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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楼顶     还政于朝之归魏txt下载     还政于朝之归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初到北地,老将张郃震三军

    援军的到来着实是一个令人振奋人心的消息。

    不过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战略效果,并没有对外界告知是“虎豹骑”到达了北地,只是宣称来援的是冀州骑兵。

    虎豹骑到达雁门关之后也并没有跟随张郃和主将曹休进驻关内,而是驻扎在了不远处一个隐秘的山谷当中。

    张郃和其亲卫来到军营之后,首先当众宣布了朝廷的旨意。

    当众将得知曹彰被褫夺大将军称号,而且由一品征北大将军被贬为二品镇北将军时,纷纷怒目相视,险些发生哗变。

    曹彰自然是很早就知道了朝廷的旨意,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的,只是其它将士并不知道。对此,他并不是太在意官职的高低,只要自己还在北地,还是北地的最高军事主管,北地三洲还归自己节制,那么一品武官还是二品武官并无所谓。

    张郃虽然曾是自己父亲的心腹大将,也曾经是自己最为敬重的长辈之一,不过现如今既然他投靠了皇室,也就是曹氏一族的敌人。

    众将无法赴京去讨个公道,自然就会把怒气撒到带来这个消息宣读圣旨的张郃身上。

    曹彰自然也乐得看到这一情景,既然张郃已经不是自己一派,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帮他去解围。再说了,圣旨中不是也明确的说了嘛,“镇军大将军张郃,假节钺(yuè),行持节使者,代朕巡边,督北地三州各路驻军军事”,既然如此就让他督军好了,如果他连这点儿小事也办不好也就不用持节督军了,直接回许都即可。

    作为官职仅次于曹彰的雁门关守将夏侯霸率先发难了:“敢问贵使,匈奴南下犯边,毫无征兆,我北地将士,浴血奋战,置生死于不顾。朝廷不予抚恤,反而贬谪三军统帅?这又是何道理?”

    “是啊,是何道理?”

    “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大家伙就上许都找陛下讨个道理来”

    见有人起头,剩余诸将也跟着起哄,一时间整个帅帐之内乱哄哄一片。

    张郃一声冷哼,心中不屑道,想当年征西将军夏侯渊被蜀国黄忠斩杀于定军山,刘备数万大军随时来犯,情况万分危急,本将尚能揽危局于动荡之中,也不曾畏惧,如今这小小场面就想唬住我?那也太小看我张郃了。

    张郃不愧大汉名将,征战沙场数十载,见惯了各种血雨腥风的大场面。只见他不动声色的让身旁随从将御赐的节钺(yuè)递了过来,用力往地上一戳,只听咚的一下,金鸣之声震耳欲聋,一脸严肃发问道“诸位可知本将手中是为何物?”

    夏侯霸呵呵一笑道“这如何不知,此乃当今天子御赐之斧钺也!”

    张郃一声冷哼,环视四周,发问:“看来夏侯将军并非目不识物啊?既然知道此物乃皇帝陛下御赐之斧钺,那可知意味着什么?”

    夏侯霸自然之道其中深意,本朝凡是“假节钺”的使臣,如同皇帝亲临,可行使相应的权力。武将“假节钺”的话,即代表拥有先斩后奏之权,可以直接斩杀军中触犯军令的将士,并拥有斩杀将领的权力。

    一想到此处,夏侯霸的面色不禁阴沉了下来;“莫非将军以为,我等北地将士乃是贪生怕死之徒不成?”

    说着便把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其余诸将见到如此情景也纷纷将手伸向腰间,慢慢靠拢了过来,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便会一哄而上。管他是张郃,还是什么天子使者,先杀了再说,大不了反了T娘的。

    张郃身后的亲卫们见状不对,也做出了同样的应对。反而是张郃和曹彰还保持着令人难以寻味的冷静。

    张郃瞥了一眼旁边不动声色的曹彰,若有所指的说道:“北地将士,不惧艰险,出生入死,为我大汉驻守北方门户数十年,早已见惯生死,本将何曾不知。只是此次北巡,皇帝陛下另赐我密旨一道,允我先斩后奏,所有被斩杀将领的所在军营的营号也将一律收回,诸位做事之前还请三思。”

    此话一出,众将顿时冷静了下来,缓缓松开了握剑柄的手,慢慢的退回到了原位。

    这道密旨颇有份量,将士们不怕死、不怕苦,就怕自己的营号被收回。

    营号被收回,代表着建制取消,意味着某种意义上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历史上将不会留有他们存在的任何痕迹,也意味着,无论你立过多少丰功伟绩,一并抹杀。

    即使是那些牺牲了的将士,只要是这个营的,也将会被除名。自己这些人死了无所谓,但是又怎么对得起本营死去的前辈和同袍啊,更何况他们其中有的人甚至是替自己挡了刀枪才阵亡的。

    当然,皇帝并没有给张郃这道密旨,这全是他自己临时瞎编的,但仍然震慑住了这满帐的骄兵悍将。

    曹彰心里自然是清楚张郃的这些伎俩的,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危难时刻,不然皇帝不会下这种旨意。这种旨意一下,一旦不慎,甚至容易适得其反,引起兵变,那就得不偿失了。

    曹彰嘴角不经意的往下一撇,随后走了出来,佯怒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诸将安敢如此放肆?”

    顺势向张郃躬身一拜道,“让老将军见笑了,着实是末将平日里太过娇惯了这群兔崽子,还望老将军见谅。”

    张郃也顺势下了台阶:“镇北将军言重了,只要是为我大汉朝廷有益,个人争执又何足道哉。”

    曹彰笑道:“老将军果然大度,还请老将军准许末将等暂且回营,午后将此次匈奴南下的所有军情报于老将军。”

    一路快马加鞭而来,张郃毕竟年事已高,也着实感觉到有些困乏了,“诸位将军请便,午后未时三刻,诸将齐聚中军大帐共议军事。”

    “诺”

    就这样,张郃和北地诸将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在双方都不甚愉快的交谈中结束了。

    因为众人心中的不忿,按常理该有的接风洗尘也没有人主动提起。

    待走出营帐一段距离之后,诸将纷纷向曹彰靠拢了过来。

    “大将军,难道这口气就这么咽下了?”夏侯霸愤愤道。

    “是啊,是啊”

    “将军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怎么也得出一口气”

    众将乱哄哄的嚷嚷着,纷纷为曹彰打抱不平。

    曹彰环视众将,微笑道“诸位将军,请随本将一同前往营中议事”

第十六章 马镫亮相,吓傻曹彰

    曹彰营帐之内,众将分散而坐,人人皱眉苦脸,郁郁不乐。

    “大将军,您说怎么办,我们大家伙都听您的。”

    曹彰微微一笑,对众将说道,“诸位以后可要注意了,本将现在已经不是大将军了,只是镇北将军,大将军的称号已经被咱们的皇帝陛下拿走了,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稍有改善,曹彰见状严肃道:“不过只要我曹彰还在北地一天,我就同大家做一日的同袍,也一定不会丢弃众位兄弟。只要我曹彰还在北地一天,这北地三州的军队统帅就只能姓曹,而不会姓张”,他稍作停顿,随后又坚定无比的说道,“除非...我死了。”

    众将见此状,纷纷站起身来,朝向曹彰双手一拱道,“末将等,唯大将军马首是瞻,虽肝脑涂地,无恨矣。”

    ......

    曹休刚刚并没有跟着张郃一起进军营,而只是派了身旁一位最为信得过的亲信秘密带了亲笔书信进来。

    张郃虽然并不知道曹休不与他合兵一处共同北上的原因,但也能猜出来,他的虎豹骑肯定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不想让他和其余众人知道罢了。已经不是曹氏阵营的张郃默默叹了一口气,倒也很知趣的没有去细究。

    曹彰收到书信,从各个方面确认了着实是曹休的亲笔信之后,倒也没有去计较太多,便带着夏侯霸和一队亲卫骑兵,一同秘密前往曹休大营。

    而曹休大营所在,位于雁门关内距离卫所十余里的一道非常隐蔽的山谷之中,此地三面环山,仅有一条可供进出的道路,还被密林所隐盖。密林中隐隐可见有哨骑走动,若有人擅自闯入,恐怕还没到密林近前,就已经被射杀了。

    出于保密起见,曹休并没有率队出谷迎接。曹彰也自然之道“真言不传六耳”的道理,少一个人知晓,就多一分保险。

    “口令”

    林中穿出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伴之而来的还有一丝隐隐可闻的箭弩上弦的声音。

    虎豹骑军规积极严格,即使是一个营帐中相互熟识的同袍,你若对不出口令来,也会被当场格杀!

    而且营中口令每隔六个时辰便会更改一次,口令是由主将随机编撰的,并没有谁能够提前知晓!

    听到林内口令的要求之后,这名骑兵立即轻声回复道,“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得到了林内的答复,众人方才开始继续向前,穿过密林之后,曹彰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虎豹骑营寨。

    虎豹骑不愧是百战之师,安营扎寨也显得颇有章法。只见营寨以八卦之形所布,八个方位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主帅营寨居中而下,对于各个营寨更是如臂使指。

    曹彰远远便看见曹休已经率部下校官早已在营寨门口早早候着了。

    眼见曹彰近来,众人忙然下跪,曹休诚恳叩拜到;“末将中领军曹休,率‘虎豹骑’众将官恭迎大将军。”

    曹彰飞驰下马,兴冲冲的奔过去一把扶起曹休,哈哈大笑道:“文烈(曹休,字文烈),你我兄弟才几个月没见,就给我来这出?诚心恶心我是吗?”

    曹休顺势站起身来,嘿嘿笑道:“这不是在外面嘛,兄长就别为难小弟了。”

    虎豹骑的众将官们看到自己的主将和大将军情同手足,也自发的打心底里高兴。

    “行了,快别墨迹了,你我兄弟一同进帐,看看父亲和我二哥给我带来了什么惊喜。”

    随后,一众人等共同进了营帐,各自落座。

    “大将军,这里有世子书信一封,还请大将军亲启。”

    虽然曹彰已经被褫夺了大将军称号,但是在现场众人心目中他已然还是那个身经百战,屡战屡胜的大将军,更何况这里是在虎豹骑营中。

    说着曹休从怀中贴身衣物处掏出了一封,自从他离京之后就从来没有离过身的信。

    曹彰接过装有密信的竹筒之后,上面隐隐还有曹休的体温。

    只见这竹筒长约六寸,一端是封闭着的,另一端用特殊手段进行了密封,且贴有细小的封条,着实没有开启过的痕迹。

    曹彰从中抽出密信,只见一行的俊逸隶书顿时映入眼帘。

    “黄须吾弟,见信如晤。数月未见,为兄甚是挂念。

    此次匈奴南犯一事,父亲和兄尽已知晓。此番匈奴势大,吾弟务必小心。皇帝于朝堂所做不雅之事,吾弟万不必忧虑,只要有父亲和为兄在,北地三军统帅就换不了别人,弟便可安枕无忧。

    至于北地诸军所需粮草饷银等一众之物,为兄定会亲手操持,予以调度,必不会误了时机,吾弟只须顾好前线战事即可。

    为兄担忧汝之安危,深思熟虑之后,与父亲商定将虎豹骑全营六千余骑,尽数交予汝手,随你调遣。”

    看到这里,曹彰不禁红了眼眶,虎豹骑乃是父亲的近卫骑兵,几十年来,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而如今朝内局势动荡,危机重重,为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父亲和兄长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将视若曹氏身家性命的虎豹骑给了自己。

    碍于众人在前,曹彰并没有做出太过的举动,稍微闭了一下眼睛,接着看信。

    “此次虎豹骑北上,带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大杀器,这是荆州子健小弟(曹植,字子健)呕心沥血所研制之物,文烈自会告知。

    望黄须小弟多加珍重,早日凯旋归来。

    兄必出城三十里,接吾弟回家。

    兄曹丕,建安三十五年,五月初三。”

    曹彰看完书信之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闭目安神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恢复了往日那个波澜不惊的大将军。

    随后扫寻了一圈,笑着对曹休说道:“文烈,吾兄在信中说道,此次虎豹骑北来,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大杀器?还不带我一观?”

    曹休低头嘿嘿一笑道:“将军请随我来。”

    曹彰笑骂道:“你个臭小子,还给老子卖关子。”

    随后众人一同来到了营中校场。

    只见场中数十名虎豹骑正在进行着常规的马术训练,一众人马绕场飞驰,时而旋转腾挪,时而协力冲刺,精锐之命当之无愧。

    忽然场中出现的一幕让曹彰惊讶的差点儿连眼珠子都掉在地上。

    只见场中那数十骑在射靶之时,竟然人人“奔射”而过。

    这...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人人可以奔射?

