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喜事!
“呼!”
武技幻境中,屠氏小院。
吴讳目光如炬,两块重达千斤的特制石锁在他手中上下翻飞,轻若鸿毛。
距他突破血气如柱已经整整半个月了。
这半月他白日或是在烟霞楼兼职,或是在拳院熬练体魄,夜晚则在武技幻境中加紧吸收撼山拳的经验。
不仅大大改善了老爷子和姜小醉的生活,自身武道修为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终于,积攒了两日的“今日一快”中,他在幻境中达到了屠犇所说的千钧之力!
血柱化焰、力达千钧,正是炼体第二境,九牛二虎的唯一标志!
谁都知道,大炎三十斤为一钧,吴讳此刻身怀千钧之力,即是三万斤的无双猛力。
若是有人知道,吴讳入拳院四月便达到了九牛二虎,恐怕下巴都会惊掉。
因为对寻常武人来说,特别是家境优渥的炼体武人,血气如柱之前的练血阶段尚能以银钱购置珍稀大药狠补,加快血气积攒。
可之后的练力,就当真是需要花时间积累的苦功夫了!
因为九牛二虎之境,并不是如血气如柱那般单纯的血气积攒。
血气当然必不可少,可最重要的,却是在练力之时,不断激发自身潜力!
谁能确保每日练力都能达到自身极限?
练得狠了,伤及自身血气本源。
练得不狠,又远远达不到熬力标准,九牛难期。
这个度的拿捏,即便是雷音境的顶尖武人,也难以准确把握自身极限而不伤身!
更别说带徒弟了。
众所周知,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这个极限标准适合这人,却并不一定适合第二个人!
因此对于大多数炼体武人来说,血气如柱到九牛二虎之间的熬力阶段,只能依靠自己不断练习、摸索出适合自身的极限标准。
这个过程需要的时间同样是因人而异。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
且因功法多样,各类炼体之法所需的熬力时间也不尽相同。
经屠犇说来,越是上乘的炼体之法,熬力所需的时间便越长。
即便撼山拳不入流,资质绝佳的人,最快也要两年时间才能熬至九牛。
这期间不仅需保持大量肉食,还要购置补血药材,日日进补、不辍熬练,才能达到九牛二虎之境。
可这些历经千百年才沉淀下来的武道至理,放在吴讳身上却统统不准!
他在葫芦幻境之中,不仅多出常人十倍时间,还无需费心领悟,没有瓶颈,只要按部就班吸收就好。
对寻常武人来说宛如爱情般难以发现的极限标准,吴讳不仅能一次掌握,还能依据自身变化适时叠加......
“好葫芦、好宝贝!”
发出不知第多少次的感叹,吴讳出了武技幻境,来到葫芦空间中。
抬眼一望,果然,那块能让他看到自己成长进度的面板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境界:炼体中期。
功法:撼山真形【吸收中,吸收进度:0/100】
武技:撼山拳【吸收中,吸收进度:70/100】”
“如我所料不差,等我完全吸收了撼山拳的经验,就能达到炼体圆满、血肉雷音之境!”
吴讳满脸振奋,深感未来可期,同时目中露出一抹明悟光彩。
“所谓的炼血熬力,原来是以武技炼体之法挖掘自身潜力的过程。
但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外炼之法亦有长短高低,因此即便最顶级的根骨悟性,也难以完全挖掘自身,需大药血食助力。
我虽没有大药辅助,每日吃食也算不得顶级大补。
但却能借经验幻境领悟高深拳理,即便撼山拳不入流,也能精准刺激穴窍骨髓、最大程度的挖掘自身。
这才能在没有大药外辅的情况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九牛二虎。
如此推断,奏响雷音之后,我很大可能不用散财买药,也能凭借自身入境!”
想通个中关节,吴讳眼中陡然爆出一道精芒。
接触武道至今,他听得最多的,便是入境之难,难在大药难全。
眼下发现自己似乎不用寻觅炼体大药就能入境,焉能不喜?
惊喜持续片刻,吴讳转念又想到自己不能暴露真实实力,只能整日流连勾栏赚钱度日,不免又愁上心来。
连突破后的惊喜也少了许多。
回到现实一看,果然,现实中的身体看似如常,实则与他在幻境同步,也达到了九牛二虎之境。
仅是随意握拳,便能从掌指之间感受到那股沛然巨力。
且爆发血气时,此前耸立头顶的丈二血柱,也变成了如火焰般的深红血焰裹覆全身。
厨房中,吴讳好奇打量着身上跳动翻腾的血焰,神飞天外。
“据屠犇说来,先天境的武者爆发血气时,足可映红百丈天宇,万邪不侵、气势如虎。
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引动那般异象……”
体会片刻后,吴讳推门走出厨房。
若非他将撼山拳一、二层的六式拳架融会贯通,掌握了其中举重若轻的武道精义,恐怕会发生诸多控制不住自身力量的尴尬事件。
例如开个门直接将门掀飞、走路一步一土坑之类的……
秋风萧瑟,即将入冬。
吴讳却赤裸上身,不惧晨寒。
打来清水,本欲洗脸,看到盆中自身倒映,不由放缓了手中动作。
四个月前,他枯瘦如柴,颧骨突显,弱不禁风。
今时今日,他变得棱角分明、双目炯炯,古铜肤色,肌肉匀称。
岁近十五,却已追上了他前世的身高。
大炎一尺约等于他前世的二十五厘米,他现在不多不少整整七尺,也即是一米七五。
“原来青春期保持运动真的能长高……”
正捧水洗脸,距卯正还有约莫两刻时间,周熊的呼喊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老吴!大喜事!
大喜事啊老吴!”
吴讳顾不得满脸水珠,怕他惊扰辰时才起床的老爷子,忙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熊的声音这才刻意压低,脸上兴奋难掩。
“我老舅说了,临近岁末,官府要寻十五个武人,与五个官差一起去青山县接清河郡拨下来的禄米俸钱!
十个血气如柱的名额,剩下五个没到血气如柱的也可以,但要求力气大!
十两酬劳!
我淦他大爷,我在九峰城这么些年,还从没听过官府招人发这么高的酬劳!
你还洗什么脸!快走啊,辰时一到就要张榜了!”
周熊连珠炮一般的消息着实震到了吴讳。
一趟十两?!
即便大炎国力鼎盛,周熊他老舅的月俸也才四两,这一趟押运活计,竟能开出一趟十两的丰厚报酬?
一边发出疑问,吴讳一边快速穿衣,与周熊朝外疾走。
“从这里到青山县可是要走两个日夜呢,还要横穿落凤山。
又是接禄米奉钱,虽然概率极低,可保不准有穷疯了的要劫道呢。
因此这趟算是高风险了,酬劳多点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娘的,这也太多了吧!?”
周熊解释着,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激动。
据吴讳的观察来看,但凡有个什么事,无论好事坏事、与之有关否,周熊都很兴奋……
“要不是我老舅亲口给我说,我都不敢相信。
这次若非大半捕快衙役都要抽来处理外城疫病,这种事根本轮不到我们这种编外武人。
一趟十两,你说是不是大喜事。”
吴讳点头,被周熊感染,也显得有些兴奋。
想起上次周熊说的话,不由问道:
“你也要去?”
“肯定要去啊”,周熊不假思索,“我老舅带队呢,他可是只差一步就奏响雷音的九牛高手,一手斩江刀使得出神入化,连薛神捕都夸过,我怕啥?”
吴讳好悬没说出来,你老舅不是守城的衙役吗?他能带队?
后面亲眼见了衙役贴出的红榜才知道,带队的乃是县丞王云,知县卢延山的两大副手之一。
平日分管九峰一县之粮马、税收、户籍、巡捕等事物。
按大炎官制,这县丞一职乃是从九品的正经官位,即便那位号称卢延山两大副手之一的薛神捕,正经论起来也要弱上一头。
至于周熊的三舅肖元义,却是因武道修为最高,全权负责随行而去的衙役与招募而来的十五名九峰武人。
这在周熊口中,就成了“我老舅带队”,关键吴讳还指责不得。
因为从另一方面来说,负责指挥随行衙役与外来武人的肖元义,确实可称带队之人……
第十七章 成功报名!
县衙张榜之处历来都是东城。
吴讳跟着满面兴奋的周熊一路疾行。
全程保持着比常人小跑还要快些的速度,终是在两刻之后,来到了东边内城。
放眼一望,平日张贴告示的右侧城墙围了三五个人,正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还是辰时一刻,若是周熊消息不假的话,这榜才贴了一刻不到。
吴讳心神微动,快速靠近的同时,想起这一路所见,家家闭户,纸钱纷飞,更有诸多尚未火化埋葬的尸体停放路旁。
触目惊心之余,吴讳不免长叹一声。
“放在往年,这衙门红榜一出,不出半刻时间,绝对围得水泄不通。
九峰城的疫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衙门除了派人焚尸,就没有其他控制疫病的举措了吗?
若非三个月前一众医者齐心,无偿治疫奉药,于外城大讲闭户独居防疫之法,恐怕九峰已陷!”
……
同一时间。
九峰县衙后院。
薛林海一脸恭谨,站在院门之外。
院中,一名只穿了白色内衬的人影正在舞动一杆丈许大枪,看着缓慢无力、好似玩耍。
可在内行武人眼中,那看似缓慢的一枪一式,竟引得朝雾翻涌、好似蕴藏着某种武道至理。
特别是看在距引灵通脉仅有一步之遥的薛林海眼中,更是令他惊骇艳羡。
卢延山一招一式浑然天成,这好似玩耍的热身枪式,他即便倾尽全力,恐怕也接不住一招!
若是卢延山展开其几近大成的先天武域,纵使再来千百个他,也只能任其宰割!
先天一气八千转,百丈武域无敌手。
这便是入境武者!
薛林海不惜勾连舍身教,所求也无非这先天二字……
片刻后,人影收枪而立,周身白气涌动。
“薛捕头,可知我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清朗男声不高不低。
白衣人影丈二长枪转过身来,只见其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形匀称,白衣黑靴。
加之其周身白气蒸腾、令人看不真切,一时竟缥缈出尘、恍如谪仙。
“属下不知”,薛林海神色一紧,隐隐感到不妙,忙把刀躬身,“还请大人明示。”
卢延山放了长枪,有丫鬟端来热茶,接过轻轻吹动。
“外城久疫,三十村镇半数已陷,至今合共七千九百三十六人亡故。
这就是旬日之前,你向王云所禀的疫病已控?”
卢延山话音未落,一股只属于先天武者的强大气机从他体内涌出。
薛林海闷哼一声,口鼻血涌,两股战战,神色惊惶如天塌。
共事十余年,他无比了解这位知县大人。
其为官至今十一载,心怀黎民,为人刚正,那双眼更是揉不得半粒沙子。
且大炎有律,非九品官身,主官可先斩后奏!
今日一个处理不好,他很可能就走不出这县衙后院了。
疫病诞生之初,恰逢卢延山武道瓶颈松动,仔细安排完一应举措,指派薛林海负责实施,这才闭关练武。
那县丞王云初至九峰月余,不熟此间民情,卢延山也只能命他代为统筹九峰县衙,控疫一事,却是去全权交给了薛林海。
不想昨日出关,却惊闻整个九峰外城几为疫病所侵,百姓惶惶、尸横遍野!
这让平日以一县父母自居的卢延山无比震怒。
“大人饶命!”
灵压临身,玄功自行。薛林海周身雷音阵阵,却是不敢抵抗,顺势跪倒,埋头疾呼。
“诸般举措均已实施,内城医者也已全数召集,委实是疫病猖獗,极难防范啊大人!
九峰易封,城外百姓难控!
属下集尽人手,仍旧难以限制村镇百姓之流动。
便是明日承接禄米俸银,因县衙大半人手皆要出城控疫,属下与王大人商议之后,也是张榜召寻城中武人相代。
属下以为,今除上请郡城,请灵窍境高手出手之外再无他法,个中关键早在月前便与王大人分说清楚。
因上禀文书需附上您的先天武意,故此拖延至今。
请大人明察!”
一气说完,薛林海心中暗恨,面上惊惶更甚。
这理由,从卢延山闭关、他决定方便舍身教行事之时就已想好,自觉天衣无缝。
盖因全是实情真话,根本没有半点虚假!
疫病猖獗是实情。
那自号青莲的怪人亲口承认,此疫乃他教中高手研制。
除武道修为臻至灵窍境的武者施展灵拂,能吹散染病之人体内疫病之外,凡间药石全无作用!
上禀文书需附上本地知县先天武意是真话。
印鉴可仿,大炎国武难分,自太祖之后,朝廷一应文书,皆需附主官武意!
终于,天塌般的先天气机倏然消失。
卢延山面色稍霁。
薛林海所言,皆与他昨日查验相符。
且听说为确保承接俸银万无一失,薛林海还不惜自掏腰包,无偿奉献银钱百两,用以招揽九峰武人。
情绪失控,召之前来,却是因骤闻数千百姓因疫身故,想当面问个清楚而已。
长叹一声,控住心火的卢延山叹道:“起来吧,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上禀文书昨日才已命驿使发出,灵窍高手到来之前,务必尽力护持,减少百姓伤亡。
令社司即日开仓放粮,百姓不事生产,想必生活拮据艰难。
再让内城三家主事过来,便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应答一声,薛林海躬身后退,心中却想:
“妖患将临,邪祟在侧,九峰将倾。
卢延山!我且看你如何应对!”
……
“你还愣着干嘛!”
正在登记报名的周熊见吴讳盯着红榜不动,忙喊道:
“别看榜了,快来报名!”
