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浓妆艳抹
在太一看来,歌舞伎的内容自然无趣的很,但也不得不承认,它的演出形式极其先进,甚至可以说走在了世界剧场类演出的前列。
对于舞台效果的极致追求,常规的布景已经不能满足歌舞伎艺人,于是便拥有了全世界最早固定设置于剧场的旋转舞台,用以随时根据剧情变换演出场景。
设置剧场结构也算是“半沉浸式”的,数百观众会坐在低于舞台的“陷阱区”,在身侧会有名为花道的木制栈道穿过。花道将舞台与观众身后的休息区联通,有时还会辅以悬吊设备,使演员可根据剧情在整个剧场内穿梭,这一理念算得上超前,甚至对后世岛国各类剧场舞台的安排,产生了深远影响。
“对不起,还没到演出时间,请下午再来。”
看到太一和半四郎从侧门进入剧场,一名正在用抹布擦洗花道的帮工,对着两人喊道。
“半四郎先生,您来了!”紧接着舞台上一名带着红色长发套的青年跑了下来,礼貌地与半四郎打了个招呼,然后有些奇怪地看着太一。
“佑介,浅吉座主在吗?”半四郎问道。
被唤作佑介地青年,马上到后台请出一位老者,这位虽然脸上带着装,但脂粉已经明显压不住皱纹了,好在他扮的应当是剧中地搞笑人物,倒还不至于令人出戏。
“又次郎老板说的就是这位小哥吗。”脸上满是褶子的浅吉先生上下打量着太一,向半四郎问道。
“您觉得如何?”半四郎反问道。
“身形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装扮上怎么样,”浅吉说完后又自顾自摇头,“这都不重要,看这小子已经十三四了吧,这个年纪才学歌舞伎,实在是太晚了,更不要说离演出只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了。”
“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又次郎老板一定有自己的打算,虽然他有时候确实挺胡来的。”半四郎以他那万年不变的平淡语气道。
“来吧,小子!让我给你装扮上看看。”老者浅吉招了招手,示意太一跟上自己。
在后台,太一盯着眼前艳丽的小袖和腰带,以及花纹夸张的打挂,瞬间感觉不好了。
他伸出食指对着自己,向一旁的浅吉发出了灵魂拷问:“女形?”
浅吉很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所谓“女形”就是指歌舞伎中男扮女装担当,虽然这只是一种演出形式,京剧在早年也以男旦为主,但太一还是有些大脑当机,难道后世网上说的诅咒是真的,一日女装终身女装。
“演荒事不行吗,我很适合打戏的。”太一最后挣扎道。
“音羽川座的众位,尤其善于演出荒事,哪还轮得到你?”浅吉撇了撇嘴,“别耽误时间,一会儿又次郎老板还要来看呢。”
于是,太一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浅吉带着几个帮手折腾,一会儿敷粉,一会儿描眉、一会儿测量手长肩宽并修改戏服,忙了足有一个多时辰。
晕晕乎乎撑到最后,待太一回过神来,面前的铜镜中已映出了个妩媚少女的轮廓,不过镜中的少女此时一副苦瓜脸,看上去并不如何开心。
太一挑了挑眉,镜子中映出的形象即熟悉又陌生,六分似光枝容貌,但由于妆容的关系,整张脸极显媚,却是少了光枝眉眼中的一丝英气和少女的灵动。
太一又稍作打量,才找到感觉怪异的原因,这妆容是按照少妇的形象画的。
又次郎老板此时已经到了剧场,在浅吉老先生的引领下,与半四郎一同来到了后台。
两人看到太一如今的装扮,具是眼前一亮,特别是作为大老板的又次郎,嘴角含笑绕着太一转了好几圈,让后者不禁菊花一紧,怀疑这位不会是众道中人吧。
“浅吉座主化妆的手艺仍未生疏啊。”又次郎老板看向浅吉,笑着称赞道。
“您夸我也没用,”老头摊手道,“扮相再好也改变不了对咱们不利的局面啊,您真的不考虑回京都,从现有的学徒中选一个人吗?”
“此事已定,勿要多说了,”又次郎老板还是解释了两句,“此次赌局只为造声势,并非与江户人斗气,选个本地少年人,易于大家接受,毕竟我还要在这做生意呀。”
“而且,江户人不是特别钟情于少年天才式的人物吗,这都是对咱们有利的,至于能不能一鸣惊人,就要看浅吉座主您如何调教了。”又次郎老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已经把‘偶遇绝世天才’的消息让人传出去了,江户人好新鲜,所以第一场敌我不过五五开,最关键的反而是七夕的第二场较量,所以您实际上还有七个月的时间。”
太一一脸生无可恋相,呆站在原地。由于身上的衣服仅仅做了简单的修改,穿在他身上要长许多,他必须架起身子才能防止衣袖衣摆落到地上弄脏,老头之前已经跟他说了,这衣服很贵,一般人赔不起。
“小子!”又次郎老板突然大声叫道,吓了太一一跳,“之后的日子,要跟浅吉座主好好学,如果赢下赌局,咱们的债务一笔勾销,我再拿出一百两赠你,如果输了嘛……那这债可就没完了。”
太一翻了个白眼,面对威逼利诱找不到合适的词回应,刚想喊一句“士可杀不可辱”,但听到“一百两”什么的,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汉语:“大丈夫一言九鼎!”
虽然深陷女装中,但太一坚信这外在磨难,改变不了他直男猛士的内在,葛优大爷不是也说过:“挣钱嘛,生意,不寒碜!”
江户时期儒学兴盛,粗通汉语者并不稀奇,又次郎老板明显属于这类人,笑着用浓重的口音回了句汉语:“一言九鼎。”
这日实际上就是来跟音羽川座的众人先见个面,正式的学习会在次日开始。音羽川座座主浅吉在太一卸妆后,带着他与众人一一见面,并大致参观了一下剧场,介绍了一下音羽川座的由来。
这个刚刚成立不过两三年的团队,实际上是又次郎老板发动“钞能力”拼凑的结果,从京都各歌舞伎座挖来的一些早年成名、现已半退居二线的中老年艺人,本身就是为了来江户造势存在的,因而并未像传统的团队那样有成熟的艺人梯队建设。。
一群平均年龄过四十的大叔,最年轻是太一刚进门时遇到的那个佑介,也是三十七八的大汉了。虽然经验丰富,但实际上由于人员年龄的限制,演出剧目受限不少。
音羽川座来到江户以后,便主推以英雄人物打斗场面居多的荒事剧目为主,此次由于赌约却是需要挑战“大女主剧”。
第十五章 石田散药
三场比试中的第一场,所选的是歌舞伎老剧目《鸣神》,讲的是有一个法力高强的僧人“鸣神上人”囚禁了神龙,使得岛国不再降雨,天皇派美女云中绝间姬前去解救神龙。
云中绝间姬装作需为亡夫清洗衣物的未亡人,接近鸣神上人,并以魅惑使得鸣神上人动了情,在设计灌醉对方后释放了神龙。
等到鸣神上人从醉酒中醒来,发现自己被骗,恼羞成怒下准备捉拿云中绝间姬,却因为已动凡心,而丧失了神力。
整体故事极其简单,算是场独幕剧,在太一看来剧情单调到令人无语,但挡不住岛国民众就是爱看。
与天朝的京剧不同,歌舞伎主要突出形体动作,几乎没有唱功要求,演出中的唱段由专配乐伴奏组的专人负责,台上演员其实只负责念白。台词对白也比较简单,太一大致浏览了一遍,基本就记得七七八八。
传统上培养艺人,肯定是从基本功练起,但太一这次属于特事特办,目的性强,就是为了演出《鸣神》这一出剧目,因而浅吉定下个法子,明日开始让太一比照着自己一个动作一个动作跟着copy。
浅吉还现场展示了几个动作,太一看着他一脸褶子却做出娇滴滴的动作有些受不了,如果不是还没吃午饭,绝对会吐出来。
今天算是正式认清了音羽川座的门,之后太一便要独来此学艺了。
太一等人离开剧场时刚过正午,又次郎老板很上路子的请两个跟班在浅草吃了午饭。
虽然只是十五文一碗的荞麦面,但在这冬日里喝上一碗汤面还是极舒适的。
离开面馆,三人一同返程,却在街角遇到一群看热闹的人,人群中央似乎有人在推销什么。
待三人行到近前,太一发现还是个熟人。
站在人群中央的正式早上看到的那名青年药郎,正举着手喊着:“祖传的跌打药,有伤者用了可缓解痛苦加快恢复,无伤者用了可强身健体、刀枪不入!”
太一听了满头的黑线,怎么有些义和团的味道。
江户人自然也不是这么好忽悠的,纷纷指指点点,有人甚至开始喝倒彩。
青年货郎并不着急,反而抽出身旁一柄短刀,在众人眼前展示了一下,然后一刀砍断下了身前木桌的一角。
正在众人不明所以时,他从身后写着“石田散药”的箱子中取出一个纸包,将抱着的药粉倒入口中,随后捎带片刻,举起短刀向自己的左胳膊砍去。
众人大惊纷纷后退。
预想中鲜血飞溅的景象并未出现,货郎的小臂上甚至连个印痕都没有,引来人群的惊叹。
“眼见为实”后,众人开始纷纷掏钱买药,尤其是一些挎着刀的武士,一买就是十几包,不一会药箱便见了底。
半四郎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刚才一幕,感叹道:“世间竟有此神药?我也去买一副试试。”
又次郎老板虽然没说什么,但满眼也都是疑惑。
太一被惊到了,不是被那药郎的“神技”,而是这个时代的人也太好骗了吧,这么拙劣的骗术也能成功?
见半四郎真的要掏钱买药,太一连忙拉住了他。
“半四郎师傅!假的!假的!”太一揪住对方袖子,小声提醒道,所谓打人不打脸,也不好当面拆穿那货郎,毕竟都是在社会上混口饭吃。
“假的,怎么可能?”半四郎指着不远处的药郎,“刚才你也看到了……”
又次郎老板也看向太一,等他解释。
“当然,这是我猜的,但大体套路应该类似,”太一压低了声音,“短刀应当是只有刀尖附近开封,而刀身是未开封的,砍桌子角时用刀尖的一段,砍胳膊则用的是刀身。”
在后世人看来如此简单的骗局,竟然能够骗到古人,太一觉得果然这一时期的人上当受骗的经验还是不足,但又想到哪怕是21世纪,也有人因为收到“秦始皇”的借款短信而打钱,似乎又觉得很合理。
又次郎老板缓缓点头,应当是信了,半四郎却是皱起了眉头,说道:“世间哪有你说的那么多弯弯绕,我看这就是真的,不信我买点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半四郎比太一高出一头还多,后者见拉扯不住只好放手,又次郎老板也未阻拦,任由半四郎去买了包散药回来。
太一倒不是为半四郎可怜那几个铜钱,而是担心这药别吃出什么事来。
在大路上与两人作别,今天回去还有额外的任务,剑道的学习也只能等到明天。
这个额外任务便是——理发!
江户人生活很时尚,从穿衣打扮到发行都是,其他品味其实尚可,太一唯独接受不了江户人的月代头。
月代是将前额和头顶的停发剔除,剩余的头发捆扎后束在脑后,源自战国时期兴起的武士法式,却在江户发展到了顶峰。
特别是江户中期几乎所有成年男子都剃月代头,还衍生出了如文金、本多等多风格变种,但初心未变,都是要把前额和头顶剃秃。
这实际上也加重了理发的频率,穷人很难留这种发行,因此生活富足的江户人乐此不疲,也将月代头作为身份地位的象征。
此次,太一却是被音羽川座的浅吉老先生要求去剃头的。
歌舞伎不允许少年人演出,而留了月代之后,在传统意义上便代表成年了。
也是这些年幕府政令荒废,放在早年间,可没人敢打这种擦边球。
“咦?你居然去剃头了?”
