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成松之悟!
既有妖,武亦能超凡,有诡物算什么?
吴讳对此并没有太过惊讶。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若是真的遇到了诡物,还没有入境的他能否自保,亦或者能否保护家人。
听他复问。
秦玉弩安慰道:
“此前我便说过,你无需担忧。
以秋日枯草作比诡物,武人之血气,对诡物来说便犹如熊熊烈火!
个中道理涉及灵气,你修为太低,知道并无益处。
你只需知道血气如柱可挡凶魂,虽无法擒之杀之,但自保无虞。
九牛二虎震荡血气可驱厉煞,血焰覆体之后,若是拳招腿法精妙,甚至可用血焰将其灼伤。
当然,凭九牛血焰,足可击杀凶魂。
但若想斩灭厉煞,九牛修为仍旧差上些许,只能驱之。
血肉雷音,即是炼体后期的武人,展开雷音血狱,轻易便可斩灭凶魂厉煞!
至于诡魄,则需看诡魄身前是何种境界,一般来说,若是同境,则诡魄更强。
因为诡魄经御诡邪法炼制,两只利爪堪比刀兵,加之其无知无觉、力大无穷,同境武人万难抵挡。
以你雷音巅峰的修为,除非是遇到生前同样是雷音巅峰的诡魄,不然皆可斩灭。
当然,若是遇到鬼王和入境级别的诡魄,你就赶紧撕衣扯裳,咬指留言吧。
不过据我推测,那白袍邪教能炼出先天境的诡魄便算是顶了天了。
且这种级别的诡魄轻易不会动用,因为一旦损伤,修补炼制所需要的资源同样不少。
至于鬼王,是万万不可能有的。”
秦玉弩很自信。
听完这番话的吴讳也很镇定了许多。
将碗中还有余温的肉粥仰头吞了,吴讳便准备动身去撼山拳院。
与周熊杜九儿去红杉客栈聚餐至今才是短短四日,可吴讳却觉得像是过了大半个月一般。
因为这四日间发生的事情,着实太过丰富和玄奇了。
以至于他借钱买来的屠氏秘药都还没来得及用。
突破雷音、上山捡漏、独斗虎妖、追杀白袍。
这一桩桩一件件,吴讳自己并未觉得,可若是让九峰城除秦玉弩之外的其他人知道,必然会被惊掉下巴!
修为都和威远镖局的杜总镖头相当了。
这特么十四岁?
这特么入拳院六个月的学徒?
那屠星汉自己都才是雷音后期,手下学徒都是雷音巅峰了?
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吴讳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可若是周熊见到他的老吴,定然会大吃一惊。
落凤山下斩过妖、吴家院外杀过人,近日谈笑往来的又是秦玉弩这位大高手加朝廷命官。
吴讳整个人仿佛蜕变了一般,双目极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凌厉。
这是肉眼难见的变化。
最为直观的是,短短四天时间,吴讳整个人就长高长壮了一圈!
准确来说,只是用了他吸刀法时的两个时辰……
最先发现这种变化的,是吴成松。
吴讳吃完早饭后,进门和老爷子打招呼,说他要去拳院一趟,并不厌其烦的交代院子里有陷阱,进出小心云云。
交代完毕之后,吴讳才大步出门。
看着吴讳渐行渐远的身影,即便中过秀才、早年也算见过世面的吴成松心中,也难免涌出了阵阵唏嘘。
他今晨吃饭时未见吴讳,还是得外面那位谈吐不凡的客人解释,他才知道吴讳是出去办事了,以致半夜未归。
从那时起,吴成松便已经思量清楚。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路。
现在的吴讳不仅武道有成,还为朝廷做事,吴成松虽不知他做的是什么事。
但这些时日吴讳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他所能做的,是尽量不要成为孩子的负担。
如若不然,换成他以前的脾气,吴讳还未及冠就敢夜不归宿,他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完还要好生教育一番。
门外吴讳的身影早已消失。
可手捧书卷的吴成松仍是愣愣望着门外,无神无光的眸眼渐渐被回忆蒙上了一层浑浊。
犹记那年他刚从水沟中将吴讳捞出来时,后者还是个浑身淤泥、哇哇大哭的婴孩。
连裹身襁褓都没有,拉得一屁股屎,小小的人臭气熏天。
那年恰逢吴成松考场失意,家财又薄,连为心仪之人赎身都做不到,正是万念俱灰之时。
偶遇一名无人肯管的弃婴,腰背还挺如松竹的吴成松恻隐之心大动。
那时他想,苍茫人世茕茕孑立,这大炎虽是繁荣鼎盛,可与他吴成松却没有半分关系。
如不能与心仪之人厮守,那娶一陌生女子何用?
同他一起家徒四壁吗?
吴讳的出现,正好填补了吴成松对吴家无后的遗憾!
就这样,他用教书所得的微薄银钱将吴讳抚养长大。
多年来视如己出,倾注全部心血,教他认字读书,想让吴讳学文入仕、博得官身,弥补他少年时留下的遗憾。
昨夜,吴讳用那鲜红入血的武道异象告诉他。
子的存在对父来说,并非是弥补遗憾的工具。
他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
事实证明,吴讳选得很对。
他当初不顾自己用养育天恩相挟,坚持要踏入武道,是正确的!
当年他花了大价钱请来替吴讳测看根骨资质的武人,看错了!
这个被他从水沟中捡来的弃婴,必是那传说中百年难遇的武道大才!
不然何以解释,吴讳成长至今从未出过九峰县城,却能被朝廷的人看重?
凉风吹来,吴成松陡然回神。
紧了紧前些时日吴讳替他买的过冬棉衣,只觉温暖无比……
愈发荒凉的南城长街。
吴讳戴着自己做的口罩,正朝内城方向大步疾行。
赶路途中,满目荒凉,许是县衙人手吃紧,许是疫病猖獗,今日路旁裹成柱状的草席又多了许多。
一同增多的,还有毛色光亮、大如鞋靴的老鼠。
路过一些门户紧闭的外城房屋时,他还能听到痛哭啜泣之声。
经守城衙役登记检查之后,吴讳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衙役巡街、商户开门,行人皆以白布罩面,彼此相隔甚远。
仅是一墙之隔,内城与外城却像是两个世界!
见此情形,吴讳不由想到了如今的九峰形势。
“不容乐观啊!
外城多是散户,不易统筹管理。
而内城多的是不缺钱的地主老爷。
以刘、何、宋这三大家族为首,家中甚至还养有家族医者,防范措施做得比外城好上数倍。
县衙也在内城。
医术好的医者也多在内城。
官民协同、整治得力,因此内城情况要比外城好上许多。
必须尽快搞钱搬到内城来住!”
第六十二章 屠伤
内城,名声稍弱于回春堂的长乐医馆外。
吴讳挤在排着长队之中,默默排队。
他此次进城的主要目的是去撼山拳院寻找周熊。
可他却并未忘记自己右臂上的刀伤。
血气止血虽能大大减轻疼痛,对日常行动的影响也能减到最低。
但武人血气终有尽时,吴讳不可能一直以自身血气止血。
且吴讳也知道,若论治疗刀兵外伤,回春堂的圣手柳仲当属九峰第一。
但他和秦玉弩还欠了柳仲千两药费,此刻也无钱还清,见了难免有些尴尬。
因此便特意绕路,来了这长乐医馆。
前厅问诊之人是个蓄着山羊胡的清瘦中年。
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进出医馆的人皆以白布罩面,生怕染上疫病,唯有那清瘦山羊胡是个例外。
吴讳当然没有闲心多管闲事。
问诊完毕后那山羊胡让他撤去血气,开了方子,让他去旁边找医馆小厮磨药包扎。
前后开了六帖药,三帖外敷,三帖内服。
山羊胡给的医嘱是外敷之药两日一贴,回家之后将药材磨成药粉,用白布包好即可。
内服之药同样两日一贴,熬成药汤,喝完之后用血气温养伤口,旬日可愈。
吴讳记在心中,满是心疼了结了五两二十文的诊费药钱,拎着六帖药出了医馆。
“五两,简直是在抢钱……”
感慨一番,将近午时,吴讳不在耽搁,朝撼山拳院所在的寅虎街赶去。
他不知道周熊找他干什么,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应该是有事发生。
若是无甚大事、只是找他玩耍的话,周熊不会特意留话让他去拳院。
长乐医馆与九峰县衙同在丑牛街。
吴讳路过县衙,不由又想起带领九峰高手上山灭妖的卢延山今晨归来的事。
又联想到周熊找他。
“我记得屠星汉也被县衙叫去了吧?
周熊找我去拳院,会不会是屠星汉出了什么事?”
带着这般猜测,吴讳加快脚步,不多时便来到了与丑牛街仅是一街之隔的寅虎街。
撼山拳院一如往昔,红墙青瓦、大门紧闭。
吴讳来到近前,抓起门环“砰砰”敲了三下,其内传来脚步临近的细微响声。
嘎吱,大门打开,是与吴讳差不多同批入门的李四。
“吴讳?
不是听说你受伤了在家修养吗?
怎么来拳院了?”
李四先是惊讶,而后神色有些怪异。
吴讳去烟霞楼接黑活的那个月,李四的桩功就成了。
并且因为他是中上根骨,拳架入手很是迅速,数日前便已经完全掌握了前三式拳架。
只差积累血气,便也能达到血气如柱。
正是志得意满之际,李四却忽然听说,与他同批的吴讳如柱了!
他哪里能接受?
甚至多少有些面目全非。
当即冲出拳院疯狂打听,最后才知道,原来是周熊将家中大药给了吴讳一半。
官府征召的途中吴讳吃了半株大药,这才直接达到了血气如柱。
“切,武人炼体之前的黄金八年正是夯实武道基础的绝佳时机。
吴讳本身便是中下根骨,竟还妄用大药增加修为,简直是浪费资源。
我看他此生多半就这样了,你们就看着吧,他说不定连九牛二虎都练不出来。”
这是知晓前因后果之后,李四私下对好友说的话。
此时再见吴讳,李四不免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脸色这才显得有些怪异。
毕竟在这拳院之中,本就是以实力说话。
真要论起来,他还要叫吴讳一声五师兄。
但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
现在拳院经常有人拿吴讳和他比较,他心里很不爽。
“出什么事了吗?”
吴讳哪里知道眼前李四心中的小九九。
不过想来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四侧身让吴讳进门,嘴里道:“是屠师出事了,他一早就召集拳院弟子,说是有话要交代。
我也才刚来不久,人还没来齐呢。”
吴讳抬眼一扫,院中的熟悉面孔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彼此在低声说着什么。
他一进来,自然引来了无数目光。
“老吴!这边!”
以往供学徒练力的西南角,石锁整齐摆放,周熊与杜九儿站在一起。
一看到他,周熊便用力招手,示意他快过去。
至于再次换上一身红衣的杜九儿,却是两手抓着衣角,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吴讳看。
与李四招呼一声,吴讳便朝周熊所在的方向走去。
来到近前,周熊上前数步,对他疯狂眨眼的同时问道:“老吴你伤势好些了没?”
外人眼中,吴讳周熊三人遇蛮妖劫道,若非有那半株血莲,恐怕最终侥幸活下来的只有周熊杜九儿二人。
可即便逃得性命,除了出身威远镖局的杜九儿可能有着特殊手段之外,剩下的两人也是骨断经折。
特别是吴讳,听说他一度重伤垂死。
这是便是在外人眼中的“蛮妖劫俸银”事件。
可现在站在吴讳身前杜九儿却清楚知道,吴讳根本没有得过周家血莲,他也不是什么血气如柱。
而是能硬憾蛮妖不死的九牛二虎!
杜九儿并不知道,即便是她知道的这些,也不是全部真相!
那日聚完餐后,吴讳与周熊就曾暗中商议过,对于他吃了血莲以致伤势大好的事情,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免得传出去后引起官府注意,牵扯出吴讳的真实实力。
因此见周熊疯狂眨眼,吴讳灵机一动,将手中的六包药往前一送,道:“好是好了一些,不过仍要吃药。”
周熊正要接话,岂料杜九儿脆声抢道:“我爹今晨也回来了,等屠师将事情说完,你和我回镖局,让他用雷音血气助你疗伤。”
吴讳大感不妙。
上次留下的伤早就已经好了,若是让杜青山为他渡气温养,探知他的真实修为,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他还要尽早赶回家中与秦玉弩接力,哪里能乱跑?
