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架空
景朔八年除夕夜后,炎朝的夜晚,便不再漆黑,炎朝的月,也不再有阴晴圆缺。
每一天,夜月都如暗红圆盘一般,悬挂于九天之上,不知疲倦的释放着暗沉月华。
诺大的炎朝,可能有人知道真相。
但绝大部分人,都只知道红色月光能勾起人心中的阴暗怨念,使其诡化,身负异力,只能于世间存在七日。
凡诡化之人,皆神志尽失,如妖似鬼,全凭怨念支配行动。
随着时间推移,一个传言在九道之中流传甚广。
言称先天妙境后,武者意志通天,武道意志刚强浓烈,轻易不会诡化。
可一旦信念崩塌,诡化之后所产生的异力,也是寻常妖人的数倍还多!
这个传言,近日在净州范围内,吴讳加入斩妖卫后的第一个任务上,得到了验证。
“妖人不可敌!退!”
净州城外,属于连山郡的棚区之中,火光映红了大片夜空,无数百姓四散奔逃。
吴讳嘴角溢血,从裂痕遍布的深坑中跃起,他呼喝出声,意图提醒麾下力士。
可放眼一扫,不由面目阴沉。
今日是他加入斩妖卫、成为十夫长后第一次执行任务。
白日在闫如海的主持下,他从与他一样新加入的三十人中挑选了十名雷音力士。
另外两名伍长,却是闫如海为他分派的。
临了闫如海特意传音说。
金成岭与彭迁二人都是通脉巅峰,战力虽不如他,在这最后一场演武中,可都算是顶尖好手,寻常先天境的十夫长也极难分到。
言外之意便是,这还是照顾他吴讳才将二人分派给他!
初时吴讳不疑有他,还谢了闫如海几句。
可等他在校场训话时,金成岭和彭迁二人一唱一和、阴阳怪气的顶撞他时,吴讳才心知不妙。
那时他还未怀疑闫如海,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够,压不住这两名通脉伍长。
毕竟他自己也是通脉巅峰,当日有闫如海的灵窍武意阻拦,除了闫如海本人和高台之上的三位总旗外,外人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先天实力。
斩妖卫中又命令禁止私斗,如有必杀私怨、不得不动手,如在郡县时一般,得先联名撰写武斗文书,由所属小旗官上禀总旗。
总旗同意之后,方才主持设擂,进行生死斗。
吴讳初来乍到,又是手下袍泽,自然还到不了分生死的地步。
无法私斗,吴讳便只有在任务中展现实力,驯服金彭二人了。
可等到今日亥时,吴讳接了任务,带人前来处理,却发现自己根本命令不动麾下力士!
金成岭、彭迁二人身为伍长,各自带领一伍力士。
也不知此二人用了何种方法,在短短数个时辰中,竟将素不相识的八名雷音力士驯得服服帖帖、唯二人之命是从!
他这个十夫长,竟在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被麾下伍长架空了!
吴讳对官场权力并无多少欲望,他只是想利用斩妖卫这个平台提升修为,保护亲朋,报仇雪恨。
可即便如此,在被金彭二人摆了一道之后,他心中也泛起了冰冷杀意。
‘是受人指使、还是单纯的不服我?
若是受人指使,最可疑的人,必是小旗官闫如海!
虽无证据,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需得留心防备。
至于金成岭和彭迁。
驯不服,便如定时炸弹一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暗中捅我一刀。
就像现在,毫不犹豫的抛下我独自逃命,连报信之人也找不到。
这还是在棚区之中,距斩妖卫大本营不远。
若是在外界,倘若深陷邪教围攻,他二人如此作为,我焉有活路?
不能为我所用,还有威胁,留之何用!’
劲风拂面,一个照面便在那先天境的妖人手下受了伤的吴讳夺路奔逃。
原本该与他同进退的麾下力士,早已不知在二人的带领下去了何方。
吴讳心中杀机奔涌,想起近日所见所闻,更是难以遏制。
‘仅是这棚区之中,就有未加入斩妖卫的各郡武人仗武行凶。
未被诡化,却jian
y掳掠、豪取抢夺!
暂兼衙门之责的斩妖卫中,又有心术不正之人,受贿放纵、不管不问。
本以为来了净州会有活路,不曾想除了邪教威胁之外,还需防备邪教之外的人。
虽同住帐篷,但武者仗武,账中酒肉臭,平民积弱,路有冻死骨,竟是比当初九峰疫病横行之时,还要触目惊心!
传闻炎皇驾崩、新皇未立。
邪教久久难除,礼乐崩塌在即,我还顾虑什么生死文书?’
吴讳目光冰冷,忽闻身后有惨叫呼声传来。
回头一看,那异力远超先天初境的妖人久追不上,竟舍他而去,开始屠戮周边从连山郡迁来的百姓!
吴讳惊怒,折返靠近,引动灵髓,斩命!
妖人痛呼,虽有鲜血飞溅,在远远超过他血气修为的异力保护下,却并未伤及根本,再次朝他冲来。
吴讳心念急转,迅猛转向,朝同样位于北郊的斩妖卫大本营冲去。
无论有多想杀人,吴讳都得先解决身后的先天妖人再说。
求援火信在他手下的雷音力士身上,眼下那群人在金彭二人的带领下鸿飞冥冥。
他又无法求援,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即便是组建时间不长,棚区斩妖卫在千户沈昭然的带领之下,与净州正统斩妖并无二致。
各部皆有,情报的收集汇总更是出色。
在接道任务的第一时间,就有专人将诡化之人的卷宗调出,送到了负责抓捕的吴讳手上。
据连山卷宗记载,此次诡化之人名唤梁沙,诡化前乃是连山郡梁家老祖,早年凭一套九环手闯下赫赫威名。
而今先天初境,迁来净州后拒绝加入斩妖卫。
疑似与州城环捶拳院梁易为同父异母之血亲兄弟,证据不足,暂未定论。
‘先天初境,这梁沙诡化之后,给我的感觉,比之先天巅峰的卢知县也丝毫不弱!’
念及此,吴讳猛然想到那道传言。
‘先天武者轻易不会诡化,一旦意志崩塌,异力提升足有原来修为的数倍!’
破境在即,吴讳不由多想到:
‘先天武者要跨登天三步,武意通天之后,武道意志刚强浓烈,能融于血气修为中,一招一式都蕴含莫大威能。
按理来说,轻易不会崩塌。
武道所谓的意志崩塌,与我理解的精神崩溃相差不大。
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何会突然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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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筹划
从木谷木总旗麾下的小旗官薛盛元口中,吴讳得到了答案。
净州有高手坐镇,舍身教不敢大举来犯,便化整为零,由命劫带队,率灵窍好手进犯各州。
最大限度制造混乱的同时专挑先天境之上的武者下手,以酷刑令其意志崩溃,被红月诡化,让各州武者内耗。
何种酷刑能让武意通天的先天武者崩溃?
人有七情,错非奸恶绝情之辈,皆有各自在乎之事物。
而邪教有命劫高手带领的小队,擒住先天武者之后,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破坏这份在乎。
包括但不限于,当面欺辱其女眷、以烈性药物迫使其与动物苟合等等手段。
吴讳听完后背发凉,胸中怒火熊熊,暗中记下薛盛元口中的‘圣女’二字。
因为据说,这为了侵占炎朝山河的毒计,乃是南御道各州斩妖卫至今不知其姓名的圣女指使。
若有机会,吴讳绝不介意将此人斩于刀下!
因此,灵窍后期的薛盛元亲自出手,给了梁沙一个痛快。
“你是白总旗麾下十夫长?”
看过吴讳的身份令牌,薛盛元皱眉问道:
“你独身一人,难不成你手下力士,尽皆战死?”
吴讳抱拳行礼,先是谢过率众归来的薛盛元相救之恩,才随意道:
“自然不是,他们求援去了。”
吴讳想起率众先逃的金彭二人,脑中已是有了计划。
他将妖人梁沙遗物收拢,欲带回复命,临走前不着痕迹的朝薛盛元队伍中的周熊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是让他不要担心。
此地距棚区斩妖卫大本营尚有二三里地。
他一路挑逗,不断激怒诡化后的梁沙,来到此地后,正好遇到做完任务的薛盛元率众归来。
从他仗义出手便能看出,这薛盛元,绝非蝇营狗苟之辈。
......
大本营中,吴讳用梁沙遗物交完任务后,并未多说其他。
而是神色如常,与一侧同属白云闲麾下的一众斩妖卫一般,像是交了一个寻常抓捕任务,施施然出了受领任务的大帐。
吴讳并不知道,在他踏出大帐后,大帐屏风后方,闫如海眉头大皱。
“抓捕一个先天境的诡化妖人,他竟只受了点轻伤?
莫非金成岭和彭迁并未依计行事?”
李丘两手环抱,食指轻点臂膀。
“这才是第一日,你有些急了,不要轻举妄动,明日将那二人叫来一问便知。”
闫如海点头回应,他总觉得李丘太过谨慎,说什么怕看重吴讳的白云闲生疑彻查、引火烧身。
照他想来,就该趁吴讳羽翼未丰之前将其拔除!
就像今日,还试探铺垫个什么?
直接在吴讳与梁沙动手之时暗下杀手不好吗?
生前重视,那是因为吴讳有进入武院的潜力。
一旦天才夭折,闫如海还不信白云闲会有闲心彻查此事!
事已至此,同为一丘之貉的闫如海也不好再指责李丘什么,毕竟后者是有着朝廷官身的斩妖卫,实力背景样样都比他强。
只好等明日叫来金成岭和彭迁之后再做决定。
今夜便先放过吴讳。
反正只要红月一天不消失,这样的机会便多的是。
......
棚区各郡百姓多达百万之巨,未曾加入斩妖卫的武人也不在少数,因此夜间诡祸最多。
而斩妖卫通常在夜间待命,白日点卯之后才能轮值歇息。
所以吴讳交完任务之后,便径直回到了临时修整的帐篷之中。
刚一掀开门帘,明显看到账中众人纷纷一愣,接着就听金成岭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嗓音嚷到:
“吴头儿来了?我正要向闫大人请援救你呢!
可老彭说不用。
说是吴头儿你虽然是首次执行任务,但却是白总旗钦点的十夫长,有强大无比的先天战力,我等顾好自身就是,不用去给吴头儿添乱。
开始我还不信,唉!我真是狗眼看人低,你看,吴头儿这不就回来了吗?”
吴讳面无表情,未曾搭理金成岭,坐在柔软坐垫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在在一心二用。
于周身半尺之外布下血气防护的同时,大半心神沉入葫芦空间,观察葫芦变化。
他今夜虽被金彭二人架空,后又在梁沙手下狼狈奔逃,最后若非薛盛元出手,怕是得一路逃到大本营中。
但在诸多狼狈之后,他却并非毫无收获。
梁沙被薛盛元一刀枭首后,体内异力散溢消失,距离他不远的异力有大半被葫芦吸收转化,成为了可供他用幻境修行的葫芦能量!
这个收获,让他发自内心的惊喜了一回!
‘原本我想的是加入斩妖卫后,利用斩妖卫的情报掠夺邪教资源,吸收凶魂厉煞加快修行。.
未曾想还不等我熟悉情况实施计划,就发现这般惊喜!
是了,诡化妖人被红月勾起心中的阴暗怨念,而后生命精元、血气与红月散出的诡异能量结合,这才产生了异力。
这异力,既属能量的一种,就该能被葫芦吸收!
可为何那日演武,我杀了那女性妖人后,葫芦没有将其吸收呢?
二者不同的是......修为?!
演武时死在我手下的妖人虽有先天战力,异力强度却只是通脉而已。
今夜这梁沙却是货真价实的先天妖人!
照此推测,难道最低要先天之上的异力,葫芦才能吸收转化?’
猜想需要事实来验证。
吴讳并未过多纠结,转念便进了鲸血神滔劲的功法幻境中,利用在血药和方才吸收的先天异力加持下重新变满的葫芦能量,加快修行。
见吴讳闭目不理,金成岭与彭迁二人对视一眼,尽皆面皮抽动。
吴讳油盐不进,尽管他二人动用城中武馆势力威逼利诱,在短暂时间中将各自手下的力士驯得服服帖帖。
可现在拿吴讳却没有半点办法。
二人互相使了眼色,走出账外百丈之外,浓缩血河异象环绕周身,低声议论。
“怎么办?”