已经“前秃光明”的太一刚回到家,便听到姐姐光枝的灵魂之问。
“又次郎老板让剃的,说是谈生意时可能带着我,要打扮的体面一些。”太一张口胡扯道,毕竟在他看来,说被迫去歌舞伎座担任“女形”好羞耻啊,“这样也表明我成年了。”
“等等,你今天去的浅草吧,不会跟着去了什么不好的地方吧?”光枝狐疑道,收到太一一个大大的白眼。
第二天,太一依然早早出门,快赶到音羽川座的剧场时,看到了町街上扭打在一起的几人。
准确的说是几个胳膊绑着绷带的武士,在共同殴打一个躺在地上的青年……
太一很快认出被打的还是熟人……昨天那个药郎……
第十六章 风雨欲来
从太一看到开始,殴打又持续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武士们才罢手离开,临走时还将青年人的药箱砸了个稀烂。
随着武士们离去,围观的行人便一哄而散,不再管地上的青年药郎。
太一小跑着过去戳了戳在地上一动不动挺尸的药郎,考虑是不是先去奉行所报个案。
“起来吧,他们都走了。”太一试探着在对方耳边大喊道。
“啊!可恶!”地上的“尸体”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然后缓慢的爬了起来,一边轻揉着脸上的淤青,一边拿出一包散药吞服下去。
“这药难道真的管用?”太一在一旁好奇道。
“当然,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秘药,专治跌打损伤。”
“那他们为什么打你,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卖假药。”太一更为好奇。
“谁知道这些笨蛋武士,真的会吃药后往自己身上砍一刀!”青年药郎恨恨道。
太一:“……”
“话说回来,小鬼你谁啊?”不知道是药真的发挥了作用,药郎精神好了一些,斜眼看着太一,语气拽拽道。
“一个恰巧过路的好心江户人!”
“我早就看透你们这些江户人啦,都是笨蛋啊,小鬼,起码在乡下卖药时,我没有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挨打过。”药郎站起身来,上下检查着自己的伤势。
太一心说,谁让你用“刀枪不入”这么劲爆的宣传策略,那些满脑子都是肌肉的浪士们可分辨不出来。
想到这里,太一突然有些担心他那位过分耿直的半四郎师傅。
“谢谢你喊我起来,小鬼!”药郎收拾好被砸烂的药箱,转头对太一道,“我叫岁三,来自武藏多摩郡!”
“啊!我叫太一,算是土生土长的江户人。”太一本能的也做了自我介绍,突然脸色古怪的上下打量起对方,看的青年药郎有些发毛。
“岁三?”太一重复道。
“怎么了,名字很怪吗?”青年药郎有些奇怪道。
“哎呀!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青年药郎有些愣愣的看着太一逃也似的远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更加认定江户果然都是怪人啊。
太一继续走在前往剧场的路上,心中大骂晦气,没想到竟然能在街道上碰上这位……未来的新选组“鬼副长”土方岁三。
当然他此刻还只是“岁三”,“土方”这个苗字,要等到新选组被会津藩纳入藩士序列后,才会正式出现。
此刻太一完全没有见到名人的兴奋感,新选组虽然在岛国以“末代武士”的形象被后世传颂,但本身结局极惨,还是不要和这些人产生关系为好。
边走边思索,太一有些头痛起来,土方岁三的经历他大体知道些,这位一共才活到34岁,甚至在他的战死前,幕府就已经向倒幕势力投降了。
现今,这位“鬼副长”看上去大概十八、十九岁刚刚成年的样子,太一简单推算就能知道,幕府顶多再支撑个十五六年。
太一这一世来到岛国,对幕末也就一个大概的感觉,却是没想到是这么“末”的阶段。
江户幕府最后的十几年可是异常动荡,随便跑来个“志士”搞“天诛”那是家常便饭,然后这个“志士”可能没两天也被“天诛”掉。这不禁令人感叹,岛国的天很没有原则。
要不带着光枝和阿元跑到天朝去?但太平天国似乎还在神州大地折腾着,那破坏力能赶上十个倒幕运动,PASS!
欧洲?受所谓黄祸论影响,欧洲传统上对亚裔就不是很友好,pass!
宇宙国或有声有色的大国?直接Pass!
太一在脑海中将世界地图逛了一圈,发现似乎暂时也只有米帝这个选择。实在不行可以先去夏威夷,那里亚裔比例很高,然后就可以静等米帝吞并夏威夷了。
不过太一也知道,现在的任何打算都是空想,如今幕府规定“片帆不得下海”,渔民如果远离了近海区域,抓到都是死刑,移民也好、偷渡也罢,都要等那条黑船叩开岛国国门再说。
既然已经打算跑路,那么有两件事就显得尤为重要。
第一就是钱!松阪町的店铺应当能卖个百多两……太一突然想起了又次郎老板承诺的“一百两”来……
可恶,果然要向邪恶低头了吗?太一继续用葛大爷的话安慰自己“不寒碜”,不就是女装演出吗,只要老板敢加钱,丝袜都敢穿!
第二就是命!跑路起码得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太一觉得跟半四郎师傅学习剑道也要加快提上日程了。当然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太一准备找南蛮店问问,看能不能买把转轮枪回来。
理清了思路,太一瞬间觉得压力大了许多,赶往剧场的路上,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坚定意志之后,太一可谓爆发出了令人震惊的学习热情,一上午的学习进度飞快,音羽川座的座主浅吉老头,越教越觉得可惜,认为要是太一从小就能学艺,说不定又出一位大家。
其实也不是说太一真的天赋异禀,只是在成年人的心性主导下,学习做事认真罢了。
下午告别了剧场的众人,太一又急急忙忙感到了又次郎老板的宅邸,开始正式向半四郎学习剑道。
这一请求已经得到了又次郎老板的准许,甚至这位老板下午得闲时,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下一老一少间地教学。
剑道地招式,相较于一海之隔的天朝武术,要简陋单一许多,更多是对练习者用刀的力量和反应速度的要求。且剑道技法更为暴力直接,凸显舍己杀敌的目的,与更多讲究攻防一体的武术,在理念上就有一定区别。
按照半四郎的讲解,太一简单归纳就是“稳准狠”。
三个字说起来简单,需要的便是成百上千的劈砍练习。
在授课期间,半四郎还很不好意思地说,他自己只会简单地步伐和招数,担心教不好太一。后者则是完全不担心,能练成半四郎那“神技”一半水平,足够到社会上去浪一圈了。
太一还向半四郎表态,自己一定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地精神,坚决服从“师匠”的教导。
但太一的这份决心,在刚接过半四郎递来的木刀时,立刻就动摇了。
因为这根“木刀”的刀身部分,足有太一大腿那么粗……
第十七章 上巳将至
太一拿着这根和预想中不大一样的“木刀”,沉思了很久。
他一直以为半四郎是剑道高手,没想到是修习狼牙棒起家啊,给自己个“棒槌”练习劈砍是几个意思?
“竹刀或一般的木刀,重不过1斤,”半四郎看出了太一的疑惑,毕竟那张苦瓜脸都快拉到地上了,“但真正的打刀,起码有两三斤重,这还是因为现在武士们不再披甲作战,刀身轻薄了许多。早年使用的打刀或太刀,为了保证破甲,重量会超过三斤,更不要说野太刀那种重型武器了。”
“与其用竹刀练习后再去适应真刀分量,不如一步到位,”半四郎看着太一认真问道,“你可以做到的!”
太一拎着手中的“棒槌”,看着左臂扎挣绷带且刚换过药的师傅,有些怀疑他的决策是否正确。
不过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太一将手中的木刀举过头顶,还未待砍向眼前的木桩,就因为重心不稳向后栽倒过去。
“再来!”
半四郎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紧张的歌舞伎学习和参无人道的剑道学习同时稳步推进,特别是跟半四郎练习到天快黑才能返回松阪町,到家基本草草用过晚饭便倒头就睡,第二天天刚亮便顶着腰酸背痛出门赶往剧场,让太一很找回了些上一世高中生活的味道。
“话说你每天都在干什么呀,累成这个样子,那位京都来的又次郎老板,我也见过几次,可不像是如此苛待属下人的。”
一日,光枝看着吃完饭后在地板上挺尸的太一,有些好奇问道。
太一有些不信光枝的眼光,老板是否压榨员工还能从面向上看出来,后世的互联网大佬们都长得一表人才,搞起996来可是毫不手软,太一觉得光枝不过是“颜控”罢了。
“啊,因为老板很器重我,在重点培养,说不定就什么时候收我为义子,把女儿嫁给我,让我继承家业呢。”太一胡言乱语道。
光枝:“……”
萌妹阿元在一旁忽闪着大眼睛感叹道:“太一哥哥好厉害。”
光枝将洗好的锅碗收起,拿抹布往太一脸上拧了一把水,不满道:“你没有正形也就算了,不要带坏阿元!”
“阿元过来!”太一擦了把脸,将阿元抱到怀里,一脸严肃道,“又次郎老板其实是隐藏在民间的藩国王子,是看我骨骼清奇,准备培养我做武士,然后共谋复国大业!”