正想胡乱扯个借口拒绝杜九儿的一番好意。
可对上那双已经毫不掩饰其中情谊的明眸,吴讳快要来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
“先谢过师姐一番好意,不过今日着实不行,我家中有一急事。
待时间空余,师弟必登门拜访!”
杜九儿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一旁周熊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悠,对于这两人,前些时日吃饭时他就感到不对劲了。
不过眼下人多耳杂,倒不是审问吴讳的时机。
“对了老吴,出事了!
我也是今早刚刚听到的消息,此次知县大人纠集九峰各大雷音进山灭妖。
妖患未除,九牛尽殁,雷音高手两死五伤!
屠老头便是那五伤之一!”
第六十三章 两件事!
今日卯晨相接之际。
卢延山率残余高手从东城入城。
个个衣衫染血、人人面目发白。
便是卢延山自己也受了轻伤,更不用说其余人了。
据周熊从肖元义所留下的县衙人脉探听到的最新消息来看。
落凤山除妖一役,卢延山带去的县衙九牛全数葬身,九峰本地雷音两亡五伤。
唯一可称得上收获的,便是此前县丞王云等人遗落在鹰嘴崖上的禄米俸银,被后面赶去的卢延山一行运回来了。
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你二人万万不可乱传!
听说作乱落凤山的妖兽并非普通蛮妖,而是三年前曾袭击九峰南城的妖将天龙!
当初清河郡发布公告说落凤山妖将已死、妖患已除,除的却是另一头妖将!
天龙袭城之后被卢延山重伤,一直龟缩落凤山中,一直到我们接了县衙官活,它才派遣手下蛮妖劫道。
而据我那何三叔说来,卢延山在归途之中曾与杜青山言,此次天龙之所以甘冒被剿灭之风险露面,似是为了收集武人尸身疗伤!
并且妖将天龙如今不仅伤势尽愈,还疑似修为大进!
因为据裂地武馆的馆主袁成虎说来。
他们被阵势困于山顶之后,天龙曾率蛮妖现身,显化妖身与卢延山相斗百合而胜负未分。”
吴讳听完神色平静,并未如周熊猜测那般吃惊,也没有追问其他诸如阵势妖将之类的事情,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倒是一旁的杜九儿又想起鹰嘴崖上的惊魂一幕,不由惊呼捂嘴。
“老吴你不惊讶?”
吴讳应道:“惊讶有用?我想知道的是外有妖患未除、内有疫病作乱,咱们的知县大人下一步会怎么办。
或者说,这九峰百姓,该何去何从。”
周熊眼皮一番,心中很是无语。
为了防备吴讳追问,他还特地缠着此前肖元义手下的一名高手,也就是他方才说过的何三叔,好生盘问了一番有关妖将阵势的事情。
未曾想吴讳居然不问?
“你关心这些作甚?
我说老吴,有多大脚就穿多大鞋呗,你一个小小九牛,操心这些做什么?
你该操心的是来年拳院的学费该怎么攒。”
两人从朋友进化至兄弟之后,周熊对吴讳说话是愈加肆无忌惮了。
当然,周熊虽然看着粗犷,但他心中清楚能说什么不能说。
这不,他话一说完,就如愿看到了吴讳脸上的忧国忧民分崩离析,变成一副愁苦模样。
钱,合理合法来的钱,正是吴讳如今的一块心病。
“我有钱,你安心养伤,别听周熊乱说,等你明年六月该交学费了,我先借你。”
杜九儿原本想说帮他交,但转念一想,男儿大多好面子,周熊又还在一旁,那话就变成了借。
这下子,便轮到周熊脸色大变了。
若说他之前仅是怀疑这二人有问题。
那现在他就有八成把握,确定这两个人绝对不止是同门之谊那么简单!
杜九儿虽然善良,替他人代交学费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周熊就是笃定二人不简单。
因为在杜九儿说完之后,他莫名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二人中间,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屠师出来了!”
院前一人惊呼出声,将众人视线都引到了堂屋门口。
吴讳三人与其余学徒一般自发聚到门口的石阶之下,多日不见的张少阳一如往昔,正在指挥众人站位。
“脚步虚浮,右臂缠着绷带,似乎是断了。
一身血气虽十不存一,但我却能明显感应到他的血气强度,果真是雷音无疑!
不如我,但差距也不是很大,应该是雷音后期无疑。”
吴讳暗中打量着算得上是他武道引路人的屠星汉,心中自语。
台阶之上,吴讳曾经很有好感、自他成为入室弟子之后便再无交集的郑刚搀扶着屠星汉。
“咳……咳咳咳”,剧烈咳嗽一阵,脸色发白的屠星汉才缓缓道:
“我受伤了,急需静养。
今日召集尔等,是为宣布两件事。
一是在我养伤其间,郑刚全权负责尔等修行练拳之事。
少阳勿恼。
郑刚而今已是九牛武人,由他担任大师兄,你也能少些烦恼,安心练拳。”
此言一出,引得众学徒私语不绝。
人群前方,张少阳惨然一笑,道了句“弟子遵命”,便默默退到最后方,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讳见到,屠星汉的目光始终盯着张少阳,似是有些遗憾,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咳嗽一声,借机压下诸多私语。
“第二件事,乃是奉知县大人之命,今岁武考如期举行!
腊月初八,拳院初考。
与往年一样,择拳院前十与九峰各家武馆英才西城争锋,今日腊月初五,也即是三日之后,拳院初考,尔等务必前来。”
说完,屠星汉又咳了几声,才在郑刚的搀扶之下进入内堂。
群情再无压制,彻底爆发出来。
“老屠过分了啊!
大师兄自两年前担任大师兄以来,便勤勤恳恳、细心教导,两年如一日,这些我等都看在眼中。
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今日老屠竟这般做派,将大师兄弃如敝履,真真气人!”
“你可小点声吧!
你没听老屠说吗,郑刚已经是九牛武人了!
他还是屠师的入室弟子。
多的不说,说他如今是我们撼山拳院年轻一辈第一高手,不过分吧?
有实力有身份,轮得到你我指点?”
“我就是不服!
替大师兄不服!
他郑刚当初还不是大师兄一手一脚教出来的?
今日但凡他当众推辞一番,最后由老屠拍板定下,我也没这般生气。
可你看他那副小人得志、恨不得立马上任的样!
还九牛武人,我听服侍老屠的丫鬟小香香说。
那是因为老屠花了大价钱,请动回春堂的柳神医,替郑刚配了数次人级血药,用银钱资源生生砸出来的修为!
还有老屠贴身指导。
我就不信那些资源砸在大师兄身上,会砸不出九牛修为来!”
……
何谓群情激奋?
而今吴讳算是见到了。
屠星汉前脚刚走,整个大院像是炸了锅一般,一个说得比一个大声。
连周熊也跟着骂了几句“老屠不义”。
吴讳一言不发,扭头看向人群最后方的张少阳。
他像是被人抽了魂一般,无论众学徒说得有多大声,他都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
吴讳想上前安慰一番,可转念一想,木已成舟,再如何用言语安慰,估计也没什么用。
但他还是去了。
就算没用,起码能让张少阳知道,他这些年来诚诚恳恳的教导和付出,并非完全没用。
第六十四章 师兄好走!
“我错了吗?”
“我比郑刚更加努力,每日寅时起床,在房中练拳两个时辰才来前院。
走得最晚,等师弟们都走了,我还在熬血熬力。
为何屠师会放弃我?”
这是吴讳走到近前后,才听清的张少阳的呢喃。
“你没错!”
吴讳重重出声。
“努力也没错!
错的是你的因循守旧。
错的是你的不敢变通!”
吴讳脑中再次想起当初听周熊说完是屠星汉选了郑刚做入室弟子后,他心中的明悟。
“当初选徒,郑刚大胆变通,甚至可说为了赢而手段尽出,连杜九儿一介女流都知道洒石灰赢你。
可你却循规蹈矩,第一关也就算了,第二关屠师并未阻拦,你为何还不明白?
机会或许曾经来过。”
张少阳双目圆瞪盯着吴讳。
“我......我以为,公道自在人心,我以为屠师是想考验我等心性才故意不阻止,我以为......”
说到最后,张少阳的声音已是细弱蚊蝇。
他脑中闪过已经过世的父亲对他的教导,虎目含泪。
“儿啊,我们家穷,你莫要惹事,莫要与人争斗。
做人要踏实本分,只要努力做好分内之事,什么都会有的。”
“儿啊,说谎诓人不好,你要做一个诚实的人。”
“儿啊,莫要听内城那些人胡说,什么处事圆滑,那是奸诈小人,不要与他们厮混。”
一幕幕、一句句,清晰宛如昨日。
这一刻,张少阳明白了,他是真的明白了。
“爹......你是为我好,可错了,便是错了。
人生在世,取舍为重,哪有什么非黑即白。”
明悟之色在张少阳眼中一闪而逝。
吴讳长叹一声,接道:
“此刻木已成舟,师兄无需耿耿于怀,路还远。”
“谢谢!”
张少阳这声谢谢说得极为郑重。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谢吴讳让他走出了囿他多年的牢。
张少阳最先走了。
背影萧瑟,写满了失意。
可在他踏出撼山大院的下一瞬,院中诸多学徒放声大喊,此起彼伏!
“恭送大师兄!”
“师兄慢走!”
“教导之恩没齿难忘,送师兄!”
声震四野。
因为他们知道,张少阳明日再来,便不再是大师兄了。
已经踏出门槛的张少阳猛地一顿,背影有些颤抖。
自他成为撼山拳院大师兄以来,每当新人入院,都是他手把手的教导其桩功拳架。
次次尽心,不敢、也不忍懈怠分毫。
毕竟撼山拳院的学费,放眼整个九峰,绝对是最便宜的。
能来撼山拳院学拳的,又有几个富贵之人呢?
若是辛苦攒够了学费,学的功夫还是偷工减料过的,岂非可悲?
事实证明,他的尽心付出,还有人看到,还有人承认,并非一言可弃的敝履!
屠星汉卧房之外,正在换洗染血绷带的郑刚动作一顿,仿佛透过层层院墙,看到了一道逐渐远去的落魄身影。
“大师兄,对不住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倘若我不抓住,可能此生再无入境可能......”
郑刚身后的卧房中,屠星汉面目苍白,也听到了门下学徒自发喊出的诸多声音。
房中无人,他眼中的遗憾也不必在掩饰。
“原本是你的,你根骨上佳,于武道之上的潜力比郑刚要大。
那些资源若是用于你,必定不止九牛。
可你......唉,变啊,变则通,你为何不肯变?
江湖险恶,我撼山拳院太小,雷音便要外出闯荡,你这般性格,不适合啊。”
屠星汉虽非好人,甚至坊间传闻他不仅唯利是图、还藏私,但他此刻是真的遗憾。
毕竟一个根骨上佳的武人,在九峰城这种小地方,绝对算是少有。
嘎吱,房门打开,拿了干净绷带的郑刚迈步踏入。
再回头时,屠星汉便恢复了此前的清冷神情,看着郑刚,他心想:
“不过幸好,郑刚虽根骨不如他,悟性不如杜九儿,但胜在两者兼备,心性过关,顶多再耗费些资源罢了,继承撼山真形的机会还是极大的。”
......
一句“走好”在吴讳心中响起。
性格使然,他没有喊出声来。
但若是有机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他绝对不介意拉张少阳一把!
毕竟说是拜师屠星汉,可真正履行教导之责的,却是这位为人踏实的大师兄。
“走了”,对周熊招呼一声,吴讳打算回家接力了。
周熊明显有话,但似乎又有顾忌,并未说出来。
与相熟、并且已经被他贴上弟媳标签的杜九儿道了句“回见”,周熊便跟着吴讳出了拳院。
一出门,周熊便憋不住了。
“老吴你咋想的?
那武考你参加不?
若是不想参加,你我大可以伤势在身为由推脱,连拳院初考都不用参加。
我是不打算参加了。
那日聚完,我爹便花钱请了刘家的一位雷音供奉用血气替我温养断骨。
现在虽不用拄拐了,可我骨头还没长好呢,不适合打打杀杀。”
吴讳恍然,他刚才还在纳闷周熊今日怎未拄拐呢,现在却是知道了原因。
“问你呢,你想参加不?”
吴讳长叹一声,这个问题,他上次接官活的时候就在纠结。
现在一看,果真和他当初猜想的一模一样,武考之时,他便已经雷音了!
且他那时便已知道,除了看不见的名利前途外,武考看得见的奖励也极为丰厚,毕竟是由县衙举办,自然不会缺钱。
听周熊说去岁的九峰第一是流星剑场的魏青霄,不仅拿了官府千两白银,内城富商前后送去做结交之用的钱财事物更是价值数千两!
