弟弟宋骞。虽然他如今已经命丧黄泉,但作为长兄,我还是要骂他个狗血淋头。我的父亲乃是王公门生,他从小耳濡目,却还做出这等以权谋私之事。”
“靠着同王洪的关系,提前挪用了谢景衣捐的救济粮,拖去青萍镇,这才酿成了大祸。只不过,大人啊,我的弟弟刚刚弱冠,尚未有子,他年纪轻轻的,也只能够听命行事啊!”
“的确是有人来寻了我阿弟,弟妹虽然没有听到,但是我阿弟宋骞身边的小厮松柏却是听到了一些那人同我阿弟的对话。”
“那人说,说这事儿涉及到了谢景衣。若是戳穿了出去,会给王公抹黑,会给宫中的谢婉容抹黑,继而影响到大皇子的地位。”
“我阿弟连孩子都没有见着,就这么想不开的咬银子自尽了?不,不是的,他是被人逼迫而死的。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我说的这一切。”
宋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擦了擦眼泪,说道,“大人,我阿弟宋骞留有遗书。在那京城来人走了之后,他便叫小厮松柏给我写了这么一封信。”
“他将整个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的,并且说了,要我照顾好弟妹,以及他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他知道自己会死啊,大人!”
宋礼说着,泪如雨下,双手颤抖着,将信封举过了头顶。
“虽然他再三叮嘱我,阅后即焚。我们全家,都为了新法奔波,信任着每一个人,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的人,为了掩盖自己的错处,而不惜害人性命……”
“我为曾经与这些人站在同一边,而感到羞愧!大人,我收到信之后,立马就叫人来开封府,送了那封匿名信。那封信应该还在,您若是不相信我的话,不如做个字迹比对。”
“那封匿名信,乃是我亲手所书!”
“我宋礼,便是被千夫所指,也要为我阿弟讨个公道!”
那个毛郎中听着,弱弱的举起了手,又瞥了谢景衣一眼。
“大人,小的有一个事情,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黄府尹摸了摸胡子,“但说无妨。”
“医馆里有一些常用的药材,需求量大,城里头的医馆,为了省钱,都会到郊外的镇子上去收。但是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学过医术,拿来的药材参差不齐的。”
“李杏的医馆,当时就是要了我的药童四六,帮忙收药材的,将那些不合适的剔除出来,然后将好的药材,粗略炮制一番,再送到京城里去。”
“原本我是不允许手底下的人,做这些的。但是四六家境贫寒,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是最近的一回送药,四六回来跟我说,说李杏看中他人机灵,想要他去她的医馆帮忙。”
“李杏还说,她不久就要扬名立万了,到时候需要许多人,给的价钱,保准比我给的高。四六是我看着长大的,说是叔父也不为过,他当时纠结不已,我还劝他,说女郎中生存艰难,那李杏指不定就是在吹牛的呢!”
毛郎中说着,磕了一个头,警惕的看了一眼人群中站着的李杏,声音小了几分,“我说的句句属实,不信大人可以问四六。这个孩子,不会撒谎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对于案子有没有用,便自顾自的说了。”
这寻常看热闹的人,本就是那墙头草,哪边说得状似有理,他们就往哪边倒。
先前还为谢景衣拍手叫好的人,如今一个个的又面露不善,义愤填膺了起来。
关慧知气得猛的撸起了袖子,就想要揍人,却被谢景衣给拽住了。
她一扭头,看到谢景衣还在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笑,笑,笑,笑个屁啊,人家都蹲你头上拉屎了!啊呸……都是跟着你,我说话都变味儿了。”
谢景衣轻轻的拍了拍关慧知的背,“看着人演大戏,不笑难不成还哭?”
关慧知有谢景衣拦,可是李杏却没有。
她出离愤怒,分开人群,跳上了公堂,指着毛郎中的鼻子,便开始骂了起来,“你说什么?我怎么就是没有名气的郎中了?明明我李杏,在京城家喻户晓,还需要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沽名钓誉?”
她说着,又指向了宋礼的鼻子,“你说谁只会接生?我李杏治了多少怪病,下次你们宋家人,若是死了,也别死在我的医馆门口,便是抱着我的腿求我,我眼皮子也都不会眨巴一下!”
“你别说我自夸了,就你们家老母亲,去岁头疼欲裂,眼见就要驾鹤西去了,是谁给治好的?那是我给治的。我只会接生,那你家老母亲用头给你生了个弟弟不成?”
“混账玩意儿!用得着郎中的时候,把人吹上天了,用不着的时候,就把人当狗屎踩!我没有名声,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个,说不定如今还能够看到,你当时跪在我门前,痛哭流涕喊着神医的丑陋嘴脸呢!啊呸!”
第四三八章 双剑合璧(五)
公堂上一时之间,有些安静。
黄府尹清了清嗓子,又拍了拍惊堂木,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通常郎中都性子温和,便是李杏号称怪医,那也是冷冷淡淡的不把人放在眼中,哪里像今日这般,暴跳如雷?
谢景衣瞧着,叹了口气,轻轻的唤了一声李杏。
李杏一愣,低下了头,手拽得紧紧的。
谢景衣知晓,这是李杏一辈子的心病,因为是小娘子,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会被轻而易举的抹杀,哪怕曾经肯定过她的人,在关键的时候,也会翻脸,像是失忆了一般。
说出那句最戳心窝子话:不过是个擅长接生的接生婆罢了。
李杏深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是个郎中,并没有任何功名在身。
“大人,四六隔一段时日给我送药这事儿不假,但是我从未对他说过,我将要出名,并且要将他挖来我的医馆的话。不就是发誓么?我也会,我李杏若是说了半句假话,你们把我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谢景衣闻言拍了拍李杏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然后往前一步,朗声说道,“大人,李杏的确不会出高价要四六来城里。原因有二。”
“首先,先前我已经说过了,那个医馆,乃是我同李杏一道儿开的。她负责给人诊治,但用人,钱财支取之事,都是我派人管着的。”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谢景衣可以乐善好施,但绝对不会浪费自己兜里的一个大子儿。我所有铺子里,所有的伙计,都是正正经经的按照行规开的价,不会比别人多一个子儿,也不会比别人少一个子儿。做得好的人,自然会得到赢得的奖励。”
“四六是谁?一个乡下郎中身边的药童,他最会做的事情是什么?在青萍镇给我们收药材。明明一个大子儿就能够解决的事情,我们为何要吃多了,花一两银子请他来京城?”
“他来了之后,我还得再花钱,找另外一个在青萍镇收药材的人。我们去收药材是为什么?省钱。在场若是有做过买卖的人便知晓,我花高价挖四六,绝对是一笔不划算的亏本买卖。”
“你们大可以去打听,医馆里的人,除了李杏自己带的那个小徒弟,请他的人,都是我请的。”
“其次,这位……宋礼对吧?你说我做这么多事情的动机是,让李杏出名。这就更加好笑了,李杏的医馆虽然不起眼,但来求医的人,已经排到三个月之后了。”
“虽然她是女子,有很多人病了,不会头一个找她看。但是她替寿光县主诊治的事情,京城中谁不知晓?”
“有不少人,得了怪疾,求医问药都没有效果,命悬一线了,便会来寻她。你不是说我想结党营私,靠着李杏的本事拉拢权贵么?”
“这就很有趣了。按照你的说法,我结党营私,如今这种闷声发大财的状况不好吗?非要让李杏名声大噪,被天下人道德绑架,每天给一些对我没有用处的人瞧病,让所有的人都时刻盯着李杏,那我还怎么结党,还怎么营私?”
“当然了,你所说的一切,最荒谬的地方在哪里,你可明白?”
谢景衣见宋礼一脸茫然,笑了笑,“看来你的算学还有周易都学得不好,连策论也是凡凡,今生科举无望了。”
“你!”宋礼涨红了脸。
谢景衣脸色一变,“你说的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一早就往米里下了药的这个前提之下。”
“你当自己是什么?金口玉言不成?你说我往米里放了毒,就放了毒?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万丈高楼平地起的,你这空中楼阁,也好意思拿出来糊弄人。”
“之前我已经实打实的证明了,宋骞咬银服毒,设局陷害我同关慧知。试问一个对我们有如此大恶意的人?所说的指控我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口口声声说我设局,宋骞设局实打实的,都是绝口不提了。且不说他是否从王洪手中挪了粮草,那粮草是不是就是我捐的那批,就算是的,凭什么就认定了,我往里头放了药?”
“那粮食从京城运到青萍镇,途中有没有人动手脚?煮的过程中,有没有人动手脚?神农尝百草的事情,大家伙儿都知晓。”
“药有千万种,为何那米里的药,恰好就同青萍镇长得最多的草药药性相克?如此巧合,看上去不像是针对京城里的流民,倒像是一开始就为了让青萍镇上的人死呢!”
“大家试想一下,如果按照宋礼说的,这米是我准备给京城流民吃的,那么事情一爆发,宫中肯定会派御医来看,米吃了死人,谁都会怀疑米有问题,那米是谁捐的?是我捐的。”
“我是有多善良,才一拳把自己打死了,给李杏做嫁衣?我把自己捶死了,又如何按照宋家兄弟的说的,结党营私,给我父兄长人脉?怕不是我落了狱,连带着他们也要丢官吧。”
“这分明就是一个悖论。”
谢景衣的话音一落。
那些披麻戴孝的人,全都脸色一变,若有所思起来。
的的确确是如此,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不管那米是在青萍镇吃的也好,在京城里吃的也罢,头一个被怀疑的人,都是捐米的谢景衣没有得跑的啊!她做什么自己害自己?