“哇!”阿元满眼小星星。
光枝:“……”
太一则是来了兴致,已经开始结合《哈姆雷特》《基督山伯爵》《亚瑟王》等等的故事胡编乱造起来,当讲到又次郎老板准备带自己去西天取经时,光枝终于受不了了。
“我说,是不是该送阿元去寺子屋识字了,每天被你这么糊弄,长大会成傻姑娘的。”光枝插嘴道。
所谓寺子屋,就是寺庙所办的私塾,为普通町人提供些识字算术的初等教育。
江户幕府开幕以来,对文化教育比较重视,幕府和各藩都设立了专门供自家武士学习文化课程的学塾,民间各类私塾更是繁荣,且私塾教学是不分男女的,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岛国这一时期识字率奇高,也为后来明治时期的岛国开化,创造了条件。
阿元已经七岁多了,是到了该开蒙学习的年纪。
“阿元!我们去学兰学好不好?”太一心血来潮道。
即使刨除准备跑路的打算,明治以后岛国将开始西化,提前接触一下也不错。
既然光枝已经走上了“大和抚子”的道路,把阿元培养成“进步女青年”想想也很不错。
见光枝似乎有些犹豫,太一又解释道:“去寺子屋的话顶多认个字啦,这个我都能教他,入江町那边的兰学馆我去看过,那位麟太郎先生应该是有些学问的,可以先从荷兰语学起,然后可以去荷兰医馆当学徒,起码能够掌握一门生存的手艺。”
入江町的那家兰学馆,太一早前还去应聘过,虽然工作被拒绝了,但对那位年轻先生的整体感官很不错。
太一觉得虽然阿元是女孩子,但还是尽量掌握一技之长为妙,单纯把希望寄托在未来夫家的身上可不太靠谱,再过十几年岛国便要走上现代化道路了,女性将首次大范围参与到社会分工中。
再者说,不论在什么时代,学医都是不错的选择,但江户的汉方医馆,也就是中医馆,多是岛国医生自己经营,一般不可能招收女学徒。南蛮医那边便没那么多讲究,甚至有一些医馆本就是“南蛮婆子”开设的。
光枝思考半响倒是被说动了,她自己对寺子屋教授的《女大学》等课程也不是太喜欢,最终同意了太一的安排。
第二日一早先去音羽川座和半四郎那里请了假,带着阿元去到入江町兰学馆报名,馆内负责教授的那位麟太郎先生,对太一把七岁的幼妹送来学习有些差异,毕竟来求学的都是些青年人,不过对方面试会特别上心,以不辜负太一如此“热心”于兰学。
之后的日子,太一又多了份工作,一早先送阿元去入江町,然后再赶往浅草,一天时间安排满满的,下午接阿元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光枝头上。如此安排,中午则是要蹭学馆一顿饭,麟太郎先生倒是表示不在意。
如此一段时间,太一这边与麟太郎先生倒是熟络起来,对方的妻子民子曾经也曾是资深艺伎,与光枝很有共同语言,对阿元也是极其喜欢。
转眼便到了二月底,为了准备三月三的上巳节,学馆放了一天假,太一和光枝也分别向自家老板告假,带着阿元去浅草采购节日的各类用品。
农历三月三日的上巳,是岛国民间“五节句”之一,源自于天朝又融合了本地风俗,在岛国又被叫做雏祭、桃日,属于江户时期重大节庆日。这一时节大地回暖、万物复苏、桃花盛开,寄托民众对这一年美好的愿景。
在这一天,家中有未成年女孩的,会搭设小的祭台,并摆放做工精美的雏人形(宫装偶人),以期保佑女孩子们健健康康,因此民间又称这天为偶人节或女儿节。
偶人这种东西不便宜,日常用处又不大,当然不可能每年换新的,往往是仔细收起来重复使用。
今天却是要去买新的偶人,家中的那套比阿元年岁都长,实在不好再摆一年了。浅草的茅町有整个江户都数一数二的偶人市场,这次来算是带着阿元来挑选喜欢的偶人,顺便游玩一番。
本是轻松的出行,却因为又双叒叕遇到“熟人”,让太一头疼起来。
第十八章 岛崎胜太
“呦!太一!”岁三那张帅脸出现在了太一眼前,并且很自来熟的打起了招呼。
太一有些无语,大家不是很熟好不好。
这次岁三没有背着他的药箱,也不是一个人,一高一矮两名“上衣下袴”武士打扮的家伙跟在他身边,显然也是在逛街。
高个的那个,正是上次在柳桥附件围观大名行列的青年武士,矮个则是个十岁左右的清秀少年人,正好奇地看着太一三人。
“阿岁!这几位是?”高个地武士率先发文。
太一听到他这么喊岁三,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也基本猜出了对方地身份,毕竟能和“鬼副长”这么基情满满的,也没有谁了。
“胜太,这就是上次和你说的,在那群浪士的围攻下帮过我的小哥。”岁三指了指太一。
“岁三先生言重了,我只是在他们走后把你喊起来而已。”太一向岁三同行的友人解释道。
“不用谦虚,但我当时脑袋都已经被打晕了,如果你不喊我,我一定会在地上躺一天的。”岁三一副那真的发生过的样子,似乎这家伙被打经验极其丰富。
“在下岛崎胜太昌宜,阿岁之前承蒙关照了。”高个武士很正式的向太一道谢,太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他确实没帮上什么忙。
对方自我介绍的姓名,虽然和后世大家熟知的“近藤勇”,没有一个字相同,但毕竟这个未来的“新选组”局长太过出名,影视、剧集、动漫经常出现,太一倒是有些了解。
严格意义上来说,“近藤勇”像“土方岁三”一样,并不是人的正式姓名,这就不得不说到岛国人的姓名规则。
江户时期,以皇权为首的朝廷威严进一步丧失,岛国武士即使在正式行文中,也不再使用“五色姓+苗字+官职官位+通称+名讳”这种复杂的姓名格式,“苗字+通称+名讳”的使用成了惯例。
如“源朝臣”“越智宿弥”等“五色姓”体系,都是基于皇权体系下的地位体现,在江户时期几乎不再使用。“官职官位”虽然会替代高级武士的通称,但对于大多是低级武士或浪士来说,已经是不大接触到的东西。
“苗字”又被称为家名,本来是用来区分公家或武家的家族源流,其含义更接近于后世意义上的“姓”,但是属于贵族基层专属,毕竟在这个年代平民是没必要“追根溯源”。待到明治后,岛国颁布《平民苗字必称令》,“苗字”才正式开始发挥现代意义上“姓”的作用。
当然,随着江户经济繁荣,町人们发现没有苗字十分不方面,毕竟两家工匠或商户,可能你叫某某郎,我也叫某某郎;他叫某某介,你也叫某某介,这十分不好区分,于是町人们开始把自己店铺的名称冠在名字前,以做出区分,起到准苗字的功能,被称作“屋号”。
比如说光枝的BOSS,河西屋的利兵卫老板,在交际中可以自称河西利兵卫,对于这种变通,幕府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通称”和“名讳”的区分,对于天朝人来说有些懵逼,前者多取“接地气”的岛国风名字,用于日常称呼;后者多取文雅的汉字,用于行文和官方用途,这个区别在后世岛国已经不存在。
对于平民来说,他们一般只有通称。明治以后,姓名规则有官方规范,通称大范围替代了名讳,人们不再有区别。
回到“近藤勇”和“土方岁三”两人身上,“勇”和“岁三”都是通称,而非两人的名讳,前者正式名实际上是“近藤+勇+昌宜”,即近藤昌宜;后者因新选组晋身武士后,正式名是“土方+岁三+义丰”,即土方义丰。
不过,随着明治以后“苗字+通称”的姓名格式被官方确定,“近藤勇”和“土方岁三”的叫法让人觉得理所应当起来,甚至很多岛国人也分不太清古人的正式名了。
至于局长大人现在为什么自称“岛崎胜太昌宜”……其实就是这货觉得叫胜太不够霸气,自己改了通称。
类似的,还有一个名叫心太的孩子,被会“飞天御剑流”的师傅改名为剑心。
“其实我不是武士出身啦!”
此时,一群人已经坐在了和果子店里吃着团子。
岛崎胜太说是要感谢太一,请太一三人吃东西,不好推却下,于是六人慢慢挤在店里的桌前。
跟在岛崎胜太身边地也是个名人,自称冲田宗次郎,对于这个后世盛传地天才少年,太一也很是打量了一翻。
“我和这个家伙,都是多摩郡出身,”岛崎胜太指了指正在撕咬糯米团子的岁三,说道,“后来‘试卫馆’的近藤周助师傅,啊不是,就是我现在的父亲大人,招收农人学习剑道用于防卫山贼,因此结缘。父亲大人没有子嗣,因为我剑道尚可,就很幸运地选中作为嗣子,这样才成为了武士。”
“胜太先生的苗字不是‘岛崎’吗,”光枝历来不怕生的性子,率先发文道。
“岛崎家是近藤家的宗家啦,所以身份先落到了宗家。”岛崎胜太解释道。
“胜太先生是因为什么特长或天赋被选中的吗,”改变身份成为武士这种事,对于一般町人来说,还是挺梦幻的,光枝对此比较好奇。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长啊!”岛崎胜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突然大喊一声,“啊,有的!”
“什么什么?”光枝追问道,这次太一和阿元倒是也来了兴趣,视线从团子转到了岛崎胜太地身上。
“看仔细了!”岛崎胜太一脸郑重道。
见他如此严肃,太一不自然地吞了口口水。
只见岛崎胜太凝视着前方,然后张开嘴……嘴在不断张大……不断张大,紧接着他把自己地右拳整个塞到了嘴里……
太一:……
“好厉害!”阿元满眼小星星地赞叹道,其他人则是一阵沉默,现场有些尴尬。
“这可是我家代代相传地绝技!”岛崎胜太将手抽出来,喘着粗气说到。
“也就是说,你们家代代脑子都不好吗?”太一将快惊掉了地下吧收回,实在憋不住,将心中地吐槽说了出来,然后得到了光枝一记手刀。
“太失礼了!”光枝训斥太一道。
“没关系了,其实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岁三在一旁补刀道。
第十九章 少年天才
“啊呀,真好啊,因为入嗣就由农人变成武士了呢!”告别了未来的新选组三人组,光枝感叹道。
“那位‘试卫馆’的近藤周助师傅,顶多算是浪士啦。”太一在一旁纠正。
“脱藩的武士也是武士啊,而且还开了那么大的道场。”光枝继续道,“太一,你是不是也去找家道场,说不定也能被武士看重,那样就飞黄腾达了。”
岛国人重家名传承而相对轻血缘,养子在其看来,是极其正常的事情,这一习惯也影响到了后世。有的财阀掌舵人甚至明确表示,希望自己能够有女儿而非儿子,因为“有女儿的话就可以选择儿子”,这一模式称为婿养子。
当然岛崎胜太是入嗣,而非婿养子。
“你是被那个岛崎胜太传染了吗,”太一指了指脑袋,“武士家是那么好入嗣的,再说都什么时代了,武士的生活也不比咱们好多少。”
“什么时代?”光枝不认同道,“当然还是武士的时代!而且成为了武士,就能娶武士的女儿啊,你就不考虑。”
太一想不通这是什么逻辑,武士的女儿又不比町人的女儿多几两肉,索性不再搭理光枝。
“喂喂!市川座有新人演出呢,叫河源崎权十郎。时间还早,我们去看歌舞伎吧!”光枝突然指着远处的木牌,上面有京都歌舞伎头部剧团市川座的演出信息。
太一记得,这个权十郎似乎就是自家老板提到的,江户派出的“参赛”代表,再看演出的剧目,赫然就是《鸣神》。
这是为了两个月后的比试开始暖场吗,想要先把名气打出去。
又次郎老板和音羽川座则是采取了另一种策略来宣传造势,那就是对自家演出充分保密,只时不时向外透露一些消息,什么“绝世天才少年加盟”啊、“百年一遇的艺人出阵”啊,反正看得太一尴尬癌都犯了,不过倒是充分调动起了江户人的好奇心。
很难说两种方式哪种更有效,主要是音羽川座这边条件所限,太一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支撑前期试演出进行造势。
虽然对歌舞伎演出不感兴趣,但本着刺探情报的考虑,太一还是买了三张票,带着光枝和阿元进入了剧场,不知道自家老板会不会给报销,毕竟这应该算是因公支出。
此次似乎是权十郎第一次担纲主演的正式演出,江户各座极其支持,均派遣自己主力参与演出,看得太一更加心里没底。
开场由剧情中的反派鸣神上人,座下的两位弟子率先登台,主要是介绍来龙去脉,然后请出在舞台中央假凉亭中的鸣神上人,算是宣告剧情正式开始。
接着,太一听到了人群的叫喊声,原来权十郎所扮演的云中绝间姬,已经身披华服自观众席左后方步上了“花道”。
在笛子、太鼓、尺八、三味线等伴奏下,云中绝间姬缓步向舞台走去。
太一不得不承认,河源崎家的这个权十郎比自己强那么“亿”点点……
从动作幅度到步态、姿势,在太一看来都远远超过了音羽川座座主浅吉对自己的要求,其展现出来的水准甚至已经与资深的成年艺人无二。
太一自己第一次带妆上花道,甚至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为此病休了2天,而太一记得对方年龄比自己可能还要小一些。
从任何角度看,都没有赢的可能啊,但那可是八千两,太一满脸的纠结。
如果说自己的优势,太一觉得只有一点,就是扮相上自己比权十郎“好看”一点。
歌舞伎世家出身的权十郎自然是个小帅锅,但他眉眼间英气更重一些,在扮相上不如太一“妩媚”。
当然,单就女形演出,扮相英气更能给人以少女感。但该剧有些特殊,云中绝间姬伪装的是“未亡人”,权十郎不是很能演出“少妇”的韵味来。
这倒是一个突破点,太一觉得自己似乎除了依仗阅历优势来“卖弄风情”以外,似乎没有其他出路了……
接下来的表演,可谓惊掉了太一的下巴,权十郎扮演的云中绝间姬在引诱鸣神上人时,表现出了一种羞涩感,太一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那种羞涩感就是如此诡异的突破浓妆的限制,透过角色的动作传导到了观众脑海中。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在到了云中绝间姬救出龙神,自己自山涧逃窜时,原有柔弱无助的戏份,被权十郎表演出了胆气、果断,这无疑是对剧目的个人理解和提炼,对方不过十多岁的少年人,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这种细微的改变,在太一这个后世“穿越众”看来是极其先进的,表现出了女性角色的勇敢和独立特性,出现在这个时代极为难得。
太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度解读,于是问了问光枝的观后感。
“那个云中绝间姬有些奇怪啊,有些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光枝摸棱两可道。
太一反应过来,是时代的问题,在光枝他们看来,岛国女性应当是柔弱的,因此只能靠诱骗鸣神才能借机解救龙神,当鸣神上人醒来,便只有逃跑的份。
不知道权十郎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表演展现出了“新女性”的萌芽特点,有些超过了时代大众的理解,从后世角度看十分先进,在这个时代人看来,可能就会感觉有些“奇怪了”。
“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啊!”太一看着舞台方向,此时权十郎所扮演的云中绝间姬已经准备自花道退场。
太一环视场内,观众们似乎并不如何热情,应当是与光枝的看法一致,觉得这次的云中绝间姬行为有些奇怪,一时还不能接受,甚至有可能大部分人觉得这是权十郎学艺不精。
太一似乎抓住了些灵感,决定明天与音羽川座的浅吉老师商量一下。
跟随散场的人群出了剧场,太一和光枝才带着阿元前往浅草茅町,选了一对在他们看来价格适中的偶人娃娃,又买了部分用以做节日糕点的米、面、糖,这才赶在太阳落山前返回了松阪町。
第二十章 初探吉原
“很好!”台下传来浅吉座主的赞叹声,“太一,你要是动作再大一点,佑介就没有心情继续演出了。”
台上台下登时同时爆发出笑声,负责扮演鸣神上人的佑介,正是太一随着半四郎师傅第一次来音羽川座时,在门口处接待两人的青年。此时,他面色潮红,甚至他地妆容都有些盖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浅吉座主。
同样站在舞台上地太一,此时却是心情复杂。
这已经是三月底了,距离上次在市川座观看权十郎地演出,已经又过了一个月地时间。这些日子,太一围绕自己地想法,与浅吉座主进行了交流,对方有些由于但最终定下来试一试。
太一的主意并非是什么创新举措,而是让歌舞伎回归本源,嗯……游女歌舞伎时地风格。与权十郎在表演《鸣神》时,超前于时代地表现不同,既然现今江户地大众接受不了更进一步地演绎,那么让演出更加迎合大众就是另一种尝试。
至于大众地喜好嘛,总结起来一个词,就是“艳俗”!