相比之下,第十名所得到的百两奖励简直不值一提。
因此若是吴讳要参加的话,最少都要取前三才有意义。
不过以他此时堪比九峰老辈武人的雷音修为,估计自缚双手都能轻易夺魁!
血狱一展,谁能抵挡?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该不该去!
去了必要动用血气,届时周围全是九峰城的武道高手,只要不瞎,必能发现他的真实实力。
一旦暴露,他恐怕真的会有殒命之危!
半年,从一个武道菜鸟变成雷音巅峰的高手,这是何等离奇的事?
连郡城来的秦玉弩都那般震惊,九峰城这种小地方的武人又会怎么想?
会不会将他绑住切片?
相比之下,届时距今已经有旬日时间的伤势,倒是不怎么引人注意了。
可若是不去,他又馋那丰厚无比的奖励!
这可不是三五两的小钱,不说那些大户的锦上添花,光是官府给的就有千两!
只需拿出其中一半,他就能在内城最好的地段买房安家。
这对吴讳来说,简直是难以忍受的诱惑。
“唉”,思量良久,吴讳长叹一声,对身侧同行的周熊道:“我还不知道,容我仔细想想。”
“想想?!”
周熊很是惊讶,“听你的言外之意,你是想去咯?”
“倒也是,以你的九牛修为,若是真去了,前十必有你一席之地。
你又缺钱,肯定想去。”
吴讳不接话,心中愈发纠结了。
还未出过九峰城的他又哪里知道,炎朝治下,怕的是你没有资质。
武道大才可是与各地政绩挂钩,一旦出现,当地官府护之不及,又怎会加害?
不过小心谨慎些总归没错。
若是他一开始就展现出三月如柱的非凡资质,屠星汉必定会再给他检查一遍身体。
万一暴露了掠天葫芦怎么办?
又走了一阵,吴讳陡然想起昨夜与秦玉弩的秉烛夜谈!
秦玉弩似乎说过,他有举荐自己进入武院的意思。
并且还说若是在年末武考上能得卢延山举荐,他进入武院后的资源会丰厚很多!
秦玉弩可是知道他的真实修为的。
“看来该不该去,还得落在秦玉弩身上!”
吴讳目光闪动,心中有了初步计划。
第六十五章 想通
吴讳怎么也没想到,在听完他说完心中担忧后,他再一次被秦玉弩鄙视了。
“去啊!如此好事,为何不去?”
“什么?哈哈哈,你再说一遍,你怕什么?”
面对着秦玉弩的戏谑目光,吴讳无语的同时,还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他忽然觉得,他一直以来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你说怕你修为进境太快,被其他修为高于你的武者暗害?
哈哈哈,我是该夸你自信呢、还是骂你自负?
我炎朝鼎盛千载,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九道二十七州,再加上人杰地灵的炎都,自古出过多少武道奇才?
莫说你只是半年雷音,纵是一日横跨数境、直接踏足入境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也怪不得你,净州地处炎域西南,距离炎朝中心太远。
武道相对落后就算了。
便是公输家的机关术,我们用的也是从各州淘汰下来的老旧机关。
你所在的九峰偏远更甚,你又未曾出去闯荡过,有此担忧也不足为奇。
不过幸好你能遇到我!
如若不然,以你这般心态,必定会将你一身的天赐之资白白浪费。
非要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即便我净州武道再落后,你也该听过武人黄金八年的说法吧?
一旦年岁超过及冠,任你天资如何惊才绝艳,也只有泯然众人一个下场!
在我炎朝,旁人怕的是自己没有资质!
有了资质、进入州城武院,便等若有了最好的修武资源。
如你这般遮遮掩掩,等若含珠不吐,谁知道你是可堪造就之才?谁敢往你身上倾注大药资源?”
吴讳呐呐无言,缓了一阵才试探性问道:
“那依老秦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积极参加岁末武考,还要毫无保留的展露自己的真实修为?”
秦玉弩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着吴讳。
“那不然呢?!
我昨夜是否与你说了,你若能得到我与卢延山的联名举荐,进入武院之后所享受的修武资源便会更多一些!
你当我炎朝律令是摆设吗?
各地举荐武才可都有着一套相当严格程序,而武考成绩,便是其中的重要关节。
你不去参加武考、在九峰武人面前证明自己,卢延山哪敢举荐你?
所以你不仅要去,还要争取夺魁!”
见吴讳目光涣散,似乎还在思量,秦玉弩叹道:
“若非我武意未失,能清楚看到你的血气,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被诡物附体了。
你还是少年人吗?
竟会因扬名苦恼、以致畏畏缩缩。
不叫你有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盖世豪情,可少年人该有的意气风发你得有吧?
真真奇哉怪也!”
吴讳不想吗?
他当然想!
若非为生死之故,他何至于此?
独在异乡,牵连老幼,他怎能不逼着自己谨慎行事?
“老秦说得对!
武道当锐意进取,不能畏畏缩缩!
不过我的谨慎小心也没错。
世人千人千面,各人有各人的处事方式。
我不是多智如妖的智者,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可步步为营、谋而后动,却是我能做到的!
即便麻烦些,起码我会觉得心安!
便如此次,确定了暴露修为无碍,我便再无后顾之忧......”
“想通了?”
秦玉弩问得相当不正经。
吴讳却直接将其语气中的轻佻忽视,严肃应道:
“想通了,多谢前辈解惑!”
秦玉弩眼皮一翻,无甚表示。
因为对于吴讳“有事前辈、无事老秦”的现实作风,他已经习惯了。
当即转身背对吴讳,高举右手轻轻摆动,那是告别的意思。
“那我便走了,诡物之事你不用太过担心,我只是猜测他们会来试探而已,不一定会来。”
秦玉弩驻足,郑重道:
“还有,若是我今夜未归,你便挖开你家柴房西北角的画圆之地,将其中书信送去清河郡府衙。
记住,算好时辰,立即动身,万万不可耽搁!
一定要亲手交到郡守王南星的手上,送信时最好带上你家老爷子和小妹。”
话未说完,秦玉弩已是走出了吴家小院。
他的脸色早在转身背对吴讳之后,便已变得极为凝重。
因为他知道,此一去,不一定能够回得来!
让吴讳送信是假,给他一个逃出九峰泥沼的理由是真!
若是遇到最坏的情况,卢延山也已经被白袍邪教收买。
那吴讳的岁末武考也就毫无意义了。
......
九峰县衙。
卢延山此刻面目阴沉如水。
骇得替他伤药包扎的雷音侍女两股战战,只觉身前坐的是一头受伤猛虎,下一瞬便要择人而噬。
而后堂之中,除了卢延山与其侍女之外,还有一名身穿捕快服饰的人。
此人名唤左虞。
早年是汉水郡游荡至九峰地界的游侠儿,一身雷音初期的的武道修为助他在九峰地界闯下了不小的名声。
擅使拳法,一手奔雷拳由他打来当真迅若奔雷,再得血气雷音加持,争斗时的声势端的是骇人无比。
一次追捕杀人重犯的过程中他仗义出手,左虞得卢延山赏识,召进县衙,当了捕快。
因修为弱于薛林海,又强于九峰诸多捕快,特被分为薛林海的副手。
此次落凤山灭妖左虞也去了。
顶的是本属于薛林海的名额。
一番波折之后,左虞终是平安回到了九峰县衙中。
屁股还未坐稳,脑中还回荡着嗜血蛮妖的凶恶,便被卢延山使唤去找薛林海过来。
第一次,他被薛林海府上的管家以“家主伤势严重不便见客”为由挡了回来。
那时,知县大人的脸色还没这么难看。
虽然也沉了下来,但第二次上门传唤时,还特地让他从县衙药库中支取了两株百年份的益血老药带着。
并下了死命令,不管他左虞用什么手段,无论如何也要见薛林海一面。
那一次,他不顾薛府家仆阻拦,成功闯进了进去。
薛林海没了。
紧急召集人手彻查一番后,发现除了家中银钱和他那柄轻易不离手的惊雁刀外,什么也没带走。
便是那身特地为捕头定制的官服,也还好端端的挂在薛林海的卧房之中。
卢延山听闻后将手中装有补血好药的汤碗捏成粉末。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还伴着一股子看不见摸不着、却能令人窒息的凌厉威势,看得左虞心惊胆战。
“从此你便是快班班头,立即召集你三班人马,全城搜寻白袍妖人,见之即捕。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沉寂了起码半刻时间,左虞才从卢延山口中听到最新指令。
“属下领命!”
左虞应完走出内堂,正值初冬,申时阳光不是很暖,他却觉得宛如重生一般,满目余悸。
知县大人的气势,实在太过骇人,非常人能挡!
第六十六章 快喊啊!
县衙后堂。
正在替卢延山包扎胸口伤势的侍女并未看到。
左虞前脚刚刚退走,卢延山那双冷光四射的眼就半眯了起来。
“你先下去,无我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
声音清冷,还带着方才的暴怒余威,惊得侍女翠鹂两手一抖,弓腰退走。
等她将门带上,卢延山才豁然起身,双目精芒爆射。
“逼音成线,武意蕴灵,是灵窍高手!”
只见他右手一招,挂在床前架子上的一件墨色长衫便自动飞来。
三两下穿系完毕,他左手又是一招,一杆枪头还染着黑红妖血的丈二大枪便从屋角飞来,长了眼一般乖乖落入他五指之中。
窗户响动,房中再无卢延山身影。
九峰西城。
同样被疫病害得空无一人的炒米巷中,阴暗、逼仄、森冷。
秦玉弩一袭黑衣,头上戴着他从吴讳枕下顺来的猫耳头套,只露出口眼。
卢延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巷口,只见数丈外的阴影之中,一名戴着头套的高大身影正对着他,负手而立。
无限接近化意的先天武域试探涌出,卢延山闷哼一声,自觉胸前伤口在这一震之下已然裂开,血迹缓缓渗出。
若非他有先见之明穿了见墨色衣裳,只这一下,他便要丢人现眼了。
“尊驾传音唤我,不知所为何事?”
卢延山古井无波,用得出神入化的先天武域包裹全身,极好的掩盖了身上的血腥味。
他哪里知道,这一试之下,秦玉弩是几近昏厥!
现在也是在强撑。
“你便是九峰知县,卢延山?”
卢延山不答,意思很明显。
你都把我叫出来了,还问这个?
秦玉弩脸上发烫,他这两日和吴讳待久了,说废话的能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类似于明明听清了对面说的什么,还控制不住非要再问一遍那种。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思考各种道理的时机。
秦玉弩心知肚明,必须速战速决!
再耽搁下去,恐怕他会先不支晕倒。
“既如此,我便直说了。
你勾连白袍邪教,图谋不轨,该当何罪!”
卢延山心中一惊,思绪转如闪电。
自家事情自家知,自他出关以来,白袍一事便被他列为绝密,便是薛林海都不知道。
眼前的神秘人既能一语道破,还开口就污蔑他与之勾连,诈他是毫无疑问的。
唯一存疑的是,这人的身份!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来自郡城,极有可能是被他用武意文书请来清除疫病的高手。
二是这人便是那邪教中人,故意前来试探。
不过这种可能性相较于第一种来说略低。
因为如果那邪教有灵窍高手存在,何不直接冲进县衙将他杀了?
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
“阁下是谁?
可知污蔑朝廷命官,其罪当囚十载。
即便我治不得你,以文书上禀郡城后,自有朝廷高手前来降你。”
“哦?贼喊捉贼?
卢延山你好大的胆!”
秦玉弩暴喝一声,一身武意尽数涌出,替他营造了一种势不可挡的武道威势。
巷口,卢延山闷哼一身,只觉山岳临身膝足欲裂,心中无比骇然。
这样的高手,根本不该出现在九峰城中!
“身为一县父母,竟纵容疫病横行,陷本县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又该当何罪!
今日我便以你项上人头,来向九峰百姓请罪!”
“唰!”
秦玉弩长刀出鞘,一股惊天刀意从他身上爆绽而出。
即便相隔甚远,破煞刀上迸溅而出的无数道细小刀气,也是瞬间就将卢延山的先天武域刺得千疮百孔!
秦玉弩心中狂喊:“怎还不喊停!快喊啊!”
“前辈停手!”
卢延山长枪横握,竭力抵挡无物可挡的刀气,疾呼道:“下官并未勾连邪教!还请前辈明察!”