吴讳答应一声,迈步朝报名处走去。
眼看衙役笔走龙蛇,在早已备好的名册上写上自己名字,吴讳不由心中打鼓。
“的确如周熊说的一样,是接禄米俸钱,人手不够,才招九峰武人一同护卫。
可这酬劳,未免太多了吧?
十两银子,都抵得上正规衙役三月俸钱了。
天降馅饼,会不会有诈?”
正想着,那执笔衙役忽然问道:
“十四岁,撼山拳院习武四个月?”
吴讳正欲应答,却被周熊抢先一步。
只见周熊满脸堆笑,哈哈笑道:
“哎呀谢老哥,这是我师弟,与我同在撼山拳院学武,天赋异禀,别看他才学武四个月,眼下距血气如柱可就只差一步了!”
周熊说着,将手伸入衙役怀中,同时抬头对吴讳挤眉弄眼,示意他别说话。
感受着怀中重量,谢姓衙役咧嘴一笑。
“原来是周兄弟的师弟啊,那就没问题了,别忘了明日辰时在东城门口集结。”
登记完毕,内城东门被远远甩在身后。
吴讳心绪翻涌,周熊这般熟练,想必是早就打算好了。
可这一路,他只字未提。
“给了多少?”
“几两碎银而已。”
“几两?”
“你咋跟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
我拉你来的,当然要给你搞定啊。
再说了,区区几两小钱,本公子还不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想着还我了……”
吴讳知其脾性,不再多言。
只是在心中念道:“好你个周黑熊,待我入境,罩你同入!”
犹记月前,从拳院回家时,他问周熊,拳院那么多人,为什么独独与他一个新来的走得这般近?
后者答:“为什么?这交友还需要理由吗?
一定要的话,我看你顺眼这个理由够不?
哈哈,一开始仅是因我小弟是吴老夫子的学生,我每日送他顺路而已。
一人走路实在无聊得紧。
后面发现你这人还挺有趣,也不嫌我嘴碎。
当然,最重要的是瞅着顺眼……”
第十八章 准备
“你背个小包作甚?
不是说了一应吃食自有衙门保障吗?
你还自带干粮了?”
卯时将尽。
等在门口的周熊见吴讳身后跨了个灰色小包,不由出声问询。
“万一呢,你也说了这趟一个来回少说要走四天四夜,我备上点干粮以防万一。”
吴讳神色如常,招呼周熊赶紧走。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周熊,是因为这次酬劳高得离谱,他怕其中有诈,才特意做了诸多准备。
昨日回家后他便连夜准备了一套方便穿戴的黑袍、一个只露出双眼的猫耳头套,为他隐藏至今的真实实力做准备。
当然,干粮水袋也有。
一路顺风当然最好。
以他此时爆发血气后高达三万斤的恐怖巨力,别说这区区半斤不到的小包。
便是背着一块千斤巨石走上四个日夜,只要保证有饭吃,就没什么问题。
带着有备无患,又不费力,为什么不带?
可若是万一途中真有什么情况。
那件特制的、只在腰间有两根布条方便系束的黑袍,就能让他在最短时间遮住自身形貌。
那个因为一时恶趣味加缝了两个猫耳朵的头套,也能让他遮住脸貌不被认出。
至于小包内被藏在诸多饼子下方的、掺了辣椒面的干石灰,则是用来逃命用的。
吴讳对自身定位极为清楚,虽说他一身撼山拳已经练到了九牛二虎、身负千钧怪力的地步。
可在这个世界,也仅仅是处在武道最底层而已!
何况他现在还没有用屠犇提供的秘药配方打磨双拳,拳法威能尚有不足。
不说其他,以他现在的武道修为,对上任何一个能奏响血肉雷音的武人,绝对只有死!
更别说雷音之上还有通脉,通脉之上还有先天,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四海皆准。
虽说是承接官家俸银,可万一有穷疯了的通脉高手需要银钱购置大药呢?
这谁能说得清楚?
命只有一条,真到了生死之际,什么石灰辣椒面,那可都是保命圣物。
江湖道义?
尸体都硬了还谈你妹的江湖道义……
幸好,出发时辰将近,周熊并未过多在意吴讳身后的小包。
两人戴着防范疫病的面巾一路疾行,片刻便赶至东城门口。
若是走城中大道当然不可能这般迅速,可周吴二人皆是九峰本地人。
特别是吴讳,长在九峰外城,对着外四城弯来绕去的诸多巷道不说烂熟于心,也是轻车驾熟。
东城大门遥遥在望。
刚一钻出东城一处不知名的巷口,周熊便惊呼道:“好多人!快走快走,县丞王大人在呢,晚了不好。”
“你怕被王大人记在心里,影响你那还未走上的仕途?”吴讳似笑非笑,脚下却是不停,与周熊迅速靠近迎俸队伍。
出乎吴讳预料的是,周熊憋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这……这咋能叫怕呢,迟到总归不好。”
吴讳哈哈一笑,知道他最大的心愿就接他老舅的班、进衙门谋职,此时倒也没有揪着不放。
东城门口已有谈笑之声隐隐传来。
吴讳打眼一瞧,与周熊说的一般无二。
只见那已经集结了十来人的队伍中,除了六名身着官服的衙役之外,余者皆是平民扮相。
临近一看。
平民扮相的数人大多身形魁梧,双臂青筋凸显,显然都是功夫在身的练家子。
人群前方,有一人身着丝制藏青官服,头顶乌纱帽,腰悬入鞘长剑,高坐枣红大马。
官服补子乃是一只振翅欲飞的云中蓝鹊,气度超凡。
不用说,这人便是总览此次行动的人,九峰县丞王云。
吴讳二人靠近,自然引起众人注意,连王云也扭头看了一眼。
不过见到分管此次编外武人的衙役高手肖元义快步迎上前去后,王云便收回了视线。
“老舅!”
“见过肖伯父。”
肖元义白面长髯,个头比周熊还要高些,五官端正,英武不凡。
特别是那柄与众不同的古朴长刀,更是第一时间引起了吴讳的注意。
寻常衙役佩刀,多是大炎官方的制式朴刀,厚背薄锋。
可周熊这老舅挎的,观其刀鞘之形却是一柄笔直长刀,酷似吴讳印象中的唐刀。
“二舅便二舅,什么老舅!我很老吗?没大没小!
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唤我班头!”
“是了是了,肖班头”,周熊笑得吊儿郎当。
肖元义面露愠色,扭头对吴讳打招呼时,却是笑得爽朗豪气。
周熊时常与吴讳同去拳院,与肖元义自不陌生,一番寒暄,不在话下。
吴讳心中清楚,肖元义之所以让周熊叫他班头,却是因为大炎县衙衙役分皂、快、壮三班,各班皆由班头统领。
坊间相传的九峰第二高手薛林海,便是快班班头,负责缉捕要犯,人称薛捕头。
因其武艺高强、办案得力,深受知县卢延山器重。
而周熊的老舅肖元义,正是壮班班头,平日负责九峰县城治安防卫。
之所以沦落到值守城门,听周熊说,乃是因城外疫病泛滥,县衙人手不足云云。
招呼二人入队、色厉内荏的让周熊别闯祸之后,肖元义便扭头招呼他人去了。
“老吴你看,那边那三个穿蓝色短衫的,是踏星武馆的,练的一双踏星腿,跑得贼快。
有三个是如柱武人。
听说他们馆主柳如风是货真价实的雷音高手,距通脉仅有一步之遥。
不过功夫都在一双腿上,除了跑得快之外就无甚威能了。”
肖元义前脚刚走,周熊便恢复了大嘴巴本能,勾着吴讳肩膀,小声对他说着一众武人的根底。
“那边两个抱着手的,则是裂地武馆的学徒,使的裂地掌法,和我们撼山拳差不多。
这二人我都见过,在年末武考上,一个叫石飞雁,一个叫钟恒,都是如柱武人。”
表面随周熊的介绍观察众人,吴讳心中却因周熊口中的“武考”一词变得思绪纷杂。
他入撼山拳院四个多月了,自然知道这所谓的年末武考。
初时他还以为是印象中的期末考试。
那次听周熊说了之后他才知道,这所谓的年末武考,竟是由官家组织!
地点在西城群英擂。
先是各家武馆自行排名,择前十前往群英擂台,捉对切磋。
届时九峰乡绅富商云集,更有知县卢延山亲至观礼,绝对算是九峰县城一年一度的盛会。
若是能在十三家武馆、一百三十名炼体武人中脱颖而出,那可是真正名利双收、前途无量的大喜事!
第十九章 镖局来人
届时不仅县衙会抛出橄榄枝。
各大富商还会争相招揽,更有甚至直接嫁女。
非是夸张。
大炎尚武成风,这一县一城自不在州城武院内的天骄眼中。
而要想保证一地久安,武道好手又必不可少。
人才何处寻?
这一度成了早期底层官府最头疼的问题。
时过境迁,渐渐有小机灵鬼发现民间武馆能教出人才。
若是武馆设在辖下,那武道人才还是知根知底的清白跟脚,用起来岂不是顺心顺手?
就这般,大炎底层官府掀起了一股大力扶持地方武馆机构的风潮。
彼时正值当今赤龙王、大炎硕果仅存的唯一一位异姓王徐啸马踏江湖、剿灭武宗之末期。
朝廷发现江湖宗门打散之后,底层武馆兼具收拢武人、培养人才、易控稳定之效,当即颁旨力挺。
就这般发展至今,底层武馆已演变成了另一种有利于家国稳定的江湖载体。
因此各县武馆所谓的年末武考,其实是官府收拢武道好手的绝佳途径。
遇有根骨悟性绝佳的苗子,当地主官还肩负向州城武院举荐之责。
而武馆年末武考对于本地乡绅富豪来说,同样是一次影响深远的重大机遇。
若是能在群英擂上捉得个有机会入境的佳婿,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即便博不得官身,有入境高手坐镇,做生意也能做成一方巨富。
当然,前五名是官家所属,这是历来不成文的规矩。
不过若是前五名中有人相中了某位富商的千金,那就两说了。
你情我愿,知县大人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而让吴讳心绪纷杂的,却是他该在武考中扮演什么角色的问题。
按他当前的修行进度来看,到三个月后的年末武考时,他绝对已经奏响了血肉雷音!
入院七个月奏响雷音,绝对是一件足以震惊整个南御道的大事!
各大富商的千金暂且不论,名利双收他当然想要。
特别是那“利”之一字,已经沦落到去烟霞楼镇场子赚钱的他很是缺钱。
一朝大富大贵不太现实,可起码得解决老爷子和姜小醉的温饱问题不是?
最差得够得上这个世界的小康水准吧?
如若不然,他怎么放心去闯荡大炎江湖、见识各方高手?
因此这年末武考他很想去。
可问题是他的真实修为一旦暴露,引来旁人猜疑觊觎怎么办?
明年再来?
吴讳担心明年年末武考时,他已经通脉入境了!
“唉,真是纠结,且先走着吧,到时候再说。”
……
吴讳身旁,周熊依旧在喋喋不休。
吴讳很是怀疑,若非与他交好的是周熊,换成另外一个人来,绝对达不到这般如数家珍的程度。
毕竟有谁会像周熊一样以看热闹为人生大事的呢?
“那黑衣服的是黑虎武馆的,叫钱日升,贼恶心,看起来娘们儿唧唧的,打起来不是掏心就是掏裆。”
“后面那两个是……”
周熊被身后传来的马踏之声打断。
没见县丞大人在此吗?
谁人敢当街纵马,不想活了?
带着这般疑问,包括吴讳在内的众人皆循声回头。
“诶!威远镖局的人?
靠!杜九儿!”
周熊放声惊呼,吴讳也是心中诧异。
杜九儿怎地来了?
堂堂威远镖局,还会缺钱?
两匹纯黑大马飞奔而来,其后跟着的三人健步如飞,接近迎俸队伍十来丈后才放慢速度。
正好周熊惊呼出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当中一人,赫然正是当日在烟霞楼门口劝诫吴讳的杜九儿。
“兀那小子!唤我家九儿作甚!?”
出声之人壮若黑熊,眼似铜铃、唇厚如肠,板寸黑发钢针般插在头顶。
吴讳觉得粗犷的周熊与那人相比,倒如同小猫般温和了。
“二叔莫恼,这是我拳院师弟。”
周熊还未辩解,当中认出二人的杜九儿倒是先说话了。
“原来如此,那九儿你与他先叙,我去拜见县丞大人。”
话音未落,那汉子便一夹马腹,朝队伍前方走去。
那边飘来“王大人别来无恙、杜二爷武道又有精进”之类的只言片语。
这边杜九儿翻身下马,朝吴讳二人走来,冷面如冬雪遇春风般快速融化,带着一种偶遇同门的欣喜。
“二师姐,你咋来了?”
真人当面,院中排行老四的周熊也不敢放肆了。
杜九儿盈盈浅笑,“难得接官家委托,我静极思动,便出来走走。”
吴讳暗中撇嘴。
瞅瞅人家,十两银子一趟的活计,仅仅是出来走走而已。
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吴师弟,近来可好?”
被人点名,吴讳也不好再装透明人,笑道:“有劳师姐挂心,近来无恙。”
三人正说着,忽闻肖元义高呼一声“出发”,便见他从右侧牵来一匹棕黄大马,翻身骑上。
吴讳这时才发觉,原来肖元义也有马,只不过早前拴在路旁一颗碗口粗细的小树上。
真正走路的,只有十五名编外武人,外加五名肖元义手下的衙役而已。
初时听周熊介绍众人根底是吴讳还奇怪,昨日不是说有十五名武人吗?
怎地辰时将近了,才只有十人?
莫非因疫病所致,城中武人都不敢出来了?连一趟十两的活也看不上?