“时间太短,先按兵不动。
闫如海可是承诺过,只要将吴讳架空,挤出这个小队,便让你我在棚区斩妖卫中领俸养老,绝不派危险任务。
眼下他油盐不进,只能等下次任务了。”
正说着,一名九牛力士跑进吴讳小队所在的帐篷,递交卷宗任务。
此次并非闫如海授意,而是正常任务。
自然,任务难度也在正常十夫长的能力范围之内。
账中,已经能在功法幻境中保持意识的吴讳陡然睁眼,目中有冰冷杀意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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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们听不懂?
北郊,斩妖卫主账位于居住区外的空地之中。
营帐灯火通明,而穿行其中的九牛力士,因修为低弱,没有受领任务的资格,地位与俸禄在棚区斩妖卫中都算是最底层。
只能在各队小旗官根据任务难度做出判断之后,抱着情报卷宗来往各帐。
也因此,
他们还有‘斩妖卫狗腿’的绰号。
顶着这样充满鄙视意味的绰号,便是州城衙役见了,对这群身着白底金鹏服的九牛力士也不会太过客气。
即便如此,各郡之中,仍旧有八成以上的九牛武人愿意加入斩妖卫。
不仅是因为那份能比常人过得好上太多的微薄俸禄,还因为,只要斩妖卫不灭,
他们就没有生命危险!
吴讳拿着情报卷宗,目送这名前来送信的九牛力士走远,
冷冷环视一圈。
金彭两位伍长不在,这十名各有想法的雷音力士无一人敢与吴讳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收回目光,吴讳扯开卷轴,飞速看了一遍,心道果然,还是诡化妖人作乱的斩杀任务。
事实上在他有心打听之下,发现到目前为止,盘踞净州之外的舍身教除了化整为零、让先天武者诡化之外,还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这让他警惕之余,心中还生出了些许遗憾。
遗憾不能吃诡练功......
“吴头儿,有任务?”
吴讳神情冷漠,将手中卷轴递交给说话的金成岭。
“丁级任务,徐伏龙,通脉境妖人,擅使碎金指。
正于红枫县棚区作乱,着令闫旗麾下在营十夫长即刻出动,格杀勿论......”
按理来说,
闫如海负责清河七县,之前隶属连山郡棚区的梁沙轮不到吴讳等人出动。
但凡事皆有意外,倘若在营人手不足,各小旗之间的十夫长也可互相指派。
正因如此,接到小旗李丘所属的连山郡任务后,吴讳才并未多想......
扔下一句‘账外集结’,吴讳便与彭迁擦肩而过,自顾出了营帐。
账中,纷纷站起的雷音力士纹丝不动,纷纷将目光投向金彭二人。
二人对视,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遗憾。
丁级任务,单是他二人的其中之一就能搞定。
且直到此时,闫如海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看来利用任务将吴讳挤走的想法,只能留待明日了。
“走吧”,金成岭语气轻佻,毫不在意。
“全速赶路!”
见众人在金彭二人的带领下鱼贯而出,吴讳一马当先,
调运血气,朝营外飞奔而去。
为何不骑马?
武人练出血气之后,
自身奔行之速度堪比山中虎豹,寻常马驹对武人来说反而是累赘,只有未涉武道的常人用来远行代步。
炎朝有血鳞战马,可日行千里、夜奔八百,但却是军中所属。
价格不高,一匹百两,家财稍厚些的人家便能负担得起。
但血鳞战马与火器一般,皆是炎朝禁忌!
先不说能否以军外之身买到,买上一匹等若买了个株连九族的造反大罪,谁敢买?
公输家的神行机关术?
在净州州城之中都是稀罕物,斩妖卫自然配备不起。
月红风高,狂风拂面。
全力之下,将众人甩开数百丈的吴讳率先来到红枫县棚区。
相距十来丈,与那道充满暴戾杀意的猩红目光对视一眼,吴讳并未动手,而是闪避跃开,散出感应,探查是否有人未被这一区域的巡夜衙役疏散。
这妖人身形魁伟,且诡化之后的异力还是在通脉境界,显然是控制不住心中怨念,被红月引爆了生命精华,并未此前梁沙那般的可怜人。
见斩妖卫到来,远处雷音境的数名衙役不再耽搁,纷纷退走。
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发现有人诡化的第一时间,将周边百姓疏散,同时放出信号,通知当夜值守的鹰卫。
所谓鹰卫,乃斩妖卫下属分支,专修腿功,尽管修为不高,速度却冠绝同境。
吴讳今夜虽是首次执行任务,白日挑完下属之后,该知道的信息却自有专人转述。
见那几名鬼鬼祟祟的衙役退走,他挥手点出数道指风,吸引徐伏龙的注意。
诡化后的徐伏龙虽无神志,多年练武所养成的本能却在。
见吴讳攻来,他极为灵活的闪身避开,以汹涌异力催动碎金指,同样朝吴讳点出数道凌厉指风。
‘三品指法?竟还遇到一个同道中人。’
“吴头儿?你不动手?”
血气延绵,带领雷音力士姗姗来迟的金成岭打断了吴讳的思考。
众人停住,并未如其他小队一般将妖人包围,因为金成岭和彭迁并未下令。
“我说全速赶路,你们听不懂?”
金成岭神情一窒。
他正要故技重施,用拙劣到谁都能看出来的捧杀伎俩激吴讳动手。
不想这个在净州毫无背景的泥腿子,这个忍气吞声了一整天的通脉十夫长。
竟在妖人未除、任务还未完成的当口,发难了。
彭迁不是善茬。
见金成岭僵住,他嗤笑道:“唷,吴头儿好大的官威,您修为高深,自然跑得快。
我们区区伍长力士,哪里追得上你。
你们说是不是?”
“轰!”
吴讳仿佛身后长眼,于间不容发之际,偏头躲过了徐伏龙用异力催动的指力劲风。
威能足可生裂金石的刚猛劲风落在吴讳右前方,击出一个三尺深坑,看得一众力士心惊肉跳。
这一招,场中除了这三位入境武者外,他们无一人能接下!
若非彭迁和金成岭背后势力太大,不听其命便唯死一途,他们也不愿意招惹这位能得总旗青睐的十夫长。
“我觉得也是,这妖人只是区区通脉,我懒得出手。
你二人上吧,我在此为你二人掠阵。”
彭迁神色冷漠,他在阴阳怪气的假意恭维,不想吴讳直接来了一手借坡下驴,竟让他一时间有些接不住。
“嗤嗤嗤!”
徐伏龙神智混沌,哪里知道人多人少,直接攻上前来,身形鬼魅,先挑气息孱弱的雷音力士下手。
好不容易笼络到人心的金成岭和彭迁纷纷出手,各自与徐伏龙对了一招,击散指力,救下了险些殒命的两名雷音力士。
“你们散远点!”
彭迁使的六杀拳,他救下手下力士后,拧腰转身,挥拳将中门大开的徐伏龙打飞十数丈。
他与金成岭皆是通脉巅峰,也都是以三品功法入境,血气精纯,任何一人都有制服徐伏龙的能力。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不狠、站不稳
众人趁机四散开来,各自拉开了近百丈距离,呈扇形与停顿借力的徐伏龙对峙。
有人想出手,可却被金彭二人瞪眼阻止。
“哼!给你脸叫你声吴头儿,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吴讳沉默不语,金成岭眯眼冷哼,彭迁横眉冷对,
三人呈犄角站立,气氛沉凝至极。
只有此次任务的主要目标徐伏龙,被彭迁击飞之后蹬出大片裂纹,双目赤红,还在嘶吼出手。
下一瞬,吴讳动了。
血河飘扬,
迎风暴涨,
刹那间席卷方圆百丈,
如血红披风般飘在吴讳身后!
众目睽睽下,他在冲向徐伏龙!
血河遮蔽了吴讳身后景物。
雷音五感过人,却也看不穿远超自身一个大境界的武道异象。
远远散开的一众力士只能看到吴讳如发泄般引动血气,声势无比骇人。
众人心思各异。
‘唉,吴头儿还是低头了。’
‘儒生常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而今看来,武道也是如此,力不配位、必难长久。’
‘也不知吴讳会不会主动退下十夫长之位?
听闻这二人有闫旗照拂,官官相护,他只身一人,如何斗得过?
若是不识好歹,恐怕,下场不会太好......’
乱石穿空、巨响轰隆。
众人看到,吴讳咬牙挥拳,一拳一拳打在徐伏龙身上,生生砸出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
随着闷响传出,四周爬满龟裂痕迹的大坑在不断变深。
这些人哪里知道,看似癫狂、实在脑海清明至极的吴讳,每挥一拳,
用的都是举重若轻的高深武理!
看似声势浩大,可深坑之底,扛了他十来拳的徐伏龙仍是生龙活虎!
伤的最重的,只有这片大地。
这道深达十来丈的深坑,也是他故意打出来的。
下一瞬,好似吴讳要动用某种秘技一般,百丈血河疯狂朝坑中倒卷,将土坑完全塞满。
场中除了吴讳之外,再无一人能看穿他的血河异象。
此时坑中,并不知道自己帮了吴讳大忙的徐伏龙被他踩着后心,四肢胡乱舞动,喉间嘶吼连连,无法起身。
而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被那道堪比先天初境的浑厚血河制住的金彭二人。
随着血河倒卷,被吴讳带入坑底,各自被掐住脖颈,惊骇欲绝!
“呜呜呜!”
‘通脉!这股血气,是通脉!?’
‘闫老狗害我!’
二人嘴喊不得,
只能将心中浓郁至极的惊恐悔意通过双眼传递给吴讳。
可得到的,
是一道不含半点情绪波动的冰冷目光。
闫如海要借二人暗害吴讳,自然不可能将吴讳的真实实力告知二人!
连他自己知道了吴讳的潜力后都夜不能寐,何况这两个烂番薯臭鸟蛋一样的货色?
吴讳并未耽搁,也没有理会那两双会说话的眼睛。
他右手微微放松,托住金成岭颌骨,捏成一个能让后者勉强说话,又不能放声大喊的精妙弧度。
“你二人如此针对我,是单纯看我不爽,还是受人指使?”
金成岭大张着嘴,企图多吸两口带有土腥味的空气的同时,断断续续道:
“放......放过我!求你......求你饶我一......”
“咔!”
咽喉颈骨同时断裂,有通脉武者血气蕴灵,生命力无比旺盛,金成岭竟没有当场气绝。
他如烂泥一般被吴讳扔在脚下。
“我的耐心非常有限,一人只有一次机会”,吴讳像是在自语。
但被吴讳提破麻袋一般提在左手的彭迁知道,这是在说给他听。
“嗤!”
血肉破裂的声音响起。
随着吴讳将灵光四溢的灵髓抓出,金成岭咽气了。
随意将灵髓扔在脚下,双目赤红的徐伏龙如获至宝,抓着就啃。
“咔咔”之声仿佛死亡序曲,彻底击溃了彭迁心中的希望。
被吴讳封住灵髓,他连自绝的能力都没有!
这人难道就不怕斩妖卫时候追责吗?
无谓挣扎中,彭迁与吴讳对上目光,那道冰冷目光告诉彭迁,他并不怕。
彭迁现在很想诡化,可却难以改变心中只有对死亡的恐惧和无尽悔意的事实。
身为斩妖卫伍长,彭迁自然知道,诡化之人,最基本的一点,是必须心怀滔天怨念。
换句话说,是心思太杂、浑噩度日的人,不会被红月诡化。
诡化者,要么心怀滔天怨念,要么执欲深种,此生达不成会极度不甘,因而生怨的人。
这道理虽然诡异,却是一个已经被斩妖卫们发觉的事实。
且诡化之后,前三日,妖人会被心中怨念支配,做诡化之前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而今棚区斩妖卫兵强马壮,大多数情况下,诡化妖人基本活不过被发现的当晚。
若是有漏网之鱼,那后四日,顺利完成夙愿的诡化妖人会疯狂杀戮,以血气灵髓来补充体内不断流逝的生命精元。
殊不知此举如同竹篮打水,一旦诡化,根本无法逆转七日消散之结局。
在这七日中,血气灵髓对于妖人来说,都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你二人如此针对我,是单纯看我不爽,还是受人指使?”