秦玉弩心中大石落地,暗道好险。
面上却冷硬道:“空口无凭!既未勾连邪教,你又如何解释疫病泛滥九峰、而今外城几近死城!
落凤山妖将作乱,邪教更有御诡邪法,九峰诡物横生。
若非你这知县纵容,九峰怎会如此!”
卢延山神色一松。
毕竟是在生死之间走过一趟,任他武道意志如何坚定刚强,终究只是个先天武者罢了。
还远远达不到大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
但这生死一瞬他也并非没有收获,起码他现在有六成把握能确定,眼前这人,必是郡城下来的高手无疑!
而且必定暗中调查了一段时间,不然不会知道这么多事。
当即不再迟疑,将前后种种全部道出。
秦玉弩心中逐一印证,认为卢延山变节的念头也开始松动了。
毕竟直到现在也还没有邪教之人出手偷袭。
此是其一。
其二是他仰仗境界掩饰极好,现在在卢延山眼中还是翻手能取其性命的灵窍高手。
生死威胁在侧,卢延山不跑不逃,反而耐心解释。
若非他没有被收买,就是此人城府极深,直到此刻还在想着玩一招灯下黑!
“哦?依你说来,你此前就有怀疑那捕头薛林海是邪教细作?”
卢延山心中同样存疑,毕竟这人是邪教中人的几率,眼下仍就高达四成。
秦玉弩没有信他,他何尝不是在赌?
若是这人当真是邪教高层的话,费心对他施展如此手段,恐怕不仅智计超群,还所图不小!
“正是!
前些时日我刚刚出关,虽立即展开补救,但疫病已然成灾,除上请灵窍高手外再无他法。
那时下官仅是初步怀疑,毕竟共事十数载,薛林海此人除了有些急功近利外,办案抓人确实尽心尽力。
可武意文书传出不久,落凤山妖变,传回武人尸身全数消失的消息时,下官便进一步怀疑,薛林海是妖邪细作!
因为征召武人迎俸一事,便是他一手安排。
以致连那上任不久的王云县丞,也身陨蛮妖手中。
疫病虽急,却只能等远水来救。
不得已,下官决心先拔除妖祸,召集本县雷音进山,欲一劳永逸。
不想却深陷妖邪阵势陷阱,被困落凤山顶,今晨才赶回城中。
回城一查,薛林海不见了!
此时已无需怀疑,此人必是妖邪奸细!
若非心中有鬼,他为何暗自潜逃?”
“哼!”
秦玉弩冷哼一声,不满之意扑面而来。
因为这问答之间,他预料之外的知道了老友亲侄的死因。
这笔账算在那妖蜈头上是肯定的。
不过卢延山也有失察之责!
“卢延山啊卢延山,知县当到你这个份上,换成我便引咎请辞了!
那薛林海昨夜才带邪教之人来对我袭杀试探,若非他沉不住气,此刻说不定还在你手下做事呢!”
卢延山大惊失色。
他是真没想到,薛林海那个面对妖将差点连拔刀勇气都没有的软懦之人,竟敢袭杀灵窍武人。
第六十七章 我说不是我,大人信吗?
秦玉弩和卢延山各有心思。
两人一番试探下来,彼此心中虽还未完全相信,此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也消失了。
秦玉弩是伤势太重,没有杀心,主要目的是为探清这位知县大人是否变节。
一旦试出卢延山有被收买的迹象,他会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走。
卢延山是打不过,不然依他的脾气,早就出手将之擒回去大刑伺候了。
“你身为九峰知县,对那白袍邪教知道多少?”
在心中将卢延山的话与他所知的事情比对一遍后,秦玉弩问了这么个问题。
卢延山面露难色,却也并未隐瞒,实诚道:
“知道不多,我出关之后明察暗访,至今也只知道这群人和被赤龙王剿灭的宗门余孽完全不同。
其目的不明,不图银钱,不要女人、不谋大药!
最初只在城外村镇活动,疫病蔓延九峰之后,才将手脚伸到我九峰外城。
每每有人离世,那些白袍身影便会出现。
据下官暗中调查,那些白袍人每次都是打着‘停尸颂念舍身本愿经’的旗号。
颂念一日后,亡者家属才会将尸体交给收尸而焚的衙役。
最为奇怪的是,那么多的百姓,竟无一人反对!
至于其他,我便不知道了。”
卢延山说完顿了几息,忽然神情大变,他想起了这人刚才说的御诡邪法和诡物!
初闻时他便又惊又怒,此后被这位灵窍高手武意一激、接连几顶奸细大帽将他砸得晕头转向。
竟到此时重提白袍才忽然想起!
“前辈你方才说,邪教豢有诡物!?”
秦玉弩冷冷一哼,并未应答。
却是在思量卢延山现在是否在演戏。
在他的注视下,卢延山的面色先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涨红,剑眉抖动,似是羞怒难当。
他惨然笑道:“呵呵......哈哈哈,果真如前辈所说,我卢延山愧对九峰百姓、愧为九峰父母啊!”
“噗!”
急火攻心,卢延山竟当着秦玉弩的面喷出一口血来。
他身为知县,又怎会对诡物一无所知?
凡是诡物豢养,最急需的一种资源便是人!
人怨、阴时出生的人血、尸体,统统都是豢诡炼魄所需的资源之一。
又有疫病掩盖,天知道那白袍邪教暗中害了多少百姓的性命!
也是想到这点,身为九峰知县的卢延山才会气到喷血。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未闭关前,九峰安平喜乐、妖诡无踪。
一次闭关,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
先是疫病成灾,又要妖将作乱,而今又惊闻有邪教豢诡!
这难道是上天让他踏过登天三关、达到天人一气境的代价?
卢延山心乱了,他想不通。
他看向持刀而立的秦玉弩,“大人唤我来此,该不会就是为了特意羞辱下官吧?”
卢延山虽在惨笑,其目光却牢牢钉在秦玉弩身上。
诡物一出,他此时已有八成把握,能确定这人就是清河郡派来的灵窍高手。
诡物相关,可是真正的炎朝禁忌!
这人若是邪门高层,绝对不可能这般轻易的说出自家禁忌。
除非他是传闻中那些变态之人,想看自己急火攻心,然后一刀杀了,不怕消息泄露。
如若不然,只要他卢延山今日回去,必定要将此消息上报郡城。
等到那时,来的就不仅仅是一位灵窍了。
有无数次处理邪祟祸乱的经验在前,可能坐镇净州的命劫都要亲临九峰!
再加上自身不再淡定,卢延山直接道:
“敢问是斩妖卫小旗官秦大人当面,还是郡守府顾大人?”
据卢延山所知,整个清河郡明面上的灵窍高手共有三人,王南星、秦玉弩、顾帆。
王南星身为郡守,需坐镇清河,轻易不会走动。
秦玉弩乃是斩妖卫小旗官,虽身负监察百官之责,但一般也不会轻易出行。
以上二人皆是灵窍境巅峰的武道修为,在卢延山的猜想中,这二人也不是他一道疫病文书便能唤来的。
因此眼前这人,极有可能是郡守府大客卿、顾帆!
“大人不必再试了,我若是邪教奸细,此刻早就将消息传出,引邪教之人前来伏杀你了......”
“轰!”
卢延山话音未落,秦玉弩右侧墙壁轰然倒塌。
寒光乍现,一道黑影以常人难以反应的急速袭向秦玉弩。
“当!”
秦玉弩自非常人,挥刀架挡,看清了身侧青黑干瘪面孔,低喝道:“诡魄!通脉诡魄!”
冷冷看了卢延山一眼,灵窍武意瞬间加持,秦玉弩奋力一挥,付出前胸染了妖毒的血洞飙血的代价,将这头通脉诡魄斩成两段。
落地之后,诡魄衣袍炸裂,其身上画满了红色符文,竟是未死,上半身以手撑地,弹起就要撕咬秦玉弩。
另一边,卢延山连日受挫而积攒的怒气轰然爆发。
诡魄袭击的时间点,着实太让他难堪了!
眼见还有一头雷音境的诡魄张牙舞爪的朝他扑来,卢延山怒欲发狂,直接长啸一声,挥出长枪残影无数。
数息后,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二人静静对望。
身下皆躺着诡魄碎骸。
“我说不是我,大人信吗?”
尽管猜到无用,卢延山还是先开口了。
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了。
或者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秦玉弩武意覆身,直接消失在炒米巷中。
无论卢延山是否变节,准备好的话一说完他就立刻消失。
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之一!
此前卢延山被阵势困于落凤山顶,只有秦玉弩一行遭受了诡物袭击。
因此秦玉弩今日最大的目的,就是将诡物存在的事情告诉他。
若是卢延山没有变节,知道诡物的存在后,绝对会想办法将事情上禀郡城!
若是他心中有鬼,那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
耳畔风声呼啸,秦玉弩并未直接返回吴家小院,而是以武意覆身,朝九峰北城疾驰而去。
因为他知道,诡物现身,无论是巧合还是预谋,他现在的行踪已然暴露!
伤势比他还要重些的无毛怪人自不可能亲自出手,可那些不知道具体数量的诡物,却是无所忌惮的!
炒米巷中。
卢延山站在原地,眼前已经没了黑衣高手的身影,他看着脚下最大仅有婴儿拳头大的碎骸,神色阴冷至极。
“这人必是顾帆!
他不敢现身,是怕我与薛林海一样,都被白袍邪教收买了。
但他仍选择来见我,透露诡物存在,很明显是想让我将此事上禀郡城,顺便以此试探我是否叛变。
为何他不自己派人回去通风报信?
极有可能是在调查诡物之时,他已经与邪教高手拼过一场了。
手下损失惨重,可能只剩他自己,并且伤势颇重,跋涉送信必定会被邪教截杀。
因此才会以此试探于我!
好个邪教!”
卢延山心中怒意难平,恐怕秦玉弩自己也想不到,这位知县大人虽然猜错了他的身份,但竟将过程猜了个七七八八!
第六十八章 出事!
无论白日黑夜都见不到半点天光的阴暗大殿中。
青莲坐靠于主位之上。
殿中仅有一人。
借着柱上灯光,也只能看到其浑身上下都绑着浸血绷带,根本认不清其面貌。
可那阵尖细难听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身份。
赫然便是被秦玉弩隔空镇杀的许殷!
“大人,有潜入城中的凶魂发现了卢延山!
他带着兵器,站在西城炒米巷口,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相隔三百余丈,凶魂不敢靠近。”
“咳......咳咳”,一身宽松丝袍的青莲用白袖捂嘴,咳嗽停息之后,他的视线在袖上殷红一闪而过。
无眉双目陡然浮现出一抹狠厉色。
“让两只通脉诡魄前去袭杀,你不要附魂,免得受伤,影响教中大事。”
不要附魂?
许殷心中存疑,不附魂,岂不是让这两头硕果仅存的通脉诡魄去送死的意思?
他在鬼王峡中养了整整三年才炼出这么些诡魄来,就这般葬送了?
得鬼王照拂才侥幸逃过武意镇杀的许殷很想问,却又不敢,怕和上次一般触怒青莲。
毕竟现在的青莲身受重伤,正是最易惹恼他的时候。
许殷当即低声应是,拖着同样未愈的伤躯做事去了。
殿中高台,青莲又咳了一阵。
缓过气来后,他盯着柱上烛火,喃喃自语。
“秦玉弩、卢延山!
若非为布教大事,岂能容尔等猖狂!
不过那秦玉弩着实了得,连我这苦修多年的老母金刚法身都能斩破。
伤势不下于我,他究竟是如何逃出落凤山的?
藏身吴家?”
青莲斟酌一番后,终是打消了让许殷控诡去吴家试探的想法。
毕竟圣女尚未觉醒,一旦将其惊扰,恐会影响舍身大计。
如若不然,便是所谓的九峰三大家族在他看来都如同鸡舍犬窝,有何不敢?
“想传信?”
沉吟少顷,空旷大殿中,青莲呵呵冷笑,“我用两具通脉诡魄帮帮你们,最好今夜就传,多派点高手。
炎天将变!
整个清河郡除了郡守之外都是我圣教中人,你们能传到哪里去?
杀吧杀吧!
除夕之夜,红色月光将洒满人间!
恐惧吧!颤抖吧!绝望吧!”
恐怕许殷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今日青莲命他一次葬送两具,数日后能一下换来好几具绝佳的雷音尸骸!
......
吴家小院。
吴讳心分二用,一边用屠氏秘药疯狂练拳,一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随时注意着周遭动静。
砰砰之声震动四方,他正在用屠氏秘药练拳!