等镖局五人到来后吴讳才明白。
原来周熊所谓的十五名编外武人,加上他二人在内,内城武馆出生的仅有十人,另外有五人来自威远镖局。
加上主事王云,一行合共二十一人,皆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其中有十三名血气如柱的好手,三名九牛二虎境的高手。,
如此阵容,在这县域之中,绝对堪称豪华了。
没错,那位王云王大人,亦是九牛高手!
消息来源乃是周熊他老舅,八成可靠。
余下两名九牛武人,一人是周熊他老舅,一人是杜九儿二叔。
当然,已经悄眯达到九牛二虎境的吴讳并未算在其中。
只是,“既是承接俸银,事关整个九峰县衙,兹事体大,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为何不直接派个雷音高手坐镇呢?
这队伍看着豪华,可若是来个雷音高手劫道,恐怕加在一起也不够看!
九峰第二高手薛林海就算了,听周熊说他要主持疫病事宜,脱不开身。
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威远镖局总镖头杜青山也是雷音高手吧?
已经聘请威远镖局了,何不直接请雷音坐镇?”
这般疑惑在吴讳心中一闪而过。
他练力时时常与经验幻境中的屠犇对拳。
屠犇虽如同游戏NPC一般,只会按幻境既定方式行事,还一直把他当做幼时屠星汉。
可那一身先天初期的武道修为做不得假,对吴讳的问题往往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来二去,吴讳自然知晓了炼体各境武者的恐怖!
他们这一行人看着豪华,若是对上了雷音高手,绝对只有送菜的份!
“许是官府积威已久,无人敢犯吧……”
吴讳三年来初出九峰,一路高山连绵、景色秀丽,还要应对旁人言语。
因此心中疑惑只持续了片刻时间,便被他找到理由掩盖过去了。
第二十章 九峰四美
一行二十一人疾行于九峰东方官道之上。
幸好此行主事王云还算体恤下情,没有策马狂奔,仅是催马快行,众人步子迈大些就能跟上。
真实修为已经达到九牛二虎境的吴讳,甚至还能分神欣赏沿途景色。
值得一提的是,自与吴讳二人相认之后,杜九儿便牵着马走在两人身侧,引得同行武人纷纷侧目。
威远镖局的掌上明珠,在整个九峰城谁人不识?
若是能攀附一二,甚至更进一步盗得芳心,岂非等同一步登天?
须知威远镖局家大业大。
若单论财势,除内城三大家之一的刘家之外无出其右者。
更有威名赫赫的家传武学纯阳指作为嫁妆。
诸般种种,怎能让聚集在此的编外武人们不心动?
特别是出生各大武馆、除吴周二人外的八人,更是心痒难耐。
大家境界相当,年岁相差不大,大都在十六七至十八九之间。
大炎孩童早熟,婚嫁年岁较小,特别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十三四岁若是无甚出息,便要早早成婚养家。
因此来自各大武馆的八人走了一阵后,无不是眼冒绿光!
杜九儿本身相貌本就清丽。
随着其年岁渐长,超过及笄之年、面目逐渐长开后,近年已是有好事者将其排为九峰四美之一。
“九峰四美?”
九峰城往东五十里外。
摸雁坡下,小河蜿蜒,景色怡人。
正午将近,王云大手一挥,令众人临河而息,吃了午饭再赶路。
趁杜九儿回归威远镖局队伍用饭的间隙,周熊兴致勃勃的与吴讳分享他近期听到的传言。
“对啊,我就知道你没听过。
老吴你没发现吗?杜九儿跟咱两说话的时候,边上那群龟孙跟大冤种一样看着我们。
这九峰四美听说是从烟霞楼传出来的。
说是宋家玉珏容颜倾城、何家司巧气质无双、烟霞花魁舞可沉鱼、杜家九儿冷若冰霜。
这四人,合称九峰四美。”
吴讳斜眼扯嘴,心道“你周黑熊才是大冤种,天天就关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你咋这副表情?我说的是真的,就近期才炒起来,你不信?”
“我信”,吴讳用力嚼着着衙役发下来的五香牛肉干,含糊道:“可这关我两啥事?你相中杜九儿了?”
“怎么可能!”
周熊压低声音惊呼道:“就她这样的,指不定心上肌肉比我都结实,我咋能相中她呢?
我可是中意小家碧玉类型的,温婉可人,你知道啥叫温婉不?”
“行了行了,你管人家四美五美,有那闲心关心别人,不如多练练力,争取早日达到九牛二虎。”
“然后早点雷音,我好带你入境啊铁子。”
吴讳前一句有种开玩笑的意味,他时常与周熊这般说。
后面一句却是只在他心中。
“不是我说你啊老吴,你这人可真没趣……”
两人吃饭间隙低声交谈着,忽闻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男声。
“周熊!”
二人同时回头,实际上吴讳早就发觉有人靠近,为掩盖超凡五感,这才不动声色。
只见来人一身黑色劲装,中等身材,长发白面,淡眉薄唇,算不得丑,只是近看莫名有种阴柔之感。
“钱日升?”
周熊念出这人名字,吴讳脑中闪过的却是黑虎武馆的诸多信息。
馆主裴鸿,雷音巅峰,以一手毒辣爪功闻名九峰。
其功名曰黑虎爪功,练到高深处十指坚如钢钩,可生撕金铁!
“作甚?你我貌似只是一面之缘吧?”
周熊大喇喇的抱着手,又是那副混不吝、吊儿郎当的表情。
而他的言外之意,那明显得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找我干啥?我跟你又不熟。
“哈哈,也无甚要事,只是去岁武考,周兄一手撼山拳打得威风凛凛,时隔数月,仍旧令小弟记忆犹新。
心中早有结交之意,奈何时不与我。
今日有幸相逢,自要达成所愿。”
吴讳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
钱日升面带微笑,一番话更是说得情真意切,听得周熊心中欢喜,咧着大嘴,不自觉的伸手挠头,道:
“过誉了过誉了,哈哈哈,我对钱兄也是神交已久啊,来来来,趁还有时间,我两坐下说。”
两人席地而坐,三两句话说完,周熊已是满面飘然。
吴讳暗自摇头,就凭钱日升有意无意的提到杜九儿,他便猜到了这人所为何来。
“这钱日升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样子,没想到小小年纪,还有这般心思。
周熊喜张扬炫耀,他便极尽恭维之语,所求无非是利用周熊接近杜九儿罢了……”
吴讳虽不是多智如妖,可他两世为人,看过的类似桥段不知多少。
钱日升再有城府,见识总归囿于这一城一县,手段也算不得高明,自然是很容易看穿。
当即打定主意,待会儿要暗中提醒周熊,免得他大傻子一样乐呵呵被人利用。
然而出乎吴讳预料的是,两人相谈片刻之后,肖元义高喊整装出发、钱日升告辞离去,周熊站起对吴讳道:
“嗬呸!这娘娘腔,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是想套近乎接近杜九儿嘛!
老子不过是想多听他说几句好听的罢了,老吴你看他高兴那样。”
吴讳挑眉,这一次,他是真的刮目相看了。
心中对周熊的评价标签自“守口如萍、好为人师、喜炫耀”之后,又多了个“粗中有细”。
又听周熊接道:“他要遭!我最讨厌这种耍心眼的小人,待会儿杜九儿过来,我就给她实话实说,嘿嘿。”
队伍出发。
杜九儿先是骑马跟着杜烈、也即那位出声吓过周熊的人熊般的壮汉二叔走了一路。
而后许是骑马骑得累了,又下马牵着,与二位师弟同行。
周熊一顿叭叭,前后不过数息,钱日升就成了居心叵测、想利用九儿师弟接近九儿的坏人。
并让她不信就看着,不出片刻,那人绝对会靠过来。
然后,九儿很气。
因为在摸雁坡下吃午饭时她是亲眼看到的,那位黑虎武馆的如柱学徒,的确过来与周熊说了什么。
“滚!”
刚刚靠近撼山拳院小团体的钱日升还没开口,就被眉目含煞的杜九儿兜脸骂了个“滚”。
其声之大,甚至走在队伍前方的王大人都听到了,扭头侧目。
杜烈更甚,直接催马前来,居高临下的嚷道:“九儿何事?可是这小子欺负你了?!
你是哪家武馆的小杂碎!当我威远镖局无人吗!”
钱日升哭丧着脸好一番解释,取得杜九儿确认之后,才让杜烈相信他真没有欺负这位烈性美女。
见其神色惊慌,又联想到他之前谈笑风生时的潇洒模样,吴讳心中好笑,周熊更是直接埋着头,双肩急速抖动。
“你这样不怕招他记恨吗?”
吴讳暗中提醒。
“怕个鸟!他家也是内城开客栈的,都是血气如柱,我怕他作甚?”
周熊大大咧咧,“再说了,我老舅还在呢,就整他了,他能拿我怎么样?
要不是他心怀不轨,能被我摆这一道?
我给你说啊老吴,虽然咱对杜九儿没意思,可她这人心肠还是不错的,实话。
你别看她闷着不说话,一年也来不了拳院几次,可咱拳院的师兄弟们她全都认识。
赵老三知道吧?
入院两年了,还在练习第一式拳架。
老实巴交的,家里也穷,平时也没啥存在感,咱一个院子的,有好些人连他的名字都叫不上。
第二年学费交不上了,还是杜九儿帮他交的。
你说这样的女子,能让那群只想着入赘杜家镖局的小人欺负了?”
吴讳点头,心说“我当然知道她心肠不错了,她上次还劝我别去烟霞楼呢……”
第二十一章 归途、木牛!
然而令吴讳周熊没想到的是。
钱日升前脚刚如斗败公鸡般颓废离场,裂地武馆的石飞雁便紧随其后贴了上来。
此人一身明黄长衫,皮肤虽也黢黑,却是鼻梁高挺,浓眉星目,笑得温暖和煦,极易令人心生好感。
且这石飞雁一上来就摆明车马,高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仅如此,相比耍心眼的钱日升来说,这人还有个巨大的优势。
他去岁年末武考时与杜九儿交过手,勉强算得上相识!
也因此,他并未重蹈钱日升的覆辙,被赏一声“滚”。
而此后的一番大胆言论,竟让杜九儿这个公认的冷面佳人红了双颊!
“居然脸红了!
完了完了,老吴,这小子虽不及我英武帅气,可他那张嘴有东西啊!
咱院里唯一的女学徒要被挖走了!”
吴讳一时无言。
缓了数息才道:
“你急了?你不是看不上杜九儿吗?”
周熊义正辞严,“看不上归看不上,可我总觉得这小子不是啥好鸟……”
吴讳不搭话了,虽然很想赏周熊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临了却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自顾快走几步,与身后三人拉开了三丈距离。
女人?
他暂时还不感兴趣。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对自身的定位一直都极为清楚。
当下儿女情长,无异于舍本逐末!
起码在自认能掌握自身命运之前,他是不会考虑这些事的。
再说了,书上有言,大炎山河千万倾,这其中有多少如画佳人还等着他去欣赏。
怎能因区区一县四美驻足?
虽说是纯天然美女,可这种程度的,以前他在皮皮虾上面看得多了,免疫力自非日升飞雁之流可比。
……
第三日清晨。
青山县城以西十里外的官驿门前。
五两木牛车满载着清河郡拨往九峰县的禄米俸银。
肖元义手下的五名壮班衙役正好一人押赶一辆。
其余包括杜九儿在内的十五名编外武人三人一组分了五组,环立车旁。
等王云与相关官员交接完毕后,肖元义翻身上马,低喝“出发”。
至此,队伍中的轻松氛围消失殆尽。
人人都知道,若是真要出事,大约就在归途!
“你盯着这木牛看啥?”
走了一阵,与吴讳分在同一组的周熊憋不住了。
见他从出发开始就盯着身旁的木牛看个不停,不由出声问询。
“老周你说,这木牛通体木材,是靠什么行动的呢?”
吴讳就是顺口一问,也不指望周熊说出什么道道来。
果然,周熊大脸一虎,“我咋知道?这你得问公输家的人去。”
找了个没趣,周熊又扭头和杜九儿说话去了。
说来也巧,肖元义分组时并无什么标准,只按照当时站位随意分的。
轮到吴讳、周熊、杜九儿三人时,正好将站在一起的三人分在了同一组。
而一路都在试图接近杜九儿的石飞雁却与其同门师弟钟恒,外加另一个吴讳忘记了名字的武人分在一组,刚好排在吴讳三人所在的车队后面……
吴讳敷衍过周熊之后,目光始终盯在身旁的木牛上,目露沉思。
他最初知道公输家木牛是从一本炎朝正史上。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木牛本牛。
虽说九峰城外的村镇中就有,可他苏醒三年,日日想的都是如何攒钱,哪里来的时间去城外考察观看?
“贾胥《齐民农政》有记。
大炎221年,洪庆十七年。
公输玄怜农曝身,空流血汗而出粮无多,故制木牛以代凡农,普及天下,炎粮无忧。
开始我还以为和卧龙先生的木牛流马一样。
后来与老爷子谈到我才知道,是我想简单了。
这公输玄做的木牛,不仅能自盛河水,自耕田地,腹中还可盛粮五百斤,日行百里也不在话下!
我眼前这个专门运输的木牛三型。
听说那普及最广的农耕一型木牛,不吃草、不加油、还不知道累,只在头上有开关把手,打开就能用,人坐在上面控制方向就好。
公输家的机关术,当真玄奇如斯吗?
大儒李阳明曾言:若无公输机关术,举国共退五百年!
此言当真不假!
公输家作为大炎第一世家,单凭这手机关术就当之无愧。
听说在炎都之中,还有一座终年悬于九天之上的‘机关城’!