吴讳问完故技重施,让彭迁能勉强说话。
彭迁很怕,但他忽然想到,奇货可居!
现在只有他一个,吴讳必定不会轻易将他弄死!
这会不会是,一条活路呢?
“我......我说了,你饶我一......啊!”
叫声戛然而止,因为吴讳在用空出来的右手捏碎他的臂骨后,又捏住了他的喉咙。
吴讳长叹一声,缓缓摇头。
“我不想这样,真的,你和金成岭不是邪教妖人,也不是吃人妖诡,我真的不想出此下策。”
顿了顿,吴讳轻声接道: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不狠,很难站得稳。
我不知炎朝如何,但净州很明显已经在乱的边缘了。
这种情况下,我站不稳,可能要连累一些人。”
吴讳扬起右手,对准彭迁的另一只手,嘴中轻言细语,可眼中杀意盎然。
“你是不是在想,我手中现在只有你,要靠你问出后面的人,肯定不会轻易将你杀掉?”
彭迁瞪大双眼,心中不妙之感如山洪爆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惶惶难以自控。
“你看,我的右手空出来了。
虽然我没有做过审讯狱卒的经历,但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
分筋错骨、扒皮放血、先捏碎再下药等等手段,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吴讳适时松手,终于,伴着一股腥骚,心理防线崩溃却连诡化资格都没有的彭迁,立即如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的一切统统说了出来。
“闫如海!是闫如海!是他暗中叫我和金成岭针对你,架空你!
他承诺将你挤走之后,让我和金成岭盯着斩妖卫的名头领俸不做事,不会派危险的任务给我们。
李丘!
对,负责连山郡的李丘肯定也有参与,我见过他和闫如海暗中会面!
我就知道这些!
你给我个痛快!”
第一百八十五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所谓痛快,就是不知彭迁痛不痛,反正吴讳觉得自己出手很快。
仅是咄咄两指,被他压制修为异力的彭迁和徐伏龙便一声不吭、共赴黄泉了。
而不出预料的是,徐伏龙的通脉境异力,并不能被葫芦吸收,吴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异力消散于天地之间。
有之前的猜想在前,
吴讳倒是无所谓失望与否。
他注视着坑中残局,目露思索,并未着急跃出坑中。
控制血气异象遮掩深坑景象的同时。
他不断出手轰击四方,为散布坑外的雷音力士制造一种战况焦灼的假象。
‘彭迁是城中七杀拳馆首徒彭贪之表亲。
金成岭则是狂醉刀阁先天门徒傅青霄的妻家远戚。
据彭迁说来,他二人为了打通入城关节,参加斩妖卫演武之前不惜四处劫掠大药灵晶,才与彭贪、傅青霄搭上线、达成交易约定。
最麻烦的是,明日午时,
就是他二人在西郊与这两家武馆的门徒碰头交易之时......’
数息后,
血河异象消失,众力士正要上前查看,不想短暂寂静后,大地颤动,难以视物的烟尘伴着迅猛劲气狂冲而出。
土坑塌陷!
闷响震得人两耳嗡鸣。
众力士惊呼不绝,彭迁金成岭不见踪影,十夫长吴讳又疑似被埋于坑中。
正茫然中,忽闻一人喊道:“吴头儿!”
众人循声回望,终是在还未散尽的烟尘之中,看到了满身血泥、单手提着半个妖人的吴讳。
可喊声过后,众人却都神情复杂,不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此时的吴讳脸色阴沉,明显是心中有火。
众人仅是雷音修为,还是名义上的吴讳下属,眼下谁敢触其霉头?
吴讳提着满身孔洞的徐伏龙环视一圈,冷声喝问道:
“彭迁和金成岭呢!?”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接话。
事实上在吴讳动手之后,就无人知道那二人去了哪里。
“好!好得很!”
丢下这么一句话,
吴讳不理这群力士,自顾朝北郊大营赶去。
他当然知道那两人的下落。
若是有人将十数丈的深坑掘开,必能发现两团颜色极深的殷红血土。
那血土,就是彭迁金成岭!
非是吴讳心狠手辣,或是性格扭曲,以虐待他人尸身为乐。
而是形势所迫,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为了让坑中血土显得合理,他甚至硬起心肠,将一半徐伏龙留在了坑中,留在了被他用血河碾碎后和成泥的金成岭和彭迁之上。
不如此,一旦有人发觉二人消失,必会仔细探查今夜详情,说不定会有人怀疑吴讳,将深坑掘开查找证据。
倘若寻到二人死于坑中的证据,在高手无数的净州和斩妖卫中,他恐怕难有活路!
要怪,只能怪那两人听信闫如海谗言,
在不知他真实实力的情况下,
生出了害人之心。
这才让吴讳狠下心来,
不等隔夜,
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借任务让他们真正归于尘土。
从一开始,吴讳就打算借任务出手,消除金成岭和彭迁这两个威胁隐患。
只要手脚麻利干净,遮掩到位,在眼下这个每天都有斩妖卫和百姓武人莫名失踪的特殊时期,短时间内大概率不会有人怀疑他。
就算金成岭和彭迁背后的人起了疑心,只要没有证据,就无人能拿他怎么样。
当然,闫如海和嫌疑重大的李丘一天不死,他就不能真正安全,随时都有可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再次遭遇下一个梁沙。
且他能百分百肯定,一旦再有下次,所遭遇的危机绝非通脉先天可挡!
但这却是明日的事情了,他暂时想不到应对之法,唯有先解决今日之事再说。
事实再一次证明,车到山前不一定会有路,但不到山前,一定找不到路!
在问完他想知道的事情后,从心防崩溃的彭迁口中,他知道了二人藏宝的地点!
彭迁与金成岭封藏在净州城西郊之外的那批修武资源,正是他二人明日要与彭贪傅青霄交换入城资格的重要筹码!
玄品大药两株、黄品十株、人级血药若干、灵晶两百。
这批资源,可是彭迁与金成岭掏空自身家底后,在各郡武人共聚净州之外的特殊时期疯狂劫掠,专挑富商与先天之下的武者动手。
两名通脉巅峰的武者联手,除了吴讳这样的特殊个例,先天之下,谁能阻挡?
可即便如此,二人前后也花费了半旬时间,好几次险死还生,才勉强集齐城中远亲开出的价码。
而现在,却便宜了吴讳。
他已经决定要连夜将那批修武资源取走!
若是换成之前,他可能还会有心理负担,觉得这是不义之财,取之非君子所为。
可现在,他只觉得‘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于他来说,想要吸收先天妖人的异力加快修行,在有闫如海和李丘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无异于刀锋起舞。
最简单的例子,有心害人的他,当夜就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弄死了彭迁和金成岭。
所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他自己靠近先天妖人找死的情况下,闫如海和李丘也同样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且他心中清楚,没有先天异力为葫芦充能,没有凶魂厉煞的支持。
光靠他十夫长的微薄俸禄,绝对不可能在下月十五之前突破先天!
如此境况下得知这批大药灵晶的下落,简直是瞌睡正浓时有人送来了枕头!
若是抓不住,才合该被人弄死。
毕竟他的真实资质只是中下水准而已。
靠他自己,按照正常人的修行速度,一样的努力,他现在恐怕还在雷音徘徊!
换句话说,没有掠天葫芦,他吴讳什么也不是!
吴讳对自身定位极为清楚,特别是在逃出九峰的过程中经历了诸多事情后......
耳畔风声呼啸。
将半个徐伏龙藏在途中、正只身赶往西郊的吴讳已经想好。
得到这批资源之后他就潜心修行,争取早日突破先天境。
每日只要接了第一个任务,他就觅地闭关,点卯时才回北郊大营。
反正斩妖卫对于执行任务的时间又没有强制规定。
提高修为的同时还能最大限度规避来自闫如海的算计,可谓一举两得。
只要突破先天,进了南御武院。
他就更加不用担心来自斩妖卫方面的威胁了。
因为他早已探听过,净州之中,各大势力虽然盘根错节,但其中最为强盛的,非南御武院莫属!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得药
武院不仅存在着传说中的超级高手,教出的门生更是遍布炎朝!
炎朝九大武院,每一个皆历经千载风霜,每一年都有无数年轻高手从中走出,或是入朝为官,或是开馆设院。
南御道中,远的不说,
三州州牧,便有两人是从武院走出!
此外还有斩妖卫高层、净州各大武馆之主,更是有将近八成的人,都是从武院出师。
正是有了如此繁荣强盛的势力,才撑起了武院在一道三州中的超然地位。
甚至有人曾说,一道武院,
便是炎朝武道之源、武人江湖之根!
而各道武院尽皆一心钻研武道、从不参与俗世纷争的行事准则,
也完全配得上万千武人给予它的武道圣地、万法之源的诸多殊荣。
武院不争,
但历来不管是哪方势力,都不敢招惹武院。
南御道中,在武院之后,才是南御王府、三州州牧、命劫武馆等诸多势力。
因此只要吴讳能成功通过武院大比进入武院,就算有人将他设计杀害金成岭和彭迁的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大概率也只能忍气吞声,等他耗尽资质出师之后,再找他算账。
他的资质会耗尽吗?
吴讳不知道,他的设想中,武道无涯,而他只要有资源功法,就能不断前进,应是没有耗尽一说......
半个时辰后。
散开百丈感应全力赶路的吴讳来到了净州西郊。
途中他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出暗中了三次手。
前两次都是妖人作乱,在他不知是哪一区的棚区之中大开杀戒。
雷音境的巡夜衙不是对手,眼看就要身陨,无法继续疏散百姓。
危急关头,赶路路过的吴讳出手了,一次纯阳指劲,一次斩命刀芒,直接将那两名通脉境的妖人斩杀当场。
途中最后一次出手,
吴讳杀的却是一个武人。
一个有着雷音巅峰修为的武人,未被诡化,穿着寻常衣袍,行的却是禽兽之事。
吴讳从数丈之外路过,单纯看不过眼,直接动手取了他的性命。
至于其他有斩妖卫高手出手的战场,无论孰强孰弱,他都远远避开,没有多管闲事。
‘西郊往西三里地,一块被彭迁用六杀拳劲将内部打成齑粉的丈二大石之下......’
想起彭迁临死前说的具体地址,一身赤焰金鹏服的吴讳融于暗红夜色,朝西面疾驰而去。
未费多少功夫,他就用通脉感应找到了那块徒有其表、实则内里粉碎的丈二青石。
尽管是彭迁在心防崩溃之下留下的遗言,大概率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吴讳也不敢保证,了解不深的彭迁不是在演戏,想在临死之前最后坑害他一次。
所以秉承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谨慎,吴讳绕着方圆百丈疾行一圈,
确定无人之后,他站在百丈之外,
展现血河异象。
念动之下,受他操控的通脉血河呼啸冲去,临近大石之后才将速度减缓,以一种如人手般灵活巧劲,开始挖掘大石之下的干燥泥土。
金成岭和彭迁对这批能让他二人进入净州城内的血药资源有多重视?
吴讳看着深埋土中二十丈的青黑铁箱,似乎看到了两个通脉巅峰的武者为保证万无一失、在月黑风高夜撅腚刨坑的画面。
操控血河打开半丈大小的铁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红月之下依旧内蕴灵光的两株玄品大药。
一株如参,通体雪白。
一颗朱果,婴拳大小。
玄品大药!
吴讳还是首次见到。
他站在深坑边缘,与之相隔甚远,也都能感受到两株玄品大药中所蕴含的汹涌灵气和药力。
由此可见,那装着玄品大药的青黑铁箱,绝对有讲究!