谢景衣说着,看向了毛郎中,“你不是说,你压根儿不知晓那米里有什么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看症状,推测是中了毒,所以叫人去京城寻解毒圣手薛郎中。”
“那么,后来你们又是怎么知晓,米里有一种药,同青萍镇附近的野草根子,一同服用就要死人呢?谁告诉你的?”
毛郎中一愣,迟疑了片刻,说道,“是李杏告诉我的。”
谢景衣顿时笑了,“嗯,李杏也跟我一样聪明,自己把自己个往死里捶。”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见毛郎中一头雾水,谢景衣又说道,“你还不明白么?宋骞说李杏是自己人呢,她这个自己人倒是好,放着水不说,放着锅不说,非要说我送的米有问题呢!”
“那种情况下,找自己人来干嘛?用宋骞的话来说,就是不要把事情牵扯到我的身上,掩盖事实真相,让宋骞背锅啊!可是她没有呢。她把雷神之锤,锤向了她自己,也锤向了我。”
第四三九章 双剑合璧(六)
谢景衣竖起耳朵,等围观之人,都议论得差不多了,方才又说道。
“我就不同了。比起这等信口开河之人,我谢景衣说话做事,那都是一口唾沫一口钉,铁证如山的。大人,我想请证人柴祐琛,柴祐琛能够证明,我谢景衣,的确是清清白白,一身正气。”
站在人群中的柴祐琛,看着正气凛然的谢景衣,再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嘴角微微的动了动。
不是要待三天再出去么?
事情办完了,快捞我出去!谢景衣眨了眨眼睛。
柴祐琛无语,谢嬷嬷对他也太有信心了,一个晚上,万一他什么证据都没有寻到呢?
清清白白?一身正气?从未见过如此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之人。
但已经被点了大名,柴祐琛还是上前一步,对着黄府尹拱了拱手。
黄府尹一个激灵,谢景衣手段高,他只是有所猜测,毕竟这柴夫人平日里还是讲究脸面,多是做那背地高人,不至于让人难堪。
可眼前这位就不同了,他是在大殿上,能把其他老臣气撅过去的可怕存在啊!
黄府尹想着,以袖掩面,悄悄的吃了一颗护心肝的小药丸。
“谢景衣的米,若是有问题,那宋礼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我都准备好了丧仪,准备去你家吊唁,却不想你还能站在这里,活蹦乱跳的!真是让人惊奇。”
柴祐琛淡淡的说道,顺带着横了谢景衣一眼。
之前谢景衣说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的,简直温柔得不像话,平日里怎么不见她这般温柔!话中不藏刀,那还是谢嬷嬷?
这宋礼起了一个一听就不正直的名字,能有什么地方吸引谢景衣?
谢景衣一身正气未泄,听到这话,腰杆子又挺直了几分,感觉过一炷香,就要飘到宫中去,给官家挡枪,英勇就义!
宋礼却是已经要炸裂,他抬起手来,颤抖着指向了柴祐琛,“你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还咒别人死?”
柴祐琛脸色未变,“你没有上过朝,自然是不知晓,我向来说话耿直。我这般说,当然是因为谢景衣捐的米,进了你的肚子里。若真的有毒,你怎么还没死?”
宋礼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柴祐琛摇了摇头,“一看你们,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当天晚上,宋骞找王洪挪了米之后,先运到了你们宋府之中,看望了父母亲,用了晚食,方才押着粮回了青萍镇,可有此事?”
宋礼迟疑着没有说话,一旁的宋夫人张氏,却是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没错。我怀着孕,夫君还给我带了一包酸杏干。”
柴祐琛瞥了一眼张氏,“宋骞还是那个宋骞,粮却不是那个粮了。谢景衣先头自己个也说了,她这个人,抠门至极,绝对不会多花一个大子儿。灾民要米作何用?果腹。”
“那自然是米越多越好,在多不在精。因此捐的米,都是南地运过来的早稻米,这种米十分粗糙不说,里头还会有些细微的,没有摘干净的秕子。”
“寻常百姓为了图便宜,都是吃的这种米,产量大,不好吃,但胜在价钱便宜。谢三的福记米行,跟大布坊一样,做的就是普通的人买卖,米只有这一种,剩下的都是一些粗粮。”
“而青萍镇,宋骞运回去的赈灾米,则是北地产的只有一季的稻米。与我之前说的那种早稻米,一眼看去便有不同,更不用说吃起来了。”
柴祐琛说着,自顾自的从师爷的桌子上,拿了一个木托盘,从腰间取下两个锦袋,分作两堆倒了米,端到了宋礼跟前。
宋礼还没有来得及看,柴祐琛便又把他端走了,拿到人群中,给那些围观的人看,“当然了,像宋大郎这般没有脑子不说,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是看了也白看的。”
“大概,拿了燕窝同银耳来,他倒是分得清了。”
宋礼涨红了脸,“你……你……空口无凭!”
柴祐琛惊讶的看向了宋礼,“之前我还以为宋家乃是书香门第,看来是我眼瞎了。空口无凭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晓,我看你,应该找启蒙的夫子,把你的束脩讨回来才是。”
他说着,还晃悠了一下手中的托盘。
“这边的好米,乃是青萍镇吃剩下的毒米,这边的粗米,是谢景衣往便民署送的米,堆在库房里时,漏出来的一些。”
黄府尹猛的站起了身,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说话,柴祐琛便又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开口说道,“大人请放心,我取证的时候,乃是同大理寺崔少卿,以及开封府的姚推官以及张仵作一块儿去的,毕竟,我可是认认真真读了蒙学的。”
宋礼的脸涨得通红,明明之前,他还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通话,简直就是文思泉涌,自觉考状元不在话下,可如今面对真状元,倒像是被浇了水的火器,成了哑巴了。
他心有不甘,可却无能为力。总有那么一群人,在被人怼的时候,想要怼回去却说不出半个字来,等事情过了冷静下来,后悔得想上吊,当时我应该说……巴拉巴拉……
柴祐琛显然不是这种人。
“那么,既然毒米不是谢景衣送的。那又是哪里来的呢?宋骞是无辜的吗?还是被人陷害的?我们两家不算交好,却也没有仇怨,为何非要治谢三于死地?”
“之前,你说什么来着?同新党站在一起,十分羞愧?这话太过诛心?新党是谁?既然有新党,那便有旧党,旧党又是谁?”
“宋礼你口口声声的指正谢景衣结党营私……”柴祐琛说着,顿了顿,认真的说道,“对了,空口无凭应该用在这个地方。待下了堂,记得把束脩送到我的府上。”
宋礼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
黄府尹拿着惊堂木的手抖了抖,果断的将惊堂木揣进了袖子里。开玩笑,万一不小心跌落在桌子上,响了,然后柴祐琛将嘴对着他来喷,那可如何得了?
“她结党营私,那是没影子的事情,就算按照你所言,那也要等李杏成为一代神医了,她方才能结党营私。倒是你,怎么就不打自招,说自己个结党呢?”
第四四零章 双剑合璧(七)
虽然是寒冬腊月,宋礼却湿透了整个背。
什么派系,什么不睦,整个大陈做官的人都知晓,可像是一种默契一样,所有的人,都闭口不谈,就像太后同官家,依旧是母慈子孝的典范一般。
可他却不知觉的,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柴祐琛并没有揪住这个话题不放,“大人,谢景衣的确是无辜的,这件事情,同她还有寿高郡主,半点干系都没有。”
“在我大陈,不会让一个坏人逃脱,也不会让任何一个好人受到冤枉。她好心捐米,却落得如此下场,有此前车,后来之人,岂不是个个心有戚戚?”
“到时候,医者不敢救人,怕把人渣救活了,反口就咬;富人不敢开粥棚,怕被人诬陷投毒;走在路上的人,摔倒了,过路的好心人,也不敢搀扶,怕被当做是撞人的人。”
“好人没有好报,那还有谁敢做好人?到了那般地步,宋礼,你便大陈的罪人!”
柴祐琛的语气加重的几分,几乎整得人耳膜疼。
宋礼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我……”
柴祐琛垂了垂眸,“那么多毒米,搬去了你们府上,还同谢景衣捐的粮交换了,你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还有那批糙米,去哪里了,你也不可能不知道。”
“不是说要给宋骞讨公道么?我瞧着,你倒是故意把黑锅往他背上砸。”
宋礼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脑袋嗡嗡的,不是,他怎么就成了大陈的罪人了?
不等宋礼说话,一旁的张氏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兄长,兄长,你只有宋骞一个亲弟弟啊,他不能就这么不清不白的去了啊,我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活下去。”
她说着,摸了摸肚子,“我家门第虽然不如谢氏,可我爹从小便教导我,做人不可以昧着良心。青萍镇那可是三十几条人命啊!宋骞,宋骞一定是被人诬陷的,一定是!”
“万一……万一……万一他犯了错,我张庆云愿意用下半辈子,给他恕罪!只求我儿,活在这世上,能够挺直了脊梁骨,问心无愧!”
“兄长,你若是知道什么,请你不要隐瞒,宋骞,宋骞是你的亲弟弟啊!”
