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魇木
它原本只是一株普通的草木,偶有一日,不知哪里落下一滴造化露,正好洒在它的身上,竟让它长成了稀有之极的魇木。
经年累月之后,魇木渐渐有了灵智,但它既不像妖兽那样吸食日月精华,也不像灵那样吸收灵气,反而对路过的游魂眼馋不已。
只要经过它的感知范围,便一个也跑不掉,全都成了它的养份,被它吸食干净。
魇木也成了邪物。
被它吃掉的游魂中,一个叫陈余的女子遗留的恨意最深,甚至深入魇木的木心之中,和魇木合为了一体,她要所有踏入幻境之人,都尝一尝她生前所承受过的痛苦和屈辱。等到这个人被轮番不可描述之后慢慢死去,她就能用此人的血肉浇灌本体,再收取此人的魂魄,提升魇木的实力。
也幸亏此木受限于本体还不能移动,此地又是秘境之内,少有修士经过,此木得不到多少养份,自然进阶缓慢,还不成气候。
幻界中发生的一切,它只能略微改动,却根本没有能力借助某一个幻象取人性命,否则,汲妙也不可能仅凭心境的变化,轻易脱离魇木的控制。
在五龙宝印的威力之下,魇木算是彻底栽了。
最后不仅乖乖交出了从汲妙手中拿走的储物袋,详细指点出附近的地形图,还说出了不少秘境的规则,连自己的半截木心,都贡献了出来,才躲过了汲妙的毒打。
少了半截木心,魇木元气大伤,盘桓此地许久的阴冷之气也开始消散,魇木陷入了沉睡,没有个千年万年的修养,它是醒不过来的。
这期间,它也没办法再用幻象害人了。
汲妙将得来的半截木心丢给了同样不能视物的金灵,让它好生收起来,等她离开秘境,再寻个好点的闲具盆种上。
通过魇木的解释,灵卫施加在她身上的藏宝咒,并没有多少威力,过上一段时间便会自行消散,不会有别的隐患。
至于具体需要多久,魇木也不能确定,但不会少于三个月。
也就是说,汲妙这一趟秘境寻宝,极有可能是白来了。
这该死的藏宝咒,连树灵的源灵都无法化解。
汲妙不甘心,问出了附近的地形图,知道这一带没什么威胁,而距此不远,正好有一处不知存在了多久的修士遗府后。她便打算摸过去看一看情况。
反正离开秘境的日子还没到,怎么等都是等,与其留在原地浪费时间,倒不如冒上一些小小的风险,探一探那座修士遗府。
倘若真有什么危险,她便死了心,只等一个月时间一到,秘境将自己传送出去,不再四处乱闯。
心中有了计较,汲妙愈发镇定。
摸索着寻了个方位,一步步走出去。
她其实很好奇,凌芊薇到底给她留了什么东西,无奈目不能视,想看也看不了。
她只能确定,储物袋空间不大,内里只有三样小小的东西,一块应该是玉简,还有一大一小两块品质相同的不知名玉石。
想起凌芊薇数年前曾提及过,只要她答应前往云昭探宝,会分她一份探宝所得,如今她们被秘境的传送禁制给强行分开,根本不知道凌芊薇会被传送到哪里去,只怕她答应自己的好处,十有八九落了空。
汲妙相信,灵卫释放的藏宝咒,不会就她一个人倒霉的承受了,凌芊薇多半也中了招。
她自己都毫无所得,又怎么可能再分她一杯羹。
这也是汲妙眼瞎了还非要去闯一闯的一个重要原因。
她实在不想白来一趟。
她还指望着在秘境中找到凝丹丸,以期早日结丹,寻宜寒镜那个宿敌一决生死。
如果没有凝丹丸,汲妙想在短时间内自行结丹,无疑非常困难。
宜寒镜可是筑基后期,比她要高出了两个小境界,差距如此之大,她怎能不想尽办法提升自己的实力。
而谢虞那里,也叫汲妙忧心不已。
她试着催动过储物戒的传讯法诀,储物戒毫无反应,可见谢虞并不在万里之内。
能不能活着离开秘境,只能她自求多福了。
汲妙并不知道,她被困在幻界中的几日,相比于秘境中突然多出的那几百个修士而言,其实算是十分安逸的了。
这数百人,修为可谓是参差不齐,既有炼气期,也有筑基期,甚至结丹真人都有一位。
这唯一的结丹真人,原本是在洞府中闭关修炼,灵卫打开的其中一个黑洞,出现在他附近之时,他一无所觉,直到被吸入秘境中,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好好的会出现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但他到底是此界修为最高的修士之一,有足够的底气让他面对各种突发状况。
等他发现这里是个宝地,遍地都是稀有灵植之后,更是心花怒放,只当自己机缘太好,磕睡都有人送枕头。
麻利的摘完这一片珍稀的灵植,结丹真人兴冲冲的祭出飞行法器,一踏上去便嗖一声飞上高空。
可怜他辛辛苦苦修炼到了结丹期,以为自己见多识广,方才采摘灵植时,看见了空中有飞禽出现,想着此地多半是没有限飞禁制,是以御器飞行时毫无顾忌。
也是他飞得太猛了些,空中的巨力比之旁人碰到的可要强了数倍。
一位结丹真人,就这样活生生被一股巨力拍进了地底近两丈深,直接成为了一滩肉泥,很快又被地底的一只不知名妖兽吞食进腹,悄无声息的交待在这里。
其他的筑基和炼气修士,也没比他幸运多少。
最倒霉的是一被吸进来,便掉进了杀机遍布的禁制里,那可就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了。
跌进妖兽的地盘,还有一线逃出生天的可能,而禁制这种复杂又难以下手的危机,却不是那么好破解的。
当然,这种倒霉的修士并不会太多。
活下来的修士,不仅要面对秘境中存在的各种危险,还要防止有人杀人夺宝,一个个都很不轻松。
探宝,总是危机与机遇并存的。
第272章 血脉指引术
某个深不可测的峡谷中,一位相貌普通,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女修,正贴着陡峭的崖壁往上爬。
