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人生如戏
吴讳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如实说了自己吃了半株大药。
瞒是瞒不过的,谁让他在机缘巧合下自己又送上门了?
而且若是单论对他伤势的了解,恐怕他自己都不如柳仲,这还怎么瞒?
只不过对于大药的来源,吴讳托词是家中借巨款从郡城买的,隐去了周熊。
因为他知道,大药这种珍贵宝物一旦泄露,必然会引起诸多麻烦。
听完之后,柳仲果然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神情。
然后话头便回到了秦玉弩的伤势身上。
“吴小哥放心,若无本人同意,老朽一般轻易不会泄露病患身份。
此乃行规,便是明日薛神捕来问,我也是这句话。”
吴讳这才明白,是他想当然了。
“如此便有劳柳神医了,我这表兄有的是钱,不管多少年份的好药,只要于他伤势有用,老郎中尽管用便是。
哦对了,还请老郎中给我抓点补血益气的药,要好的,雪参灵芝之类百年老药的,抓个十来贴,也记在我这兄弟头上。”
这般交代一句,已经撑不住的吴讳便寻了一间病患空房,蒙头大睡去了。
倒不是他想偷懒,以往不管在拳院中练得多累,他回家后仍会进入幻境吸收经验。
此次却是因撼山拳已练到了雷音瓶颈,不修撼山真形,便无法更进一步。
葫芦能量也还未满,暂时没有新的武功可练。
不然抛开暂时由他保管的二品宝刀不说,他随身小包中可还躺着“头箍”、“拳套”这两件武材。
睡觉之前让柳仲给他抓点补血好药,正是为了早日积满葫芦能量。
什么?
趁人反抗不得占便宜非君子所为?
吴讳表示他从来没有用君子的标准来要求过自己。
而且据他猜测,秦玉弩既是官府中人,他这种高手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到小小九峰。
此行应该是类似于出差之类的。
途中受了伤,医治所花的银钱当然是由公家报销了!
炎朝律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
老头子近年处心积虑让他学文入仕,可不止一次列举过此类官身福利。
这种能薅公家羊毛的机会,脑子有病才不要。
而且他觉得自己还薅少了,若非忌惮秦玉弩修为,接触时日较短也还未摸清他的脾性,必然还要薅狠一些。
翌日清晨。
吴讳经过一夜修养,早上又喝了一大碗补血老药,体内血气直接恢复了大半。
若是他不借药物自行恢复,估计最少要三天时间,才能将一身血气恢复到全盛时期。
而在药物帮助下,大概中午再喝一次柳仲特意给他配的炼体血药,血气便能完全恢复了!
“这血气究竟是什么原理?
之前我一直以为它藏在人体骨髓之中,只要人不死便能生生不息。
可后来才发现,它的确是藏在大骨骨髓内,但却并非生生不息,而是有一定的量。
一旦血气枯竭,没有外物辅助的情况下,必须修养三五日才能恢复……”
吴讳站在秦玉弩床边,看柳仲在他头上插满牛毛般大小的金针,脑中想的却是血气之秘。
事实上这一点屠犇早就告诉过他。
而他遇蛮妖劫道,也首次在现实世界感受到了血气枯竭的状态。
昨日是第二次。
每每枯竭之时,他就在想,这世上有没有什么武功是增加血气的?
思来想去,无人解惑,这问题便被吴讳暂时扔到一旁。
据柳仲说来,他虽无法彻底治愈秦玉弩,但再施一次针,大概下午申时,秦玉弩就能醒过来了。
吴讳听完转身就走。
前日买的猪后腿可还剩大半只呢,虽然时近初冬不易坏,可也比在外面吃要好不是?
现在他还没找到稳定财源,自然是能省一顿是一顿了。
让吴讳没想到的是。
等他吃完换了身衣服回来,竟看到了昨夜为他开门的两名衙役!
一起站在秦玉弩床边的,还有一名昂藏魁伟的官差,从穿着站位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人比那两名衙役要高级许多。
薛林海!
吴讳脑中浮现一个人名,心跳不受控制的变得快了许多。
人的名、树的影,自他苏醒以来,九峰城第二高手薛神捕的大名,早已听过不下十次。
此时近距离看他,无论传言是夸大还是贬低,那股子双目如炬、铁面无私的捕头气度,还是让吴讳很是紧张的。
毕竟无论哪一世,对这群护佑一方安平的执法人员,吴讳都很是敬重。
“你是他表亲?”
薛林海牢牢盯着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的双眼。
只要他有躲闪回避之意,无论有何隐情,薛林海都会命左右将其拿下!
“卢延山被困落凤山,最少还要三日才能回来!
此刻落凤山中不仅有蛮妖出没,更有舍身教炼制的诡魄横行其间,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怎么可能有人轻易闯过!
蛮妖需得雷音武人才能抵挡,这九峰方圆数百里,雷音武人我大多知道。
此人绝非青山县人士,也绝不是这小子的表亲!
隐瞒身份,必有所图!”
吴讳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薛神捕知道的比他还多。
但他虽惊不乱,因为昨夜那黄姓衙役便提前说过,可能薛林海要亲自来问话。
当即毫无畏惧的直视着薛林海双目,朗声道:
“正是,不知官爷欲问何事?”
“你在说谎!
你父吴成松孤身多年,从未与人走动来往,根本就没有远房表亲!”
吴讳心中猛地一跳。
他事先调查过我!
不好!
估计老爷子也被查了。
吴讳心念急转,面上很是自然的做出被薛林海一声断喝吓到的畏惧反应,强撑道:
“好叫官爷知道,这是小人的表亲,而非我家老爷子的。”
薛林海神色仍厉,心中却有疑惑闪过。
他为求万无一失,早上的确事先查过吴讳身份。
“小人……”
吴讳佯装难以启齿,深吸一口气后,才满面怅然的接道:
“小人并非吴老爷子亲生,而是早年在城外水沟中捡来的。
此事官爷若不信,大可去问我家老爷子,隔壁替人洗衣服的六婆也知道。”
薛林海逼视吴讳,“我是问你他到底是谁!?不想听你是捡来的还是飘来的!”
吴讳后退半步,靠在门框之上,神情尽管有些惊惶,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薛林海视线。
“官爷勿恼,小人正是在说他是谁。
他是我生父李夜的表兄之子,名唤李臻皮,当年……”
“咳!”
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惊得众人纷纷回头。
只听一道雄浑男声虚弱道:
“表弟你在胡说什么?
我们清河郡王家,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吴讳见秦玉弩昂起头来,心中终于长松一口气。
“好家伙!差点就编不下去了!”
第四十七章 你不是?
吴讳至今仍未知道。
清河郡王家到底是哪一家?
秦玉弩摸出来的紫玉又代表着什么?
为何一见那紫玉,大名鼎鼎的九峰第二高手,会立即变成一副闯了泼天大祸般的惴惴神情?
待众人皆退,柳仲替秦玉弩号脉换药之后也出了房门,吴讳才有机会低声问道:
“什么王家?很出名吗?”
秦玉弩脸色难看,依然无法行动的他狠狠瞪着吴讳。
“先别管什么王家,我不是让你带我回你家,千万别让旁人、特别是衙门的人发现我吗!?”
吴讳也来气了,回瞪的同时低吼道:
“你还他娘的还好意思说!
我才雷音修为,血气枯竭的状态下能一路跑回城里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翻过城墙不成?!
我那时别说守城的九牛衙役,随便来个如柱武人对我出手,我都得跟你一起死,不走城门走天上吗!?
还有!
这里是内城!我昨晚花了我全部身家,才求得那两名衙役开门,带你来九峰最好的医馆求医。
要是直接带你回家,你现在尸体都凉了!”
吴讳气喘吁吁。
明明已经尽心尽力了,刚才还差点被人当场按翻,现在又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指责。
他是真的气,气到都忘了面前这人是个绝顶高手了。
秦玉弩见他如此激动,怔怔无言,心说难道我误会这小子了?
“以你在九峰城的势力地位,竟然连个守城衙役都搞不定?”
“哈?!
你当我是内城三大家族的公子吗!
还地位势力?
搞定?
被人搞定还差不多!”
“你不是?”
这理所当然的口气,直接让吴讳愣在原地,良久才道:“我想是。”
这下轮到秦玉弩发愣了。
片刻后,想到什么似的秦玉弩猛然惊道:
“你骨龄十四,不是家族子弟,而今雷音巅峰!?”
吴讳历来秉承着万事留一手的生存理念,从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底牌。
奈何这次遇到个深不可测的大高手。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脱,还被其讹上,再如何不想承认也是毫无办法,当即万分无奈的点了点头。
秦玉弩双目无神,呆呆看着前方墙壁上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的《群芳争艳图》。
“武人十二方可炼体,你如今十四,也就是说,你小子两年就修完了炼体三境!?”
前者虚弱神色间的那道精芒直看得吴讳心中发毛。
“好小子!
哈哈哈,当真人如其名,是个郝小子!
没曾想此行竟还能遇到你这般璞玉……”
吴讳闻言满面无奈。
此前这位秦大高手昏迷之前就曾说过,他最初的打算是用武力胁迫吴讳带他逃出落凤山。
后面看到吴讳埋葬县衙七人之后才改变初衷。
“我不姓郝,姓吴,口天吴,单名一个讳。”
秦玉弩转瞬便想通了其中弯绕,心下不免有些赧然,亏他还自诩老江湖和大高手。
明明此前那薛姓捕头都说了,这小子的老父名叫吴成松,自己还一口一个郝小子……
另一边,直到现在才与之互通姓名的吴讳心思不由活泛起来。
“听这位的言外之意,他是惜才了?想罩着我?”
各有心思的二人对视半晌,却又不约而同的觉得此时接触尚浅,不好谈论那些事。
最终以吴讳率先清醒、旧事重提而暂时告一段落。
听他又问王家是否很厉害,为何那薛姓捕头一见王家紫玉便立即退走。
秦玉弩先是换了个姿势,半躺在病床之上,才缓缓道:
“王家乃清河郡第一世家,家中老祖是先天境巅峰的修为,以行事霸道、极度护短而扬名清河七县。
一旦惹上,不说不死不休,便是远遁万里、逃去其他州郡,王家人也要打上门去讨个说法。
刚刚那人既然是一县捕头,必定听过王家之名。
而那块紫玉,则是王家核心子弟才能拥有的身份象征。
清河郡内的老江湖皆知一言,见玉如王!
此王,在清河郡内,指的便是王家之王!
若是在州城之中敢放此狂言,必定被南御王府的人打个半死。
可清河郡距净州足足三万五千里,天高地远,南御王府便也懒得管了。”
还有句话秦玉弩没说,清河王家,还有个郡守王南星......
吴讳欲言又止。
没了刚才那股怒气,他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人是让他双手双脚加一个脑袋,他也打不过的大高手,不敢再随意放肆。
大丈夫讲究个能屈能伸,遇到强的屈起来,遇到弱的伸出去,这叫审时度势。
“你是想问我明明姓秦,为何会有王家紫玉?”
吴讳老实点头。
毕竟刚才他险些就编不下去了,对于秦玉弩的解围手段自然印象深刻。
“因为那是我结拜兄弟的,我也没想到,阴阳相隔十余年,我那兄弟还能再救我一次……”
这件事,连与他共事多年的老友王南星也不知道。
秦玉弩满眼唏嘘。
吴讳也没有再度追问,于他来说,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就够了。
清河王家。
吴讳心中默念,似乎看到了一个强盛而霸道的武道世家,屹立在九峰东方。
清河郡,正是在九峰县东边,听人说来,有三千里那么远。
而从刚才秦玉弩的话中,吴讳又知道一个信息。
从清河郡到净州,足有三万五千里!
这还只是一道一州之间,众所周知大炎九道二十七州,该是多么辽阔的一片疆域?
吴讳难以想象。
兀自震撼半晌,吴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人在本县有神捕之称,必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单凭一块王家紫玉,恐怕他还不会轻易相信吧?”
秦玉弩冷笑,“他再不信,能奈我何?此事你便不要管了,安心练武便是,天塌不下来。
倒是你,虽有几分急智,可终究太过稚嫩,被人一吓,险些原形毕露,此次当引以为诫。”
吴讳深以为然,他刚刚确实差点编不下去了。
此时想来,估计秦玉弩早就醒了,特意选在那个时候接话。
这一番偷听不仅能圆上吴讳的谎,还能让他有时间思考对策,从容对付。
“不愧比我多吃了那么些年饭……”
吴讳心中如是想到。
二人又聊了一番,堂内小厮端着两碗棕色药汤敲了敲门,打断了二人谈话。
一气喝完,吴讳只觉背脊发热,血气充盈,力量尽复。
更加重要的是,原本需要三日肉食能量的葫芦,提前满了!
