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必赢之赌
吴讳终是对上了那双饱含深情的明亮眸子。
品尝着心内翻涌的感动与无奈,数息后,他轻声道:
“师姐,万分感谢,情我心领了,不过那大药还是听杜前辈的话,拿回去吧。”
“好”,杜九儿并未过多矫情,因为她知道,她爹既然亲自来了,杜家大药今日是绝对送不成的。
“我爹用血气给你疗伤,你可千万不要拒绝。”
杜九儿目中闪过一抹焦急,她背对生父,一个劲的眨眼暗示,生怕吴讳拒绝。
与旁人说只是拉了一把。
可她心中清楚,没有吴讳,她那日必死无疑!
抛开早就深埋于心的情意不谈,这可是救命大恩。
威远镖局虽小,可却也凝聚了杜家三代的心血,勉强算得上武道世家。
杜九儿生长于镖局之中,从小便耳濡目染,深知血气对炼体武人之重要。
又喜看各类侠义话本,接触过内城诸多自诩天才的年轻武人。
知道如吴讳这般天赋超绝的人,大多心高气傲、志向远大,绝不会轻易接受他人恩惠。
特别是她还是女子,刚刚表明心迹,哭求杜青山出手时也没有刻意避开,旁人看来难免会有种“靠女人”的错觉。
她就是怕吴讳误会,因一时意气拒绝杜青山为他疗伤。
若是错过,以吴讳的财力,恐怕连高年份的好药也用不起,只能依靠自身,白白蹉跎浪费两年黄金时光。
杜九儿心中自知,吴讳陷入此种境地,她肯定是主因之一!
否则以吴讳的九牛修为,当时若不管她,绝对有大把的气力和机会带着周熊远遁。
加上本就倾心于他,怎能忍心看着他武道尽毁?
种种相叠,让杜九儿心急如焚,眼中的焦急情绪甚至都变成了哀求。
“如此幸事,焉能拒绝?”
吴讳心中感动,递给杜九儿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目光看向她身后的杜青山。
“届时恐怕要麻烦杜前辈了,报答之语千篇一律,也远远道不尽小子心中感激,只请前辈拭目以待。”
杜青山眉头微挑,只觉少年的双眼亮得有些刺眼。
此言,无比自信,还有些狂。
言外之意,是他今后能以实际行动报答杜青山的援手之恩!
换成别人,家徒四壁,甚至连来年在拳院的学费都还没有攒够,自身还是血气如柱的修为。
如何敢在一名顶尖雷音面前吐出这般狂言?
炼体虽是武道门槛,可只有亲自踏入其中,才能明白这道门槛究竟有多高!
血气如柱、九牛二虎、血肉雷音三境,绝对是一境一重天,半点没有夸张。
刨除血气不说,最直观的一点,便是力量。
吴讳血气如柱时,一身气力直接从普通人的百十来斤暴涨至千斤之巨!
九牛二虎时,更是摇身一变,成了身负万斤猛力的武人。
这种差距,即便天资上乘如大师兄张少阳,也只能无奈嗟叹。
传言他身负二牛之力,那仅是从血气如柱过渡至九牛二虎时,某种熬力标志而已。
可这对于葫芦在身的吴讳来说,只要有能量、有入境功法,什么根骨悟性、武道桎梏,他全都可以直接无视。
唯一能阻挡他变强的,只有葫芦能量而已!
“好!”
杜青山目中欣赏不加掩饰,“大丈夫一言九鼎,三日之后我派人来接你,替你冲刷经脉、温养断骨。
我倒要看看,你小子何处来的自信。
还有,我杜青山在此承诺,只要你在明年立秋之前,能达到九牛二虎的境界,我便将我杜家纯阳指传授于你!”
吴讳两眼一瞪,这是他今日第三次被惊住。
杜家纯阳指!
这门威能明显比撼山拳还要强大数倍的武学,他当然想要!
出门一趟,他是深刻体会到了自己武学底子之薄弱,苏醒后也曾想过自身的武道之路。
只不过伤势未愈、加之杜九儿表明心迹,听墙角的杜青山又愤然现身,才没有来得及深思。
此时突然听身为前辈杜青山抛出这种赌约,不由生出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
哈?
九牛二虎?
我现在不就是吗?
就算要隐藏实力,我只需算准时间稍稍显露,那门杜家纯阳指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见吴讳发呆,久久未曾应下,杜青山不由笑道:
“怎么?不敢?”
不敢?
我特喵是怕你输的太惨……
吴讳心绪激荡,牵动内伤,咳了几声才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应道:
“有何不敢?
承蒙前辈看重,这赌约小子应下了!
只是前辈,既是赌约,双方当有等价筹码,到时我若未能达到九牛二虎,需付出什么?
非是晚辈妄自菲薄,而是如今年幼家贫,着实拿不出与前辈家传武学等价之物,还望前辈好生斟酌。”
杜青山负手而立,淡笑道:“若到时你未能达到九牛,便拜我为义父、改姓杜如何?
还敢赌吗?”
吴讳半晌无言。
打死他也想不到,好好一出少女告白的戏码,会演变成一次赌上姓氏的父子局。
义父?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见杜青山又要催促,吴讳抢到:“敢!有何不敢,杜氏纯阳指,小子可是梦寐以求!”
“爹!”
不等杜青山反应,杜九儿便惊叫一声打断二人。
见疗伤之事彻底定下,她心中担忧消散,正因今日的一时冲动而暗自羞恼。
不想却惊闻杜青山与吴讳做赌,且三言两语便已将赌约定下。
杜九儿觉得脑袋像是被无形大锤猛敲一击般,混沌纷乱,浑浑噩噩。
杜家纯阳指向来传男不传女,更不必说外人了。
现在杜青山说要将这门家传武学传给吴云,结合今日之事,岂不是说他承认了吴讳与她的约定?!
这便算了,她可是知道的,吴讳此时已然是货真价实的九牛武人了!
怕吴讳出事,她与周熊好一番商议,才决定将吴讳的真实修为隐藏。
此时杜青山还将时间定在了明年立秋,岂不是必输无疑?
“爹你在说什么呢!”
杜九儿反应过来,当即羞怒交加,面红如血。
却是没有劝阻杜青山,只是不住的偷看吴讳,看他作何反应。
杜青山见状,心中无奈长叹。
“我这般说,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傻丫头?
学武五月不到便已血气如柱,此等武道大才,不说摘得武考状元,将来必是有一番作为的。
若说整个清河郡只有一人能成功入境,那人必然是他!
不趁他羽翼未丰之前将其栓劳,五年之后可能做小都轮不到你……”
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
当初被叶氏老丈人戳着后脑勺破口大骂时,杜青山只觉得老丈人小气非常。
霓裳不就带了一株即将化为大药的雪参吗?何至于此?
不想今日,却轮到他破口大骂自己的女儿、怒其不争了。
“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看着已经深陷其中的杜九儿,杜青山心中苦笑。
知子莫若父。
他相信,若非吴讳小小年纪正直坦率,换成其他居心叵测的人,这动了真情的傻女儿恐怕能将整个威远镖局搬空……
第三十二章 青铜指环
“这个青铜指环送你,希望你莫要忘了你我的五年之约。”
临别在即。
只觉得身体先是过度劳累、而后又被这父女二人掏空的吴讳正在心内欢呼,终于能好生歇息了。
却见杜九儿扭捏片刻,竟莲步轻移回到床边。
不等他问,便自己解开了颈部扣子,露出雪白脖颈,然后……
扯出一根红绳,其上穿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青铜指环。
吴讳瞬间瞪大双眼,好似傻了般盯着杜九儿手中的青铜指环,久久未动。
“吴师弟?”
“吴讳!”
杜九儿连唤两声,吴讳才清醒过来,目光怪异的道:
“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这是你杜家的家传之物吧?我怎可随意收下?”
杜九儿急了。
此物乃是青铜铸造,从初代家主手中传到如今,对她来说乃是传家古物。
可对旁人来说,除了些许纪念价值之外,的确值不了几个钱。
吴讳惊讶过后,看出杜九儿是误会了,忙补救道:
“师姐你别误会,这枚青铜指环是你们杜家的家传古物,我收下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而且既是今日约定之信物,我理应拿出相匹之物才是。
可师姐你也看到了,师弟我现在身受重伤、身无长物,如何能拿出与这指环同等贵重的事物来?”
吴讳连连推辞。
刚刚占了其父那般便宜,现在如何能收下这枚蕴含杜家三代武人精神意志的青铜指环?
半点没错!
杜九儿拿出的指环,正是吴讳一直苦寻的蕴含武者精神意志的实物!
那枚青铜指环刚一出现,他心口的葫芦图纹就有了反应,还是比撼山拳的铁木拳桩更加热烈的反应!
震动过后,一段只有他能看到的文字浮现在指环上方。
“武材:【青铜指环】
等级:三品
蕴含功法:九脉纯阳劲
蕴含武技:纯阳指
武道经验:丰富
评价:入境武者常年佩戴,经三代纯阳血气冲刷淬炼,暗结纯阳武意,蕴含三品功法、武技。
能量不足,不可掠夺!”
看完之后,吴讳如何不呆?
前脚刚刚占了人杜青山那种大便宜,这杜九儿后脚就将她家的功法武技送来了?
即便吴讳并非深受儒学熏陶的老古董,此刻心中也难免有种过意不去的愧疚感。
他当然想要,可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心中又有愧疚作祟,这才习惯性的拒绝而已。
“你快收下!”
杜九儿听完吴讳解释,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拿不出信物交换才不收,极贴心的道:
“这指环普普通通,也不值几个钱,而且,你的信物之前就给我了……”
“之前就给你了?”
吴讳大为不解,摆明了不说清楚就不收。
门外杜青山在催促,杜九儿暗啐一声魂淡,涨红着脸道:
“那个猫耳朵的头套!
我偷偷去挖出来了,那就是你给我的信物!
你别担心,我知道轻重,保证只有我自己知道!”
羞涩且迅速的念完,杜九儿将手中的青铜指环朝吴讳身上的灰色薄被猛地一扔,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回春堂。
吴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眼前明明没了杜九儿的身影,他却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真是个善良大胆的女孩儿。
便是武者出生,敢这般示爱的女子也是凤毛麟角吧?
你默默做的一切我很感动,可始终欠缺些什么。
且看五年之后吧。
你若未变,我也不会轻易负你。
眼下我的当务之急,是将伤势养好,早日跨入雷音!”
心念定下,吴讳不再迟疑,一把抓住了身前的青铜指环。
刚刚在这个世界苏醒时他便对自己说过,‘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得到这枚指环的过程虽然离奇,可既然到了他手上,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对于杜氏父女,他也只好在心中道一句“对不住了”。
即便将来事情暴露,此事也怪不得他。
非是他想方设法的占便宜,而是机缘巧合,甚至于有些莫名其妙!
谁能想到,他其实不是周熊二人传出去的血气如柱、而是实打实的九牛二虎?
谁能想到,杜家九儿竟然暗中关注他这么久,自我攻略、深陷其中尤不自知?
谁能想到,对旁人来说甚至不比一文大钱值钱的青铜指环,在他手上竟价值连城、蕴藏着一门入境武学?
连占了大便宜的吴讳自己都是云里雾里,遑论他人?
……
“咦?杜师姐呢?”
吴讳握着指环,不着痕迹的将其藏入袖中,抬眼看向他的怨种兄弟。
前后半个时辰过去了,拄着拐棍的周熊才提着两碗用油纸碗装着的豆腐脑姗姗来迟。
“你还真去买了?”
周熊呆愣瞬间,直接破口大骂道:“去你丫的!不是你说非要吃卯兔街许家的豆腐脑吗!?”
“对对对,是我说的,杜九儿被她爹叫走了,刚才我内创爆发,似乎昏睡了片刻,醒来就觉得有些不大记得清了……”
“啊?可好些了?”
周熊将信将疑,等看到吴讳端着油纸碗、蒙头狂喝的同时双肩急速抖动,才明白自己又被这小子诓了。
当下哪里还能忍得?
抖手扔掉拐棍,对着吴讳兜头就是一个爆栗!
吴讳伤势未愈,被打得措手不及,而后两眼转动,直接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周熊吓坏了,嘴里大喊老柳郎中的同时凑上前去,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欲探吴讳鼻息。
岂料吴讳突然两眼圆瞪,完好无损的左手运足气力,狠狠敲在周熊额头。
“咚”的一声,吴讳暗道好听,是个好头。
周熊则是蒙头惨叫,口中大骂,却是不敢下手了。
两人一番玩闹后,天色渐暗,周熊收拾了两人吃豆腐脑的残局,而后扔垃圾一般将一团被黑布包裹的事物扔在吴讳床上。
“老吴我走了!
明天再来看你。
我给柳神医留了一百两银子,杜九儿那小娘皮貌似也留了几十两。
所以你安心养着,不用操心银钱,该吃吃该喝喝。”
周熊说完,背对吴讳,一手拄拐,一手抬起摇了摇,一瘸一拐的走了。
吴讳目送他出门,被中左拳紧握。
他已是打定主意,待伤好之后,一定要尽快将这笔钱还给二人。
周熊拿他当兄弟,可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的用着周熊的银钱。
毕竟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不是?
良久。
吴讳回过神来,受伤之后本就体虚气短,今日应付杜家父女二人又让他心神疲累,当即打算合眼睡觉。
目光扫到床榻一角,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布团静静躺着。
想着周熊扔过来时那扔垃圾一样的随意神情,吴讳猜想,不会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加变质臭豆腐吧?