    虎豹骑精锐不假,当然营中也不乏可以“奔射”的极品骑士,但这人人都会“奔射”,已经超出了曹彰的认知范围。

    曹彰愣住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一旁的曹休看到大将军这一副呆愣的模样,心中耶诺之意顿时得到了满足。

    不过曹彰不愧是身经百战,很快也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这场中骑士人人可以奔射不假,但是他们好像并不是像往常那样双腿夹紧马腹,蹲立起来进行奔射。场中众人奔射的时候,双腿好像还在晃动,仿佛像是踩在什么东西上,借力站了起来。

    再仔细一看,曹彰终于发现了此问题之所在,他在骑士们的脚上发现了那奇怪的“马镫。”

第十七章 钟繇归朝

    眼看着曹彰已经发现问题之所在,曹休也就不再隐瞒。

    “启禀大将军,这改良过后的铁质马镫,便是此次世子让我带来的大杀器,此物乃是由临淄侯费时数月研制而成,现如今虎豹骑已经全营配备,人人皆可‘奔射’。”

    曹彰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惊讶、恐惧、不解,但更多的是兴奋。

    久经沙场的曹彰对于奔射带来的杀伤力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以往的马镫大部分都是皮革编织物之类的,人骑在马背上极其不稳定,需要有一个手抓住马匹的缰绳,来固定身体,以不至于掉下马去。而如今有了这个马镫,‘奔射’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骑士们就可以完全解放双手了,那战斗力增加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二哥送来了虎豹骑,子健小弟又给自己送来了这前所未有的大杀器,一时之间,曹彰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心中满满的都是对父亲和二位兄弟的四年。

    子健小弟也果然不负“天下有才一石,曹子健独占八斗”的盛名。这改良后的铁质马镫果真是了不得的的大杀器,它将把骑兵的战斗力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曹休接着乐呵呵的说道:“不仅如此,除了虎豹骑的六千对铁马蹬,末将此次还额外带来了一万五千余对,世子已催促州内工匠赶制马镫,后期会源源不断的送来,以至配备全军。”

    曹彰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但是还是不忿曹休对自己这般的小小戏弄,得找补一二才是。

    于是对着曹休笑骂道,“你小子可以啊,特意让老子在众军面前出了个洋相。你说,属下蓄意戏弄上位,该如何责罚呀?”

    曹休腆着脸,颠颠儿的跑过来,嘿嘿笑道,“能看到大将军出糗,末将甘愿受罚。”

    曹彰越看这小子越来气,“那好,传本将军将令,罚中领军曹休替全营将士洗一个月的袜子。”

    四周的将士们听到这句话,纷纷大笑着起哄。

    “这辈子,能让曹将军给我洗一个月袜子,说出去,老子面子上也有光啊。”

    “就是就是,这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碰的到着。”

    “将军啊,老李的袜子可是半个月没洗了,攒了好几双呢,味道好极了,您可别嫌弃啊,哈哈哈”

    ........

    曹休见状对着众人笑骂道,“你们这群兔崽子,别高兴的太早了,等着老子给你们穿小鞋吧。”

    “哈哈哈哈哈,能让将军给我洗袜子,我们心甘情愿穿小鞋。”

    众将士们闹成一团,好不欢乐。

    ......

    眼看时辰不早,曹彰结束了跟众将士们的嬉闹,带着曹休返回了营寨。

    “文烈,此大杀器着实要暂时保密,保密工作越好,跟匈奴再次作战时达到的效果就越大。此次北上,你一共带来了一万五千余对马镫。雁门郡留下三千,剩下一万两千余对,你速派两支百人小队,各将六千对马镫分别送往冯翊郡破虏将军陈泰处,和上谷郡征虏将军夏侯玄处。”

    曹休心中不禁纳闷,“大将军,泰初(夏侯玄,字泰初)不必多说,那是自家兄弟。可那陈泰又算个什么东西,还要将马镫这等分发于他?”

    曹休并不知晓陈泰其实是曹氏阵营的人,还一直以为他只是荀彧的得意门生。

    曹彰只能从别的方面劝解道,“此番大敌当前,陈泰率领的兵马也是我大汉的兵马,任何一兵一卒的折损,都是我大汉兵力的丧失。不看僧面看佛面,其父御史中丞.陈群对魏王可是忠心耿耿啊,而且其父和我二哥更是交情匪浅啊。何况,陈泰军所在冯翊郡距离长安仅仅不到三百里,假若冯翊有失,长安则危矣。”

    曹休心中虽然还是万般不愿,可终究还是没有违抗曹彰的命令。

    少时,便派出两支最为信得过的白人小队,秘密将一万两千余对马镫送了出去。

    ————————

    话分两边。

    建安三十五年,公元230年,农历五月初五,恰逢一年一度端午节。

    这一日,晴空万里,微风扑面,天气好的让人由内而外的舒服。

    许都城外,旌旗招展,热闹异常,皇帝坐在那龙辇之下,文武百官和仪仗部队分立两侧,百姓们更是万人空巷的长城夹道欢迎。朝廷更是十里一亭、五里一哨的沿路布置。

    没错,这一日正是那太傅钟繇归朝的日子。

    当年,钟繇不惧艰险,在古稀之年领兵西征,仅仅两年不到就覆灭了自立称王盘踞益州长达数十年的刘氏集团,一举收复了益州,居功甚伟。

    为此朝廷予以厚赏,封其为钟城侯,太傅,封邑两万户。要知道,魏王曹操明面上的封邑也不过才两万户。

    大汉朝廷如今可世袭罔替的有封邑的侯爵,等级自下而上分别是亭侯、乡侯、县侯,根本不存在城侯,也可以说以城封爵,就只能是王公了。

    正因为钟繇灭蜀有功,才会单独的为他设立了一个“城侯”的爵位,同样领兵灭吴的曹仁也不过是个建邺县侯而已。

    一方面是曹操在朝内多方面争取,另一方面也不排除皇帝和荀彧有意拉拢这种德高望重的太傅。

    午时刚过,只见一队百余人的骑兵飞驰而出,向南奔去,为首的将领,正是那魏王世子曹丕。

    队伍行不出四十余里,只见远处树林之处,隐隐有旌旗华盖向北而来。

    那华盖之下有一老者,慈眉善目,须发皆白,但精气神颇佳,正是那太傅钟繇。

    曹丕见状,单独策马飞奔而出,远远的便滚鞍下马向钟繇请安:“伯父,小侄曹丕奉父王之命特前来相请。”

    钟繇赶快让侍者把下马蹬拿来,匆匆下了马车,走上前去搀扶起曹丕说道:“世子安敢如此,以后你是要承继魏王爵位的,怎能对我行如此大礼?”

    钟繇与曹操两家关系莫逆,所以曹丕才会以伯父相称,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直呼其官名-太傅。

    而钟繇对于这群子侄自然也是爱屋及乌,从小便看着曹丕几兄弟长大的,也常常会教导上曹氏兄弟几句。在钟繇心里,早已经把曹丕当成未来可进九五之位的不二人选了,自然也就不能让曹丕行跪拜之礼。

    当然,看到曹丕如此作为,自己打心底里还是很高兴的。

    曹丕起身紧紧握住钟繇的手笑道:“伯父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那日一别已经快要三年了,父王和我等十分挂念伯父,日日盼着伯父能早些归来,如今看到伯父身体健朗,平安归来,我们也可以安心了。”

    钟繇心中也是暖意满满,说道“有劳魏王和世子挂念,魏王近来可好?”

    曹丕微微颔首,尊敬的回答道:“父王一切安好,多谢伯父惦念。天子、父王以及文武百官已在城外等候,还请伯父上车,小侄护送车驾前行,莫要误了时辰。”

    钟繇见状微微点头,微笑道,“好,那有劳世子在前面一路,你我一同前往。”

第十八章 钟繇被封异姓王?

    未时刚过,城门口的众人便看见了一队车驾由南而来,中间一辆车驾在华盖之下,更发的惹人注目,自然便是那钟繇一行。

    刘协肯定是要做足礼贤下士的好皇帝的架子的。

    而且他此时心中,仍抱有一丝将钟繇拉倒自己阵营中的幻想,虽然他也知晓事不可为。

    眼见车马前来,刘协率先信步走出龙辇,前去相迎,魏王和文武百官们马上紧跟其后。

    刹那间,钟乐齐鸣,万民欢呼。

    钟繇见状,也不顾年迈,抛下车驾,疾步赶来,在相距十余步的时候,诚惶诚恐的跪下行君臣之礼,“老臣钟繇,西征归朝,特向吾皇复命,愿我大汉江山永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紧忙冲上前去一把扶起跪地的钟繇,仿佛很是高兴的说道:“爱卿不惧艰险,以古稀之年,披荆斩棘,收复西蜀,此乃本朝不世之功也。朕曾经说过,爱卿归朝之日,朕必当亲率文武百官为爱卿接风。”

    随后,他又环视一周,在看曹操和曹丕的时候,若有深意的眯了一下眼睛,大声的对众人说道:“太傅钟繇,剿灭逆贼,复我国土,此乃本朝第一功勋也。朕特封钟繇为钟城王,封邑加增一万户,仪同三司,准其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瞬间爆发出激烈的叫好声。

    “吾皇万岁”“大汉万岁”

    好一副忠君贤臣的景象,可是孰真孰假,也只有自己知道。

    文武百官们此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但更多的是惊讶,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出面奉承,也无人出面反对。

    因为他们突然都想到了,那汉高祖刘邦曾留下的一道遗训“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而来已四百余年矣。

    因此当时曹操被封魏王的时候,遭受了无比巨大的阻力,其中最大的阻力就来自于刘协和荀彧。而如今,刘协竟然不跟荀彧商量,也未曾问策于任何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册封钟繇为‘钟城王’,这怎能不让众臣们惊惧,也怎能不让皇室一派的臣子们寒心。

    如此看来,刘协为了拉拢钟繇,所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小啊。

    曹操内心倒是没有太多的波动,一来自己也已经贵为魏王,位极人臣;二来,他与钟繇自年少时便相互熟识,更是交好几十年,他也相信钟繇自然绝不会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背叛自己。

    可曹丕心里却泛起了波澜,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皇帝,没想到他为了拉拢伯父钟繇,竟然封他做了本朝的第二个异姓王。

    不过他依然选择相信自己的父亲和钟繇伯父,想当初钟繇几乎要带走全国一半的兵力去征讨蜀国,面对重重阻拦,父亲最终还是力排众议,让钟繇伯父带兵西去了。

    最终伯父果然不负重托,仅仅两年不到就平定了西蜀。此时的钟繇兵强马壮,本可以像刘备一样割据益州,封蜀自立,但是他并没有,他毅然而然的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对朋友的信任和对曹氏的忠心。

    要说此时场内内心最为复杂的就要数荀彧了。

    此时荀彧的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一番滋味。他与钟繇被称为曹操的左膀右臂,曹操称他为“张良”,称钟繇为“萧何”。

    其实荀彧本身对权力并没有太多的眷恋和沉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所以在当年曹操准备称王时,他明知皇帝孱弱,自己更是势单力薄,但仍然不惜断绝了和曹操几十年的友谊,撕破了脸面。而如今,钟繇竟然却成了第二个异姓王,还是皇帝主动册封的。

    自己为拉拢钟繇已经向皇帝献策数条,可没想到皇帝当他的面应下之后,反过头来却来了这么一出。这让自己如何自处?反对册封?不行,这是皇帝本人自己的旨意,此乃不忠。同意册封?可高祖皇帝那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的遗训又当置于何地?

    一时间,即使是胸有万策的荀彧,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界。

    终究还是老谋深算的钟繇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再次俯首跪拜的大声说道:“老臣恳请吾皇收回成命。臣功微德薄,‘钟诚王’这一王爵老臣实不敢当啊。”

    听到这话,刘协脸上隐隐有不快之色,只是当着这满朝文武和全城百姓,钟繇又是刚刚归朝的大功臣,自己不好发作。

    心中暗暗骂道,“好你个老匹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想着削弱曹氏一族的势力,而你灭蜀有功,又与荀彧同名,朕会看的上你个老叫花子?”

    可是脸上依然笑呵呵的说道:“爱卿过谦了,想那西蜀偏远,群贼奸恶,魏王多次讨伐都不得功成,而爱卿一出马就令群贼颔首。怎当不得这‘钟诚王’?”

    刘协此话有意的抑曹仰钟,趁机想要使二人产生间隙,只可惜他太小瞧了曹钟二人几十年的友谊。

    曹操倒是面色如故,波澜不惊,只是俯首叩拜的钟繇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不过很快也就恢复如常。

    此时,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吏从队伍后方挪步而出,结结巴巴的高声喊道:“启...启...启奏陛下,还...还请陛下一同封赏灭吴首功之臣,曹...曹...曹仁大将军。灭蜀,灭...灭...灭吴皆是盖世之功,不当有...有...有...所偏颇。”

    此言一出,刘协的脸上挂不住了,众文武的脸上也满是异样之色,每个人心中不禁暗揣道“这是何人,如此口吃,却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一针见血,指出此局关键之所在”

    是啊,灭蜀、灭蜀都是灭国之功,按理来讲,哪有只封赏一方的道理。

    “大胆,汝是何人,焉敢在圣上面前如此狂悖?”曹丕很合事宜的站出来发声了,佯怒训斥道。不过心里却是乐开了话,也不禁纳闷此子是何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解?