感应至此,吴讳双眼也不自觉的瞥向秦玉弩的刀。
那玩意儿,他觊觎多时了!
“竟是数百年之上的好药!”
秦玉弩端着棕黄土碗,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喜色。
他伤势极重,特别是胸前那道极难驱除的妖将之毒,绝对当得一句药石无医!
换成修为弱些的武者,恐怕早就化作一滩脓血了。
即便是以他的修为,也只能等血气恢复之后,靠自身的蕴灵武意慢慢消磨。
据他估计,这个时间最少需要半年!
但若是能持续用高年份的好药辅助疗伤的话,这个时间便会缩短很多。
当然,要是当前能有一株大药相助,绝对能让他在两个月内恢复如初!
第四十八章 医馆乌龙
堂堂斩妖卫小旗官,秦玉弩当然有大药,还有很多!
只不过那些大药,都在郡城之中。
而他想要顺利拿到自己府中的大药,最为重要的一个前提,是他能将消息传出九峰。
“九峰县城内忧外患,那个能操控诡魄的白袍邪派果真我猜测那般,所图非小!
衙门更有奸细里应妖人,甚至还不能排除卢延山的嫌疑!
不然如何解释那无毛怪人会等在青山县外、引我入套?
绝对是九峰县衙走漏了消息。
我带人出城之时大摇大摆,行踪极易掌握,这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整整二十八名斩妖卫啊,最弱都是七脉武者,而今尽数葬身落凤山下……”
秦玉弩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药汤,想到此处,双目中有刻骨自责一闪而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将炼体巅峰的武人尸体制成诡魄,那邪派必然握有一处阴怨凶地、豢有鬼王!
事关邪祟,此事已非一郡之力所能处理,当尽快上禀净州。
眼下我伤势颇重,不宜轻举妄动。
今日还惊动了县衙捕头,说不定此刻已经传到了奸细耳中。
幸好吴小子机灵,没有一上来就露出马脚,让我有机会搬出王家来混淆视听。
不过此地仍是不宜久留!
那无毛怪人在城中必是耳目众多,我势单力薄,应该尽快改头换面隐藏起来。
只等我伤势再好一些,便立即着手送信求援之事。
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探清卢延山是忠是奸!”
最后一口汤药下肚,秦玉弩压下心中忧虑,对吴讳道:
“你有心了,这些都是百年以上的好药,想必花了不少银子吧?”
吴讳两手一抖,险些把手中的药汤洒出。
稳住后豁然扭头,紧盯着秦玉弩。
“这些药,不是你给钱吗?”
秦玉弩:“???”
吴讳见状心道不妙,试探着问道:
“你那身赤红官服还是我亲手脱的,你修为如此高深,想必是州郡之内的大官。
来我们这小小县城,若是玩耍的话,不会穿着官服吧?
不是玩耍,就必是办事而来。
炎朝官律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
凡官阶入品者,若因公事远行,所属衙门查实之后,当报销餐食住行,若因公而伤,同报,另视伤情酌情相恤。
前辈,你昨晚可是有殒命之危啊,伤得这般重,难不成你家衙门还不给报?
您别看我啊,我手中的药汤是用你熬的药渣熬出来的,高年份的补血好药,能熬好几次的。”
你那碗味道比我这碗还冲,鬼才信你那是药渣!
秦玉弩呼呼喘气,一时竟是哑口无言。
两次张嘴,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他如何听不懂吴讳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既是官家的钱,又有救命大恩,混点补血老药喝喝,不过分吧?
的确不过分。
理也是这么个理。
可问题是现在的秦玉弩身无分文啊!
他拿什么给钱?
连想要一株大药疗伤都暂时属于奢望,他如何找郡守报销?
亮出他斩妖卫小旗官的身份,让柳仲老头缓两天?
敢这么做,估计今天夜里,一身修为十不存一的秦玉弩便要横尸街头。
不给钱,治霸王伤?
这更加不可能,抛开官身不说,他秦玉弩就不是那种欠债不还的人!
想到这里,秦玉弩将目光移向吴讳。
吴讳看似神色如常,实则无比紧张。
他心中清楚,若是秦玉弩不讲武德硬赖,这笔初步估算下来足有千两出头的天文巨款,大概率要落在他的头上!
二人对视。
一个少年雷音意气风发,一个中年模样深不可测,此刻皆是满腹愁绪……
良久。
秦玉弩率先开口。
不带半点虚假的诉说了当前情况,只是将“奸细、白袍、鬼王”等事一并掩盖成了一个势力极大的仇家。
知道得越少便越是安全。
秦玉弩不想让这名悟性极高的武道天才因他而夭折,自然不会让他知道太多。
是的,在秦玉弩心中,吴讳便属于那种悟性强到令人发指的武道天才!
同一套拳法,别人学了只是学到拳架,而让这类悟性超强的人学了,后者却能借此领悟武道至理!
他昨日初见吴讳便用灵窍武意探出,这小子的根骨仅是中下。
此后又听闻他并非家族子弟,吴讳那两年修完炼体三境的惊天极速,便只有“悟性”这种同样属于上天恩赐的特质所能解释了。
巧合的是,出身南御武院的秦玉弩,恰好见过这类人……
“所以总的来说,你目前给不起诊费?”
秦玉弩无奈点头,心说这脸今日算是丢尽了。
吴讳坐在床前小马扎上,膝上双手早已握拳,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昨日他抱着占官家便宜的想法找柳仲开药时有多高兴。
现在他就有多后悔!
“所以呢?前辈您打算怎么办?”
不等秦玉弩开口,还在做最后挣扎的吴讳便抢道:
“哈哈,前辈定是在故意戏耍晚辈!
以前辈您的武功修为,弄点凡俗银钱还不是手到擒来?”
秦玉弩脸上发烫。
他看穿了吴讳的捧杀计谋。
事实上吴讳并未过多掩饰,他真正的目的,是让初见便端着高手架子的秦玉弩羞于启齿。
然而……
“没有戏耍你,我想先向小友借点,待我伤势好转,必定双倍奉还!”
吴讳在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仿佛身后床上躺着的,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样。
秦玉弩呆住。
他急了,真的急了。
灵窍重意,一旦今日违背本心赖了药费,他恐有修为倒退之危!
“刀!”
吴讳双腿未停,眼看就要跨出门去。
秦玉弩放声疾呼。
“你不是一直在偷看我的刀吗!
你借我钱,这柄千锻破煞刀我便当给你了!”
门口,吴讳听闻此言,冷硬漠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他在挣扎。
方才喝完药汤,他的葫芦能量就已经满了,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刀对他来说,还代表着一套九峰难寻的二品刀法!
更重要的是,秦玉弩说的是把刀当给他,而不是他之前预想的“摸一摸”。
可问题来了,他哪里来的钱结清诊费呢?
那可是足足千两白银!
吴讳犹豫良久,心中万分不舍,终是转过身来,虎着大脸道:
“你还真当我是大家族的继承人了?
此地乃是我九峰城最大的一家医馆,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高年份好药?
回春圣手柳仲之名谁人不知?
药钱诊费加起来恐怕足足上千两白银,你把我论斤称两拿去卖了,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第四十九章 试探谋算
酉时一刻。
吴讳大步走出回春堂。
他手中抓着入鞘宝刀,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嘴里还念叨着“骗子、老逼登”之类的秦玉弩听不太懂、但却知道是在骂他的话。
在他身后,秦玉弩捂着胸前伤口,亦步亦趋的跟着,被人当面指骂,脸上自然高兴不到哪里去。
在看清对面酒肆、长街路旁又夹杂有几个一看就是衙门眼线的人后,秦玉弩的脸色不由再度难看了几分。
他知道,这定是刚才那位薛姓捕头派来的。
终于,拐过医馆所在的长街街角,秦玉弩忍不住了。
“我说小子,你还要念到什么时候?
不是给你说了吗?
那医馆欠条虽是写的你的名字,待我伤势好转之后,自会尽数结清,还额外给你百两银钱当做报酬。
你只是写个名字就能赚到一百两,怎地还揪着不放?”
吴讳扭头,冷冷道:“我信不过你。”
秦玉弩一窒,心绪翻涌之下牵动胸前伤口,缓了好一阵才怒道:
“刀都当在你手上了,你还不信?
你可知这柄千锻破煞刀价值几何!?
若是将刀名说出,绝对价值连城!”
吴讳面无表情。
“那你为何不说出来啊?
倘若这刀真有你说的这般值钱,想来柳神医必会答应以之抵了药钱。
你为何不说?
不仅不说,还托词什么以你的修为不可轻易欠债、否则心境有缺,会导致修为倒退。
我还心境有缺呢!”
秦玉弩张了张嘴,心中忿忿之余,更多的却是一股子英雄末路的悲凉。
想他堂堂斩妖卫,正儿八经的七品小旗官,监察一郡,修为高深。
便是郡守王南星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道声秦大人。
平日更有专人替他保管钱袋,想买什么直接拿便是,那人自会去结账。
不想那掌钱小厮长眠落凤山后,他今日竟落到结不起诊费、还要被一小辈说三道四的境地……
吴讳见他三缄其口,双目之中闪过一抹狡黠,握着破煞刀的右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这刀蕴含一门二品刀法,对他来说的确是价值连城!
若非忌惮秦玉弩,怕他看出异样,在拿到宝刀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吸了……
“我不是说了吗?
在药费结清之前,我都住在你家,你还怕我赖账潜逃不成?”
秦玉弩说得悲凉无奈。
吴讳却立即驳到。
“你那是想去我家避祸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路上就曾说过让我带你回家。
我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吧?
你去我家避祸,就不怕你惹下的仇敌迁怒我吗?!
你不会赖账潜逃,那为何非要让我写欠条?
你自己不能写吗?”
“欠条已立,木已成舟,你还这般不依不饶,你待如何?”
秦玉弩话音冷冽,明显是也来气了。
若非知道他并非家族子弟后有惜才之意,这九峰一城他去哪里养伤不好,非得去吴讳家中?
他虽理亏,可也是久居高位的灵窍武者,焉能被一毛头小子又喝又骂?
这也得亏他是斩妖卫,换成其他武者,不说灵窍,便是个先天武者,吴讳敢如此冒犯,早就死了不知几次了。
“我要五百两,还有你这刀得送给我,不能当。”
吴讳图穷匕见,终于开出了条件。
心境武意之说他修为不够不知真假。
但他却并非痴傻之人,秦玉弩这种修为若是为官,必是州郡一级的大官。
若非其时运不济刚好受了重伤,怎会与他有所交集?
既是大官,肯定不会差这区区千两诊费。
他此前一番做派,仅是为了试探秦玉弩底线、多捞些好处而已!
“不行!”
秦玉弩理亏之下,竟到此时才看穿吴讳的小伎俩,惊怒之余,又有三分欣赏。
吴讳顺势而上,两人唾沫横飞,你来我往。
最终以秦玉弩结清诊费时额外给吴讳三百两而告终。
至于刀,还是以当的方式寄存于吴讳手中。
秦玉弩态度极其坚决,甚至动用了武意威胁,因为他不能透露太多灵窍禁忌。
等吴讳接受之后,他才问道:
“你小子练的拳法,觊觎我的刀做什么?”
吴讳不答,今日回家吃饭时他换了衣服,顺便带了几两银子傍身,此时正在买菜。
而在他身旁,秦玉弩却被眼前纸钱翻飞的荒凉长街惊住了。
除了眼前这家靠近内城城门的刘氏杂行,长街之上家家闭户,偶有蒙头罩面的行人拢袖躬身匆匆而过。
以他的修为,轻易就能听到数户人家之中有痛哭之声。
时至今日,疫病早已传到了吴讳所住的南城。
这也是他想方设法搞钱的重要原因!
虽然老头子和姜小醉目前还未染病,但若是长期处于疫病的包围之中,绝对会有染上的一天。
据吴讳观察,此类疫病一旦染上,必死无疑!
今日回家,听闻私塾已闭,他便知道自己一直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发生了。
而且最令他疑惑的是,疫病明显有蔓延内城之势,为何县衙仍只是派人守门,也不封禁,也不禁止外城居民进入。
甚至内城靠近外城的几条街也都传出了有人染病,为何还不见县衙采取措施?