如若不然,一旦有修为高深的武者路过此地,绝对能感受到这股药力。
参果周围摆放着十株黄品大药。
相较于玄品大药来说,这十株品种各异、五颜六色的黄品大药,其内所蕴含的灵气药力就要弱上许多。
大药下方,是一时间数不清楚的各色玉瓶。
那玉瓶之中,装着的便是人级血药。
此时吴讳终于确定,没有其他陷阱。
许是万念俱灰、许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总之彭迁没有说谎,也没有害他。
然后,吴讳跃下坑中,将一株玄品大药塞入怀中,调运血气将其包裹,封锁其中的灵气药力。
接着他便把铁箱盖合,轻松将其抱起,将土坑掩埋压实,另外在西郊密林中寻了一处隐蔽之地,撅腚刨坑。
用入境之力刨了整整一个时辰,刨了足足三十丈,他才将铁箱埋入其中,恢复此地原貌。
这是一个马蹄状的河湾,刚刚立春不久,春雨不大,河水流量较小,对面还有一座三五十丈高的石山,距离彭迁二人的藏宝之地足有十来里地。
吴讳花了不小心思才寻到此地。
埋下大药后,他又在石山峭壁上挖出一个无比粗糙,只够一人盘膝而坐的狭小坑洞,这才心满意足的停下手来,站在河岸观察地形。
如不出意外的话,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这里将会是他每晚翘班修行的秘密地点......
寅时一刻,带着半个徐伏龙的吴讳回到了北郊大营。
一直关注吴讳动向的闫如海目送他交了任务,却久久未见彭迁和金成岭归营。
还想叫来二人问问今夜梁沙一事详情的闫如海不由心中暗骂。
‘雷音力士先回营中,眼下吴讳也完成任务归来,这两个草包跑去哪里了?’
骂了一阵后,闫如海也并未多想,自回账中歇息去了。
执行任务途中溜去其他郡县棚区,在斩妖卫中并不少见。
通常情况下,只要不耽搁任务执行,作为任务主力的十夫长一般不会过问。
自然,统领十名十夫长的小旗官也不会多管。
让闫如海生气的是,他白日三令五申,让二人在架空吴讳的同时严密监视其动向,不想二人居然如此轻慢怠惰。
当即打定主意,等点卯时二人归营,定要好生教训一番,不要以为搭上命劫武馆就能为所欲为。
净州斩妖卫在千户沈昭然的统领之下,延承了武院作风,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要论命劫高手,斩妖卫自是比不上高手如云的净州武馆。
可若只是单纯一两三家,甚至五家六家,红月惊变之前,有朝廷撑腰的斩妖卫是丝毫不惧。
这里是斩妖卫的地盘,还是刚刚建立的棚区斩妖卫,州牧禁令之下,城中武馆的手还伸不到此处。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夺嫡变化
景朔九年,立春,炎皇驾崩的悲戚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炎皇驾崩之初,天地有感,炎都方圆万里,血雪连降三日。
第十日,四皇子杨泓遭不明刺客暗杀身亡,
举朝皆惊。
当夜,长公主杨招娣再度遇刺,幸有大内总管玉南川舍命相护,才护得长公主周全。
临死之前,一声有深厚血气加持的呼声响彻长空。
“宋家!尔等是想造反吗!?”
总管玉南川临死前的一声凄厉长啸,引得炎都剧震的同时,
也掀开了一场血腥残酷的夺嫡大幕。
炎都高层皆知,
先皇杨立为维护炎朝安平,还是太子时便与九大武圣世家联姻,至今诞下十六子。
其中炎皇九龙体合共九人,八位皇子,一位长公主。
且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这九位皇室血脉,被皇室牢牢监控的九大世家各占其一!
这其中,就包括了出身公输氏的怡妃之女,长公主杨招娣。
而玉南川口中的宋家,便是二皇子之母、云妃宋云香的娘家!
所以玉南川临死前点破宋家刺客的身份之后,一时间炎都暗流涌动。
谁都知道,因众皇子无一称圣,且邪教来势汹汹,先皇未来得及立下太子便重伤驾崩。
尽管早在数月之前就有消息称,三公聚首永寿宫,欲举国之力擢拔身具炎皇九龙体之皇室后裔,再造武圣、再立新皇!
可不知为何,新皇人选迟迟未能确定,旬日前三公与钦天监监正袁无守共登碧落城,布阵抵御红月侵袭,
至今未归。
所谓碧落城,便是让公输氏享誉九道、终年漂浮于九天之上的机关城!
没有公输家路引,无人知道除各自官身之外,还是当世顶尖高手的四人登天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他们成功了。
在九道为邪月所困之际,被阵势遮盖的炎都百姓一片安宁。
连手握重兵、身为辅国大将军的姬丛云都不敢在炎都久留,遑论其余舍身教众?
因此在解除了红月威胁后,炎都并未发生多大的变化。
可现在,自太上皇遗子争帝位失败后,随着四皇子遇刺,波云诡谲的夺嫡纷争就这般拉开了帷幕!
十六位皇子公主中,仅有九位炎皇九龙体,而今四皇子杨泓遇刺,炎皇九龙体便还剩八位。
按历代规矩,储君不分长幼,只看修为。
因此毫无疑问的是,这八位皇子皇女中谁先称圣,
谁便先占得正统之名。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八位炎皇九龙体,
最高修为都还是区区命劫巅峰。
近十年、乃至二十年中,
八位炎皇九龙体恐怕还出不了武圣!
这还在七人皆有最强圣人体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在二十年内称圣。
如若不然,恐怕历经千年未倒的杨家天下,就要改换他姓了!
国又不可一日无君,因此有人猜测,先皇驾崩后总揽炎朝一应事物的当朝三公,必定不会坐视炎朝生乱,极有可能会用其他办法拔擢新皇。
这样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十一日辰时,伴着阵阵龙吟,太尉祁治穹、司徒景工、司空尹缈与一身明黄道衣的袁无守从天而降。
象征着炎朝至高皇权的玉玺金光闪闪,有金龙环绕,漂浮于三公头顶。
镇国玉玺加持之下,太尉祁治穹沉声开口,字若金铸,声似龙吟,在炎都之上组成了一道人人可见的巨大圣旨。
“奉天承运,帝崩至今,众生惶惶,亟需扶立新皇,镇守炎天九道。
九子皆具圣人气象,今我三人代天传意,尔等各择一院,谁能率先习得武极补天功,谁便是炎朝新皇!”
炎都剧震!
此前四皇子遇刺身亡,震的仅是炎都百姓。
可此刻,随着蕴含莫大威严的圣旨惊现炎都,所有人,包括八位皇子身后的世家,无一不惊!
“圣祖皇帝都未能将武极补天功集齐,你怎就确定,他们有人能闯过山上布下的秘境考验,获得武极补天功?”
皇宫之中,未曾理会各家反应的四人神情疲惫,共聚于袁无守的观星台上。
听袁无守问,三人面面相觑,而后淡笑摇头。
司徒景工解答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为衍天圣体,难道算不出而今炎朝的境况?
三位帝师至今未归,舍身老母映照天月,没有圣境九龙体布阵,隔着陷空海,我等也不知万圣关战况如何。
一旦万圣关失守,莫说炎朝,这天地,都将倾覆。
根据我三人联手推算,这个时间不会太长,绝不会超过五年!
因此我等必须造出一位身怀炎皇九龙体的武圣,而除了九大武院中的武极补天功之外。
再无任何一种可能,能在五年之中,将一位踏天武者,推入圣境。”
袁无守皱眉数息,忽而长叹一声。
踏天武者,是啊,一众皇室血脉中,长公主杨招娣的修为,赫然已经超过了命劫。
她隐藏得极深。
可在这四人眼中,便如掩耳盗铃的孩童一般显眼。
而景工的话,也证明了他之前的卦象,岌岌可危的千年王朝,将会出现一位女皇。
可那门功法,真的存在吗?
他能算出炎朝国运,唯独算不出,那有着千古第一奇功之称的武极补天功!
与之相关的一切事物,都是一片混沌。
因此甚至连这门功法是否存在,袁无守都还持怀疑态度。
以他屹立在当世武道之巅的圣境修为和衍天圣体,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他算不出来的吗?
事实证明,有,且还不止一件!
此前炎天将破时,那四句从卦象中卜出的谶语,前三句他都知道,可第四句‘炎朝无名天将倾’,他便无论如何也解不出来!
昨夜听闻三公欲代天传意,用奇功所属立炎朝新皇,他便连夜卜了一卦,一个关于武极补天功的卦。
那卦象,比之前首次失算时还要扑朔迷离。
正复杂中,景工像是看穿了袁无守的想法,看向远天的悠远目光下,须发皆白的他以一种呢喃口吻道:
“小袁啊,这天地,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大,大很多很多。
你去过万圣关,可你知道万圣埋骨的关外,那无尽深渊之下,是什么吗?
你知道三师来历吗?
你知道是谁一直在看守万圣雄关吗?
陷空海中,圣境大妖之后,是何等景象?
你不知道。
武道圣境,远远不是终点。
武极补天功,是真实存在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隐忧成真!
炎都剧震并未传到南御道来。
可今日的南御道,净州北郊,斩妖卫大本营所在,却并不平静。
因为从净州城中,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七杀拳馆彭贪、狂醉刀阁傅青霄!
这二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拿出命劫高手给出入凭证、二人一进大营,便径直寻到了统辖清河郡棚区的小旗官闫如海。
开口就问,“闫大人,
你手下可有人叫彭迁、金成岭?”
不提还好,一提那二人,闫如海直接拉下脸来,甩出一句‘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肯定早就命人将那两人抓回来好生教训了。
彭傅二人眼中皆有焦急之色闪过。
金成岭和彭迁托人搭上二人,说好今日午时要付入城费。
彭傅相约,
好不容易才从各自师父手中求来出入州城的命劫凭证。
可去到西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眼见已是未时上下,那二人却不见踪影,不得已,才寻到斩妖卫大营中来。
闫如海是灵窍修为,两人皆是先天门徒,也不敢太过无力。
怒形于色,已是二人最大的放肆了。
这还是在他们背靠命劫武馆的情况下。
若是寻常先天,哪里敢在灵窍武者面前这般放肆?
彭贪是先天初境,傅青霄要年长些,已是先天中境。
二人虽已过黄金八年,失去了进入南御武院的资格,可在州城数十家命劫武馆中,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年轻高手。
毕竟环顾南御三州,在黄金八年中入境者,又有几人?
若是运气不好出生县域,还要跨过郡州道三重武考大关,与各县郡州的妖孽争锋,拔得前三,才能获得进入南御武院的资格。
何其难也?
都说先天三关难如登天。
可在这些先天境的武者看来,若说是先天三关是连登三重天,
一重更比一重难。
那进入武院,就是一步直上九重天!
两者之间的难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二人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在斩妖卫中颐指气使惯了的闫如海也是看得心头火气。
可他还真不敢拿这二人怎样。
先天在郡县之中还能称霸一方,可在州城,还不配被闫如海放在眼中。
毕竟他身为小旗官,初来棚区时还是光杆司令,可经过四次演武之后,他手下人员已是尽数满编。
除了被总旗白云闲点封为十夫长的吴讳外。
足足九位先天境的十夫长天天对他恭恭敬敬,眼下见二人如此放肆,自然心中不爽。
见二人大有种不见金彭不罢休的架势,闫如海脑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坏笑之中,他心头愠怒尽皆消散。
“二位,金成岭与彭迁确是我手下伍长。
我也的确不知这二人下落。
不过......”
抛出这两句,闫如海佯装皱眉苦思。
要在戌时赶回城中的二人哪里见得?
急性子的彭贪当即问道:“不过什么?闫大人有话直说!”
闫如海心中冷笑,
面上好似想到什么一般,
流露恍然之色。
“不过昨夜与他二人同出任务的十夫长应该知道。
只是眼下是白日,
是我斩妖卫规定中的休息时间......”
二人厮混州城,自然知道而今形势。
红月现世至今已有旬日时间,净州城中心思活泛的武人文士也摸清了关于红月的些许规律。
其中之一便是,白昼时,红月受炽烈阳光影响,诱人诡化的异力被削弱到了最低!
尽管州府之中有人通过无数次的观察和验证,提出了‘幅度虽小,可红月异力在不断增强,阳光对红月的影响正在减弱’的猜想。
有人就问,那照你测算,多久之后,暗红月光对人的影响会昼夜一致?