    身旁的司马懿见状走出身来向着皇帝一躬,回答道:“回天子、魏王和众位大人的话,此乃我京兆尹府,典农功曹,邓艾,邓士载,乃是微臣的属官。”

    “区区一屯田小吏,焉敢如此放肆,来呀,将他叉了下去。”

    说着,曹丕唤来左右卫士将邓艾赶了出去,其实是在变相的保护他。假如一会儿,皇帝或者荀彧回过身来,借机问难于他,于情于理都无法保他,所以只能自己抢先做个坏人,把他赶出去,大不了以后再多做擢升罢了。

    司马懿自然知晓曹丕此举深意,但唯恐邓艾年轻莽撞,误会了曹丕的一番好意,少时便也偷偷的溜了出去。

    荀彧见当前迷局已破,便顺势劝谏道:“陛下,封王拜侯之事,应当由尚书台选一良辰吉日进行册封,如今这般有些亏欠钟太傅了。”

    刘协眼见事不可为,便借坡下驴道,“今日之事,实赖寡人,此事容稍后再议。卿等随朕一同回宫,为钟太傅接风洗尘啊。”

    “谨遵万岁旨意”

    众臣们随之附和道。

    随后,众人簇拥着皇帝,在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之中又一同回了宫城。

第十九章 灭蜀庆功宴

    天色渐晚,可许都大殿之内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只见那歌舞升平,美女如云,好似人间天堂一般。

    文武百官们分作两边,左边为首的自然是魏王曹操,其后依次是曹丕、曹洪等一众曹氏、夏侯氏宗族重臣,右边为首的赫然是今日的主人公太傅钟繇,其后依次是尚书令荀彧,御史中丞陈群,京兆尹司马懿等一帮文臣。

    此时,龙阶之上的刘协面带笑容,端起面前的美酒,拉长嗓音朗声道:“众卿,钟太傅剿灭西蜀逆贼,今日凯旋而归,此乃我大汉之福也。你我君臣共同举爵,恭贺钟太傅,请......”

    众臣们闻言,忙不迭的端起案几上的酒爵,纷纷开口祝贺道“恭喜太傅,贺喜太傅”,随后跟着皇帝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

    待众人饮尽,刘协手握酒爵,走下龙阶向钟繇而来,后者见状忙然站起身来。

    刘协满面春光的笑道,“卿此去近三年,一路辛苦了。爱卿本是应当濡养儿孙的年纪了,却还要为国事所奔波操劳,此朕之过也。来来来,朕特敬爱卿一爵,自当赔罪了。”

    钟繇马上诚惶诚恐的回话道:“陛下此言委实折煞老臣了,老臣一族世受皇恩,此乃臣责无旁贷的分内之事。”

    言罢,二人一前一后饮尽爵中之酒。

    待刘协回龙阶之后,一旁的荀彧端起酒来正要敬酒,却看见了对面的曹操和曹丕一同走了过来。曹丕知晓今日宴会敬酒钟繇的人会很多,于是便跟随着父亲一同前来了。

    自入城开始,钟繇便被刘协一直拉在身旁,不得空闲,如今方有机会,曹操便过来了。

    “元常(钟繇,字元常)瘦了,精气神还好”,曹操走上前来,眼睛红红的说道。大部分在人老了之后,都会褪去身上的戾气,越发的与世无争,越发的和蔼可亲,即便是曹操这样的枭雄也是如此。

    “孟德数年不见,竟然也老了许多。”二人在这官场之上,都没有称呼对方的官名,而是以字号相称,可见发自肺腑的真挚情感。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君子之交淡如水。真正的朋友之间是不需要太多的客套和恭维,只需简简单单的几句问候便已经足矣。

    龙阶上的皇帝看着这一幕,眼睛微眯,暗暗的磨了一下牙,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的平静。

    只见台下的三人一同饮尽爵中酒之后,曹操和曹丕便直接回座了,并没有再多做叨扰。

    一旁的荀彧看在眼里苦在心里,曾几何时,自己同二人的关系也是如此这般。可现如今,曹操与自己却形同陌路,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了。不过自己却从不后悔自己所作的选择,熊掌和鱼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现在只希望钟繇也能加入自己,一同辅佐汉室。

    眼见案旁暂时无人,荀彧砖头举起酒爵,平静的向钟繇说道,“元常兄,小弟敬你一爵,恭贺兄长得胜归朝。”

    钟繇慢慢回过头来,深深的看着荀彧,沉默了许久,方才举起酒爵,平静的说道,“文若,你......别来无恙乎?”

    千言万语,都没说出口,最终汇成了一句“别来无恙”。

    荀彧喃喃地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一仰头,饮尽爵中酒,又慢慢的转回了身子。

    心里想着“或许,永远也回不到从前两人一同辅佐‘明公’的场景了吧。”

    “元常兄,你我多年未见,还请明日朝后,于小弟府上一会”,荀彧思索片刻,终究决定还是再搏上一搏,可是还未等他的话讲完,其他恭贺的朝臣们就已经汇拢过来了,他的话早被淹没在了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当中,也不知钟繇是否有听见。

    两个时辰之后,并未尽兴的皇帝率先返回后宫,文武百官们也相继各自退去。

    刘协特意在退场之前命令小黄门和宫廷卫士护送钟繇回府。

    回府之后,宴会上美酒的后劲依在,让人好不舒服。差下人去煮了醒酒汤,钟繇一边喝着一边在书房练字以来解酒。

    正当他方有感觉之时,门外侍者叩门来报;“老爷,魏王和世子殿下来了,来看望老爷。”

    写字刚刚进入状态,本来还有一丝不快的钟繇听到是曹操来了,顿时喜上眉梢,“快快有请。”

    “不用了”,话音方毕,曹操和曹丕已然推门而入了。

    门房看到是曹操来访并没有阻拦,而直接放人进了门来。

    一来是因为魏王位高权重不敢相阻,二来是因为府上人人皆知老爷和魏王关系莫逆,老爷更是告知过,魏王若来不用通报直接引请进府即可。

    见到钟繇正在练字,曹操哈哈大笑道,“元常好雅兴,还望莫怪叨扰啊。”

    钟繇慌忙起身走上前来,同样哈哈大笑道,“孟德好福气啊,我这刚刚煮好了醒酒汤,你就来了,来来来,快快一人乘上一碗解解乏。”

    身后的曹丕随即附身叩拜,“见过伯父,小侄这厢有礼了。”

    钟繇忙然扶起曹丕,“世子过于礼重了,日后你可是要承继魏王大位的,万不可再向老臣进礼了。”

    白日里人多眼杂,有些话钟繇不好说明,唯恐招人非议,现如今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自然就无所顾忌了。

    一旁的曹操见状说道,“元常哪里话,你我亲如兄弟,他自然要执子侄之礼,不管他是什么侯,还是什么王。”

    闻听此言,身上那种酒后的不适感也瞬间消散了许多。

    三人各自落座,钟繇率先发话,“本想今日夜已深,明日再到府上拜会孟德,不想今夜孟德就来了。”

    曹操笑道,“若我没记错,元常比我还要年长三岁呢吧,我比你年轻啊。哈哈哈......”

    一段玩笑式的开场白之后,曹操也不藏着掖着,直奔主题道,“当今朝堂局势错乱纷杂,旧吴、旧蜀势力也掺杂其中,各地开荒屯田,而匈奴又趁机犯我北地。想必元常对这些已有耳闻,不知兄长何以教我?”

    近期所发生的事情,曹丕都会在第一时间代父亲快马分别送信于钟繇处、西蜀钟会处、南疆曹仁处、北地曹彰处以及荆襄曹植处。

    故钟繇虽人在外地,但对朝廷内部的一举一动,他却都了如指掌。

    稍微思索片刻之后,钟繇便开始一点一点的分析当下的时局,并平静的说出自己的见解,

    “南方三州,交州有曹仁大将军,荆州有公子曹植,而且两位将军均已派重兵驻扎在扬州西侧南侧和北侧,即使那陆抗有不臣之心,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手中的本钱了,故暂时不必忧虑。”

    “益州、凉州,有小儿钟会和伏波将军.兼汉中太守.郭淮在。犬子虽然年少,但智谋尚可,更何况还有镇守雍凉数十载的郭淮为辅。而且为保险起见,我已为他留有密信,暂时亦无须多虑。”

    “至于北地的匈奴之患......”,说到这里,钟繇反而陷入了沉思。

第二十章 深夜密谈

    一时之间,曹操、曹丕紧张异常,面面相觑,皆以为北地将变,毕竟这次匈奴来势汹汹,左贤王部更是尽起本部十万骑兵,难道...?

    曹丕心里七上八下的,虽说虎豹骑已经派往了北地,而且更是将子健所改良的一万五千于对马镫统统送了过去,但是具体实战效果如何,以前从未使用过,所以暂未可知。

    曹操满脸焦灼的问道,“元常是觉得,北地会有变故?”

    钟繇抬头一看二人的面庞,便知道他们父子肯定是会错意了,赶忙解释道,“啊。孟德和世子不必忧虑,北地有公子曹彰在,凭公子的勇武,平息叛乱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更何况,此次还要威震天下的虎豹骑和那张郃前去助战,就更不必担心了。”

    终究还是年轻人的心思转的更快一点,曹丕接着说道,“伯父是担心那张郃做出那掣肘之事来?”

    钟繇稍微沉思了一下回答道,“公子所言,既对也不对。”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更加迷糊了。

    钟繇见状笑着说道,“在下刚刚有所迟疑,是在想张郃作为魏王旧日帐下五子良将硕果仅存的老将,军功、威望、谋略皆是当世极品,更是罕逢敌手。若忧他会做出有损平叛的事情来,倒大可不必担心。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张郃借此战趁机拉拢将士兵卒,与公子曹彰分庭抗礼,最后渐渐的将北地军权,揽到自己手里。”

    “张郃如乃今是‘保皇派’中在军中的一面大纛(dào),他在外,荀彧在内,此不可不慎,不可不防啊。”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思索了许久,钟繇内心仿佛做了某种决定一般,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曹操父子二人跟前,深深一躬,随后坚定的说道,“若实在事不可为,那就.......”

    说着,他抬起手臂顺势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见钟繇此状,曹氏父子二人瞬间惊得须发皆张,眼睛也瞪的滚圆。

    曹操自然是于心不忍的,脑海里开始闪现这几十年来关于张郃的点点滴滴。

    张郃本是袁氏一族的得力干将,官渡战袁绍之时,张郃率先领兵来降,才使得后来曹操可以更快的清楚袁氏的剩余力量,更有效的安抚军中虽然头像但心思未稳的兵士。

    再后来他随军征河北、定淮南、平汉中。

    夏侯渊战死之际,更是力挽狂澜,解那万分危难之局,之后兢兢业业镇守汉中数十年,从未有过抱怨,期间也曾多次打退诸葛亮的进攻。

    后逢其年迈,自己心疼于他,将其召回京来,并将京畿守备大营全权交给他统领。

    他不甘寂寞,也确实曾多次想自己请.愿去北地或者南疆,但是自己恐其年迈有失,也就没有答应。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荀彧也就是抓住了张郃好战的这一点才能顺利的将他从自己的身边抢了过去。

    张郃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几十年,自己是真心不想让他落到那种地步啊。

    曹丕看出了心中父亲心中的顾虑,虽然他也不想那样,但是一想到假如“保皇派”一朝得势,某一天父亲驾鹤西去,那么曹氏一族必将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曹丕咬了咬牙坚定的说道,“父亲大人,伯父大人,若真到了那一天,吾愿做那‘执刀之人’,受那‘诛杀功臣’的骂名。”

    曹操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钟繇,两人的眼中都充斥着坚定。他心中自然知道他们二人都只是为了曹氏一族的基业,权衡利弊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还是默默地点下了头,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

    少时,此间事了,父子二人刚打算起身拜别离开。钟繇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今日城外,那个名叫什么邓士载(邓艾,字士载)的屯田小吏是何方人士?现在又如何了?”