卢延山率人镇压妖祸之前,就没有安排过后续事宜吗?
县衙倒是联合内城三大家族放粮赈灾了。
但除此之外,就只传出一个“郡城高手即将到来”的流言。
此前百姓还能举家迁去外县。
可自从官府俸银遭劫、传出落凤山中本该在三年前被郡城剿灭的蛮妖死灰复燃后,百姓这条迁家自救的路也断了。
跟随吴讳一路拐进巷道之中,秦玉弩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疫病猖獗,尸横遍野,你们的九峰县衙不管吗?”
吴讳驻足,顺着秦玉弩的目光,看到了石牛巷中用草席裹着的十来具冰冷尸体。
想起秦玉弩也是官,他嘲讽道:
“管,怎会不管。
这些便是县衙衙役今日刚才从各户人家抬出来的,只等明日天明,便要一同运到西城外的阴槐坡去烧了。
除此之外,还听说县衙上请郡城,已经派下能处理此次疫病的武道高手了,不日将至九峰城。
你看,这不管了吗?
咦,你也是官身,时间也对得上,郡城派下来的高手不会就是你吧?”
见秦玉弩神色莫名,本是调侃的吴讳陡然惊道:“靠!不会真是你吧?”
“赶紧走吧,此事晚些再说。”
第五十章 掠夺!
“武材:【千锻破煞刀】
等级:二品
蕴含功法:鲸血神滔劲
蕴含武技:拔刀九斩
武道经验:极度丰富
评价:生铁千锤,百炼成钢,刀经千锻,自有灵长。此刀为灵窍武者佩刀,经灵窍武意冲刷,武道意志刚强浓烈。
可掠夺,是否掠夺?”
天色全黑,南城长街。
带秦玉弩回家之后,以再买点菜为借口的吴讳站在墙边,右手握着刀鞘极重的破煞刀,郑重而激动。
他出门之前,秦玉弩在房中和老爷子说话,姜小醉在厨房剥豆。
吴讳特意制造出这个能短暂甩开秦玉弩的时间,正是为了得到刀中功法!
能量是下午蓄满的,回家途中秦玉弩离他太近,他怕掠夺时出现异样被其发现,故此隐忍至今。
初次掠夺蕴藏撼山拳的铁木拳桩时,他的确就当着周熊的面。
可此时秦玉弩的修为与当初的周熊根本是天壤之别!
吴讳甚至就只知道他最低是先天境、疑似灵窍境,根本不知道具体境界。
面对这样高手,他又怎敢轻易尝试?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心底轻念“掠夺”。
雷音境所特有的超强感知让吴讳能清楚感受到,心口处有一团暖流陡然爆发,尽数没入手中破煞刀。
眨眼时间,那股源自掠天葫芦的暖流便从刀中返回,直接涌入吴讳专属的葫芦空间中。
与此同时,破煞刀上方的字体扭曲变幻,变成了【掠夺成功】四个大字。
吴讳心神紧随其后,沉入葫芦空间,第一时间看向他的属性面板。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待掠武材:【青铜指环】【铁箍】【精钢拳套】
境界:炼体巅峰
功法:撼山真形【待吸收】、鲸血神滔劲【待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完毕】、拔刀九斩【待吸收】”
“成功了!”
吴讳看着面板上新出现的功法武技,心中无比激动。
“二品功法、二品武技,恐怕放眼清河郡城,都算是极为稀少上乘武功!
此次冒险上山,我还获得了两件武材,虽然不入流,但却能充实我的无缺之道,反正能吸,技多不压身,管他入不入流。
现在功法武技都有了,只缺能量!
我得赶紧搞钱攒能量,把这些武功经验尽数吸收,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吴讳退出葫芦空间,为打消秦玉弩疑虑,他特意绕了远路,去内城买了两只卤猪耳,沽了半斤黄酒。
提着酒食一路回到南城长街。
一只脚已经踏入幽暗巷子的当口。
吴讳惊见一麻袋向他兜头罩来!
九峰安平早已深入人心,即使疫病猖獗,有人食不果腹,也未曾发生烧抢之事。
因为衙门虽然对疫病束手无策,但每日几乎都是倾巢而出,于各地收尸而焚的同时,顺便护持九峰秩序,放粮赈灾。
也因此,吴讳在发现有人对他出手的第一时间,才会显得这般惊讶。
“两个,前后夹击,都是九牛二虎!”
血气流转,右脚后撤,顺势一招醉汉靠山朝身后那人靠去。
一击得手,吴讳沉身塌肩,一式扛山问路,右拳如长龙般捣进前方黑衣人的小腹。
砰砰之声同时传来,倒地昏迷之前,两人圆瞪着的双眼不约而同的闪过一抹惊骇。
“艹!这是学拳六个月的血气如柱!”
“这股力量,比起薛头儿也不遑多让!”
吴讳左手拎着酒食,原地思衬数息,终是未做那杀人灭口的勾当。
“这二人有八成可能是薛林海派来的衙门武人,却以黑布蒙脸,证明他们也不想暴露身份。
或是说,证明薛林海也忌惮白日秦玉弩假扮的王家人!
不好!
薛林海既然派人试探,绝不可能只试我一个。
我是恰好落单,而秦玉弩此刻一身修为十不存一,老爷子他们恐怕有危险!”
吴讳狂奔而回,见家中灯火通明、没有半点武人袭击过的痕迹,心中大石轰然落地。
路过前厅一看,发现秦玉弩竟与老爷子相谈甚欢,吴讳心中甚是惊异。
而后转念一想,估计是因为二者年纪相差不大,只是老爷子操劳半生、生活困苦,比秦玉弩要显老些。
而秦玉弩又是正儿八经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又要寄人篱下,刻意迎合之下,焉有相谈不欢之理?
他带秦玉弩回来时,只对吴成松说这人是拳院同门。
因其家中惊变,可能要在吴家小住一段时日。
睡柴房、吃食自理,基本上什么也不用管。
吴成松自无不可,从他能捡回姜小醉就能看出,老爷子是个面冷心善的人……
吴讳切肉炖汤,备了一桌丰盛晚饭,几人吃过。
吴讳便不知从哪里抱出一床四处爆出棉花的破烂被子,随意用干柴铺了个平整长台。
再将冷硬褥子和破被子往上一扔,他这地主之谊就算是尽完了。
秦玉弩在一旁看得眉眼跳动。
吴讳是说过他家中很穷,可打死秦玉弩他也没想到,会穷到这种地步!
幸好,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吴老爷子抱着一床厚实许多的被子过来了。
那本是去岁为吴讳备来过冬的被子。
“来者是客,让客人睡柴房已是无礼至极,你怎还拿这些给客人铺盖?”
吴讳本想狡辩一番,对上老爷子的严厉目光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铺完老爷子便去里屋点灯读书去了。
柴房之中,吴讳与秦玉弩来了个秉烛夜谈。
“他派人出手掳你?”
秦玉弩自信笑道:“无碍,即便把你掳了去,最多也就逼问一番我的身份而已。
我正要等着他来呢,若是他今夜再度出手,便能证明我的猜想了。
再者说了,你虽然修为低微,但在这小小县城,目前能对你产生威胁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吧?”
一想还有那无毛怪人,秦玉弩又改口道:“护好你自己就行了,此事你不要过问,近段时间也尽量不要外出。”
吴讳点头,少顷又微微摇头,“我家中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出去赚钱,这一家三口吃什么?”
还有我的葫芦吃什么?
秦玉弩沉默片刻,并未把心中的大饼画给吴讳看,而是说了句“万事小心”。
此后吴讳又想起在石牛巷外看到那些染病尸首时,对于秦玉弩身份的猜想,不由再度追问。
“所以说,你就是那位从郡城下来处理九峰疫病的武道高手咯?
但是你那仇家不想让你解决九峰疫灾,不仅在路上伏击你,还疑似收买了九峰衙门。
你伤势仍重,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因此不能随意暴露官身?”
第五十一章 夜谈、势危
面对吴讳的逼问,秦玉弩点了点头。
他本不想让吴讳知道这么多,可这小子着实不好糊弄。
见他念叨着“这说不通、那没道理”,还要再问,秦玉弩知道这些理由漏洞颇多,根本经不起推敲,便直接道:
“你问这么多作甚?
只要我伤势好转,你们九峰城的疫灾自可消除。
知道这个就行了,其余你就不要多问了!”
吴讳撇了撇嘴,倒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能猜出秦玉弩那所谓的仇家绝对是在说谎,不然何以牵扯到妖将蛮妖?
勾连妖邪,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秦玉弩那仇敌与他是有多大的仇,顶着诛九族的风险也要害他?
“其中绝对有猫腻,不过我还是不要多问为好,因为收留秦玉弩,此刻那薛林海不就盯上我了吗?
要是再被他所谓的仇家盯上,我怕是凶多吉少……”
这般想着,吴讳不由问道:“你就这样来我家里,确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吗?
秦大人你也看到了,小人上有五十老父,下有垂髫幼妹。
虽不知道你为何非要跟着来我家,但还请你看在咱俩也算共过患难的份上,放小人一马可好?
小人知道秦大人有欣赏提携之意,心中亦不胜感激,可始终不是独身一人,另有诸多牵挂。”
吴讳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也听得秦玉弩神情肃穆。
因为那话中的暗示,极为明显。
“我说你这小子,需要我的时候一口一个前辈,一口一个秦大人,不需要了就你你你。
好歹也是半个读书人,知道什么叫尊老吗?”
吴讳不说话,用那双眉梢仍有些许稚气的眼盯着秦玉弩。
原本不至于此,毕竟也算得了秦玉弩的功法武技。
且这位集郡城大官与武道高手等两种身份于一身的人,还毫不掩饰的表露过欣赏提携之意。
无论从哪一方面考量,吴讳都很是乐意与他接触的。
可在被薛林海手下的人掳过一次未果后,他心中便因家人安危生出了种种忧虑。
没听秦玉弩说吗?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薛林海所属的衙门武人,今夜还会出手!
自疫病侵袭南城、外城私塾也被勒令关闭之后,吴成松近日酒量大了许多,催促吴讳温习功课的口吻也严厉了许多。
为何?
自然是这个世界大多数人说不出,但却整日浸泡于其中的生活压力了。
有人在想晚上吃鸡还是鸭,有人却在想该怎么活下去。
吴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老早便有接活攒钱去内城买房安家的想法。
奈何伤势刚好,又在落凤山遇到秦玉弩,此时更陷入了九峰官府与秦玉弩之前的纷争之中。
这让他如何安心去内城接活?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秦玉弩长叹一声,整个人毫无坐相的瘫在以干柴枯草铺成的临时床榻上。
“我这人性子又急又直,藏不住那么多弯弯绕绕,索性便与你明说了,之所以非要来你家,便是存着考察你的心思。
你这般悟性,若是埋没在这小小县城,着实是可惜了。
一套不入流的拳法,一个算不得名师的普通武馆,你都能在两年之内修至雷音巅峰。
若是去了武院之中,岂非龙遇风云?
而秦某,正好握有举荐资格。
当然,这般资格,卢延山也有,如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这类小县武馆,每年都要举行年末武考的吧?
你这般资质,注定是要在年末武考上大放异彩的,届时若卢延山未变,必会将你举荐去南御武院。
不过若是再加上我的举荐的话,你进入武院之后所享受到的资源,便会再高一些。”
吴讳正欲接话,秦玉弩便抢道:
“确实,若只是考察,大可不必非要来此。
九峰虽小,容下我一个有心隐藏的人却是足够的。
不过自从你将我带到那医馆之中,又被县衙捕头发现,你便与我脱不开干系了。
这也是我昏迷之前,千叮万嘱让你不要暴露我的原因。
不然你以为我吃多了撑的,非要来睡你家的柴房?”
嘴上说着,秦玉弩五指变换,手中一直在把玩的一根细小干柴被他屈指弹出,将一只肥硕灰鼠钉死在原地。
吴讳目光微凝,秦玉弩这一手,不经意间为他展示了一种极为高深的运力之法!
换成他来,老鼠会死,但枯枝也会被雷音巨力冲断。
“我若现在走,那薛姓捕头会更加肆无忌惮。
今日前来掳你好歹还知道蒙脸,我若走了,他说不定会直接用衙门文书传唤你,届时你当如何?