在保留歌舞伎演出和行动技法地同时,聚焦于展现云中绝间姬地“妩媚”,这也能更好发挥太一容貌上的优势,因为在剧中云中绝间姬是媚惑鸣神上人,但在现实地剧场中实际上是在媚惑观众。
只有风情万种才能更加接近于观众对云中绝间姬的印象,毕竟那应当是连仙人也把持不住的尤物。
于是,太一和浅吉围绕这一点,反复微调剧中人物的动作,甚至是一颦一笑,务求将表现力在舞台上放大到极致。
太一甚至提出将戏服做了适度修改,当然裸露在这个时代还接受不了的,不论是胳膊还是腿,即使时代接受得了,太一自己也受不了。
主要针对云中绝间姬所穿和服小袖的衣领进行了修改,在模仿艺伎装束少量露出后颈的同时,在两肩部分稍微拉宽衣领,使得人物脖颈线的更加修长,这已经是极限了,开领再大的话,估计奉行所会觉得有伤风化的。
在众人反复磨合修正之下,排练的效果异常的好,当演到云中绝间姬倒在鸣神上人怀里这段时,佑介居然忘词了,这才引来大家的笑声。
浅吉座主宣布解散,太一可以“下班”了,一会儿其他人还要准备今天得演出剧目。
音羽川座继续采取类似“饥饿营销”的手段,只不时对外放摸棱两可消息,将太一这个主演信息捂得严严实实,因而太一现在不参加日常演出,到了下午就可以离开。
已经卸了妆得太一从后台出来,发现又次郎老板坐在观众席中,正看着舞台发呆。
“老板,这么悠闲啊!”排练很成功,这让太一心情不错,大声向对方打着招呼。
又次郎老板看到太一出来,眼神初时有些恍惚,不过很快恢复过来,起身笑道:“很精彩,继续保持!”
又次郎老板迈步向大门走去,中途停下脚步,看着太一说道:“我约了位大人物谈事情,半四郎有其他的事情,你陪我去吧。”
这是要加班,太一对“996”什么的最为深恶痛绝,但谁让眼前的是老板呢,太一让剧场的人帮忙往家里捎了个信,便跟了上去。
太一本以为是去江户城下拜访幕府的重臣之类,半四郎师傅曾经说过,他们的老板最近的应酬奇多。
没想到,又次郎老板却是往新吉原的方向走……
太一觉得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话说老板请客逛游廓该怎么办,在线等!
新吉原是由木墙完全封闭的空间,甚至在木墙以外还建有水渠,一副城中堡垒的架势,与其外的世界完全隔离。
哪怕是作为江户幕府官办的风月场,期间也免不了藏污纳垢,据说其中的游女们平均寿命只有二十多。是的,在江户平均寿命五十开外的这个时代,游女们很多活不过二十。
此时快到傍晚,游廓已经开门迎客,从水渠之上的木桥进入游廓,有官方的看守上前检查,主要是看客人是否带了武器,如果随身带了打刀等兵刃,是要交给看守暂存,离开时再来取走。
游廓几乎算是整个岛国唯一限制武士带刀的地方,在这里“苗字带刀”的权力不复存在,不管是藩主大名还是浪士、町人,都享受同样的待遇,两手空空进入这温柔乡。
在游廓中,身份地位什么的都白费,只有黄澄澄的小判金说了算,有钱的商家会得到将军般的招待,没钱的藩主也会被看守扒光了扔出门去。
游廓似乎成了这封建时期,最为平等的地方,当然这是对于“客人”来说,经常引来江户豪商、雄藩大名们在此一掷千金。
太一跟随着又次郎老板穿过大门,密密麻麻的店铺出现在眼前。
距离大门最近的是简陋的笼屋,无数浓妆艳抹的低级游女低头跪坐在木栏前,等待往来客人的挑选。
这算是最下等游女,也是最悲惨的群体,她们由于种种原因单纯只能依靠出卖身体生活,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而一旦被选中行苟且之事,进入笼屋后直接以屏风遮挡就开始“啪啪啪”,没有个人选择权力且全年无休。
又次郎老板说是约了人谈事儿,肯定不能约在这种地方,两人隔着屏风边“工作”边谈,估计也谈不成什么。
沿着游廓内的筋道继续前行,不少形制类似町家的店出现在眼前,又次郎老板停在门头最宽大的一间名为“松叶屋”的店门前,随即推开布帘迈步走进。
看来应当是常客,有店中的下人将又次郎和太一,直接迎到二楼临街的独立房间中。
“今日人有些多,帮我问一下日暮太夫、三穗崎大夫今晚是否有空,另外今日宴请尤为重要,请从邻家再请两位,啊不,三位花魁前来。”又次郎老板看了一眼窗外,对该房间的位置表示满意,随后对佣人吩咐道。
“这……”招待的人有些犹豫。
“太夫”原指戏剧团体中的当家艺人,到了江户时代便成为了最高等级游女“花魁”的雅称。
有些类似于天朝古代青楼的清倌人,虽然岛国的花魁是卖艺又卖身的,但花魁们是有选择客人权力的。让几位花魁一起来招待,“小姐姐们”不一定乐意。
看出了佣人的纠结,又次郎老板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丢了出去,钱袋砸在铺了榻榻米的地板上,袋口划开,露出里面满满的小判,看着得有四五十枚。
对方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拿上钱袋恭敬地退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幕末大家
太一突然觉得自家这位老板,有些败家的样子。
虽然是第一次到游廓,但其间地规矩,在街道上与町奴们厮混时,多少也听了些。
在江户,逛游廓并不能算是极高地消费,花魁也毕竟是要卖身地,不要被后世影视作品动辄几百上千上万两白银地流水吓到,那是天朝、那是赎身价,花魁在这儿陪宿不过两枚小判金。
当然这个消费水平看怎么比较,毕竟底层帮工一年不吃不喝也就赚这么多钱,而且给花魁的礼物啊、赏钱啊这些得另外算钱。
但对于町中富商、高级武士来说,这消费并不至于伤筋动骨,算是在日常开销地范畴。
又次郎老板掏四五十两请五位花魁陪酒,这不是败家什么是败家,家里真的有矿吗?
太一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在歌舞伎上太认真了,看这日常做派,又次郎老板可能真的不把八千两放在眼里也说不定。
店里并不是只有一两位花魁,但既然又次郎老板只点了两人地名字,显然是对其他地不甚满意,店里这眼力价还是有的。
由于客人未到,总不好五位“小姐姐”现在就跑来大眼瞪小眼,陪着又次郎老板一个人尬聊,虽然给出的价钱让人无法拒绝,但这点架子花魁们还是要端的,不然就更加不值钱了。
名作“日暮太夫”的花魁先到了房中,却是因为早先已候在了店里,因而未能让太一一睹“花魁道中”的风采。
日暮太夫虽也如艺伎那样涂面,但妆面并不浓厚,在脸颊处还施了些腮红,看上去倒是清纯可人,衣着虽然华丽但包裹的极为严实,可能是为了迎合江户男人们便好。
日暮太夫陪着又次郎老板行了几次酒令,期间甚至吟诵了一首汉诗,表现出了不低的文学修养,让坐在房间角落里客串仆从的太一,很是刮目相看。
不多时,房间的门被敲响,接着有人从外侧将门打开,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量不高、面相憨厚,穿着打扮一副町人模样,笑着走了进来。
又次郎老板起身相迎,这是到的第一位客人。
随着客人进屋,街面上想起低声奏乐,有花魁踩着高高的木履向“松叶屋”方向缓步赶来,引得街上的路人驻足观看。
太一仅仅是扫了两眼,觉的这做派也就那样,甚至不如后事影视作品的模仿秀来的精彩,注意力便很快转到了又次郎老板两人的谈话上。
从交谈中,太一知道这位刚到的客人叫“三郎助”,是浦贺奉行所得与力,算是中低层幕府直属武士,即“御家人”。
浦贺地处江户湾通海口位置,类似于威海、旅顺之于渤海湾,作为拱卫首都海上门户的要塞。其奉行在监管渔政的同时,还承担着海防任务,听三郎助说,他在十多年前还曾以岸防火炮击退过犯边的南蛮商船。
太一猜测这位应当是个陪客,毕竟就他的身份,又次郎老板犯不着如此破费。
又过了大概两刻钟,屋外门再次有了动静,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身后一名青年的服侍下走进了屋子。
那青年人看到太一明显一愣,太一也是大感意外,来者竟是阿元的兰学馆老师麟太郎。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湿”,太一在心中吐槽,由于拿不准这次宴请的情况,两人只是略微相互点头,并未正式打招呼。
“佐久间修理大人!”又次郎老板起身郑重问好。
太一最初没有反应过来,随着众人落座又聊几句方才知道,眼前的中年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幕末思想家、兵法家“佐久间象山”。
有些人对这个名字并不太敏感,但他所开设的象山书院,教出的学生各个名动幕末,如坂本龙马、吉田松阴、胜海舟……
还不够的话,他的徒孙有木户孝允、伊藤博文、山县有朋、高杉晋作……
这个人在幕府被迫开国后,提出了“和魂洋才”的理念,与天朝同时期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理念相似,这一理念直接影响了后来的明治维新。
这位大学问家最终是被激进派刺杀的,而凶手便是“浪客剑心”,不,是幕末四大人斩之一的河上彦斋……
众人到齐相互介绍,让太一对以前眼中的兰学先生麟太郎,又有了颠覆性的认识,他自称“胜麟太郎义邦”。
幕末三舟中的胜海舟,“海舟”是自取的雅号,像他的老师“象山”也是雅号,胜海舟的正式姓名就叫胜义邦。
太一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和历史名人认识了这么久,虽然麟太郎此刻还是个不入流的脱藩浪人,想到他后来的成绩,此刻看着其与佐久间象山在席间讨教学问,让太一又有了些“穿越众”的优越感。
“太一!太一!”