    见钟繇提及此人,曹氏父子而然顿时想起了那名年轻人。也幸亏今日有那年轻人在场,不然当时那场景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曹丕笑道,“回伯父的话,那邓士载乃是南阳新野人士,祖上也曾是南阳一带颇有威望的大族,到其祖父一代,家族中落。他年幼丧父,一直跟着母亲相依为命,甚为困苦。幸得邓母颇知大义,宁可缺衣少食,也要供给邓艾读书。”

    说道邓艾,曹丕眼中充满了对他的赞赏,在堂中微微踱步,继续说道,“那邓士载也颇为争气,勤奋好学,熟读各类文集书典。此子虽然年少,尚未而立,但文武皆有才,是个好苗子。现任京兆府-典农功曹一职,在司马仲达手下当差,此人在屯田一事上也颇有一些建树。”

    这些事情,自然都是回城之时,司马懿私下对曹丕说的。

    曹操和钟繇听到曹丕的谈论,也都不禁点头表示对钟艾的赞赏。

    随后钟繇思索了一下,笃定的说道,“此子着实才华横溢,而且见识独到狠辣,今后必然可堪大任。现如今看来,还是太过年少,不谙官场之道,需要打磨一下棱角之后方可大用。今日若不是世子庇护于他,恐怕早就被荀彧等人借机除掉了。以老夫看来,暂时不必给他加官进爵,日后若有机会,将他送往军旅历练一番方为最好。”

    曹丕本想着,待洛阳屯田告一段落,就将他召进世子府引为自己的近身掾属,日后也好提拔于他。现在看来,自己考虑的还是过于简单了。

    想到这里,曹丕说道,“伯父所言甚是,此子的调教,小侄必不会假手于他人,还请伯父安心。”

    不知不觉,已然亥时五刻了,父子二人起身拜别,便依旧从府衙后门离开了。

    ————————

    话说另一边,邓艾被曹丕派人赶了出去之后便直接回家了。

    自幼贫苦的日过习惯了,现在虽然拿了俸禄,吃上了官家饭,却依旧没有改变他节俭的习惯。

    只是为了不再让老母亲待在那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便在城南不远处,租赁了两间大瓦房。一来,进出城方便,可以更好的照顾母亲,二来,自己也好打理田中事宜。

    迎接钟繇太傅的筵席,司马懿早早的就借故离开了,随后独自一人悄悄的来到了邓艾住处。

    来到院外,隔着栅栏毅然可以看见院内屋中的微弱烛光还在亮着,一名奋笔疾书的年轻士子的身影被清晰的映在了纱窗之上。此情此景,让人颇为舒适。

    司马懿来到简易的木门外轻轻叩了扣门上的铁门环,向屋内问道,“士载在否?”

    只见屋内的人影瞬间停下了手中的笔,忙然起身来打开房门,疾步而出道,“府...府尹大人,深夜莅临寒舍,下...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请大人赎罪。”

第二十一章 邓艾献上军屯策

    这道出门相迎的身影不是邓艾,还能是谁?

    司马懿见状也迎上前去,笑呵呵的说道,“士载不必如此多礼,深夜造访,在下还恐叨扰了士载的清净呢。”

    二人正在谈话间,屋内传来了一名老妇人的声音,“士载吾儿,何方友人深夜来访,还不快快请进屋里来?”

    “回母亲...话,是府...府尹大人深夜来访。”

    说着,就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拄一根普通的藤木拐杖,颤巍巍的走出了屋外,“妇人邓氏,拜见府尹大人,给大人请安了。”,言罢就要行跪拜大礼。

    司马懿急忙向前阻拦道,“老夫人万万不可,我与士载以平辈兄弟相称,怎敢受老夫人如此大礼,您着实折煞在下了。”

    邓母见状也不扭捏作态,站起身子后说道“大人深夜来访,必有要事,老妇人不懂国家大事,也就不多做打搅了,大人您请便。”

    说罢便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司马懿见到邓母如此通晓事理,禁不住暗暗点头赞叹道,“老夫人果有巾帼之姿啊1”

    随之扭头向邓艾问道,“士载,敢问老夫人今年高寿?”

    听到这里,邓艾眼神明显的黯淡了几分,片刻后淡然回答道,“家母今年五十有二了。”

    这下轮到司马懿惊愕了,心中暗自纳闷道,这怎么可能,天命之年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老态龙钟。

    一旁的邓艾看着司马懿诧异的神情,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禁苦笑道,“不瞒大人,下官自幼丧父,连年战乱,更使得家中一贫如洗。家母白天要操劳田中农事,晚上又要帮富贵人家针织刺绣,劳累非常,故比同龄之人要显得憔悴许多。”

    邓艾和司马懿都没有察觉到,邓艾在动情之时,说话反而不结巴了。

    听罢,司马懿对邓母的敬重更加的多了几分。

    随后,邓艾紧忙将司马懿引进屋里来,只见目之所视,简陋异常,仅有单人木床一张,桌椅一套,桌后的书架上没有任何花瓶玉器,反而堆满了各种竹简和书籍。

    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一柄烛台的微弱灯光轻轻摇曳,摊开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俊毅的文字,显然是某些论策之法。

    这屋内摆设着实不像一个有品级的朝廷命官居住之所。虽然典农功曹品级不高,但是想要捞些油水也不是太难,由此可见邓艾的这个官当的清贫异常。

    邓艾赶忙从院子里搬进来一个平时劈柴用的简易凳子给自己做,然后将桌子后的那把椅子让给了司马懿。脸上却没有任何囧意,坦然笑道,“下官家中清贫让大人见笑了,平日里也没有人愿意跟我这样一个贫穷士子打交道,所以也没准备什么瓜果甜品,还望大人海涵。”

    司马懿不以为然的笑道,“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之间又何必计较这些”。

    随后,端正姿态,若有深意的笑着向邓艾问道,“士载可知,我今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邓艾听后,嘴角不经意的向下一撇,然后说道,“下官,斗...斗...斗胆揣测,大人深夜造访,或是为了今日白天,下官冲撞陛下,被...被...被世子赶将出去之事?”

    司马懿心中并不惊讶邓艾能够想到这些,接着问道,“那士载对今日陛下、太傅和世子所为有何看法?”

    邓艾稍作思索后,淡淡的说道,“陛...陛下今日所为,无非是想让魏王和太傅产生些许间隙罢了,就算没有下官,这事也终...终不可为,太傅和荀令君此二人也必然会想方设法的驳...驳...驳斥回去。”

    这下司马懿倒是有些疑虑了,开口问道,“你既知如此,为何还要做那出头之鸟?”

    “下...下官只是气不过”,见到司马懿问到此处,邓艾心中的无名之火又上来了,“魏王为我大汉出生入死数十年,平定各地叛乱,最终还政于天子。就连皇帝陛下自己都说‘假如无魏王,当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既如此,陛下又何必一边惺惺作态,一边又想方设法的剪除魏王势力。魏...魏...魏王若真想做那皇帝,登高一呼自...自...自然有百万之众争相呼应,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政于...朝呢?”

    邓艾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任何事情还都想断一个是非曲直,争个对错出来。

    听到这里,司马懿心里不禁感慨,此子虽然才华横溢,可终究还是年轻啊。

    邓艾接着说道,“不过今日着....实凶险,实赖...赖...赖下官鲁莽,当面冲撞陛下,但我不...不后悔。世子虽然表面上斥责了我,但下官我也不是那不....分好坏之人,自然明了世子那明贬暗保之...之深意。只不过,在...在下官微言轻,无法当面感谢世子,只希望自己日后可以为多百姓做一些事情,以来报答世子的好意和大...大...大人的知遇之恩。”

    司马懿心想,看来自己准备的一大堆说辞也没有必要了,这样也好,本来还担心他会误解世子的好意呢。

    想到这里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既然已无事,便随意四下闲看,忽然他看到了桌子上那道雪白的宣纸上,有邓艾将将写完的论策,文章右起派头“军屯论”三个大字赫然于纸上。

    司马懿顺手拿起桌上的“军屯论”看了起来,纸上的文字流利俊秀,未干的墨迹散发出淡淡的墨香,只见策论内容如下;

    “艾巡视郊野、黄河两岸,见京畿之地开荒屯田之风日盛,然颇为杂乱无章。故据以时事,做军屯之论,以呈诸位大人观仰。

    一、开凿河渠,兴修水利,灌溉农田,以便提高五谷产量及漕运疏通。

    二、在黄河两岸实行大规模的军屯。

    艾以为:土地肥沃,可惜水少,不能够充分利用土地。应当开挖河渠,引水灌溉,广积军粮。

    昔日为平黄巾之乱,故此而屯兵开田,于许都积蓄粮食,目的在于控制天下。而今天下已定,但南疆山越之民、北地西域胡虏之患未绝。

    每逢大军出征,仅用于粮草运输之兵力就占去一半,耗资甚大,劳役繁重。

    而今京畿之地除执金吾守备大营,和卫尉宫廷禁卫营之外,黄河以北仍有屯兵二万,黄河以南亦有屯兵三万,按十分之二比例轮休,仍有常驻兵士四万余,自当边种田边戍守。

    风调雨顺时,收成颇丰,扣除军民自用,每年用五百万斛作为军资。六七年间,便可积蓄粮草三千万斛,此粮足可供十万军民五年之需。

    三、以黄河为准,在京畿之地,五里设一个军屯营。每营六十人,一面屯田,一面戍卫。同时,拓宽河渠,引黄河之水以灌田桑。数年内便可灌溉农田二万顷,届时,沿途兵屯相望,鸡犬相闻,繁荣富庶之象终将呈现。

    在下窃以为,雍凉、北地、益州、荆襄、交州均可参照此法实行军屯。

    臣,邓艾顿首。”

第二十二章 荀彧钟繇,分道扬镳

    司马懿耐心看完这“军屯论”之后,大受震动。心中不禁暗暗赞叹道,邓艾此子果然见识独到,当今天下初定,但边疆隐患未除。中原腹地还好,偏远地区若想专心农垦,但又恐外贼纷扰,实无两全之策。如今这“军屯论”一出,一干难题均将皆迎刃而解。

    邓艾看着激动万分的司马懿,心中多少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顺势说道,“启...启...启禀府尹大人,此‘军屯论’乃是下...下官巡游多地,根据踏勘之实所撰写。本欲明日呈报大人观览,不...不曾想大人今...夜来访。正好,大人将此论带...带走便是。”

    此话一出,正中司马懿的下怀,便也不再惺惺作态,笑呵呵的开口说道,“既如此,那我便将此论带走。近日,就在我京畿之地率先实施。不日,我便将此论上报魏王和朝廷,以求在全国推广。届时,士载当居屯田之首功啊。”

    闻听此言,邓艾刷的一下站起身来,意正言辞的向司马懿说道,“艾,自幼孤苦,又逢战乱,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人间惨状,正可谓‘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下官不求高官厚禄,青史留名,但求天下苍生每人都有一碗稻米粥果腹即可。若得此愿,艾死而无怨!”

    动情的邓艾,说起话来流利异常。言罢,向司马懿深深一躬。

    也正是今夜之谈,司马懿真真切切认识到了这个有些口吃的寒门士子。

    殊不知,日后那令羌胡闻风丧胆的“邓阎王”也是从今夜开始,慢慢散发出他那耀眼光芒的。

    ————————

    这一日,早朝过后,荀彧一如既往的返回尚书台,也同平日里一般,劳形于案牍之间。

    正当他忙碌于公文批复的时候,门外侍者忽然来报,“禀报荀令君,太傅大人来访。”

    “你说谁?”荀彧手握毛笔,惊讶的站起身来,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大人,太傅钟繇大人来访,现在府外等候。”

    “快快有请,打开中门...”

    “不不不,还是本官亲自来。”

    荀彧激动的有点儿不知所措,在向外走了两步之后,又返回将手中的笔放在了案几上。并非是他没见过太大的世面,而是他在数年前与曹操决裂之后,昔日老友就很少有来往了。

    “元常,元常......”

    人未到,声已至。荀彧衣带都没穿好,便匆匆出府了。

    “元常兄(钟繇,字文长)来访,有失远迎,还望赎罪啊。”

    荀彧显得有些过于激动了。

    尚书台,中门外,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相视而立,随后双双很有默契的对鞠一躬。

    曹操、钟繇、荀彧三人。钟繇最为年长,曹操次之,小钟繇三岁,荀彧最幼,又小曹操两岁。可即便如此,最小的荀彧今年也已经七十有四,全都是年过古稀之人了。

    三人相识于少年平黄巾之时,同甘共苦数十载,谁料想临了了,临了了,尽然阴差阳错的又分道扬镳了。

    很显然,曹操和钟繇属于现实派,更注重实际。荀彧则属于浪漫派,更偏向与对理想的追求。

    因此朝堂上也就形成了泾河分明的两派,一派是曹操、钟繇为首和大部分魏王旧臣的曹氏一族;另一派则是皇帝、荀彧为首和小部分魏王旧臣,以及其他少量大臣组成的“保皇派”。

    钟繇以“司隶校尉”之职,常年镇守长安,再后来又征讨西蜀,近日方才得还于朝。

    即使如今政见不同,但于情于理,钟繇都觉得应当来看望一下,昔日里情同手足的老友。

    会客厅内,二人相视而坐,久久无言,或许谁都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终究还是为长的钟繇率先打破了沉默,平静的说道,“多年未见,文若(荀彧,子文若)也已满头华发了。国事繁重,岁月催人老,人力终有时啊。”

    钟繇此话颇有深意,他也想借此告诉荀彧,天下大势所趋,大汉气数已尽,你荀彧一人独木难支,人力终有尽。

    两人相识数十年,自然知之甚深,而荀彧更是人精,自然明白钟繇此话其中的隐意。

    荀彧闻听此言,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借古讽今,微微笑道,“元常,你三年未在朝内,有些事情自然不甚了解。想那昔日里,王莽假托汉高祖遗命,篡汉称帝,建伪“新”朝。但,终不得人心,仅仅数年,便分崩离析,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再后来,本朝光武皇帝,上顺天命,下应民心,迁都于洛阳,再次实现我大汉之复兴。”

    荀彧以此来嘲讽曹操,你曹操若想做那篡汉的王莽,绝对会落下一个同样的下场。

    钟繇闻听此言,也不再遮掩,针锋相对道,“昔日有夏桀残暴,故断送祖宗四百余年江山,商汤顺势而起;其后五百余年,商纣无道,又有周武代商;再后八百余年,天下分崩离析,百姓生灵涂炭,终有秦朝始皇帝再次统一华夏,然偌大的秦帝国,仅传二世,便被本朝高祖皇帝所得。

    究其原因,不过是气数有尽,天道轮回矣。”

    荀彧闻听钟繇所讲出来的典故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但仍不死心,冷面相对道,“正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自黄巾战乱以来已五十余年矣,如今天下方一统,人心归附,此不是大势乎?”