那捕头虽也只是雷音巅峰,但争斗经验定非你所能比,一旦失手被擒,还要加上个拒捕之罪,
那时进了衙门大牢,你纵使浑身是嘴,也说不过他。”
吴讳脸色难看。
他是真没想到,秦玉弩的一个误会,他自己的一番好心,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你别当我在危言耸听,此刻形势不明,若真如我所猜想那般,九峰县衙已被人收买,你一旦被擒,恐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你的家人,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那你说怎么办?!”
吴讳怒怼一句,脑中却已经在思考举家迁徙的事情了。
反正现在九峰城就像一滩淤泥,疫病未清,妖患又起,还有那神秘渗人的白袍人活跃于外城内外。
与其被秦玉弩绑着越陷越深,不如直接走为上策!
“走是不能走的”,秦玉弩像是知道吴讳在想什么,毫不犹豫的打击道:“你也走不掉,特别是我暴露之后,若是那般容易就能走掉,我也就不用央求你为我立欠条了。
为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如不出意外,明日卢延山一行便该回来了。
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你且安心,有我在,必保你一家老小安平!”
秦玉弩的飞扬自信,莫名让吴讳觉得心安了些许。
不过他向来没有把身家性命托付旁人的习惯,脑中仍旧在飞速运转。
“目前所知,薛林海极有可能会对我动手,且不排除衙门之中还有隐藏坐镇的入境高手,能被薛林海请动。
我要做准备,当以保证老爷子和姜小醉能安全逃脱为前提。
秦玉弩所言可信六分。
恐怕除了他暴露之后我与他脱不开干系,他有举荐我入南御武院这两点之外,其他都不可信。
起码他那所谓的仇家,绝对不是一人一家这么简单。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就将那他那仇家假象为一名修为与他相当的妖邪好了……”
吴讳目光闪烁,当即在秦玉弩疑惑的目光中大步出了柴房。
第五十二章 准备
简陋厅堂中,吴成松正在挑灯夜读,手边还用土碗盛了二两黄酒。
非是他贪杯酗酒,而是深秋夜冻,以之御寒而已。
正要舔指翻书,惊见吴讳那臭小子大步冲进房中,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由教训道:
“做什么?今日你有友人来访,我未曾催你读书,可是闲得慌了?”
吴讳习以为常,也不辩驳,深吸一口空气,沉声道:“老爷子,我闯祸了,惹了罔顾炎朝例律的敌人。”
吴成松浑身一僵,沉默数息,继续翻书。
“你吴讳惹的事,干我吴成松何事?”
吴讳心中有暖流划过,知道这老头子别的不行,一张嘴是梆硬,自顾道:
“实不相瞒,老爷子,三年之期才过半年,我此刻已经算是练出名堂来了。
所以你也先别急着训斥我,知道此番祸事非是我故意招惹,我吴讳仍旧行得端、坐得正就行!
待会儿我准备掘一地道,入口设在您床下,出口我打算设在石牛巷口。
您最近便与小醉同睡内卧,一有响动,立即带小醉遁地逃走。
别去衙门,随便找间空屋躲着,听到我喊你你再出来。
若是两日之后我仍未去喊你,你便带着小醉出城,记住,要乔装一番。
这是我近来接活所赚的余钱,十七两,当做路费,最少也够去周边青山、苍松等县了。”
吴成松看着吴讳递来的钱袋,老脸沉凝,久久未接,不知心内在想些什么。
吴讳猜老头子大概是在担心自己,毕竟他这种行为像极了交代后事,不由咧嘴笑道:
“这只是以防万一,与我来的那位您也看到了,他是武道高手,身份显赫,轻易出不了事。
九峰县衙薛神捕之名您可听过?
我现在的修为便与他相当!”
“要挖就快挖,啰啰嗦嗦浪费时间”,吴成松一把接过钱袋,端起黄酒抿了一口,“空口无凭,你若当真练出了名堂,先在九峰城今年的岁末武考上拿个前十给我看。”
吴讳答应一声,大步走进内卧,将早早睡下的姜小醉用被子裹着,抱出来给吴成松。
而后血气爆发,展开十丈血狱,直接以拳轰地!
嘭嘭之声如雨打芭蕉一般密集,如臂指使的血狱被吴讳当成运土工具,大片土石被他运到小院之中。
门口,心中好奇的秦玉弩见证了这个过程,不禁哑然失笑。
“简直胡来,有这般不相信我吗?还掘地道?”
房中,抱着姜小醉的吴成松早就惊得口眼皆张。
他浮沉于世五十七年,又是秀才之身,早年自是见过武道强人展开血气异象的。
眼下源自吴讳的血色洪涛他虽不知具体,但却比他曾经见过的九牛血焰还要骇人!
吴成松反应过来后,只觉两眼湿润,心绪激荡之下,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疫病泛滥、生活愈艰,他太希望养子成龙了。
炎朝根基在武,如非家中困苦,武道难攀,谁又想退而学文呢?
习武讲究根骨,吴讳十岁时他便花钱请人测过,这孩子的根骨,仅是中下而已。
当时那人便断言,此子若想在武道上有所成就,需得大药相伴、名师倾囊、运道逆天,此三点若缺一,终只是蹉跎岁月而已。
以吴成松堪堪果腹的家财,安敢让吴讳习武?
可三年前妖兽袭城,吴讳重伤初愈后说要攒钱学武,吴成松极力劝阻无效后,仍是选择了节衣缩食,让他撞一回南墙。
此刻惊见血狱异象铺开,吴成松明白了,那南墙,恐怕是被这小子撞破了!
“我什么也没给他,能有今日,全靠他自己……”
浑浊老泪终于落下,怕人发现,老爷子转身就去了厨房,心中给自己的借口是饮水……
内卧之中,此时已经出现了一个水缸大小的深坑,吴讳掘地丈许仍是不停,还在往下深挖。
强敌在侧,连秦玉弩这般修为的人都如此谨慎,他哪里还顾得上隐藏实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吴成松是家人,姜小醉啥也不懂,情况相对安全。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吴成松面前展露武道实力。
三个时辰后。
石牛巷口,轰的一声,吴讳纵身跃了出来,一身泥土,稍显狼狈。
这条长达两百丈、约莫六百米的地道,在他不遗余力挥霍血气的轰击之下,终是挖通了。
取出早就备好的木板盖上,撒了一层土,吴讳转身朝家中走去。
来不及与秦玉弩打招呼,吴讳从厨房寻来木棍,控制血狱将其削尖,借着院中挖掘地道而产生的土石,布了几个简易陷阱。
又将家中辣椒粉全部搜出,和着从外面找来的石灰,用油纸包着,悬在门头墙外,又布了几个触发式的简易陷阱。
将近亥时,吴讳全力施为下,终是将吴家小院布置完毕。
在这过程中,秦玉弩始终在一旁看着,也不出声打扰,目光明亮。
直到吴讳布置完毕,他才道:“你这些陷阱,最多只能拖延一番雷音之下的武人而已。
甚至对付九牛武人都有些勉强,九牛二虎境浑身血气如焰、反应能力也非如柱武人可比,即便踩了陷阱,轻易便能躲避挣脱。
你做这些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吴讳抓着秦玉弩当在他这里的千锻破煞刀,坐在院中歇息,听闻此言不由笑道:
“我也是从血气如柱一步步练到雷音的,如何不知你说的这些?
我也不指望这些陷阱布置能杀伤九牛之上的武人,但聊胜于无,还能起个拖延警醒之用,为何不做?”
更重要的是,能制造响动,让老爷子有时间带着姜小醉遁地避难!
人力有穷时,他怕等自己出声警醒时,为时已晚!
只凭这一点,吴讳出再多力都甘愿。
吴讳注视着被月光照耀后更显脸色惨白的秦玉弩,肃穆道:“秦大人,如今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不将话挑明?即便要死,让我做个明白鬼也好。
莫要用仇敌之类的理由来敷衍我,你说我的心计手段尽显幼稚,可你找的理由和借口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我知秦大人恐怕想着我知道越少便越安全,可从我将你背出落凤山开始,我便已经不安全了。”
而且目前为止除了一套高达二品的武技和功法,以及还在画饼阶段的三百两银子,老子什么也没捞到!
秦玉弩神情一窒,旋即心中涌出一阵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生性刚直,即便为官数十载,见过的龌龊手段无数,可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的确不算擅长。
“也罢,诚如你所言,你我如今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此前倒是我想当然了,见你稚气未脱,始终将你当少年孩童对待。
你有如此悟性,心智定然弱不到哪里去。”
秦玉弩心说,还有你小子若是争气,经我大力举荐,说不定能进斩妖卫!
此时让你提前接触此类案件,对你以后也有好处……
吴讳听到此处不由正襟危坐,静候秦玉弩下文,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话,绝对属于秘密。
第五十三章 敌来
疫病、白袍勾连妖邪、借阴怨之地豢养鬼王,图谋甚大,九峰县城疑似有人已经被白袍邪派收买。
秦玉弩布下的武意结界中,吴讳听得满脸震撼。
“所以你猜测,那薛林海若是今夜出手,便证明他被收买了?”
秦玉弩说到一半是便已席地盘膝,坐在吴讳对面。
此时他右手食指轻点膝盖,眼露算计之芒,轻声道:“还没有十足把握,毕竟没有证据。
不过他掳你之时让手下的武人蒙住了脸,此举嫌疑甚大。
倒也不排除他是忌惮我故布疑阵搬出的王家。
卢延山不在,他又想查明我之身份,才会让手下隐藏面貌。
但若他今夜再度出手,是邪派细作的可能便高达八分!
因为他大可以等卢延山回来之后,请示一番再做决断!
王家人来九峰县又不稀奇,你们此前的县丞王云便是王家人。
可他若是着急动手,必是那白袍教派在催他!
相要知道隔千里还能彼此传讯之物并不稀奇,我与手下便有,此次也带了,不过不在我身上。
九峰周围必有邪教据点!
薛林海是今日下午注意到我的,掳你还可能是他想探清我的身份,可若他今夜再来,必是已经与邪教留守据点的人沟通过了。”
吴讳大惊而起,“如此说来,薛林海若来,必是带了邪教高手!?”
秦玉弩似对他这般反应还是不满,沉声道:“慌什么?你当入境高手是大白菜不成?
能葬送我二十八名好手,那不知名称的邪教必定已是倾巢而出。
就算不是,留守教中的高手修为最多也不超过通脉。
就算是先天武者来了,我也能让他有来无回。
你想说我修为十不存一?
哈哈,小子,就先给你上一课,武者入境之后一步一重天!
就算我如今重伤之后的一成修为,也绝不是普通先天境所能抵挡的!”
轰!
通了十脉的樵显直接被灵窍武意凌空捏爆!
他贪功了。
毕竟青莲传讯之时,言称发现此人尸首者,可得舍身秘药爆血丹一颗。
至于之后的“若其意识清醒,万万不可接近”等言,则被樵显选择性的忽略了。
爆血丹他吃过,一颗能抵通脉武者十年苦修。
除了服用之后有周身经脉爆碎的三成风险之外,绝对值得先天之下的武者放手一搏。
身为分教执事,樵显只比护法低上一级,且他根骨上佳,胆大心细,极得青莲赏识,称得上前途无量。
可这一次,听内应薛林海禀报、经传讯紫莲核实了消息之后。
特别是那句“重伤垂死”,眨眼便将他优良品质中的“心细”给吞噬殆尽。
仅存的点滴“心细”让他选择暗中窥探,发现目标未死,还在与一名小小雷音夜谈。
樵显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当即决定让修为较低的教众和薛林海围守小院,自己仗着修为靠近,伺机予那人致命一击。
想法很好,若是秦玉弩当真是垂死状态的话,他绝对能够建功。
可那毫无征兆的、如山岳般沉重的压力却狠狠点醒了樵显。
重赏之下,必有危机!
“早知道听青莲大人的话,只盯着他就好了。”
“嘭!”
血雾炸散,白袍碎片以及诸多杂物洋洋洒洒的掉落下来。
四方传来惊呼。
吴讳整个人直接弹起,长刀出鞘,立于主屋之前,放声长啸。
“藏头露尾、何方鼠辈!”
非是他想出风头,而是想借此机会喊醒吴成松而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袭击会来得这般迅猛!
据方才四面皆有的惊呼推算,来袭之人,绝对超过双手之数!
余光瞥见秦玉弩捂胸咳血,吴讳深知是他强行动手牵动了伤势,心情沉重。
一旦秦玉弩是在强装大尾巴狼,那就得换成他来面对这些敌人了!