那受州牧器重的治世文郎答,若是照而今的增强幅度推算的话。
五百年后,哪怕是在白天,暗红月光也能轻易将心中有怨的人诡化!
此言论引得在场众人明嘲暗讽、嗤笑不断。
五百年?
传闻州牧驹和驹大人都才是三劫高手,至多活过一百一二。
在场的人,有谁能活到两百年?
盖压一方的赤龙王可以,他老人家而今三百岁了,是炎朝九大异姓王之一,修为难以揣度。
且他自从马踏江湖之后多年未曾出手,常人也难知其具体境界。
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二,除了已经重伤驾崩的炎皇之外,炎朝九道,就属赤龙王修为最高。
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因为据野史记载,百年前,英年早逝的炎皇还风华正茂,甚至连太子都不是时,赤龙丸就是名震一方的高手了。
赤龙王徐啸,不仅是影响了炎朝三代人的武道强者,更是迄今为止,有记载的、活得最久的人。
可翻遍炎朝千年历史,如赤龙王一样的高手,三根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这样稀少的几率下,那人说要两百年时间,暗红月光才会增强到与夜晚一致,不笑他杞人忧天笑什么?
后人?
时间太久,远远超过他们的生命尽头,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能将人们的忧虑掩盖......
察觉闫如海的目光在看自己腰间钱袋,彭贪咬牙暗骂老狐狸,迅速与傅青霄交换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秉者舍小博大的心理,一人掏出了两枚内蕴灵光的下品灵晶。
闫如海含笑接过,忙高声招呼账外值守的九牛力士,让他速去丁卯院唤来吴讳。
不多时,被从幻境之中打断的吴讳一听是闫如海找他,带着满腔不爽和杀意赶来了。
一进账中,他第一眼就看向那两名未穿金鹏服的陌生人。
之后为防闫如海在小事上抓住他的把柄,面无表情的朝闫如海行了个下属之礼。
闫如海点头,平静道:
“我且问你,彭迁与金成岭可是你手下伍长?”
吴讳心神一动,升起了凝重警惕。
他微低着头,不着痕迹的瞥过站在闫如海身侧的两人下半身。
‘这话今日点卯时他问过我!
而特地命人把我叫来,复又再问,绝对不怀好意!
对了,昨夜我藏起来的那批庞大资源!
这两人未着金鹏服,莫非就是彭迁口中的彭贪和傅青霄!?
老狗在挖坑给我跳?!’
随着那二人开口催促,吴讳知道,他多半是猜到了。
这与他昨夜知道彭贪和傅青霄的存在之后,所猜想的相差不多。
就眼下的形式来看,他只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将三人立毙掌下,不管吴成松,跑去藏药荒山潜心修行,破入先天之后再行走净州,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有这种修为吗?
可能放任吴成松不管吗?
答案是没有,不可能。
所以他只能,暂时隐忍,跳下坑中后,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伺机破局!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张口就来
吴讳平静答是。
闫如海火上浇油道:“那他二人昨夜与你同出任务,为何没有与你一起回来?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吴讳低着头,目中一片澄澈。
低头回话,在炎朝军中,是向上官表示自己的尊敬。
这样的礼数习惯,被出身军伍的初代斩妖卫带到了斩妖卫中,延承至今。
账中包括他在内的四人最低都是通脉巅峰的修为。
处于彼此感应范围,
连心脏跳动和经脉中的血气流淌都能感知到,双眼看与不看,区别并不是很大。
彭贪不等闫如海示意便急促开口,问得极快。
面对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吴讳对答如流,神情心跳没有半点变化。
他目中的那片坦然澄澈,
闫如海早上便看过了。
当时的吴讳甚至就连心跳,
也没有半点异常。
对于闫如海的疑问,
例如‘他二人乃是你的下属武者,你为何不知道?’
亦或是‘为何你麾下的力士比你早回来近一个时辰,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面对这些问题,吴讳的回答亦是天衣无缝。
在他的回答中,十名雷音力士只听伍长彭迁和金成岭的号令,他命令不动。
且在擒杀妖人徐伏龙时,他还与二人发生过激烈争吵。
最后无可奈何,他只能孤身出手,完成任务。
斩杀徐伏龙后,他带着妖人残躯跳上深坑时,两人就已经不知去向。
此后他喊不动麾下雷音,率先归来,却在途中遇到了同僚不敌妖人,他慷慨相助,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说完之后,吴讳还补了一句,‘大人若不信,可去问刘旗账下、李晋十夫长。’
刘年利是负责黄松郡棚区的小旗官。
而昨夜他埋好大药归来途中,
也的确出手救下同为十夫长的李晋。
也算不得救。
从彭迁口中知道傅青霄二人今日会出城交易后,他便在思考应对之策。
彭迁二人尸骨已毁,他目前需要的就是时间,所以与其欲盖弥彰、编造两人去向。
不如为自身行迹找好理由,对彭迁二人的踪迹来个一问三不知,让闫老狗自己去查。
只要拖住,他突破先天之后,便不再惧怕被人查出曾杀了彭迁二人并毁尸灭迹。
事实证明,来到州城后的吴讳重新觉醒的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并非没有作用!
就像现在,听完他曾对闫如海说过一边的理由后,彭贪和傅青霄便陷入了沉默。
吴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冷静,许是生死威胁在侧,许是因为从九峰走出之后的心态变化。
总之现在的他,变了很多,起码在这种关头扯谎,脸和心跳根本不会有什么变化。
见二人询问一番后似有放过吴讳之意,闫如海急了。
他之前脑中灵光一闪时就在想:
‘无论金成岭和彭迁的消失与他是否有关系。
看二人这般急切,找金成岭和彭迁必是有急切大事。
不是有仇就是至亲,
或是因为钱财。
说不定就是为了找金彭二人,
今日这两人才顶着州城府衙封禁州城之令、请出命劫凭证来到城外。
我能否祸水东引,
直接解决了吴讳这个心腹大患?’
眼下焉能轻易放过吴讳?
就算这二人碍于斩妖卫面子不敢在大营打杀吴讳,只要将祸根种下,被两个修为高于他的武者惦记,吴讳不死也要脱层皮!
念及此,闫如海忽而气势大盛,横眉立眼,喝问道:
“吴讳!眼下当着外人,你休要狡辩!
你口口声声不知二人去向,可为何我听说,你昨夜因被二人挖苦挤兑,心生杀意。
趁脱离手下力士的空档,将二人杀于荒野,毁尸灭迹!?”
吴讳眉头大皱,他在想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闫如海了,竟恨他到乱扯因由也要害他的地步!
他明明是在坑中杀的两人,倘若真有人告密、或是闫如海发现了什么,绝对会去找证据,用斩妖卫法规将他置于死地,免得落人口舌。
现在明显是自说自话,胡乱猜想,就是为了将这两人的注意引到他身上!
不用证据,只需怀疑,这二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眼见两人将冷峻目光投在他身上,吴讳用一种敢怒不敢言、却又不得不出言辩解的委屈语气道:
“大人,你早上不是问过我了吗?
当时你还说若是那两人回来,必要让他二人好看。
为何到现在当着两位城中贵人,反而要这般污蔑我?
若有证据,卑职任凭大人处置,绝无怨言!”
包括吴讳在内的三道目光锁定在闫如海身上,他那张长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放肆!”
‘轰’的一声,一股属于灵窍武者的武意气机轰然爆发。
彭贪傅青霄各退一步,脸色难看。
首当其冲的吴讳更是闷哼一声,蹬蹬狂退,一步一坑,停下后哇的一声,呕出一口心血来。
他能感觉到,闫如海气机中的杀意!
两腮鼓动,吴讳捂胸直视闫如海,将心中不服和怒意全数挂在脸上,似控制不住情绪一般大声喊道:
“闫大人!你若有证据便拿出来!
这般凭空捏造也要害我,大人可是对我以通脉修为当上十夫长心中不忿?
若是当真如此,大人只需点点头,我自会上禀白总旗,辞去这十夫长一职!
倘若总旗大人怪罪下来,一应后果,我一力担之!”
声音很大,账外值守巡游的其他总旗麾下的斩妖卫必能有人能听到!
远的不说,吴讳感应中,在他喊完后,数十丈外的一个九牛小队就明显加快了脚步。
如此一来,闫如海短时间内必定不敢对他动手!
且他也并非乱喊,话中上禀请辞是假,扯出白云闲大旗让闫如海忌惮是真!
吴讳心中清楚,他能以通脉修为当上十夫长,最大的原因在白云闲!
闫如海若是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他,白云闲就算和他没什么交情,也必然会出手整治闫如海!
世人皆好面子,自己亲口封的十夫长在上任第二天就被手下小旗官弄死。
白云闲会善罢甘休?
他闫如海又不是什么武道豪强,凭什么不给出身武院的总旗面子?
果不其然,吴讳喊完之后,面目阴沉的闫如海收敛了气机。
“若无因由,绝不会空穴来风!
证据是吧?你且等着,我自会亲自去查,你若清白,我当众向你请罪致歉。
反之,你若当真残杀同僚,我必会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到那时,吴讳,你可别怪我以大欺小。
无规矩不成方圆,斩妖卫不是散修武人的江湖,由不得你放肆挑衅!”
第一百九十章 借刀
吴讳说完愤然离场。
帐中,此前还想兴师问罪的彭贪和傅青霄对视一眼,皆有种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傅青霄为人沉稳,轻易不会开口,此时也忍不住皱眉道:
“闫大人,你在和手下做戏,糊弄我等?”
闫如海好一番解释,
称他堂堂一个灵窍高手,还是斩妖卫小旗官,不至于对金成岭和彭迁者两个下郡通脉出手。
傅青霄和彭贪对视一眼,闫如海看不懂两人目中深意,却知道这两人必是有了决断。
因为他们紧接着就提出了告辞。
目送两人走出营帐,闫如海转过身来,
隔着营帐遥望居住区域,再不掩饰心中杀机。
彭迁二人究竟是生是死、人在何方,他不知道。
毫无疑问的是,今日过后,吴讳对他绝对有了忌惮猜疑。
但哪又如何?
今夜吴讳要只身去执行任务,彭贪与傅青霄即便对此事存疑,也必然不会放过此等良机!
因为这二人虽来自州城之内,还是有命劫坐镇的大武馆走出的先天武者,却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一个背靠斩妖卫的灵窍高手!
不趁机去找吴讳这个十夫长,诺大的城外棚区,还有谁知道彭迁和金成岭的下落?
闫如海知道,无论吴讳对他如何猜疑忌惮,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便是连一向谨慎的李丘听闻此事后,也罕见的没有驳斥他,反而眯眼盘算道:
“妖人武者皆是刀,这次你借得好。
彭迁金成岭不知所踪,吴讳即便察觉了什么,以他的修为地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照你说来这两人焦急无比,明显是找金成岭和彭贪有极为重要的大事。
今夜吴讳的下场,
就看他们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了。
而这二人在如今州府严令封城的情况下,还冒险请出命劫凭证出城,所求绝非小事!
因此......”
李丘眸绽冷光,与之共处一帐的闫如海当即快语接道:“因此这小子此次必定凶多吉少!”
李丘点头,眼神很冷,可心中残存的良知,却让他心中唏嘘不已。
这本是一件小事。
有人借用背景灵晶,想要避过本属于他的、拥有先天实力的通脉妖人。
即便没有吴讳,当日参加第四场东郊演武的武人中,与那张啸一队的人,也必定会有一个倒霉蛋顶上调整顺序后的空缺。
可令人没想到是,这一调,竟让一名本该籍籍无名的下郡武者,以其通脉修为得总旗重视,一跃成了斩妖卫十夫长!
再加上吴讳那身令人震撼的年岁和天资,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此事,错不在我,也不在闫如海。
按当今的形式,
即便当日负责排序之人不是我,其他人的选择,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不在吴讳,
他想必至今还蒙在鼓里,想不通闫如海为何要如此坑害于他。
要怪,只能怪运气,此事包括我在内的三人中,谁的运气都不太好。
因为运气不好,所以我和闫如海好不容易受贿一次,就遇到了吴讳这种少年天才。
因为运气不好,吴讳好不容易从邪教大祸中活着逃到净州,却又被我和闫如海设计陷害......’