有机会一定要去开开眼……”
吴讳因公输木牛之玄奇而神飞天外。
与他同组的周熊四人也是各有精彩。
石飞雁师弟钟恒是个黑面闷葫芦,一路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熊却是深感独木难支,好几次暗示吴讳,欲让其与他统一阵线,保卫师姐不入魔爪。
按他的话来说,石飞雁这小子时常眼神飘忽,暗中偷瞄杜九儿的曼妙身段,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不关己,吴讳又不如周熊那般对诸事都热心,因此并未搭理。
他能看出,石飞雁居心叵测也好,故意接近也罢,这几日接触下来,与杜九儿的关系确实近了许多。
令他奇怪的是,二人谈笑时,那位杜师姐总会有意无意的看他……
篝火噼啪,山风袭人。
众人饭后围坐木牛之前排班轮值,亥时开始,吴讳轮到寅时,那赵姓衙役轮空。
一夜祥和,吴讳当值结束后半梦半醒的眯了一个时辰,便听肖元义朗声大喝,让众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翻过落凤山便快了,想来今日傍晚,就能到九峰城外了。”
一路安平,想着十两银子即将到手,吴讳收拾完后,主动与周熊交谈起来。
闷闷“嗯”了一声,周熊不知是看石飞雁不顺眼还是有其他什么心思,老调重弹道:
“老吴,咱大院唯一的师姐啊,你真就这么眼睁睁看她被石飞雁那头蠢猪给拱了?”
吴讳满脸无奈,“那不然呢?你又看不上她,你要说你中意,我保证帮你拱,你中意她不?”
周熊犹疑片刻,喃喃道:“还是算了,模样倒是不差,那性格我不是很中意。”
“那不就完了,你操那么多心干嘛?你是她的谁吗?
没看人嫡亲二叔都没说啥吗?”
周熊呐呐无言,憋了半晌才憋出句“我还是觉得石飞雁那厮不是啥好人”。
队伍出发。
牛车四轮转动,咕噜作响。
落凤山高耸入云、山势险峻,坐落于青山、九峰二县之间,其间草木繁盛,山腰浓雾终年不散。
因其阳坡多生梧桐,故得落凤之名。
山路本难行,还要兼顾牛车,可吴讳等人若是绕路,恐怕要多出两日路程来,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进山的话,只需爬到山腰,右折复行半里,下山便能进入九峰地界。
且来时便是从山中走过,无甚危险,因此王云想都没想,便领众人踏上了进山之路。
第二十二章 蛮妖!
“给你们王上的血食来了。”
山腰浓雾之中,白袍人影负手立于青石之上,其声尖细如钝刀割铁。
丈许青石之下,凶兽环伺、妖气冲霄!
水桶粗细的金黄巨蟒长达数丈、浑身黑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巨熊耸立如墙、枯瘦灰猴双目猩红,爪闪寒芒。
“有……雷音?”
语出巨蟒之口!
那灰猴巨熊像是能听懂般,纷纷将猩红暴戾的目光锁定在白袍身上。
若是常人在此,必惊得魂飞天外。
大炎《万妖志》开篇有语,兽吐人言,为妖,未显人相,是为蛮妖!
蛮妖者,非雷音武人不可挡!
而此地,足有三头!
“没有”,白袍人影兜帽罩头,看不清具体面容,只听他尖笑一声,道:
“青莲大人与你们王上商议好了,此次来的,最高修为仅是九牛二虎境的武人而已。
对三位来说,与蝼蚁无异。
嘿嘿,血食送到,我便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白袍人影双足疾点,几个纵跃便消失在白雾之中。
……
吴讳一行人爬到山腰。
因山路多怪石,最前方骑马而行的王云、肖元义、杜烈三人老早便翻身下马,牵马步行。
穿出密林,队伍前方数人视野陡然开阔。
已近深秋,百木枯黄。
眼前这片空地却是绿意盎然,溪水汩汩流过。
这便是鹰嘴崖。
乍一看是片密林环绕的空地。
可若是往西复行百步,便能看到这弯山涧穿过密林、砸落百丈山崖的恢弘景象。
站在山脚看来,这山崖形如鹰嘴,鹰嘴崖因此得名。
王云驻足回首,朝先后钻出密林的众人看去,只见众人满面风霜,目露疲惫之色。
即便皆是武人,血气超凡。
连日赶路下来,也难免心神疲倦。
“在此小憩片刻”,对众人说完,王云拍了拍枣红大马的脖子,让它自行啃草。
肖元义、杜烈二人则是各自牵马散开,与王云成犄角之势,护卫木牛队伍。
虽说此次任务到现在已算是完成了大半,可这二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不会粗心大意。
将木牛车尽数赶至空地,众人席地而坐,有人高举水袋喝水,有人默默咀嚼干粮。
西面,吴讳三人与那名操控牛车的孙姓衙役人围坐车前。
屁股刚刚沾地,一路与杜九儿打得火热的石飞雁忽然指天道:
“九儿妹妹!
我石飞雁在此立誓,不管妖邪人祸、山崩洪滔,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如违此誓,天地共诛之!”
杜九儿一张白皙俏脸肉眼可见的红了,扫了几人一眼,不等众人反应,便闷头跑向威远镖局四人围成的小圈子。
周熊狠狠打了个冷颤,“淦!你他娘的有病是吧!真恶心!”
吴讳忽然汗毛倒竖!
却并非因为石飞雁的誓言。
比这恶心数倍的他都听过,怎会被这种小场面整的汗毛倒竖?
心中惴惴,吴讳举目四顾,暗中感应数息后才悚然明悟。
这岂不正是那日初见屠星汉时,被他的武道气势激出生理反应的那种感觉?
只不过此时这种感觉,比之当日强盛了起码十倍!
真要举例说来,便是一种饿虎当面、即将大难临头的心悸压抑!
紧接着,空气中陡然传来一股难闻至极的腥甜臭味。
吴讳哪里还敢耽搁?
当即狠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趁众人呆愣之际就地一滚,扯出黑袍头套就往身上套。
出什么事?
管他是什么事!
不对劲就是要命的事!
生死危机之下,吴讳一罩一戴之间竟只用了两息不到!
吴讳翻滚的同一时间,王云肖元义杜烈三人猛然站起,无一例外,面目阴沉。
“有情况!”
“戒备!!”
王云肖元义一前一后暴喝出声。
腥甜环绕,吴讳生怕有人下毒,瞬间便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东、南、北三面密林之中树倒木摇,蛇嘶熊吼,摄人心魄!
吴讳手足冰凉,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东面林中、那粗如水桶的金黄巨蟒了!
竖瞳冰冷、利齿如勾、涎液粘稠。
“妖!蛮妖!大家快逃!”
靠近东面的杜烈放声嘶吼,话音未落,便一把抄起杜九儿,夺路奔逃。
他武道修为深厚,反应能力委实不慢,脚下泥石翻飞、一步一丈。
只是还不等他第二步落地。
同样来自威远镖局的余下三人哼都未曾哼一声,直接倒飞数十丈,撞断数颗大树后才停下。
落地后尽皆胸膛塌陷,口鼻喷血,不知死活。
余下一人,在杜烈第二步落下的时候,被蛇尾卷着,化身黑线朝杜烈砸来!
直到这时,初见蛮妖的吴讳才在生死危机下清醒过来,脑中念如电闪。
左边王云肖元义合力阻挡黑熊,血气如焰,刀剑翻飞。
右边在人群中闪动的灰芒恍如死神镰刀,触之即倒!
鹰嘴崖,身后是百丈悬崖!
崖下有水,是生路!
“你看你妈!快跑啊!”
吴讳双足刹那间入土数寸,单手抓住离他最近的周熊肩膀,三万斤的巨力瞬息涌出,疯了一般将周熊朝身后甩去。
此情此景,谁还在乎场中忽然多了个黑衣猫头人?
周熊撞断数根梧桐,疼痛让他惨呼着跌落悬崖。
右侧索命灰芒飞速临近,吴讳再顾不得多管其他,扔飞周熊后索性背对鹰嘴崖,屈膝运力就要蹬地倒飞。
却见正前方杜烈单手燃着金焰,嘶吼着将剑指点在巨蟒颅顶。
正是杜氏绝学,纯阳指!
巨蟒吃痛,嘶吼不绝。
杜烈一指点出的同时,扭着头看向身后。
“接着她!”
不知是在对谁说。
在已经梨花带雨的杜九儿看来,二叔是在将她扔向……石飞雁!
西面,那本是她所在的小组方向。
耳畔风声呼啸,那人虽面目惨白、两腿发抖,却仍站在原地。
他应该会……接住我的吧?
不是刚发誓说,无论妖邪人祸,只要有他在,都不会让我受到半点伤害吗?
“啊!”
无头苍蝇般胡乱跑动的钟恒被灰芒临身,滚烫鲜血溅在石飞雁脸上。
前方倩影飞来,石飞雁带着哭腔大叫一声,爆发出如柱气血,接住杜九儿。
然后……全力将她扔向飞速靠近的索命灰芒!
自己则是连滚带爬,借着一扔之力转身就跑。
直觉告诉他,身后,没有那种恐怖气息……
杜九儿猛地一窒。
她看清了,那灰芒,是一只尖嘴利齿的红眼猴子。
“你哪怕不接我,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本就早已心有所属。
可你为什么,要将我扔向死亡呢?
是为了拖慢它杀人的速度,好为你争取逃命时间吗?
原来死亡逼近时,时间会变得这般慢啊。
对不起二叔,枉费你拼命将我救出蛇口。
对不起了师弟,我不能保护你了……”
“屏息闭眼!”
低沉喝声与一股向后的恐怖拉力同时传来。
杜九儿身体后倒时,一道黑衣人影从她右侧狂冲而出。
针脚凌乱的猫耳朵倒映在杜九儿眼中。
某一刻他遮住了九天红日,周身显得光芒万丈。
“嘭”
“轰!”
红白粉末炸散开来。
那人举拳迎猴爪,却是如遭雷击、一触即分,狂喷而出的鲜血甚至冲破了他面罩的封锁,化作血雾炸散。
巨响震耳欲聋,环形气浪如利刃般清空了方圆十数丈内的草木。
黑衣人以比来时还快的速度倒飞而出,甚至还来不及松开被他抓住胳膊的杜九儿。
殷红鲜血溅落在如火般艳丽的红裙上,显得更加鲜艳。
第二十三章 逃
双目火辣刺痛不能视物!
灰猴吱吱叽叽,瞬间陷入狂暴之中!
利爪朝前乱舞无功,左右有人声传来,灰猴蛮妖神志狂乱,再度化身灰芒,循声挥爪,直杀得血肉翻飞、断肢满地。
直到被熟悉的熊爪拍飞,被滑腻蛇尾紧紧束缚,灰猴才安静下来,兀自龇牙低吼。
“静!”
声音沉闷如雷,伴着一阵粗重呼吸。
是黑熊,意思是让它安静。
“你被毒……要请王上。”
声音嘶哑,是金纹蟒。
意思是它被人下毒了,要请王上出手,才能替它解毒。
灰猴渐渐安静下来。
此时场中除了黑熊金蟒还在呼吸之外,再无其余活物。
“西……悬崖,两人,追!”
灰猴忍痛发声,却是在告诉黑熊金蟒,有两人从西边悬崖逃走了,让它们去追。
黑熊金蟒很是人性化的对视一眼,由黑熊开口,丢下一个“等”字,二妖往西狂追而去。
殊不知,自灰猴双眼被糊,前后已是半刻时间流走。
这么长的时间莫说九牛二虎境的武人,便是血气如柱,亡命奔逃下,半刻时间都能跑出十来里远了。
原本不至于浪费这么多时间。
可那王云与肖元义二人自知难活,招招搏命!
特别是王云,本是清河郡守王南星之亲侄。
因其仅是下等根骨,无数资源堆砌也只在及冠之年修至九牛二虎,特下放至政绩最好的九峰县城任县丞一职。
只等三年任期一满,便要调回郡城之中。
王云虽根骨不好,可所修剑诀乃是实打实的三品功法,王氏家传惊风剑!
搏命之下,三十六式惊风剑法被王云尽数用,特别是最后一式大风来,直接削下了黑熊半边熊掌!
肖元义更甚!
斩江刀扬名九峰三十年,虽是偶然得之,却被肖元义以九牛修为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搏命之下,便是薛林海当面,也要暂避锋芒。
此言乃薛林海亲口说出,不知真假各占几分,但斩江之威仍是不容小觑。
若非紧要关头灰猴杀将过来,搅乱了二人的进攻节奏,黑熊恐怕今日危矣!
金蟒更是几欲呕血!
挡住它的人的确只有九牛二虎境,可他扔出一人之后,竟好似喝了妖将精血一般狂躁。
那冒着金色焰火的手指,在它身上是一点一个血坑!
它又怎会知道。
杜家二爷早年便已奏响雷音,与杜青山号称威远双雄。
若非五年前走镖郡城,惹到不该惹的人,也不会重伤垂死、跌落九牛。
大哥杜青山孤苦多年老来得子,若是独女九儿葬身此地,他杜烈有何颜面面对大哥?有何颜面葬入杜氏祖陵?
诸般因由,让杜烈周身血气极限爆发,隐有雷音作响,若非暗伤发作,被金蟒找到机会咬去半边身子,金蟒亦危矣!
……
吴讳一击之后喷血倒飞,却是根本不敢停下,在半空强行扭转身形。
任由与灰色怪猴对拼一拳的右手如无根浮萍般无力飘动,借倒飞之势拉着杜九儿亡命狂奔。
百十来斤而已,即便他此时身受重伤、五脏俱裂,带着也不觉吃力。
可一看杜九儿梨花带雨,傻了一般被他带着跑,不由怒火中烧,吼骂道:
“你傻了!你不是血气如柱吗!快她妈的跑啊!”
身后惨叫惊天。
吴讳不用回头也知道,那灰色怪猴狂暴了!