宋礼心中一震,难以言喻的看向了张庆云,却是摇了摇头,“你说的什么,我一概不知,我是拿了我弟弟的遗书,来给他讨公道的。”
柴祐琛依旧是面无表情,“哦,给过你最后的机会了,你不要,一会儿可不要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求,我这衣衫,是我妻子新绣的,我怕弄脏。毕竟,你有抱着人大腿痛哭流涕的前科。”
不光是宋礼,周围的人也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庆幸起来。
“那糙米,如今还在宋家的仓库里。冰天雪地的,要运粮太过扎眼,宋氏兄弟虽然愚蠢,但也没有到那种地步。同理,冰天雪地的,运粮进宋家也显眼。”
“就在五日之前,宋家的管家宋禄从漆记米行,运了好些北地大米进府。当时被邻居姚锦娘瞧见,管家答曰府上想要开棚施粥。可宋家从未施过粥。是以,那粥还在府上,大人派人一查便知。”
柴祐琛说着,又顿了顿,“就在青萍镇出事的同一天,在南城发生了屋子被雪压塌的事情。其中有一个姓吴的郎中,当场被活埋,连同他的两个药童一块儿,全部惨死。”
“南城那一块儿,才刚刚被修缮过,按理说不可能会塌陷。我们御史台在调查王洪是否失职之时,意外的发现了塌房之事十分的可疑,乃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那个吴郎中,在死亡之前,每日去漆记米行给少东家漆少平施以针灸之术,不光如此,吴郎中此人,好吹牛,曾经在邻居跟前吹嘘过,他当年行医坐馆之时,见过内宅争斗。”
“一正房夫人,以药物相克之手法,悄无声息的除掉了怀孕的妾室不说,甚至连亲夫一块儿谋杀。”
宋礼这时候回过神来,“吹牛也能当证据了?”
柴祐琛摇了摇头,“当然不能,这叫空口无凭。看来我刚才教得很好,束脩翻倍,请下堂之后,送到我府上。”
谢景衣听着,裂开嘴差点把自己笑没了。
她之前都搞错了啊,柴祐琛做买卖赔得精光,原来是不适合他,他应该去做夫子啊,这束脩……青厥一辈子都吃不完啊!
柴祐琛无语的撇过头去,谢嬷嬷眼睛里的铜子儿,都快蹦出来了!
“我的脸皮没有猪厚,没有证据的话,自然不会拿出来说。就在漆记米行不远处的大树下,我们挖出来了一些药渣子。解毒圣手薛神医已经瞧过了,的确是青萍镇大米里的那种药无疑。”
柴祐琛说着,盯着宋礼的眼睛说道,“事到如今,你该说了吧?你同宋骞是主使,还是漆少平是主使?”
漆少平是谁?
这京城里的人,知晓柴祐琛的,必然就知晓漆少平。
五大后族,齐刘牛漆严,这漆少平乃是漆家嫡出的三公子,漆少平推官谋了水运上的实差,乃是实打实的掌权人物,比起柴祐琛,他算是低调的上一辈人。
宋礼紧紧的闭着嘴,脑海中已经是天人交战。
张氏摇了摇他的胳膊,悲痛欲绝地呼喊出声,“兄长,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我便一头撞死在开封府的大堂上。反正宋骞也已经死了,让我们娘俩同他一道儿去了干净!”
宋礼大惊失色,一把拽住了张氏,“弟妹不可!”
他说着,咬了咬嘴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切,我当真是一无所知,我所知晓的,都只有我弟弟宋骞遗书里留下来的那些话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写下那么一番话。”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写下了那么一番话,然后又逼死了他。”
宋礼说着,对着谢景衣拱了拱手,“谢三娘子,寿高郡主,多有得罪,是我误会了你们。柴御史摆出来的证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我也同柴御史一样,同弟妹一样,真的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四一章 双剑合璧(八)
“呵呵”,柴祐琛轻笑出声。
他这个人,很少笑,因为他在怼人的时候笑,就像是在疯牛跟前抖红布一样,极尽嘲讽。
果不其然,刚刚平静的宋礼,一下子又面红脖子粗了,激动的吼道,“你笑什么?”
柴祐琛又轻笑了一声。
宋礼顿时被激怒了,猛冲上来,“你嘲讽我,你凭什么嘲讽我?就凭你有一个好爹么?”
柴祐琛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请不要靠得太近,我这个人,受不了臭味。”
不等宋礼说话,柴祐琛又说道,“我不过笑了一声,你便觉得我在嘲讽你,那黄府尹对你拍了惊堂木,难不成你还非要他娶你?”
“再则,你靠爹推官也就罢了,怎么把嘲讽这么一件小事,都要以为天下人跟你一般,要靠爹呢?”
“我若是要嘲讽你,当然凭的是我柴祐琛是状元,而你榜上无名了。当然了,我早就说了,我没有嘲讽你的。”
“噗……”宋礼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柴祐琛惊讶的挪开了步子,“宋大郎这是作何?咱们好好的对簿公堂,怎地还吐血做那苦肉计?就算你自比周公瑾,那我也没有那么大脸,把自己个当卧龙先生。”
黄府尹一个激灵,再这么下去,还审什么案子,他娘的宋礼要气绝当场啊!
他想着,轻轻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柴御史若是无话可说,那本官要接着审案了。”
柴祐琛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当然有。宋礼,那夜里你换米的时候,被打更的更夫瞧见了,你可知罪?”
宋礼双目通红,捂着心口,愤怒的说道,“不可能,米不是我换的,我当时一直在跟我阿爹说话,根本就没有去后院,你不要胡乱找个阿猫阿狗,就当证人,含血喷人。”
柴祐琛垂了垂眸,“哦,宋骞在家中停留了很久,用了饭,还去看了有孕的妻子,毕竟换米需要很长的时间,大风雪的,一直拖到半夜才往青萍镇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家人用饭,你也不用,跟你阿爹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做足了不在场证明。毒米运进来的时候,宋骞根本就不在京城,你也不知道,我猜你爹也不知道吧?”
“你收到了宋骞的遗书,匿名向黄府尹告发,让他们算准了时机,恰好在宋骞死了之后赶到,早到一步,人死不了,晚到一步,抓不到正着。”
“这些你也都不知道呢?当然了,你爹也不知道。”
柴祐琛说着,看向了宋夫人张氏,“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
张氏从地上站了起身,拿帕子擦了擦额头,却是也笑了,“明白,怎么不明白?宋家人早就商议好了,拿着我们阿骞的命,去买前程呢!”
“兄长,我同阿骞对你一直都很尊敬,我万万没有想到,阿骞是你的亲弟弟啊,还有父亲,阿骞是他的亲儿子啊!你不说,那我来说了。”
“阿骞难得回来一趟,那天晚上厨上做了好些菜,丰盛得不像话,像过年一般,满桌子都是他爱吃的。可宋礼说同我公爹有要事相商,两人一直待在书房里,不愿意来用饭。”
“我们府上的事情,都是大嫂子尹氏管着的。从漆氏买粮进府的那日,我也瞧见了,还问了嫂嫂。府上有好些庄子,我们宋家人口不多,每年秋收的出息,足够府上吃的了,根本就不用买粮。”
“张庆云,你闭嘴!”宋礼急了眼,怒吼出声。
张庆云跪得直直的,“嫂嫂说,她也不知道,说是宋礼叫她去买粮,说是用来开粥棚的。她还说自己也抱怨了,说家中去岁的陈米都没有吃完,堆在库房里,哪里用得着买新粮赈灾?”
“这冰天雪地的,米都涨价了三成,哪里有买高价米来做善事的道理?可宋礼说做善事怎么能怕花钱,最后嫂嫂掏了银子,让府上的管家宋成,去买了粮回来。”
“说是粥棚,可是往年过年之前,我们张家开粥棚做善事,施的都是粗面馒头。祖母以前也是穷过的,说粥不顶饿,还不如馒头,便是翌日就饿死了,今天也能够做个饱死鬼。”
“我是二房媳妇,不当家的,当时也没有在意,随口一问。现在想来,你们已经想好了吧,先是我家阿骞死,若是被人揪了老底,就让大嫂子去顶罪。”
“毒米是她去买的,跟宋礼没有半点干系,跟公爹也没有半点关系。我们二房死了一个了,我肚子里揣着,不能去死。大嫂子给你们家已经传宗接代了,她死了,你宋礼不过是再娶一个的事。”
“对吧?”张庆云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宋礼已经是极怒,“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从未叫我夫人去买过米啊……不信你寻她来对质。”
张庆云摇了摇头,“何必对质,当时我同大嫂子说话的时候,我身后跟了四个女婢,一个嬷嬷,大嫂子身后也跟着。大嫂子操持粥棚那么多年,从未买过米。”
“我张庆云一口唾沫一口钉,我不说谎话,也不会污蔑人,我原本以为这是你们宋家的规矩,可现在我才明白,这是我张家的规矩罢了。”
“若是要我大嫂子来,她肯定会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大兄,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大嫂子什么都愿意为你,为她的孩子做,所以你才故意利用她的。”
“前些日子,大嫂子生辰过后,她来寻我,特别高兴,我从未见过她那般高兴。她拿出了一根簪子,是宝像葫芦花纹的。其实不过是如今京城最时兴的簪子罢了,我们一起出去逛银楼的时候,我还说要买来送她,可她不要。”
“她说,当初她同你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葫芦藤边。她最喜欢的便是葫芦,可没有一件葫芦首饰,就等着你送她。这都过了多少年了,你可算送了。”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我该说的全都说了。”
张庆云说着,对着黄府尹拱了拱手,“大人,小妇人有孕在身,实在是太累了,肯定大人容我归家歇息。”
黄府尹见她脸色确实不好,点了点头。
张庆云站起身来,戴起了兜帽,分开人群,朝着大雪中走去。
第四四二章 景衣出狱
宋礼呆呆的站在那里,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柴祐琛往他那边走了一步,拍了拍宋礼的肩膀,“倒是看不出来,你除了学问不好,连做人也不好。”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吐出了三个字。
宋礼瞳孔猛的一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我有罪。我那妻子,待我情深义重,我却起了歹意,委实枉为人夫。”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弟妹铁骨铮铮,让宋礼汗颜。大人,我如今思绪如乱麻,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还请大人给我一个单独的屋子,让宋礼写供词。”
黄府尹眼神微微一动,摸了摸胡子,“今日时辰已不早,择日再宣判,宋礼已经认罪,案件已经明细,谢氏同寿高郡主实属被人诬陷,乃是清白无辜之人,可自行归家不提。”
“诸位乡亲们也不用忧心,此案十分恶劣,涉及青萍镇三十余条性命,开封府定会给出一个交代,让案情水落石出。”
他说着,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退堂!”