    “可天下是魏王父子打下来的天下,人心也终究是魏王的人心啊。”

    “钟繇大胆......”

    荀彧终于爆发了,拍案而起,想要说出一些狠厉的话来,可几十年的交情,终究还是没让他说出口来。

    他已经失去曹操了,不想再失去仅剩的钟繇这个老友。

    钟繇见状也并没有生气,他知道迟早得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的,也只有这样或许还有万一的可能将荀彧拉回来,“文若,夏有费昌,商有比干,秦有章邯。可又如何?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改朝换代也是不可避免的。即使文若你再呕心沥血,可终究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啊。”

    听到这里,荀彧反而冷静下来了,“元常,你我食大汉君王之禄,自当忠君之事。”

    “可......”

    钟繇还想说些什么,被荀彧打断了,“如若事不可为,真到了那天,我愿做那‘朝歌挖心的比干’,‘巨鹿断首的章邯’”

    说罢,兀自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闻言,钟繇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苦笑一声,终究没有再多说,对着荀彧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之后,转身缓缓离开了。

    在钟繇走后不久,荀彧回过身来,用仅仅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喃喃说道,“元常,你我从今日就开始了。”

    ......

    “只是,以后每年的清明,别忘了在我的坟头洒上一壶浊酒”

第二十三章 韬光养晦,贾充收盐造船

    建安三十五年,公元230年,夏六月。

    “军屯论”在呈报朝廷之后,竟然奇迹般的受到了魏王一派和“保皇派”的一致认可。于是,很顺利的便得以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推广,但写出此论的邓艾,仿佛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来自朝廷和魏王的任何嘉奖。

    荀彧虽说与曹操一派政见不合,但是并不代表着,不会取纳他们这一派有利于社稷与百姓的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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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一日,扬州刺史.陆抗借私盐归公一事,坑了贾充一把后,并顺势向朝廷告了一状。

    天下方定,朝廷命官竟然无故屠戮百姓,这着实过于骇人听闻。即便那群所谓的百姓中,大部分都是刁民,但他们依旧有着大汉子民的身份。

    结果,自然是金銮殿内的皇帝再次勃然大怒,要顺势杀掉这个曹仁留在扬州的眼中钉,而荀彧则顺势又加了一把火。

    后来,世子曹丕动用了朝内多方力量予以斡旋,但最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贾充被荀彧的尚书台,很巧妙的将他从一个刺史府治中,从三品的地方大员,贬谪到了会稽郡.章安县,去做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

    章安,位于会稽郡东南沿海,乃本郡之要邑。人烟稀少,常年有山越之民作乱,苦不堪言,历来都是扬州官员贬谪的最佳选择地之一。而章安县人,善于操舟,水行而山处,以船为本,以楫为马。

    正所谓,祸之福所依,福之祸所伏。

    此县虽然贫苦且多动荡,但是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南北数百里海岸线中,唯有此处水上交通之便,易与外界联系,海边水深且平缓,是一处天然的港口,而且本地产盐丰富,却一直没有被充分利用。

    城北四十里有湖,名曰“章安湖”,旧吴时期大部分的战船模型都在此湖之上监造,随后由港口码头送往建邺。

    而一般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景色往往都很不错。

    贾充初到章安,心中自然抑郁万分,整天游山玩水,也算是乐得逍遥。

    他的人品虽然说不上太好,但毕竟是有真才实学的。在游历了全县之后,自然而然的发现了本县的这些潜在的长处,心中不禁暗暗揣测到,在这里也不失为一个韬光养晦的机会。

    这次,他充分吸取了上次屠戮平民的教训。此次在章安,依旧私盐归公,但却没有采取强烈的武力措施,而是以重利相诱。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孙子兵法》中的这半句谋略,用在此时此处正合适。贾充用了相当丰厚的金银钱财予以利惑,当地的百姓,最终竟然心甘情愿的为他所驱驰。

    另外,他将旧时的工匠们又召集起来。他知道陆抗在建邺召集了其他州郡的大部分工匠,想要研制更加宏大的新船,用以日后航海之用。既然自己来到了章安,这里的资源也就不能浪费。将官盐的获利,一部分用以补充府库,其它的被他用来建造船坞长,研制大船了。

    而且,居于日后航海贸易的打算,贾充将海边的码头,又修缮扩建了一番。

    一时间,平时这个人烟稀少的小县,竟然也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虽有耳目将这里的事情告知了陆抗,但似乎并没有引起他的警觉。在他看来,区区弹丸之地的章安,任凭他贾充折腾,也翻不出浪花来。

    这一日,贾充正在府衙内审阅下面传上来的公文。忽闻属官县丞来报,“禀报大人,本县工匠均已召集完毕,现在府衙门外等候大人训话。”

    贾充虽然被贬谪成了七品县令,但是衙门内的其他官员却并不敢对他有丝毫怠慢,反而敬重异常。

    一来,是因为他乃是曹仁大将军的人,保不齐哪一天他或许官复原职了,这时候怠慢于他,将来可没有自己好果子吃;二来则是因为,贾充借“私盐归公”一事屠戮平民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他这人又睚眦必报,谁敢去惹这个活阎王。

    “善,这个差事,你办的不错,日后事成,本官不会忘了你今日之功。”

    县丞听到这话,更加诚惶诚恐的说道,“不敢不敢,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哪敢有劳大人记功。”

    贾充也并没有跟他多余的废话,而是放下手中毫笔,起身走了出去。他这个人虽说睚眦必报,但是律法森严,赏罚分明,也不失为能做事情的一个干吏。

    贾充来到府衙外,看着满满一地跪着的数百工匠们,朗声说道,“本官知晓,尔等皆是旧时造船的能工巧匠。今日本官将尔等重新召来,也正是此故。

    本官今天想要告诉你们的是,此次造船不同以往,以往之船多为楼船、艨艟、走舸之类的战船,而此次本官让你们造的是可以遨游深海的宝船。”

    说到这里,下面的工匠们顿时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有些胆大一些的工匠,甚至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大人所说之船,我等从未见过,不知大人对此船有何要求?”

    贾充自然早就料到了这些,捋着胸前的胡子,接着说道,“本官知晓,当世之船,载重量最大的是为大舡。旧时‘伪吴侯’孙权有一大舡,名曰‘长安’,可载近3000余人。此船以木为城,起楼撸,开四门,其上可驰马来往。孙权与那乐浪郡.公孙渊的战马贸易往来靠的就是此类之船,但此船仅能爬行于近海岸数百丈,不敢深入大洋。

    本官要的是比这大舡还要更加宏伟的宝船,可运兵马钱粮,可遨游深海。”

    闻言之后,工匠们顿感为难,这大舡已经是当世最为宏大的船了,要是建比它还要大的,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贾充仿佛看穿了工匠们的心思,“本县知道,此非易事。吾可予尔等,两年的时间进行构思,再两年的时间进行研制,再一年的时间用以适航。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总之我要在五年之后见到此船。如若不得功成,夷灭三族。”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乱做一团。甚至有工匠想着,真要是如此这般,一会儿回家就逃,大不了再也不回来了,总比丢了性命要好。

    正当众人惊恐万分的时候,却见贾充又说话了,“昔日你们大部分人,一月银钱不过区区一二百个五铢钱。本官在此应允,只要是参与本次征召的,每人在你们原有月钱的基础上再加三倍。

    另外,谁先画出宝船草图的,本官赏良田四十顷,水牛十头,十金。能够率先带头研制出来的,本官赏良田二百顷,水牛五十头,五十金。其余众人各赏良田十顷,水牛两头,五金。”

    本来众人还在谋划着逃跑,一听到此处,又改了主意。

    要知道,现在天下方定,银钱倒在其次,大部分人都是富贵人家的佃户,要不然就是类似于他们之类的工匠或者打渔、贩盐为生。能有自己的数顷田地,那可是想都不想的事情,现在有这么一个差事,能拿到地,那......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要么是这辈子苦,下辈子还接着苦;要么搏一把,事成之后,自然是出人头地,自己和后代子孙再也不用劳累。

    仔细想想,五年时间,只做这些的话,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

    想到此处,大部分人纷纷相互看了看对方,仿佛下定了决心,又纷纷叩拜,参差不齐的喊道,“遵大人令”

    贾充附手站在台阶之上,看着这眼前数百人的如此姿态,心中不禁得意万分,仿佛那宏大的宝船已在眼前了。

第二十四章 韩公改良水排,刀兵焕然一新

    自从旬月之前,将赶制出来的首批两万余对马镫送往北地边军之后,曹植就一直在催促工匠们不分昼夜的赶制。几乎每过几日,他便会亲自前往工匠作坊,查看冶炼进展。

    这一天,午时刚过,正当他要动身前往工匠坊之时,忽见文钦兴冲冲的赶来了。

    还没等他说话,文钦率先开口了,“喜事,大喜事啊公子。”

    曹植见状顿感丝丝疑虑,不禁眉角微微一挑,笑呵呵的问道,“仲若(文钦,字仲若),喜从何来啊?”

    文钦也不拖沓,直接爽爽利利的回答道,“不敢相瞒于公子,第二批的马镫已经于今早全部完工,共计三万五千余对,就等公子前去查验了,不日便可整装送往北地。”

    曹植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心中惊讶不已,暗揣道,“这怎么可能,数日前自己前去查验的时候,也不过堪堪刚完成两万余对。想着怎么也还须十来日的功夫,怎么今天就完工了,而且还多出了五千余对?”

    想到这里,曹植急忙问道,“仲若此话,可当真?”

    文钦见状,严肃的回应道,“此等大事,末将怎敢戏言,还请公子随我一同前去查看。”

    说完,二人急匆匆的一同出发,去往到工匠坊的仓库点验查看。

    少时,看着眼前林林总总一共三万五千余对的铁马镫,曹植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回过头来,仍是一脸惊讶的询问身旁的文钦,“仲若,这是为何?莫非有天人下凡相助不成?”

    文钦微微一躬身,向曹植说道,“末将也不知该如何向公子解说,还是让主掌此事的监冶谒者(掌管冶铁的专官)韩暨(jì),韩公至来亲自向公子解释吧。”

    说罢,就朝着门外大声呼唤道,“公至先生,还烦请进来一趟。”

    话音方落,便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迎面走了进来,此人身长七尺五寸,面如重枣,长鬓及胸,着一领粗布麻衣,踏一双千层底布鞋。活脱脱一副民间老农的装扮,着实朴素异常。

    来人便是主管此次马镫冶炼的监冶谒者.韩暨。

    韩暨,字公至,传闻是本朝“兵仙”韩信的后代。却没有像他的祖先那样走兵家的路子,畅晓军事。反而对冶炼一事颇为上心,走上了一条“墨家”的道路。不过终究殊途同归,冶炼出来的刀兵,最终还是上了战场。

    “公子,此人便是监冶谒者.韩公至。”

    韩暨向着曹植和文钦深深一躬,朗声说道,“下官见过公子,见过将军。”

    曹植向前一步,将韩暨虚扶起来,笑呵呵的说道,“老先生过谦了,看先生一身朴素,实在不像是朝廷六百石的官员啊。此次马镫冶炼提前超额完成,植心中疑惑不已,还望老先生为我解惑。”

    韩暨心中早有对论,也不扭捏作态,直接爽朗的回答道,“回公子的话。这冶炼一术,乃是由‘上古墨家’门下的一个偏支演变而来。主要是将矿石粉碎,熔于炉中,变作生铁,之后再将生铁融化,经过锤炼便可冶造田间农具。若千锤百炼之后,可出得‘百炼精钢’,便可用作的弩箭刀兵。

    冶炼重中之重在于不断的锤炼,但铁坯降温过快,需要不断的回炉熔炼,再出炉锤凿。当今天下,用于火炉鼓风的多是马排鼓风,需用马百匹,甚至有还在用人排,极其耗力。下官用尽半生钻研此术,终于在旬月之前完成了前朝粗糙水排的改良,也终于可以将至真正的用于金铁冶炼。此水排可将现有的冶炼速度提升三倍不止,着实尤为可观”

    看着二人,似乎还是有些疑虑和不相信,韩暨不禁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公子和将军若不嫌弃,还请随我至工匠坊一观。”