此前全力一拳,吴讳自觉已是超水准发挥,尽得撼山拳前六式之精髓。
若是打在一块丈二青石上,以他此时三万斤的九牛二虎之力,绝对能将青石打爆。
不是打碎,是打爆!
他在经验幻境中试过!
可打在那半人来高的瘦猴爪心,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应不说,反是他自己被震得骨断经折、五脏欲裂!
“这就是蛮妖!除雷音武人之外无可匹敌的蛮妖!
被追上必死无疑!
艹!”
哪里还有空想蛮妖为什么吃饱了撑了劫俸银?
吴讳此时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多生两条腿。
心知若是等那黑熊大蛇腾出手来,恐怕他今日要埋骨落凤山!
后悔吗?
当时若是不管杜九儿,扔飞周熊转身就跑,绝对不会陷入此种危机。
在克服发抖的双腿奔向杜九儿时,吴讳就有了答案。
无悔!
若是看着曾经帮助过他的人死在身前,而自己明明有着一救之力却选择无动于衷,那才后悔!
只不过,他已经尽力了。
剩下的人,他无能为力!
只是,这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娘们儿是吓傻了还是怎样?
明明有着血气如柱的实力,气血比周熊还要浑厚,怎么现在跟个拖油瓶似的?
吴讳又要发作。
好在杜九儿被骂得浑身一颤之后,终是如梦初醒,爆出血气主动狂奔。
百步距离,之前二人被震飞十来丈。
大步奔逃间,已是来到了鹰嘴崖边!
不及多说,吴讳双足发力,拉着杜九儿箭矢般射下百丈悬崖,一头冲入山腰终年不散的浓雾之中。
却说黑熊、金纹蟒二妖,安抚完灰猴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向西面鹰嘴崖。
蛮妖普遍灵智不高。
可这三只被妖将天龙委以重任的蛮妖却不同于寻常妖类。
它们跟随天龙多年,得天龙精血数次,灵智早已堪比常人。
急速坠落中,黑熊忽然鼻翼耸动,锋利右爪朝石壁狠狠一抓,利爪尽数没入石壁之中。
划出半丈深痕,才将它急速坠落的雄壮身躯停在半空。
金蟒尾部一抽,同样如石三分,将自己倒挂在悬崖之上。狐疑盯着满身伤痕、左爪没了半边的黑熊。
只见黑熊还算完好的一掌双足交互用力,往上爬了十来丈后,停在一株从崖壁之中长出的歪脖树前。
金蟒随后跟来,看着歪脖树上几缕衣衫布条随风飘动,猩红竖瞳微微一缩。
黑熊自顾耸动鼻子,赤红视线定格在歪脖树往上七尺的崖壁上。
那里的石头裂痕,似乎是新的。
……
石飞雁惊恐之余,犹自觉得自己很幸运、很聪明,简直如有神助。
他跳下鹰嘴崖后,好巧不巧被一株长在崖壁上的歪脖子树接住不说。
那歪脖树往上七尺,还有个足够一人蜷缩藏身的自然石洞!
爬进洞中后为更好掩藏自身,他急中生智,运起五年来勤练不辍的裂地掌,狠狠打在石洞上方,震下诸多碎石。
许是被蛮妖恐怖激发了体内潜力。
三掌落下,血气奔腾,竟让他突破了血气如柱的武道桎梏,达到了血气如焰、九牛二虎的境界!
千钧巨力下,裂地掌威能大增,石飞雁数息不到挥出百掌,竟让他生生打出了一个足够一人平躺的纵向坑洞!
此后他又将震落的碎石以掌力推至洞口,运功拍实,只留下一条一指来宽的缝隙出气。
“百丈悬崖,谁会在下落之时注意崖壁?”
“此番大难不死,我必有齐天洪福!”
“现在我已是九牛武人,距雷音仅有一步之遥,届时携报信之功,卢延山必对我另眼相看!
再运作一番,官身武途,皆可期之!”
“也是多亏了杜九儿啊,不枉我一路对你大献殷勤,你放心,我会亲自上门,让你爹节哀的……”
“嗤!”
仿佛绝世利刃切入豆腐的细微响声打断了石飞雁的幻想。
黑暗石洞中响起一阵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下一瞬,石块翻飞,天光入洞。
黑熊目中倒映着一个昂着头的惊惶面孔。
第二十四章 他是我兄弟!
“咚!”
重物入水的声音回荡山谷。
三息后,两道人影窜出水面。
红衣女子身段苗条。
黑衣猫耳右臂低垂,面罩胸襟暗红近紫。
二人正是蒙着面的吴讳与杜九儿。
冲上岸后,两人不要命般往前跑了几步,一道又急又怒的喝骂之声传出老远:
“你坐这等死吗!跑啊!”
“我肋骨、右手、左腿都断了,跑不动了……”
“艹!”
形势危急至此,吴讳也不由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当时情况紧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哪里想得了那么远?
来不及解释感慨,他扭头让杜九儿先跑,自己用左手一把抄起面如金纸的周熊,扛在肩上闷头狂奔。
山脚多灌木。
三人慌不择路,没跑几步,衣物已被荆棘利刺挂得破烂不堪,周杜二人面上更是血痕密布。
“走这边!”
杜九儿娇呼一声,血气再度爆发,领头朝右侧跑。
“那边是黄风岭!
我去年跟我爹进山打猎时来过!
下了黄风岭就是九峰地界了!”
杜九儿语速极快。
她本就冰雪聪明,恢复神智后来不及悲伤,很快便根据地形和记忆认出了这里。
吴讳气喘如牛,闷头跟着杜九儿跑。
若是完好之时,他背着周熊跟玩儿似的。
可与灰猴蛮妖对拼一记之后,他五脏受创,右臂寸断。
直到现在,右手五指都还呈现一种极不自然的扭曲状态。
若非生死当前,恐怕早已昏迷过去。
此时背着周熊,只觉体内如着火一般,全凭一口求生之气撑着,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属实说不好。
或许还能再跑一段,或许下一秒就会倒地
令他奇怪的是,那熊蛇二妖的气势绝不弱于灰猴,远非九牛武人可挡。
为何直到现在,熊蛇还未追上他们?
这般疑惑在吴讳脑中一闪而过。
当下只觉已经濒临模糊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暗自盘算。
若是熊蛇追来,他有几分几率活命?
答案是十死无生!
他原本当做底牌的九牛修为,甚至不是那灰猴的一合之将。
“太弱了!
我太弱了!
若是我再努力些吸收经验,早日达到血肉雷音的境界,此次不说诛灭蛮妖,恐怕也不至于这般狼狈吧?”
吴讳心中暗恨,双目充斥着血丝。
心下已是打定主意,此次若能逃出生天,一定要玩命修行!
区区一只蛮妖他都要搏命才能逃脱。
那蛮妖之上的妖将呢?
传闻那是堪比先天武者的恐怖大妖!
若是如三年前那般妖将袭城,他怎么办?
看着老头子葬身妖腹?
之前他在城中修行,虽也努力,可始终欠缺点火候,总想着接活赚钱,改善生活。
直到现在他才悚然明悟,这个世界危机四伏!
自身若无足够的实力,一个不慎,需要付出的很可能就是生命的代价!
……
“到九峰地界了!”
杜九儿埋头奔行,心中盘旋着二叔杜烈奋力将她扔出蛇口的画面,不由悲从心来、泪落如珠,怎么也止不住。
正要奔向宽阔官道,忽闻身后“砰”的一声,似乎有重物落地,而后就听周熊痛呼。
“砰……哎呦!师姐等等!”
周熊心知肖元义凶多吉少,想不通为何只是一趟普通任务,竟能遇到足足三只蛮妖,正茫然神伤。
眼瞅着通往九峰东城的官道遥遥在目,忽听一直扛着他的吴讳闷哼一声,向前扑到。
吴讳一直高速狂奔速度极快,因此摔倒之后,二人直接化作滚地葫芦,摔出数丈才堪堪停下。
“把……把我的,头套和袍子……埋了。”
吴讳昂着头,口鼻兀自往外冒血,竭力搬运体内十不存一的孱弱血气,强撑着对周熊交代重点,不敢就这般昏过去。
此前生怕蛮妖追来,他始终强撑着一口气。
来到此处,却是已经达到极限了。
周熊顾不得周身传来的骨断之痛,手脚并用,龇牙咧嘴的爬到吴讳身旁。
“回去……就说是我们运气好……跳崖保住了性命”,吴讳紧紧抓住周熊衣袖,不顾已经跑到近前的杜九儿放声疾呼,“还有她!老周!此事泄露,我必死!”
说完,吴讳的左手无力垂倒。
世间安得双全法?
但求此心无愧矣!
他着实撑不住了。
若是周熊杜九儿将他硬憾蛮妖、疑似九牛武人的事情泄露出去。
他也认了。
“你听到了?”
周熊强拖伤躯,单手将吴讳的猫耳头套扯下,露出一张满脸鲜血也难掩其上煞白的年轻面庞。
愣愣注视数息,周熊心中陡然涌出一抹浓到化不开的感激……与庆幸。
庆幸胞弟在外城私塾念书。
庆幸那日他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来到拳院后听到有人敲门……
庆幸结交吴讳!
蛮妖杀来,吴讳做的第一件事,是将他扔下唯一的生路。
没有吴讳,他今日必死!
“他是我周熊的兄弟!
杜九儿、杜师姐,我不知你是如何与他共跳悬崖的,期间发生了什么,我统统不知道。
我只知道,进城之后,希望你只说是我们三人运气好,跳崖保住了性命。
如若不然,我周熊保证,你绝对在我兄弟出事之前出事!”
一股凛冽之意从周熊话中散出。
他说话的同时却是不敢耽搁,单手扯断吴讳腰间系成死扣的衣袍束带,替他脱下黑袍。
刚一脱下,周熊便觉心跳漏了一拍。
只见浆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染着大片血迹。
那只右手,手肘处竟能看见森森骨茬!
这还仅是外伤,从其嘴边血泡推断,吴讳受的内伤绝对不轻。
就是这样的伤势,还扛着他奔逃了十来里路……
想到这里,周熊的目光变得愈发坚定了。
方才的冷硬言语,是否会激怒杜九儿?
万一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出手将他二人打杀在此,推脱在蛮妖头上……
周熊不傻,但他年轻。
你要杀便杀!
最好在此地动手,若是回到城中才动歪心思,我绝不会放过你!
生一起生,死同日死。
这便是周熊此刻的想法。
他替吴讳解衣时背对杜九儿。
当然看不到,在吴讳露出那只不知断成几节的右手时,杜九儿抬手捂嘴,泪眼朦胧。
凝视着吴讳眉眼,回想那万丈光芒的猫耳身影,一时竟是有些痴了。
“嘭!”
周熊即便浑身多处骨断,可被吴讳扔下鹰嘴崖后始终未曾动手,一身血气自是充盈依旧。
此时忍痛挥拳,以撼山拳打出一个三尺深坑,却是为了掩埋吴讳的黑袍头套。
杜九儿如梦初醒,忙小跑上前帮忙。
两人手脚麻利,眨眼功夫便掩埋完毕。
见她主动背起吴讳,周熊心中悬着的大石才堪堪放下。
大炎武风横行,历来极重恩义,不分男女。
现在不动手,想来回到城中,杜九儿应该也不会泄露吴讳秘密。
只是下一刻,一米八的雄壮身躯被杜九儿抓住腰间衣物、提溜小鸡仔般提在半空时,周熊忍不住了。
“你干嘛!放我下来!”
“不背我就算了,你提着我算什么!”
“我自己走!”
……
“师姐!好师姐,马上进城了,你放了我吧!”
“不!”
第二十五章 王云余波!
同一时间。
清河郡郡守官邸。
王南星一身纯白便装,端坐于书房主位,手上拿着今晨刚刚送来的一封武意文书。
他岁近古稀,却仍是中年模样。
一头黑发,面白无须,好似被岁月遗忘了一般。
临近未时,有一及笄年岁的俏丽丫鬟端来木盘。
其上放有一杯刚刚冲泡好的清河名茶红尖、一块卷成条状的湿热绸帕。
王南星正欲伸手接茶。
一道惊慌呼喊忽从门外传来。
“大人!”
“不好了大人!”
闻其声、知其人。
那人还未进门,气度超然的王南星便淡淡道:“老陈啊,何事这般惊慌,是天塌了不成?”
郡守府总管陈晓义小跑进门。
若是平常时候,他必定会站在门口,行过礼后,得了王南星首肯,才会踏入书房。
可这次不一样!
夫人早年被仇家暗害,落下终身缺陷,始终无法生育。
二十年前王南星胞弟身陨于妖祸之中,其独子王云被时任红枫知县的王南星收养,多年来视如亲子!
不然又怎会顶着徇私大帽,将其下放九峰县城为官镀金?
“片刻前王云公子命牌破碎,夫人正大发雷霆!”
命牌,唯灵窍武者才能制作的武道灵物,与命牌之主性命相连,无论身处何方,只要主身出事,命牌必有所显应。
端茶欲饮的王南星动作一顿。
陈晓义不知是否错觉,在王南星沉寂的数息时间中,天光似乎暗了一瞬、又以眨眼难及的速度恢复如初。
他却不知,同一时间,清河郡城之中七大武馆、两大世家,合共十一名通脉之上的入境武者尽皆神色狂变。
“灵气躁乱、武威如狱!
有先天之上的高手发怒!”
“王南星坐镇,城内那几家的先天老祖绝不敢这般猖狂,莫非是王南星?!”
“何事惹郡守大人动怒?”