方才掘洞耗去了五成气血,现在远未恢复。
总之形势不容乐观!
细微响动从房中传来,吴讳心中庆幸之余,也稍稍安定了些。
毕竟秦大高手还没倒,那些人似乎是被吓住了,也没有后续动作。
“唯一的通脉高手都被我杀了,外面那些大多是些九牛如柱,雷音只有两个,你去杀敌,我来看家。”
吴讳:“……”
“秦大人,小子修为低微,就……”
“别废话!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二课。
确定为敌,绝不手软!
修武之人,当勇猛无畏!
你畏畏缩缩,即便成功通脉,先天之时也难有建树!
不必顾忌,这群白袍敢袭击朝廷命官,你杀之有功!”
秦玉弩逼音成线,吼得吴讳头脑发懵。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吴讳紧握刀柄,只觉得经秦玉弩一吼,体内血气像是要烧起来一般,仿佛回到了鹰嘴崖下,直面虎妖之时。
“好!”
嘭的一声,吴讳不再犹疑,激射而出,直奔大门处他目之所及的一名白袍蒙面人冲去。
那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自家大人当空一跃,便直接炸成了血雾。
接着一个毛头小子冲将过来,他始料未及、再避不能,只能爆发如焰血气,想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青莲慧眼识人,所选教众入教之前,哪一个不是郡县之中顶风作案、双手沾血的狠人?
此刻见这小子血气不显,想来该是个练武没几年的愣头青,哪里还能容他?
血气如焰后,这身形雄壮的白袍人直接欺身而上,出招狠辣,两只拳茧满布的铁拳直捣吴讳心窝。
见其单手提刀立劈而来,这人不由低声吼道:
“刀都握错!给我死来!”
“嘭!”
白袍蒙面人如破麻袋般倒飞而出,心口塌陷,鲜血狂喷,双目之中浮现出一抹惊骇。
却是间不容发之际,吴讳抢步上前,虚晃一刀,赏了这人一记峰回路转!
雷音之力何其大?
这人轻敌之下,直接被一拳打死!
一击建功,吴讳脚步不停,双目如鹰,直接锁定数丈之外的另外一人。
这人谨慎许多,练的还是腿功,步踏之间矫若游龙,与吴讳游斗数合,才被吴讳一手飞刀惊乱步伐,靠近后两拳打死。
喊杀震天!
白袍教众被院中秦玉弩的手段惊吓,反应过来后纷纷后退,不敢越雷池半步。
岂料一灰衣少年持刀杀出,追着这群人杀了两条巷道,片刻时间便已有数人命丧其手。
有人被激怒,招呼周围人上前围攻,欲将其狙杀。
不料追兵凶猛,竟弃刀不用,赤手空拳反杀数人。
“他是雷音!血狱未展,武力难挡!”
直到一名九牛武人重伤而退,喊出这小子修为之后,一众教徒才绝了反杀之心,专心逃跑。
第五十四章 大意
人群前方。
纵跃于房屋之上的薛林海面沉如水。
自从樵显凌空爆碎,他一颗心便沉入了谷底。
秦玉弩并未猜错,此次由青莲主导的落凤山围剿行动,这处分教的确是倾巢而出。
即便身为内应,薛林海也是近日才彻底摸清。
这处图谋九峰的舍身分教中。
除了直接以青莲使者自居的青莲之外,其下还有许殷、离爻等四大护法,之后才是以樵显为代表的数位执事骨干。
再然后,才是那些根本不知道具体有多少的普通教众。
为杀秦玉弩倾巢而出后,目前留守分教的樵显的确武力最强。
但是现在,樵显死了。
周围舍身教的人,除了那名听说即将提任执事的李驹龙是雷音武人,余者皆是一群如柱到九牛不等的乌合之众!
“该死该死该死!”
薛林海面目阴沉,心中不知骂了樵显多少遍了。
他虽未能听青莲传讯,但不用想也知道。
连青莲亲自出手也拿不下的强大武者,即使是重伤之躯,也必然不可能让樵显就这般莽撞的出手。
造成如今这种局面,除了樵显贪功之外,再无第二种解释!
关键是樵显妄动也就罢了,眼下不仅未能建功,还连带着让他也跟着暴露了身份!
此次听说青莲与秦玉弩两败俱伤,妖将天龙并非修为大进的卢延山之敌。
薛林海还想着再这蛰伏一段时间,等青莲缓过劲来对卢延山动手,他好功成身退,带着入境之身远走高飞。
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不仅不可能,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还在两可之间!
白日刚盘查过。
晚上他手下的两个饭桶又没有成功掳到吴讳。
接着就有舍身教的人杀上门来。
斩妖卫监察天下,其中无一庸才,他不信身为斩妖卫的秦玉弩发现不了这其中联系!
且只要有所怀疑就够了,都不用他亲自出手,卢延山回来之后自会清理门户!
想到此处,薛林海不由凄然一笑。
查是查清了,吴讳带回来的人,的确不是清河王家的人。
而是货真价实的斩妖卫小旗官,七品官身,比卢延山官阶还高的朝廷命官!
情报来源于樵显,而樵显用教中传讯紫莲从青莲口中亲耳听来。
谋杀朝廷命官,何等泼天大罪?
眼下除了赌一赌专门招揽各种死囚与奸恶之人的舍身教外,他还能逃去哪里?
“他是雷音!血狱未展,武力难挡!”
惊慌大喝从身后传来。
薛林海立在房檐之上驻足回望。
隔着重重夜幕看清衔尾追杀的竟是吴家那半大小子之后,一缕森然冷光从他双目之中迸射而出。
就是此人!
什么撼山拳院学徒、习武不过半年,统统都是假的!
此人必是朝廷布下的暗子!
不然他如此年纪怎会有雷音修为?
又怎会如此碰巧将身陷重围的秦玉弩带回九峰?
瞬息想通,薛林海心中杀意大炽!
因为从另一方面来说,吴讳就是导致他暴露的罪魁祸首!
“你带人先回,我去杀了他!”
对身旁神色惊惶的李驹龙交代一声。
已然褪下捕头官衣、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薛林海当即逆流而上,杀向吴讳。
……
“小子穷寇莫追!
你血气不足,再过深入,我鞭长莫及。”
吴讳耳畔传来秦玉弩的告诫,连杀数人而产生的亢奋心慌稍稍减弱,心中退意萌生。
月黑风高,他初次杀人!
武与争杀相伴,初入武道时,他便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九峰治安太好,他一直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练拳至今,即便最近一段时间遇上妖邪,他也才动了两次手。
一次是被动,疫病环伺,应召接俸,落凤山上,灰猴惊魂。
第二次却是主动,同样在落凤山鹰嘴崖,他谋而后动,借刀杀妖。
可今夜,第三次动手,却是杀人!
铜锣巷尾,随着最后一名落单后想反杀他的白袍九牛瘫软在地,吴讳心中陡然涌出一阵明悟。
“九峰安平仅是表象。
或者说,是不曾习武的民众,在官府的有意护持之下,共同营造出的稳定。
可这种安稳,不属于武人!
功夫,无论在哪里都是杀人技!
此道走得越远,便越是凶险,越是能体现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
今晚若无秦玉弩,我与家中老幼多半危矣。
杀人,是为自保!”
想到此处,吴讳心中的罪恶感消散大半。
当然,毕竟不是原住民,这种罪恶感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消失。
此时还残留在吴讳心中的。
除了初次杀害同类而产生的罪恶感以及不安之外,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亢奋。
以致于战斗停歇之后,他快速跳动的心脏依旧宛若擂鼓,一身引而不发的血气仍是炽热难凉。
正要转身退走,吴讳余光瞥见右前方陡然炸出一道圆月白芒。
紧接着一股悚然心悸如瓢泼般兜头罩下!
“呼!”
刀光欺进他三丈之内,那道因刀劈开空气而产生的空气尖啸才在后方扩散开来。
吴讳手足俱凉!
只剩五成不到的一身血气在生死之下尽数爆发。
“轰!”
属于吴讳的雷音血狱瞬间爆发。
血狱之中的血气受他操控,半数在阻拦突然杀出的刀芒,半数在助他扭转身体。
可那来袭之人似乎早有预料。
吴讳血狱中那阻挡刀芒的半数血气刚一出现,便被另一股雄浑至极的血气阻挡在外,不能影响刀芒半分。
“雷音巅峰!”
吴讳心中惊呼。
能挡住他的血狱,便证明这人的修为同样是雷音巅峰。
一名血气充足、修为相等的武人持刀偷袭,以吴讳此时的状态来说,绝对是九死一生!
破煞刀他方才打杀那名专精腿功的武人时已当做飞刀脱手而出。
不出意外的话,此刻那把刀还插在他家对面另外一户人家的院墙之上,如若不然,还能挡上一挡……
“嗤”的一声,鲜血飞溅。
刺痛从右臂传来,吴讳身体那柄厚背大刀所带来的雷音之力砍飞十丈有多。
全力之下,他终是避开了喉咙要害。
“嘭!”
石墙倒塌,吴讳刚一沾地便弹射而起,头也不回的飞奔向吴家小院,强行逆转之下,一股腥甜从他喉间涌入口中。
“血气充足的雷音武人!
是我大意了!”
吴讳又惊又怒,陡然想起秦玉弩让他迎敌之时曾说过,这群人中,还有两名雷音。
之前他一路追杀,久未见雷音回头,受杀人心绪影响,竟是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
第五十五章 血药!
薛林海追了几步。
想起片刻之前一声不吭炸在小院半空的樵显,驻足看向距吴讳不过百丈的吴家小院,眼中流露出一抹忌惮。
犹疑瞬间后,深深看了一眼吴讳,当即转身就走。
“不止是雷音,他还是已经炼体圆满的雷音巅峰!
此子必是有朝廷相助!”
若是修为不如他,断无可能躲过他蓄势已久的必杀一刀。
此时想来,薛林海大憾之余,也毫无办法。
今夜有月,月华如水,他的刀,即便尽力隐藏,还是让吴讳发现了刀光。
南御道名震三州数百郡的杀手组织天罗曾有人言。
但凡袭杀,只看自身的隐藏功夫,若是修有绝顶的隐藏法门,便是如柱修为,亦能杀死成功入境的通脉高手。
可那样的功夫,又岂是他一个小小捕头能接触的?
遗憾过后,薛林海又想起吴讳年纪轻轻就有着一身不弱于他的雷音修为,心中陡然涌出一股子嫉恨。
跑路的同时不由低声吼道:
“凭什么!?
调查之中他才十四!
且被吴成松捡来至今,从未离开过九峰地界。
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能被朝廷看中!
若是把他修武的资源给我,我何至于巴结邪教!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下场!”
无人能回答薛林海。
他只能带着一腔嫉恨,翻过石牛巷中的拦路院墙。
谁能想到,钻出地道后藏身巷中空房的吴成松,竟一字不差的将薛林海的抱怨听了个全?
……
小院中,吴讳衣袖染血。
暗自庆幸,幸好闪躲及时,不然他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虽是保住了手,可等他拿来布条准备包扎,撕开衣袖时,大臂外侧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还是让他倒吸凉气。
痛当然痛,锥心的痛。
但更多的却是后怕。
吴讳手口并用,将伤口包好,决定等天明之后,再去内城医馆上药。
伤口虽大,但对修有血气的武人来说,只要不断,自身搬运血气便可止血。
缺点是耗费心力,需要随时控制血气。
正此时,抱着手的秦玉弩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道:
“如何?
得到教训了?”
吴讳点头,神态诚恳。
“得到了,一是不该追那么深,以我的修为,不可能将那群人全部留下,因此占了便宜就该停。
二是我警惕性有待提高,既然身处争杀之中,就该时时警惕,防备偷袭,防备敌人假死反扑。”
秦玉弩听到此处,尽管觉得有些不全面,可其双目之中已是被欣赏情绪所充塞。
他有手下,自然也带过如吴讳这般武道天赋极高的年轻人。
可纵观他的带人历史,竟只有寥寥几人有着三省其身、直视自身缺陷并加以改正的勇气,余者大多心高气傲,听了不改。
“不错,不过还有一点,你知道偷袭你的人是谁吗?
你若不慌,他一刀未能取你命,你完全能看清他的面貌之后再逃。”
吴讳若有所思,又听秦玉弩说当时相隔最少百丈以上、还在小院中站着没动的他看清了。
那人就是白日盘问他们的薛林海!