以吴讳对周熊的了解,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犹疑片刻,想到周熊离去之前说的话,吴讳叹息一声,终究是坐直身体,用左手将黑布团捞了过来。
黑色布条系的活扣,吴讳单手就能打开。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一圈一圈的拆。
某一刻,血光刺目,映红了吴讳面庞!
“这……卧槽!”
“血色?莲花?不会是周熊他爹给他准备的鸡血火冠莲吧!?”
吴讳左手发颤,紧紧攥着手心中的黑色布条,神色复杂无比。
拆掉黑布之后,那半株血色莲花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像极了吴讳前世养的多肉。
可仅是闻着便觉周身血气躁动的异象在提醒着他,这半株血莲,绝非几十块一株的多肉可比。
“周黑熊你个夯货!
不是说这药是给你奏响雷音用的吗,就这么切了半株,你爹不得找你拼命才怪……”
第三十三章 半株大药
翌日。
吴讳与周熊大吵了一架。
等闻讯而来的柳老郎中要做中间人劝解时,二人又不约而同的说没事,搞得须发皆白的老郎中一头雾水、懵圈而回。
“我话就放这里了,这药你若不用,我便当着你的面把它揉烂!
你看我做得出来不!”
柳仲前脚刚走,周熊便恶狠狠的撂下了这么一句话。
吴讳今晨喝过药后,精神状态相较于昨日好了许多。
一听周熊此言,气得他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你这人咋这么浑?
这是大药!
你爹花了那么多钱给你准备的,你拿来给我,你爹怎么想?你雷音的时候怎么办?
杜九儿她爹已经答应以雷音血气为我疗伤了,用不着这株药,你是听不懂还是怎地?”
周熊两眼瞪如铜铃,梗着脖子与吴讳对视,压低声音,神情肃穆。
“吴讳!我不傻!
我也不是你儿子,非得哭着喊着孝敬你!
从我把药拿出来那一刻,我就没想过要把它拿回去!
因为我心里清楚,这药我用了最多突破雷音而已,可你不一样!
我从知道你已经突破九牛二虎时我就在想了,你和那些传说中的天才一样!
你进入拳院才五个月不到,还抽了半个月时间去烟霞楼做黑活,都能达到如此程度。
这药给你用了,绝对能让你走得更远!
我周熊这辈子就这样了,可能老死也走不出这九峰地界。
可我想等到我行将就木那一天,我能给我儿子说,‘知道炎都或是某某州城的大高手吴讳吗?那是你爹的兄弟!’”
周熊一气说完,虎目泛红,气喘如牛。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老父周万通是个标准的生意人,因此整天念叨他,什么败家子、白眼狼、赔钱货之类的难听言语,周熊一天要听一箩筐。
可周万通绝对想象不到,在听到杜家二爷大吼蛮妖,下一息就被吴讳扔出去的周熊,心中是何等震撼。
看到吴讳重伤昏迷、右臂甚至爆出森森骨茬时,心中是何等感激!
周熊从不轻易与人交心。
而他所认识的人,大多嫌他嘴巴大、爱显摆,也不会与他走得太近。
认识吴讳之前,在撼山拳院,他的确有那么几个朋友。
可自从那次喝醉之后,他无意中听到其中有一个说:
“周熊这人天真幼稚,嘴巴又大,居然还相信话本故事中的义气?
若非他为人豪爽,每次喝酒都抢着给钱,鬼才会与他称兄道弟。”
从此之后,他再没有请人喝过酒。
直到遇见吴讳,这人家中之清贫,绝对当得一贫如洗这四个字!
可即使这般,吴讳与他相交时,却从来不会提半个钱字。
他请吴讳吃了一顿饭,吴讳哪怕连来年的拳院学费都交不上,也要想方设法的请他吃回来!
也因此,他再不敢随便请吴讳吃饭。
甚至即便家中备有香甜可口的美味佳肴,他也宁愿和吴讳在拳院吃大锅饭。
这是朋友之交。
一直到接到了禄米俸银、一路回到鹰嘴崖时,周熊心中都还只当吴讳是好友。
蛮妖死劫后,他才认了吴讳这个兄弟!
连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区区一株大药,我暂时又还用不到。
不给你,你即便有雷音相助也要浪费起码半年时间,身为兄弟,不就该雪中送炭吗?
吴讳沉默了。
发现周熊扔得极其随便的黑布团里包着的是半株大药后,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还给周熊。
可一大早就跑来的周熊打死都不收,这才有了惊动老郎中的一番争吵。
周熊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触及了吴讳有种两世记忆的灵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是他一直铭记心中的警世恒言。
可这一次重伤,却让他接连动摇了两次!
他成功救下来的两人,一人让他动摇了一次。
吴讳看过太多比话本故事还要荒唐的现实,深知便是枕边人、骨肉亲,也能为利之一字争得头破血流。
也正因如此,在长久以来所坚守的处世观念被人打破时,他才会这般震撼。
“我有能力时,绝不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人,且不求回报,只愿心中通达,无关利益。
不想今日才知,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某种情谊,同样无关利益……”
“行了行了,别用你那双牛眼瞪着我了”,吴讳说着一把捞过枕边的鸡血火冠莲,看着周熊道:
“我用,我用行了吧?
等我再调养两日,血气再恢复些,我就用。”
周熊见状,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吴讳喉间发堵,嘴上却不饶人,仍在用粗鄙言语与周熊说闹。
报答感谢之言,此刻无论说得再多,也显得苍白无力。
只有一个誓言被吴讳深埋心中。
“既是兄弟,我入境后,你周黑熊也必须入……”
又说了一阵,周熊忽然神色一动,似想起某件大事一般,起身把房门关了,才神神秘秘的道:
“老吴,我昨日不是给你说,薛神捕带人进山查证了吗?
好家伙,听说一行足足二十八位武道好手,只有薛林海一人重伤而归!
这是我在我二舅母那儿听来的,我二舅母也是听衙门的人说的,消息八成可靠。
说是今日寅时,薛林海于东城门外力竭晕倒。
还是守城的皂班衙役发现他,不然再拖个一时半会儿,他指不定就重伤不治了。
据他苏醒后说来,昨日他率人进山,上到鹰嘴崖上一看,清河郡拨下的禄米俸银仍在崖上,独独不见半具武人尸首。
不等他们查证痕迹,一瞬间就冲出不下十只蛮妖!
杀得血流成河,薛林海独战三大蛮妖,差点便也身陨鹰嘴崖!
此事一出,卢延山震怒。
听说天还未亮,咱知县大人就召集了内城所有雷音之上的武人,拢共十五名大高手,正在商议进山灭妖的相关事宜呢。
若是我老舅……”
说起肖元义,周熊的语气也不由沉闷了许多。
“唉,可惜了我老舅,武功在这九峰城中也排的上号,怎就遇到蛮妖劫道了呢?”
吴讳初时并未插话,等周熊缓了数息才道:“兄弟节哀,这种事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
周熊闷闷点头,也没了刚才的兴致。
吴讳却在思考。
“为何不见武人尸首?
难道那落凤山那群逃过郡城高手的漏网之鱼,单纯是为了武人尸体?”
第三十四章 奇效
是夜。
月光如水。
九峰南城外的密林中。
一名身缠绷带的高大身影站在东来西往的护城河边。
“第一波有三个运气好的毛头小子跳崖逃了。
第二波整整二十七人,多是九牛武人。
前后合共四十五名武人,差不多了吧?”
“薛神捕当真好气魄,为博卢延山信任,竟不惜横刀自残?”
尖细男声从对岸传来。
薛林海即便就着明亮月光,也只看到暗夜阴影之中,藏着一个人形黑影。
“少废话!
即便不行,我也别无他法。
当初说好的,最多两次,我做到了。
而今卢延山亲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他上次闭关修为大进,我甚至怀疑他已经灵窍了!
即便全盛时期的天龙,在他手下恐怕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若被擒杀,与我无关!”
“哼哼哼,那是当然”,那人冷笑,端的是难听至极。
“邪祟已出,薛神捕还是多想想如何诛邪吧!
此物乃我教中圣药,不仅可助薛神捕疗伤,还可弥补雷音血气。”
那怪人话音未落,一道常人根本看不清的黑芒朝薛林海激射而来。
薛林海冷哼一声,运起玄功,单手接住那道黑芒。
借着月光,结合手中触感,分明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方形木盒。
随手将其揣入胸口,薛林海凝神细看,只见不过数丈之隔的对岸,已是只剩树枝阴影在随风摇动。
……
子时。
回春堂中。
吴讳勉力盘膝,看着左手掌心中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血莲,双目光彩摄人。
柳仲无愧他“回春圣手”之称。
开出的药汤吴讳昨日在杜家父女离去之后喝了一回。
今日又喝了早中晚三回。
前后拢共四贴百年之上的好药,竟将吴讳体内早已干涸的血气引回了两成!
自身血气蕴养之下,折磨了他两日一夜的内腑刺痛已是好了大半。
白日周熊离去之后,他直接昏睡闭眼,来到的武技经验幻境中,直接问屠犇大药的服用之法。
周熊虽给他说了直接吃就好,但秉承着万事小心的原则,吴讳还是来到了幻境之中,寻武道前辈屠犇求证。
据屠犇说来,但凡大药,于常人来说与毒药无异!
体内若无血气,擅自服之必亡。
若是身怀血气的武人服之,那便是增加血气修为之无上圣药!
只是因大药属性不同,吃下后也会有不同的反应,或如火烧、或如水煮,或似千针刺骨,或像万刃割肉。
此类反应视大药品质属性而定,一般越是上乘的大药,不良反应便是剧烈,时间也越久。
黄品大药要撑三刻,这是屠犇告诉吴讳的时间。
且对雷音之下的武人来说,大药一般以口服最佳,最忌掺杂其余药物。
若是雷音之上,为入境而服,便要寻找专配大药的药师,悉心搭配各类大药,以达到洗经伐髓、突破修为的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此类药师,无论人在武院或是官府,均是大炎官制之中的从九品官身!
听到此事时,吴讳也不由暗自咋舌。
只是一配药郎中而已,竟有种无数儒门学子梦寐以求的官身,足见炎朝对武道资源掌控之严!
知晓其中关节后。
吴讳便开始搬运血气调整身体。
直到子时来临,夜深人静,他拿出了周熊给的鸡血火冠莲,准备借药疗伤!
白日趁柳仲问诊时,他旁敲侧击的问过柳仲,若是有了大药,又有雷音武人用血气相助,他的伤势多久能好?
因为之前柳仲亲口说过,他的伤势若能寻来大药,不出一月就能痊愈。
昨日杜青山的承诺历历在目,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他就会派人来接吴讳。
因此吴讳才想问问,大药血气两相叠加的话,他的伤势多久能好。
柳仲答曰:“若是你能寻来大药,哪怕只是半株,都不需雷音武人相助,你的伤势在一月之内便能尽数痊愈!
若是吃了大药,又有雷音气血相助,半月当能痊愈如初。”
吴讳听完大为震撼。
半株。
周熊若非提前踩过点,又怎会正好拿出半株血莲?
凝视着手中脉络清晰的晶莹血莲,吴讳震撼欣喜之余,心中再度浮现出一抹感动暖流。
此前他听得最多的只是大药难寻,往往有价无市、千金难买。
一株尚且如此,何况武人入境所需的“七药筑基”?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这个世界的大药究竟有多么神奇!
骨断脏裂之创,在大药的帮助之下,至多半月就可痊愈!
从最开始的两年缩短至如今的半月,吴讳哪里还敢迟疑?
窗外月华如水。
吴讳自觉精神状态已达到巅峰,也做好了承受大药反噬的准备。
当即抬手张口,将半株鸡血火冠莲送入口中。
汁液爆出,初嚼辛辣,再嚼回甘。
吃嫩姜一样,还回甘,怪好吃的。
吴讳心中如是想着。
下一瞬,食道仿佛吞了滚烫开水一般灼痛难耐!
灼烧痛感不过两息便已蔓延全身!
吴讳瘫倒在床,熟虾一般弓着身子,紧咬牙关,竭力强忍!
仅是呼吸之间,吴讳身下的灰色薄被便已渗出一滩水渍。
是汗!
如瀑般的汗!
与此同时,一股吴讳修武至今也从未感受过的蓬勃血气在体内爆发,恶龙发怒般四处乱窜。
吴讳正苦苦忍耐,忽觉心口颤动,阵阵比平时粗大了数倍还多的热流疯狂涌向心口。
却是掠天葫芦在吸收能量!
吴讳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即将灌满的池子,池子底部还有一个葫芦形状的地漏。
池子快要灌满时,有一只大手掀开了地漏盖子。
下一息就快满溢而出的水忽然有了宣泄之口。
“一个水池同时注水和放水,多久能够灌满?”
带着这个奇怪且熟悉的问题,吴讳陷入了昏睡之中。
……
翌日清晨。
吴讳被一阵凉风吹醒。
他习惯性的伸手扯被子,试图盖住全身。
下一刻,吴讳诈尸一般直挺挺的坐起身来。
猛地吸气,又用力吐出。
反复数次后,他抬起右手,解开柳仲亲手替他绑好的医用白布。
白布之下,是两块被用得油光可鉴的长方形木板。
那本是用来为他固定断骨的。
拆掉木板,吴讳拧着右手,看向已经结痂的手肘。
“好……好了!?”
吴讳目瞪口呆,又手嘴并用,拆掉了右手手掌的诸多细小木片,活动五指,只觉灵巧一如往昔。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就……好了?!”
他姐受不了!