是的,只能怪运气。
遥想当初,他风华正茂,满腔热血,自小便想‘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可后来,运气不好,拜了个怕自己饿死的师父、交了个在危机关头插他两刀的兄弟。
此后岁月蹉跎,浮浮沉沉,黄金八年不在,觅得良师也晚矣。
好在他天资不错。
虽被断言此生再无劫至之机,可凭那股天生的执拗劲头,生生修成了入境武者。
此后走了大运,通过了斩妖卫考核,运起运落,直至今时今日,李丘觉得自己的运气越来越差了。
如若不然,又怎会以正统斩妖卫的身份,被派来棚区?
守一方安宁、赢得生前身后名?
别闹了,这是百户千户该该考虑的事情。
他这把年纪,在城中还有家室,每月拿着那么点俸禄,还出来和邪教妖人拼什么命?
多年的斩妖卫生涯,让他养成了谨小慎微、练出了细腻心思,绝不容许自身犯险。
压正因如此,他才能以正统斩妖卫的身份活到现在。
毕竟在红月惊变之前,各地斩妖卫代天巡狩,专斩贪官妖邪,虽赢得了百姓喝彩,却也惹下了无数仇敌。
而按照正统斩妖卫的选拔要求,这群人,大多嫉恶如仇、生性刚直,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心怀歹意之人只需费点点心思,就能轻易弄死其中修为不高的人。
但李丘活下来了。
代价是他习惯了眼里有沙子......
李丘心念闪动,停顿数息后,开口交代道:
“吴讳还是通脉,虽然以至巅峰,血气修为深厚,可却有血无意,对上其中一人,他尚能有活命的可能。
可若是以一敌二,一旦交手,他必败亡!
你我做好准备,吴讳明日若是失踪,你便第一时间向白总旗禀报。
莫提你添油加醋的事,只说白日有人来寻,吴讳便失踪了。
两大命劫武馆的先天门徒,白总旗若是不傻,绝不会为了一个目前还只是有些潜力的通脉十夫长与之交恶。”
闫如海狞笑点头。
他老早就已经想好,今夜该如何支开吴讳手下的雷音力士,让他一人去棚区之中执行任务了。
若非彭贪和傅青霄走得太快,他甚至想‘不小心’透露一下今夜吴讳会只身出现在哪里。
酉时三刻,是一天之中,斩妖卫中执行任务的主力出动的时候。
白日那些九牛力士值守大营。
到了酉时,另一批轮换夜班的九牛力士便只留下少部分人看守四方,大部分力士都在各营候命,负责上传下达、搜寻卷宗信息。
丁卯院,卧室中的吴讳离开功法幻境,猛然睁开双眼。
若有可能,他现在就想将对他有威胁的闫如海和李丘毙于拳下!
但事实是,即便有他从未吃过的玄品大药支撑,他的修为也还不够斩杀灵窍!
昨夜他路上便直接吃下了那株通体雪白的参状玄品大药,血气又有长足进步的同时,葫芦也被喂得饱饱的。
甚至还有近半成的药力散溢浪费。
今日白天,除了被闫如海叫去耽搁了片刻时间外,他一整天都在加速吸收入境功法鲸血神滔劲。
如此努力的修炼下,他的修为无限接近先天,却仍未捅破那层看似薄弱、实则坚硬无比的先天壁障!
所以此刻的他,还远不是闫如海和李丘的对手!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连环杀招
那种明知致命威胁在侧又无能为力的憋闷感,令吴讳心中无比暴躁。
若是他孤身一人,大不了带着从西郊缴获来的大药灵材远遁深山。
暂避锋芒,待修成先天之后直接进入武院,等到能斩灵窍,再回来找李丘和闫如海算账。
何必坐在此地等着他人坑害?
可问题是他并非孤身一人。
吴成松的身体,也根本经受不起他计划中的逃亡跋涉。
而一旦与闫如海二人撕破脸皮,
老爷子绝对会被他带着走向末路!
况且棚区之外,荒山有妖,郡县皆被邪教势力占领,他尚能仗着修为苟活,可吴成松呢?
所以他不能逃,明知闫如海和李丘不怀好意,他还要装作不懂,虚与委蛇。
‘酉时三刻了。
闫如海身为斩妖卫小旗,绝对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拿我怎么样。
但他白日还是当着彭贪和傅青霄的面,凭空捏造出莫须有的事情来污蔑我。
那二人只是先天修为,不敢拿他如何。
但对我这个通脉境的十夫长,就不一定了。
所以今夜,绝不会平静!’
丁卯院外。
吴讳含笑与送他出门、不厌其烦的叮嘱他万事小心的吴成松告别。
转过身来,笑容刹那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肃杀。
闫如海不知彭贪和傅青霄所为何来,吴讳可是心知肚明。
以他对先天武者的了解,那批丰厚资源的下落去向,绝对足够让两人兵行险招、冒险一试。
将他这个可能知道情况的通脉十夫长掳走逼问!
而无论逼问是否有结果,那两个先天武者,大抵是不会放他回来胡乱造谣的。
和平时期有官府制衡,自不会出现这般情况。
可现在,秩序几近崩塌,连他都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消失个把武者不会引起大的波澜,别人为何不知道?
如此想来,
一切都明朗了。
闫如海白日的污蔑,虽没有证据、漏洞极多。
却并非是为了拿他他如何,而是为彭贪和傅青霄创造了一个对他出手的机会!
借刀杀人,即便东窗事发,他死无对证,对他仅是停留在欣赏层面的总旗白云闲又能如何?
‘借刀杀人,好算计!
不过,我刀也未尝不利!’
自来净州,他从未有过片刻懈怠!
而今虽未突破先天壁障,可无论是拔刀九斩还是鲸血神滔劲,都有了堪比常人数年苦修的进步。
为了更快突破先天境,他甚至暂时忽略了其余功法武材的搜寻,一心只想先用鲸血神滔劲突破先天。
因为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头等大事是进入武院,有个安身立命之地,之后才能考虑其他。
若是如当下这般朝不保夕,随时可能陷入他人的算计之中,还如何修行?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如今的修为已是无限接近先天。
用幻境中将他当做秦玉弩的季苍海的话来说,他现在所需要的,
是一个抒意合天、冲破血肉桎梏的契机。
可即便有着葫芦相助,这所谓的抒意合天,吴讳至今也还未悟透。
但这,只是因为时间太短太急,绝非葫芦之过。
吴讳在现实中是没有与血意相合的先天武者交过手。
演武时的妖人虽有号称有先天战力,与真正的先天武者相比,绝对要弱上数筹。
可在功法幻境中,彼时的季苍海为使秦玉弩悟透先天壁障,曾多次将修为压制到先天境界,与之交手,让他感受其中玄妙。
因此吴讳即便未曾真正与先天武者交过手,心中对自己与先天境的强弱却有着一个清晰的认识。
据他从彭迁口中问道的消息来看,彭傅二人中,彭贪是先天初境,他今时的修为完全可以战而胜之!
而先天中境的傅青霄,却要麻烦许多。
因其武意真正达到了通天之境,能引点滴天威临身!
他那身号称堪比海中鲸妖的血气修为。
能让他挡住先天初境还未炼至圆满的融意血气,却难以挡住内蕴天威的中境灵意!
所以与李丘推测有所出入的是,面对彭贪,他不仅不会极为勉强的逃,还拥有将其打杀的实力和机会!
一旦二人同时出手,他就算不敌,也并未毫无抵抗之力,最起码若是要逃,那二人恐怕极难将他留下......
临近营帐,吴讳心中忽然平静下来。
若是两眼一抹黑,只知道有人想害自己,却不知会以何种方式,那他估计还会慌乱一阵。
可现在,从彭迁口中知道诸多信息的他,已经大致推测出了闫如海的手段。
且这手段他还能勉强应对,自然不会惊慌失措。
不出吴讳预料,他一进入属于他的营帐,甚至还未坐下,就有一名九牛力士捧来了任务卷轴。
“吴大人”,九牛力士神色恭敬,小心观察吴讳的反应。
“闫旗特意嘱咐过,因清河棚区人手不够,此次援助任务,只能、由你一人出动。”
吴讳摊开卷轴,与往常的任务卷轴不同的是,这次的任务,并未附有目标妖人的修为信息。
只是一句话,‘江归郡方飞岩小旗官急调数名十夫长支援西郊棚区,着令账下吴讳速速出动,酉时六刻到位,不得有误!’
命令后方,印有闫如海的小旗官印鉴。
吴讳不言,九牛力士战战兢兢,仿佛他会吃人一般。
终于,沉寂数息后,吴讳点头应是,挥手让传信力士退下。
那人如蒙大赦,快步出了营帐。
斩妖卫没有,但新建的棚区斩妖卫结合眼下形势,有明文规定,抗命不遵者,杀无赦!
而这类援助别区的任务,通常在任务结束之后,对于外区斩妖卫,求援主官会发放嘉令状。
一方面是为区外同袍请赏,一方面,却是做为跨辖区执行任务的主要凭证,防备有人阳奉阴违,不执行援助任务!
吴讳用膝盖想也知道,现在闫如海,必定时刻关注着他。
从今日闫如海的作为他就知道,一旦他不去、或是拿不回嘉令状,闫如海必定会雷霆出手,不会给他半点解释的机会!
‘江归郡?方飞岩?
没听过,不过能以任务形式发布,这人应是真实存在。
只是这援助任务,就不知真假了!
如我所料不差,一旦我走出大营,彭贪与傅青霄必会出手!
且有了这次任务,就算我能活着回来,拿不回方飞岩的嘉令状,闫如海也能给我安个抗命不遵的罪名。
每个环节都考虑到了,好个连环杀计!’
吴讳眸中冷光四散,看得账中他手下的一众雷音力士后背发凉。
心潮起伏间,他体内灵髓恍若有感,其内灵血呼啸,如滔滔大江般汹涌连绵。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将计就计
走出所在营帐。
吴讳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一般,调运血气,大步跑了起来。
实则心中在想:
‘既是连环杀计,我能否借机消失一段时间?
利用那批大药潜心修行,突破先天之后再回归。
顺便让人以为我遭了难,故意制造出闫如海和李丘想看到的结果?
未曾撕破脸皮,我就还是斩妖卫一员,
在我归来之前,老爷子的安危应是无虞。’
吴讳心念急转,接近记忆中的薛盛元营区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身后是一片辽阔平地,营帐错落,远离清河营区已有数百丈,
远远超过了灵窍武者的感应范围。
可即便被看到又如何?
只要在他规定时间内赶到任务所在地,
中途吃喝拉撒散漫闲逛又不会触发斩妖卫法规!
吴讳心念定下,
散开感应,以同乡之名找到了周熊。
“这是房牌,房屋在大营后方,左边第三列最后一栋。
你明晨点卯结束,将老爷子接到你家中,代我看护几日。”
周熊很是爽快的答应下来,也并未如之前一样拒绝吴讳之后递来的银钱血药。
因为他知道,吴讳这般郑重其事,绝对是有事要做。
至于什么事,他不想问、也不必问。
因为以吴讳此时的修为,除了照管吴老爷子外,他什么也帮不了。
“行!你放心就是,正好叫老爷子教周小虎那夯货读读书,免得他一天到晚不做正事。”
临了,周熊脸色一肃,郑重道:
“对了老吴,千万小心!”
吴讳点头,散出修为遮掩,
低声留下了几句叮嘱。
‘近日可能会有传言说我死了,你别告诉老爷子。
我不会死,也不会有事!
早则三至五日、迟则十天半月,我必会回来!’
薛盛元营帐门口,为防止被有心人注意到,他并未久留,毫不拖沓的转身回了所属帐中。
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同在异乡的故交、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找他叙叙旧而已。
身后风啸渐远,周熊捏紧了手中装着房牌银钱的灰色布袋。
‘是闫如海那老狗要对你出手了吗?