听到又次郎老板的喊声,太一方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家老板。
“一块儿入席!”又次郎老板指了指席间仍空着地位置,位置上有一空着的小案几,已经摆好了酒杯。
“此为我近日收的学徒,让诸位见笑了!”看到众人疑惑地眼神,又次郎老板笑着解释道。
太一很想纠正,那哪里是学徒,明明是你家长工嘛!
见众人将视线聚焦到了自己身上,太一只得硬着头皮入席,这才发现又次郎老板要了五位小姐姐陪酒,竟是算上了自己。
这就有些受宠若惊了,自家老板请客那啥啥啥,哪家企业有这福利待遇。
太一也就在脑中YY一下,被一名换作“雪代太夫”的小姐姐轻轻靠了一下,整个人大脑就有些宕机了,后世纯情小社畜一枚,哪经历过这阵仗。
虽说叫了花魁陪酒,实际上席间的各位,都没怎么将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相对年轻的麟太郎,倒是不时瞟一眼身旁花魁的衣领,但是自家老师在身边,也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讨论的,到不完全是学问,很多是一些时事。
“这北亚米利加船队之前到长崎干什么,幕府的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应当知道的!”又次郎老板问道。
这是在浦贺奉行所当与力的三郎助最先说起的消息,是不久前长崎方面通报了江户。
“这次的事情很奇怪,长崎那边拿不准,所以通报到江户的。”三郎助当作趣闻说到,“通报上说,这米国来的不是商队,是四艘蒸汽铁甲舰,可是把长崎方面吓了一跳。”
第二十二章 时事辩论
长崎是江户时期岛国唯一的口岸城市,实际上也只与荷兰通商。
当然它也通天朝的,不过那叫“勘合贸易”,是向天朝进贡,名义上不属于通商。
幕府锁国后,各国航船不允许停靠除长崎以外的岛国城市,因而长崎奉行又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幕府“外相”的职责。当然,即使是长崎,除荷兰商船外,其他各国商船只可停靠补给,相关人员不能上岸贸易。
“对方似乎要向幕府递交国书,这种事情长崎奉行哪敢应下,便令人遣退了,对方倒是比较客气,直接离开了。”三郎助继续说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美国舰队,太一首先想到的,便是马修·佩里率领舰队叩关江户湾,迫使幕府开国,但听三郎助说他们拜访长崎后便离开了,又有些拿不准,
很快,太一又被新的话题吸引了。
“永远这么锁国也不是办法,一海之隔的清国,还不是被英吉利亚打败了,”众人由美国的船队说起了十余年前的中英鸦片战争,都不胜唏嘘,佐久间象山更是悲痛道,“天朝上邦尤且如此,更不要说我等小国。我曾拜读《海国图志》甚是惊叹,当今世界,仅仅以和汉学识,业以无能为力。当如魏夫子所言,放眼世界,以夷制夷,才是出路啊。”
坐在太一身旁的三郎助听得连连点头,他处在接触南蛮事务的第一线,明白内外差距,因而对佐久间象山的话很是认同。
“老师!欧罗巴州诸国不过奇技淫巧,英夷寇清国,行强取豪夺之事,天朝上邦虽然一时困顿,但到底是王者之师,必可以行王道、诛邪佞,不至于如老师这般如此悲观!”麟太郎率先发言,提出不同的意见。
又次郎老板也附和道:“英夷自营其利,兴邪欲,欲网罗世界之利,虽然仰仗船坚炮利一时,但天道尤在,其势必不长久。”
“糊涂!”佐久间象山突然很激动,对着自己的学生喝道,“哥伦布依靠究理之力发现新大陆,哥白尼辟地动说,牛顿归纳重力引力之实理,三大发明以来万般学术皆得其根底,毫无荒诞之意,全部真实。由是,欧罗巴洲面目一新,创制蒸汽船、磁电报等,实夺造化之工,其状可怖可愕,怎可一句‘奇技淫巧’对待。”
佐久间象山又不客气的对又次郎老板道:“我以为你是商家,眼界会比那些僵化的藩士强出许多,怎么所持理念,与‘水户学派’的老酸腐无意,在下倒是有些失望。”
麟太郎和又次郎老板具是有些尴尬,佐久间象山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把这位惹得不高兴,现今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老大人所言极是,且在下以为,非独英吉利亚无道,西洋诸国皆如商贾逐利、海寇行窃,天地公共之道理均无可言,”太一这时候插嘴道,毕竟场间静的可怕,花魁小姐姐们都吓得不敢动了,需要有人打破沉默,不然由着自家老板在那尴尬,自己也说不过去,更不要说今天是老板公费带自己逛吉原长见识的。
场间依然没人接话,大家继续尴尬着,只不过这次加上了太一。
太一反应过来,自己在场间也没个身份,在众人眼中冒出一个小孩贸然拍佐久间象山的马屁,是挺突兀的。
又次郎老板到底是久经交际场的,就着太一的话问道:“朱子说内圣外王、以德服人才是王道,既然西洋诸国倒行逆施,以无道伐有道怎能长久,应不足畏惧。”
“占据道义自然无往不利,”太一点头称是,但话锋一转道,“但凡事都要有一个前提,寇与我势力相当,自然我可l以有道克无道;寇力数倍与我,单纯义礼德行已于我无助。”
太一指了指一旁的的麟太郎说:“麟太郎先生高我一头有余,他要一拳打过来,我能靠背论语取胜吗?”
麟太郎有些皱眉,接话道:“你这是霸道之言,于礼不合。”
“麟太郎先生,可知孔夫子周游列国论道,未能有匹敌者,是何故呢?”尴尬终于打破了,太一笑着问道。
“自然是夫子胸怀王道,行义礼之事,自然无往而不利。”麟太郎理所当然道。
“错!”太一故意停顿一下,环视众人道,“因为孔夫子身高九尺六寸,膝下有弟子三千,还常仗剑而行!”
“噗!”
佐久间象山听了太一的话,含在嘴里的一口酒登时喷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仰天大笑。
“你带来的这小子,倒是有意思的很!”佐久间象山指着太一,笑着对又次郎老板说。
“小子,那用你的话说,霸道已凌驾于王道之上啦?”佐久间象山也加入了提问的行列。
“并非如此,”太一觉得尴尬局面已经结束,佐久间象山作为今天宴请的主客,似乎也不再对自家老板有意见了,因而思考着怎么快速结束这个话题,尽量简单说道,“敌我气力相似,自然王道必胜,非霸道凌于王道,而是王道需霸道相佐方可成事。我等重道,因而行事磊落;西洋穷理,因而技艺精湛,两者并不相左,仅是王道与霸道的关系而已,在下认为任一方面都不可荒废,应着力调和。”
“东西洋调和……”佐久间象山反复念叨。
江户时期儒学盛行,以水户学派为首的儒学阵地,奉明末遗臣朱舜水为正朔,强调道德礼义的重要性,这也是早年岛国与天朝一样轻视西洋的重要原因。这一时期的主流思想,对西洋“穷理”的模式极看不上。
但可悲的是,岛国一直以来爱走极端,在明治西化后,又完全抛弃了“仁义王道”的理念,极端转向“穷理”思潮,实际上为后来民族性格扭曲、走上罪恶道路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在太一看来,佐久间象山所坚持的“东西洋调和论”反而比他的徒子徒孙们看得远,也更为稳妥一些,奈何后来人还是由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难得难得!”佐久间象山沉默许久后,对又次郎老板道,“如此年纪有此见识实在难得,当好好培养一翻,不若把他送到我的书院……”
又次郎老板还未说什么,太一先打断了佐久间象山:“承蒙老大人错爱,但在下志不在此,还是跟着又次郎老板赚银钱的好。”
又次郎老板显然也有些诧异于太一如此干脆地回绝,还以为是他不了解眼前之人地分量,却听太一又说。
“在下与又次郎老板已有约定之事,再应下老大人于礼不合。”太一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就是觉得时间倒不开,上午练习歌舞伎,下午跟着半四郎师傅练习剑道,哪有时间跑去听佐久间象山上课扯皮,自己又没打算往政治家方向发展。
一旁的麟太郎却是理解错了,开口道:“老师,实际上,太一与我有过几次接触,其精于英吉利亚和北亚米利加语,想来是想在此方向发展。”
本已结束的话题又被麟太郎勾了起来,众人均一脸惊讶的看着太一。
太一满脸黑线,心想:“我谢谢你八辈祖宗啊,还让不让我低调了!”
第二十三章 引起怀疑
“前一段时间,在下欲着手编撰兰日词典,想要招募一帮手,”麟太郎没管太一妄图阻止的眼神,回忆道,“当时太一于我学馆应募,却并不懂荷兰语,当时他说自己通宵英吉利亚语,我还当是少年人逞强,现在看来到有十分是真的了。”
“略懂,略懂而已,我曾在海岸救过一北亚米利加水手,跟他学了点他们的语言。”太一硬着头皮编故事道。
“短短数日就能掌握一门语言,小兄弟真大才啊!对方那水手一定也是饱学之士!”刚刚辩论间一直沉默的三郎助出言赞叹道。
太一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补刀,不想他后一句话更绝。
“不知是何年月,幕府遣返海船失事外国人的事务,就由浦贺奉行所负责,我查一查就知道这位北亚米利加的大学问家是谁!”三郎助兴奋道。
太一:……
“好啦,所谓人各有志,既然这小子看不上我象山书院,也就算了!”佐久间象山摆摆手,示意不是批评太一,进一步补充道,“有时间到我那里坐坐,咱们详细论论这世道。”
“不敢,不敢,有机会一定去叨扰老大人!”太一松了口气,起身鞠躬向佐久间象山道谢。
众人随后又讨论了些岛国内的事情,这次太一吸取教训怎么也不开口了,看着席间众人说笑,自己则是不断往嘴里灌茶。
宾主尽欢!