起码这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半株血莲,黄品大药,这比赵敏的黑玉断续膏还牛!”
前日惊闻两年才能痊愈时吴讳有多绝望。
此刻感受着右手握拳时的力量吴讳就有多惊喜。
虽然老早就知道大药有用,亲身感受过其神奇之处后,吴讳依旧震撼莫名。
“不行!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杜家就算了,杜青山要用雷音血气助我恢复,肯定瞒不过他。
但这回春堂人多嘴杂,传出去总归不好。”
缓了片刻,吴讳又手脚麻利的将固定断骨用的木板夹好,将右手恢复原状。
第三十五章 无缺之道!
晌午时分。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少女寻到吴讳。
“可是吴公子?”
吴讳满脸疑惑,点头确认。
“我是杜小姐的贴身丫鬟锄药。
我家大人此刻尚在县衙议事,小姐便让我来知会公子一声,疗伤之事可能要延后一两日,望公子勿急。”
吴讳是求人帮忙的。
虽然因为杜九儿的原因,这个求人的过程让他很是被动,但此刻焉能流露不满之意?
满口“不碍事”打发了杜家丫鬟。
吴讳左手环抱着在大药的助力下已经好了八成的右臂,目露沉思。
“听周雄说,昨日凌晨薛林海重伤而归,引得知县卢延山震怒,紧急召集城中各方势力的雷音武人,欲进山灭妖。
想来杜青山在县衙议事,便是议的此事了。
迎俸征召、丰厚报酬、蛮妖劫道、不见武人尸首,我始终感觉不太对劲?”
是直觉?
不。
吴讳仔细深思一番后,终是找到了让他感到不太对劲的原因。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连周熊都说,他在九峰县城厮混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官府给出这么丰厚的酬劳!
即便有疫病原因,也总归牵强了些。
大炎王朝的官方统治极为稳固,便是直接以徭役之名相召也无可厚非,为何非要给出这么丰厚的酬劳吸引武人?
对了!
当初报名之时,征召九峰武人的条件是十名血气如柱,五名气力大的武馆学徒。
我在途中还曾怀疑过,禄米俸银这等大事,为何不直接找雷音武人护送?
为何不见武人尸首、蛮妖收集如柱武人的尸首意欲何为?
此时想来,多有蹊跷之处!
不过连我都能察觉,想必其他人也能想到。
多的不说,那位顶着九峰第一高手名头的知县大人,绝对能够想到。”
想到这里,吴讳笑了,对自己的嘲笑。
“我操心这么多作甚?
眼下抓紧时间变强才是头等大事!”
常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他的福运今日却是极罕见的双至了一回!
今晨缓过断骨一夜愈合的神奇感受后。
吴讳便惊喜发现,他心口的葫芦图纹,继上次掠夺完撼山拳院的铁木拳桩之后,终于再次变黑了!
半株血莲,不仅把他的内伤断骨治愈了将近八成,还连带掠天葫芦也给充满了,这不是福运双至是什么?
此刻吴讳将心神沉入葫芦空间,只见那行能让他清楚掌握自己变强速度的字,再次出现了新的变化。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满【可掠夺】
待掠武材:【青铜指环】
境界:炼体中期。
功法:撼山真形【吸收中,吸收进度:0/100】
武技:撼山拳【吸收中,吸收进度:70/100】”
刚一突破他就被周熊嚷着“大喜事”拖去接活去了。
行进途中虽有休息时间,可人多眼杂,且还有三个与他同一境界的九牛武人在侧,吴讳不敢随便沉入经验幻境。
所以在突破炼体中期至今的旬日时间中,他武道经验的吸收一直处于停滞状态。
境界未变,依旧是炼体中期,也即是武人炼体的第二个境界,九牛二虎境。
撼山拳的吸收进度也仍旧是70/100,只要将那剩下的三成经验尽数吸收,他便能奏响血肉雷音!
“前日醒来之后,我就在考虑未来的武道之路。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抓紧凑齐屠犇所说的四味药材,熬制屠家秘药打磨双拳,将撼山拳彻底炼至大成雷音境!”
秘药练拳。
这是吴讳突破九牛二虎境后,从屠犇口中知道的屠家密辛。
他同时还悟出了掠天葫芦的又一特性,所谓的掠夺武道经验,指的是武学至理、前人经验。
而秘药之类的外物,并不包括其中!
不然依照掠天葫芦之前的规律,凡是他在经验幻境所悟所得,尽皆可映射到现实身躯。
为何在幻境中屠犇极热心的为他准备了秘药练拳,回到现实中后却一无所得?
由此证明,他这葫芦在能量充足的前提下虽可掠夺他人武道经验,但辅助武道修行的秘药外物,并没有包括其中。
秘药练拳,不走这一步,同样能将撼山拳炼至雷音境。
只不过若是双拳未经屠氏秘药浸泡打磨,撼山拳的大成后的威能可能会足足弱上两成!
据吴讳暗中观察打听来看,撼山拳院屹立九峰四十余年,前后走出了不下数百名学徒,从未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已经被屠星汉收为入室弟子的郑刚能否知道尚不确定。
目前吴讳可以确定的是,院中其余学徒,若无他这般际遇,肯定是难以知晓的……
吴讳清楚其中关节之后,最初是打算多接黑活攒钱买药。
不想突破当日,从周熊口中听闻官府发布了一趟十两的美差,这个想法便被他搁置了。
此刻伤势无虞,可为避免旁人知道他伤势好得太快而徒生事端,南城铜锣巷的家却是回不得的。
杜青山应承下来的疗伤事宜又因故后延。
此刻身处回春堂,不正是他购置屠家秘药的绝佳时机吗?
“秘药练拳之后,将撼山拳威能炼至巅峰,我便着手吸收杜家纯阳指!
撼山真形虽可入境,可功法等级太低!
便是杜家的三品纯阳劲,我也只打算当做备用功法存着。
届时若始终寻不到二品、一品,乃至绝世级的神功,我再吸它不迟!”
吴讳如柱之后去拳院的时间虽少,可他随身的经验幻境中却有一个真实存在过的入境高手作为老师!
五月沉淀,他如今知道的武道修行经验不说冠绝九峰,也绝对算得上炼体武人中的佼佼者。
在烟霞楼兼职黑活那段时间,他就曾在屠犇口中听过,跨过雷音成功引灵入体、贯通最少两条人体大脉,方可称之为入境武者。
而这一步,对武者的将来至关重要!
首次与天地交感、引灵入体,所修功法品级越高,天地灵气贯通周身大脉时,经脉便会拓得越宽,根基便越是扎实,引入体内的灵气便越是浑厚!
根基扎实,才能走得更远!
从那时起,他就直接将尚未来得及吸收的撼山真形忽略了。
他吴讳占尽天时人和。
虽因地利之差而暂时接触不到高品级的入境功法。
对于通脉这个影响武道前途的重要步骤,他又怎会甘心只练一门不入流的七脉功法呢?
“武道无涯,万法有所长、亦有所短。
我既能借掠天葫芦之利跨过常人万金难求的言传身教,何不干脆追求无缺之道!?
常人精力有限,一门武功便要耗去半生心血。
可我不一样啊!
我只要搞钱、保证葫芦有能量,就能一直吸!
倘若我将四肢身躯全都炼至雷音,再寻一门运兵用器之法钻研吸收。
届时武道无缺,争杀时只有我以长处攻人,绝不会被人捉住短处,谁是我的对手?”
无敌之后,有人问他:
“这世间武者,皆是各有所长。
你呢?你擅长什么?”
吴讳必答:“我每样都会一点点。”
吴讳双目放光。
脑中不自觉的想到了这个画面。
若说此前知晓武道等级差距时,他不再如大院学徒一般只盯着如柱九牛,目光看得更远。
那此刻想通自身道路后,便等同拨云开雾、得见乾坤朗朗!
第三十六章 秘药
吴讳想到就做。
第一时间唤来柳仲,言称早年在药书上见过一道古方,对炼体武人恢复血气有奇效。
按那古方所记,共需铁皮水仙、石心单足蟾、九阳花、金苋菜、赤炎砂、蛇舌参等六味老药。
听他说完,柳仲抚须沉吟。
“药倒是有,可你是从何处看到的方子?
你看的药书不会是庸医杜撰吧?
这六味药寒热皆有、药性相冲,那石心单足蟾和蛇舌参还是剧毒之物。
随意吃下,便是连雷音血气也挡不住,你确定方子没问题?”
药方自然是从屠犇口中听来的了!
而且这些药材是熬来泡手的,根本不是用来吃的……
吴讳佯装虚弱,点头确认。
他当然知道这六味药中有剧毒药物,屠家秘药也只需要其中四种。
吴讳之所以多说两种,还故意说了两种他前些年在书上看到的毒药。
正是为了掩人耳目,免得被有心人顺藤摸瓜、发现屠家撼山拳的练拳秘药。
倒不是说为了替屠星汉保守秘密,这又不是他吴家的秘药。
费心掩盖,确是为了防备屠星汉知晓后杀人灭口!
绝不是吴讳杞人忧天。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道秘药事关屠家撼山拳,一旦泄露,屠星汉不仅会身败名裂,撼山拳的核心秘密还会随之泄露。
武道历来与争杀相伴,争杀秘法一旦被人看穿,需要付出的就可能是身家性命。
易地而处,若有人泄露了吴讳的秘密,他绝对也会杀人灭口!
现在他故意多说了两味毒药,不说被发现的概率极低,便是将来屠星汉发觉,也最多怀疑是巧合而已。
其父屠犇死了几十年,除了吴讳,谁会想到已经只剩白骨一堆的屠犇还会泄露?
“晚辈确信药方无错,有劳前辈费心了,我需要六份。”
柳仲本着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又详细问了一番,拗不过吴讳,只得依言抓药去了。
回春堂作为在九峰县城排得上号的老字号医馆,吴讳所需的几味药材又非是奇珍大药,自然能够配得齐。
至于购药所需的钱,当然是从周熊和杜九儿为他留下的一百六十两巨款里扣了。
他这两日拢共只喝了四贴好药,目前还剩将近一百二十两,足够买全练拳所需的屠家秘药还有富余。
这钱他在心底已经当做是自己借的,将来要还,此时用起来倒也没有太过愧疚。
按屠犇原话。
这药如柱之后便能用,九牛境用也行,雷音境用也可。
只不过用了之后,最少要等到九牛二虎境,有自身的九牛血气和恐怖巨力支撑,撼山拳的威能才会彻底显露。
且最多泡三次便能达到磨练双拳之效。
用得多了,两手有损伤之危。
三次秘药,七天一次,期间辅以铁砂磨皮、石锤砸手锻骨,三七之日后,撼山铁拳可成!
吴讳之所以买六份,其中一份正是给周熊准备的。
……
晌午时分。
周熊日常看望吴讳。
刚一进门,还未坐稳,他便兴冲冲的对吴讳说:
“出发了!
今日一早,卢延山便率领咱九峰城所有雷音高手,加上他本人和县衙十来位九牛好手。
一行足足四十三个武道高手,朝落凤山去了!
听说卢延山闭关之后修为大进,此行必能尽灭落凤山的漏网之鱼!”
“但愿如此吧”,吴讳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老周,昨晚我用了你半株鸡血火冠莲,我的伤势已经好了八成左右,下午我想回家静养。
那血莲吃下之后周身犹如烈火焚烧,端的是五内俱焚、灼痛难忍,你有个心理准备,将来吃的时候注意些。”
周熊愣然,“杜总镖头不是说要以雷音血气助你疗伤吗……哦对了,他也带着威远镖局的高手进山了。
回家也好,反正你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即便没有雷音血气相助,想来等你自身的血气恢复,一两个月也能痊愈了。
别人的人情还是少欠为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外人看你,仅仅只是顺手拉了杜九儿一把而已,她老子说帮你,指不定背后咋说呢。”
杜九儿表明心迹之日,他并未如实道与周熊听。
不明其中关节,也不怪周熊说出这番话。
不过吴讳很是认同他的那句“人情还是少欠为好”。
毕竟钱债易清、人情难还……
“对了,这药对练拳武人有大好处,是我早年在一本不知名字的医书上看到的。”
吴讳说完,用左手从枕边拎过今晨备好的屠家秘药。
给周熊的,他早就把其中多出来的两味毒药捡出来了。
“有三包,用大火熬煮,待药汤呈碧绿之色、完全煮沸之后倒出,放凉后以之浸泡双掌。
记住要泡满两个时辰,等药汤变清之后才可结束。
七日一次,需泡满三次才有效果。”
“没看出来啊老吴,你小子涉猎这么广,连医书都看,不愧是书香门第。”
周熊调笑一句,也不怀疑其他,直接接过了吴讳手中绑在一起的三个黄纸包。
吴讳对此也只是笑笑,而后又叮嘱了铁砂磨皮、大锤锻骨之类的注意事项。
很是严肃的让周熊复述了一遍,确认并无错漏之处,才让他寻来柳仲,说回家静养之事。
此前衣衫撕裂,吴讳而今穿的,是周熊从他家中拿来的旧衣服。
周熊身形魁梧,吴讳而今虽也是个健壮小伙,两人身形仍是有较大的差距。
而这件黑布长衫与穿在里面的白色内衬之所以合身,仅是因为这是周熊十二岁穿的而已。
衣衫一换,除了右手手掌上仍然缠着木片白布之外,吴讳身上受过重伤的痕迹也随之消失了。
除了三包练拳秘药和足够熬喝旬日的养脏之药外,吴讳再没有其余东西。
那几贴养脏好药,却是周熊自作主张,非要用吴讳买完练拳秘药之后的剩余银钱买的。
“还有,昨日忘了给你了,这是县衙发下来的报酬,据说为了补偿我等伤势,还多发了十两恤钱。
加上我的一共是四十两,我不缺钱,你拿着吧。”
看着周熊手上沉甸甸的绸布钱袋,吴讳心中一喜,却是任周熊托着钱袋,伸手从其中拿了两块白花花的银锭。
这是标准的炎朝制式纹银,一锭十两,成色极好。
钱袋之中,还剩二十两。
周熊明白吴讳的意思,那二十两是他应得的,多了不要。
当即撇了撇嘴,反手将钱袋揣在怀中。
一切准备就绪,二人正要往外走,迎面却撞到了一袭白衣的杜九儿。
“呀!师姐你今日涂脂粉了?!”