    曹植、文钦双双对视一眼,为了解开心中疑惑,便随着韩暨一同前往了工匠坊。

    一入工匠坊,那逼人的热浪便迎面扑来。冶炼的工匠们大部分都只穿了一条麻布裤子,套一件硕大的露胳膊的皮革护兜。坊内叮叮当当的敲击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坊内正中间,有一硕大的冶炼炉,冶炼炉旁有一个约莫是圆形的木质器具,但是奇怪非常,正是韩公至口中所谓的“水排”。只见那水排被水流冲击之后,开始咯噔咯噔转着,然后向炉内鼓风。

    韩暨将二人引到近处观看,介绍道,“二人大人且看,此物就是水排。”

    走到近处,才能仔细看清楚此物的长相。只见此物整体用木架所固定,上下两端各安装一个大型卧轮,上下卧轮轴心以一个巨大的木质圆轴所连接。

    下卧轮的轮轴四周装有叶板,承受水流,是把水力转变为机械转动的装置;在上卧轮的前面装一鼓形的小型涡轮,与上卧轮用“弦索”相联。

    当水流冲击下卧轮时,就带动上卧轮旋转。由于上卧轮和鼓形小轮之间有弦索相连,因此上卧轮旋转一周,可使鼓形小轮旋转几周,鼓形小轮的旋转又带动顶端的曲柄旋转,这就使得和它相连的连杆运动,连杆又通过攀耳和卧轴带动直木往复运动,使排扇一启一闭,进行鼓风。

    水排一侧有水流从工匠坊不远处的河里引水而入,用来冲击水排运作。

    “此物耗尽下官半生心血,不过也幸不辱命,此水排的损耗远远小于‘马排’和‘人排’,效率更是提高了三倍不止。同样,冶炼的速度也就可以提高三倍了。”韩暨在一旁解释道。

    而曹植文钦二人已然看呆了,曹植呆呆的说道,“此物真是鬼斧神工,公至先生莫非是那墨家巨子转世不成?”

    回过身来之后,曹植向韩暨问道,“敢问老先生,此水排可有模型图纸。”

    韩暨仿佛猜到了曹植要做什么,忙然激动的回答道,“回公子的话,当然有。”

    随后,曹植严肃的说道,“还请老先生尽快将水排图纸送于本侯府邸,不日我便将其与马镫一同送往许都,为老先生请功。”

    韩暨慌忙叩拜,“多谢公子”

    “仲若”

    “末将在”

    “即刻将所有马镫装车,待公至先生‘水排’图纸一到,一同送往许都魏王世子府。”

    .......

    “魏王世子,骠骑将军曹丕亲启:

    兄长在上,见信如晤。此批马镫,共计三万五千余对已提前完工,还烦请兄长尽快将其整备装车运往北地,以供子文兄长(曹彰,字子文)之需。

    此次马镫能够提前冶炼完成,功在‘监冶谒者’韩暨,韩公至。此人有昔日墨家巨子之能,造一神物,名日‘水排’,可代替现世之‘马排’,减耗增效更达三倍之余。

    其颇有才华,小弟拟保举他为‘司金校尉’,统揽天下所有冶金事宜。弟深信,有此人在,不出五年,天下各州之兵器府库必将充盈,天下之刀兵,也必将焕然一新。

    ......

    弟曹植顿首

    建安三十五年五月十五日”

第二十五章 匈奴又南来

    就在荆襄和豫州在抓紧赶制马镫的同时,北地的紧张局面丝毫没有消解。

    本来匈奴已经准备第二次的南下掠边了,可自从知晓了曹彰、张郃都到了雁门关之后,也就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潜伏了起来,似乎在寻觅一个良机。

    匈奴虽然没有大规模的举动,但是小规模的骚扰挑衅并没有断,这也让营中诸将气愤不已,几乎天天都有人前往帅帐请战。

    这一日,雁门郡卫所之内,曹彰、张郃、夏侯霸、曹休等人一如既往的在帐中议事。

    居于帅位的正是曹彰,张郃、夏侯霸等将分散坐落于左右。虽说张郃假节钺为皇帝侍者,但毕竟曹彰才是北地主将,强宾不夺主嘛。

    “禀报各位将军,现在左贤王刘.豹已经遁回北方月余,不见踪迹,仅留下数十股小部队袭扰我军。”夏侯霸是雁门主将,对周边事宜自然最是清楚,于是由他向在座的众人报告了近时战况。

    非常之时,帅位上的曹彰并没有磨蹭,而是直接开始发号施令,“本将以为,当下最好的对策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匈奴必会二次南下,北地边线绵延数千里,但在坐的你我都不知他们的突破口在哪里。本将苦思许久,也终有对策,夏侯将军听令。”

    平时是兄弟,怎么闹腾都可以,但战时不同往日,必须上听下达。

    “末将在。”

    座下的夏侯霸刷的一下站起身来,面对帅位,双手抱拳听候命令。

    “传本将将令,令各营加强戒备,斥候营依旧全部分散撒出,五人为一小伍,沿途刺探,深入匈奴境内不得超过二百里,无论是否有军情,每日戌时之前必须回营报告。

    令各地烽火台由原先的五人小队增至十人,往日里有战事方才狼烟预警。当下之际,不同以往,传令各营,每日点燃狼烟以报平安无事。哪一日狼烟未起,便是有战事。另外在每处烽火台各设暗哨两人,若有匈奴南下偷袭得手点燃烽火台,也可速速来报。”

    “诺”

    “曹休将军”

    “末将在”

    “汝麾下之虎豹骑,乃我大汉精锐之士。本将命令你,继续养精蓄锐,但是一旦开战,必须功成。‘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末将领命。”

    曹彰不愧是青年一代将军里面的佼佼者。这样一来,即使敌人偷袭,无法点燃烽火告急,也无大碍。即便匈奴作假,还有暗哨,必可保万无一失。

    正可谓,“兵者诡道也”。

    众人闻听曹彰的对策,无不惊叹,就算是一旁久经沙场的老将张郃,一时间也察觉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不知老将军可还有所见教?”可曹彰还是表示了,自己对这个已经不在自己一营的沙场老将的尊重。

    “北地各路军马调动均由将军统领,老夫只是督军。镇北将军之策,已然滴水不漏,老夫并无补充,将军自行斟酌便是。”张郃平静的说道。

    “好,既然老将军并无补充,各位就此各自归营去吧。”

    ————————

    此时,并州新兴郡以西二百里处,一支普通的五人无骑汉军斥候,正在执行着刺探敌情的命令。

    老丁头,是个六十多岁的干巴小老头,无儿无女,是这五人小队的小队长。

    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并州的老卒,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好像还跟过故并州刺史.丁原。

    按理来说,向他这个年龄早就该卸甲归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一直待在军营里。

    曾有人问过他为什么,都被他骂了回去,“老子无儿无女,回去干什么?要是你给老子当儿子,为老子养老送终,老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问了,只当是这个怪老头除了军营无处可去。

    说归说,老丁头却着实是当斥候的一把好手,不讲别的,能在这几十年刀枪剑影中活下来的,又有几个是等闲之辈。

    他虽然为人怪癖,对手下的人却是护短的狠。

    “老丁头儿,你说匈奴在哪啊?”队伍里的一个斥候少年在一边发着牢骚一边问着。

    这少年姓李,名干,很普通的一个名字,贫民老百姓是不配有字的,所以队里的人都叫他小李子。

    他是本郡人士,今年才十八岁,憨憨傻傻的,当然也还没加冠。连年战乱,使得他家里穷的底朝天,亲人更是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了他和一个老母亲相依为命。

    他一直念叨着,当几年兵,领几年饷银,然后回家买上几分薄地,也好为老母亲养老送终。

    他说,他邻居家有个小女娃,比他小三岁,比他还要凄惨,多年的战乱,已经使她没有一个亲人了。她跟这姓李的少年也算是青梅竹马,平时小李帮她调理田中农事,而她则帮着小李子照顾母亲。

    旷日持久,自然情愫暗生。

    他心里盘算着,这两年来存下的饷银,是可以脱离这刀口上舔血的营生了,虽然肯定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也足够买几分薄田了。

    他想着这次回去就娶了她,不再让她担惊受怕的整天等着了。

    老丁头冷哼一声,咧嘴说道,“你问老子,老子问谁?你倒不如去问问刘.豹那匹夫,让他给你送个信儿。”

    “诶,你说咱们这儿,他匈奴他敢来嘛?不说别的,咱们北边有夏侯将军在雁门关驻守,距离咱这也就二百多里,听说曹彰大将军都赶过去了。那里可是有好几万的大军呢。”

    老丁头瞥了他一眼,斜眼瞅着他冷不丁说道,“你小子知道的还不少,你还知道啥?”

    小李子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咱们南边二百多里就是咱们并州州府.晋阳城,更近,连二百里都不到,他匈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往这来呀。”

    队伍里另外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青年斥候打趣道,“小李子,你说你这么厉害,怎么将军没给你个参将当当啊。你这次回去以后,跟你那个小相好,也得这么厉害才行。哈哈哈......”

    此话一出,小李子憋得满脸通红,更显得憨直了一些。

    老丁头而在一旁看着,笑骂道,“兔崽子,别欺负咱们小李子啊,这小子可还是个雏儿呢。”

    哈哈哈哈......众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大笑,使小李子也更加局促不已。

    闹腾了一会儿之后,老丁头发话了,“好了好了,咱们离营也快二百里了,天色不早,已经申时了,今儿就这样,回营。”

    正当众人打算拨马回营的时候,队伍中的一名斥候好像有所发现,顺手向西一指,“队长,你听,那边山谷好像有动静。”

    众人闻听此言,立马严肃起来。

    “好像就在隔壁山谷。”这名斥候接着说道,他是这个小队里耳朵最灵敏的。

    这下老丁头好像也察觉到了。

    “走,把马留下,绑在树上,省得马蹄发出响动。只带短兵和弓箭,你我爬上山去看一下。”老丁头不愧是当了几十年兵的老卒了,经验自然丰富。

    几人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山,向山谷望去,不看还好,这一看,众人顿时都吓傻了,

    只见山谷之中旌旗猎猎,马鸣啾啾,密密麻麻的营帐足足有几千座。

    老丁头根据多年的经验一看,这足足有两万人之众,营中立有一面大旗,清晰可见,上书“左大将”三个字。

    “撤,速速回禀太守”

    而正当众人打算撤离的时候,一支羽箭从暗处飞了过来,一箭就将队伍中一名同袍射了个对穿,当场毙命。

    众人见到同袍被杀,睚眦俱裂,一个个顿时愤怒不已。

    “走,我斥候营的职责是什么,走”,老丁头低吼道,这时候的他强忍下心中的愤怒,展现出了一个成熟斥候该有的素养,带着众人慌忙撤离。

    可是身后那数十个追兵已经追来了......

第二十六章 首战即决战

    “报.....并州紧急军情”

    一道紧急的报警声,划破了雁门关平静的月空。

    “禀报大将军,匈奴左贤王麾下‘左大将’.申屠隆率骑兵两万,不日将抵新兴,新兴郡守请求派兵增援。”

    子时方过,曹彰审完军中公文,刚刚解胄躺下。闻听来报后,急忙弹身起来,一边穿甲,一边向门外的传令兵大声吩咐道,“传令,击鼓聚将,于中军大营议事。”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瞬间传遍了整座大营。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众将便都已甲胄齐全的聚于帐中。

    见众人均已来到,曹彰如铁塔般的站在帅台之后,一手扶着腰间宝剑,一手叉腰,向众将诉说最新的战况,“据探马来报,匈奴左贤王麾下‘左大将’申屠隆率兵两万,隐于新兴以西二百余里的一道僻静的山谷之中。‘左大将’乃是匈奴左贤王刘.豹麾下首员大将,也是可以单独带兵最多的一员‘万骑长’,战力不可小觑。

    新兴郡,位于我雁门与并州.州府.晋阳城之间,三地各自相隔仅二百余里,骑兵半日即达,因此新兴也是并州粮仓之所在,本州大半粮草均屯于此处。

    雁门与晋阳均有重兵防守,也正是因为如此,新兴郡因此才仅有守兵三千,其中骑兵更是仅有区区五百骑,剩下的全是步兵。

    匈奴选择这里,着实刁钻,若不是此次斥候营无意间发现他们,还真就又被他们得手了。那也就意味着此次匈奴之意图在意突袭,一击得手便会远遁,绝不会纠缠。

    诸位将军,何人愿往救援?”

    曹休刚要拱手说话,张郃抢先一步走了出来,在这种危急时刻,他也不再藏拙,朗声进言道,“昔日,魏王麾下曹纯将军曾率虎豹骑夜行三百余里,追刘备于长坂,俘获甚多。而如今,虎豹骑之马匹装备,更胜往昔,区区二百里自然不再话下。老夫以为,此次救援非曹休将军的虎豹骑不可。”

    “老将军,可是匈奴现在才仅仅露头了一个左大将的两万骑兵,左贤王剩余的八万控弦之士还不知在哪,如果此时就用虎豹骑,是不是有点儿为时过早了?”