反正距离秦玉弩定下的时间还有将近五个时辰,也不差他练拳的这几个时辰。
他若是什么也不做、空等五个时辰,岂非浪费时间?
无论情况好坏,都不差他练拳的这两三个时辰。
万一遇到最坏的情况,五个时辰之后秦玉弩并未归来,他会毫不犹豫的按秦玉弩的吩咐去清河郡送信!
秦玉弩没有掩饰,吴讳也没有深问。
但吴讳心中明白,说是送信,其实是秦玉弩在为他找一个非走不可的理由逃出九峰!
外有妖患未除,内有邪教独大,以致连这般高手都如此悲观,身处漩涡之中的吴讳又怎能淡然?
诚如秦玉弩所说,自他将前者从落凤山中背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与之绑在一起了。
也因此,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拒绝过秦玉弩的好意。
以吴讳心中的标准来看,秦玉弩的好坏暂且不论,但他必然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特别是在那拔刀九斩的幻境之中,从幻身脑中那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知道了秦玉弩的童年往事后。
吴讳对秦玉弩的感官便大有改变。
因为他真的将童年时许下的誓言变成了现实!
他成了和羊皮裘师父一样的斩妖卫,也一直走在斩尽天下贪官的路上。
单凭这一点,吴讳佩服他,从那以后便未怪过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自己拖入九峰泥沼中。
除开凭自己努力得到的二品功法武技,秦玉弩还一直抱有举荐他进入州城武院的想法。
或是因为愧疚,或是因为他的年纪修为。
但无论如何,秦玉弩想这么做,就证明这位了不起的人,当时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迫不得已,才将他拖入其中。
如若不然,他大可以仗着即便重伤也能凭空搞爆一位入境武者的强大修为,强迫他做任何事。
而且,他还为九峰疫病而来!
这让亲身体会过九峰疫病的吴讳如何能怪他?
不仅不怪,反而因为这些事,让吴讳心中燃一股迫切想要变强的念头。
因为他心中清楚,无论诡物还是邪教,只要他能拥有比之更强的武道修为,后者便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要想保命、带着老爷子和姜小醉,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唯一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变强!
这是最坏的情况。
而若是秦玉弩回来了,那此时的他就更该用屠氏秘药练拳了!
经后者点拨,他虽决定不再隐藏雷音巅峰的修为。
可关于他能够“极短时间内掌握不止一门武学”的这件秘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泄露分毫的!
若是此刻他吴讳已经功成名就,那自然不用担心多门武学暴露。
有人问起,他大可说是自己花钱学的。
可事实上他现在在旁人眼中,还是个穷到连肉都吃不起的穷小子!
因此今岁武考,无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这门最先入手的撼山拳!
按照往年的武考情况来看,他雷音巅峰的修为,绝对足够傲视九峰同在武馆学武的诸多学徒了。
不过为保险起见,吴讳还是从房中翻出了屠家秘药,准备锤炼双拳,务求将撼山拳的威能练到炼体极致。
且为防夜长梦多,趁着烧火熬药的间隙,一连吞下了九粒人级血药,片刻时间将葫芦充满三次。
直接将杜九儿赠他的青铜指环、铁箍、拳套全部吸了!
毕竟武材易丢,而且如今也知道了还有血药这种奇物存在。
不如直接存在葫芦里,积蓄能量,以防发生遗失之类的情况。
伴着“蓬”的一声闷响,吴讳手中的特制木锤再度爆碎。
他两手肿胀,看得守在一旁的姜小醉眼泪汪汪。
正要说话,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从门外想起。
“吴讳!吴讳!
周熊出事了!”
吴讳神色瞬变,三两步跨到门前,开门一看,果真是杜九儿!
第六十九章 失心疯
周熊性情大变。
从拳院出来之后,杜九儿在回镖局的路上陡然发现巳蛇长街中段有百姓围观,指指点点,议论嗡嗡。
杜青山早就给她特意交代过,眼下疫病猖獗,一旦染上极为棘手,非必要最好不要出门。
若是非出门不可,也尽量不要在人多的地方逗留。
出门时也要听由镖局药师的话,注意防护。
杜九儿成长至今,除了有关吴讳的事违逆过父亲的意志之外,其余事情皆是唯其父命是从。
因为她知道,父亲是为了她好。
彼时见长街中段围着数十名百姓,杜九儿当即决定绕路。
可等她准备从一旁的巷道中绕过长街中段时,围观人群忽然发出阵阵惊呼。
杜九儿扭头一看,正好从四散开来的人群缝隙中看到了长发披散、正抱着一截生猪腿啃食的周熊!
屠星汉说完拳院的两件大事之后,周熊不是和吴讳一起先走了吗?
临走之前,二人还都给她打过招呼!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为何周熊会变成这副浑身是血、眉眼癫狂的模样?
二人也是一同经过生死的人,还都是同一拳院的学徒,本就心善的杜九儿哪里还顾得其他?
挤过人群,二话不说就与曾有过数面之缘的周家掌柜周万通一起拉扯周熊,想将他扯回一旁的红杉客栈中。
周万通自然认得杜总镖头的掌上明珠。
前几日还与吴老夫子家的穷小子来他客栈中一起吃过饭呢。
此时惊惶之下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般,一边拉扯力大如牛的周熊,一边语焉不详的说着前因后果。
此前客栈后厨、跑堂、迎客小厮,在加上周万通这个掌柜,合共五人,也拽不动如女子般阴笑个不停的周大公子。
可杜九儿加入之后,如柱血气爆发,周熊瞬间就如被火烫到一般惊声尖叫起来。
九峰偏远,便是连功夫在身的武人,若未入境,也没机会走出这周边郡县,遑论寻常百姓?
杜九儿虽然习武,却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又哪里有机会听说其他州曾出现过的诡物附身?
因此大家一致认为,周家大公子这是得了失心疯!
将周熊拽进客栈,等周万通寻来麻绳捆绑结实后,杜九儿便马不停蹄的朝铜锣巷跑来。
她知道吴讳与周熊交好,而且自认木已成舟,得了失心疯,一般医师也治不好,武人一身血气更无用武之地。
便想着第一时间来通知吴讳,无论事情好坏,总归朋友一场。
杜九儿怎么也没想到,再听说周熊出事之后,她会在吴讳脸上看到这般神情。
那种掺杂着心急的愤怒,她只在逃出落凤山后,从听说杜烈出事后的杜青山的脸上看过。
吴讳犯难了。
他一听周熊性情大变,啃食生肉,便第一时间想到了诡物附身。
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片刻前还与他在街上谈笑,怎么会突然得了疯病?
秦玉弩说过,诡物附身,多为凶魂厉煞所为。
九牛二虎震荡血气可驱厉煞。
血焰覆体之后,若是拳招腿法精妙,甚至可用血焰将其灼伤!
而他此刻的雷音血气,则能将之彻底斩灭!
所以他必须去。
可家中老幼怎么办?
诡物出动,一老一幼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若是诡物来袭,他又不在,岂不是羊入虎口?
还有秦玉弩的交代在侧,若是耽搁时间太久,万一误了逃亡大事......
“且容后再说吧!”
吴讳目光一定,在杜九儿的狐疑注视下,他大步回到房中,直接背出了老爷子,手上还抱着迷迷瞪瞪的姜小醉。
至于他背上的吴成松,不仅没有和吴讳想的那般问东问西,还一脸严肃的帮他安慰姜小醉。
这就很奇怪!
不过失态紧急,吴讳也是第一次处理诡物附身,生怕去得晚了会让周熊出事,因此也来不及过多解释。
“帮我带着我小妹,去周家!”
小妹?
未来小姑子?
杜九儿心中暗骂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想这些事?
可她反应过来后,同样也是满脸问号。
这是干什么?
难不成吴老爷子除了是教书先生之外,还是一位不出世的神医?
能治失心疯那种绝世神医?
吴讳不说,一副赶路要紧的架势,杜九儿也不敢问。
今日不知为何无人看守内城。
吴讳心道如此最好,直接背着老爷子快步进了巳蛇街。
若非照顾身旁几人,以他此时的血气,全力爆发之下,片刻就能跑到红杉客栈。
即便如此,趴伏在他背上的吴成松也觉得风声呼啸,甚至看不清路旁景物!
红杉客栈外。
吴讳面不红、气不喘,一脸淡定的将老爷子放下。
杜九儿气喘吁吁,看向吴讳的目光却是异彩连连。
客栈大门紧闭。
吴讳目光一闪,不敢耽搁,上前拍门。
足足拍了数息,曾经与他见过一面的周万通这才将门打开,一脸的焦急不悦,似是想发怒。
不过看到杜九儿之后,他还是控制住了。
“见过周伯父,听说周熊出事,晚辈特来帮忙!”
吴讳单刀直入,周万通却是眉头深皱。
同在九峰多年,虽是内外两城之别,但周万通因家中次子念书之故,还是认识吴老夫子的。
换句话说,也即是吴家是什么样的光景,他心知肚明!
若是吴讳说来看望就算了,张口就说是来帮忙。
你凭什么?
还拖家带口!
这明显是想来蹭吃蹭喝、趁火打劫!
周万通作为一个生意人,审时度势、看物识人的功夫是练到家的了。
换成平时,他说不定还能与吴讳谈笑几句。
可眼下,那位被他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刘家供奉都说周熊命在旦夕!
那逆子之前还偷用家中大药,你看看交的都是些什么人!?
周万通心中怒意升腾,直接放出了冷面冷语。
“来帮忙?
回春堂的柳神医此刻正在为我儿诊治。
刘家大供奉霍淳霍大人也在用雷音场域替我儿温养血气。
你呢?
你凭什么?
我看你是想来趁火打劫吧?
吴老夫子就是这么管教家中后辈的吗?”
一番话,听得本就心急如焚的吴讳火光大盛。
被他带着以便随身保护的吴老爷子直接气得急火攻心,连声咳嗽。
他以读书人自居,读的前贤书、悟的圣人理,今日竟被一商贾这般羞辱?
第七十章 夺血
吴成松将吴讳养大,自然清楚他的为人。
哪怕三年前的一场伤病痊愈之后他性格了许多,可吴成松与之朝夕相伴,自然知道他心中正善仍在。
当下便道:
“老朽如何管教,与你何干?
余虽困苦,久居外城,但还不至于沦落到要来客栈混吃的地步。
老朽虽不不成器,至今也只是区区秀才。
可就是这区区秀才,也算功名,也可见免炎朝徭役、见知县而不跪。
士武农、医工商,周大掌柜以为呢?”
周万通张了张嘴,一张泛着油光的圆脸彻底阴沉下来,心中暗骂老不死。
士武农、医工商,这是炎朝建立之初,由开国圣皇亲自定下的六等地位。
其中官武可称一体,亦可视作士、农、医、工、商五等。
大儒李阳明拜相之后,为天下读书人开路,近几百年来读书人的地位隐隐与“士”相融。
虽仍比不得武道,可地位高于其余四等却是毋庸置疑的。
且自古经商之人,无论身家几何,坐拥多少仆从田地,仍被视作炎朝底层,更有无奸不商之类的抹黑言语流传甚广。
周万通本想说‘你这么有骨气你家大儿怎么还摆摊卖书’来反驳。
这都什么年代了,五等人中,农工二等多的是连饭都吃不上的人,你个老梆子在这儿扯着虎皮硬装什么?
可恰在这时,被绑在客栈一楼的周熊忽而传出一声尖声厉啸。
周万通再顾不得其他。
“我没空陪你吴家老小扯嘴皮子,要撒泼别处去撒去,红杉客栈不欢迎你吴家人!”
心牵长子,他说得毫不客气。
接着他将目光一转,看着因姜小醉生得可爱而没有将其放下的杜九儿疾声道:“杜大小姐还请入内!”
说完便带着一脸焦急之色把门侧身,等杜九儿入内。
那副架势,俨然是不许吴讳等人踏入客栈半步的意思。
杜九儿不知周熊真的切了家中半根大药送给吴讳,还当这周掌柜是单纯因吴讳家贫而看不起他,这才在门口发生争吵。
她正要上前劝和,陡闻周熊尖啸,明显是出了事。
紧接着又被周万通催促入内,瞬间陷入了两难之中,不由将目光投向吴讳。
只见那双眼冷光四溅,却不是单纯的愤怒。
那是令人心颤的杀意!
吴讳心中杀意并未针对周万通。
这老头虽言语刻薄,对周熊的爱护却是发自内心,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被人怼了几句就心生杀意。
此时想来,周万通不知诡物凶险,吴讳又在这种时候带着家中老小跑上门来,时机着实不对。
不过吴讳也不想过多解释。
他现在担心的是周熊!