悄然记住,吴讳捏着受伤之后的右拳,这一刀之仇,他不报回来才有鬼了!
“好了,现在去收取你的战利品吧,这是今日的最后一课。
敌人,特别是你我这种人的敌人,应该大多都是生性残暴、无恶不作之人。
他们身上的物品,若有用,当取之!
非是在自我标榜,我秦玉弩为官数十载,自信从未冤枉一人、从未错杀一人!
你与我是同一类人,若不是,那便是你心机颇深、隐藏极好。”
秦玉弩说完,兀自盯着吴讳双眼看了几息,忽而哈哈大笑。
“小子,人性天定。
有人生于泥泞之中,仍旧心怀光明。
有人生来无忧,却枉自为人。
而你,当属前者……”
吴讳落荒而逃。
他都起鸡皮疙瘩了。
想一想,子夜,二汉深情对视于残破小院,一汉目光炽热,大呼你真好……
捡起掉落院中的钱袋玉瓶,吴讳暗自想到。
“秦玉弩,这人好像和周熊一样,藏不住什么话。
他的意思是,我是好人?
我是吗?”
摇了摇头,吴讳继续摸着尸。
半个时辰后,他用衣服兜着一堆杂物回到院中。
心中大叹。
“果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群人也是真的富,整整十一个钱袋,竟然全是碎银子。
估摸着有两百两还多,即便一人一半,我也能分到一百两!”
哗啦一声。
吴讳将长衫一抖,六个瓶瓶罐罐和十来个钱袋垃圾一般散落在地上,对秦玉弩兴奋道:
“老秦!咱俩发财了!”
秦玉弩哑然失笑,直到现在,他才在吴讳身上看到一股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若非亲自看过吴讳骨龄,只凭其言行判断,他恐怕会将吴讳当成及冠年岁的年轻人。
毕竟学了武,他这身形说是二十五都有人信。
这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吗?
“是你发财了,不过最大的收获不是这些银子,你也是运气好,这群人竟随身带着补血行气的血药。
这些浓缩成丸的血药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是我?好药?你是说这些玉瓶里装的是药?”
吴讳来不及深究为何秦玉弩要说只有他发财,忙抓起一个中指长短、口窄身宽的翠绿玉瓶查看。
随着“啵”的一声,一股浓郁药味在瓶塞拔开之后骤然冲出。
仅是轻吸,吴讳便觉体内血气开始躁动起来,不由心中大奇。
面对他的追问,秦玉弩露出了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满意神情。
连血药都不知道,看来必定不是家族子弟了,被其他势力看中的可能也趋近于无!
“所谓血药,便是药师依据流传下来的补血药方调配而成的药。
传说最初出现的血药,是药汤形式,但流传至今,此类药已演变为各种丹丸,不仅方便计数买卖,还便于携带。
用法大多相同,皆为武者补血行气之用。
不过依据效果强弱,还分为天、地、人三级,方才我便看过,你得到的这些,全是人级血药。
也算合理,入境之前的武人,只能服人级血药,若是吃了地级血药,恐怕会立即爆体而亡。
大药可乱吃,但由大药炼制的地级、乃至天级大药,对武者修为却有严格要求,不能乱吃。”
吴讳恍然,怔怔出神。
“诸如雪参灵芝之类的老药能加葫芦能量,这些血药全是由各种好药炼制的,定然也能增加葫芦能量!
只是不知这一粒,能加多少?”
第五十六章 我懂、我都懂!
吴讳很想试。
但现在秦玉弩在场,他不敢轻易尝试。
只是颇为兴奋的挨个拔开了六个玉瓶的瓶塞,一一查看数量。
“多的一瓶有五粒、少的有三粒!
我之前还在想,江湖上的各路高手争杀之时,若是遇到血气枯竭的尴尬境地,该怎么办?
没成想竟还有血药这种好东西!
如此说来,那江湖争杀,岂不是与我原来那个世界一般,打的是钱?
钱越多越能打?”
吴讳双目放光,仿佛看到迷雾尽散,一条康庄大道在他面前缓缓铺开。
“饭食补充,哪怕我顿顿大鱼大肉,要想攒满葫芦能量,最少也得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把葫芦完全变黑。
如若证实血药有用,我岂不是又多了一条积攒能量的路子?
无缺大道不远矣!”
像是猜到他在想些什么,秦玉弩再次适时打击道:“你在想赚钱买药,直接增加修为?
哈哈哈,自血药诞生至今,无数武者想过你的办法,并且亲自尝试过。
不过那结果嘛,九成都是药钱两空!”
秦玉弩说到此处,神色渐肃。
“如果吃血药有用,又怎会有入境之难、难于上青天这种话流传至今?
武道一途,血药外物终是旁门左道,并且只能吃到雷音。
要想达天人之境、引灵入体,只能依靠自身修行领悟,便是吃天级大药都没用!
所以我劝你还是尽早绝了这般心思、安心修炼为好。
当然,血药还是好东西,血气枯竭之时吃下一粒,不出十息便能尽数恢复。
比如你现在,有伤在身,血气不足,赶紧吃吧。
我用武意探过,那群人虽不是什么好人,药还是好的,不用担心下毒。”
吴讳很想吃,又怕葫芦汲取能量时引起秦大高手的注意,忙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道:
“对了老秦,你也有伤再身,这些血药便如银钱一般,你我均分、一人一半如何?”
秦玉弩摇头:“我乃朝廷命官,领的炎朝俸禄,外出办事时一应所得,都要上承郡城府衙。
此后由郡守大人查实后撰写武意文书,上禀净州,方可论功行赏。
而且敌犯皆是你杀,我又岂能贪墨游侠之财?
至于血药嘛,我此刻伤势颇重,若能用,必不会和你客气。”
顿了顿,秦玉弩满脸苦涩。
“但这些人级血药于我无用,妖蜈之毒极为狠辣,我只能凭修为慢慢消磨,若仅是血气的话,我早就恢复了。”
吴讳有些遗憾,他还想着能让秦玉弩早点恢复呢,毕竟蚕食九峰已久的疫病和白袍都需要他处理,都忍痛分出一半来了。
未料到他竟不能用。
“那这钱,你真不要?”
秦玉弩许是被问得烦了,斜眼看着吴讳,充满了鄙视。
“不要不要,你见过哪个入境武者缺钱的?我会缺?”
吴讳气得够呛,“不缺钱”这三个字,已经打击了他好多回了。
念头一转,吴讳佯装好奇,问道:
“老秦,你那武意究竟能探测多远?
之前那人被你弄炸的时候,我看着得有二十来丈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通脉武意可透体而出,先天五十丈、灵窍百丈,如秦玉弩这般的灵窍巅峰,是一百九十九丈。
这不算什么秘密,不说修为,只要出了九峰随便一探,谁都能够打听到。
毕竟大炎朝崇武千年,武之一道除了极少数人能达到的神游极境,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因此吴讳一问,秦玉弩便说了。
“一百九十九丈!?”
那岂不是将近六百米的范围?
吴讳无比惊讶,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雷音武域都能扩散三十来米的范围,他就觉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原本还想问清楚后偷摸用葫芦。
现在看来,他若是想避开秦玉弩,最少得跑出石牛巷,才能不被秦玉弩探查到!
自顾卷了钱袋药瓶走入房中,吴讳撂下一句“你若无事便早点歇息”,便掀开地道入口的木板,纵身跳了进去。
本来就被吴讳抱在怀中,秦玉弩哪里能发现他偷摸截留了一瓶血药的动作?
足够一名成年男性躬身前行的地道之中。
吴讳一路疾行,不多时便来到石牛巷口。
谨慎观察一番确定无人后,他钻出地道,左右扫了一圈,压低声音喊了几声老爷子。
事实上若是提前说好暗号的话,他完全可以学猫叫学鸟叫,而不用像现在这般直接喊人。
为什么不呢?
因为他掘完地道之后,很是干脆的忘了。
他非圣贤,哪里又能面面俱到?
没多时,左侧巷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在这里”。
这户人家吴讳不认识,但前不久他听老爷子说,这里面住着的一家三口,全被疫病带走了。
门虚掩着,吴讳推进去一看,老爷子抱着姜小醉坐在房中,不挨凳、不坐床,就这般坐在房间空地上。
愣神数息,吴讳突然想起,疫病出现之初,他给老爷子准备自制口罩时曾说过。
这病传得无声无息,很可能会因为摸了同一件东西而染上。
此时的吴老爷子,赫然是在用实际行动践行吴讳曾经说过的话……
吴讳目力过人,很容易便看清了老爷子怀中还处于熟睡之中的姜小醉,不由哭笑不得。
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能吵醒这小丫头,若是单论睡眠质量,恐怕他这捡来的小妹能稳居天下第一。
又看吴成松,吴讳心中有化不开的愧疚涌现。
说好学武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现在倒好,才吃了几顿肉,好日子的影子没见着,倒先尝了一回半夜有家不能回的滋味。
“没事了,回去睡吧老爷子。”
边说着,吴讳走到近前,一手接过约莫四十来斤的姜小醉,一手搀起吴成松。
“你……”
吴讳停住,静待吴成松后文。
“你是几品官身?”
吴讳:“???”
“啊,官身?我还不是,老爷子您何出此言?”
岂料吴成松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
“我懂,我都懂,这是秘密,岂能轻易泄露?
你做得很好,我老吴家,终于出了光宗耀祖的人了!”
吴讳心中的大为震撼,他完全听不懂老爷子在说什么。
做官?
他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在五年之后,走武考大道,光明正大的博得官身,入朝为官。
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不会受了什么惊吓吧?
“您没事吧老爷子?”
吴成松双目湛湛,即便他抱着姜小醉盘坐至今,以致两腿发麻,又硬熬至寅时将尽,也不难看出,他很有精神。
“我能有何事?
倒是你,千万记住,好生做事,时刻谨记‘廉’之一字,善待百姓、勿忘你困顿潦倒之时。
还有,时常读书,勿以善小而不为。
家中莫管,凡事有我。”
第五十七章 真是个孝顺的小子!
吴讳很茫然。
这莫名其妙的,他在老爷子眼中怎就当官了?
他追问。
但在吴成松一副‘你不用说、我都懂’的架势下,他什么也没问出来。
担心老爷子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以致精神混乱,吴讳凭借自己有限的医学常识替他检查一番,结果无甚发现。
当即不敢耽搁,忙将老幼带回了吴家小院。
当然,走的还是地道。
不走地上大路,吴讳是怕靠近吴家小院之后,那几具走得并不是很安详的白袍尸体惊吓到老爷子。
也怕这附近人多眼杂,尽管眼下九峰外城即便是白日也没有什么人,但凡事都怕个万一。
原本吴讳是打算让老爷子自己回去,然后他留在石牛巷测试刚刚得到的血药效果。
可没想到会见到老爷子这个状态,他心中担忧,不亲自送其回家中心中不安。
一抱一搀将家中老幼带回房中,早就支撑不住的老爷子很是畅快的睡下了。
仍就令吴讳摸不着头脑并且让他更加担心的是。
在睡下之前,吴成松又用那种老怀大慰的喜悦语气叮嘱他善待百姓、好生做官……
走到院中,吴讳摇了摇头,以让自己保持清醒。
雷音武人体魄强悍,只是熬数个时辰的夜而已,他当然不会感到累。
迷糊忧虑的,除了吴成松还会有什么事?
“外面那些尸体怎么办?”
柴房中,还没有吃下人级血药的吴讳脸色泛白。
那柄被他当做飞刀扔出去的破煞刀,在第一时间就被秦玉弩收回来了。
此时秦玉弩盘膝坐在用干柴破絮铺成的床榻之上,手边是归了鞘的破煞刀。
虽说来敌退去,但此刻他孤立无援,还影响着吴讳一家老小的安危,自不敢轻易撤掉武意。
因此对于吴讳将老人从地道中带回的事,他看得是一清二楚。
“不用理会,你也无需担心明日县衙询问,那薛林海有脑子的话,这些尸体天亮之前便会消失。”
吴讳若有所思。
很早之前他就见过街角卖菜的胡老头出现在白袍教派的人群之中。
那时起他便觉得这群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今夜又听秦玉弩说这群人极有可能与疫病来源有关。
现在又证实这群人连朝廷命官都敢害,这已经不是不怀好意那么简单了……
既然见不得光,这群人自然会想办法收拾外面的乱摊子。
而且来的,多半不是武人。
毕竟一个已经入境的通脉高手才爆成血雾不久,吴讳又一度将一群九牛武人追得上天无路。
哪个武人还敢来?