    雁门关守将夏侯霸微微皱眉,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众将闻听二人之言,都开始议论纷纷道。

    曹彰也陷入了沉思,他心中其实也意属虎豹骑,但是正如夏侯霸所说,如果刘.豹突然带领其它主力出现,又当如何?

    思索了许久,他终于拿定了主意。

    当下情况危急,如果新兴有失,整个并州必然陷入粮草危急,届时军心涣散,悔之晚矣。

    于是曹彰不再犹豫,反而毅然决然的开始发号施令,“曹休听令。”

    帐下的曹休听到此话,激动异常的走将出来,抱拳道,“末将在”

    “命你速速整备虎豹骑全营人马,由本将军带队,前往救援,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抵达新兴。其余众将,加强各营守备,不可轻出,胆敢违反军令者,军法从事。”

    众将心中或许还有不同的见解,但既然主将已经决定,也就没有一人再提出反对意见了,坚决执行命令便是。

    即便是老将张郃,此时也不再多说什么,虽然他心中认为曹休率兵救援足矣,又何必劳动一个主将。

    “首站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曹彰发表了,简短的出发前最终讲话之后,亲自率领六千余骑虎豹骑在这皎洁的月色之中,声势浩荡的向南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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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即将成为漩涡中心的新兴城中,显得忙碌异常。

    满身是血的小李子在天将将擦黑的时候,冲进了新兴城城门,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匈奴来了”,便昏死了过去。

    半个时辰的方景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而且身边还围满了人,郡守大人也在其中。

    见此此景,李干慌忙说道,“城西二百里山谷之中,发现匈奴‘左大将’骑兵,足足两万之众,还请大人速做防备。”

    太兴郡守听后,忙然派出多路骑兵,连夜去往北边雁门关和南边晋阳府求援。并吹响紧急号角,召集全部人马和城中百姓一同守备城池。

    待寅时(凌晨三点)方过,所有守备将士和城中青壮都已经到达城墙之上了,而此时虎豹骑的将士们正在拼命的想这方赶来。

    劳累了一天的小李子,并没有听从郡守大人的安排去休息,而是倔强的上了城墙。

    他永远也忘不了,昨日那让人心碎的一幕。

    那时,他们在林中被匈奴发现之后,急忙撤退,可为时已晚,还未交战便被射杀了一名同袍。

    一刻钟前,他们还在一起打闹,一刻钟后竟然就天人永隔了。

    待四人将率先赶来的数名匈奴杀尽,也就只剩下了老丁头和小李子,可是两人也都已经负伤,小李子情况稍微好一些。

    “李干,你听我说”,老丁头儿竟然破天荒的叫了小李子的大名。“这样下去咱们谁也走不了,我去把追兵引开,然后你趁机溜走,赶回去把情报带到。”

    “不,老丁头儿,我留下,我年轻跑的快,我去引开他们。”

    小李子跟老丁头争执着,他虽然为人憨直,但是并不傻。他知道,老丁头儿其实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头儿,而且平时也一直在暗暗照顾他。

    小李子早早的就没了父亲,在他心中也早就把老丁头当成父亲一样的看待了,也正因为如此,平时憨直少话的他,在老丁头面前却异常的话痨。

    “兔崽子,不要争了,这样下去都活不了。我已经活够了,可你还年轻,家里还有老母亲和一个未过门的小媳妇儿等着呢,没必要咱们俩都把命搭在这里。听我的,以后每年清明,多给老子烧俩纸钱,倒上一壶酒就行。”

    说到这里,小李子低下了头,片刻后,无奈的的点了点头。

    “小子,记住老子的名字,以后别忘了在老子的墓碑上刻上名字。我的名字叫丁威,家父乃是故并州刺史.执金吾.丁原。”

    小李子愣住了,原来老丁头是并州刺史丁原的儿子,可为何?

    但老丁头儿并没有时间再跟他解释这些了。

    话刚说完,匈奴其它的追兵已经远远快要到身前了,小李子慌忙躺下装死,而老丁头儿则是深深的看了它一眼之后,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匈奴追兵来到的时候,看着满地的尸体,以为人都已经死彻底了,也就没再注意,便慌忙向前追赶老丁头儿去了。

    待得追兵走远,小李子蹑手蹑脚的爬起身来,悄悄来到绑马匹的地方,向老丁头儿的方向看了腌之后,不再迟疑,上马向新兴城疾驰而去。

    .......

    建安三十五年,五月,故并州刺史.执金吾.丁原之子丁威战死。

    斥候小队五人,四人战死,仅有李干侥幸逃脱。

    只是......

第二十七章 一战定乾坤

    “启禀将军,汉人的斥候跑了一个。”

    “废物,一群废物,几十个人追五个汉人,被杀了十余人,还逃了一个,一群废物。”咆哮声伴随着物品砸落在地上的声音,从山谷中的左大将中军营帐传了出来。

    此时,营帐之内,数十个匈奴暗哨正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上承受着“左大将”申屠隆的怒火。

    一旁的一名千夫长,看着地上这群人,于心不忍,走出身来为他们求情道,“将军,这只汉人小队着实狡诈,追那老头的时候,地上确实有四个汉人的尸体,可回来就剩三个了。也不能完全怪他们,还望将军允许他们戴罪立功。”

    地上为首的那个匈奴斥候还算机灵,闻听千夫长给他们求情,急忙磕头如捣蒜的大声喊道,“将军饶命啊,还请将军允许我等戴罪立功。如若不成,我等必提头来见。”

    “哼”,申屠隆冷哼一声,瞥眼看着地上的这群抖如筛糠的手下,狠厉的说道,“要不是大战在即,老子早砍了你们这群废物。今天看在你们千夫长大人的面子上,就暂且饶你们这会,再有下次定斩不饶。还不快滚?”

    地上的斥候们听到这声怒斥,急忙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看着帐中再没有闲杂人员,这名千夫长有些担忧的向申屠隆问道,“将军,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现在已经被发现了,汉人必将有所防备啊。”

    申屠隆哈哈一笑,笃定的回答道,“无妨,就算这个斥候回去报告,即使新兴城向晋阳城和雁门关求援,一来一往,援兵到达最快也是后天了。而新兴只有三千守兵,骑兵更是仅仅只有五百,我有两万大军,不消数个时辰便可攻破城池。

    此次入城,不掠不抢,旨在烧毁粮仓。就算汉人的援兵到了,得到的也只是一片废墟罢了。这样一来,整个并州粮草断绝,必然大乱,到时候还不是我们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说完之后,便阴险的笑了起来。

    这名千夫长还是有所担忧,眉头并未舒展,接着说道,“将军,我们是否需要连夜进兵,正所谓兵贵神速,恐迟则生变啊。”

    申屠隆能够被匈奴单于任命为“左大将”,代表着他就不是昏庸之辈,在听了这名千夫长的提醒之后,沉思片刻,若有深意的回答道,“你所言不无道理,这样,传令三军,即刻拔寨起营,连夜向新兴城进兵,明日拂晓前务必抵达开始攻城。那老梆子,着实可恨,身负重伤,临死前竟然还杀了我四名草原勇士。就用他的脑袋祭器,让那群两脚羊看看,这就是对抗我草原雄鹰的下场。”

    “诺”

    ————————

    次日清晨,卯时方过,东边的天空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新兴城的城墙之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防卫的兵士和城中百姓。

    各个精神饱满的严阵以待,但是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斥着一样的恐惧,但更多的是那一份视死如归。他们知道,假如城破,身后的父母妻儿就要被胡人所鱼肉。为了家人,他们只能死拼,郡守大人说援兵马上就要来了,最多坚持到午时即可。

    其实郡守自己心中也没地,他并不知道虎豹骑已经来到了北地,按照普通骑兵的脚力,救援最快的晋阳援兵,抵达也得是午后了,所以他也只能假装镇定的给手下人一份希望。

    “匈奴骑兵”

    就在太阳在这片大地上将要撒下第一缕阳光的时候,一道凄厉的嘶吼声划破了这份战前的宁静。

    城墙上的铛铛铛的告警钟声顿时响彻整个城墙上空,人群立马出现了骚乱的迹象。毕竟己方这里只要三千人,而胡人那边黑压压一片望不见边际,是个人都会恐惧。

    只见远方烟尘滚滚,马蹄声如滚滚雷声一般扑了过来,整个地面都能感觉到轻微的震颤。

    在那猎猎狼旗当中,一面白色的大纛(dào)十分的显眼,上面写有“左大将”三个大字,正是那匈奴左大将申屠隆的帅旗。

    此时,一名甲胄明显不太合身的年轻人站在城墙上看着远方疾驰而来的匈奴骑兵,铠甲下的身体隐隐发抖。

    他正是新兴郡太守董祀,子规。此人乃是陈留人,与当世大文豪蔡邕乃是同乡。

    他本是一介书生,可是在此危难之际,他并没有安稳的呆在太守府衙之内,而是跟城中百姓和兵士们一起上了城头,守卫这片土地。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君不见,白面书生董子规?

    危难时刻方显英雄本色,虽然情不自禁的在瑟瑟发抖,但也不失大汉男儿的铮铮铁骨。

    董祀微微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中心中的恐惧,猛然睁开眼,刷的一下,拔出腰间宝剑,大喝道,“将士们”

    城墙上的众人,听到这声大喊,纷纷看将过来。

    “今日匈奴来犯,你我或将都会一死。但如若城破,必将遭受匈奴屠戮。所以你我就算死,也得死在父母妻儿的前面,就算死,也要拉上他几个胡人做垫背。

    援兵午时便会抵达,你我坚持三个时辰足矣。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就是你我实现承诺的时候了。

    杀......“

    城墙上的众人眼见自己的郡守都在跟自己一起守城,心中恐惧顿时四散一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跟着高喊道“杀!!!杀!!!杀!!!”

    一时间激情澎湃,竟然有了那么几份视死如归的味道。

    在董祀不远的人群当中,同样有一个跟他相似的文弱少年,正是那小李子,他现在心里只想着多杀几个胡人给老丁头他们报仇。

    至于家中老母和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或许只能来生再见了。

    远方的匈奴远途奔袭到来之后并没有做以调整,而是直接发起了进攻。随着冲锋的号角声响起,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近前,在距离城墙只有一箭之地的时候,就是一轮弓箭齐射,城墙上见状慌忙隐蔽,即便如此,在第一轮的箭雨之下也有数十人的伤亡。

    而匈奴大军的五千攻城人马,趁着这个空当,从四面八方有条不紊的扛着的云梯向城奔来,马上就要到达城墙之下了。

    城楼上的哨兵见状,忙然提醒道,“放箭,快快放箭。”这时城垛后的兵士们,赶快从墙垛之间,向那袭来敌人发起还击。

    匈奴人多,新兴城小兵寡,即使城墙上的滚木垒石不断的向下砸去,也没有阻拦住他们的脚步,很快就有匈奴攻上了城头,紧接着便是惨烈的白刃战。

    嘶吼声、刀剑声、呼救声.......声声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之后,匈奴在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之后,暂时退去了。

    城墙上,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医务兵赶快给那些受伤的兵士包扎,而没受伤的兵士们则穿梭于人群当中检查着那些没有死透的敌人,补上一刀。

    城中的男女老少们则是趁着这个空当往城墙上运送着准备好的羽箭、滚木礌石等防城器械。

    此时,太阳已经冉冉升起,那颜色好似这满地鲜血一般红彤彤的。

    照在人的身上并没有让人感到一丝温暖,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第二十八章 叫我一声董大哥如何?

    就当众人刚刚缓个神的时候,不到盏茶的功夫,城下匈奴进攻的号角声又响起来了,密密麻麻的人员乌央乌央的再次向城墙冲了过来。

    北地的城池不比中原或者南方的城池,有深沟护城河可以做以掩护,所以更容易被敌人冲到城下,因此左大将申屠隆才敢夸下三个时辰破城的海口。

    即便如此,而且兵力相差如此之大的情况之下,新兴城依然打退了匈奴的绵绵不断的数次进攻。

    城中百姓甚至都拆掉了自己家的房子,将石块搬上了城头。因为他们知道,房子拆了还可以再盖,可是城池要是被攻破了,那么就什么都没了。人都没了的话,还要房子何用?

    直到日上三竿,在匈奴再一次暂时退去的时候。

    太守董祀,满身鲜血的瘫坐在城垛之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身上的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早已混在了一起,变得脏乱不堪。

    此时他遍体鳞伤,手中兵刃因为长时间不断的磕碰,也已经有了崩坏的迹象。他费力的抬头向四处望去,只见周边横七竖八的人躺满了整个城头,不知是尸体,还是那累倒的兵士。

    他心中此时充满了不安,事到如今,城中兵力已然折损大半,剩余的也人人带伤,恐怕顶不了几次匈奴的进攻了,现如今才堪堪过去了三个时辰,只希望,援军能够早些到来,不然的话......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一时间竟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脑海中思索许久终于回忆来了,那不是昨天那个小斥候嘛,好像叫李什么来着?不过他昨天已经带伤,今日怎么也上了城头?