佐久间象山和又次郎老板都没有留宿的打算,三郎助明天还有公务需要晚上赶回浦贺,太一这小胳膊小腿的,就更不敢留在这虎狼之地了。
看着众人都打算起身离开,麟太郎也有些犹豫的站了起来。
佐久间象山知道自己这位学生的喜好,笑着说道:“你就留在这里吧,我们全走了,反而拂了又次郎老板的好意。”
麟太郎自然是“尊师重道”的好学生,当即决定不走了,看着身旁的花魁眼神炽热起来。
“我回去可跟阿民姐姐说,是你自己主动留下来的哈!”太一路过麟太郎身边,带着“报复”的想法小声道。
麟太郎脸色变化一翻,小声说道:“我免你家阿元一年学费。”
“麟太郎大哥,你喝醉了就不要送我们了,那个小姐姐,快快扶我大哥前去休息,可别伤了身体。”太一满眼小星星对着一旁的花魁招呼道。
来到松叶屋门外,已有一队武士带着驾笼和随从在哪里等候佐久间象山。
与众人浪士身份不同,别看佐久间象山行事做派随意,但他是在藩的武士,松代藩也算是国内大藩,佐久间象山又深受家老器重,对于众人来说也是个大人物。
目送佐久间象山的队伍远去,太一跟着又次郎老板快步出了游廓。此时,月亮已经升到了空中,游廓的大门快要关了,现在不走就真要在此地留宿了。
现今江户的宵禁并不严格,但一路上也遇到了两次盘查,又次郎老板都用钱打发了。赶到他宅邸时,太一见半四郎在门口恭候着,心想按照自己这位师傅耿直的性子,不会一直在此等候吧。
“既然担心,还不如跟着我一块儿去吉原。”又次郎老板似乎也想到了这茬,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家这位武士。
两位侍女拿着轻薄地贴身小袖跟在半四郎身后,听到自家老板打趣,都低声笑了笑。
“您又不是不知道,一到那种地方我就浑身难受。”半四郎很认真地说道。
又次郎老板又对两名侍女说道:“你们谁要能让半四郎动心,我就做主把谁嫁给他,并且出100两作为嫁妆。”
两名侍女两眼放光,半四郎却是拉长了苦脸。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成家怎么行,你的刀能陪你一辈子吗?”又次郎老板问道。
太一觉得自家师傅想说“能”,但碍于老板地威慑,把话咽了回去。
自家老板到家了,太一本想就此别过,好回家补觉,毕竟明天一早还要赶去音羽川座的剧场继续练习,却不想又次郎老板先开口了。
“这么晚了,就在客房休息吧!毕竟一路上巡逻地不少。”又次郎老板放下一句话便进屋了。
太一略微思索也便同意了,万一遇上执法严苛地队伍,把自己再抓到牢屋敷中,那可没地方说理去。
有侍女引太一到了客房,又送了擦洗身体的一木盆温水和白手帕,以及贴身当作睡衣地小袖。
把自己收拾妥当,躺在薄被中,太一却有些睡不着,可能是在游廓喝了一晚上茶地原因。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这趟吉原探险有些不值,真该陪着麟太郎那色坯,留下来见见世面。
太一半睡半醒间,就觉得一个黑影来到身旁,猛然间警觉起来,刚想翻身跃起,却被一只大手卡住了脖颈,紧接着一柄长刀顶在了胸口上。
“老板!”太一借着月光,看清了持刀人的脸。此时又次郎老板没穿小袖,而是一身便于持刀格斗的衣袴,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副打扮自然不可能是来“劫色”的,太一之前来宅子中,听到过这位与侍女,白日那啥啥啥,也不像是个好众道的家伙。
“说!你是谁派来的!”又次郎老板此时面容异常阴冷,刀尖略微用力,太一觉得胸口似乎被刺破了。
“老板,明明是你雇的我啊,不是你出钱救我出牢屋敷,我早死了!”太一搞不清眼前这位现在是抽什么疯。
“今日在席间,所谈论之事,不是你这个年龄和经历可以掌握的,不要愚弄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又次郎老板说着挑了挑刀尖。
“我都说了,是因为救了一个米国海员……”太一仍想坚持原来的理由,却觉得又次郎老板的刀更加用力了几分。
“编的话,也起码编点我能信的。”又次郎老板显然没有了耐心。
太一心想,自己要是说实话,自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你更不能信!
“是神佛启示!”太一几乎是低吼出了这几个字,既然在古代还是得说点玄幻的东西啊。
又次郎老板仍盯着太一,等待下文。
太一在心中略微打了下腹稿,试探着开口解释起来。
第二十四章 阴错阳差
“您相信生而知之吗,”太一见又次郎老板没有接话,只得自己继续说道,“这是我刚出生的事了,我清楚的记得神佛在我眼前显灵,说我上一世父母因难分离,自己也未能享受人间苦乐便早夭,这一世当补偿于我,开我灵智使我早慧。”
这种三流YY小说的开局,土的能让人骂死,但太一觉得糊弄一下江户人应当没问题,特别是与后来不同,这个时代的人仍信奉鬼神,你跟他说量子纠缠、时空穿梭他们不信,说神佛赐福什么的,没准就信了。
果然,又次郎老板听到太一的解释,眼神有些迷离,有些犹豫问道:“你何日出生?”
太一被又次郎老板问住了,倒不是说他记不得自己的生日,而是拿不准眼前这位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神佛显灵难道还挑日子。
“天保十年正月初一!”太一猜不到对方的想法,只能把自己这一世的出生日期报了一下。
话音刚落,太一便觉得又次郎老板拿刀的手有些抖动,可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是不是不信自己扯得谎。
“是何时辰?”又次郎老板追问道。
这个问题就有难度了,太一这次很认真回忆了一下,想起光枝似乎说过。
“应该在巳时。”太一不确定道。
“你……随我来!”又次郎老板突然将刀扔到地上,吓了太一一跳,他身手拉住太一便往屋外走,太一甚至有些怀疑自家老板今天喝酒喝魔障了。
又次郎老板大步走在前面,用力推开廊道里各处拉门,将宅内得下人们都惊醒了,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家主人。
半四郎此时也披着衣服走了出来,走上前询问,又次郎老板则是示意无事,让他喊下人们自行回去休息。
太一被带到一间书房,一张低矮地长案摆在中央,案上散乱放着几本书籍。
又次郎老板松开太一,从一侧地柜子中取出一副画卷,铺在长案上展开。
这是一幅西洋素描,在现在地岛国也不算新鲜事务,但太一却被画惊到了。
画上是一名身穿华丽打褂,留着长垂发地女子。
关键是这女子竟是与太一相貌有七八分相似,甚至猛的一看,太一都以为这是光枝地画像。
“此乃亡妻遗像!”又次郎老板解释道,“她于天保十年正月初一病逝于京都。”
听到这话,太一脸色有些复杂,这位不会把自己当成他老婆转世吧,那自己后面怎么编啊……在线等,挺急的!
“她因难产故去,腹中男婴也一同离世了!”又次郎老板神情复杂道。
太一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要不是穿越来以后,自他出生到今天地记忆都十分清晰地话,看到这幅画像,太一都怀疑是不是又次郎老板的孩子没有早夭,而自己这一世地身世就是其子。
不得不说,生活有时候就是如此多地巧合,太一心血来潮编地故事,在这里居然阴错阳差接续起来了。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吧!
“初始,我在利兵卫老板那里见到你,只当是一与我妻容貌相似地人,世间之人容貌千万但也不乏相似者,之前你深陷囹圄,也多是出于你我缘分搭救,让你参与赌约事务,也不说顺手为之……”又次郎盘腿坐在地上,心情复杂道,“没想到人生际遇真有神佛安排啊”。
太一心想好家伙,这还好当时是自己冒充光枝去赶场,要是自家老板看见光枝,不得以为是他老婆轮回转世,肯定想要娶过去。
虽然又次郎老板相貌堂堂,但到底大光枝太多,真发生这种事,太一肯定是不同意的。
“您节哀,”对如今的局面,太一有些抓狂,总不能顺竿爬说“爸爸!我就是你惨死的孩子,这一世特地来继承你亿万家产的……”
又次郎老板似乎发泄完了情绪,说到:“你先休息去吧,一切明日再说。”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看着太一胸前浅浅的伤口,高声道:“来人!拿些伤药来!”
被又次郎老板这一折腾,整个宅子里的人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具是顶着熊猫眼。
太一早早便赶去音羽川座,虽说昨天夜里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这也给太一提了一个醒,没事最好不要随便说话。
由于出门早,未见又次郎老板,不知道经过一夜,他对太一所谓的“身世”如何看待。
不过这事也确实有些巧合,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所说什么神佛赐福的剧情是胡编,太一自己甚至都有些信了其中的渊源。
细细回忆起来,又次郎老板昨天夜里持刀夜袭的行为,这本身就很怪异,不像是一名普通富商在遇到可疑人物时,所表现出的戒备。
因为他直接问出来的是“是谁派你来的”,而不是“你是谁”或“你要干什么”,这就说明他的潜意识里知道,或者说自以为知道危险人物接近他的目的为何。
看来这位老板也不像是他说的那样,只是个京都来的富商那么简单。
太一此刻已经打定主意,按照约定完成又次郎老板的赌约后,就离这位远一点,毕竟幕末这潭水浑的很。根据上一世的记忆,幕府后期权威衰弱,甚至几代将军也多是短命鬼,各雄藩大名的势力纷纷入场搞事情,不是自己玩得转的。
由于胸口有伤,虽然只是一个极浅的小伤口,并且敷药进行了包扎,但太一还是向音羽川座请了两天的假,毕竟其他勿论,身体可是自己的,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处理不好有个破伤风或者感染,那可就亏大了。
至于请假的理由,太一直接说是又次郎老板要借自己几天,浅吉座主不像半四郎师傅那么一根筋,应当不会真跑去找自家老板核实。
回到松阪町,却发现阿元在家,问了才知道麟太郎今天放了学生们一天假,想来是昨天忙了一夜,今天需要好还恢复一下SAN值。
得益于昨天的“夜袭”,太一也有些困顿,嘱咐阿元几句后,倒头便睡去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光枝已经回到家中,看他一脸萎靡的样子,便有些想歪了,就昨日太一彻夜不归的事狠狠训斥了一顿。
太一自然不好说昨夜的惊险,免得她和阿元担心,便嘻嘻哈哈糊弄过去。
在家休息了两天,胸口的伤已经结痂,本来便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太一便重新恢复到家、剧场、又次郎老板宅邸三点一线的生活。
本来太一到又次郎老板家练习剑道还有些犹豫,半四郎师傅却说自家老板这些天尤其忙碌,很晚才会回来,太一倒是省去了尴尬。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农历五月初五,约定中两家歌舞座比试的日子到了。
第二十五章 云中绝间
端午节作为天朝的传统节日,自飞鸟时代便传入岛国,在融合了本土文化和习俗后,成为了岛国民间五节句之一,称端午之节句。
如果说,农历三月三的上巳节,是代表女孩子的女儿节,那么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则是岛国男孩子的节日。
因为天朝传说,鲤鱼每年这个时节前后会聚集在黄河龙门处,逆流而上越过北山瀑布,飞升为神龙。因而,这一天江户人会在自家门口悬挂鲤鱼旗,祈祷家中的男孩可以如鲤鱼跃龙门一般出人头地。
与上巳节供奉宫廷装偶人类似,这一日,各家各户会摆放传统的武士偶人,寄托对家中男孩的美好祝愿。
五节句是江户幕府明文法定节日,诸藩大名家多是要组织宴会庆祝,在藩的武士反而比以往更忙碌一些。不过作为江户的“主人”,町人们则有充足的时间来享受这一重要节日。
浅草寺一早便挤满了上香祈福的人,将整条筋道挤得水泄不通。新吉原附近的也是类似景象,毕竟大量歌舞伎座、艺馆、芝居屋汇聚于此,甚至还有南蛮商馆售卖一些稀罕物件,自然也是人头攒动。
江户人爱浮华、好热闹,推崇及时行乐,今日有一事是很多江户人不愿错过的,那便是江户歌舞伎头部店家市川座,与京都来的音羽川座之间的比试,剧目定为《鸣神》,自今日起两家将连演一个月,以一个月内入场总人数判定胜负。
人们听说,两家甚至请来了奉行所的大人,为此次比试做一个公证。
市川座出战的少年人为河源崎权十郎,自上巳节起便开始正式登台,先后演了《鸣神》《连狮子》《土蛛》等老剧目造势,基本功极好,角色的适应性强,各类角色都能驾驭,一时间在江户声名鹊起,甚至有传闻说,其本家市川座有些后悔送他去河源崎座当养子了。
当然,江户人最关注的还是音羽川座这边,从赌约定下,就没人见过音羽川座这边担纲的主角,小半年的时间,大家的好奇心被吊的足足的。
因为这一时代的演出,没有预售票的说法,都是开场前现付钱进场,因而两家剧场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江户毕竟是个有数十万人的城市,而歌舞伎剧场不过能入一二百人,因此很难靠头几日的观众数量来定出胜负,因为在最初的几天,好奇心旺盛的江户人,一定会把剧场挤得满满的。
所以头几日是为了攒口碑,最终输赢还是要靠细水长流。
随着剧场外的队伍越排越长,音羽川座的正门打开,有仆役将写有今日演出艺人的木牌子挂在外边。
“喜连川太一”
在剧场外排队的人有些疑惑,“喜连川”这是哪家的“名迹”亦或是屋号?