就在刚刚,周熊发出那声与他魁伟身形极不相符的尖啸时。
吴讳猛然发现,他感应中的属于周熊的如柱血气,原本就被一团黑气覆盖纠缠显得岌岌可危。
周熊尖啸的前一秒,他的血气瞬间暗淡了许多,以至黑气大盛!
那股黑气在他的感应中,给他一种阴冷邪恶之感,必是附在周熊身上的诡物无疑。
可周熊的血气减弱,却并非因为诡物。
单纯只是被人用一种他不认识的阴毒手法吸走了而已!
这也是他目中杀意的由来!
房中景象他看不到。
可血气的存在,却逃不过他的修为感应!
那团吸走周熊血气的血气明亮强盛,比他稍弱,分不清是雷音中期还是雷音后期。
唯一能确定是,那团血气必是雷音。
结合方才周万通的话,那人必是所谓的刘家供奉,霍淳!
“敬你是周熊之父,我不与你为难,让开!”
周万通又急又怒,这小子莫不是疯了?
敢对他这么说话?!
“你算什么东西!
忘恩负义,你父教你读的那么些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吗!
我还未与你清算大药银钱,今日你反倒占起我周家便宜来了,我......
啊!
好你个吴讳!
敢强闯民宅,霍大人!还请拿下此僚!”
周万通话说一半,被吴讳仗着一身巨力拨到一旁。
当即怒发冲冠,直接呼喊他花了三百两白银才请来为周熊看病的刘家雷音,直欲将吴讳拿下送往衙门。
吴成松也被吴讳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出声阻止。
却见吴讳不管不顾,自顾大步进入周家客栈。
“小兔崽子这是怎么了?
莫非此行也是朝廷吩咐?”
吴成松目光闪动,却是并未踏入周家,反而让杜九儿把姜小醉放下,由他牵着,去一旁的石阶上坐下。
杜九儿自无不可,她虽不知吴讳为何这般着急,可心中却对其充满了信任。
“他这般做,必是有他的原因。
家中贫困至此,他连路边乞儿都肯施舍出一枚大钱,又岂会是那贪图便宜之人?”
这般想着,杜九儿搀起周万通,随他走进了客栈。
却见此时座椅统统被挪到角落、空出了好大一块地方的一楼大堂中,吴讳正与一名马脸大汉对峙!
马脸大汉的身后,杜九儿见过的柳仲神医正在替神色萎靡、目光泛红的周熊扎针。
吴讳下手轻重有度。
他当然不可能把周万通推出个好歹来。
因此并未受伤、被愤怒支配的周万通一见霍淳,便嚷叫道:
“霍大人!
快快出手拿下此人!
此子忘恩负义,趁我长子病时上门撒泼!
今日必要将其绑去官府,治他个擅闯民宅的罪!”
霍淳长脸布满凝重,并未应答。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心中是何等惊怖!
雷音耳目何其明、出手何其快?
他自然听到了门外响动,也听到了周万通的呼喊。
因此一见吴讳,他想都没想就伸手抓来,心里还在考虑待会儿怎么让周大掌柜加钱。
可下一瞬,剧痛传来,他的一抓不仅寸功未建,反被吴讳扬手一拳砸断了五根指骨!
“力大无穷,血气旺盛,这小子是雷音!
修为似乎比我还高!”
霍淳心中又惊又怒。
惊的是吴讳的修为。
怒的却是周万通害他!
他是雷音后期,吴讳修为比他还高,岂不是雷音巅峰?!
这般年岁,这般修为,霍淳早年在郡城闯荡时都从未见过!
那威远镖局的杜总镖头,似乎也才是雷音巅峰的修为吧?
这么一个不声不响的半大小子,哪里来的这身修为?
又听周万通还在叫嚣这让他赶紧拿下此子,霍淳不由心中大骂。
吴讳却不理其他。
他早就决定不再隐藏吸完撼山拳而带来的雷音修为了。
何况今日关系到的还是他兄弟的安危!
当即喝道:
“敢害我兄弟,你好大的胆!
旁人看不出来,你当我是瞎的吗!
还不将血气还给他!”
“轰隆隆!”
吴讳周身雷音轰鸣,雄浑至极的巅峰血气冲出体外后幻化血狱,眨眼盖过霍淳仓促之下释放出来的血狱。
再不将周熊丢失的血气讨回来,诡物就要侵袭他的灵台百会了!
第七十一章 早有预谋!
霍淳周身骨骼啪啪作响,双目有惊惧显露。
浮沉至今,他自然也是见过血的。
也是因此,他能清楚感受到吴讳目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八方血狱恍如巨人大手一般将他紧紧束缚在原地。
霍淳心知肚明,今日一个不慎,他很可能要栽在此地!
就算吴讳不敢当众杀人,只等官差一来,公堂之上,知县卢延山自能看出他的夺血邪功!
届时除了菜市斩立决,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他霍淳闯荡至今,全靠这门早年在武人黑市之中买来的这门邪功。
一旦暴露必有杀身大祸。
若非如此,这门武功也轮不到他来买。
彼时他便想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只要他隐藏得好,学了邪功后找个偏远小城猫着,自能舒舒服服的享受下半生。
今日他本想把周熊的情况弄得严重些,好向周万通索取不菲钱财。
未料到就是这一时贪念作祟,竟把他最大的秘密暴露了!
他自觉已经足够谨慎了,老早就把整个九峰的雷音调查清楚,背得烂熟于心。
方才决定动手之时,他还特地感应过方圆十丈,确定周遭没有同境武者,无人能发现他的夺血养身功,这才动手施为。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竟然也能拥有雷音修为!?
他霍淳走到今天这一步,明里暗里不知夺了多少武人的血气温养己身,才堪堪达到雷音后期。
旁人想不想得通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把血气还给周熊?
夺血养身功只进不出!
他怎么还?
焦急之中,吴讳的耐心用光了,上前掐住霍淳脖子,威胁道:
“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真以为有炎朝律法护佑我不敢动你?
如我所料不差,这谋夺旁人血气的武功,是某种邪功吧?
若是将你抓去衙门,你猜会是什么下场?”
霍淳身子一抖,一双三角眼流露出来的目光恐悔不分。
他是雷音武人,即便被掐着脖子,除了血流不通长脸涨红之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事。
当即艰难道:
“小英雄饶命!
我还,我马上还给他!
还请放我下来,夺来之血气需逆运邪功才能释放,劳烦小英雄收了血狱。”
吴讳心挂周熊,方才这人夺血,分明是连周熊的骨髓本源也夺了去。
若非如此,他早就用随身血药给周熊补充气血了,哪里还会与这人啰嗦半天?
且方才他释放血狱,也并非是为了压制霍淳。
霍淳境界弱于他,他能完全无视这人的血狱封锁。
释放血狱,主要还是为了帮助周熊镇压体内诡物!
即便如此,在霍淳松口之后,他还是掐着霍淳,遏制他的血气流通,转身将一粒暗红血药递给柳仲。
“还请柳神医将此药给周熊服下,助他稳固血气。”
柳仲满头大汗,早前吴讳与霍淳争斗之时,他竟连热闹都顾不得看,一双扎针的手变换不停,如穿花蝴蝶一般。
此时接过吴讳手中的血药,不由惊叫道:“血药!成色极好的人级血药!好好好,他正缺血气!”
柳仲喜形于色,不敢耽搁,忙将指头大小的暗红血药喂给周熊。
他甚至没有心思想起吴讳与那位不知姓名的人还欠他千两诊费的事......
周熊缺了血气本源,吴讳自然知道给他服下血药是治标之法,可本源失而复得,一来一回间必会对身体产生损害。
此种损害可能初时不显。
可随着周熊炼体,必将对他的武道修为产生阻碍!
此为医理,也是武理。
柳仲还未看出周熊本源被夺,只当他诊出来的那股与血气相斥的奇怪黑气太过厉害。
此消彼长之下,周熊的血气才会孱弱至此。
吴讳却不同。
他彻底吸完撼山拳之后,不仅是修为达到了雷音巅峰,心中对炼体关节的掌握也非寻常雷音可比。
自然知道骨中髓为炼体武人的血气本源,也知道本源损伤之后的种种害处。
为防周熊本源失而复得后留下暗伤,他才将血药给周熊服下。
即便那股血气是无根浮萍,不能长久,也能最大限度助他抵消本源复得后的不良影响。
因此将血药交给柳仲后,趁他喂周熊服下的间隙,吴讳掐着霍淳快速道:
“十息时间,十息过后,你若不把血气本源还给他,我便打断你的四肢,将你扭送县衙!”
还被血狱挤压的霍淳如何敢有异议?
吴讳血狱一收,他便一步跨到周熊身侧,修为尽数爆发,一时雷音轰隆,听得房中诸人各自震撼。
下一瞬,骤变突生!
霍淳右手指骨俱断,只见他左手一扬,竟直接抠着周熊头顶,将其连带着身下从后厨搬来的、杀猪用的长案也提了起来!
“不要动!
你敢妄动,我顷刻捏碎他的脑袋!”
房中一时惊呼不绝,嘈杂不已。
周熊此时因吃下血药,十息未至,面上的气色好了许多。
一旁的柳仲大惊失色,连声使不得,喊着赶紧将他放下来。
吴讳双拳紧握,恨不能一拳打死霍淳。
“霍淳!你做什么!
我请你来是为熊儿治病的,快将我儿放下!”
因周熊太过高大,以至众人不得不搬出后厨案桌将他绑住。
霍淳也不矮,比吴讳还高出半个头,但他提着周熊时,那案桌也拖在地上。
随着他朝窗边移动,案桌与地面摩擦,不断发出刺耳无比的吱吱声。
“你这蠢狗!
真当我霍淳是你一个客栈掌柜能随意驱使的吗!?”
霍淳险死还生心神起伏,此刻听不明所以的周万通还在咋呼,想着反正今日身份已经暴露,索性直接道:
“若非为了你的银钱,老子堂堂一个雷音,岂能被你呼喝指使!
腿断了要找我用雷音血气给他温养。
武功练不会要找我给他开小灶。
被诡物附身也要找我给他驱诡!
你当他是我儿子吗!?
你知道我为何随叫随到吗?
因为你给的钱多!
此次若非这小杂种看穿了我的邪功,老子还要坑你千两白银呢!
哈哈哈,周家老狗,被我当做长期银票还要整日大人大人的叫,感觉如何?”
霍淳一张马脸虽狂不癫。
即便是在和周万通说话,目光也没有片刻离开过吴讳!
因为他知道,这小子是目前对他威胁最大的人!
只要能逃出客栈,便是天高海阔、任鸟飞鱼跃!
潜入城中的诡物不少。
为何有一头厉煞偏偏盯上周熊这个如柱武人?
自然是他与舍身教做的交易!
若非刘家的雷音供奉不止他一人,不好随意拿捏,这头厉煞早就附在刘家大公子的身上了!
只等他坑完这一笔,他便投入舍身教中。
这是今晨一名叫许殷的白袍人找上他,劝他进入舍身教的条件之一!
另外一个条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是,让他入境!
第七十二章 万通悔!
霍淳哪里知道。
在他抠住周熊脑袋的时候,一道消息透过无数诡物,传到了藏身九峰地底的许殷耳中。
“嗯?霍淳的邪功被发现了?
圣女还在旁边?!
罢了罢了,小小雷音,让他死吧。
若是惊扰圣女而误了布教大事,我也跑不脱。
邪功暴露,他必死无疑,不过不能让他这么早就将我供出来......”
沉吟少顷,暗无天日的地底,浑身缠着绷带的许殷忽然眸光一亮,发出了两声不似人的难听笑声。
“有了,让怨婴附他的身!
圣女她哥可是雷音武人,一瞬失神,足够他出手了。
嘿嘿,我这算不算帮那吴姓小子?
将来圣女觉醒,若是还念旧情,我便以此邀功!
若是不念,那便算了,反正只为了让霍淳死得安静些,谁杀不是杀?
不过大概率会不念,教中都是一群疯子,身为圣女,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惜了,搭上一头厉煞,什么也没捞着。
一旦他死,必要惊动县衙,届时由县衙出面,怕是又要焚尸,又损失一具雷音诡魄。”
许殷长吁短叹,手上印法却是不停,一道命令直接通过他的周天聚阴控煞大法传到到了附身周熊的怨婴脑中。
或者说厉煞无脑,有的仅是一团被天阴地煞糅合而成的人怨。
......