任外界众说纷纭,郡守书房中仍是落针可闻。
某一刻,王南星动了。
将手中尚未来得及喝的热茶放下,平淡道:“老陈你去秦府跑一趟,便说我有要事相商,请秦大人入府一叙。”
陈晓义躬身应是。
不多时,清河郡第二高手秦玉弩便站在了王南星面前。
好一条昂藏汉子!
青年面貌,赤红官服,腰挎长刀,身形挺拔。
随便一个有点见识的人都能认出,那身金鹏浴火服,乃大炎斩妖卫所特有。
早年斩妖卫初设时,有一言流传甚广:
金鹏服、破煞刀,斩妖诛邪护炎朝。
斩妖卫、代皇权,监察百官谁能逃!
看来人官服之上金鹏双翅未展,依大炎官制,乃是从郡城所属的七品小旗官,官阶上与郡守同级。
正是斩妖卫清河郡小旗官,秦玉弩当面!
“王兄,别来无恙?”
王南星起身相迎,坐下寒暄一二句后,直入主题道:“秦老弟,实不相瞒,邀你来此,公私皆有。”
“哦?”
秦玉弩剑眉一挑,“愿闻其详。”
“公事,是九峰县卢延山来信,其辖下村镇疫病成灾,药石无医,非灵窍神通不可治,可能需要老弟亲自走一趟。”
“疫病?若已成灾,百姓苦矣。
只是老哥,这疫病本属凡病。
只需在疫病出现之初将染病之人集中一地,以先天武域覆之,自可遏其传播,怎会让其成灾?
那卢延山也是一县父母,莫非这点都想不到?”
王南星长叹一声,“疫病出现时,他在突破武道天人一气之紧要关头……”
秦玉弩恍然。
他出身南御武院,乃前朝永康十三年先皇钦点的武举人。
虽天资卓绝,而立之年便已修至七窍蕴灵,将自身面貌定格在蕴灵之时。
却也是从炼体通脉步步走来的,自然知道先天境三大关卡。
武意通天、天威临身、天人一气。
此三关自炎朝太祖皇帝召九圣论武、正式将武道七境昭告天下时,便有“登天三步”之称。
盖因此三关之难,难于上青天!
一旦跨过,便是真正的超凡脱俗,与登天无异。
若说武人先天之前比的是身家资源,那先天之后,靠的便是武人的先天资质、根骨悟性。
一朝开悟,有可能直接跨过三关,屹立先天绝巅。
可受资质所限,有人蹉跎半世,连以自身武意沟通天地的第一步也难以迈出!
即便放眼集三州英才于一堂的各州武院中,能跨过登天三步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因此一听说卢延山当时处在突破先天一气的紧要关头,秦玉弩心中以为知县昏庸的怒气也瞬间消散了。
他能任斩妖卫小旗官,心性自然经过了斩妖卫高层的考验。
非是智勇双全、心性刚直、嫉恶如仇之人,即便武道修为过关,也无法成为斩妖卫!
秦玉弩身旁,王南星还在解释此行深意。
“之所以要你老弟亲去,却是因且卢延山出关之后查验发现,此次疫病出现颇为蹊跷,不仅迅猛难防,出现时机也相当巧合。
疑似别有用心之人祸!”
不等秦玉弩细问,王南星便道:“自九峰疫病出现之后,但凡亡者家中,皆有一白袍教派活跃其间。”
说到此处,秦玉弩也不由郑重起来。
若是两者当真有所联系,那白袍教派必是乱党无疑,且所图不小!
心中计较一番后,秦玉弩主动问道:“公事已明,敢问老哥有何私事需小弟代劳?”
王南星起身一揖到底,吓了秦玉弩一跳。
二人交好十余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王南星对他这般郑重。
好不容易才将其扶起,却见这位守得一郡安平的郡守大人目含悲色,肃穆道:
“我需坐守清河,山高路远,此事唯有拜托老弟。
我侄王云本任九峰县丞,半个时辰前,他的命牌碎了。
老弟放心,不会令你为难。
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好对你嫂子有个交代。”
秦玉弩心下一惊,“什么?王云贤侄出事了!?”
王南星默然点头。
沉寂数息后,秦玉弩正色道:
“老哥放心!
此事包在小弟身上,无论是人是妖、是鬼是祟,秦某定将其绑来,任凭老哥处置!”
二人同郡为官数十载,虽算不得生死挚交,可当一句相交莫逆,却是绰绰有余。
秦玉弩自然知道,王南星对其妻用情至深,即便遭奸人所害一生无子,也始终不曾纳妾。
须知自八百年前大儒李阳明拜相之后,炎朝高层在主抓武道的同时,还不惜耗费资源大力发展治世儒学。
甚至继武考登科后,更特意为天下学不起武的儒门学子打开了文考入仕的通天坦途。
直至如今,忠孝礼仁、恩义勇信等品德早已深入炎朝人心。
就孝道来说,无后可是大不孝!
这般前提下,王南星二十年来仍是不曾纳妾,独宠爱妻一人。
须知以其郡守权势,莫说三妻四妾,便是妻妾成群也当属平常。
这也是秦玉弩最为欣赏王南星的一点……
且此事对王南星来说虽是私事。
可对肩负监察之责的秦玉弩来说,却是公事一桩!
王云乃是九峰县丞,炎朝从九品官员,虽是个芝麻大小的官。
但其无故身亡,若是死因不明,地方衙门未曾破案,便要轮到他们郡城一级的斩妖卫出场了。
只不过一般寻常小官的命案悬案,秦玉弩根本连看都看不到,自有手下斩妖校尉处理。
此次老友开口,又刚好是分内职责,秦玉弩当即暗下决心,便是妖将鬼王,也要绑来任他处置!
第二十六章 两年!
吴讳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还未来得及睁眼,一股刺鼻难闻的药味便冲入鼻腔,直呛得他喉间发痒,咳嗽连连。
刚一睁眼,浑身绷带的周熊就映入眼帘,只听他兴奋嚷到:“醒了醒了,老吴你终于醒了!”
吴讳张了张嘴,并未发出半点声音。
等那须发皆白的老郎中被周熊喊来后,他才从郎中口中知道。
自己已经昏迷三天了,此刻不能发声,却是因为今天那女娃没来,周熊这同样有伤在身的糙汉子忘记喂他喝水了。
吴讳听到此处,不能发声说话,唯有极其虚弱的瞪了周熊一眼。
“哈哈,怪我怪我”,周熊讪讪挠头,“其实也不全怪,谁让杜九儿那小娘皮不给我说的?
前两日我在家中接骨,我爹不放我出来,今天才有机会溜出来看你。”
吴讳翻了翻眼皮,除了根据内堂门匾知道这里是内城医馆回春堂之外,他对其余事情一无所知。
心中疑问无数,却暂时无法出声,忙用眼神示意周熊递水。
被搀着喝了几口水,又听老郎中说他三日未进米水,眼下沾不得荤腥,得先喝点稀粥养胃。
周熊听完,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买粥去了。
……
“你放心,我知道你。
回来之后我第一时间就让我家店小二去了南城,给吴老夫子说拳院有事,你脱不开身,可能要耽搁一段时间,让他宽心。
这么样?这事儿我漂亮吧?”
“漂亮漂亮”,吴讳应得心不在焉。
拒绝周熊喂食后,现在他自己正在用木匙吃粥。
据周熊说来,郎中检查之后,说他内腑虽伤,但仅是外力所致。
若是舍得花银子,用些百年年份的好药,养上数月便可无虞。
最严重的是他的右手。
五指尽断、掌骨碎裂,桡骨、尺骨皆断,肘关节更惨,断就算了,直接刺破皮肉。
相比之下,右臂脱臼就如同擦破皮一样毫不起眼。
若他未曾习武,只是普普通通一书生,那他这只手就算是彻底废了。
即便接上后养个三五年时间,也万难恢复如初,甚至重物都提不得。
可他不是书生,而是血气有成的炼体武人!
据老郎中柳仲说来。
他本是血气如柱,而今断骨已续,只需等血气恢复之后,每日坚持用自身血气冲刷蕴养,不出两年,绝对就可痊愈如初。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方法可以大大缩短这个时间。
一是有入境武者耗费自身血气代他蕴养断骨,时间可缩短至半年。
二是能寻到最低是黄品的超凡大药,服之不仅能让他在一个月内完全复原,还能血气大进。
听完这号称九峰第一圣手的柳郎中一番话,吴讳整个人都不好了。
入境武者?
整个九峰县城明面上好像只有知县卢延山是入境武者吧?
想都不用想,这替他人温养断骨必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他又不是卢延山亲子,凭什么让他出手帮忙?
大药?
若是那般容易寻到,他老早就血肉雷音了,还用得着天天胡吃海喝攒能量?
柳老头这番话,唯一靠谱的就是靠自己两年痊愈了。
可是……两年?!
他还打算一个月奏响血肉雷音呢!
此时因为这只右手,破入雷音境的时间直接被拖到了两年之后。
这对已经感受到实力不足而带来的紧迫感的吴讳来说,不说如同晴天霹雳,也算是一件短时间难以接受的事了。
吴讳早已不是当初什么也不懂的武道菜鸟。
自然知道血气对于炼体武人的重要性。
常人即便天赋异禀,一身气力也不出三百之数。
为何炼体之后,能增长至千斤、甚至万斤的恐怖程度?
一切皆因血气!
换句话说,炼体武人力比牛虎的恐怖巨力,皆是自身血气所赋予!
且血气犹有尽时,一旦血气耗尽,炼体武人便与常人无异,最多算是会些拳招架子、巧妙卸力之法的常人。
就如他阻拦灰猴蛮妖,因那一拳耗尽浑身血气,此后跳崖奔逃数十里,一身血气便干枯殆尽,逃至官道时才会力竭晕倒。
而若是想奏响雷音,血气积累就必不可少!
他花费血气温养断骨,就意味着在养伤其间,他的一身血气不仅不能积累,甚至若是吃得差些,武道修为还有跌落之危!
诸般种种,让吴讳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无论周熊说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柳郎中怎会知道我血气如柱的?”
吴讳突然想到这点,放下木匙,皱眉盯着周熊。
“我说的”,周熊收起说笑姿态,四下看了一圈,才郑重道:
“老吴,你不觉得一个连血气如柱都没达到的武人,从三大蛮妖手下逃脱,有些牵强了吗?
即便我们运气好刚好在鹰嘴崖方向休息,连血气如柱都没有的你,如何能逃得过蛮妖追杀?
蛮妖极速,你可是亲眼见过的。
我与杜九儿还好说,生死危机之下爆发血气,更可托词蛮妖并未第一时间追杀我等。
空地到崖便仅有数十丈,我们全力之下数息就可跨过,终究还算合理。
可你呢?
如柱与否,可是云泥之别,武人并未如柱之前,就比常人强出一线。
即便蛮妖没有第一时间找上你,你也反应过来了,哪里来的速度和力量,跨过空地到崖边那数十丈距离?
更别说现场还有县丞大人、我老舅、杜家二爷等三大九牛高手,如柱武人十来个。
我听杜九儿说,你出手救他之前,大家都在四散奔逃,连他们都没能逃脱,你凭什么?”
周熊顿了顿,忽然贴近吴讳,低声道:“现场有痕可寻!不说其他,单就说我们那一队,除你之外都是如柱武人。
我们回城的当天下午,薛神捕便召集了二十来名如柱到九牛不等的县衙高手,由他亲自带队,进山查证除妖。
如果不说你是血气如柱,等他查证回来,恐有暴露之危!”
吴讳心中一惊。
确如周熊所说,他如果只是一个没有如柱的普通武人,绝无可能逃出鹰嘴崖上的修罗场!
甚至若非他当机立断,第一时间甩出周熊,又借辣椒石灰与自身的九牛修为硬接灰猴一爪,恐怕最终连他都不能回来!
非是夸张,他此时想来,若是当时他不管杜九儿,扔出周熊后紧随其后,绝对会被灰猴蛮妖追上。
届时周熊骨断重伤,他独面灰熊,即便撒石灰糊眼,恐怕也只拖延片刻。
而那时他必定也是重伤垂死,能撑多远?
蛮妖可不是普通野兽,吴讳相信,即便灰猴口眼受创,它也能循声追来……
“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现在想来,那灰猴蛮妖并未立即追来,必是我用石灰糊了它的眼鼻,当时鹰嘴崖上喊杀震天,让它失去了方向。
若是没有杜九儿,我与周熊多半危矣。
我救了她,却也是救了我自己……”
吴讳心绪纷杂,如是想到。
第二十七章 落花有意
“你不用担心!”
周熊见吴讳倚坐床榻之上,面色沉凝、沉默不语,以为他在担心蛛丝马迹被衙门的人发现,兀自说道:
“官府只问了我们大概因由,回来后我与杜九儿商量过了,说你是用了我给你的补血大药,接活之前侥幸突破的血气如柱。
拳院谁不知道咱两是好兄弟?
而且那补血大药我家的确有,是我爹去年在清河郡花了七千两银子买来的,说是留着给我突破雷音。
大药名唤鸡血火冠莲,是黄品中等血药,本是雷音武人入境所用的一味辅药。
外面看来,你入拳院五个月了,桩功已成,正值熬血阶段,用上这等大药,突破如柱也不足为奇。
你可得记清楚了,不然到时说漏了嘴,麻烦可就大了。
我爹那边你放心,我知会过他了,届时官府问起,绝对天衣无缝。”
听闻此言,吴讳心绪微定,虚弱道:“谢了老周,之前倒是我大意了,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正说着,惊见周熊豁然站起,拄着拐棍,满面怒意。
“你跟我客气NM呢!”
“我可告诉你啊老吴,再听到你对我说半个谢字,我揍不死你!”
“你救了我的命,我可有对你说半个谢字?
你要是不把我当兄弟,那行,你继续说,我应下了,马上回去让我爹备上五百两银子,好生谢谢你!”