周围的百姓们见已经没有热闹看了,全都退散开来,只有那些穿着孝衣的人,站在风雪里,见柴祐琛出门,全都围拢了过来。
却是一言不发的,只盯着他瞧,不敢凑近来。
等他扶着谢景衣上了马车,准备也跟着上车的时候,那些人方才深深的鞠了一躬,柴祐琛脚步一顿,什么话也没有说,便上了马车。
“你同那宋礼说了什么?他吓得屁滚尿流的,便招供了?”谢景衣好奇的问道。
“啊,呸呸呸,姓柴的,给往我身上洒的什么鬼?”谢景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一阵青草灰迎面喷来。
柴祐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谢嬷嬷不是觉得蹲大狱很好玩么?大狱是很好玩,里头臭不可闻不说,还有许多虱子?若是回去传给了我家青厥,那可如何是好?”
谢景衣感觉头皮一麻,恨不得立马回去沐浴更衣,再焚香烧艾,可嘴上依旧硬气,“青厥青厥,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厥是你的心上人呢!我可是在大狱中又冷又饿,好不容易出来了,夫君却是待我冷言冷语,嫌弃我不说,还口口声声念叨着别的女人!”
柴祐琛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你昨夜吃了烤羊腿,猪蹄膀,不饿;我给你送了锦被,不冷;我没有嫌弃你,是李杏嫌弃你;青厥是儿子。”
谢景衣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回事?为何不乘胜追击,端掉漆家。漆家乃是五大族之一,这次起码要斩杀一个漆少平吧。”
柴祐琛洒完了粉末,又拿了一个葫芦,递给了谢景衣,“地牢寒气重,你喝点药酒暖暖身子。漆家跑不了。此事涉及高敛英,乃是宫中之事,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全。”
“后头应当会三司会审。你之前不是就说过么?上辈子高敛英凭借一己之力,好生生的生下了皇长子,实在是蹊跷,怀疑她根本就同太后是一党的。”
“后族齐氏的女儿,多半都子嗣不昌,皇后亦是如此,之前方才整出了假孕一事。”
谢景衣皱了皱眉,接着柴祐琛的话说道,“太后在前朝的时候,便惯是喜欢扶持弱势的一方,来对抗强势的一方,平衡后宫不说,还让人自相残杀。”
“中宫身子不易受孕不说,官家还不想让她生子。于是太后想要抢先机,先把皇长子变成自己人,握在手中,若是中宫生了嫡子,再弄死长子,轻而易举。”
“这就是为什么,上辈子高敛英有孕四个月方才查出来。这辈子被我二姐抢占了先机,我家乃是坚定的站在官家那边,没法拉拢,她依旧选了高敛英。”
“这次就是高家递出来的投名状,目的就是为了把能够保护我二姐姐的两个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关慧知,置于死地。我犯下大错,虽然是出嫁女,但谢家也一定会受到牵连。”
“我们都垮了,我二姐姐在宫中,简直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光如此,还以极其恶劣的手段,破坏新党的名声。”
“虽然我知晓,宋家同高家明面上往来不多,但私底下交好。可是我不明白,宋家为何要拿自己亲儿子的命,来帮高家?”
柴祐琛省了一大堆话,松了一口气,“宋骞同高敛英,两情相悦,张庆云不值得。”
谢景衣惊讶的睁圆了眼睛,“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柴祐琛却是没有回答她,“万一我今日没有找到证据怎么办?”
谢景衣鄙视的戳了戳柴祐琛的肚子,“一个晚上,孩子都能怀上了,你还不能找到证据?那你还是柴相公么?”
柴祐琛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是,所有有很多事情,也没有挖清楚,你今日不想出来,我也要捞你出来,你们黑羽卫可不能吃白饭了。”
谢景衣这才注意到他眼底下的淡淡的淤青,她心中一软,朝着柴祐琛的怀中缩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些灾民的死,我逃不过责任。”
“一会儿我叫掌柜的,从棺材铺子里拖了棺材去,将他们敛了,请些和尚,在青萍镇做一个大的法事超度一番吧。”
柴祐琛轻轻的嗯了一声,“我已经做了。”
谢景衣啊了一声,又往柴祐琛怀中蹭了蹭。
柴祐琛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你头上可染了虱子,怎地还痒痒了?”
谢景衣又蹭了蹭,“我若长了虱子,你还想跑?哼,我一身是灰,不蹭你身上,难消心头之恨。其实长了虱子也不是坏事,你给我看看,看我长了吗?”
“若是长了,我明儿就进宫去,给太后谢恩,务必让她也长才是!”
柴祐琛抽了抽嘴角,打他认识谢景衣那日起,便知晓这个人,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了。
此番她遭了罪,还不知道,要如何打杀回去,方才解恨。
“你打算怎么做?”
谢景衣嘿嘿一笑,“当然是要害我之人,不得好死。牢里的那个人,我上辈子能够说通他,这辈子虽然早了些,也照样能够说通他。”
第四四三章 张庆云
在东京城的东边,陈宫脚下,到处都是朱红色大大门,一条巷子走过,可见无数石狮。在这一片儿,居住着成堆的达官显贵。
若是街边小童搓上一个雪球,砸了过去,指不定都能砸中一串有品阶的大官人。
便是官家,怕不是也数不清楚,大陈到底有多少官。
外边的雪尚未停,几乎看不清人影的官道上,一拨又一拨的灾民,抱团取暖直奔京都,他们早就听说过了,东京城里遍地黄金,连那屋脊上的瓦片,都是玉做的。
在这里,人人有肉吃,人人又酒喝,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所在。
一门之隔,高门大户的屋子里,烧得暖暖的,火光映红了一位贵妇人的脸,虽然已经是深夜了,她依旧穿戴齐整,拿着一根小戳子,拨着火盆里的银霜炭。
今年的雪大,但是碳也格外的好,一点儿烟都没有不说,烧出来的火也旺。
她刚用了一碗海参粥,那腥味儿冲得她有些难受,就像她见到眼前这个人一般。
高玉林将手中的戳子一扔,落在铁盆子上,发出了咣的一声,“您可真是病急乱投医。我们同谢家都为王公效劳,宋骞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要去惹谢景衣那个女土匪?”
“宋伯母,虽然我母亲同您,乃是远亲,我们两家也算是守望相助。可我高玉林已经是出嫁女,不管高家的事情了。你们惹了多大的麻烦,心中清楚,那可是三十多条人命。”
“你们也别说我做事心寒,我阿妹在宫中不容易,她有了二皇子,想要害她的人太多了,我们平日里都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了那柴小公爷夫人?你偏生要拉我们下水,未免太不厚道了。”
高玉林的话刚刚说话,便被人一巴掌打懵了。
“你你你……要不是念着旧日情谊,我怎么会在此关头放你们进门?现在满京城的,谁想同你们宋家扯上关系。”
宋老夫人吓得一抖,吞了一口口水,“骞儿媳妇,你疯了?”
张庆云摸了摸肚子,“我若是疯了,也是你们宋家人逼疯的。你叫人拦我,是我拿剑架在脖子上进来的,何必往脸上贴金。”
“母亲已经什么都说了,你从宫中出来,见了宋骞,回头便有了青萍镇之事。宋骞是我夫君,他想不出这样的事来。你同宋骞说了什么?亦或者说,高敛英对宋骞说了什么?”
“我来这里,就只想弄清楚这一个事情,你说完,我便走。”
她说着,手一动,直接抓去之前被高玉林扔在火盆里的铁戳儿,这戳儿烧了一会儿,已经烧得发红了,“说吧。”
高玉林这下当真慌了神,“疯了疯了,你这个疯婆子!你自己个心里清楚,宋骞喜欢的一直都是我们敛英,他是甘愿为我们敛英死的。”
“张庆云,事到如今,宋家是保不住的了。可是敛英生有二皇子,她在官家面前说得上话,只要你不闹腾,我保证,我保证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平安出生不说,还能科举。”
高玉林说着,看着张庆云闪动的眼睛,悄悄的往一旁挪了挪。
还没有挪远,便又感觉那炙热跟了过来。
“高敛英对宋骞说了什么?我要你一字不差的告诉我!”
高玉林腿一软,忙扶住了宋老夫人的手,却发现她也抖得像筛糠一样了。
“我……我说……敛英跟我说,中宫生不出儿子来,太后……太后选中了她的儿子。可是官家还年轻,他还会有很多的儿子,太后凭什么就一直扶持我们高家的?”