吴讳易地而处,若他是薛林海或是那名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白袍雷音。
为防暴露,大概率会出钱找不会武功的人,来铜锣巷中搬尸回朝......
“那我去休息了,老秦你有伤在身,也早点歇着吧。”
吴讳脸上的虚弱疲累根本不用装。
他此刻还在搬运血气止血,状态比之初受伤时还要差上许多。
替秦玉弩将柴房木门轻轻掩上。
夜风徐徐,正值乌云盖月,院中如霜般的月华被深邃黑暗缓缓吞噬。
吴讳心神放松,怀中还揣着一瓶他今夜之前从未听过的人级血药,不由想到了这连日种种。
“恐怕周熊还以为我在家中养伤吧。”
“这两个日夜,过得可真是精彩……”
无怪他有这般感慨。
他本只是想着趁卢延山一行与蛮妖相斗,跟在后面捡捡便宜。
甚至还因修为大进,一度以为凭他的修为,只要小心些就出不了什么事。
毕竟在这一县一城之中,明面上的入境武者就只有知县大人一个。
以他只差一步就能跨入入境的雷音巅峰,能出什么事?
不曾想,这落凤山的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深很多!
从头到尾,他便只捡得一个头箍、一双拳套,还都是不入流的武材。
万幸,他前世本心未泯,葬了山中七人,间接得了秦玉弩赏识!
如若不然,恐怕他便只有被秦玉弩以武意胁迫,将其背出山来。
最后即便不被灭口,被敲晕在荒郊野外的下场是免不了的。
哪里又能得到二品神功!?
“血药!
我目前有足足六瓶!
且待我试验一番,看葫芦要几次才能变黑……”
吴讳回到房中。
一间内卧,两张木床,原本属于他和老爷子,不过家中多了姜小醉之后,内卧便只属于姜小醉一人了。
老爷子很早之前就将自己的床搬到了前厅东南角。
他则是用长桌拼床,白日又将长桌恢复原样。
今夜掘了地道,他就将老爷子的床搬进了内卧,以便危险来临之时,老爷子能在第一时间带着姜小醉逃生。
此刻进到房中,伴着耳边传来的一重一轻两道均匀呼吸,吴讳两手环抱,目露沉思。
片刻之后,他在房中取了一片满是补丁的灰布,缓步走进内卧,掀开地道木板钻入其中。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柴房之中,秦玉弩睁开双目,半晌后不由摇头苦笑。
“大半夜不睡觉还以为要去做什么,竟是去清理地道碎石?
真是个孝顺的小子,尘埃落定后第一时间去接人,现在又连血药都不吃就去清理地道。”
他又哪里知道,吴讳最大的目的,是为了脱离两百丈之外!
终于,前后花了约莫三刻时间,吴讳用灰布兜着一包大小不一的碎石,悄然出了秦玉弩武意所笼罩的最大范围。
还是石牛巷口那间无人居住的空房。
吴讳盘坐在吴成松之前坐过的空地。
手中抓着血药玉瓶,双目湛湛。
瓶中装有三粒指头大小的绛红色药丸。
倒出一粒,血气接近枯竭状态的吴讳不再迟疑,仰头吞入口中。
“药味极浓,又苦又涩,像在生吃苦瓜。”
咕嘟一声,被嚼碎的药丸碎渣混着唾液进入食道,滑入腹中。
一息、两息,第三息,一股炽烈精纯的血气陡然从吴讳肚中爆发!
他周身大骨近乎贪婪的吸收着那股血气。
与此同时,一道道吴讳从未感受过的粗壮能量从血药带来的血气中分离而出,直奔吴讳心口!
十息后,血药耗尽,吴讳面色古怪。
“老秦说这人级血药只能入境之下的武人吃,而且一粒便能将武人血气恢复至巅峰。
我此刻只恢复了两成血气。
剩下的八成,全都被葫芦吃了!”
扯开衣襟,吴讳双目圆瞪,看着胸前约莫有三分之一已经变黑的掠天葫芦,心中大喜。
“一粒竟能增加这么多能量!”
虽说对于血药能补充葫芦能量这种事早有预料,可看到一粒血药能加这么多,吴讳心中仍就无比惊喜。
本以为最少需要一个月他才能开始吸收秦玉弩的拔刀九斩。
可有了血药之后,他可能今晚就能吸收!
第五十八章 二品幻境!
骄阳似火。
诺大的演武场中,只有一个身着麻布坎肩、面目青涩的少年在练刀。
拔刀,挥刀,入鞘,三个动作,单调且枯燥。
少年卯时出门,今日已经重复练了三百遍了。
他双手颤抖,特别是右手小臂,更是无时无刻都如针扎蚁爬一般。
但他仍在坚持。
因为师父说了,他每日必须倾尽全力拔刀千遍,练满三月,不然便不配学这套刀法。
这正是他正式拜师的第九十天!
若是因达不到师父的要求就被逐出师门,他怎会甘心?
犹记第一天时,他拔刀五十次便已力竭。
若非有那须发皆白、无论夏日寒冬都只爱穿一件油亮羊皮裘的师父在侧冷嘲热讽、不断激励,他绝对是拔不满千次的。
尽管如此,第一千次时,他还是在子时到来前的最后一息,才用尽全力将已经重如山岳的刀缓缓拔出。
第二十天,师父不再出现,他能拔刀七十次才力竭,千刀时间也缩至戌时。
第五十天,终于突破了百次大关,千刀申时。
到现在,第九十天,最后一天!
只差七百遍,他就能达到师父的要求了。
心中如是想着,少年更加专注的练起拔刀来。
每当身心都在抗拒时,他脑中便会浮现出诸多画面,以此激励自己。
这正是他多日来始终能坚持到最后的小秘密。
知县无德,贪婪残暴,因郡城极远,知县只手遮天。
少年出生在一户贫困人家。
他爹给他取名秦野狗,说是好养活。
彼时恰逢大旱,三年无雨,郡城拨下来的赈灾银粮早已到达,听说还到了数批,可百姓却迟迟未见。
县域方圆两千里的草皮数根早已被饥民啃完,变成一片荒漠。
少年生母本就体弱多病,如何能熬得过这般大灾?
秦野狗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冬夜,没有雪,只有风,剔骨寒风,黄沙漫天。
篝火旁,虚弱近死的母与父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把他叫到身前,深深看着他,摸他的脸。
再然后,他被父亲赶出家门,说两个时辰后再回来。
回来,懵懂无知的秦野狗饱饱吃了一顿肉。
翌日,父自缢。
数日后,臭味引饥民分食,野狗反抗,被殴至濒死。
羊皮裘老头来了。
秦姓少年被救下。
隔天县衙包括知县在内的一干人等被囚车装着拉到菜市,统统处以炎朝极刑。
十一岁,被救后五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秦野狗读书认字,懂了许多事。
他发誓,要当和羊皮裘老头一样的斩妖卫,杀尽天下贪官!
“嗤!”
演武场中,未时三刻,刀出鞘,刀芒惊天!
少年一身血气轰隆透顶,呈柱状矗立。
一个须发皆白羊皮裘老头不知何时站在少年身后。
“不错,你配学这套刀。”
少年收刀入鞘,身下一滩水渍,周身汗如泉涌。
“此刀法名拔刀九斩,九为极数,意为刀出鞘,天地万物,无物不可斩。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季苍海之入室弟子!
古语云,天鼓动,玉弩发,玉弩惊天,金铓照野。
此后,你名玉弩。”
少年双目精芒一闪,先是惊骇,而后恍然。
“这是秦玉弩早年学刀的画面!
此次葫芦幻境竟这般真实!
我竟在吸完拔刀九斩的如柱经验后才清醒过来!”
吴讳震撼莫名,久久难以回神。
眼见身前老头皱眉看他,似乎有些疑惑。
吴讳忙心念转动,直接出了属于拔刀九斩的武技幻境。
他将带出来的一瓶血药吃完之后,葫芦完全变黑,满打满算,前后只过了三十息时间。
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先吸上半个时辰再说。
反正在幻境之中,他比外界多出近十倍的时间,且何时出来,全由他自己掌控。
按照之前的经验,吴讳先从武技开始,进入葫芦空间后,心神操控,直接一头扎入了拔刀九斩的武技幻境中。
岂料白光一闪,他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再恢复时,正是那羊皮裘老头对他说他以后叫玉弩的画面。
“为何如此?
我吸撼山拳时,全程都能保持清醒。
为何这门拔刀九斩就不一样?
是因为这门武技的品级太高的原因吗?”
吴讳百思不得其解。
抬头一看,外面已是冬阳初升、天光大亮!
看其位置,莫不是辰时已过了?
这一吸,竟过了两个时辰!
他送吴成松回去时是寅时,一来一回又耽搁了些时间,吸收经验过了两个时辰,此刻已是巳时光景。
“久出不归,秦玉弩必然起疑!”
吴讳双眉紧蹙,苦思应对之法。
结果,他没想到!
“我还有伤在身,半夜捡石头捡着捡着人没了,这怎么解释?
血气还好,我吃了三粒血药,此刻一身气血已恢复六成有余,气色好了许多。
他若是怀疑我吃了血药为何只恢复了六成,我大可借口说要用血气止血。
可久久不归,我该在干什么呢?
去内城门口等着开门,早点去医馆治伤?
说不通,又没多远,我还有血药回复,又何必急于一时?
遇到白袍妖人截杀?
更说不通,按秦玉弩说来,此刻留守九峰据点的通脉高手都死了。
除了薛林海和另外一名白袍雷音之外,谁敢来截杀我这个雷音武人?
我现在有伤在身,打不过薛林海,若遇他截杀,该早点逃回去才是。”
左思右想。
吴讳无奈发现,根本解释不通他出来干嘛了。
急了一阵之后,他忽然释怀了。
“既然解释不通,那我就不解释好了!
我又没在他眼皮子底下用葫芦,我还不信他能猜到。
打死不说,老秦还能对我用刑不成?
索性来个装傻充愣蒙混过关,由他自己去猜……”
想到此处,吴讳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葫芦空间中的面板,才心满意足的推门而出。
那面板之上的信息,赫然变成了,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待掠武材:【青铜指环】【铁箍】【精钢拳套】
境界:炼体巅峰
功法:撼山真形【待吸收】、鲸血神滔劲【待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完毕】、拔刀九斩【吸收中,吸收进度:5/100】”
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他吸了百分之五的刀法经验,并且血气也变得浑厚了许多!
据吴讳估算,他体内的血气起码在全盛时期的基础上增加了两成还多!
吴讳最直观的感受便是,他体内现在用血药恢复了六成的血气,浑厚程度比得上之前血气充盈时的八成!
这是一个极为惊人的变化。
因为吴讳吸完撼山拳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吸收其他武技的经验,吸的还是一门罕见的二品武技。
千年王朝,或许有人如他一般,在还未入境时便有条件学习其他高品武技。
但吴讳当下从未听说过这种例子,便是从无人空房出来之后特意驻足,去撼山拳幻境中询问屠犇,也得了个不知道的答案。
至于拔刀九斩中的羊皮裘老头,他不敢去问,生怕进去之后如两个时辰前一样,在幻境中直接变成了秦玉弩。
“所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大概率是好的吧?
毕竟血气增加了……”
吴讳并未发觉,除了血气变得浑厚之外,他似乎还长高了一些,也壮实了一些。
第五十九章 诡异氛围
百分之五就已如柱,若是全部吸收,又该达到何种境界?
照现在的情况推测,等他将武技拔刀九斩全部吸完,绝对不止雷音!
二品武技带来的血气变化让吴讳心中震撼。
可缓过那阵震撼之后,一连串的疑问便如雨后春笋般从他心中升起。
因为在吸撼山拳时幻境中的屠犇曾给他说过,普天之下的外炼之法,都只能炼到雷音。
可现在,这门得自秦玉弩的二品刀法,却将这个他曾经深信的规则狠狠打破。
“是屠犇修为不高所知有限,还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这门刀法既被葫芦列为武技,当属外炼之法。
可为何它所展现出来的潜力远远超出了雷音?”