周熊呼呼喘气。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
在他看来,说谢字,便是见外之意!
吴讳被周熊突如其来的喝骂震得愣愣无言。
盯着床前这位黑脸汉子看几息,吴讳忽然虚弱一笑。
“DNMD,老子是读过书的人,那是出于礼貌才谢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粗鲁吗?”
闻听此言,周熊才面色稍霁,侧身坐下。
他知道吴讳的脾气,正如吴讳知道他。
这样的语气,才是把他当朋友兄弟的语气。
他也好奇,相当好奇。
为何吴讳入拳院不足五月,就已经跨入九牛二虎境了。
武道资质一般的人,花费半生才进入九牛也不足为奇!
开始他还不信,即便吴讳一只手将他扔出数十丈,他掉落悬崖之后,想的也是这小子气力真大。
可后面与杜九儿对口风时,听说他硬憾蛮妖,周熊惊骇之余,才隐隐猜到他的真实境界。
为何不猜雷音?
若是吴讳雷音了,即便不能以一对三将三头蛮妖格杀当场,多救几个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就算怕暴露自身不想救,对付区区一头猴类蛮妖,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
隐藏自身实力的苦肉计?
这也太苦了吧?
吴讳这身伤势若是没有其他手段,少了两年时间,绝对好不起来。
养伤这段时间中,吴讳的血气基本都要用来蕴养身体,武道修为不倒退就不错了。
而对于他们这种还处于炼体境界的年轻武人来说,历来便有“黄金八年”之说。
意为十二至二十这八年时间,是炼体武人夯实血气基础的黄金时间,一旦错过,雷音都无缘,何况入境乎?
根本容不得半点浪费!
且吴讳还是中下资质,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学武时间还晚了将近两年,夯实基础的黄金时间已然不够。
这也是当初屠星汉嫌他年岁大的原因。
还要浪费,除非吴讳是不想继续习武了,不然绝对不会上演这般过分的苦肉计!
因此周熊猜测,吴讳必是九牛!
可问题来了,众所周知吴讳才入撼山拳院五个月不到,进拳院之前,也的确是连拳桩都站不稳的炼体菜鸟。
为何这对旁人来说只够练习桩功的短暂时间,他能直接从炼体菜鸟变成九牛二虎境的武人?
难道他这兄弟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想到这里的周熊心中宛如猫挠一般,可他却打定主意不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虽然嘴巴大,但绝对分得清孰轻孰重。
就像他爹给他买了鸡血火冠莲,足以保证他练力至九牛二虎境时,百分百能奏响血肉雷音。
这就是属于他的秘密,他难道也要到处给人说吗?
吴讳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踏入九牛二虎,绝对有大秘密!
可周熊知道,若是他问了,他就会永远失去这个过命的兄弟!
兀自虎着大脸坐了片刻,吴讳知道他绝对闲不住,故意不说话,把他晾在一边。
果然,周熊忽然一脸八卦的凑了过来,满脸坏笑。
“你惨了老吴!
之前你还给我说人杜九儿这样那样的。
这三天来,杜九儿那小娘皮可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你,给你喂水擦脸,喂药翻身,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待会儿她就来了,我看你咋面对她,嗨害嗨!”
周熊一脸贱样,吴讳若非右臂上着夹板,左手伸出不便,绝对要往他那张脸上糊一拳。
忽然余光瞥见一道白影靠近,吴讳干咳一声,正色道:
“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我啥时候说杜师姐不好了?
明明是你,说人家浑身肌肉、满手拳茧,给你周公子当小妾你都不要。”
周熊直起身子,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人,插着腰、兀自笑道:
“哎呀老吴,你搁那儿装啥呢?
我确实说过她有肌肉、我不中意她,可是现在压力在你身上啊哈哈!
不过说真的老吴,杜师姐绝对是良配,九峰四美之一啊,你没见咱这一路,有多少人眼冒绿光的嘛?
特别是石飞雁那坏坯,途中故意接近,老是色眯眯的盯着人大屁股看,看着他就不顺眼。
也得亏他不在了,不然我绝对找机会干他一顿。
你老吴就不一样了,虽说英武帅气这方面比我稍差,但也算咱院子里数一数二的俊后生了。
若是能趁机搞定她,嘿嘿……”
吴讳摇头暗叹,你完了兄弟。
话虽然不是什么坏话,可总归是糙了些,没看一身白衣的杜九儿胸口起伏,俏脸红到脖子根了吗?
还大屁股,这话是能当着人家面说的吗?
“周熊!”
身后冷意传来,周熊脸色瞬变,机关木牛一般僵硬转头,只见一女子眉目含煞、双目喷火,直欲将他生啖了。
“杜……杜杜师姐,我……啊……”
好一顿暴打。
看得吴讳眉跳眼歪。
虽说都是如柱境界,可杜九儿去岁便已踏入此境,周熊则是堪堪踏入,还断了腿。
这将近一年的练力差距,在这顿暴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少顷。
杜大美女出够气了,终于放过了鼻青脸肿的周熊,二人寻了医馆小凳,同坐于吴讳床前。
“你醒了?”
三字出口,杜九儿的脸愈发红了。
不知是想到周熊此前的污言秽语,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周熊此刻目不斜视,盯着吴讳床边的砖石墙壁,像是那墙上蕴含着什么武道至理一般,看得极为认真。
吴讳心道不妙。
这一救,不会让她想以身相许了吧?
他虽不是情道海王,前世也是有过前女友的人,还看过无数桥段,怎会不知当下是什么形势?
若是无意,将周熊胖揍一顿之后,绝对会严肃认真的向他解释,而不是一句“你醒了”。
“嗯,这几日有劳师姐照顾,待我伤愈,必定好生答谢。”
第二十八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吴讳此刻伤势仍重,勉力说话亦会牵动肺腑。
这也是他之前晾晒周熊的主要原因。
此时说完,一张脸虽在微笑,可却更加苍白了。
想了想,他对周熊道:“我还有些饿,想喝卯兔街许家的豆腐脑,就咱两上次喝的那家。”
“啊”,周熊顶着两个熊猫眼,抱怨道:“要走三条街诶,要不喝点其他的?街角李氏绿豆汤?怎么样?”
“我去给你买”,周熊话音未落,杜九儿便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吴讳趁机对周熊疯狂挤眼,口中忙道:“不用不用,师弟当面,怎敢劳烦师姐,让周熊去吧。”
“对对对,我去吧,难得老吴求我,我去我去”,周熊后知后觉,不等杜九儿反应,拄着拐杖蹦得飞快。
他虽不知吴讳要做什么,可这明显是把他支开的意思。
“见色忘义的魂淡!
老子TM的腿都断了,还要给你买东西,淦……”
吴讳哪里知道周熊在想什么?
杜九儿当面不好直说,他的初衷是让周熊自行领悟他的言外之意,自有被支开的觉悟。
随便买点什么,或者什么都不买,去外面茶馆喝会儿茶再回来。
哪里想到,这大冤种真的走三条街去买了……
支开周熊,吴讳长叹一声。
待杜九儿坐下之后,他看着那张未施粉黛仍当得上美丽的俏脸,强忍五内刺痛,微笑道:
“师姐,我故意支开周熊,是有话对你说。”
“啊”,杜九儿惊叫一声,迅速低头,两手揪着绣有云纹的白色束带,瞬间连耳朵都红了。
吴讳接道:“或许有些唐突,万望师姐见谅。”
杜九儿心乱如麻,怀中像是抱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一般。
唐突?
他要说什么?
怎么办?
我虽有意,这么答应了会不会显得随便?
“师姐你,可是喜欢我?”
“啊……我”,杜九儿抬头,咬着下唇看了吴讳一眼,下一瞬确如受惊小兽般迅速埋头。
该死!
他怎么这么直白!
喜欢,哪有人说得这般轻佻,还秀才之后呢……
杜九儿双手搅着衣带,愈发用力了。
“师姐你,了解我吗?”
等了许久,杜九儿终于说话了。
只见她像是鼓足了全身气力般,抬头直视吴讳。
涨红着脸,眸含春水。
“了解,你家住在南城铜锣巷,你父是外城享有盛名的吴老夫子。
吴老夫子想让你读书入仕,你却喜欢习武,困苦三年,终是攒够了进入撼山拳院的学费。
还有,我的确喜欢你。
非是感动感激。
你救了我,我的确心中感激、的确愈发欢喜你。
可却不是因为你英雄救美,我就非要以身相许。”
杜九儿顿住,是在呼吸,能看出她真的是憋足了气,才将话说出来。
她待字闺中,平日虽以练习拳法为主,却也会利用闲暇时间看书做女红。
当然,看的是各种志怪小说、江湖话本。
因此她也知道,何谓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吴讳听她这般了解自己,不由心中一奇。
难道他昏迷的三天时间,杜九儿特意去调查过他?
见其欲言,吴讳也不打扰,只听她接道:
“初次相见,是屠师欲选入室弟子。
你也与其他人一般盯着我看。
见你面生,我便知道你是新来的师弟。
选徒结束后,我找大师兄问了你的名字。
那日下午,我本见你瘦弱不堪,猜想你大概家境贫寒,学武不易,想为你送些银钱。
可却见你与周熊分别之后,将一文大钱赠给了路边乞儿。
我心中震惊,以为你的贫苦是装的,故此跟你回了铜锣巷,却不想,你的确家徒四壁。
此后每日下午,我都会去巳蛇街口,看你与周熊结伴回家。
我也不知为何要去,就是心中想去。
后来见你进了烟霞楼,我告诉自己,你是不知血气之重,等你出来之后,才特意去提醒你。
因为此前也有院中师弟,如你一般还未入住便进出烟霞楼,我撞见后也曾好言相劝。
可我回家之后,每每想起你去烟霞楼,虽知道你是去接活赚钱,心中仍觉气闷。
从那时我便知道,我大概是喜欢你了。
后面听说官府相聘,肖班头亲自上门,欲让我们镖局走镖。
我还听说要额外召集十名九峰武人,猜想以你和周熊的关系,说不定会去。
我便缠着二叔……”
杜九儿说到此处,泫然欲泣,不等吴讳出言,便已落下泪来。
她脸上红霞早在说到烟霞楼时便已完全消退。
吴讳无比震惊!
苏醒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震惊失态,口眼微张。
打死他也想不到,本是以为杜九儿误将感激错当心动,想要以身相许,这三天来才会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本着不愿耽搁人的心态,他想把事情挑清。
没成想支开周熊以后,竟听到这般离奇的女儿心事!
啜泣之声让吴讳清醒过来,他心中更加复杂了。
威远镖局的掌上明珠,竟是因为他才深陷险境!
“师姐,节哀。”
杜九儿啜泣着,大眼通红,我见犹怜,自然也激起了吴讳心中与生俱来的保护欲。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你二叔定不愿见他最心爱的侄女神伤至此……”
“呜呜呜”,杜九儿忽然扑在吴讳身上,放声大哭,甚至引来了回春堂中的卖药小厮远远观望。
幽香扑鼻。
吴讳浑身僵硬,犹疑片刻,终是将完好的左手抬起,轻拍佳人后背,神色轻柔。
片刻后,杜九儿坐直身子,抽泣道:
“后面我真的在接俸队伍中见到了你,一路总是控制不住想靠近你,与你说话。
那裂地武馆的石飞雁故意靠近,满嘴甜言蜜语,我当然知道他不怀好意。
可却相识一场,不好赶他,也想着气你一番,可你始终无动于衷。
此后蛮妖来袭,形势危急,二叔将我扔出,我悲痛之余,转念想到你连血气如柱都没到,便想等落地之后,尽力保护你。
即便不敌蛮妖,与你死在一起,我也无憾了。
可没曾想那石飞雁接住我后,却将我推向蛮妖利爪,为他争取逃命时间。
万念俱灰之下,是你戴着猫耳面具救了我。
我开始没认出你,后面听你骂我,听出了你的声音,心中后怕之余,却是无比满足。
你能想象我发现是你时的满足与幸福吗?
哪个女子没有幻想过,自己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会于危难之中,身披霞光来解救自己?
可你伤势极重,你晕倒之后,周熊为你脱掉黑袍,见你浑身是血、骨断经折,我便觉心都空了。”
说到此处,杜九儿未语先哭,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我亲眼见二叔被金色大蟒咬住右手,知道二叔大抵是没了。
二叔遭劫,我心中悲恸,本应灵前尽孝。
可想到你还昏迷不醒,我便心急如焚。
二叔为救我尸骨未寒,我心中挂念的却是你,两难煎熬之中,当真是度日如年。
翌日我爹说二叔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是要立衣冠冢,也得等确认了二叔死讯之后才立。
因此我便先偷跑出来照顾你。
昨日凌晨被我的贴身丫鬟锄药寻到,我便被我爹叫回去了,方才才找到机会出来……”
吴讳听到此处,恍然大悟的同时,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复杂至极!
“何其有幸,能被这么一个温柔善良、俏丽心细的女子倾心相待啊……”
心念转动,吴讳被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盯着,心中陡然涌出一道浓重至极的负罪感。
最难消受美人恩!
此时明悟前因后果,想到身前女子方才的脸红,岂非胜过了千言万语?
他也不是斩情断欲的圣人,虽说魂非其人,可前世今生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心性,哪里会不心动?