“我们必须交出一副投名状,太后出的题,便是整垮谢家,抹黑新党。你知道的,太后的侄儿,太后的侄儿被谢景衣给害死了……”
“庆云,咱们相识一场,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胆小怕事,远……远输敛英。若不是我母亲死了早,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同母的亲姐姐,也不至于叫我做这个传声筒。”
“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就是传个话而已。敛英知晓宋骞在青萍镇赈灾,便叫我……叫我给了他一封信,真的,信里写的什么,我不知道,我把信给了宋骞。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张庆云手不动,“我公爹之前被人参了,也是高敛英捣的鬼?”
高玉林眼神闪烁起来,她瞥了一眼那滚烫的铁戳子,深吸了口气,“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个传声筒。但是敛英说高家遇到了麻烦,已经失去了官家的信任,拿到那个信,一定觉得是及时雨的。”
张庆云垂下了头,将那铁戳子往地上一掼,砸出了点点火星。
高玉林腿一软,跌坐了下去,“庆云,你不是最看重肚子里的孩子了么?这是宋骞的遗腹子,你想要的真相,我已经全告诉你了。你发誓不告诉其他人,我高玉林便做主保了这孩子前程。”
见张庆云不吭声,高玉林忙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说话间,一队穿着铁甲的人冲了进来,为首那人身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正是那关慧知的四哥吴四虎。
高玉林大惊失色,指向了张庆云,“你你你……禁卫军……”
为首那个壮汉大手一挥,“带走,高玉林,你刚刚说的话,兄弟们几百只耳朵,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由不得你抵赖。”
高玉林想说话,但那些五大三粗的兵丁里哪管这些,推推搡搡着便把人抓走了。
宋老夫人手抖着,嘴也抖着,“庆……庆……云……你现在满意了?高家倒了,谁还能够救你公爹,救宋礼?救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你不该来啊!还把禁卫军引了来。”
张庆云扑通下跪了下来,对着宋老夫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母亲什么都知道,却瞒着我同大嫂子。宋骞为了旁的女人,自甘赴死;公爹同伯兄,为了前程,背信弃义,残害忠良,害死无辜百姓,没有半点士族节气。”
“我张庆云今日给你磕最后三个响头,从此之后,恩断义绝!”
她说着,站起了身,拿出了一张文书,上头盖着醒目的官印。
张庆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不需要任何人来救,我自己会救。”
她说着,甩了甩袖子,撑起了伞,走进了雪中,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雪地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第四四四章 夜探漆家
高玉林府上此刻已经乱了套,一片哭喊声。
张庆云撑着伞,径直的通过了院落,走到了大门口,暴风雪还在下着。
在不远处她的马车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黑色的人影,都穿着黑色的锦袍,戴着黑色的面具,便是连披风都是黑色的,最让人在意的是,在他们的腰间,挂着一根黑色的羽毛。
那羽毛在风雪中扑腾着,好似要飞走一般。
张庆云心中一颤,她曾经听爷爷说过,黑羽卫的旧事。
她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也有同黑羽卫打交道的时候。
“大人,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当了。我……”
谢景衣看了一眼一旁的翟准。
翟准恍然大悟,张嘴就来,“我们这就送你上路。”
谢景衣恨不得一脚将这人踹飞,什么玩意?
张庆云也是一梗,警惕的退后了好几步。
翟准清了清嗓子,“不是,从此你是路人,不必再见。”
张庆云送了一口气,手忙脚乱的上了自己的马车,绝尘而去。
待她走远了,谢景衣立马跳起,踩了翟准一脚,“黑羽卫的荣光都叫你丢完了!”
翟准机灵的躲避开来,“黑羽卫哪里有荣光?我每次做任务,都说送你上路的!”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翻身上了马。
翟准诡异的笑了起来,“阿衣若是叫我一道儿去青萍镇,也就没有这些破事了,说到底,关慧知太弱了。”
谢景衣哼了一声,“叫你去做什么?把他们都杀光?”
翟准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
谢景衣懒得理会他,“废话少说,跟上。”
两匹马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不多时便到了漆家附近。
翟准早就收起了之前的笑容,说起来,这是他头一次,跟谢景衣两个人一道儿做任务,站在樊楼的屋顶上,能够点点星火。
风雪虽然大,但半点也没有阻碍那些达官贵人的寻乐之心,樊楼里依旧是座无虚席,热闹异常。
翟准缩了缩脖子,“虽然赏雪赏灯火赏美人乃是雅事,但今日真的有点冷!咱们到底要去哪里?”
谢景衣懒得理会他疯言疯语,抬手一指,“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漆家老宅,你说那个红色的屋领子么?乃是漆家的佛堂,那里头全是菩萨,虽然值钱,但要用刀子刮下菩萨外头的金皮,也不容易?你想要?”
谢景衣有些诧异的望向了翟准,“你去过?”
翟准摸了摸下巴,“京城哪个地方我没有去过。”
谢景衣勾了勾嘴角,“你带我去,我要去那个佛堂里取账册。漆家如今的掌家人,乃是户部尚书,掌握着官家的钱袋子,漆少平把持漕运,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毒米的事情,哪个配药的郎中已经死了,证据太少,漆少平轻松便可脱罪。打蛇不死反被咬,咱们既然要出手,就要一击毙命。”
翟准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你不必这么详细的告诉我。你这个人,可真是睚眦必报。这是你要报私仇,还是奶娃娃终于受不了,要杀老妖婆了?”
谢景衣瞪了翟准一眼,“我们是黑羽卫,不是土匪!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公报私仇?”
翟准轻声笑了起来,他一把搂住了谢景衣的腰,在屋顶上飞奔起来。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若论轻功,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谢景衣都没有见过比翟准更加厉害的人。他若是与柴祐琛打斗,不一定会赢,但若论逃跑,刺杀……柴祐琛当真不是他的对手。
谢景衣心中估量着,雪打在她的脸上,让人生疼。
“你怎么知道,他家的账册,藏在佛像的肚子里?我去过那里,却从未发现过。”
翟准没忍住,轻声问道。
“要不我是你上峰?”
翟准又诡异的笑了起来,罢了,他就不该问。
“你为什么说得这么详细,统统告诉我?就不怕我像宋家人一样,其实是叛徒么?”
翟准又忍不住问道。
谢景衣被风雪吹得睁不开眼,一张嘴吃了口雪,呸呸的吐了吐,“你是来办事的?还是来侃大山的?当然得告诉你,万一一会儿,我被人抓了,还指望你去偷账册,你敢叛徒,我敢让你做太监。”
“万一你被人抓了怎么办?”
谢景衣有些不耐烦了,早知道还不如叫关慧知出来了,天底下怎么有这么话痨的杀手!
“被抓了就说是漆家人挟持我,叫柴二上门讨公道,不剐他们一层皮,我谢字倒过来写。”
翟准梗了梗,不言语了。
漆家显然已经收到风声,隔一会儿便会有一拨巡逻的家丁经过。
翟准试探了几次,终究带着谢景衣往后退远了些,“我一个人能去,可带着你不行。他们那家丁,不是普通的家丁,都是有真功夫的。漆家佛堂里有一百零八尊金佛,你告诉我在哪个佛像肚子里,我去拿账册。”
谢景衣对着翟准做了个鄙视的手势,在屋顶上走了几步,脚下一滑,差点没有掉下去,但她面不改色的清了清嗓子,指了个方向,“带我去那边,那边能进去。”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翟准黑着一张脸,“咱们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你才刚从牢里出来,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谢景衣踹了他一脚,“你先进去,别啰嗦,这里肯定没有人知道。”
翟准摇了摇头,“不要,没有钻狗洞的杀手。我带你翻墙过去。”
“不行,这个狗洞不一般,直接进了屋子,翻墙是不行的,会被院子里巡逻的人撞见。”
翟准还要反抗,看到谢景衣的眼神,觉得下身一疼,把心一横,快速的钻了进去。
谢景衣见他进去了,打量了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也跟着钻了进去。
四周黑漆漆的,但是翟准的眼睛却亮晶晶的,他压低了声音,“这个房间有密道,我一踏进来,就感觉到了。”
谢景衣面不改色,“我早就知道了,你快些打开密道,不要耽误时间了。”
翟准在地上走了一些诡异的步子,不一会儿,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他拿出一个小蜡烛,点燃了扔了下去,见下头无问题,方才搂着谢景衣跳了下去,又将那洞口给关上了。
“我可算知道你今天为何不要姓关的来,要我来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开机关吧?”
谢景衣哼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这天下有我谢景衣不知道的事?”
第四四五章 什么都会
翟准不以为然。
他在山中拜得世外高人学那杀人之术,还是祖父翟有命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天大的人情,方才得行。
谢景衣一个江南水乡的女娃娃,从哪里能抓得到一个啥都懂的散人师父?
不过是理直气壮的吹牛罢了。
地道里很安静,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虽然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但翟准依旧小心翼翼的护着谢景衣前行。他一个人,便是死也不怕的。
可是谢景衣也在。
“怎么不走了?”
谢景衣走着走着,及时住了脚,惊讶的问道。
翟准伸出手指,指了指上头,“这里有个出口,咱们要出去么?”
谢景衣仰起头来,黑漆漆的,虽然已经在地道里适应了很久,但她也只能依稀的看清,这处地方,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出去,到了第三个出口,再出去。你数清楚了,别搞错了。万一钻到人家床底下,看了什么不该看的,该长针眼了。”
翟准转过头去,双目亮晶晶的,这回却是学乖了,什么都没有问。谢景衣想说的,不用问她,都会直言不讳,若是不想说的,那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会被她糊弄过去。
谢景衣是怎么知道这个密道?还知道第三个出口出去的呢?