一番变化,场中无人不惊!
特别是霍淳大骂周万通之后,众人皆被刘家供奉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得两耳嗡鸣。
邪功?
坑钱?
诡物?
不明所以者为吴讳的胆大包天而惊,以在侧围观的客栈伙计为首。
他们并未练武,见识不足。
对待此事的认知还停留在‘吴家穷小子竟敢动刘家供奉’的浅薄层面上。
心中所想大同小异。
都认为放眼整个九峰,除了声明显赫的几人之外,谁敢动刘家的雷音供奉?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是谁?
见识足够、已经大概明白什么的人为霍淳而惊,以柳仲、周万通、杜九儿为首。
竟敢练夺血邪功,这名刘家供奉还真是藏得够深。
若是没有吴讳,天知道他还能躲藏多久,城中又有多少武人还要遭他毒手。
眼下竟还要挟持周熊,今日若是吴讳处理不好,恐怕周熊这位红杉客栈的少掌柜便凶多吉少了!
“救他!”
周万通不知何时来到吴讳身侧,两手如铁箍般紧紧抓着吴讳的右手,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此刻他又是担心周熊,又是大恨霍淳,还夹杂着对吴讳的无尽悔意,可谓复杂至极!
“吴贤侄!快救救我儿!
此前是我狗眼看人低!
若能救得我儿,周某任凭贤侄处置!”
吴讳阴沉着脸,感受着周万通抓着他右手的力度,沉声道:
“伯父勿忧!今日他敢动周熊一根毫毛,我必杀他!”
这是安慰,也是威胁!
吴讳心中清楚,只要他还能威胁到霍淳,霍淳就不敢对周熊下手。
所以当下他要做的是,盯紧霍淳,绝不能让他超出自己的十丈之外!
十丈,乃是雷音巅峰能够雷霆出手的绝对领域。
他知道,霍淳也知道!
一旦超出这个距离,只要他敢动手,以霍淳弱他一线的修为,能不能逃过他的追杀尚在两可之间,周熊却是必死无疑!
“他的血气衰减了!
我的银针封不住那股黑气,再不施救,周家公子危矣!”
柳仲呼喝一声。
除了吴讳霍淳,余者的目光尽皆聚集到周熊脸上。
果不其然,周熊脸上被血药激出的红润气色,此刻正在急速变淡!
吴讳神情冷冽。
霍淳退一步,他便紧跟一步。
毫无疑问,今日的霍淳,再次给他上了一课!
明明自身已是受制于人,霍淳却能凭其敏锐过人的观察力与自身武功的特性,提早一步发现吴讳有求于他,不敢轻易让他失去修为。
最终造成了令吴讳束手束脚的局面。
所谓江湖经验,不外如是!
“已是敌手,我还识破了他的邪功,本就不该轻信于他。
就算要让他运行邪功,将血气本源还给周熊,我也该时刻防备。
最好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周万通极有自知之明的放开了双手,眼睁睁看着正在对峙的二人亦步亦趋。
吴讳那声伯父,直接让他心中的悔恨达到了顶峰!
他想起了周熊此前的尖啸。
“熊儿啊,你说得对!
为父一生看似交友无数,可大都掺杂算计利用,真正交心之人,是半个都没有。
此次若非为父计较太多,一开始就将吴家小子请进来,那霍淳想要加害于你,绝对不会这般轻易。
你之前也做得对!
不过半株可用银钱换来的大药而已,又不是经药师配好的地级血药。
我因此整日念叨你,此时看来,不是鼠目寸光是什么?
吴家小子绝非池中之物,这般年纪便有雷音修为,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你与他兄弟相交,此前我还颇有微词,以至今日亲手葬送了救你之良机。
霍淳一声老狗骂的正好!
若非狗眼,岂能随意将人看低?”
无人注意周万通咬牙悔悟的场景。
此时众人的目光,大都集中在吴讳和霍淳身上。
“停下!
你再跟一步,我立刻掐死他!”
霍淳深知若是无法走出吴讳动手的极限距离,他今日绝对逃脱不了,因此出言威胁吴讳停下。
“你看老子能不能做出来!
反正该享受的老子在刘家已经享受了,死了便死了。
可若能带上这人一起死,让你余生皆在未曾救下他的悔恨之中度过,老子便赚了!”
吴讳不得不承认,他如今处理事情的方式还很是稚嫩。
也不得不承认,霍淳的江湖经验和目光甚是毒辣!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擒住霍淳后威胁他归还周熊的血气本源,霍淳就看出了他与周熊关系匪浅。
一步错,步步错。
就如现在,面对霍淳的威胁,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引以为诫!
此次决不能让周熊出事,我要做的,是在他准备逃跑的瞬间防止他撕票!”
念及此,吴讳双手平举,示意自己不会跟上,嘴里道:
“霍淳是吧?我放你走,只要你将他放下,我以自身武道起誓,绝对不会追你,如有违背,此生修为止于今日!”
“哈哈哈,你当老子傻?
誓言若是有用,为何还有千万武者无法入境?为何这世间还有那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你不要浪费口水了,你若不想让他死,便站在此处别动,一刻钟后去外面找他,如何?”
霍淳没有拔腿就跑,仍是在缓缓移步,因为他此刻还未离开吴讳十丈,距离一口窗户却是不远了。
吴讳收回双手,紧紧盯着霍淳双眼,右手手心中的铜制灯罩已被他捏成一颗并不规则的圆球,约莫龙眼大小。
方才平举右手之时,他右侧半米不到的位置恰是一楼顶梁柱,柱上挂有照明用的油灯。
“未出十丈,以我的修为,以言语令其分神,全力将铜球扔出,眨眼便可击中他抓着周熊的手!
再于瞬间放出血狱干扰,欺身而上,有接近七成可能保住周熊......”
第七十三章 成功救出
“咔!”
这是石墙被巨力推裂的声音。
红杉客栈东墙之外,行人被清脆响声吸引,纷纷惊奇驻足。
下一瞬,“轰隆”一声,红杉客栈用青砖砌垒的东墙轰然倒塌。
烟尘四起,一道人影从中缓步走出。
众人定睛一看,此人右手下,左手竟还提着一张满是刀痕的案桌。
不!
不光是案桌,那案桌之上,还有一人被手腕粗细的麻绳牢牢困住。
待得烟尘散去,众人才极目看清,那案桌之上绑着的,竟是远近皆识的周家长子、周熊!
客栈之中。
霍淳仅是随意一靠便将东墙靠塌的骇人景象引得惊呼四起。
吴讳纹丝不动,如炬双目紧紧盯着站在长街之上的霍淳,心中暗自盘算。
“他目前距我五丈,我必须等到他即将离开十丈、心神最为紧张之时动手!”
七成把握,对于武人相争时变幻莫测的战场来说,已经很高了。
还有三成风险。
可吴讳不敢迟疑,只能尽力施为!
这已经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一旦有瞬间犹疑,周熊才可能再无生路。
“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只要你站在原地静候一刻,我保证这人不会损伤半根汗毛。”
霍淳发声,复问吴讳。
其目光阴狠,始终牢牢盯着站在原地的吴讳。
他同样在拖延时间!
作为身怀邪功的老江湖,他习惯了自谋生路,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性命轻易交于他人之手。
眼下再有数步,他就能走出雷音巅峰能够动手的极限距离。
等到那时,他便出手将周熊打伤,扔向远处石墙。
届时场中只有吴讳这个雷音巅峰有能力将他救下。
若不救,手脚被缚的周熊必然会落得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而在霍淳的推测之中,此时站在原地不敢迈动一步的吴讳,绝对会救周熊!
这段时间,足够他跑出不远处的内城南门了。
客栈众人不敢妄动,长街数人远远围观。
一步、两步......七步!
凝重至极的空气中,霍淳迈出了第七步,再有一步,他就能走出吴讳的攻击范围。
没有迟疑,霍淳背对围观之人,抬起右脚,一身血气滚滚而动,引而不发,就要迈出最后一步。
“霍淳!”
吴讳大喝,犹如平地惊雷、妖虎啸山,震得客栈门窗皆颤。
与此同时,吴讳手中铜球化身黑线,以电光石火难及之势朝霍淳左手袭去。
喝声灌耳,霍淳浑身一抖,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下一瞬,一颗黄澄澄的、约莫龙眼大小的铜球倒映在他双瞳之中。
眼能看到,反应不及!
就是在他被吴讳喝声震住的刹那时间,这颗被雷音巨力推动的铜球便来到了他身前两尺。
自知闪躲不及,霍淳目光一狠,就要运力捏碎周熊头颅。
可紧接着,一股阴寒之感从他左手手心处传来。
随即他手腕剧痛,被一张杀意满布的清秀面庞挡住了大半天光。
等霍淳反应过来,他的左手手掌齐腕而断,仍掐在周熊头顶,被吴讳连人带手一同甩向东墙大洞!
客栈之中,杜九儿反应最快!
此前她的注意力全在吴讳身上。
一声大喝之后,尽管她的速度不如雷音巅峰的吴讳,可却是最先跟上前来的。
头顶血柱,杜九儿就要上前帮忙。
还未等她看清长街情形,便见一道血色浪潮裹着周熊呼啸而来。
身为杜青山独女,杜九儿自然知晓何谓雷音血狱。
来不及思考为何吴讳已经是雷音修为,杜九儿纵身一跃,轻易便从血狱之中将绑着周熊的案桌捞出。
......
“砰!”
当中一拳,凝聚了吴讳全力,瞬间便打散了聚在霍淳胸腹位置的雷音血气。
霍淳闷哼,五指俱断的右手被他甩动如刀,以掌为刃,画出一个半圆,对着吴讳脖颈横砍而去。
虽不知霍淳在最后关头为何没有选择鱼死网破、对周熊狠下毒手。
可此刻周熊已然得救,吴讳再无后顾之忧,何惧之有?
当即不闪不避,左肘自下而上、后发先至,狠狠击在霍淳右臂。
“咔嚓”,鲜红液体如雨般喷薄而出,吴讳全力一肘之下,霍淳的右臂齐肩而断、抛飞数丈!
本就不敌,而今双手皆断,霍淳如何还是吴讳对手?
“噼啪”之声如雨打芭蕉一般,足足持续了三息时间。
等吴讳停下手来,站在原地微微喘气。
霍淳已是如死狗一般瘫在原地,出气多、进气少,凄惨至极。
此时的他不仅四肢俱断,便是连脊柱大龙,也已被知晓雷音弱点的吴讳狠狠砸碎!
体内血髓乱流,一身用邪功谋夺而来炼体修为一朝成空,霍淳心如死灰,目中怨恨甚浓。
吴讳却不管他,甚至面上杀意仍在!
整个九峰城,他在意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周熊便是其中之一。
这霍淳竟敢加害,若非顾忌炎朝律法,吴讳早就将其两拳打死了。
思量一番后,吴讳终是忍住了。
他右手一伸,抓住霍淳后颈,提鸡仔一般将他从地上提起,在旁人的注视议论中,大步进了红杉客栈。
先是用雷音感应替周熊检查了一番。
发现他目前虽然血气孱弱,但确实只是昏迷。
令吴讳变色的是,那只附在周熊身上的诡物,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那只诡物能附身如柱武人,必是厉煞无疑,现在为何不见了?
难道是因为我与霍淳皆是雷音,方才打斗之时血气轰鸣,把诡物吓走了?”
吴讳看着奄奄一息的霍淳,决定还是先处理霍淳的善后事宜。
“他还未死,烦请周家伯父速速派人去衙门报官!”
走上前来有些欲言又止的周万通连忙答应,高声吩咐店中跑得最快的白姓跑堂,让他即刻报官。
周熊昏迷,守在一侧的周万通得了柳仲一句“令公子身上黑气消失,此刻仅是气血亏损、再无大碍”之后,整个人便彻底放松下来。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极为强烈的内疚惭愧!
此次多亏吴讳,他老早就看出来了。
可他之前不仅将其拒之门外,还骂其忘恩负义。
一时间,周万通那叫一个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鼠洞钻入其中。
可愧疚归愧疚,周万通经商多年,哪里会不懂得人情世故?
吩咐报官后,当即对吴讳道:
“吴贤侄,此次多亏了你!
若非贤侄武功高强,此次我遭这恶贼算计是小,我儿伤及性命是大!
大恩没齿难忘,些许银钱,难表周某心中半分感恩与惭愧,还请贤侄务必收下!”
第七十四章 诡杀人!