不论是市川座现今的座主第七代市川团十郎也好,还是参与比试的河源崎权十郎也好,“市川”“河源崎”可不是苗字,而是代代相传的艺名,称之为“名迹”,代表着传承关系。
音羽川座的座主浅吉,现在对外便称“音羽川浅吉”,则是采用商家在通称名前冠屋号的惯例。
就是不知道这新冒出来的“喜连川”源自于哪里的传承。
众人带着疑惑进场,不一会儿便坐满了场,后来者只能失望的离去,琢磨着之后的时间应当挑哪天过来看。
剧场内人到齐后,正剧很快便开始了。
两名和尚扮相的人,自舞台一侧登场,两人对话交代着剧情,初是异常严肃,但当两人见四周无人,从长袍下偷偷取出藏着的酒肉后,引来台下笑声。
《鸣神》作为传统剧目,江户人自然是很熟悉了,因而如何在成型剧本基础上,表现出更好的舞台效果,便尤其考验艺人的水平。
记得后世有个说相声的“小黑胖子”说,传统节目最难表演,因为台词包袱方面观众可能比演员还熟悉。
《鸣神》也存在这样的问题,但音羽川座请来到都是在京都成名已久的艺人,对一些细节的把握有独到见解,剧情处理很是顺滑,对这些熟悉的剧情,观众也没有一丝烦躁感,看着津津有味。
接下来在大法师鸣神上人露面后,便进入了重头戏。
伴随着“叮……叮……”的敲击声,手持引磬的云中绝间姬,身穿华服缓步走上了花道。
花道尽头的黑暗中步出的这道倩影,瞬间让剧场凝固了一般。
那道倩影面似桃花、目转流荧、口含红霞,在花道之上缓缓行进,娇媚中又带着三分清丽,如狐妖现世又似天女下凡,让人产生了些许不真实之感。
按照惯例,云中绝间姬出场时,便应当有观众的叫好声了,但一直到那倩影走完花道、迈上舞台,整个剧场众人不论男女具是都死死盯着,没人发出一丁点声音。云中绝间姬今日的演出,竟是比日常练习时更出挑了一些,使得舞台上扮演僧侣的几位,也多少有些受到了影响。
扮演鸣神上人手下僧侣“白云坊”的,就是音羽川座座主浅吉本人,他是台上几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上前几步问话,及时把剧情接续下去,其他几人也纷纷回到角色中,极其短暂的停滞倒是未让观众们觉察出来。
下面的剧情推进的极其顺利,当演到云中绝间姬略施颜色,引得鸣神上人从法坛宝座上摔下来时,逗笑了场内众人,大家才算完全从绝间姬刚刚那震撼的出场中回过神来。
接下来便是高潮,绝间姬百般媚惑鸣神上人,又以腹痛为由,引诱鸣神上人将手伸入衣服中施法治疗,终于击破了这位大法师的心防,一生甚至从未与女子说过话的得道高僧彻底沦陷,他令手下取来美酒,欲与绝间姬结为夫妻。
此刻场内众人,已经完全沉浸在绝间姬和鸣神上人二人的剧情世界中,特别是当绝间姬佯装醉酒倒入鸣神上人怀中时,表现出的娇媚令人直咽口水,场内又变得异常寂静。
最终鸣神上人最先醉倒,绝间姬借机斩断封印,成功释放了神龙,舞台顶部的幕布同时变换花色,代表甘霖重降大地。
接下来便是鸣神上人醒来后发现被骗,恼羞成怒妄图抓住绝间姬,后者惊慌逃下神山。
场内的众人见绝间姬此时完全没了最初的媚态,仅仅剩下了柔弱可怜,引得众人跟恨不得上前帮忙拦住鸣神上人。
最终云中绝间姬顺利自神山逃脱,鸣神上人已动凡心法力不在,世界得到龙神降雨滋润再度复苏,结局皆大欢喜。
直到云中绝间姬的身影自花道完全消失,场内众人仍沉浸剧中,大多不发一言。甚至有人失魂落魄一般离开剧场,倒让音羽座的众人拿不准,这场演出到底成功了吗?
而剧场内的沉寂,也彻底点燃了剧场外整座江户。
第二十六章 演出余波
“哇!”
太一惨叫着跌坐在地上,将那把刀身比自己胳膊还粗的木刀丢在地上,双手捂住头顶不断揉搓,以缓解疼痛。
半四郎也拿着一柄同样的木刀,此刻仍保持着双手持刀劈砍的动作,对太一点评道:“你的反应很迅速,四肢柔韧性也很好,这都是优势,但力气上还需要多加练习。刚才的一击,你明明提早做出了判断,并且在我攻击的路径上做出了格挡,但却没能防住这一刀。”
“半四郎师傅,你那种怪力是作弊好吧,我怎么可能防的住。”太一郁闷地坐在地上,额头的位置有些红肿,心想早知道刚才就直接躲闪而非格挡了。
“以前对练,你已经能在格挡的同时判断来袭的力道,以做出顺势回避动作的,现在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毕竟每日下午还要参加演出,还是应该劳逸结合。”半四郎伸出手将太一从地上拉了起来。
“音羽川座那边天天那么火爆,不努力一点怎么对得起浅吉座主,至于剑道我也不想停,好早一点打败半四郎师傅您啊!”太一用力拍了拍身上的土。
自端午节第一场演出至此,已经二十余日了,但演出的火爆仍未有一点降温地迹象,音羽川座的剧场除了下雨时几乎天天满座。
第一轮的比试已然没有了多少争议,市川座虽然上座率尚可,但远不及太一这边的现象级演出,因而直接放弃了第一个周期的比试,早早暂停了河源崎权十郎的演出,专心准备第二个周期,也就是七夕节的比试剧目《廓文章》。
第二场比试原定剧目是市川座当家名剧《御摄劝进帐》,讲述的是镰仓幕府建立后,源义经因功高震主携家臣躲避幕府追捕的故事。这还是市川座座主第七代市川团十郎偷师于宫廷能乐,而创作流传开来的剧目,属于江户风格的荒事(豪迈武戏)歌舞伎,市川座的表演也公认是“根正苗红”。
众所周知,京都以讲述爱情故事的和事(文戏)歌舞伎见长,江户则是在反映英雄人物的荒事歌舞伎上具有明显优势。但最初人们觉得市川座和音羽川座的所长,完全是和这个规律反过来的。
京都来的音羽川座由于一直没有当家的“女形”(歌舞伎男旦),一直在演出荒事剧目,凭借势力雄厚的中青年艺人门,反而以此在荒事剧的“大本营”江户,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声。而市川座近些年少年天才辈出,在演出和事剧上进步极快,在江户可谓独树一帜。
所以两家在最初确定比试剧目时,也很是有一翻讨价还价。
但“喜连川太一”横空出世,似乎补足了音羽川座的短板,云中绝间姬一出,着实把江户的町人们迷得晕头转向。众人本还寄希望于第二场比试,市川座以当家剧目《御摄劝进帐》扳回一城,不想市川座竟然提出了更换剧目为和事剧《廓文章》的要求。
这在江户的吃瓜群众看来简直是置气的行为,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虽然音羽川座擅长荒事,但《御摄劝进帐》毕竟是市川座立身之本,根本无需畏惧京都来客。
新换的剧目《廓文章》便不一样了,这是讲述游廓花魁爱情故事的,但凡看过音羽川屋演出《鸣神》的江户人,无不认为这简直就是给京都方面的送分题,连各町中的赌档,已经开出市川座赔率1赔5、音羽川座赔率5赔1的悬殊盘口,但即使如赌棍们也在第二场狂压后者,可见江户人此次也是集体唱衰市川座了。
江户人几乎已经承认,自家的江户神童河源崎权十郎,起码在“妖艳”角色上,很难胜过那位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妖孽。
现今可没有发达的社交媒体,艺人台上台下的生活被完全分割开来,加上演出时妆容浓艳,令人也辨识不太清楚,所以哪怕上台后再受观众追捧,而现实生活中太一几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甚至光枝后来有次去看音羽川座演出,都未第一时间想到,舞台上的绝间姬,就是自家那个皮的像猴子一样弟弟太一,最后还是听艺馆的利兵卫老板说起,才确认这个“喜连川太一”就是自家那个“太一”。
太一也没想过如后世流量们那样获得前呼后拥待遇,谁说锦衣夜行、低调过活就不爽呢。
唯一让太一有些纠结的,却是《鸣神》开演前一刻才定下的艺名。艺人需要区分身份,不可能只留一个通称名给大家,浅吉座主本来已经按照有“名迹”用“名迹”,无“名迹”冠屋号的惯例,将“音羽川太一”写到了展示用的木板上。
却是被又次郎老板最后一刻截了胡,改成了“喜连川太一”。
“喜连川”和“音羽川”可不一样,前者是正经的武士苗字,虽然不知道又次郎老板家族源流为何,但太一曾见过这位穿着肩衣及長袴礼服参加某藩重臣的宴请,这已经是比较正式的武士礼服装扮了,料想又次郎老板应当不可能是那种冒称浪士的家伙,毕竟非武士如此穿戴极其逾越,必然会招致在藩武士的围攻。
当然也不排除自家老板“钞能力”已经大到,能够堵住那些武士大人嘴的程度了。
太一也曾猜测又次郎老板是不是有意引自己入嗣,特别是在发生那夜狗血的“夜袭”剧情之后,似乎是有这种可能性。
太一倒是不存在心里负担,虽然这一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但他们家不过是普通町人,父母又早亡,也已经没有了代代相传的家业,似乎没有抵触入嗣的理由。
但作为一名铁骨铮铮的“穿越众”,太一对于身份是武士还是町人没有太强的执念,毕竟这已经是武士时代落幕了。且回头想想,穿越转生这么一世,靠“认爹”“傍大款”走上人生巅峰,似乎格局小了“亿”点点,谁说自己就不能靠努力在这剑与花的世界创出一片天地呢?