密道七万八绕的,翟准越走越慢,竖起耳朵听着动响。
他们经过了姓漆的卧房,有床咣咣撞地的声音;经过了厨房,有菜刀落地响亮的声音;路过了花园,听到了汩汩的水声。
“到了,我先听听响动,你站远一些。”翟准说着,摸出了自己常用的小刻刀。
谢景衣握紧手中长剑,死死地盯着那出口。
她虽然没有来过这漆家,但上辈子漆家被抄家的时候,她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漆家地下的密道,四通八达,甚至有一处,能够接到与他比邻的牛家。
倒也不全是漆家人自己个挖的,这地道早在他们住进这所大宅院前,便已经有了。漆家当时还想着把人从地道里送走,不想被一条乱跑的狗子,破了大局。
只听得轻微的咯噔声,光亮照了进来。
翟准一把揽住了谢景衣的腰,脚一点地,飞了上去。
佛堂里亮得很,点满了烛火,放眼望去,满目都是佛,一百零八座神像屹立在高台上,神态各异,烛光不停的跳跃,让他们的面目,也显得鲜活起来。
若换寻常人,定是要觉得害怕的,可不管是谢景衣,还是翟准,都不是寻常人。
翟准压低了声音,“在哪座的肚子里?这里可有108座。”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掐起手指算了起来。
翟准一梗,都这个时候了,还装神弄鬼,“我从那头找,你在另外一边找,若是有人来了,不要慌,到台子下面躲起来,我自会救你出去。”
谢景衣站在原地并没有动,环顾着四周,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松开了手,“右手中指的金皮掉了一块的那个便是。我觉得是那一个。”
她说着,抬起了手,指了指。
翟准眯了眯眼睛,隔得老远,鬼才看得清!
他一把搂住了谢景衣的腰,快速的朝着她指的那尊佛像奔过去,凑近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神像同谢景衣所言一般无二,的确是右手中指的金皮掉了一点儿,只有细微的一个小洞,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清楚。
“你注意动静,这个机关在佛像手中的佛珠上,十分的复杂,我要打开,可能需要一会儿功夫。而且我在解开机关的时候,无暇顾及太……”
翟准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景衣已经径直的手上前去,先转了第三颗佛珠,又转了第五颗,再转了第十颗……她的手法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翟准脸色微变,若有所以的盯着谢景衣看了起来。
待她转完佛珠,伸手轻轻的戳了戳那个缺了一块儿的小洞,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佛像竟然像是开了门一般,胸膛里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翟准伸头一看,只见里头放着厚厚的一叠账册。
正欲说话,就见谢景衣轻车熟路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包袱布,把那账册拿了出来,放到了布上,快速的包了起来。
然后又是一通转珠子,将那佛像的肚子关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要上峰背包袱吗?”
翟准听着谢景衣的声音,回过神来,一把捞起包袱,又揽住谢景衣,快速的跑进了地道里,出去的时候十分的顺利,比去的时候,要快了不少,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回到了樊楼的屋顶上。
谢景衣搓了搓手,“快快快,这上头冻死个人了,快送我下去,我都看见我的马儿了。”
翟准将身上的账册取了下来,递给了谢景衣。
迟疑了片刻,终究问道,“你精通机关之术,为何还要我去?”
谢景衣将账册接了过来,背在自己身上,“不要你去,这么重的东西,难道我要背一路么?早就说了,天底下哪里有我谢景衣不会的,你偏生还不信。”
翟准盯着谢景衣看了又看,“你的师父,抱什么散人来着,能让我一见吗?”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抱水散人,你这人年纪轻轻,记性怎地如此差?什么叫世外高人?当然是不能随便见的人,才是世外高人呀!你的师父,能让我见一见?”
翟准摇了摇头,“不能,因为他已经死了。”
谢景衣摆了摆手,“快送我下去,我家夫君还等着给我暖床呢!”
翟准脸一鼓,“你不是什么都会么?那武功应该也会吧,自己个跳下去吧。”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景衣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
翟准心中一惊,猛的睁圆了眼睛。
他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不管谁靠近,立马都会惊醒,可谢景衣都跳起来拍到他的头了,他方才察觉,若是谢景衣想杀他……
“为什么会这样?你会武功?”
谢景衣嘿嘿一笑,“唉,武功这种粗活,当然是小弟来干了,要不然的话,我做这个上峰干什么?”
“为什么?”翟准不依不饶的问道,手已经拽进了袖中的小刻刀。
谢景衣叹了口气,“当然是因为,阿准的身体,比你的脑袋,先一步的确定了,我谢三是全心全意的把你当做朋友呀!”
第四四六章 风暴之前
翟准没有说话,却是蹲了下来。
“干嘛?”谢景衣系紧了包袱袋子,“就算你想要我抽你,那我也没有鞭子啊!”
翟准低头轻骂道,“啰嗦!”
扭头一看,汗毛顿时立了起来,掏出匕首便向来来人刺去。
光影之中,已过数招,翟准伸手一拽,便把谢景衣拽到了身后,定睛一看,来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衫,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一脸寒气,手中的长剑早已入鞘。
“阿准,我家柴二来了,你快回去吧,明日请你吃肉。”
翟准收回了挡住谢景衣的手,看也没有看柴祐琛,“走了。”
风雪还在继续,屋顶上只剩下谢景衣同柴祐琛两个人。
谢景衣跺了跺脚,又揉了揉耳朵,“冻死了冻死了。柴二你穿得人模狗样的,也学人华山论剑?”
柴祐琛走了过来,拂了拂谢景衣头上的雪,又拽起了她的兜帽,给她戴上了,方才给自己也戴上,“若我不来,你还要翟准背你不成?谢嬷嬷可真是越来越风流倜傥了。”
谢景衣嘿嘿一笑,转到了柴祐琛的身后,一个猛蹿,跳上了柴祐琛的背,柴祐琛显然没有想到,她跟个猴儿似的,手忙脚乱的接住了,颠了颠,背稳了,方才从屋顶上跳下去。
“过奖过奖,这小弟不就是用来背人的么?难不成叫他提溜着我的衣服领子?原来柴二公子,不是来华山论剑来了,是来屋顶喝醋来了!翟准那家伙,在我眼中,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也不看看,他们上辈子活了多大岁数了,不说当翟准他娘,当他老姐姐,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等回到家的时候,风雪小停了一会儿。
屋子里烧得暖烘烘的,谢景衣换了一身衣衫,沐浴更衣了方才活了过来,又着人端了羊肉锅子上来,给自己同柴祐琛斟了一杯小酒儿,方才吭哧坑吭哧的吃了起来。
柴祐琛给谢景衣夹了一块羊肉,“嗯,你会机关之术?”
谢景衣摆了摆手,哈哈笑了起来,“我会个鬼,以前在漆家人的供词里瞧见过的,便记住了,你知道的,我很会记数字,大概因为同钱有关。”
“你猜猜我为何带翟准去做任务?”
谢景衣包了一口肉,边吃边问了起来。
柴祐琛眼眸一动,“地道太高,嬷嬷太矮,跳不上去。”
谢景衣抬脚就是一踹,“你这个人,活得太逍遥了是不是?”
柴祐琛倒是也没有躲,给谢景衣乘了一碗汤,“知道你想驯服翟准,不过你要小心,他太过锋利,容易反噬。”
谢景衣端起汤咕噜了一口,今日她在风雪中待得太久,翟准有功夫护体,她可没有,若因此寒气入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管哪一世,她都从来不拿小命开玩笑。
“放心吧,我有把握。倒是你,高家那边怎么样了?”
柴祐琛也喝了一碗汤,“宋礼什么都招了,如今宋家已经下狱了。因为主意是高敛英出的,由高玉林传达,高家老贼推得一干二净的。官家已经下令三司会审青萍镇案。”
“咱们不出手,新党自然而然的会出来清除叛徒,明日早朝,便是我不张嘴,高家自然也是十项大罪加身,要被参成筛子了。”
谢景衣并不意外,高家行事向来很绝,一直大嗓门的标榜自己个是新党,他虽然并非王公门下,但之前同新党的人一道儿做过不少事,都是知根知底的。
以前咱们是一家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已经翻了脸,自然随便翻个旧案,都是错处了。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总有逾矩的时候。
新党若不杀鸡儆猴,日后岂不是人人说来就来,说走便走。
她同柴祐琛不必当那对高家斩尽杀绝的枪杆子,毕竟谢景音生了皇长子,他们若是出手,容易被人说成是有意争储,故意栽赃。
“高敛英呢?”