周熊很是惊奇,被杜九儿狠狠一瞪,才不敢多说,收住了话头。
相较于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杜九儿,吴讳至始至终都很是淡然。
三人交谈后才得知,原来杜九儿当日回去后当真被杜青山禁足了。
今日趁杜青山不在,她才偷跑出来看望吴讳。
得知吴讳伤势稳定,欲回家静养,杜九儿除了惊奇之外,也并未多说其他。
只是在听吴讳有推辞杜青山助他疗伤的意思后,杜九儿便很是激动的让他务必要去。
最后甚至使出了女儿家的特权,理直气壮的道:“我不管你必须去、不然等我爹回来,我让他上门为你治伤。”
这话一出,着实是把吴讳二人惊住了。
特别是周熊,前日他被支开,不知二人定下了五年之约。
此刻惊闻杜九儿这好似撒娇般的语气,当即如白日见鬼般一脸惊骇的看着杜九儿。
这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九峰四美之一?
说好的冷若冰霜呢?
一番商谈无果,吴讳只得抛出“等你爹回来再说”作为借口,绕过了这个话题。
不谈杜九儿倾心吴讳,三人经过一番生死逃亡之后,彼此关系却是近了许多。
因此出了回春堂后由周熊提议,去他家酒楼一起吃顿晚饭,庆祝此番死里逃生……
第三十七章 诡魄
不知位于九峰何处的大殿灯光昏暗。
殿中数十名白袍身影分为两列站立,尽皆垂首躬身,看不清脸貌。
大殿正西方位。
一名同样身着白袍、未带兜帽,眉心印有一朵青莲的男子正盘膝坐于蒲团之上,面无表情的俯视殿中诸人。
借着殿中的昏暗灯光,可看到其面目苍白,五官端正,无眉无须无发,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气质。
大殿寂静无声,仿若在这殿中,连时光都已被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一连串稍显急促的脚步声从连接主殿的空旷长廊中响起。
殿中无人动作,只有那盘膝坐于蒲团之上的无毛怪人循声看去。
进殿之人同样一身白袍,兜帽罩头、背对灯光,看不清面貌。
“禀大人,据薛林海传信,今日卯时,卢延山亲率四十三名九牛至雷音不等的武人去落凤山灭妖了,与您预测的半点不差。
且我已于第一时间将此讯通知了天龙。
商爻三人按大人吩咐,昨夜便已率教中五大诡魄驰援落凤山。
诡魄生前是雷音高手,死后又经大人引动地煞祭炼,无知无觉、刀枪不入,更兼力大无穷,需得雷音巅峰的顶尖武人才能挡住。
大人您虽让天龙藏身暗处不得出手,但就凭其麾下数十蛮妖,再加上商爻带去的五具诡魄。
即便不能重创卢延山,也定能让他带去的九峰雷音损失大半!”
有人声如清泉流响,有人音若丝竹齐鸣,虽千人千面、各有特色,总归还是人类范畴。
可这殿中说话之人,却仿佛始终被人掐着喉咙一般,其声尖细如钝刀割铁、难听至极!
一语说完,未听见预料之中的夸奖,这人壮起胆子抬头观望,只见高台之上,一道漠然目光如刀般冷冷射来。
后者后背一凉,慌忙跪倒。
“大人饶命!是属下失言!”
“你是觉得你学了御诡之法,眼下正有大用,我舍不得动你?”
明明两旁站了二十来名分教同僚,如坠冰窟的许殷却感觉自己被剥离了这个大殿一般,孤独、恐惧、瑟瑟发抖。
“我在干什么?
他当初不是说过不喜我在他面前说太多话吗?
被他亲自指派跑了几天腿,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他面前红人了?就忘了他的手段了吗!?
叫你得意忘形!
御诡之法本就是他教的,他一滴灵血就能助我修成诡窍阴心,随时都能再造一名御诡护法!
我究竟在得意什么!”
许殷心中无比悔恨,恨不得返回数息之前,一把扯断自己那条讨人嫌的舌头。
无尽恐惧中,许殷度日如年。
舍身教中除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舍身万蛇窟外,青莲还有着无数种堪称酷烈残忍的御下手段。
许殷此时想到,只觉肝胆皆颤,已是在考虑拔舌明志了。
他能和妖将天龙谈笑对饮。
能从一个人人喊杀、已经被郡城衙门宣判死刑的采花大盗逃出生天、进而变成分教护法。
能从一个资质平平、曾被高手断言终身难以入境的小小雷音,变成如今十脉俱通的入境高手。
靠的正是眼前自号青莲的男人。
没人知道这个不知来历的男人有多强。
就凭他能一手造就这处分教中的四大通脉护法,就无人敢挑战他的底线。
那套许殷穷尽毕生心血、最终也只能在青莲帮助下才勉强修至小成的御诡邪功,为他带来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实力和地位。
但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度被他深埋内心的好大喜功!
想想昨日他还在护城河边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嘲笑薛林海。
不想今日却因天性使然,多嘴说了两句,已然半只脚跨入了死亡深渊……
“你该庆幸,我目前不缺通脉境的诡魄”,暗自强忍尿意的许殷一听此言,差点心神失守。
青莲目光幽冷。
“点齐你手下的凶魂厉煞,今夜便侵入九峰,执行布教大计。
前日练成的两具九牛诡魄,也允你带去九峰内城。
你记住,你和你手下的凶魂,只负责让九峰百姓感受痛楚绝望。
传教之事,自有我亲自负责。
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好,我觉得你还是做诡魄好些,起码诡魄不会说话……
还有,圣女宿慧尚未觉醒,而今被住在九峰南城铜锣巷的教书先生、吴成松收养,注意莫要惊扰圣女。”
许殷抖如筛糠,牢记圣女所在,连声应是。
他想不通,以青莲高深莫测的武道修为,恐怕直接动手打杀了知县卢延山都是足够的。
为何还要费尽心力,先是勾连妖将天龙,后又令他御诡进犯,自己再出面宣扬舍身教义,以之掌控九峰民心。
以民心为重,难不成,他还想颠覆大炎王朝?
许殷越想越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不然这处以青莲为首的舍身分教,何以要分出与他们四大护法同等修为的七名舍身行走,同时布教于清河郡辖下七县?
许殷想不通,也不敢再多嘴问,战战兢兢的退出舍身殿,自去鬼王峡清点豢养多时的凶魂厉煞去了。
大殿沉寂片刻后,殿外的阴暗长廊中再次响起脚步声。
入殿之人枯瘦如柴,随着其行进,偶尔暴露在灯光之下的面孔竟是难看如鬼!
其眼窝深陷,无唇无鼻,白森森的两排牙齿和用以呼吸的鼻洞就这般暴露在空气中。
若非还有一张惨白人皮披着,简直活脱脱一具枯骨!
“禀大人,据苍松县行走陆环传讯,清河郡斩妖卫小旗官秦玉弩已过苍松,不日将至青山县。”
青莲眉眼低垂,沉思良久,才喃喃道:
“秦玉弩吗?
斩妖卫、清河小旗官,洪庆元年以通脉修为拜入御道武院。
苦修十六年,先天圆满出师,第二年高中武举,善使拔刀九斩,而今灵窍修为。”
青莲仅是自语,殿中自然无人敢接话。
顿了顿,青莲接道:
“传我教令,安排不变,清河七县,即日起开始御诡布教。”
“尔等记住,唯有劫难降临、黑暗笼罩、绝望弥漫之时,老母方能以舍身之光照耀世间。
世人疾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怨憎会、求不得。
我愿舍身,以渡世人舍身,超脱八苦。
若无劫难,我当代天降罚。
若无黑暗,我当舍身饲之。
若无绝望,我当给予世人。
一切皆为老母,皆为众生。
……
大劫将临,天地皆暗。
日月无光,众生罹难。
山海尽碎,灵葬降诞。
唯舍躯壳,极乐彼岸。
明明无量,万灵真宰。
至圣先天,极意自在。
……”
青莲不知何时已站起声来,满面虔诚,声音高亢。
殿内众人仰头,借灯光注视穹顶那幅老母净世图,复述青莲之语。
仿佛提前编排练过一般,众人同声,狂热虔诚。
第三十八章 血肉雷音!
吴讳无比熟悉的经验幻境中。
屠犇一脸欣慰的看着吴讳。
“很好,雷音巅峰,不愧是吾儿!
只等你境界稳固,便可感悟我们屠家的撼山真形图了……”
吴讳面无表情。
不等屠犇说完便心念一动,毫不犹豫的出了撼山拳的经验幻境。
那副头也不回、不带半点留恋的架势,像极了某人印象中提上裤子不认人的好汉。
“呼……”
外界卯时。
盘膝坐于厨房之中的吴讳陡然睁眼,一口灰色黑气如离弦之矢般从其口中激射而出。
只听嘭的一声,他正前方的灶台之上,那只倒霉土碗应声爆碎。
那道灰黑之气,正是人体浊气!
据屠犇道来,胎儿尚在孕妇腹中时,乃是人体肉身先天之气最为浓郁之时,更是无缺无漏的胎息状态。
降生之后,呼吸进食,受凡尘浊气侵扰,常人体内的先天之气便随之慢慢散去。
而这世间武人,炼体入境,为的就是排尽体内浊气,以追求那天人合一之先天妙境!
武道之所以有黄金八年之说,正是因为十二岁至二十岁这八年,乃是修武排浊之黄金时段!
年岁小了,未至十二,骨未长成,难以修出血气。
年岁大了,超过二十,一身先天之气早已散尽,任你天资卓绝,也已没有半点入境之机!
而历来便有武道门槛之说的炼体、通脉二境,每每达到巅峰之际,武人肉身便会自行排浊……
掀起衣衫,吴讳凝视胸前依旧漆黑一片的葫芦图纹,目露奇光。
“一夜快吸,竟只耗去拳院三天肉食的能量,我便成功掌握了最后三式拳架。
不仅奏响了血肉雷音、还达到了撼山拳法所能达到的极限,雷音巅峰!”
念动之间,吴讳爆发血气。
体内仿佛有一双无形之眼。
吴讳能够清楚“看”到,在他爆发血气时,躯干大骨之中陡然涌出无数如潮般的深红血气。
眨眼不到的瞬间,那股血气便已充塞于他的四肢百骸中,也为他带来了一股只属于雷音武人的无双猛力。
且那股从他周身大骨中疯狂涌出的血气并未就此停止!
满溢、透体、扩散,直至在他身体方圆十丈之内形成一个深红圆圈,源自骨髓的血气才停止涌出。
而在这过程中,血气与他的骨肉筋膜摩擦,不断发出轰隆之声,传出体外时宛若雨天雷鸣!
“内视、血气如狱、血肉雷音!”
整个厨房都笼罩于血色领域之中,还处于熟睡中的姜小醉和老爷子莫名出现在了吴讳的感应之内。
那是一种极为玄奇的感受,不见具体形貌,只是两团强弱不一的血气。
一团犹如风中烛火,颜色深红,孱弱不堪。
一团好似东天初阳,血淡气弱,朝气蓬勃。
十丈之内还有谁?
毫无疑问,那两团血气的主人,正是姜小醉和吴老爷子。
若非吴讳苏醒之前早有准备,有意识的控制血气,令其缓缓扩散,体内雷音也随之弱了大半,恐怕二人早已被血气异象惊醒。
“与血气如柱和缠绕体外的九牛血焰不同。
在雷音境的十丈血狱中,我能操控血气、如臂指使!
且身处其间,反应速度和自身力量都有将近一倍的增幅,再加上突破之后,浑厚血气所给予肉身的恐怖巨力。
十丈之内尽在掌指,这便是雷音武人!”