    “小伙子,来”,董祀勉强抬起手向小李子招呼道,小李子见到是郡守大人在叫自己,也顾不上身体上的伤痛和疲惫,连忙抽身起来挪了过来。

    “郡守大人”,小李子走到近前,说着就要行礼。

    董祀连忙打断了他,“欸...都这个时候了,就无须这些虚礼了,来,快坐过来。”说着,一边指着身边的空位。

    小李子不敢拒绝,小半晌才诚惶诚恐的坐了过来,一时间那憨憨傻傻的性格表露无疑。

    董祀看着这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少年,脸上不自觉的洋溢出了笑容,满脸微笑的说道,“小伙子,怎么称呼?”

    小李子见状连忙回答道,“回大人话,小人姓李,贱名一个‘干’字”。

    董祀乐呵呵的说道,“好名字啊,想必令堂希望你能够成为精明强干之人。家中父母可还安好?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听到这里,不会遮掩自己情绪的小李子,脸色明显僵硬了起来,“回大人,现如今家中只剩老母亲和一个还没过门的未婚妻,并无其他亲人了。”

    董祀自然知晓,连年战乱,天下哪还有完整之家,许多州县更是十室九空,只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么凄惨,竟然只有一个老母亲相依为命了。

    眼见小李子情绪不对,董祀赶快跳转话题,“你那位未过门的未婚妻,应该很好看吧?打算何时成婚啊?”

    少年人不愧是少年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听到郡守大人的话,满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原打算这月就要成婚,奈何胡人来犯,只能延后了”。

    董祀看到小李子这番局促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是一笑又引动了身上的伤口,开始拼命咳嗽起来。

    小李子慌忙帮他轻轻拍背。

    董祀摆摆手道,“无妨,不碍事的。想必我也大不了你几岁,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董大哥,我就叫你李子小弟如何?”

    在这个尊卑有别的年代,一州郡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把一旁的小李子吓得慌忙拒绝道,“小人如何敢跟大人称兄道弟呢。”

    董祀自顾自笑的说道,“诗经有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你我今日既然已经是生死与共的同袍,还当不得这兄弟否?此战过后,我来为你和你那小未婚妻主婚,可好?”

    小李子越听越惊讶了,嘴巴中这这这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不想让董大哥我喝你的喜酒?”董祀戏谑道。

    小李子闻言更加急切了,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小的家中简陋,怕大人...”

    不等小李子说完,董祀故意打断他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战后,董大哥亲自为你主婚。哈哈哈......”

    这一幕,发生在这血腥冲天的城头之上,竟然让这寒意刺骨的战场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暖意。

    “董大哥,你说咱们还能活着看到援军到来吗?”

    “肯定能,肯定能的!我们都会活着的。你,会活着,给你母亲养老送终。我,也会活着,为小弟你主婚。”

    ————————

    “启禀将军,前方攻击顺利,再进攻一次,必可拿下新兴城。”

    城下敌军中,大纛(dào)下,那骏马之上,申屠隆正在听着跪在面前的前锋千夫长战况汇报。

    闻言,申屠隆满面春风的说道道,“好。传本将军令,首先攻入城的,赏百金,骏马五十匹,牛羊各一百头,官升三级。”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看着众兵士士气有所提升,申屠隆又大声向众人喊道,“每斩获一个汉人头颅,赏五金,牛羊各十头。儿郎们,今天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杀!!!”

    说罢,拔出腰间弯刀,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杀......”

    刹那间,城下杀声震天,本来士气有所困顿的匈奴兵士,情绪高涨,竟然再次达到了一个高潮。

    随着一声沉闷而又恐怖的号角声想起,城下匈奴向着新兴城发起了总攻,只是此次进攻不同以往,不再是数千的部分部队,而是全部鬼哭狼嚎的都投入了战斗。

    城头上的董祀看到这种景象,心中也明白,这应该是匈奴的最后一次进攻了。如果援兵还不来的话,恐怕城池真的要陷落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就算是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的,不负大汉男儿威名。

    “兄弟们…死战…杀!!!”

    已然快要精疲力尽的他,用尽了胸中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凄厉的高喊道。

    竟显得是那么的悲壮!

    不一会儿,匈奴们就冲上了城楼,城墙上也在一点一点的沦陷。可就在整个城头快要完全陷落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北方地面之上有一条黑线正在快速的向新兴城移动过来。

    终于,汉军中有人看到了那条黑线。

    “援军来了”

    一道歇斯底里的喉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城墙上空。

    众人纷纷向北望去,才发现,北方的那道黑线已经快要距离城池不足五里了。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重甲骑兵!

    轰隆隆的铁蹄声,席卷着漫天尘土飞奔而来,这支骑兵约有五六千骑,但一人三马,人马俱被黑色铁甲所笼罩,仅有眼睛裸露在外。

    整支部队,除了铮铮的马蹄声之外,竟然没有其它一丝声音,就这样沉默的杀将过来。

    为首一员大将,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如同铁塔一般。一面旗帜紧跟其后,上书单字一个“曹”。

    正是那雁门关的援兵“虎豹骑”。

第二十九章 你让我怎么交代

    “将军,汉人援兵到了。”

    申屠隆依然头也不回的淡定的说道,“慌什么,听那阵仗不过五六千骑,本将军有两万大军,还俱他不成?”

    “传令后军迎敌,中军和前军继续攻城。”

    虽然此时他的心中也有一丝疑虑,汉人援兵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按理来讲最早也得到午后傍晚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申屠隆渐渐有些不快了。

    “将军,那好像是汉人的‘虎豹骑’”

    “什么?”

    申屠隆慌忙拨马向后看去,心中顿时惊恐万分。

    “虎豹骑”的威名他自然是知道的,那是汉人军队中精锐中的精锐,全营六千余骑皆是重甲骑兵,这样的部队即便是大单于的王庭也没有啊。

    可是这是那魏王曹操的近卫骑兵部队,从不曾离身,此时也应该随着那曹操在许都才是,怎么会到了这里。

    申屠隆不自觉的瑟瑟发抖的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虎豹骑’现在应该在许都,怎么会到了这里,绝对不可能”

    话虽这么说,但身体却很诚实。

    “传令,全军迎敌,杀光这支救援的骑兵,再继续攻城。”

    虽然,他心中依然坚信那来援的骑兵绝对不可能是‘虎豹骑’,可仍不敢掉以轻心,下令撤下了攻城的所有军队以迎敌。

    呜......

    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不同于前几次的进攻,而是撤退。

    “列队,列队”

    城下匈奴的千夫长和百夫长们无不在慌乱的整备各自手下的骑兵。

    就在他们刚刚整理好部队的时候,北方那支骑兵已经近在眼前了。

    “杀”

    申屠隆带着自己的近卫骑兵率先居中冲了上去,在两军距离快一箭之地的时候,部分骑术精练的匈奴骑兵已经准备好了手中的弓箭,只待一进入射程就放箭。

    可是,接下来的发生一幕,给整个匈奴骑兵心中埋下了他们这辈子都无法磨灭的恐惧。

    就在匈奴这边正在准备弓箭的时候,对方那支骑兵突然整齐划一的开始了全员“奔射”,没错,不是部分奔射,是整支骑兵全员奔射。

    六千余骑,同时奔射,那阵仗,自古未有。

    数十年后,极个别侥幸逃脱的匈奴老卒,在谈论起这场战争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瑟瑟发抖不止。

    漫天的箭雨如蝗虫一般唰的一下飞了过来。

    本来已经有部分眼尖的将令和士兵已经认出了这只骑兵就是那传说中的“虎豹骑”,但还心存侥幸,祈祷不是,这下心中那份侥幸彻底被粉碎了。

    以至于那些能够奔射的骑士,也竟然一时间忘了射箭,只能被动的被胯下的马匹带向敌人的漫天箭雨之中。

    这一轮奔射就让匈奴这边一下子折损了三四千骑,真正被箭雨射中的反而不多,更多的是倒地之后的骑兵绊倒了他们紧跟其后的同袍。

    而整支匈奴骑兵的胆气和军心也被这轮奔射彻底击碎了,两军刚一碰撞,匈奴这边便被彻底打乱了阵脚。

    再加上虎豹骑本身就装备优良,战力强悍,现在又有了马镫的助力,更是如虎添翼。

    接下来自然就是就是汉军这侧单方面的屠杀了,某些调皮的骑兵,时不时的以奔射的姿态砍杀,更是让敌人吓得哭爹喊娘。

    骑兵冲锋,本是两方对冲,然后拨马掉头再继续冲杀。而此时,胡人们早被吓破了胆,哪还敢跟这些“天兵”们为敌,一轮对冲之后,赶快向西逃命去了,恨不得父母多给自己生两条腿。

    对冲过后,匈奴这方加上首轮奔射的伤亡,共折损七八千余骑,而虎豹骑这边仅仅轻伤十余人,重伤和阵亡竟然奇迹般的一个也没有。

    “稍事休整,一刻钟后继续追击。”

    连续一夜的奔袭,虎豹骑的将士们其实也已疲惫不堪,要不是一骑三马恐怕还真不能够在这个时候赶到救援。

    城内的留守部队见到援兵到来,竟然奇迹般的又凑出了一小支二三百人的小股骑兵,打开城门一起加入了战斗。

    见匈奴向西逃奔而去,太守董祀赶快策骑过来,滚鞍下马来拜谢曹彰,“下官,新兴太守董祀,拜见大将军。”

    曹彰见状赶快扶起这个遍体鳞伤的书生太守,面色郑重的说道,“苦了子规(董祀,字子规)兄了,城中伤亡如何?”

    闻言,董祀五味杂陈的说道,“大将军,城中能战之士,全在这里了。”

    曹彰环视四周,看着眼前这些不满三百余人,且个个带伤的将士们,双手抱拳,朗声向众人们说道,“曹彰在这里代替,新兴全城百姓和并州全州的将士,谢谢诸位了。”

    是啊,若不是,新兴城的将士们殊死抵抗,恐怕新兴这座粮仓早已沦陷,城中百姓必将百不存一,整个并州的军心也必然会涣散。

    就在二人攀谈的时候,没人注意到,此时地上有一个尚未死绝的匈奴士兵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正在死死的盯着他俩。

    就在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那个匈奴士兵猛然暴起,挥刀向董祀砍去。

    按理来说,能杀掉曹彰肯定是更好的。但是,一来那名匈奴士兵已然身负重伤,杀掉勇武的曹彰可能性不大。二来,要不是这个书生太守,匈奴大军不待汉人援兵到来,就已攻破城池了,那还会经历如此大败?

    所以从某种方面来讲,匈奴们更恨的不是率军来援的曹彰,而是领兵对抗他们的新兴太守-董祀,董子规。

    “大人小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少年高声告警,并一把扑了过去,替董祀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刀。

    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赶快围将过来,保护二人。

    那名匈奴士兵,在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挥出这一刀之后,也倒地断气了。

    董祀回头看清那个为他挡刀的少年之后,不顾一切的冲过来,一把将那名倒地的少年抱在怀中,“李子小弟,李子小弟。”

    此人正是他数刻钟之前刚刚认下的兄弟,斥候营李干。

    “董大哥...”

    此时的小李子,嘴巴里不停的在往外冒血,眼睛瞪得滚圆,显然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泪眼婆娑的董祀见状,赶忙一把抓住小李子的手。

    “董大哥...我...”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请...帮我...照看我娘...”

    “好,我记下了,你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不要说话了,大哥会救你的,大哥会救你的。军医...军医...”

    “告诉...兰儿...别等了...让...她...找个...好人嫁...了...”

    小李子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几句之后,脑袋一歪,便撒手西去了。

    只是那可怜的少年,死了仍不肯闭眼。

    或许他是放心不下家中老母,还有那个她吧?

    或许她们孤儿寡母没了他,会被人欺负吧?

    “啊.......”

    一道凄厉的半人半鬼的嚎叫声充斥在这片大地之上。

    “小弟啊,你让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啊?你让我怎么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交代啊?你让我怎么交代?怎么交代啊?”

    董祀抱着怀中已经死去的小李子,嚎啕大哭。

    这个刚刚认识自己一个时辰都不到,而且马上就要成婚的少年,竟然为自己挡下了那本不属于他的一刀,却枉丢了生生性命,怎能不让人悲痛?

    那情景真正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董祀放声大哭,此时,只有痛哭才能哀悼眼前这位少年,只有痛哭才能发泄他心中极度的痛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建安三十五年,公元230年,夏,五月二十八,并州边军斥候营,李干,战死新兴城。

    而他与老丁头儿,仅仅只差了一天,或许黄泉路上还能赶上做个伴儿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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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政于朝之归魏介绍:
建安三十五年,天下一统,魏王曹操还政于朝,誓做汉之周公......本书只架空,不穿越,不废柴,不开挂。准确点来说,应该算是三国的一个平行时空吧,书中所有的故事情节都有据可依,有史可考!还政于朝之归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还政于朝之归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还政于朝之归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