柴祐琛一顿,轻声道,“官家十分伤心,哭湿了我的袍子,是以去寻你的时候,换了衣衫。”
谢景衣有些无语,官家上辈子就喜欢哭,这辈子简直了,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若以前是毛毛雨,那现在就是大江大河。
“为我二姐姐不值。”谢景衣说着,将筷子一搁,“我吃饱了,如今夜已经深了,吃得了积食,睡不着觉了。”
“高敛英上次指使人杀我二姐姐的仇我可都记着,她此次必死;但是咱们可得小心皇后拿二皇子无人养育作为借口,直接把孩子抱到身边来养。”
“太后心思缜密,做事同我一样,都喜欢留有后手。高家赢了,二皇子胜出,高家输了,去母留子,太后也不输,这于她而言,是必胜局。”
谢景衣说着,从床边搬来了那个包袱,“明日起,咱们来看账册,先除漆家,再除牛家。左右不过是把上辈子干过的事情,再提前干一遍罢了。”
柴祐琛点了点头,“好,苟善中的确是厉害,桃李遍天下,举荐了不少人才。你们黑羽卫,盯着些,别除了太后党,又起了苟党,亦或者是王公一脉不可控,那就不偏了。”
谢景衣同柴祐琛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上辈子咱们为了先对付谁,后对付谁,可是日日争吵不休。”
谢景衣哈哈一笑,“可不是,争着去当刽子手,都觉得自己才是官家最得力的人。这辈子不吵了,倒是觉得有些想念起来。”
她同柴祐琛如今的怼来怼去,那哪里叫吵,不过是情趣罢了;上辈子可是血雨腥风的。
柴祐琛看着谢景衣笑,伸手一抽,将谢景衣头上的木头簪子扯了下来,她的头发一下子散落了下来,垂在两边,整个人都显得温和了许多。
柴祐琛伸手一揽,打横抱起了谢景衣,便朝着榻边走去。
谢景衣感觉唇上一热,伸手便往枕边摸了起来,手刚摸到一个小玉瓶,柴祐琛已经抱着她往榻内滚去。
抬起手准备敲门的忍冬,听到里头的响动,笑了笑,往后退去。
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好奇的问道,“忍冬姐姐,咱们不要去把碗碟端出来么?您不是说算算时辰,郎君跟夫人该用完了。”
忍冬竖起了一根手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明日再来罢。”
第四四七章 战役打响
翌日一早,谢景衣醒来的时候,柴祐琛已经上朝去了。
一睁眼,差点儿没有把魂吓掉。
翟氏坐在她的床边,一会儿哭一会笑的,“阿娘啊,你脸都花了,看上去跟鬼似的。”
翟氏一听,拿帕子擦了擦脸,一巴掌拍在了谢景衣的头上,“你这个死丫头,阿娘一夜都没有睡着,你倒是好,睡到日上三竿了,还不醒来。”
“你说你,好生生的不待在家中,四处乱跑,还把自己整到大狱里去了。日后出门做客,人还不都暗暗的笑你?你从小刁得很,又有主见,女婿也纵容你,可是阿娘怕啊,怕你把自己的小命都整没了,一直提心吊胆的,听闻你下大狱,当时想的竟然是,果然如此,这一天还是来了啊!”
谢景衣抽了抽嘴角,“阿娘啊,这都多少天不见太阳了,既然没有太阳,何来日上三竿?你看看我,人中那么长,脸这么大,肉这么多,一看就是天生福相,肥头大耳,富贵无边啊!”
“笑我也是不能的,人日后都怕我啊,毕竟我可是连杀人这种事都能沾上的凶人!”
翟氏见她一脸自豪,差点没有背过气去,又是一巴掌打过去,这一打把被子都打下来。
翟氏一瞅,老脸一红,骂道,“忍冬是怎么办事的?你们少年夫妻不懂事,她也不懂事,瞅瞅你这样子,这床榻乱的……”
谢景衣听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翟氏的手,“阿娘,我好想你啊,我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想,就在想阿娘做的肉,阿娘捏的鱼丸子……就想阿娘。”
翟氏一巴掌拍到半空,轻轻落下,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擦了擦眼泪,又慌忙的给谢景衣扯上了被子,“你先把衣衫穿上!也不怕着凉了,都什么时辰了,亏得你婆母不同住,不然的话,还不训斥于你。”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也没有同翟氏犟嘴,乖乖的听话穿了衣衫,扶着翟氏坐到了铜镜跟前,又着忍冬端了水来,给翟氏洗了脸,又重新上了妆。
“阿娘看好不好看,这个妆面可是我新学的,我觉得特别适合阿娘你。”
翟氏对着镜子一照,摸了摸脸,“你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也能给阿娘梳妆了。”
谢景衣拿着胭脂的手一滞,眼眶顿时红了,“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不……可能要到夏天的时候……那时候我便清闲了,陪阿娘一道回去杭州好不好?去看看外祖父,看舅父。”
“家中有嫂嫂操持,阿娘也能放心,咱们回去避暑,吃阿娘最喜欢的新鲜莲子,住到吃桂花糖藕的时候,再回来,好不好?”
翟氏却是笑了,“傻孩子,浑说什么,虽然我思念你外祖父,舅父。但你都嫁了人了,你跟我回杭州,把柴二孤零零的一个人,扔在家里算个什么事儿?阿娘知道你孝顺。”
谢景衣没有回话,只盯着翟氏头上的白发出神。
阿娘也长出白头发了啊!上辈子阿娘来不及老,便去世了,她都没有想过,就算她再本事,阿娘也会一日老过一日,就算她再厉害,阿娘也一样会担心她……
昨夜回来太晚,她都没有去寻翟氏。
说话间,忍冬已经端了朝食进来,是刚出锅的蒸肉饼子,配上一些莲子粥,外加一些咸菜酥鱼。厨上知晓翟氏来了,特意做了甜口的。
翟氏想来自打谢景衣入狱,便没有好好进食,胃口大开,吃了好一些,又同谢景衣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回了府。
谢景衣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了,方才转身,到了自家门前,对门房说道,“给我备马,我要出门去。”
那门房瞅了瞅天色,“夫人,虽然这会儿雪停了。可瞧着天色不对劲,指不定一会儿还是得落的,若是郎君归来问起,小的该如何回答是好?”
谢景衣倒是也没有为难于他,“便说我去开封府锤人了。”
门房见怪不怪,若换了旁人家的夫人,把这打打杀杀的事情放到嘴上来说,那是要吓人一跳的,可他们家的夫人,连郎君都敢捶,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不一会儿功夫,他便牵了马出来。
谢景衣戴好兜帽,翻身便上了马。东京城里积雪太厚,青厥腿短,已经很久没有出来撒欢了。
今日难得停了雪,有不少民宅都开了门,大人们铲着雪,孩子们在家中憋了太久,都跟在大人的屁股后头,伸出一个小脑袋瓜子,同邻居家的小伙伴,互相吆喝着打招呼。
东京城好似一下子变得有烟火气了,那富贵人家的粥棚面前,排了好长的队,多半都是城中的乞丐和外地的流民。
谢景衣一路看过去,估算着要容下这些人过冬,需要多少粮食,又需要新添多少锦被,不知不觉的,便到了开封府跟前。
青萍镇的案子方才过去了一日,宋礼招供戛然而止,不少人像是听了半拉子说书的一般,魂牵梦绕的,早早的便来门前打听。乍一眼看去,倒是好生热闹。
谢景衣寻了个茶楼拴了马,这才悄悄的融入了人群中。
不一会儿功夫,就瞧见一个披麻戴孝的小少年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童,走了过来,敲响了大鼓。
看热闹的人一下子被吸引住了,这东京城中上一回有人击鼓鸣冤,说的还是永平侯府的荒唐事,今儿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黄府尹向来反应迅速,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开堂了,“来者何人?可知若是无冤击鼓,那是犯我大陈律,要杖责的。”
少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见小女童还傻愣愣的站着,轻声说道,“阿妹,跪下,这是能为阿爹伸冤的青天大老爷。”
少年说着,对着黄府尹拱了拱手,“大人,小子名叫柳梦庭,祖籍徽州。今日击鼓,乃是为了状告漆少平,杀我父亲夺我家产。”
“我全家七口,如今已经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若非小子同阿妹年幼,又得戏班班主相救,方才得意避人耳目进京。此刻怕不是早同爹娘祖母祖母,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小弟一起,赴了那黄泉路。”
“大人,这是小子写的状子,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秋毫,替小子升冤。”
第四四八章 富贵之殇
黄府尹一愣,徽州?
这少年看上去身子十分的单薄,脸色惨白得像是一张纸一般,衣着倒是富贵,戴着上好的貂皮帽儿,穿着皮袄,从他的谈吐也能看得出来,出身殷实之家。
他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将那状子高举过头顶。
黄府尹一看,更是心惊。那状纸猩红的一片,竟是血书写成的。
师爷观黄府尹表情,接了那状纸,呈了上去。
黄府尹一看,更是心惊,他抬了抬头,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谢景衣,那已经微微抬起的惊堂木,又放了下去。
“柳梦庭,本府观你着状纸,已经写有很长一段时日。所述之事,也发生在近乎一年之前,为何时至今日,方才突然来开封府击鼓鸣冤?”
“而且,此案发生在徽州,你不在当地告官,反倒来京城,又是何故?”
那柳梦庭虽然年纪小,倒是镇定得很,“大人,我们兄妹二人,跟着戏班子,走走停停,半年方才来了京城。阿妹水土不服大病一场,小子求医问药,又过了一个月方才好。”
“再一个月,又详观大人您,见您确确实实人品端方,乃是能为百姓做主的大清官,方才用血写了这份罪状。可我们柳家,只剩小子一人,越是在京城住得久,便越是觉得,漆家枝繁叶茂,宛若参天大树,那漆少平有家族庇佑,又其实我等小民能够撼动的?”
“是以小子在等,等到同漆家权势相当,等到那漆少平得罪了人,方才是小子来告官之时。昨日风雪虽大,可是小子听闻,漆少平以青萍镇案,污蔑寿高郡主同柴御史夫人入狱。”
“小子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却是知晓,机会来了。倒不是那郡主同夫人会帮我,至少,她们在这个关口上,一定不会看着小子被漆家抹杀。”
“小子不死,那我柳家冤屈,便能见天日!”