前世更有人说,男儿皆一样,但凡有不丑的女子主动,大多不会拒绝。
更有甚者,男的也不拒绝……
咳,吴讳想远了。
回过神来,凝视身前女子,他长叹一声。
“九儿师姐,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喜欢。
想必他日我垂垂老矣,想到今日,想到有一个温柔善良、美丽大方的女孩曾对我真心喜欢,也会觉得此生无憾矣。”
此言一出,杜九儿似乎预感到什么,通红大眼中有错愕、有羞愧,更多的却是茫然。
吴讳不敢看她的眼,视线下移,看着她的琼鼻檀口。
“我深知女子年华之珍贵,不敢欺瞒耽误师姐。
眼下我想以武道为重,入境之前,不敢沾染儿女情长。”
杜九儿眸子骤暗,眼中的复杂情绪尽皆化作一抹凄然。
不怪他,真不怪他,是我太想当然了。
自古有谁规定,倾心一人,必要其人倾心?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终是文人梦幻之言罢了。
杜九儿眸光灰暗宛若心死,紧抓衣带的纤手在微微颤抖。
第二十九章 五年!
“因此,我想以五年为限!
五年之后,师姐二十二岁,正值双十豆蔻之年,虽说大炎婚嫁较早,可对我等武人来说,豆蔻之年,才是嫁娶之绝佳年岁。
五年之后,炎朝武考,我若摘得桂冠,师姐仍旧倾心,我当以状元之身,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娶师姐,与师姐相守此生!”
杜九儿豁然抬头,灰暗眸子中绽出一团明亮光彩。
吴讳咧嘴一笑,虽是面色苍白,可却笑得灿烂。
“师姐不是说喜欢盖世英雄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状元之材,才可当得盖世二字。”
杜九儿双手捂嘴,却是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中泪水断线珍珠般落下。
此时的泪,却是甜的。
“相守此生!
这是他的承诺,对我的承诺,我的念念不忘,终是有了回响!
五年,他是为了变得更好来娶我,我也应变得更好才配他!
盖世英雄的女人,怎可是籍籍无名、平庸无能之辈?”
见她悲喜被自己言语牵动情绪,吴讳心中仿佛有个小人在无奈摊手,甚至不敢将话说尽,怕引她哭得更凶。
可转念一想,此番话若不说尽,恐会耽搁一名女子的一生,吴讳只得硬起心肠,认真道:
“师姐莫哭,有言在先,五年之中,你若遇到更好更优秀的良配,我无论身处何方,必会衷心祝福。”
但若是你都能对我五年未变,这大炎千万顷河山、无数娇娘美人,我不看也罢……
最后一句却只在吴讳心中,并未被他说出口。
“好!”
“即便你是故意说给九儿听,这番话也算说得漂亮。”
雄浑男声从门外传来。
吴讳杜九儿皆是一呆。
放眼望去,只见回春内堂专为伤患设立的内堂门口,不知何时竟站了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人。
男人中等身材,头顶方巾,一副标准的文士扮相,儒雅二字用在其身正可谓恰如其分。
“爹!”
杜九儿猛地站起,手足无措的擦脸弄发。
“你怎么来了?我……你都听到了!?”
杜九儿这声爹叫得吴讳心中一颤,有关这人的信息迅速浮现心头。
杜青山!
威远镖局总镖头、名震九峰方圆八百里的巅峰雷音之一!
当然,同时也是杜九儿之生父。
据传其修为与薛林海不相上下,三年前妖将袭城之时,还是他出手挡住了诸多蛮妖,救下了不少九峰百姓。
一手杜氏纯阳指更是闯下了赫赫凶威。
远的不说,单就说吴讳亲眼看到的杜家二爷杜烈。
其以九牛修为,硬是用这门武功单独挡住了蛮妖金蟒,由此可见纯阳指之霸烈!
若是当时易地而处,同样的修为,他的撼山拳是远远不如的。
由此猜测,杜家纯阳指的等级,绝对比撼山拳高……
“他怎会在此!?”
吴讳确实惊讶,这般人物,即便以周熊特意给他暴露出来的如柱修为,也远不够资格接触!
半点没有夸张,的确就是没有资格!
要见武馆以授徒为生的各家师父,还要交最少二十两的银子呢!
杜青山不仅是只差一步就入境通脉的顶尖雷音,还是威远镖局之主、杜氏当代家主,握有威能奇大的家传武学纯阳指。
这类顶尖人物,你还当他会亲自出门买菜?
需要什么,有的是人抢着做。
没见一个不入流的撼山拳挑选入室弟子,唯一有资格的三人都争得头破血流吗?
平日除了知县大人是想见就见,同在一城生活,恐怕多数人只有在过年前夕、岁末武考时,才能在西城群英擂上远远看上一眼。
因此对于眼前的杜青山,吴讳惊奇之余,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从他刚才的话就能听出,来者不善!
果然。
“哼”,杜青山跨步入门,冷哼道:“我若不来,你便将我杜家三代珍藏的大药送人了!”
杜九儿惊呼一声,本来局促涨红的俏脸瞬间白了。
吴讳心中一惊,看到杜九儿的神色变化后,也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还未平复的心绪如海浪般剧烈翻涌起来。
“这傻姑娘,该不会是偷了自家珍藏的大药给我疗伤吧?”
杜青山接下来的话则坐实了吴讳的猜想。
“你的胆子是愈发大了,那蓝心石斛可是黄级上品的入境大药,你也敢盗!?”
杜九儿浑身一抖,脸色虽白,却是紧抿着嘴,两手不自觉的捂在腰间。
那里,静静躺着有一截蓝莹莹的、不超三寸的石斛。
“回去再和你算账!”
冷哼一声,杜青山移动视线,如鹰隼般审视着吴讳。
吴讳与之对视,怡然不惧。
因为他心中坦荡!
且根本不打算要他杜家的大药,即便用了能大大缩短他痊愈的时间。
“就是你蛊惑九儿?!”
随着杜青山话音落下,一股如山般沉重的气机轰然降临。
吴讳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喝药治疗的五脏疼痛欲裂。
血线从嘴角流下。
“您刚才既已听到,当知道小子从未有过蛊惑之举。”
杜青山气势更盛,直接一把将意图用身体插进二人之间的杜九儿抓到身后,单手将他制住。
“他若出事,女儿即刻自裁于此!”
心急之下,杜九儿喊出了这么一句。
即便一见起意、再见乱心、三见生情,总归还是十几岁的少女,何至于此?
因为她了解杜青山!
自生母叶霓裳难产而亡后,杜青山便视她为珍宝。
从小到大极尽宠爱。
只有一点,除亲人之外,绝不允许其他男人靠近分毫!
自她记事起,在镖局大院所接触的,基本都是女身。
那是一种绝不容许他人染指的、略显畸形的爱护。
若是她迟疑片刻,她毫不怀疑,杜青山会直接出手,将吴讳当场打杀!
正面对着杜青山的吴讳当然不知这其中道道。
不过就算知道,他此时也只会心生疑惑。
为何听到独女以自裁相要挟,杜青山还是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神也不曾变化?
“我杜家虽只是一小小镖局,自认在九峰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还算有些势力。
你接近九儿有何企图?
银钱?
大药?
还是我杜氏纯阳指?
听九儿说是你救了她?
说吧,想要什么。
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我都能满足你。”
吴讳咬牙硬扛着杜青山的武道气势,两眼明亮如星。
“我……什么……也不要!”
第三十章 青山满意
吴讳面如金纸。
一句话说完,整个人已是几近昏迷的状态,不过依仗一口意气强撑。
在杜青山训斥杜九儿时,他忽然灵光一闪。
若是他有女儿,被居心叵测的人接近,恐怕他除了狠揍那人一顿、再让他火速离开自己女儿之外,根本不会多说什么。
而在这个武道称尊的世界,狠揍可能会变成直接打杀。
相信以杜青山的地位实力,此时绝对有无数种方法,完美避开炎朝律法,让他干干净净的死去。
再不济,随便花点钱找个人,就能把他弄死在这回春堂。
现在与他说这么多,极有可能是在试探!
试探准女婿?
得出这个结论,吴讳心中苦笑不已。
非是他自大自恋,而是他挖空心思一番推测之后,结果就是如此。
“什么也不要?”
“你确定?”
杜青山目光冷冽,自有种生杀予夺的强者气势。
可在他心中,却有一副与此时情况毫无关联的画面浮现。
风和日丽、桃瓣纷飞。
正值轻狂年岁的少年拥着一名明媚少女。
“霓裳,你且等着,待我功成名就,必将登门拜访,堂堂正正、三书六礼,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岁月青葱、时人懵懂,可有些回忆,却值得珍藏一生。
“我十分确定”,吴讳昂着头,不卑不亢。
“小子虽困苦,却也读过几年书,深知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再者说,那算不得救,仅是顺手拉了一把而已。”
跑路时顺手拉一把,这是醒来之后,周熊告诉吴讳的统一口径。
“你很聪明,应该是猜到我在试探你了”,如山气势眨眼消失,杜青山脸上的冷冽也化作了一抹不知因由的欣赏。
以他的阅历,又怎会分不清真心假意?
当然,那些天生便城府极深的人不算。
不过很明显,即便两世为人,加起来也未过不惑之年的吴讳并非那种人。
吴讳不傻,看的套路也多,不过若论及“心机城府”这种与生俱来的害人潜质,他还算不得有多深。
杜青山作为浮沉江湖数十年的老前辈,又怎会听不出吴讳话中真假?
这小子不仅没有蛊惑哄骗他的宝贝闺女,与之定下的五年之约,更是处处都在为杜九儿考虑。
若是真有所图,想使欲擒故纵之计,为何不说一年两年,而是说五年这个不仅安全,还足以改变太多事情的时间?
除开炼体武人二十之前的黄金时间不说。
他就不怕九儿在这五年时间中移情别恋?
他不怕!
因为从杜青山听到的话来看,这小子在今天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杜九儿对他有意。
之所以约定五年,便是存着让杜九儿冷静一段时间、看清自己的想法。
若是五年之后情谊未变,面对这份深情,他也不会轻易辜负!
更加难得的是,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看穿自己的试探。
即便他杜青山未加掩饰。
有情义、有担当、心智成熟、天资卓绝!
这便是一番试探下来,杜青山对吴讳的看法。
“五月如柱,你觉得五年之后炎朝武考,你有几成机会摘得武考桂冠?”
“啊”,杜青山前后变化之快,让已经准备爆发血气自裁威胁的杜九儿始料不及。
吴讳即便有所预料,也被这宛如“偷腥之人老公出门后”的变脸速度惊到了。
反应过来后,吴讳大口喘气,整个瘫倒在床,极其虚弱且自信的道:
“我……我若去,必取!”
“哈哈哈,好个猖狂的小子”,杜青山大笑,目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五月如柱,在这一县一城之中,的确算得上惊世骇俗。
可若放眼整个净州、亦或是整个南御道,那便只能算是中等下游的水平!
毕竟那些人,可是以进入南御武院为目标的。
而若是想进入南御武院,及冠之前入境,可是最低标准!
炼体三境后,还要打通最少两条大脉、彻底迈入通脉初期,才可算是入境。
因此吴讳自己遮遮掩掩、疑神疑鬼的修炼速度,对于稍有见识的武人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
基本上出去闯荡过的雷音武人,都有这个见识。
杜青山心中清楚,这般速度放眼州城是中下水准,可在这清河郡七县之内,绝对能当得起“顶尖”二字!
他杜青山是不成了。
女儿根骨虽也不差、悟性更是称得上极佳,可即便如此,入境也是渺茫无期。
杜家虽不是代代单传,可到他这一代,绝对算不得人丁兴旺。
本以为哪怕自己只有一个女儿,也还有二弟撑着。
岂料他那苦命二弟不仅多年来未曾留下香火,这一趟镖甚至连自己都走丢了。
再不打算,恐怕杜家纯阳指便要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境地!
也因此,见杜九儿回家之后魂不守舍,一副被人偷了心的模样,连生死未卜的二叔也顾不得。
他便暗中跟随,想看看是哪家才俊,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地,竟敢染指他杜青山的逆鳞。
路上便已打定主意,若是不顺眼,就当场杀了,顺便狠狠教育女儿一番,让她知晓轻重。
他就是看不起九峰当代的年轻俊杰!
打从心底觉得,无论是三大富商之后、还是内城十三家武馆的数百名武道学徒,无一人能配得上他的宝贝闺女。
岂料这一来,竟发现是吴讳这个心性天资双全的武道大才!
惊喜之下,甚至连二弟出事的悲恸之情都减轻了许多。
杜青山是个极理性的人。
杜烈出事当下已不能挽回,人要寻、仇要报!
只等杜家随薛林海一道进入落凤山查证的探子回来,他便立即点齐人马,杀进山中。
此时发现吴讳,却让他有种莫名的惊喜之感。
“爹,你……”,杜九儿回过神来,两腮泛红,不明所以的轻唤了一声。
“你什么你!”
杜青山侧脸呵斥,“别以为此事就这般过去了,那药可是留着给你入境用的,是能随便赠人的东西吗?”
杜九儿当即撇嘴,杜青山一笑,她的确是以为雨过天晴了。
“回去禁足一月,哪里都不许去!
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
杜九儿身子一抖,看了被杜青山的雷音气势激面如金纸的吴讳一眼,满脸执拗的站到的二人之间,仰头凝视着生身之父。
其意很明显,了解他的杜青山也能完全明白。
“痴儿!”,气闷无奈中,杜青山喝骂一声,直接道:“我用雷音血气帮他冲刷蕴养,虽比不得先天血气,配上些百年好药,也能大大缩短他的痊愈时间。
这株大药需得留着,以待大用!”
杜九儿心中一动,高挑单薄的身子却如同大山一般纹丝未动。
“连我也不信吗?”
父女又对视数息,杜九儿道:“你帮他疗伤时,我要在边上看着。”
杜青山能如何?
只能闷声答应。
“此刻他体虚气短,身体极度虚弱,受不得我的雷音血气。
三日之后,我接他来镖局,如何?”
听完杜青山一番作保后,杜九儿才退到一旁,眼红红的看着吴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