吴讳收了血气异象,迈步来到小院之中,看东升旭日破晓,吹秋日微凉晨风,心中激荡久久难散。
昨日在周熊家的红杉客栈中饱饱吃了一顿后。
吴讳便迎着深秋夕阳,踏上了回家之路。
期间还用这趟差点丧命落凤山所赚到的二十两银子,买了一斗精米、牛脊二斤、猪后腿一只。
更绕了远路,特意为姜小醉和老爷子各买了一身新衣新鞋,这才施施然的走回吴家小院。
不出他预料的是。
吴成松老爷子仍旧摆着一张脸,训斥他不学无术、接活浪费时间,落下了书本学习。
只是在厨房准备餐食时。
修武后五感过人的吴讳,听到了一墙之隔的吴成松手脚麻利的换了新衣,也听到了他的欣慰嘟囔。
“小兔崽子好端端的买什么衣裳,不留着交来年学费,简直浪费银钱。
哈,还挺合身,鞋子也合脚,还是棉鞋……”
彼时正在切肉的吴讳也笑了。
自从两年前的某一日。
他发现吴成松为了替他省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一天只吃一个已经散发变质怪味的水煮洋芋时。
还因初来乍到有些惶恐的他便把这里当成了家,把吴成松当成了亲人……
至于姜小醉,当然是抱着新衣又蹦又跳,风风火火的换上之后,一口一个“大哥真好”了。
等吴讳又掏出她眼馋了许久的猫猫布偶,他在小丫头嘴里,瞬间就升级成了全天下最好的大哥。
此后吴讳集尽两世心血,鼓捣出了一桌这个家庭过年也不曾有过的丰盛晚饭。
期间吴成松念叨着什么“如此佳肴怎可无酒”,不知从哪里搬出半坛黄酒,沽了半碗给吴讳,自己喝了个酩酊。
等爷孙二人酣然入睡后,收拾了残局的吴讳便马不停蹄的进了葫芦空间。
此前葫芦能量不足,他为了加快修炼速度,只能即攒即用、两日一快。
吃了好兄弟给的大药,葫芦能量直接加满,吴讳本想着用它来掠夺了杜九儿给的青铜指环,尽快掌握杜家纯阳指。
可来到经验幻境中后,他回想着与灰猴蛮妖对拳的景象,忽然改变了想法。
“与其又抱西瓜又捡芝麻,不如先吸撼山拳,尽快突破雷音!”
就这般,第一次能挥霍葫芦能量的吴讳开始肆无忌惮的吸收撼山拳经验。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仅是一夜时间,他便成功踏入了血肉雷音、这个寻常武人终其一生所追寻的境界!
……
“突破雷音,我不仅实力大进,此前留下的内伤竟也尽数痊愈了!”
这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意外之喜。
他知道自己会很快踏入雷音,一直都知道。
若无此次蛮妖风波,吴讳估计自己踏入雷音的时间还会提前几日。
可自从受伤之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毕竟每日还要分出大半血气蕴养内腑,能维持血气收支平衡就很不错了。
在今晨苏醒之前,他都从未想过自己会成功吸完撼山拳外炼经验,更遑论内伤?
因此在发现自己不仅修为大进还旧伤尽愈后,站在院中的吴讳便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惊喜笑容。
第三十九章 大胆想法
“眼下除了撼山拳之外,我还有一门杜家纯阳指没吸。
这不算问题,相关武材我已得到,只要吃好一些,这门武学我就算是掌握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日蛮妖来袭,迎俸队伍除了我们三人之外,至今无一人生还。
那支队伍中,可都是身怀各家武学的炼体武人啊。
除了杜家二爷之外,还有一个不知用的什么武功的县丞王大人、周熊他老舅。
虽然这样想有些对不起周熊。
但他老舅善使的一门斩江刀法,可是连薛林海这个九峰第二高手都夸奖过的。
听说那斩江刀是他老舅早年偶然得到的,功法孤本这种重要之物,应该会随身携带的吧?
就算没有功法秘籍,周熊他老舅花了半辈子熬练这门刀法,随身之物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已经成为武材了?
没有尸体,万一有贴身之物遗落呢?
而且听说昨日一早,卢延山就带领九峰高手进落凤山灭妖。
蛮妖凶残,即便他们高手众多,也难免会有伤亡的吧?
有伤亡,东西便成了无主之物,武材又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我既要融百家武学于一身,走无缺之道,何不乔装一番,暗中跟随,伺机谋取常人难以发现的葫芦武材!?”
两手酥麻似蚁爬。
吴讳看着木盆中逐渐变得清亮的屠氏秘药,猛然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卢延山聚九峰雷音。
屠星汉身为撼山拳院之主,自然也跟着去了。
而吴讳周熊都有伤在身,相关情况周熊老早便与张少阳说了。
并顺便请了长期伤假,自然不用再去拳院。
吴讳吃过早饭,带着突破雷音后的愉悦心情,开开心心的把昨日准备的屠家秘药熬了。
老爷子风雨无阻的出门教书,姜小醉那小瞌睡虫仍旧未起。
在一种祥和安宁且愉悦的氛围中,吴讳开始熬药泡手。
不想才泡了半个时辰不到,他心底却突然冒出了这个称得上胆大包天、火中取栗的想法!
且这想法一经出现,便如浓墨入水般迅速扩散、疯狂蔓延。
吴讳脸色阴晴不定。
又半个时辰后,盆中秘药彻底变清。
双目之中变得炽热坚定的吴讳一把抄过身旁备好的、装满拳院铁砂的破铁锅。
将铁锅架在火上加热,吴讳两腮鼓动,边以五指起皱的双手狠插铁砂,边想道:
“我此前行事谨慎,只知努力变强而勇猛不足。
需知事在人为!
我坐在家中闭门造车,武材不会来找我!
没有武材,葫芦就像无米巧妇,任我坐穿这地,也修不成无缺武道!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遍地都是武材,满街都是能量!
我前世瞻前顾后谨小慎微,处处都在为人考虑,已经平庸一世了,我现在还犹豫什么!?”
铁锅砰砰作响,吴讳十指通红。
如此插了半个时辰后,吴讳以充血右手抓起一旁的特制木锤,有仇一般狠敲左手。
砰砰之声经久不绝,被夯实过的黄土小院烟尘四起。
吴讳在打磨双手,亦在敲打自身!
“这次是运气好,只对上了一只灰猴蛮妖,可下次呢?下下次呢?”
“嘭!”
最后一锤,直接以树墩削成的五十斤木锤轰然炸裂。
闷响回荡,木锤炸裂之时,仿佛整个小院都跳了一跳。
秘药练拳,应循序渐进。
前七日用木锤,日日打磨。
第二个七日可用石锤。
第三个七日时,可用铁锤。
待铁锤裂而皮骨无伤,撼山铁拳大成!
没有体验初练后的双拳变化。
吴讳手脚麻利的收了残局,转身大步进了房中。
再出门时,他又斜跨着一个浅灰布包。
临近正午。
吴讳热了饭菜,提着餐盒,直接来到吴成松教书的私塾中。
借送饭之机、接活之由对付完老头子后,便径直出了东城,朝落凤山狂奔而去。
没错,就是狂奔!
在城中时他还有所收敛,出了城门并拐入荒野之后,吴讳在首次行事出格所带来的激动忐忑中,仿佛一头脱缰的野马。
若说如柱时武人血气奔腾如河。
那吴讳达到雷音巅峰后,体内以撼山拳练出的血气便好似无尽汪洋!
有这般浑厚的血气支撑,以致于一连跑了十来里地,他都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趁机适应一番现实中的雷音修为后,吴讳选中路旁的一处密林,直接一头扎入。
等再出来时,他已是穿上了匆匆准备的新款蒙头套装。
黑袍连体,没有猫耳,还只露出了两眼一嘴三个圆洞。
……
靠近鹰嘴崖,吴讳速度大减,整个人足不沾地,如灵猴一般纵跃于林间。
且每停一次,他都要打起万二分精神,借雷音境特有的血气感应侦查四方。
他虽未涉猎轻身之法,但却凭着一身辛苦修来的雷音血气,生生做到了纵跃无声的地步。
就这般,吴讳上到了当日遇蛮妖劫道的鹰嘴崖空地。
县衙的迎俸车队在此被劫,卢延山等人是必要来此走上一遭的。
只是站定之后,隔着将近百丈,吴讳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口眼皆张。
“这里是经历了什么?”
那成人腰身粗细的巨大裂缝、数丈深浅的环形巨坑、如被镰刀齐根斩断的数顷密林。
还有那人妖皆有、令人触目惊心的残躯血土。
这一切都让吴讳感到无比陌生。
这还是当日小河潺潺、密林环抱的鹰嘴崖吗?
“是卢延山带领的九峰高手。
寻常九牛武人绝无这般破坏力!”
确定四下除了鸟虫再无其他大型活物后,吴讳方才小心翼翼的靠近这片无人打扫的战场。
他黑布头罩下的脸色有些苍白。
两世之中,除了那日情况危急时与灰猴蛮妖对拼一拳,他还从未在现实世界与人动过手。
自然,更谈不上杀人!
行走于残肢之间,踩踏着浸血山石,吴讳强迫自己睁眼呼吸,任由那股冲鼻无比的腥臭在他鼻腔之中肆虐。
“在这里,人命可能不如我想象中的那般值钱……”
蓦然。
走到一处深坑边上的吴讳目光一凝。
坑中成人大小的褐色巨鼠只剩半边鼠头,边上有一名身穿衙役官服的武人前额凹陷,七窍流血、怒目圆睁。
然而吴讳并非因为这坑中惨象驻足。
他的目光仅是盯着那武人头上的金属头箍,看着那串只有他能看到的文字信息。
“武材:【铁箍】
等级:不入流
蕴含功法:铁头功
蕴含武技:铁头功
武道经验:不足
评价:九牛武人随身之物,因其专攻炼头硬功,铁箍积年累月被血气冲刷,与武人功法暗合,蕴含不入流之功法、武技。
能量不足,不可掠夺!”
吴讳随即释然。
这么快就有发现,既是预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毕竟要蕴含武人精神意志的物品才能称之为武材。
武人多的地方,出现武材的几率当然大些。
犹疑数息,吴讳终是选择摘下了那人头上的铁箍。
握着沾血铁箍,吴讳附身,轻轻为那名不知名的武人合上双眼。
而后右脚一动,踢路旁小石子一般把那具鼠尸踢出深坑。
“既是同归于尽,便无所谓报仇与否了。
不知你姓名身份,我既取你头箍功法,理应让你归于尘土,免受野兽撕咬、风吹日晒。”
心中默念,站在坑边的吴讳鼓动血气,单足一踏,震塌无数土石,掩埋了铁箍之主。
危机暗藏,吴讳想尽快搜寻完毕,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又恐好心办坏事,埋在土中后导致其家人寻不到,便就地取来一片高至小腿的断木,撕纸一般从当中撕成两半。
以指代笔,三两下便刻下一句“九峰铁头衙役之墓”,往土中一插,继续迈步搜寻。
以他此时自己都难以估算的雷音怪力,莫说一块木头,便是一块青石,也只有被他肆意揉搓的份。
因此那简陋坟牌上的字迹虽无血墨浸染,但绝对算得上入木三分、清晰可辨。
第四十章 神秘高手
此时的鹰嘴崖上。
除了几具狰狞可怖的蛮妖尸体之外,再无一具武人遗体。
吴讳的确只捡到了两件武材。
可对那时的他来说,举手投足间就能将这七位抗击妖祸的好汉覆于黄土之下,何乐而不为?
他没有特意为七人立碑,仅是在铁箍原主的木牌上又加了句“九峰七名抗妖壮士埋于此地——郝仁”。
这已经是他当下唯一能做的事了。
且对于这七人身上的银钱宝玉,他也未动分毫。
因为他心中清楚,若是富贵之人,又何必来做衙役呢?
这钱能否回到他们家人身上,全看事件平息之后,县衙派来收尸的人有无良心。
吴讳能做的是,给那位即将来收尸的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的良心一个畅快跳动的机会。
他自认不是坏人,但也算不得一个纯粹的好人,可他以前听得最多的话便是,求你当个人吧……
好比众目睽睽时,人再如何内急也要寻找方便之所,除非紧要关头、无力回天。
可一旦到了荒郊野外,孤身一人,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但凡事皆有例外。
无人能够否认,总有那么一群人,不管身处何处,哪怕流落荒岛、衣不蔽体,也要为自己搭建一间茅房。
吴讳并未发现。
在他手脚麻利的震落土石、掩埋七人尸身时,鹰嘴崖南面坡地,一处并非天生的幽深裂缝中,有两团幽幽亮光暗自跟随。
……
“将近七具武人遗尸,除了那条蕴含铁头功的头箍之外,我竟只寻到了一对精钢拳套?
这武材暴率,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啊。
还有,为何陨落此地的七人都是县衙的人?
卢延山不是还带了内城的武馆高手吗?”
两件不入流武材,一门铁头功,一门三凶拳。
收获不能说没有,只是不多,还有些不尽如人意。
加上之前被人硬送的青铜指环,吴讳身上现在一共有三道待掠武学。
全部吸完,可练头、拳、指三处部位,相较于他一开始设想的无缺武道来说,相差甚大,任重而道远……
山中无路,遍地枯叶。
吴讳很容易便找到了卢延山一行武人的痕迹。
不是他心细如发,也不是他运气好。
而是,东南西北四方就特喵只有东边草木狼藉、鲜血四溅,谁看不到?
选定方向后,吴讳从数丈外大腿粗细的树枝上纵身跃起。
整个过程虽有轻微响动,可被山风一吹,常人绝对难以发现。
不料落下后还未站稳,一道令吴讳头皮发炸的男子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你若想死,便继续往前走……”
吴讳双目瞪圆豁然回头,却只见身后草木摇动。
一息不到,他周身已被冷汗浸湿。
话音仿若就在耳畔,像极了传说中先天高手才能用的逼音成线!
人未现身,便能一语道破他的修为!
若非是白日见鬼,就是有一名武道修为已经超出他想象的高手藏身暗处!
因为屠犇说过,入境之前,除非是炼体武人主动展示自身血气,不然连先天境的高手也无法看穿。
所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武道修为最低都是先天之上!