恨我修为低微,哪怕在薛旗口中听说了,我也无能为力。
放心吧兄弟,我帮不了你什么,不过你父便是我父!
吴老爷子若是出事,必是因为我不在了!’
吴讳没想到,当夜,周熊便自掏血药,买通了他顶头的方茶十夫长,连夜将吴老爷子接到了大营外的棚区之中......
吴讳这边,一出大营,他便不再掩饰,调用了六成修为,
朝南郊急速棚区急速而去。
那是远超寻常通脉的修为,未入境的武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
闫如海若是在场,必能看出这便是当日演武时,他斩杀那名拥有先天实力的妖人时的修为。
时隔区区两个日夜,那时他的全力,仅是今朝的六成而已!
吴讳百丈之外,一个刚好超出通脉感应的微妙距离,两道以黑布蒙脸的人影正无声前行。
看那眉眼间的轻松模样,似乎在这般快速的行进中,还留有余力一般。
“他果真出来了!
好生强劲的修为!
明明是通脉巅峰,竟然都快赶上我了!
与白日打听的基本一样,什么时候动手?”
“城外聚有近百万来自各郡的百姓武人,红月异力如此猖獗,他身为斩妖卫十夫长,当然要出来!
先不急,再远些,由我出手直接将他打晕带走。”
这二人,便是已经决定明日哪怕要让各自师傅来城门处领人、拼着被处罚的风险,今夜也要寻到那批大药的彭贪和傅青霄!
眼下州城封禁,除了棚区斩妖卫小旗官之上的官阶能特许出入之外,旁人若无命劫高手的凭证作保,根本无法外出!
眼下彭迁和金成岭踪迹全无,还是在交易之日,是人都能想到,这二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若是放过今夜,那批足以令灵窍动心的大药灵晶,恐怕就真的消失了!
因此二人合计,就算消失,也要知道去向!
大不了少要七成,求助馆中的灵窍师兄,也不能就这般放过这批灵材。
而要知道个中细节,身为彭金二人顶头上官的吴讳,绝对是最佳选择。
白日闫如海故意为之,欲借他二人之手除掉吴讳这件事,他们看出来了。
毕竟闫如海的手段,着实算不上高明。
彭贪和傅青霄一致认为,此事仅有两种可能。
或是闫如海得了那批灵材,出手杀了金彭二人,想祸水东引、找人顶包。
或是他不知自己二人为何而来,单纯想借他们的手除掉吴讳。
但这些,与他二人何干?
他们要的,仅是那批资源的下落和去向而已!
闫如海不敢招惹,当然只有找知情软柿子下手了。
一旦确认去向,能夺则夺,实力不够,便让馆中高手来夺!
夜不归城,至多被当做邪教奸细调查一段时日而已,清者自清,能出什么事?
可一旦失去这批资源,失去的可是他二人的修为前途!
世事便是这般,只要与目标利益相符,有人会心甘情愿的被利用。
用傅青霄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找到那批能让我二人更进一步的修行资源,被当一回刀又有何妨?
来日修为高了,有的是机会让拿人当枪使。
说不定还有机会指使闫如海这种散修出生的灵窍。’
彭贪听完大为赞同,也因此,才有了两人蒙面等在斩妖卫大营外的一幕。
大约是在属于连山郡和江归郡的棚区交界处。
四处帐篷林立,阴暗交错。
吴讳蹬地借力之时,毫无征兆的,一道迅猛劲风从他脑后猛然袭来!
‘血气灵动、其力随心,另有武域封锁四周,先天武者!
那两人果然动手了!’
吴讳背对那袭击之人,似乎被那股如金汤浇铸般的无形武域镇压了一般。
“何人偷袭!我乃......”
差点便将四周帐篷震碎的暴怒吼声戛然而止。
吴讳前扑倒地,由于倒地之前护身血气被打散,被人用脚翻过身来时,他脸上还有几道被砂石磨出的血痕。
见其昏迷,出手偷袭的傅青霄惊道:
“嘶!这小子还练过头!”
“别废话,快走!”
距离最近的斩妖卫赶来时,原地早已空无一人。
“方才是谁在呼喊?”
“不知道,似乎被人偷袭了”
“别管了,每夜那么多惨叫,你管得过来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暴起伤人!
武者锻成灵髓,能借蕴含灵气的血气贯通周身大脉。
所贯通的大脉越多,血气修为便越是浑厚,自然,战力便越强。
而无论贯通几条大脉的通脉武者,只要不断修行,都能达到通脉巅峰。
但若是想更进一步,
达到先天境界,就不是大药灵晶之类的外物所能左右的了。
登天三步中,武意通天为第一步。
要想堪破先天壁障,需得凝出武意,并将之融炼于灵髓之中!
届时血气受天地灵气和自身武道意志加持,威能相较于通脉之时,
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之后,才是抒意合天、与天地共鸣!
只需成功一次,
便能算作先天初境。
此后不断锤炼自身意志,
血意圆满之时,便能迈出登天第二步,天威临身,引天威加持自身。
且练成血意后,通脉境的血甲异象,便会蜕变为武者的绝对领域,世人称之为武域,先天武域。
通常情况下,先天初境时,武域仅有方圆十丈,与雷音血狱一般,仿佛契合了某种武道至理。
等到彻底达到武意通天,能初步接引天威临身时,武域便会扩涨至方圆五十丈。
迈出天人一气后,便是百丈武域,武道意志刚强浓烈,顾盼之间摄人心魄。
争斗之时更能引天威加持武域,
真正意义上的拳可崩山、腿能裂地!
因此在袭击掳掠吴讳时,彭贪和傅青霄都没有发现,二人百丈之外,有一道浑身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在远远观望。
目送二人远遁西郊,那道人影直接与夜幕融为一体,以一种极为高深的轻身之法,片刻不到便出现在了斩妖卫大营之外。
褪去黑袍,一张眉眼蕴含喜悦之色的中年人脸暴露在暗红月光之下。
赫然正是闫如海!
不出吴讳预料,这人果真在牢牢监视着他。
三方追逃,活脱脱上演了一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丘账中,灵窍武意充塞四方,闫如海开怀大笑。
听完他讲述吴讳被袭击掳走的经过,李丘面上也出现了轻松之色。
这根潜力巨大的刺,终于被拔除了。
吴讳可能今夜死,也可能明日亡,全看他的嘴硬程度。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问出想知道的事情之前,
彭贪和傅青霄绝不会让吴讳轻易断气。
可是彭迁和金成岭究竟去了哪里?
吴讳到底知不知道?他会不会是无辜的?
彭贪和傅青霄此来,
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些,都不是李丘和闫如海担心的了。
一切照旧,明日朝阳依旧会从东方升起。
二人混迹江湖多年,什么能拿、什么该取,便是贪得无厌如闫如海,心中也自有限度。
如若不然,惹到惹不起的人,即便背靠斩妖卫,也会大祸临头。
在两人看来,吴讳这类恐有超凡资质、却无半点背景的人,就属于暂时能惹的人。
只要像这次这样做干净些,必能高枕无忧。
而有命劫高手撑腰的彭贪和傅青霄,就是惹不起的人。
二人所属的武馆主事能不分青红皂白的为他们出头,只为笼络人心,引更多门徒来拜。
可在斩妖卫中,倘若不占理,即便沈千户再如何护短,也只无法逾越炎朝法规,替他们出头。
除非他们有人是沈昭然的儿子......
“隐患尽除,走走走,你我去痛饮一番!”
难得的,极少饮酒的李丘,采纳了闫如海的建议。
......
风声呼啸。
吴讳被傅青霄单手提着腰间衣物,与彭贪一前一后,朝西郊赶去。
速度全开的先天武者,只要能事先避过同境武者,在夜幕的遮掩下,常人极难发现。
吴讳手脚随风摆动,似乎还未恢复意识。
可只有吴讳自己知道,他根本没有昏迷!
傅青霄一击虽重,可绝非杀招,只为将他弄晕带走。
正是感受到没有杀意,吴讳才将计就计,借这二人之手脱离可能存在的闫如海的监视!
而吴讳直到现在还未动手,不仅是为了寻找一个一击必杀的良机,还因为此时刚到西郊地界,他无法确定闫如海还在不在。
‘这二人能修至先天境,绝非蠢笨之人,想必也在考虑会不会有斩妖卫高手跟随。
因此最佳的动手时机,就是在这二人认为安全之后,放松警惕要弄醒我的瞬间!’
这个瞬间的到来,并没有吴讳预料中的那么久。
密林中,彭贪负责看守陷入昏迷的吴讳,修为最高的傅青霄则负责检查四方。
绕着方圆数百丈飞速检查一圈后,傅青霄发现并无尾巴追来。
之后两人在林中留下一个挖坑的痕迹后,竟带着吴讳一路随机变向十余次,来到了数十里外的荒野上。
将一头还未从冬眠中醒来的黑熊击毙,藏身腥臭狭窄的熊洞之中!
这一连串变化看得吴讳惊讶暗叹,这天下,果真全是心眼。
两人将吴讳放下。
彭贪忽然道:“为防万一,要不直接将他四肢打断?”
傅青霄皱眉,驳到:“你我皆是先天武者,即便他战力超群,能胜先天妖人,也绝对逃不出你我手心。
真正的先天武者,可绝非诡化妖人可比。
你若将他四肢打断,万一他心灰意冷,发起狠来咬死不说,我二人能拿他如何?”
跃跃欲试的彭贪意见被否,皱眉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用刑逼供乃是下策!
所谓威逼利诱、先礼后兵。
自古财帛动人心,私以为,要先利诱,给其希望。
让他觉得说了就能活,或者干脆说找到之后分他半成,并许诺让他进入州城武院。
若是他油盐不进,再虑逼供之事。
倘若换成是你,一个毫无背景、恐有些资质的通脉武者,你说是不说?”
彭贪目光极亮,毫不吝啬的赞道:“傅兄高见,不愧是书香世家!”
“呼!”
吴讳暴起!
空气甚至来不及尖啸的短暂瞬间,吴讳发丝后扬,如金刚怒目。
下一刹,刀光耀目,斩命刀!
斩万物生灵之性命!
彭贪面上的明亮神情直接凝滞,刀光迎风暴涨,划过被彭贪用大石封起来的洞口,掠入荒野,消失无踪。
少顷风来,刀光划过之处,无物不断!
而在风来之前,熊洞所在的百丈山丘直接崩裂成无数碎石。
两道强弱不一的刀势同时冲天而起,数百丈内虫兽噤声!
刀锋相撞,劲气将四周草皮掀开半尺厚的一层。
吴讳喷血狂退,傅青霄如磐石般屹立原地,横刀立目,似早有预料,不怒不惊。
第一百九十四章 明悟!
站定后,吴讳身处傅青霄的先天武域。
压缩到极致的通脉血气环绕他周身三尺,替他抵抗来自武域的束缚。
武域之中的那股奇异压力虽然极少,可却给人一种窒息沉重之感。
苍凉浩瀚、广博无边!
武意与血气交锋,血气节节败退,好似扬汤泼雪、摧枯拉朽!
若非吴讳血气雄浑、好似无穷无尽般,恐怕连一个回合都支撑不住,
就要被傅青霄的先天武域镇压,任其宰割!
“好刀法、好修为!
想来即便摆明车马、正面相斗,彭贪也绝非你的对手。
他死得不冤。”
熊洞崩塌,傅青霄长刀点地,吴讳收刀入鞘,二人相对而立,
彼此相隔二十余丈。
吴讳辟出一刀后,
心中本就惊叹于傅青霄的冷静沉着。
面对他的突然暴起不仅丝毫未显慌乱,抽刀迎击后,
反是蓄势已久的他被震伤五脏!
不想一触即分站定之后,傅青霄竟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这让他生出了某种令人后背发凉的猜想。
“你故意放我偷袭彭贪?”
傅青霄不可置否,双目微合,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吐气时轻声道:
“拔刀术,凝全身精神意志于一刀之中,乃刀法中公认的最难练的一种。
练此刀法者,耗半生光阴,只练一刀,生死系于一刀之上。
城中也有人专练拔刀术,可能练有所成者,我至今未遇。
你是第一个。”
吴讳全力催动灵髓,不断调运血气抵抗武域侵袭,沉声喝问道:
“你知道我未曾昏迷,故意给我创造机会,让我斩杀彭贪!?”