好在,又次郎老板也没提过类似的事情,那日的改名似乎就是心血来潮而已,随之便忘却于脑后了。
第二十七章 黑船来航
嘉永六年六月三日,距离音羽川座的的第一阶段比试结束,只剩下最后的时间。
《鸣神》的演出将在六月四日结束,届时音羽川座的主力们将投入第二阶段剧目《廓文章》的排练,想要再见到目前最当红的“喜连川太一”,就要等到七夕节了。
可能是基于这个原因,从五月最末几日开始,观众的热情更加高涨了一些,场场爆满不说,有人甚至自清晨开始排队等着下午演出。
但这日却是有些异样,剧场甚至只坐满了一半。
虽然由于市川座提前放弃第一阶段比试,这几日的演出已经无关胜负了,但浅吉座主还是有些在意,担心是不是人们已经厌倦了太一的演出方式。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对于第二阶段的比试,可不是好事。
卸了妆的太一无疑松了口气,心想再挺过明日,就满三十日之期了,虽然其后排练新剧仍很麻烦,但总算不用每天登台演出了。
像半四郎师傅说的那样,再不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是会撑不住的。
台下的情景太一已经看到了,虽然也搞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明显观众流失,但对于他来说能爆款演出一回已经很满足,既然已经赢了第一场,也算是很对得起自家老板那三百两了。
太一与后台的众人打了招呼,待观众全部退场后,才自后台出来,准备去找半四郎师傅。
却不想半四郎已经在剧场门口等候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位“上衣下袴”,还穿了肩衣,打扮极其正式的武士。
太一略一思索便认出了对方,却是几个月前又次郎老板在新吉原宴请的几人之一,那位担任浦贺奉行与力的中岛三郎助。
“中岛先生不用在奉行所值守吗,今日怎么得闲来看演出。”太一先和自家师傅打了招呼,然后同中岛三郎助问好。
“虽然各町都赞颂你的演出了,我也是很想抽空携妻儿来看一场,奈何这个月就没能休息一天。”中岛三郎助苦着脸说道。
“那您来这里是?”太一有些疑惑。
“是专门来找你的,你先跟我来!”中岛三郎助招呼手下的同心众牵来三批矮马。
“会骑马吗?”
面对中岛三郎助的问题,太一本能的点了点头,骑马说起来还是上一世掌握的技能。
太一点过头后,旋即反应过来不妥,抓紧说到:“幕府有令,无特许的话,非武士不能骑马。”
“会骑就行!”中岛三郎助没有细纠太一为何掌握马术,催促对方上马,“我已经报请本地奉行所可便宜行事,快跟上来!”
太一有些迷惑地看着急匆匆骑马远去地中岛三郎助,又见半四郎师傅也骑马跟了过去,只好催动脚下地马匹,带着疑惑追了上去。
三人骑马沿着大川,一路抵达了江户湾岸边,太一算是找到了今天剧场中人少地原因。
太一目光所及,整个江户湾地沿岸,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太一甚至怀疑附近町街地住户是不是都来了。
众人拥挤在岸边,都在望向一个方向,在江户湾的中心,更靠近西北侧的海面上,四艘黑色舰船停泊在那里。
那些黑船庞大的身躯,令江户人望之胆寒。
太一看到此情景,低声飙出一句国骂来。
在一处由披轻甲的武士和足轻看守的岸边,中岛三郎助和太一等人翻身下马,这里已有几艘小船停靠,船夫正在做出航前的检查。
“中岛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太一见到海上的舰队,那惊讶并不全是装出来的。
虽然六七十米的舰船对于后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已经是太一这一世见过的最大的船了,估计排水量超过1500吨,而岛国现存最大的千石船,排水量不足其十分之一。
这就像是《三体》中智子降临地球一样,对于岛国来说完全是降维打击。
“通报说是北亚米利加的舰队。”中岛三郎助拉着太一上了小船,半四郎也一起跟了上了。
“数月前,该船队抵达长崎,欲与幕府通商,被长崎奉行驱逐了,没想到今早竟是不声不响进入了江户湾!”中岛三郎助明显乱了方寸,“奉行所的户田大人命我登船问诘。”
这种被人直接从海上偷了基地水晶的情况,可以说完全是幕府自找的。
在幕府初年实施锁国政策,明确未经允许片帆不得下海,且下令凿毁了千石以上航船。
后世都在抨击清朝闭关锁国,但实际上满清时期天朝与海外各国还有“一口通商”,只是不允许外国人登陆,在民间也有获准外贸的海商十三行,并没有岛国“锁”的那么绝。
而且清朝起码还是有装备有火炮的水师,哪怕是炮再差,那也勉强算是绿水海军不是?
而岛国的情况实际上要差的多,那是真的连像样的海军都没有,江户末期幕府方面甚至连能够载重炮的大船都没有,海防完全依靠沿岸炮台
同样是被打开国门,天朝百年间一蹶不振,而岛国十数年间维新开化,刨除国内因素外,面对的国家脾性不同也有很大关系。
此时,以不列颠为首的欧洲列强绝对是“恶龙”一般的存在,处在帝国主义最为恶毒的时期,而米帝还是个刚刚展露头角的“屠龙少年”,没有什么殖民经验。
当然,后来“屠龙少年”不出意外化身新的“恶龙”,甚至比它的欧罗巴前辈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发起狠来连原来的那些老大哥都不放过。
“奉行所里只有荷兰语翻译,这时候也来不及找会米国话的人了,上次听麟太郎说,你会说那边的话?”中岛三郎助坐在小船上问道。
太一点了点头,他上一世英语还算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一百多年间语言变化大不大。
“放心,我们这边也带了荷兰语翻译,如果对面懂荷兰语的话,就不需要麻烦你了,只算是个保险。”中岛三郎助见太一有些犹豫,以为他在外国语言上,并不是十分熟练,因而宽解道。
三艘奉行所的小船晃晃悠悠靠近一艘明显为旗舰的米国舰船,穿上似乎已经收到了消息,没有盘问便直接丢下了软绳梯。
第二十八章 炮舰外交
“六月三日,亚米利加大合众国钦差大臣、水师提督陂理,携其国大统领,姓斐莫,名美辣达,之亲笔信,帅兵舰四艘,来浦贺欲乞互市……”
太一在一旁看着奉行所吏员记录事项,很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米国“钦差大臣、水师提督”是什么鬼。
这个被奉行所吏员记为“陂理”的舰队指挥官,按照天朝的翻译方法,就是大名鼎鼎的马修·佩里,他是米国东印度舰队司令、海军准将,太一觉得负责记录行程的吏员可能实在是想不出用什么词来指代其官职,这个“钦差大臣、水师提督”很有东方特色。
“孩子,你的英语说的很不错。”
马修·佩里此时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了,但仍未出现欧罗巴人种常见的晚年发福问题,身形还算挺拔,精神仍然健硕。
太一发现与对方交流没有障碍后,也就没有必要用荷兰语在其中转述了,浦贺奉行所的那名荷兰语翻译就成了摆设,在中岛三郎助的准许下,由太一全权负责两方间的翻译。
浦贺奉行吏员口中的米国水师提督,则是对太一流利的英语表示了赞赏,他本来担心语言不同,还特地从米国带了些懂荷兰语的海员。
“太一,你问一下陂理提督,这炮是佩克桑舰炮吗?”
双方短暂交流已经结束,中岛三郎助此次登舰,主要是奉命探听虚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限,甚至在登船时,他自称浦贺副奉行,也是他自作主张,为了让马修·佩里重视以便于沟通。
但对于对方提出向幕府方面递交国书的请求,中岛三郎助没有贸然应允,让太一告诉对方自己将回报幕府,再确定后续事宜。毕竟此次登船实际上是浦贺奉行所的命令,并非是代表幕府前来洽谈,且中岛三郎助的身份也完全不够。
在准备下船时,中岛三郎助突然指着舰上的主炮提出了问题。
太一询问后,马休·佩里点了点头,同时称赞中岛三郎助见多识广。
中岛三郎助未再说什么,在刚刚太一与米国方面交涉时,他实际上已经小范围参观了一下这艘名为密西西比号舰队旗舰,整个人脸色并不大好。
这艘铁甲舰虽然挂有风帆,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风帆战舰,而是蒸汽动力的外轮式军舰,航速暂且不论,粗略算来穿上载火炮就有12门,堪称一座移动要塞。
“中岛先生,佩克桑舰炮是什么?”太一等人回到自己的小船上,有些佩服眼前这位奉行所“小中层”的见识,可见此时的岛国人并非全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浦贺奉行所负责处理东国部分涉外事务,因此我也是有幸听荷兰船队说起过这种大炮,”中岛三郎助看着在视野中远去的四艘战舰,忧心忡忡道,“那是最新型的南蛮火炮,射程超过六千公尺,而幕府现有的岸炮,没有一种可以达到其一半的射程。”
“也就是说,那四艘舰船停在江户湾中,可以直接炮击江户城?”太一所说的江户城指的的是狭义上的将军居所,而非其周边町街。
“是啊,它可以轻易将炮弹打到城中,而我们的火炮甚至都够不到对方。”中岛三郎助紧皱着眉头,“此事必须尽快告知幕府,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将向奉行所的户田大人禀报此事,想来幕府的大人们很快会有决断,如果有需要,还是要麻烦太一你从中交涉。”小船靠岸后,中岛三郎助向太一道谢,又表示会随后联系,便急匆匆的走了。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再练剑已然来不及了,太一跟半四郎师傅道别后直接回家了。
半四郎今天跟着登船,显然也是被米国的铁船大炮震慑到了,这位行事和思想传统的武士,显然没想到岛国外面的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二天,有米国战舰强行进入并驻留江户湾的消息已经再整个江户传开了,不论公门官吏还是贩夫走卒,都在议论这件事,毕竟单纯说那四艘庞大铁甲舰船,也足以让江户人赶到震撼。
音羽川座的大伙显然也被这突然出现的舰队,扰得有些心神不定,浅吉座主果断决策,提前一天结束了《鸣神》的演出,转而投入新剧目的排练。
毕竟从现今的情况看,近些日子也不会有多少人来浅草看歌舞伎演出了,对于江户人来说,现今海上的西洋景,无疑更加吸引人一些。
岛国自宽永二年起,便不再允许建造大型海船,那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这种差距已经不能简单以代差来形容了。
如中岛三郎助对太一所说的那样,幕府方面显然对“佩克桑炮”这种大杀器十分畏惧,仅仅三天的时间,幕府主持政务的首席老中、福山藩藩主阿部正弘便同意接收米国国书,并授权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全权负责交接事宜。
鉴于上一次翻译工作还算出色,太一被中岛三郎助举荐,担任此次交接仪式的翻译。
音羽川座的浅吉座主对此十分不满,新剧目《廓文章》还在排演期,他觉得太一有些“不务正业”了,不过这毕竟是幕府方面的安排,他也无能为力。
就太一个人来说,能参与这些事还是很有些好处的。
作为帝国主义后起之秀的米国,现今面临的情况与他的欧罗巴老前辈不同,以英法德意等为首的列强已经将全球殖民地瓜分的差不多了,米国现今的应先里甚至连荷葡西等已经衰落的老帝国都没法比。
目前,后世米国长期的“准殖民地”菲律宾还在西班牙手中,夏威夷仍是英吉利扶持下的傀儡政权,米国在远东和西太平洋区域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因而对岛国会尤为上心。
太一也是想借着翻译的便利,与米国那位“水师提督”搞好关系,为以后积攒些人脉。
六月初六傍晚,太一跟随奉浦贺行所的众人在浦贺南部的久里浜港口候命,不久便有摆渡的小船靠岸,马修·佩里带领二三百扛着火枪的水手,正式踏上岛国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