且那人既然开口说话,无非两种可能。
一种是不把他一个小小雷音看在眼里,只当做是弹指即死的蚍蜉蝼蚁。
另外一种,便是那人没有恶意。
下一刻,吴讳心中的惊惶恐惧消散大半。
因为那人又说话了,且与他猜想的第二种可能相当靠近。
“前方有封血灵势,是一只蜈蚣妖将联手一个灵窍顶尖的高手布下的,封绝血气,更有蛮妖守门,只进不出。
即便你是雷音巅峰,也是入之必死。
那些人你救不了,也不需要你救。
他们奈何不得卢延山,有他在,那群人死不了几个。
最迟两日,那群人便能出来。
所以你还是过来吧,转身往回走。”
吴讳站在原地未动,目光闪烁。
“这位高手,似乎把我当成卢延山的援兵了?
只是他叫我回去干嘛?
蜈蚣?灵窍?
提醒得这么细致,像是很怕我过去一样。
莫非是想引我过去杀?
先天之上,极有可能是灵窍高手,以他的修为想要杀我,恐怕连摘叶飞花都不用。
先不管那么多,敌我不明,他是不是人我都不知道,绝对不能轻易过去!”
吴讳当然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当虫子碾死。
认命也是不可能认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心中如是想,吴讳也怕将其惹恼,转身朝身后空无一人的密林两手抱拳,大义凛然的道:
“多谢前辈提醒!
只是晚辈既已来此,当也有所准备,又怎能就此退去?”
这是一句充满了诱导性的话。
你越不要我进,我就找理由非要进。
我可是做好了准备工作的,除非你说的话能吓到我……
果然,吴讳说完之后,只听那声音略带急促的道:
“你一个小小炼体能准备什么!
你当先天武者眼瞎耳聋?
若非我用武意将你笼罩,你早就被那只蜈蚣发现了!
倘若再走半步,便会超出我之武意的笼罩范围,真要寻死,你尽管去!
你也不用试探,我知道你不是衙门的人,我也非是这山中妖兽,不会杀你。
而且你的试探伎俩与你的年岁一般,幼稚到令人发笑。
以我的修为,你过不过来我都能凭武意将你捏爆。”
像是为了验证那位高手的话。
其话音未落,一股令吴讳几近窒息的恐怖压力骤然从四方挤来!
吴讳满脸涨红,体内雷音阵阵,兀自竭力爆发血气,妄图硬撑。
不想几息之后,那股已经达到吴讳极限的压力陡然暴增,一副要将他生生挤死的架势。
“信了信了!
请前辈收了神通吧!”
吴讳此话一出,压力凭空消失。
同时心中对于这位高手的话多信了几分。
“此人修为当真可怖!
他要杀我绝对轻而易举,甚至都不用显出身形!
这是什么境界?”
吴讳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净州九峰城毗邻北辰道鹿州,接近西南边陲,资源相对贫乏。
这种已经有能力走出州道、甚至能去炎都的大高手,跑来九峰城这种偏僻地方干什么?
“信了还不赶快过来?!”
中气十足的清朗呵斥仿佛就在耳边,吴讳不再迟疑,朝神秘高手所指点的方向走去,同时心中想到:
“大概山顶危机是真,不然为何一个日夜过去,聚集了九峰高手的队伍为何没有半点消息?
但这人的话却不一定全是真的。
其中必有隐情!
叫我过去,莫不是想让我蹚雷?”
第四十一章 快来背我!
被一个难以抵抗的高手裹挟。
吴讳心中不快,却又毫无办法。
慢慢走,试图再套出些许能用以保命的信息,已是他此刻最后的倔强。
“敢问前辈为何救我?”
能以“武意”这种他从未听过的武道手段替他掩盖行踪,让他不被灵觉超凡的先天武者发现。
无论好心还是恶意,神秘高手的这个行为,确实是救了他。
这也让吴讳有些后怕,为自己的莽撞行为而后怕。
已经死去多年的屠犇虽是个只打通了七条灵脉的武者
可他的诸多经验之谈在九峰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足够用的。
这也是吴讳此次动身的原因之一。
他觉得自己完全吸收了撼山拳炼体外功的全部经验后,一手撼山拳不说登峰造极,也绝对算得上炉火纯青了。
只是捡些别人不要的武材而已,只要谨慎行事,大概率出不了问题。
可被那神秘高手点破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现实不要他觉得。
他自认为已经小有所成的雷音修为,一旦遇到真正的高手,依然不够看……
“先别说这些,我这人性子急,你再不走快些,我怕我忍不住弄死你。”
那人嗓音雄浑,让人一听就会在脑中浮现出一个阳刚健硕的爷们儿形象。
可他所说的、充满威胁意味的话,却让吴讳心都凉了半截。
当即不敢耽搁,走得大步流星,数息时间便重新回到了地形大变的鹰嘴崖上。
此地还带着些许湿润意味的新土之下,静静躺着他前不久埋下的县衙七壮士。
难不成,我吴讳今日要变成埋骨此地的第八位壮士?
生死在侧,吴讳不由开始了胡思乱想。
不过很快,他就想不下去了。
那人只让他转身往回走,也没说要去哪里。
现在脚下便是百丈山崖,还要走吗?
“额……”,吴讳停在崖边,看了看山腰浓雾,为难道:“前辈你在哪儿?我要下去吗?”
“要下。”
吴讳心中一惊,那人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虽说以他此刻雷音巅峰的修为,跳下这只有数百丈高的悬崖是铁定无恙的。
而且他也不是没跳过。
可哪有这么捉弄人的?
跳下去了难不成又从旁边的崎岖山路上摸回来?
不等吴讳思量借口,那神秘高手便接道:“不仅要下,还要快,快来背我。”
吴讳:“???”
背你?
见他呆愣原地,那人又说了一遍。
这次吴讳便能确定了,这不是幻觉,那位神秘高手,当真是让他去背他。
“难不成这人以骑人为乐?
我尼玛,这是把我当成人宠坐骑了?”
形势比人强。
且这只是猜测而已,吴讳最终还是去了。
等按照这人指点、成功找到那处位于鹰嘴崖南坡的山石裂缝,终于见到这位见首不见尾的高手后。
已经准备好能屈能伸的吴讳这才明白,原来这位高手不是存心想折辱他,说的背他,大概率也是正儿八经的背。
但见那裂缝之中满是泥垢的人,长发凌乱,口鼻溢血,面色灰败,右边胸前还有个前后透亮、拳头大小的恐怖血洞!
不止如此,据吴讳的观察来看,他那死死抓着一柄入鞘长刀的右手,似乎也是断了的。
这样的伤势,竟然还没死?
不仅没死,说话时竟还这么中气十足,这是什么医学奇迹,不疼吗?
只是看这人的模样,似乎并不想与旁人分享他疼不疼。
吴讳哪里敢多说其他?
事实上他一踏入这人藏身的幽深裂缝,一双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便牢牢钉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别看这个高手身受重伤,眼下貌似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可吴讳半点没有怀疑,只要他敢有丝毫异动,下一刻便会横尸在这逼仄阴暗的裂缝之中!
“别看了,有什么话下了山再说,快走。”
“他的刀是武材!还是二品武材!”
吴讳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人刀上冒出来的武材鉴定。
他心中惊喜,却知道面对此等高手,绝不能掉以轻心,不然不仅得不到刀中经验,还可能搭上他自己的命。
当即目光如常,很是自然的道:
“前辈说得对,蛮妖倒是不怕,就怕那头连前辈这般高手都能伤到的妖蜈出现,我们还是快走为好。”
话一说完,吴讳便手脚麻利的将这人背在背上。
为防滑落,还很是贴心的用自己特意缝在黑袍腰间的束带将他绑住。
紧接着吴讳足下发力,一步数丈朝西面奔去。
在这过程中,却听身后那人继续用那疑似逼音成线的手段在他耳边道:
“悬崖下有三只蛮妖把守,一只虎妖,一只猴妖,一只蟒妖。
其中那虎妖似是得了妖将精血,道行接近百年,虽还是蛮妖范畴,并无神异妖法,但也非寻常雷音可挡。”
嘭的一声闷响,吴讳猛然停下。
“既有妖物把守,前辈为何还要让我跳崖下山?”
吴讳是当真不懂,若非技不如人,他定然要大骂智障。
知道崖下有妖还要跳崖走,这是什么逻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走其他方向的山路下山不舒服?
“崖下是有蛮妖。
可东、南、北三个方向不仅有诡魄,还有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袍怪人!”
那人语速极快,能听出他很不耐烦。
“若是我未曾受伤,区区几个十脉武者,我弹指可灭。
而对你来说,那三人弹指可灭你!
若是我不出手,以武意替你遮挡行踪,你此刻大概率已经命丧诡魄怪人之手了。”
吴讳悚然。
同时心中疑窦尽去。
“我说这一路怎么这么顺利,原来是你在暗中捣鬼!
放我进来,就是想让我带你下山吧!
虎蛇猴?
那蛇猴二妖,莫不是上次来劫道的那两只?”
吴讳对这人的话并不怀疑。
两人现在可算同舟共济,犯不着以此诳他。
“你也别想着我会出手,我此前被一个无毛怪人在体内留下了灵窍印记。
一旦动手,印记爆发,便会彻底暴露你我行踪。
这是一道阳谋,那妖蜈偷袭将我重创,故意只让三只蛮妖守着西面山崖,便是等我从西面下山。
眼下那无毛怪人伤势不比我轻,有卢延山在山顶牵制,妖蜈要维持阵势,抽不开身。
可我一旦动手,妖蜈必会发觉!
因此崖下的三只拦路蛮妖,只能靠你独自解决。
相距甚远,你还未入境、修为低微,引不出灵气波动,便是在那崖下闹翻天,他们也感应不到。
别误会,我说的解决,不是让你搏杀蛮妖,而是逃命。
你是雷音巅峰,只要能撑过第一波的三妖联手,便有六成机会能逃出落凤山。”
吴讳驻足鹰嘴崖边,闻言差点大骂出口。
你修为高,那你种自己逃啊!
拉上我干嘛!
沉吟片刻后,不敢反水的吴讳终是选择了三十年河东,偏头对背后的神秘高手问道:
“前辈既知这是阳谋。
那也该知道,为防你逃脱,崖底蛮妖身上,必定会布有其他能发现你动手的手段。
晚辈修为低微,见识浅薄,不知何种手段。
不过前辈应该能看出来吧?”
吴讳绝不相信,崖底三只蛮妖的身上没有防范这人动手的手段。
二人皆知情况危急,一个问得快,一个虽然不耐烦,却也答得快。
“的确有”,那人看着吴讳后脑,目露奇光,“还是一道只有妖将才能施展的妖法,名唤连心,一旦那三只蛮妖身陨,落凤山顶的妖蜈必会有所感应。”
听到这吴讳就不懂了。
“那前辈又为何要让我出手?一旦杀了蛮妖,岂非暴露了前辈行踪?”
届时那大妖还不冲将过来,随手把我杀掉?
后面这句话吴讳并未说出口,只听那人接道:
“你宽心便是,妖有妖法,武有神通!
我既让你尽管出手,必是有克制妖法之能。
只要不引出灵气波动,那蜈蚣便察觉不了!”
吴讳感受到了身后那人说这话时,那种发自内心的自信。
急思数息,吴讳有了决断。
“前辈能否借刀一用?”
第四十二章 斗妖(一)
吴讳当然想要那把二品武材!
可他借刀,却并非是为了掠夺其中的武道经验。
自从发现长刀是二品武材后,吴讳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奈何今晨刚刚突破,他此时的葫芦能量还差个两三天的肉食积累。
所以一开始他就打算徐徐图之。
反正看这人的伤势也不是三两天能好的。
尽管他是受人胁迫被迫出手,可只要最终能平安下山,这次的救命之恩就成了事实。
等他能量满了,提出摸摸宝刀这种要求,不算过分吧?
之所以现在借刀,却是为了对付把守崖下的三大蛮妖!
情况紧急,那人也非是矫情之辈,当即就让吴讳掰开他已经不能动的手指,取了手中的入鞘宝刀。
“好重!”
宝刀入手冰凉,吴讳感受着那股至少三百斤往上走的刀身重量,不由惊呼出声。
“重的是鞘,而非刀,等安全了我让你看个够,现在赶紧走!”
那人皱眉催促。
吴讳连声应是,只听“沧啷”一声,好似一泓清水被人扯出鞘来。
定睛一看,刀身三指来宽,随刃而曲,刀背锻有血槽,如镜般的刀面冷气森森,倒映着吴讳戴着拙劣黑头套、双目圆睁的模样。
有些像他记忆中的苗刀,不同的是,他手中的这一把要长出最少半尺。
且正如这人方才所说,那三百来斤的恐怖重量,是刀鞘的重量。
出鞘之后,据吴讳估计,这般刀也只有百斤左右。
等等,百斤?
“这是什么钢什么铁,这么一把小刀,竟能打得比关王大刀还重!?”
吴讳也知道眼下不是多嘴乱问的时候,拔出刀后,他便准备跳崖了。
“你做什么?!”
“你竟又把刀鞘塞回我手里了!”
高手惊呼,等吴讳做完之后,这人脸上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一般。
配上那一脸的血泥污秽,端的是狼狈至极。
想他堂堂一个灵窍高手,武院出身,还是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若是放出风来,那些争着抢着要替他执刀的人恐怕能从清河郡排到九峰县!
这真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高手心中气愤难当,对吴讳的好感直线下滑。
毕竟是个修为高深莫测的高手,最少先天境,吴讳也不敢太过放肆,解释道:
“您别这样瞪着我,知道您是高手。
可待会儿我还有一场恶战呢,这么重的刀鞘,肯定是珍贵之物,虽然这点重量对晚辈来说轻如鸿毛,可拿着着实不便。
前辈您还是自己抓着吧,免得弄丢了。”
吴讳语气恭敬,理也是这么个理,可看到那人眼中,依旧是很不顺眼。
再不管其他。
吴讳紧了紧绑着那人的束带,右手捉刀,左手扶着那人腿胯,纵身跳入山腰终年不散的云雾之中。
嗯,腿间肌肉块垒分明、硬如山石,这人应该专门练了腿功......