傅青霄摇头。
“一名合格的刀客,应该心无旁骛,
眼中心中只有刀,一刀在手,无惧山崩于前、哪管天地变色。
不该如你这般毛躁。”
吴讳冷静下来,直视一身黑衣的傅青霄。
“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应该也不够纯粹,算不得一名合格的刀客。”
傅青霄笑了,初时声弱,越笑越大,越笑越狂。
在吴讳不解的目光中,他从腰间掏出一个被长衫遮盖的橙黄酒壶,‘啵’的一声,挑开壶塞,仰头鲸吞。
酒气喷涌,傅青霄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我可没说,我是一名合格的刀客!
就像现在,我故意与你说话,其实是在用武域消耗你的血气修为!
吴讳是吧?
你这身血气,果真一骑绝尘!
不知炎都和其余八道有没有,但放眼南御道,
绝无一人能与你相提并论!
听闻你来自下郡、今岁十八?
想必已经过了郡城武考了吧?
以你的资质修为,州城举荐也必是你囊中之物,
明年便能进入武院,修习无上妙法。
可惜、可惜啊!
你今日遇到了我,记好了,杀你者,狂醉刀傅青霄!”
傅青霄周身迸溅而出的凌厉刀意充塞武域之中。
一时间山石俱碎,被其武域中的点滴天威加持,竟煌煌大气、好似上天降罚一般。
‘你在拖延时间,耗我血气,我又何尝不是在趁机行气、稳固内伤!’
修为做不得假,吴讳之前全力一刀,斩灭彭贪生机,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档,仓促之下接了傅青霄一刀。
若是不觅机稳固伤势,本就因修为差距处于绝对下风的他,今日恐怕再难有反抗之力!
眼见傅青霄面带癫狂之色持刀冲来,吴讳疯狂压榨体内灵髓,深知今日已是你死我亡的局面,胸中杀意喷涌。
下一瞬,吴讳整个人竟肉眼可见的膨胀了一圈,比之生来魁伟的周熊还要巨大!
若用他原来那个世界的计量标准,变化之前他约莫一米七八,比之门板一样的周熊要矮上一个脑袋。
此时变化之后,赫然已是两米还多!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呆了傅青霄,他从未听过,有任何一门武功,能练出这种变化!
短暂惊愕后,傅青霄手下再重几分,继续风驰电掣的朝吴讳冲来。
因为修为做不得假,吴讳变化再多,此刻的修为波动也还是通脉范畴!
极限运功下,武域之中天威增加,傅青霄竟隐隐窥到了天人一气的玄妙武境!
吴讳双目中有猩红厉色一闪而过。
这个状态,他并不陌生。
最初是在九峰武考时,他控制不住心中那股无端冲出的暴虐之意,一度陷入失控状态。
那时,他的身体没有变化。
第二次,是在逃来净州的途中,被命劫境的白毛阻拦,当面杀死周万通和杜氏父女。
他主动勾连来自灵髓血气中的暴虐之意,妄图反抗,四肢变化,整个人变得如妖似魔。
第三次,便是现在,有先天武域封锁,不将傅青霄杀死,他便逃无可逃,只能拼命
本就无限接近先天境的他,胸中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吐不快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出现之前,山水未变,天地仍是天地。
可这感受出现之后,他便有种‘入我眼才是山水、纳我身才是天地、万物因我而存在’的错觉。
这话,季苍海在幻境中说过。
这一刻,吴讳忽然悟了。
无数葫芦能量的堆砌,在功法幻境中的深厚积累,在这个合适也不合适的时机,发生了质的变化。
‘原来这便是血肉桎梏,这便是抒意合天!’
吴讳整个人忽然静了下来。
眼中一切景物都变得极慢。
满面狂意、大步冲来的傅青霄。
在其凌厉刀势下不断湮灭的土石和植物根茎。
他右手垂于身侧,仿佛重若千钧,缓缓抬起,划过身前,覆于刀柄。
前踏躬身、沉肩蹬地。
“沧!”
若说一方刀意如沧海狂涛,延绵不绝,含点滴天威,煌煌大气,狂击四方。
那一方便如海中礁石,如历万载冲刷,锋芒内敛,巍然矗立,某一瞬,石破惊天!
“轰!”
二者轰然相撞。
“咻咻咻咻咻!”
无数锋锐劲气朝四方上下激射,经久不绝。
数息后,吴讳站在之前傅青霄的位置,浑身颤抖,右胸一道刀痕几近将他斜斜斩断,深可见骨,四肢百骸更是布满了一时难以数清的血洞。
痛呼一声,吴讳踉跄扑倒,再无一战之力。
在他身后,傅青霄背对着他,身上似乎还残留有之前那股子被酒水催生出的狂意。
狂醉刀,意难消,腰间有酒心不老,只恨苍天小。
傅青霄也悟了。
他结合狂醉之意,窥见了千万先天武人梦寐以求的天人一气。
这是无数大药也难以换来的莫大造化。
此刻究其原因,约莫是因为,吴讳的刀。
吴讳修为虽不如他,可他的刀法,却仿佛经过了成千上万次的磨练一般,有种他从未见过的圆满意境。
仿佛他这一式,已臻至圆满,再无进步的余地。
真的有能将功法招式练到这种地步的人吗?
与吴讳交手之前,傅青霄绝不信有这样的人。
哪怕是传说中的炎都武杰榜,也绝不会存在这样的人。
除了创造功法之人,后来者想要将功法练到圆满境地,何其难也?
起码在傅青霄的认知中,觉得这世上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人。
可现在他信了。
原来师父说的是真的,他要想更进一步,必须将狂醉刀法的第三境练到圆满境界才有机会。
可现在,已经晚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似福似祸
傅青霄缓缓转过身来。
胸前心脏处前后透亮,其中之物早已不翼而飞。
他生机已灭,全凭一股残存在经脉中的先天血意支撑,且这股血意还在飞速散溢,至多数息,他便会成为一具尸体。
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他甚至连被邪教练成诡魄的机会也没有。
“你最后那招,
是拳法,还是指法?
为何在将刀法练到这般境界的同时,你的拳法还能有这般造诣?”
吴讳此时连动动手指的气力也没有。
奋力转过身来,就这般躺在地上,努力昂头看向傅青霄。
“因为......我运气好......”
傅青霄笑了,苦笑,他目中的光在缓缓消失,变得暗淡。
若是比刀,
吴讳输在修为。
若是分生死,傅青霄输在大意。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吴讳在刀法出众的同时,竟还兼顾了拳法修炼!
二者交错而过时,吴讳修为不够,刀法不敌,险些被斜斜斩断。
可傅青霄挥出这样一刀后,在猝不及防的状况下,被吴讳用左拳偷了心。
那招拳法,很不纯粹,出招是拳,角度刁钻、时机正好,偷心时,却变成了指。
不怪傅青霄大意。
即便是在武道之上比吴讳走得远的他,除了狂醉刀外,也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修行其他武功。
谁能想到只是通脉修为,收集来的情报中甚至才是十八岁的吴讳,练的还是刀法中最难的拔刀术,还能兼顾其他?
要怪,
只能怪到闫如海。
若非他故意隐瞒了演武当日,吴讳能一拳打死先天战力的妖人的事实,傅青霄绝不会如此大意。
如若不然,都是二品刀法,吴讳还只是通脉修为,即便血气浑厚,甚至能战平彭贪,也终究比不上傅青霄。
是的,傅青霄的狂醉刀法,与吴讳的拔刀九斩一样,也是二品!
二品武学很少,但那是在郡县之中。
在武道繁盛,甚至有南御武院存在的净州,少的是一品和绝世级的功法武技,以及能将这些功法练到高深境界的人!
凡是有命劫坐镇的大武馆,镇馆之武功基本都是二品。
如若不然,开馆之人也练不到命劫境。
且吴讳从初入武道时就知道,
功法与武技不同。
功法练血气修为,武技修争斗技艺。
有泾渭分明的纯粹功法,
也存在与武技相融的功法。
如吴讳所练的鲸血神滔劲,就是纯粹的练血之功。
而同样得自秦玉弩的拔刀九斩,虽有练血部分,却侧重技艺磨练。
傅青霄的狂醉刀法同样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拔刀九斩引而不发,只争生死一刀,狂醉刀法恢弘大气,招式勇猛狂放。
虽然都是二品,都有封脉燃血的搏命秘法。
可若非面对实力差距太大,毫无胜算的对手,谁又愿意提前使用这同归于尽的搏命秘法呢?
高手相争只在一瞬,等到发现不敌时,已是悔之晚矣、无力回天。
所以临死之前,傅青霄只能苦笑。
重物倒地的闷响传入吴讳耳中。
他也不知傅青霄最后是否听到了他的回答。
万籁俱寂,吴讳双眼紧闭,不敢昏迷。
斩妖卫十夫长每月能领取三品人级血药、一粒地级血药。
除了来之前留给周熊的两瓶人级血药外,剩余的药物此刻已经全被他吞入腹中。
此时他一边竭力维持着百丈感应,防备有人靠近。
一边忍受着身体内外的锥心疼痛,操控血药发挥作用后所产生的血药之力,稳固胸前的致命刀伤!
这一刀,绝对是他修行武道至今,所遇到的最为凶险的一刀!
但凡再深寸许,他的心肺就要被划破了。
到了那时,便是有着天级大药、济世神医,恐怕也救他不回!
能保持着如今的情况,全凭他那时身形暴涨,肌肉变化,又当机立断,反手先抠碎了傅青霄的心脏。
此刻回想起来,倘若没有在幻境中与数门功法的武人争斗的经验、生出一丝迟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可能就是他了。
这也是他贯通周身大脉、达到通脉巅峰之后,第一次感受到血气枯竭的感觉。
此时他灵髓之中,象征着武人修为的血气,已是涓滴不剩!
且他伤势极重,除了前胸的致命刀伤之外,全身上下明伤暗创不下十处,此刻身体恢复如常后,更是连动动指头的气力也没有。
一粒地级血药,只要不是致命重伤,能让一名普通的通脉武者瞬间稳固伤势。
且对于先天武者来说,主药是黄品大药的地级血药,也有迅速恢复血气修为的功效。
因此斩妖卫才会用一粒地级血药,作为先天修为的十夫长的俸禄。
可此时吴讳面临的问题是,他以鲸血神滔劲练出来的血气修为太过雄厚,并非普通通脉武人!
只对雷音有用的人级血药就不说了,他吃了一瓶后,除了感觉好受一些外,并没有多余的效用。
而这颗对寻常通脉有大用的地级血药所产生的血气,完全吸收之后,竟只相当于他全盛时期的半成不到!
用这股相当于全盛时期的半成血气稳固致命刀伤后,他的灵髓中,仍是涓滴不剩的凄惨景象。
对此情况,紧闭双目的吴讳心中苦笑。
‘这是福、还是祸?
生死间我悟透了先天壁障,只要伤势痊愈,必能踏出武意通天。
可就因这次感悟,体内灵髓发生变化,此前能恢复血气起码两成还多的地级血药,眼下竟只让我恢复了半成?
除了暂时稳住致命刀伤外,竟连止血都做不到?’
让吴讳一时分不清福祸的原因是。
就算没有这次感悟。已经在闫如海面前假死脱身的他要时间有时间,要灵材有灵材,突破这层先天壁障也耗费不了他多少时间。
现在好了,境界是突破了,只要伤势恢复,他就能彻底迈入先天境界。
可问题就出在伤势恢复上。
即便有他之前藏在河谷中的那批灵材大药,要想恢复这次重伤,少说也得花费月余时间!
寻常刀伤,在有大药相助的情况下,用不了月余时间,旬日便足够恢复到不影响修行的地步。
可问题是他胸前的,并非单纯的刀伤!
那股引出阵阵锥心疼痛的,是一种与他之前明悟抒意合天时一模一样的奇异力量。
‘这刀伤,蕴含傅青霄先天中境的武道意志!
要想恢复,需得先将这股武意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