随着渐渐靠近吴家小院,吴讳将诸般疑惑的压到了内心深处。
他清楚知道,这件事除了幻境中的假人之外,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只能靠他自己去探索。
收拾好心情之后,从无人空房中出来之后的吴讳现在才开始注意周边。
发现果真如秦玉弩说的那般,昨夜倒在院外碎石中的数具白袍尸体,消失不见了。
没有敲门。
吴讳直接翻墙而入。
因为他昨夜在院中布下了诸多陷阱。
虽说伤不了他,可眼下形势未明,那些陷阱还是留着为好。
昨日布好陷阱之后,他特意对老爷子交代过,倒不用担心家人误踩。
至于秦玉弩,虽然并未交代,但他是半点都不担心。
一声轻响,吴讳轻盈落地。
抬头一望,正对上秦玉弩那道古井无波的眼神。
后者坐在以往属于姜小醉的小马扎上,似乎是在晒太阳。
吴讳心中一跳,尽管早就做好了面对秦玉弩的心理准备,此时也难免有些紧张。
“回来了,你若早回一刻钟,应该能遇到那个来找你的黑脸小子。
放心,他没踩到你布下的小玩意儿。
我提前发现他,你家老爷子没让他进门。
不过他留下话了,让你回来之后去什么撼山拳院寻他。”
秦玉弩说完半眯着眼,貌似很享受初冬暖阳。
只是他身形高大,坐在小马扎上并不是很协调。
吴讳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秦玉弩恐吓逼问的打算。
万万不曾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前厅,吴老爷子披着棉质外套正在看书,姜小醉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正拿着一张抹布擦拭各处。
听他进屋,吴成松眼皮一抬,淡淡道:“方才有人找你,是周小虎兄长,让你回来了去拳院找他。”
老爷子这熟悉的、仿佛对万事都不关心的淡漠语气先是让吴讳感到一阵熟悉。
紧接着便是诧异。
“这是怎么了?
我夜不归宿,竟一个都不问?
老爷子昨晚不是还把我当成官了吗?
今日怎这般冷淡?
莫不是被冻坏了身子,精神错乱了?”
吴讳有心想上前摸摸吴成松额头,看他是否染了风寒。
可看着低头翻书的老爷子,他又打消了这般想法。
雷音之后他能感应他人血气。
也知道常人若是生病,血气必有异常。
而在他的感应之中,老爷子尽管血气不强,却是平稳缓和,根本没有生病。
这可比摸头贴脸准确多了。
“大哥你回来啦!
爷爷给你留了早饭,我去给你热。”
姜小醉抓着沾满灰尘的麻布,竭力仰着的小脑袋上写满了懂事二字。
吴讳愣了半晌,才如回魂一般清醒过来,忙说不用,大哥自己来。
随即便目光呆滞的去了厨房,烧柴热肉粥。
热好之后,吴讳端着公鸡碗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吃,一边看着院中晒太阳的秦玉弩,目露思索。
他想不通。
家中这诡异的氛围,简直比二品武技所带来的特殊情况还让他费解。
正吃着,秦玉弩忽然说话了,还是逼音成线。
“今晨卢延山回来了,我打算再调息一番便去寻他,你办完事尽早回来,我等你来了再走。
妖蜈并非卢延山对手,必定不敢轻易袭城。
那名邪教高手与我两败俱伤,落凤山中那名发现你我的御诡武者很可能也已被我当场震死。
可邪教掌有御诡邪法,极有可能不止一名御诡之人,整顿一番后,不排除会御使诡物出手试探。
所以你要在天黑之前回来。
因为,我估计很晚才能回来。”
秦玉弩背对吴讳,依旧是那副半眯着眼享受阳光的懒散状态。
可从始至终,他的武意都没有过半点放松!
随时都在防备可能突然出现的诡物偷袭。
吴讳从那间无人空房中归来,一踏入他两百丈内,他便第一时间发现了。
“诡物?”
吴讳再听一个新鲜名词,好奇心驱使之下,不由低声问道:“你是指前日追杀你我的诡魄吗?”
“非也”,秦玉弩侧身,棱角分明的方脸上带着微笑。
“所谓诡物,是指以特殊秘法,在阴怨之地豢养而出的各类阴魂鬼煞。”
见吴讳一脸茫然,秦玉弩想起昨夜看到的画面,眼中不由再度浮现出一抹掩饰不住的欣赏之意。
难得遇到如此武才,他当然不可能半点都不担心。
才过了一刻钟,他担心吴讳出事,便拖着伤躯出门寻找。
在一处无人空房中,他看到了盘膝而坐的吴讳。
据武意传达到他脑中的画面来看,吴讳周身光晕朦胧、异象惊人!
其时天地灵气如漏斗一般悬在他头顶,不断与其先天骨血结合、产生出独属于炼体武人的澎湃血气!
那分明是大炎武学之中可遇而不可求的顿悟!
若是吴讳已经入境,引动这般规模的灵气,最少也能贯通十五条大脉!
须知十脉,自古便是横在平庸武人与大才之间的一道槛!
十脉之后,多贯通一脉,便代表资质越高,实力潜力便会多增加一分。
所谓资质,便是武人先天根骨与悟性相合。
而入境难、难于上青天。
此言何来?
盖因武道资质平庸者,终生难与天地交感,引动灵气。
资质上佳者,服下最少一枚地级大药,有三成可能成功入境,地级大药越多,入境几率便越高。
而资质绝佳之人,不用大药,亦有半数可能入境。
如有大药加持,入境几率近乎八成!
非是资质惊世之人,不能凭借自身入境。
此乃千年时间、无数武者通过自身实践从而得出的宝贵经验!
而彼时的吴讳在秦玉弩眼中,便是那惊世大才!
他又哪里敢妄动?
无声无息的靠近之后,秦玉弩不顾伤势全力散开武意,替他护法。
顿悟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吴讳头顶的灵气漏斗才缓缓消散。
又守了半个时辰,辰时过半,天光大亮。
见吴讳呼吸平稳、空房方圆两百丈内又无甚威胁,紧绷神经为之护法护了一个半时辰的秦玉弩这才不支退走。
第六十章 诡物!
秦玉弩又哪里能够想得到。
吴讳超出他的武意笼罩范围之后。
前后只用了三十息的时间,便度过了最容易暴露异样的艰难时刻!
否则以秦玉弩的修为,定能发现吴讳吃下人级血药之后,那股不同寻常的血气流向。
不过即便发现吴讳血气异常,依照秦玉弩的脾气,他也最多以为吴讳的体质异于常人罢了。
打扰是不可能打扰的。
可能还会对吴讳不在他面前吃药疗伤的谨慎举动大为赞赏!
因为他虽嫉恶如仇、刚强正直,但他见过太多江湖上的龌龊手段,绝不会因吴讳谨慎便轻视他。
而也正是在保护吴讳的这段时间。
武意全开的秦玉弩偶然听到南城长街之上,两名行色匆匆的衙役正在谈论卢延山回城之事。
两名衙役话不多,一问一答,但却正好说到秦玉弩关心的事情上。
世事之巧合,根本难以揣度!
若非吴讳夜半顿悟,他怎会来这石牛巷口,还不惜牵动妖妖毒伤全力展开武意?
不来巷口,又怎会听到卢延山归来的消息?
尽管若无此遭,同处一城,他第二日也会从他人口中知道卢延山回来的消息。
但彼时提前知道,却也能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此一去,若是卢延山同样被白袍邪教侵蚀,他能平安回来的机会并不是很大。
但他却非去不可!
易地而处,若他是那无毛怪人,绝对会联合妖蜈,在前往郡城的必经之道上布下致命陷阱,等他上钩!
甚至再狠辣些,九峰城之外估计也已被围。
因此没有卢延山帮助,他很难将消息送至郡城!
秦玉弩思绪翻飞,白袍祸乱、卢延山忠奸不明,又想起昨夜见到的武道异象,一时竟有些出神。
吴讳等了半晌,只得了个“所谓诡物,是指以特殊秘法,在阴怨之地豢养而出的各类阴魂鬼煞”的解释。
心中一边胡乱猜测,一边静候秦玉弩的下文。
却见他目光涣散,明显是在发呆,不由催道:“咳……然后呢?这诡物,和民间传说中的鬼指的是同一个吗?”
秦玉弩回过神来,不禁自嘲一笑。
以他灵窍巅峰的修为,一身武道意志早已是千锤百炼,竟还会因为一个炼体小子走神,可想昨夜见到的武道异象对他的震撼。
“正是如此。
不过在我辈武者看来,所谓诡物,不过是天地灵气与人之意志相结合的一种具体表现而已。
远没有民间传说中的那般诡异。
不过,凡是诡物,对不通武道的常人来说都极为恐怖!
至今最近的一次诡物作乱,发生在五年前。
即是大炎景朔三年。
北辰道邪祟作乱,北道三州修为较低的炼体武人与民众伤亡高达七十余万!”
吴讳端着碗,瞪着眼,震撼到忘了咽下口中肉粥。
七十余万,区区四个字,可吴讳却清楚知道,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
仅是一次诡物祸乱,就夺去了大炎北道七十万条性命!
而现在,他所在的九峰城,有人掌握了控制诡物的特殊秘法。
若是爆发,谁能挡?
直到这一刻,吴讳才明白此次九峰白袍之乱究竟有多么恐怖。
另一边,秦玉弩还在给他这个武道菜鸟科普常识。
“须知阴阳天生。
便如一座山,与山之南、水之北为阳,水之南、山之北为阴。
以人为例,则男为阳,女为阴。
总之这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皆能以阴阳区分,此乃天之道。
而天地造就的阴煞之地,便是诞生诡物的绝佳土壤。
第一只诡物如何诞生已不可考。
不过必定是有心怀怨恨之人,恰好亡于阴煞之地,由天地伟力造就而成。
此后有修为极高的武者居心叵测,妄图掌控这股由天地之力创造而出的力量。
御诡邪法便应运而生。
繁衍至今,赫然变成了一条与正统武道大相径庭的旁门左道。
这便是诡物之源。”
“依你所说,诡魄仅是诡物中的一类,其他还有什么?
若是出现,我刚如何应对?”
吴讳问得有些急切。
秦玉弩方才便说了,等他找完周熊回来,他便动身去找卢延山。
而在秦玉弩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个自出现之初便引起他葫芦躁动的白袍邪教,极有可能御诡来袭!
若是不知应对之法,必然要吃大亏!
“你不必惊慌。
经我炎朝斩妖卫统计,迄今为止出现的诡物共有四类。
分别是凶魂、厉煞、诡魄、十方鬼王。
所谓凶魂,便是阴怨之地刚刚诞生的低级游魂,无形无状,意识混沌,全靠心中怨念支撑。
可附凡人之体,控其身,亦可借怨念布下幻象,索人性命于无形。
而厉煞,便是凶魂杀人之后,汲取将死之人所产生的怨念进化而成。
由怨念赋其无质形体,凶厉无比,手段多样。
值得一提的时,若是有武者陨落阴煞之地,所诞生的诡物最低也是厉煞,强弱程度视武者生前修为而定。
至于你我在落凤山中所遇到的诡魄,则是以御诡之法,用武者尸体炼制而成的强大诡物!
诡魄者,有魄无魂,无知无觉,身坚如铁,受天厌,遭地弃,齿爪剧毒,以人血为食。
五年前北道那场诡祸之所以伤亡这般惨重,便是因为有一头堪比灵窍武者的诡魄四处流窜!”
顿了顿,秦玉弩神色变肃,一股凝重在二人周边扩散。
“而鬼王,一旦出现,便会是一场浩劫!
所谓鬼王,亦称十方鬼王,寓意其能统领十方诡物,与妖王相当,堪比我人族命劫!
不过鬼王诞生的条件极为苛刻。
不仅需要一名七窍蕴灵、武道意志无比浓烈的武者正好陨落在阴煞之地。
还要求这名武者心怀滔天之怨。
此后豢养鬼王所需的资源,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多。
折算成能让武者入境的地级大药,最少是千颗以上!
千颗以上的地级血药,便是合一郡之力也难以集全。
九峰邪教若是有豢养鬼王之能,何必龟缩在这一城一县?
因此我猜想,这群人最多豢有数量较少的凶魂厉煞和几头炼体诡魄而已。”
妖王?
命劫?
吴讳对于新词汇的好奇仅是一闪而过。
能被秦玉弩这种大高手这般郑重的说出来,必定是武道修为臻至极高境界的强大武者。
但吴讳现在并不是很关心命劫武境。
因为对他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对付诡物!
若是命不在了,还谈什么武道?
“那若是诡物来袭,可有什么手段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