黑色钱袋足够姜小醉抱个满怀,且很是厚实。
若是装的全是银子,恐怕不下千两!
吴讳一直听周熊说他家老爹很是抠门,轻易不会掏钱。
没想到此次竟一次拿出这么多。
吴讳拒绝了,礼数周全,并未因之前周万通对他恶语相向而故意冷落。
他虽缺钱,可绝不会用好友险境来敛财。
周万通却非要给,因为他心中清楚,今日若非吴讳,他给霍淳的,绝对比这些多得多!
他是生意人,会想法设法打压同行,会以次充好将菜品卖给城中富人。
可却从来不会欺压穷人,而今疫病当前,他还将店中剩菜打包,让伙计带去外城救济不事生产的人。
因为他有属于自己的底线。
所以今日,这钱吴讳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劝说数句,见吴讳态度坚决,周万通便将主意打到方才被他亲自请进客栈的吴成松身上。
吴讳知道老爷子的为人,虽不担心他被轻易攻陷,可还是想暗示一番,让他不要收周万通的钱。
正要上前,一直被他纳入自己雷音感应中的霍淳忽然出了状况!
“诡物!它竟转移到了霍淳身上!
是因为霍淳的血气修为被我废了吗?”
吴讳如临大敌,血狱展开,将被他扔在一旁的霍淳层层包围,防止诡物再度转移害人。
同时口中呼喝,让客栈众人远离霍淳,自己则站在霍淳一丈之外,控制血狱将其包裹。
秦玉弩可是说了,以他此时雷音巅峰的修为,只要不遇到那传说中的鬼王和同境诡魄,其余的凶魂厉煞皆可斩灭!
此刻吴讳谨慎之余,心中竟生出了些许紧张。
这毕竟是鬼!
虽被这个世界的武者重新定义,可在吴讳的认知中,鬼仍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另类存在。
吴讳一丈之外的空地上。
四肢尽断的霍淳蜷缩在地,浑身上下黑气缭绕,在吴讳发觉他身上附有诡物的前一秒。
已经认命的霍淳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冰冷缓慢的孩童声音。
“大、哥、哥,我好孤单啊,来和我玩。”
刹那之间,霍淳联想到了之前他准备鱼死网破捏碎周熊颅骨时,从他手心传来的阴冷冰寒。
“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说助我捞完这一笔,就让我入......”
忽然发狂大吼的霍淳说到此处,忽然如上岸鱼儿一般大张着嘴,仿佛他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吴讳集中精力,一身血气被他全数催动,注于血狱之中。
只要那诡物出来,务求用血气将其活活烫死!
霍淳额角青筋暴起、颈部血管凸出,他窒息了。
若是修为仍在,凭他的雷音血气,足够支撑他一个时辰不用呼吸。
可此时,作为血气之源的脊柱大龙被吴讳打断,血髓随之流空,以霍淳只比常人强上些许的体魄,哪里还能支撑那么久的时间?
话说回来,若是他的血气修为还在,又怎会被诡物附身尤不自知?
因此霍淳陷入窒息状态不久,被吴讳打得青黑肿大的双眼就陷入黑暗,再看不到眼前景物了。
黑暗中,霍淳‘看’到了一条没有尽头的土路。
道路两旁,是深邃至极的黑暗。
路上,一个未着寸缕、浑身惨白的婴孩站在霍淳不远处,对他招手。
婴孩只有眼白,招手速度很慢。
“来、大哥哥、来陪我。”
其音仿佛有某种魔力。
霍淳从最初的抗拒,慢慢变得平静,最后他飘向了那名婴孩。
外界。
霍淳面目扭曲,双目上翻,几乎只能看到眼白。
他死了。
就这般死在吴讳面前。
站在二楼阶梯上的众人同样惊骇莫名。
因为临死之前,霍淳的情况着实吓人。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之前被周万通叫去报官的白姓跑堂,以及他身边穿着捕头官服的新晋捕头、左虞!
红杉客栈的白姓跑堂名唤白汤,他运气不错。
刚跑出巳蛇街,就遇到了带人巡街,同时搜捕薛林海的左虞。
一听是巳蛇街有雷音武人作乱,左虞哪敢耽搁?
亲自带人前来,路上问出了二人身份,一个是刘家供奉霍淳,一个是外城吴老夫子的养子。
左虞当即驻足,皱眉问白汤。
“嗯?你说什么?吴老夫子的养子把刘家的雷音供奉打残了?”
即便是如今疫病横行的九峰,治安依旧极好!
城中百姓行的端做得正,也向来不怕官差,敬当然敬,毕竟是官府中人,还都是武功在身的高手。
因此白汤说得口齿清晰,三两下便将自己所知的事尽数说出。
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向来不会有百姓胡乱报官,因此左虞很是相信白汤的话。
周家长子突犯疯病、周万通大掌柜先请来柳仲神医、后又请来刘家霍淳、最后吴家养子突然出现、然后就打起来了。
左虞听得不是很懂,但他大受震撼。
因为那霍淳他也知道,一个享受刘家供奉的雷音后期高手!
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打残了?
带着无数疑问,左虞带人一路奔行,来到了巳蛇街上。
相距甚远,他的眼睛就看到了客栈东边砖石遍地。
雷音感应也在同时感受到了一股与他印象中的杜总镖头不相上下的雄浑血气。
“有高手!血狱十丈、雷音巅峰!”
左虞虽惊不乱,快步走到墙壁大洞前,就要从此入内。
他没有展开雷音血狱,因为他知道里面的高手能感应到他的修为。
放之清河七县皆准的江湖规矩,一旦有雷音同境主动踏入另外一人的血狱之中,那就证明来者非敌。
左虞随卢延山进山灭妖,今日方归,此前的吴讳也的确名不见经传。
又有巅峰雷音的修为先入为主。
所以在左虞的印象中,白汤嘴里的吴家养子,该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形象。
可等左虞带人奔到客栈东面的大洞之前,他瞬间惊呆了。
一是那股似乎比杜青山还要浑厚些的血气血狱,竟是从一个目测不超过十八的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
二是那霍淳在做什么?
他怎么口吐白沫翻着白眼?
“黑气!是诡物!”
左虞瞬间汗毛倒竖。
身为官府中人,还是略有地位的雷音武人,左虞平日与州郡偶有接触。
因此他听过邪祟诡物之说!
也知道诡物的恐怖之处!
第七十五章 吃诡
黑暗空间没有半点光源,位于九峰城百丈地底之下。
许殷盘坐其间,统筹排布着首批潜入城中的诡物。
忽然,被层层黑暗包裹的许殷神情微动,像是察觉到什么,疑惑自语道:
“怨婴不见了?
不是被血气烧死,就这么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
久思无果,察觉潜入北城的诡物有异,许殷便不再纠结,转而处理北城异象去了。
此前许殷怕霍淳被捕继而暴露他的存在。
对怨婴下达了杀死霍淳的命令后,便将附在怨婴身上的一缕元魂收了回来。
元魂熬炼不易。
即便他练有周天聚阴控煞大法,要想练出一缕控制诡物的元魂,也要耗费诸多时间和资源。
反正怨婴已经暴露,必会被武人血气烧灭,许殷收回元魂,也算是及时止损了。
可也正因如此,许殷只能通过周天聚阴控煞大法感应到怨婴死得蹊跷,却不知道怨婴是被一个葫芦当做能量吸了!
......
霍淳的诡异死亡让吴讳心神紧绷。
他当然察觉身后有数人靠近,其中一人还是雷音。
可吴讳却不敢分心转身,只能背对那人,正欲开口询问,就听那人率先开口,似乎有些惊慌。
“兄台稳住!
千万不要撤了血狱,一旦让它逃脱藏匿,再想抓住就难了!”
亲眼看到霍淳被诡物害死,左虞此刻生怕吴讳不知诡物凶厉,直接收了雷音血狱、导致诡物逃脱。
吴讳自不可能犯这般错误,他不仅知道附在霍淳尸身上的东西是诡物。
还知道这头诡物有八成可能是一头厉煞,而他的雷音血气正是厉煞之克星。
说话间,左虞走近,看着那身官衣,吴讳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下。
这人虽然面生,可他既能认出诡物,又看到了方才诡物夺命的一幕,必定不会将霍淳的死归结到自己身上。
又有周万通杜九儿等一票人证,所以他应该不会惹上官司。
眼下唯一棘手的是,那诡物藏在霍淳尸身之内,形体未露,他该怎么用血气烧它?
“此人已死,兄台无需顾忌,只管将血气渡入其尸身之内,自可将诡物逼出!”
左虞适时开口。
他站在一旁看得是又急又慌,虽也有雷音修为,可他却插不上手。
因为血狱不相容,他要接手,就势必要用自身血狱将吴讳的血狱挤走。
不说二人血狱一松一放之间是否会让诡物借机逃脱。
单说二人摆在明面上的修为,左虞就知道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就算吴讳不动,在保证不让诡物逃脱的前提下,他也挤不动!
得了左虞指点,早就有这种想法的吴讳当即不再迟疑,操控一股血气钻入霍淳嘴里。
让吴讳意外的是,属于他的血气一进入霍淳体内,他几乎没有如何搜寻,很容易就看到了盘踞在霍淳胸腹中部的一团阴冷黑气。
说是看到,其实是雷音感应传递回来的画面。
“嗯?葫芦动了?!”
就在吴讳感受到那只诡物的瞬间,他心口的葫芦图纹再次起了反应!
且随着他胸口的葫芦图纹传来一股吸力,附在霍淳体内的诡物突然消失了!
整个过程无比迅速,快到吴讳都来不及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一声凄厉至极的婴孩尖叫还在他耳畔回荡。
“吸......吸掉了?
葫芦把诡物吸了?!”
吴讳谨守心神,瞪圆双目,一边竭力克制着马上用血气为自己检查身体的想法。
一边操控血狱,灼烧着诡物消失之后,从霍淳尸身上散溢出来的阴冷黑气。
整个过程在吴讳的刻意为之下,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
包括左虞在内的众人看得云里雾里。
听吴讳说诡物已灭、并将血狱收回之后,众人便把目光都投在左虞身上。
作为此地唯一的官,左虞之前还指点过吴讳,大家对他都很是信服。
可左虞心知肚明,他同样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头他用雷音感应能模糊感应到的诡物,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也不像旁人说的,用血气灼烧诡物时会伴有凄厉绝叫,更有甚者还会令围观之人深陷怨念幻境中不可自拔。
为何这次不一样?
这般疑惑在左虞心中一闪而过。
他虽然知道诡物的存在,也听外县同僚谈论过该怎么消灭,可确也是初次碰见诡物害人。
受众瞩目,迫不得已,左虞用雷音感应将整个红杉客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当众宣布,诡物的确消失了。
虽然当时众人只见吴讳控制血气钻入霍淳体内,此后除了几缕阴冷黑气被血气灼烧的“嗤嗤”声外,并没有什么奇异景象。
可既然这位新晋捕头都亲自检查了,那诡物就是被吴讳消灭无疑了。
欢呼传来,吴讳心情复杂。
他利用左虞检查内外的时间,终于通过葫芦图纹积攒能量的变化,确定了那头诡物被掠天葫芦当做能量吸收了的事实。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未满【无法掠夺】
待掠武材:无
境界:炼体巅峰
功法:撼山真形【待吸收】、九脉纯阳劲【待吸收】、鲸血神滔劲【待吸收】、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完毕】、拔刀九斩【吸收中,吸收进度:5/100】、纯阳指【待吸收】、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
吴讳清楚记得,在他吸完拔刀九斩百分之五的经验后,葫芦能量就已经空了。
而在秦玉弩离开之后,他为防夜长梦多,一连吞下九粒人级血药,把手上的三块武材全部吸了,准备搞到能量后再逐一吸收。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葫芦能量现在应该是‘空’的状态。
可现在,出意外了,一只厉煞,直接为他补充了近三分之一的葫芦能量!
“没想到我这葫芦连鬼都能吸!
除了吃食积累、武人血药,这是目前我能补充葫芦能量的第三种方法,吃鬼!”
眼前的面生捕头还在问他个中细节。
吴讳却因心神激荡,莫名其妙就会走神。
左虞也很是大度,一口一个兄台,态度很好。
问及履历时,听闻吴讳如今在撼山拳院学艺,左虞惊得口眼皆张。
他此前身为九峰捕快,对九峰县城中的十三家武馆自然了如指掌。
而这撼山拳院,在一众武馆之中无论是馆主修为还是弟子资质,都是毫无争议的垫底武馆。
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雷音巅峰的年轻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