柳梦庭瘦弱归瘦肉,说话却是中气十足,眼中有星辰。
只是他说的话,太过于惊世骇俗,倒也不能说是惊世骇俗。
大约就是年节的时候,来拜年的长辈给了压岁的红封,总归是要客气上一句,长者赐不敢辞,那我便收下了。
可柳梦庭在人还在袖袋里掏的时候,便已经伸出了手,在那里认真的等待着呢。
打破了约定俗成的规定,周围一时之间有些安静,唯独谢景衣轻轻的勾起了嘴角。
她回过头去,看了看外圈站着的赵掌柜的,轻轻的摇了摇头。
柳梦庭这个孩子,还真不是她找来的。
她找来的那个,没有来得及敲鼓,便被人抢了先了。
“至于为何不在徽州告官,那当然是因为徽州知州,亦是姓漆的。小子进了这个门,便心中有了准备。从我曾祖父那一辈开始,便是行商船的了。”
“我们柳家虽然人丁单薄,宗祠不昌。我曾祖父靠这一条商船来了徽州,祖宗辈上已经不可考。可我祖父,还有父亲,都是做买卖的好手。几代人的功夫,我们柳家便成了徽州头一号的富商。”
“我的母亲姓汤,乃是祖祖辈辈的徽州人。外祖家在徽州拥有成片的茶山,做的是贡茶生意。漆少平去岁的时候,去了徽州说是来收贡茶,知州漆成乃是他的同族。”
“漆成将其安排住了我家中,这便是祸端的开始。不是小子吹嘘,我那家中亭台楼阁,只要愿意,可以金砖为地,明珠为灯,珊瑚为树,白玉为瓦。”
“漆少平无意之间发现了我家中财富,他的父亲乃是户部尚书,他又在漕运上多年,自然知晓光是靠河运,我们赚不了这么些钱。几番逼问,阿爹方才告诉他,我们早有船,在大陈沿海一带做那海运。”
“并且已经有了十分安全且稳固的航线。跑海运的人这几年来不少,可像我们柳家做得这么长久的,却是十分之少。”
“因此,漆少平对我家产业起了歹念。那一日是二月初八,漆少平约了我阿爹去陈平家中饮酒,说是想要搭着我们家的商船,赚点私房钱。”
“我阿爹不敢得罪于他,便满口应承。我们柳家再怎么有钱,族中也无人做官,说来惭愧,靠着的乃是我外祖父家中撑着,又不敢露富,方才安稳度日。”
“那陈平乃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当时已经中了举人,想要进京城来考进士。我阿爹后来同我说,当日漆少平一再的灌他饮酒,他推脱不过,不多久便醉了过去。”
“等醒来一看,天都塌了。我那陈平叔已经血溅当场,被一把剪刀直插心窝。我父亲躺在她的床榻之上,陈平的妻子赵氏已经一条白绫,悬梁自尽了。”
“陈家的仆妇,赵氏的陪嫁嬷嬷,一口咬定,三人喝多酒之后,漆少平早早便走了。而我父亲则是醉得太过厉害,且留下了。就在陈平叔父将他叫醒,想要扶他去客房的时候。”
“他却是起了歹意,想要玷污赵氏,陈平自然上前阻拦,却被我父亲一剪刀扎进了心窝子里,当场身亡。赵氏失了清白,当场便吊死了。”
“徽州知州判定铁证如山,我父亲无功名在身,杀人是要偿命的,短短时日,便被判了斩首之行。我祖父在法场大声喊冤,被杖责三十,他年岁已高,回到家中就断了气。”
“祖母哪里经得住这般打击,不多时也跟着去了。母亲……”
柳梦庭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道,“我母亲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当下便察觉不对,将我同阿妹托付给了忠仆柳江,藏在了徽州城郊外的一处别院里。”
“过了几日,城中满是流言蜚语,说我母亲……说我母亲不守妇道,早同陈平有所勾结,还说我并非是我父亲所生的亲儿子,乃是陈平的儿子。又说父亲知晓真相,方才杀了陈平,找赵氏报复回来。”
“我们徽州,将妇德看得极为重要。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对我母亲指指点点,不出三日,我母亲便死了,还留下忏悔遗书,说我的确不是我父亲的儿子。”
“至此我家中产业,乃成无主之物。”
第四四九章 话说前头
柳梦庭说着,鼻头泛红,双目含泪,却硬生生的憋住没有哭出来。
而他身边的那个小女童,像是知晓兄长在说什么似的,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上辈子没有漆少平提供毒米污蔑她这一出,自然也就没有牵扯出柳梦庭来。虽然她知晓后族五大家肯定得了不少不义之财,可她也没有想到,漆少平竟然如此的丧心病狂。
柳梦庭摸了摸小童的头,“阿妹不哭,等那漆少平,给我们柳家偿命的那一日,你再哭。”
小女童显然十分听他的话,吸了吸鼻子,呜咽着打起嗝来。
“主家无后,五服无亲,原本那些产业要归国库。可徽州知州漆成,装作那大善人,遣了衙役,四处给我家中‘寻亲’”,柳梦庭说着,嘲讽的笑了笑。
“倒是真让他找到了一老头子,说是我祖父的亲兄弟。小子先前便说了,我曾祖父靠着一条商船发家,四处奔波流浪,宗族早就不可考据。”
“他找来的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而就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得了我家产业。那老头子借口不懂漕运,家乡又不在徽州,将我家中明面上的产业,全数卖出。”
“而买我家河船的人,正是徽州知州漆成的妻子牛氏。漆成不肯接受折价,以正价收入,在徽州得了大善人的称号;而我家中海业,从此便消失无踪,尽数落入漆少平的口袋之中了。”
“大人,小子不敢妄言,敢以项上人头作保,每一句都是真的。”
谢景衣眼眸一动,插话道,“你不过十三四岁,说话头头是道,十分有章法,言语之中,通晓大陈律,莫不是有人教你的?”
黄府尹听着,嘴角抽了抽,有人教?全东京城的人,都会觉得是你教的吧,毕竟人家漆少平,才得罪于你!
别人避嫌都来不及,你倒是好,自己个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简直是奇葩中的智者。
柳梦庭扭过头来,疑惑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对着她拱了拱手,“这位夫人,并非小子自夸。我虽然今年不过十三岁,但已经启蒙十年,中了秀才。不敢说通晓,但对大陈律法,略有粗识。”
“再则家中遭此惨剧,小子一直苦等机会。这机会只有一次,我在公堂上的论述,也只有一次机会。若不能得清白,那小子出了这个门,定然是粉身碎骨。”
“在等待的时候,这些话,在我的脑中,已经过了千遍万遍。大人若是觉得我有问题,可以去我家中拿状纸,满满的一屋子。”
谢景衣给了柳梦庭一个赞赏的眼神,不言语了。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分开了一条路。
围观的百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分开路来。
来人穿着一身貂皮,手中拿着一般折扇,上书风流自在四字,不是那漆少平,又能是谁?
漆少平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皱了皱眉头,对着黄府尹拱了拱手,“得府尹传唤,说有人控诉那青萍镇的毒米,出自我的米粮铺子里,这不漆某应传而来。”
“我虽然是那米行的东家,但多忙漕运之事,四处奔波,不管那具体之事。是以特带了城南那家米行的掌柜的过来,大人有事问他便是,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府尹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来得正好。”
那衙役拼着吃奶的力气,跺响了杀威棒。
漆少平便是个傻子,都知晓这情况不太对了,他皱了皱眉头,已经被衙役“请”上了公堂。
黄府尹眯着眼睛看了漆少平一眼,“漆少平,你可认识堂下跪着之人?”
漆少平扭头一看,瞳孔猛的一缩,往旁边退开了一步,猛的摇了几下扇子,说道,“自然是认得的,这不是徽州柳家大侄儿柳梦庭么?”
“侄儿让我寻得好苦。你家中出了变故之后,我便一直在寻你,虽然我同你父亲相识时日不长,但总归住过你家院子,吃过你家饭,还一起喝过酒。”
“你虽然不是他的亲儿子,但……你一个孩子,哪里能够决定自己的身世?更何况,梦如乃是她的亲女儿。你家那个叔祖父,还特意给梦如留了一份嫁妆,托漆成保管着。”
“漆成到处寻你,却是没有寻到,没有想到,你竟然来京城了。你这孩子,我知晓你父亲成了罪犯,家中发生变故,身世又……你受了苦,想得多,不想承认现实,总觉得有人要害你。”
“这些都是正常之事,带时间久了,你再长大些了便明白了。”
漆少平说着,对着黄府尹拱了拱手,“大人,今日不是审那青萍镇案么?怎地将我这故人之子牵涉进来了。他年纪小,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谢景衣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漆少平缓缓的回过头来,见着是谢景衣,脸色正了正,“柴夫人,这是公堂。漆某论年纪,也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不知为何讪笑于人?”
谢景衣又笑了一声,“讪笑?这种阴阳怪气的笑,就像是大雪天扇扇子一样,我是做不出来的,我这是听了个笑话,光明正大笑。”
漆少平摇着扇子的手有些僵。
不等黄府尹拍惊堂木,谢景衣又说道,“漆少平你同那徽州知州漆成,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嘴上的活菩萨啊!”
周围那些听了前情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漆少平一愣,抬手指着谢景衣,怒道,“大人,如今正在审案,这围观之人,也能随意插嘴?岂非是咆哮公堂?”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我就是看不下去,你拿人家的年纪说事罢了!这孩子……不对,怎么能说孩子呢?人家可是秀才公呢,比我们这些没读过几天书的人,不知道懂事到哪里去了。”
“能够带着妹妹,躲过活菩萨的追杀,从徽州远道而来,说明柳秀才聪明;敢来开封府击鼓鸣冤,说明柳秀才行的端坐得正,心中有底气,少年有勇气。”
“不像某些人,见了故人之子,上来就给人家抹黑,明里暗里说着,他太过悲恸,得了失心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