耳畔风声呼啸,感受着这副似曾相识的场景,吴讳大感世事玄奇。
“我这也算是二进宫了吧……”
上次是被动,这一次,也是被动。
斜斜长出的枯黄歪脖树眨眼消失。
计算着距离的吴讳猛然抖手横刀,只听“嗤”的一声,长刀入石,吴讳正要搬运血气,下一瞬却惊觉速度未减。
竟是那刀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将他挂在峭壁之上!
“好锋利的刀!”
吴讳反应奇快,前后约莫眨眼不到的时间,他便借抽刀之力横移丈许,两腿运劲,生生踩进了崖壁之中,山石深至小腿,稳固至极。
“此刻距离崖底大概还有三五十丈。”
山风愈烈,吴讳声音压得极低,可他相信,背后的人一定能听到。
“前辈你能感应到那三只蛮妖的具体位置吗?
我现在往那边慢慢走,还请前辈随时将蛮妖位置告知于我。”
吴讳神情凝重,体内血气早已如毒蛇般蛰伏于他四肢百骸中,无声无息。
一旦时机来到,沉寂蛰伏的雷音血气便会瞬间暴起,石破天惊!
若说此前他只有三成把握打杀蛮妖,那在发现那人宝刀之锋锐之后,把握便升至了八成!
若无背后的人形雷达、无手中切石无声的宝刀。
他肯定只有如现在这般慢慢接近,冒着被发现后要硬憾三大蛮妖的风险,觅机奔逃。
他虽修为大进,可也有自知之明。
蛮妖本就是雷音武人才能对付强大妖物。
在一对三的情况下,即便他是巅峰雷音,大概率也只有逃的份。
何况这人还说了,崖下三妖,还有一名得妖将赐过本源精血的虎妖,身具百年道行,非寻常雷音可挡。
所以若是当真变成了一对三的情况,他只有逃命的份。
而现在,虽说情况危急。
可既然这人有言在先,说以他的修为即便闹翻天也没事,何不趁机检验一番苦修多日的撼山拳法?
城中治安奇好,与拳院同门切磋又是欺负人,也不可能找屠星汉,吴讳苦寻动手时机已经很久了。
那人听他指使自己,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欣赏。
从吴讳借刀,他就猜到了这个骨龄只有十四的小子要做什么。
承了恩惠,他既有提点之意,当然是乐得成全了。
反正只要没有灵气波动,那只蜈蚣和无毛怪人也发现不了。
至于其他蛮妖,吴讳即便不是对手,以他雷音巅峰的修为,逃命是不成问题的。
“我还以为这小子会直愣愣的跳下来呢,倒是小瞧了他。
如此年岁,如此修为,心性也不差。
可惜了,该是那九峰城中的家族子弟,看他在那衙役墓牌上留的姓名,无疑是郝家精心培养的天才。
这类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说不定在州城都有关系,早已打通了武院关节,入境便能进入州城武院,倒是不好擅自引入麾下……”
吴讳自然不知道背后那人的想法。
他此时正以雷音境的无匹巨力灌注双腿,动作缓慢,入石无声,一步步的靠近崖底。
“崖底有湖,金纹大蟒盘桓北面湖畔,目前距你约莫两百丈。”
“虎妖伏卧东南大石,距你大约三百五六十丈。”
“猴妖距你最近,坐靠在西北方向百丈之外的灌木上。”
……
神秘高手实时报点,吴讳心中缓缓勾勒出了一幅画面。
三妖呈犄角之势,彼此分开数十丈把守鹰嘴崖底。
而其中那只猴妖,距离他最近。
鹰嘴崖上本来有山涧流淌,临近初冬,溪水干涸,加之有武道高手在崖顶动手,影响了地貌,那弯山间溪水干脆就消失了。
所以此时的崖壁干燥无比。
吴讳所选的落脚之处又都是体积巨大的山石,因此除了少许被山风稀释的山石粉尘之外,并无其他浮土落下。
终于,临近崖底,浓雾变薄,隐隐能看到崖下的诸多事物。
其中最为惹眼的,当属百丈之外低矮枯黄的灌木上,那只正在大嚼人手的灰色猴妖!
“你看,那只妖猴在吃武人遗体。”
背后传来这句极具拱火嫌疑的话。
吴讳紧了紧手中锋锐无匹的刀,目光阴沉的盯着那只灰猴。
“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四十三章 斗妖(二)
时近正酉,天色渐暗。
陡然。
狂风厉啸,刀芒惊天!
灰猴正在啃食王上用完的血食残渣。
忽而周身灰毛炸起,一种它灵智混沌时、地动将至之际才体会过一次的无尽恐惧轰然降临。
等它循声抬头,山崖绝壁之上,一道早已准备多时的森白刀光划破长空、自上而下猛劈而来,距它仅有不到十丈。
“吱”,灰猴惊骇欲绝,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它蹬爆了身下灌木,就要闪身狂退。
可吴讳蓄势多时,怎会容他逃脱?
“唰”的一声,吴讳与灰猴交错而过,长刀在他的雷音大力下,直接尽数没入灰猴身后的土石之中。
一刀建功,吴讳并未停留,提刀奔向已经察觉到有人进犯的金纹巨蟒。
原地,灰猴的类人右肢抓着一截属于人类武者的干枯臂骨,山风一吹,从当中直接分成两半,切口平滑。
其面上变得灰暗的一对兽眸中,除惊骇绝望之外,还有一抹最后关头才出现的释然。
因为它根据似曾相识的气味,认出了吴讳,这个险些将它毒瞎的人类,回来报仇了……
“嗷!”
虎啸山林!
直到这时,得过妖将精血的虎妖才反应过来。
这怪不得它,只能怪吴讳太快!
眼见那道身影已经扑杀到金蟒面前,虎妖狂怒驰援。
可下一瞬这头嗜血虎妖便发现,它明明有四只脚,速度竟没有那个两只脚的人类快……
“轰隆隆!”
吴讳一刀劈杀灰猴蛮妖之后,体内蛰伏多时的雄浑血气极限运转,伴着阵阵雷音,血狱异象于眨眼间席卷方圆十丈。
加上其步踏之间炸出道道土坑,雷音巨力让他一步能跨五六丈还多,引得山崖之下狂风呼啸。
以致在金蟒眼中,这个飞速靠近它的人类,竟带着一种驾风驭雷的摄人气象!
一切太快!
血狱临身,正要上前撕咬的金蟒如陷泥沼,不由嘶鸣阵阵,一对蛇瞳倒映着吴讳两手挥刀的黑衣身影。
“是雷音!”
嘶叫间,金蟒甩动长尾,卷起道道水花,悍然迎上吴讳劈来的刀。
可它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尾巴。
一刀划过,吴讳甚至没有感受到丝毫凝滞之感,便见蛇血狂喷,若非以自身血狱抵挡,腥臭蛇血定会喷他一身。
金蟒吃痛,仰首痛嘶。
身后虎啸连连,吴讳借一身无可匹敌的大力生生扭转长刀下劈之势,将其斜挥而出。
只听“嗤”的一声,金蟒那大如水桶的头颅高高飞起,无力软倒的身躯浸红了大片湖水。
吴讳一刀之后豁然转身,站在北面湖畔,正对着狂冲而来的斑斓虎妖。
虎妖雄壮,宛如小山一般,威势极盛。
吴讳随手将手中锋锐无双的刀往身旁一插,他整个人只和虎妖一只前爪差不多大,此刻却悍然奔出,赤手空拳迎向虎妖。
因为此时他的一身功夫,在拳上,而不在刀上!
“轰!”
仿佛两只蛮牛蓄势相撞,原地出现一个环形大坑。
因山涧干涸而变小了许多的崖底小湖,被二者雷音级别的劲气炸出滔天大浪。
待烟尘散开,只见那爬满裂痕的环形大坑中,血气沸腾的吴讳正以双手架着虎妖前肢,脚下站成弓步,与虎妖角力!
与之相比,他的两手宛如牙签一般。
可就是那双牙签般的手,竟生生挡住了那对大得惊人的虎爪!
一人一虎僵持之际,各占二者身后十丈的血气之狱与青黑妖气竟呈分庭抗礼之势,彼此对抗侵蚀,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时间推移,那股从虎妖体内涌出的青黑妖气渐占上风!
“好个虎妖!不愧受过妖将赐血,力量竟比我大!”
一击之下,吴讳大概摸清了这头虎妖的实力,果真如那人说的一般,比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巅峰雷音还要强上半筹!
寻常雷音武人哪里挡得住?
吴讳心知再僵持下去绝对是他先败。
当即目光一闪,变换脚步,血气尽数覆于右肘,一式醉汉靠山朝虎妖怀中撞去。
“嘭!”
虎妖前胸遭击,身躯往后仰到。
却听它身后咚的一声,竟是用尾巴猛抽大地,不仅生生站稳了身形,还有余力张开血盆大口朝吴讳头颅咬去。
这一招,它在山中捕猎大型猛兽时,时常会用到!
比如与它体型相差不多的野牛。
那一撞之力虽比不得眼前的人类,可它也并非当时尚未化妖的寻常老虎!
这是真正猛虎扑食。
吴讳心中凛然,收起了心中的小觑之意。
猫科动物本就是天生的猎手,扑杀技巧远胜于人。
甚至武人所用的某些炼体武功,还是观摩这类野兽扑杀创出的。
而他眼前这只还是觉醒了灵智的虎类蛮妖,被妖将赐血,能以青黑妖气抵御他的雷音血狱。
综合来看,他的胜面委实不大!
“只是拳法始终太过单一!
除非我以撼山真形入境,以通脉之力催动撼山拳,不然这门拳法的威能便只有如此了!”
吴讳心中明悟,更加坚定要走那无缺之道,手上拳招变换,携撼山之势再度扑杀上去。
相斗数合,吴讳一个不慎,被虎妖那匕首般锋利的爪子抓破肩头,鲜血迸溅!
其中几滴直接溅到吴讳左颊,他喉间低吼,拳下之力又重三分,直打得虎妖痛吼连连。
那是一种集兴奋恐惧于一体的奇妙感受,在经验幻境中时,无论屠犇如何变招,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吴讳清楚知道,屠犇早已死去,那只是一道幻象罢了。
可此时,特别是被自身的滚烫鲜血一激,那种亢奋心颤,令他迷醉非常!
这种感觉他曾有过。
第一次被人霸.凌,忍无可忍奋起独战三人的时候。
双招都在、装备相差不多、彼此试探博弈的时候。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他,真的会死!
单凭这一点,便让吴讳的颤栗感受强烈了起码十倍。
……
“给我死!”
再拼一击,血气即将耗尽的吴讳终于抓到机会,直接扯着虎妖短毛翻身上背。
他周身血气一瞬间尽数集于右拳。
左手牢牢抓着虎毛,任由在野兽本能下炸了毛的虎妖蹦跳翻腾,一拳接着一拳,锤在虎妖后脑。
吴讳突破雷音后全力一拳有多重?
他没试过,也没机会试,只知道自己的肉身力量最少比九牛境强出了最少两倍。
给他的感觉,只要手臂能够承受,当真可一拳撼山。
照九牛二虎时的千钧推算,雷音武人最少身具两千钧之力!
六万斤!
若非行功之时四肢百骸有血气充塞,吴讳很怀疑,自己一拳打出,肉身会率先崩碎!
而就是在这般无双猛力下,虎妖一连撑了数十拳,才最后嚎叫一声、不甘软倒。
第四十四章 意外
“嘭”的一声。
虎妖小山一般的身躯重重倒地,激起一地烟尘。
其后脑凹陷,血流如注,还隐有红白之物缓缓流出。
吴讳最后一拳,直接将整个小臂都捣入其中,还狠狠转了几圈。
若是这般都不死,那他就只有败亡一途了。
此时吴讳双拳染血,长身站在深坑之中,胸腔起伏,气喘如牛。
看着虎妖残躯,缓过激战时的亢奋之后,他眼底才有惊悸涌现。
这头虎妖之强横,绝对算是他修武至今所遇到的最强,没有之一!
鏖战到后面,即便虎妖体内的妖气也与他的血气一般,接近耗尽状态。
可其雄壮如山的身躯,对他来说仍是难以抵挡的致命武器。
若非急中生智,想到武松打虎,翻身效仿,恐怕他就只有在血气耗尽之前,再度借刀一用了。
“武器工具,果真是人类崛起的伟大发明!”
想到一刀解决的灰猴金蟒,吴讳心中感慨之余,偷到神秘高手二品刀法的愿望更是空前强烈。
拳脚再如何精妙,始终比不得刀剑之利!
这绝对算是吴讳此战最大的收获之一。
又缓了数息,吴讳强打精神爬出土坑,朝西面湖畔走去。
此时他一身血气只剩半成不到,两腿发软,双手兀自颤抖,心知这是脱力了。
在这落凤山中危机四伏、迟则生变,还是赶紧背上那位神秘高手下山为好。
抱着这般想法,吴讳快步来到湖畔,拔起长刀,转身朝崖底一块大如房屋的青石走去。
动手之前,他便把那人藏在了这块青石后方。
从大石右侧绕到后面,吴讳不由大惊。
“前辈你怎么了?!”
那人仍如他离去之前一样,坐靠在大石之上。
只是整个人莫名变得面如金纸,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萎靡虚弱。
之前他伤势虽重,可精神状态却很是良好,这是发生了什么?
“无碍,咳咳……低估了那只蜈蚣,亦或是它有高手相助,差点遮挡不住……”
那人原本说得有气无力,却忽然怒目圆瞪,疾呼道:“小子低头!”
吴讳周身汗毛倒竖!
神秘高手出声提醒的前一瞬,一股无比强烈的危机感轰然降临!
没有其他多余动作,吴讳头颅一低,双腿蹬地,整个人朝前扑去。
“嘭!”
巨响震耳欲聋,和吴家厨房差不多大小的青石整个炸碎开来。
危机未除,反而更甚!
吴讳来不及回头细看,竭力运转体内所剩无几的雷音血气,单手抓着高手肩膀,斜斜跃出数丈还多。
原地炸响,碎石乱飞。
直到此时,吴讳才有机会朝身后看去。
是一个浑身罩于宽大黑袍中的人!
且一击未中,那人已然追击而来!
“快逃!是诡魄!
你全盛之时尚可抵挡一二,现在你斗不过,万不能逞一时之勇!”
还有一句话这人没说,一般诡魄现身,那御诡之人必然藏在暗处。
而要操控炼体巅峰的诡魄,御诡之人必然是通脉修为!
吴讳不敢耽搁,一手提刀一手提人,闷头朝当日与周熊杜九儿跑过一趟的崖底荒丛中跑去。
“你只管跑,剩下的交给我!”
吴讳不答,只顾搬运孱弱血气关注双腿,即便他此时连诡魄是什么都不知道。
“绝壁出意外了!不然这个高手不可能变成这副模样,还有这劳什子诡魄摸来,淦!”
枯萎但依旧尖锐的灌木荆棘划破黑袍,吴讳甚至不敢浪费气力挥刀开路。
他并未注意到,那句话说完,被他单手抓着肩头的神秘高手满脸狠厉之色。
一种只有先天武者才能感应到的浩瀚武意在他身上汇聚。
积蓄完毕后,这人快速说道:“小子!那诡魄追不上来,我这条命可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你直到现在都还在担心,安全之后,我会不会卸磨杀驴。
实话告诉你,若是你没有将那七人安葬,我不知你心性底线,我会胁迫你带我出来,为求安全,也的确会将你灭口。
可现在,为了让你练拳,我连本源都伤了。
若是只胁迫你带我逃出落凤山,我必不会陷入此种境地。
言尽于此,若此番栽在你手里,便算我秦玉弩眼瞎!
还有,若去到九峰城中,千万不要将我送去医馆,也不要让衙门的人看到我,去你家,找医者上门来治!
最好是除了你之外,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我的存在!”
吴讳心神震动。
他之前几番试探,的确是怕把这人背出落凤山后,被他随手弄死。
“秦玉弩!?
没听过。
虽是为了让我练拳,可明明是你老哥自信过头了好不好……”
吴讳心绪翻涌一言不发,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学一门练腿的武功。
陡然。
这位自称秦玉弩的高手答大喝一声“鼠辈死来”,整个人便昏死过去。
鹰嘴崖上,许殷迎风而立。
作为直接参与此次伏击事件的人。
他自然清楚知道,那位从清河郡下来处理九峰疫病的灵窍高手秦玉弩,此刻正藏身落凤山中。
为了此次伏击,青莲甚至推延了布教九峰的时间,命他前来,统一御使此次带来的五具雷音诡魄。
事情极为顺利,青莲现身青山县外,引秦玉弩追击。
彼时卢延山一行正被诡魄蛮妖围攻,卢延山本人深陷封灵血势之中。
秦玉弩一行刚一现身落凤山下,便被青莲率座下护法围杀。
天龙隐在暗处,于关键时刻出手偷袭,重创秦玉弩。
其手下数十名斩妖校尉尽数死绝,只剩秦玉弩一人重伤逃遁。
彼时秦玉弩孤身一人,却仗着深厚修为消失在群山之中,短时间要想寻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他毕竟身受重伤,绝对藏不了多久,更有天龙设下的阳谋在前。
他若想活命,除了从鹰嘴崖下突围之外,绝无第二条路。
为防他做困兽之斗,拼死杀上落凤山顶,与卢延山联手。
同样重伤的青莲还特别提议,撤去鹰嘴崖下隐藏的围攻之人,给他一个注定要破灭的希望。
反正他体内留有灵窍印记,只要他动手灭杀蛮妖,青莲势必会在第一时间发觉。
以灵窍武者的修为,从落凤山顶赶到鹰嘴崖,绝对不超过三息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他秦玉弩能跑多远?
许殷本奉命在北面搜寻,片刻之前,青莲通过教中特有的传讯方式,让他来鹰嘴崖探查一番,看有无异常。
不想这一来,借诡魄之眼,他竟真看到了重伤垂死的秦玉弩!
一边两手结印操控诡魄追击,试图拖住崖下二人的逃亡脚步。
许殷一边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紫色莲座,就要传讯青莲。
下一瞬,一道冷哼在他耳畔炸响,同时传来的,还有一股重如山岳的浩瀚武意!
“鼠辈死来!”
“轰!”
许殷喷血软倒,人事不省。
崖底,正在追击吴讳的黑袍诡魄突然停下,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任由吴讳扛着一人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
吴讳猜的不错,的确是出事了。
但事情不大,而且只有秦玉弩本人出事。
吴讳动手之时,青莲为防夜长梦多,正好巧不巧联手天龙查探整个落凤山。
他若不自损本源增强武意,绝对遮掩不住吴讳动手所产生的血气异象。
不想千辛万苦才遮掩过去,又见一诡魄摸来,若是暴露,来的绝对不止区区一具雷音诡魄,而是青莲本人了。
所以,这具诡魄的出现,绝对是巧合!
这种霉运,以秦玉弩的修为和养气功夫,当时也是直接破防了……
第四十五章 成功进城
吴讳带着秦玉弩一口气跑到九峰东边的官道之上,才敢驻足回望。
见那个被称之为诡魄的黑袍人并未追来,他这才瘫坐在路旁,大口喘气。
这一波,他的血气是真的空了。
体内有种油尽灯枯的难受虚弱传来,再不停下喘气,恐怕又要晕倒路旁。
要命的是九峰戌时关闭城门,眼下酉时将尽,他再不动身,可能今晚就要在城外露宿了。
他倒是无所谓,包里的干粮和水、以及辣椒石灰都还没来得及用,将就一顿没什么。
可看秦玉弩这面如金纸、出气无多的模样,再不医治,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长叹一声,吴讳勉力背起秦玉弩,朝九峰东城快步走去。
道上空无一人,事实上从他受伤之后,官府便发出公告,说落凤山有蛮妖出没,让百姓减少外出。
此公告一出,久受疫病折磨的九峰民众无不怨声载道,近期瘟病持续发酵,多的是举家迁往外县的人。
又传出蛮妖出没,对九峰民众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有传言说郡城已经派下强大武者,专门处理疫病,不日便至九峰城。
可城中百姓、特别是受疫病荼毒最深的外城百姓,是翘首盼了一日又一日,就是不见清河援兵前来......
吴讳当然管不了这些。
天完全黑了,他此刻血气枯竭,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于官道之上。
好在今天霉运似乎是用完了,在守城衙役关门之前,他终于赶到了城门口。
“做什么的?!”
二人看清吴讳背着一名浑身是血的人,腰上还别了把刀,便很是戒备的把着腰刀。
能进入官府,这两人少说也是九牛武人。
眼下吴讳血气枯竭,若有异动,必要被当场按翻。
而他之所以敢把剑别在腰上,是因为炎朝除了弓弩火铳之外,不禁其他武器,且朝廷从上到下一直都是一个姿态。
我不禁,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够胆你就乱用。
乱用武力后能撑过三天,问斩时押上街游行,方圆百里内的武人都会敬你是条好汉!
远的不说,便是这九峰城中,以刀剑为主的武馆就有两家。
只不过那两家的学费,不是一般人能够考虑的……
“是我啊,黄老哥,我是吴讳,之前在南城见过的。”
黄姓衙役目露沉思,因遇到熟人而满心庆幸的吴讳忙趁热打铁,道:
“周熊、肖班头他外甥,我是周熊好友,都在撼山拳院学拳,咱见过的,您忘了?”
那人恍然,“原来是吴家小子,你出城做什么?背上是谁?”
吴讳早有腹稿,虚弱道:“唉,这是我远房表哥,住青山县,此次是来走亲戚的。
我白日出城接他,不想他被在落凤山下遇到蛮妖了。
若不是早年在青山县的武馆学过两年,练出了九牛之力,恐怕此刻早已成为蛮妖血食了。
即便侥幸逃脱,也受了重伤,再不治,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吴讳早已将身上黑袍罩在秦玉弩身上。
此前情况危急,来不及细问。
事后秦玉弩昏迷,吴讳虽不知道他身上破碎红衣代表着什么,可一看就是官府中人。
就这般带着他进城,绝对会节外生枝。
因此吴讳在途中就将他的红色官衣扯来埋了,又用自己缝制的黑袍将他罩住,当然,没有头套。
此刻满口谎话一扯,又适时侧身,露出秦玉弩那张满是血污的惨白大脸。
果然打消了两名衙役的大半疑虑,起码不再是随时拔刀的戒备状态了。
“外县人?还遇到蛮妖了?”
黄姓衙役疑惑自语,而后与身旁同僚对视一眼,问道:“要不要向薛大人禀报一声?”
知县大人进山灭妖已有一个日夜了,县丞王大人又不幸殉职,眼下县衙一应事物都由重伤而回的薛林海总揽。
事关蛮妖,他二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对于吴讳所言,二人并未多疑,只是不约而同的感叹这人运气不好。
不说九峰,整个清河郡的治安历来都极好,眼下除了蛮妖,还有什么能将人伤成这副模样?
吴讳听得心中一跳,秦玉弩昏迷之前,可是特意叮嘱过别让官府的人发现他。
虽不知其用意,但吴讳猜想,定然是与官府有关,且不是一般小事。
如若不然,同样是官府中人的秦玉弩,为何不直接说出身份,让吴讳亮明,带他去官府请官家医者治疗?
心中担忧,吴讳不动声色,一副任由官爷做主的乖巧模样。
“大人伤势未愈,此刻天色已晚,且待明日吧”,另一名吴讳从未见过的衙役思量少顷,看着吴讳道:
“今日便先登记一番,你赶紧带他去城中医馆治伤,明日可能薛大人要来问话。”
吴讳心中一松,知道这入城第一关算是过了。
至于明日薛林海的第二关,就看秦玉弩的运气了。
薛林海在九峰号称神捕,审过犯人无数,不好随意糊弄。
吴讳对此只能尽力,只希望他在路上斟酌许久的“远房亲戚”借口,能在薛林海面前蒙混过关。
也不多要,只要能糊弄个三五天时间就行,届时秦玉弩醒来,自有他自己去头疼……
问及姓名,吴讳编了个叫李臻皮的假名,说他在青山县卖菜,而后背着秦玉弩就要进城。
走出两步,忽然想到此刻内城已闭,秦玉弩这般重伤,寻常医者估计不太靠谱。
放眼九峰,大概只有回春堂的回春圣手柳仲能替他稳住伤势。
毕竟吴讳可是亲身体会过柳仲的医术的。
用他的话来说,那小老头,还是有东西的……
想到此处,吴讳又折返回来,掏出昨日买菜剩下的两枚大钱,给两名衙役一人塞了一枚,让他们帮忙开内城城门,好让他能去请柳仲神医。
二人推脱一番,还是黄姓衙役隐约听过吴讳家中情况,知道他给不起太多,才对同僚使了个眼色,收下了大钱。
此后吴讳直接背着秦玉弩与二人进了内城,一路来到大门紧闭的回春堂外,砰砰敲门。
至于两名衙役,当然是各回各家了,难不成还特意等着吴讳,再为他开一次门不成?
再开门,不加钱是不成的。
吴讳对此颇为无奈,他身上也只带了那两枚大钱,白日决定进山前,剩下的银钱都被他放在了家中。
小厮抬开木门,睡眼惺忪的探出身来。
“快请柳郎中救命!”
小厮认识吴讳,毕竟他才从回春堂中出去没多久。
又见他背上那人满脸血污,人命关天,也不敢耽搁,自去内堂喊柳仲去了。
吴讳进了回春堂,将秦玉弩放在房中专门为病患铺设的木床之上,自己坐在一旁,掏出干粮大嚼。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放松下来,超负荷运转的双腿犹如针刺一般。
如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也得睡在这里了。
不多时,披了件外衣的柳仲快步而来。
搭脉问话,撑眼摸颈。
见他低眉垂眼,吴讳不由心中一跳,该不会没救了吧?
“有救,他已入境,大脉贯通,血气深厚,不然也撑不到现在。
只需以金针刺穴,引出他心肺之中的妖邪郁气,再辅以活血通络之药,便可让他醒来。
唯一棘手的是,他胸前有一伤洞险些贯穿心室,更有一道极为诡异的黑气附着伤口之上。
恕老朽眼拙技疏,看不出那黑气是什么,只知它似毒非毒,极具灵性。
看不出,便无法下药,我恐怕只能让他醒来,治不好他。”
柳仲说完看着吴讳,神情恍惚,似乎极为失落。
忽而惊道:“你的手好了!?”
吴讳刚想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黑气是什么”。
不想话头却陡然扯到自己身上,当即一阵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