她已经发现秘境里不能飞行,是以,只能像凡人一般,拽着根崖顶垂下来的藤条,一步一步爬上去。
谢虞被禁制传送过来的地方,正是幽深的崖底。
身边没有汲妙的踪影,谢虞其实并没有多么惊慌,她从小到大,几乎是顺风顺水,每次有什么困难,都会在不久之后自然而然的化解,这也养成了她一惯淡然随性的性子。
只要她想,她可以和任何一个人交好,但很难有人真正被她放在心里。
此界唯一可以入她心的,恐怕也只有汲妙了。
这个女孩子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第一眼,她的直觉就告诉她,一定要和她交好。
这是她出生以来,首次生出这样强烈的渴望。
尽管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父亲母亲很早就告诉过她,倘若她遇到了直觉非要做的事情,那就去做,她们鸿蒙谢家,直觉永远是最有利的天赋。
从来没有哪一个族人,会因为直觉而吃亏。
但有一件事情,谢虞至今都有些不太舒服。
她生来有一样神通‘破妄法目’,除了可以破除虚妄,看清表像之后的本质,还能在某些机缘巧合下窥见天机。
当日她一时好奇,对浮空岛动用了破妄法目,结果却看到了一段极为惨烈的画面。
那时她便知道,汲妙日后会因为浮空岛,生出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
只要汲妙远离浮空岛,那她预见的未来便不会发生了吧。
谢虞没有底,她总觉得汲妙不会听自己的。
天机不可泄露,这是所有天机者都必须遵循的法则,因为一旦泄露,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会因为天机者提前揭破而改变其发展轨迹。
这其中所牵连的,很可能是整个界面的走向和气运,如此大的因果,如果落在谢虞头上,那遭到反噬的就是整个鸿蒙谢家。
故而,她也只能提醒一二,而不能对汲妙详细言明个中原委。
谢虞抬头看了看,崖顶越来越近了,这让她心情轻松了许多,嘴角泛起一抹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到了崖顶,谢虞闭目盘坐下来,双手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足有小半刻钟,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瞳孔内银光璀璨,一道道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符文,布满了整颗眼球,密密麻麻,循环往复,令人望而生畏,头皮发炸。
几息过后,符文渐渐敛去,眼球居中出现了一点白芒,白芒一圈圈旋转,很快覆盖了银光,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显现。
随着白芒的飞速转动,人影越来越清晰,赫然是她的金兰姐妹汲妙。
“找到你了!”白芒一闪,银光溃散,瞳孔渐渐恢复了原样,谢虞也高兴的站了起来,冲东方眺望。
她伸手指天比了比,脸上有些为难,“好远啊,我要怎么过去呢。”
语气间,似乎二人间距离有多远,她已是十分清楚的样子。
和汲妙结契时,汲妙有半滴精血融进了她体内,倒是给了她施展血脉指引术的机会。
此术还是她在天地巨变前,她师傅传授给她的,必须配合破妄类的宝物才能施展,眼下正好派上了用场。
术法极耗心神,谢虞脸色苍白如纸,但她并不以为意。
话音落下不久,前方不远的一块巨石,突然砰的一声从中鼓起一个大包,大包越鼓越高,随即化为一块块碎石四下飞溅,一只白白胖胖,肚子滚圆的二阶妖兽‘穿山兔’钻了出来。
一看到谢虞,穿山兔足有鸡蛋大小的红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大概是它从未见过人修,不识人心险恶,或者是谢虞的体质影响,它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遁走,而是好奇的爬了出来,一蹦一跳奔向谢虞。
宠大的身躯令地面一阵颤抖。
谢虞见状,笑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颗褐色的丹丸,放在手心里,摊开,示意它过来拿。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美好、慈悲、安宁的气息,会让人不由自主放下心防。
穿山兔一直生活在秘境里,本就没有什么心眼,此时被谢虞周身散发的气息影响,更是毫无抵抗之力,小跑着蹦到了谢虞面前,踮着后脚直立起来。
谢虞将丹丸轻轻放在它熊掌一般的前爪上,它握着丹丸,看了一眼谢虞,又看了看丹丸,拿在鼻端下嗅了嗅,随即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嘴里。
嚼吧两下吞了进去。
“好吃么?”
说来也是奇怪,穿山兔吃了丹丸之后,灵台骤然一清,竟能听得懂谢虞说的话了,似乎一下打开了心窍,灵智也跟着打开,这让穿山兔很是意外,呆愣在了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谢虞看它呆呆的样子甚是有趣,忍不住抬手在它白茸茸圆鼓鼓的肚皮上摸了两把。
“你我能在此地相遇,也是缘份一场,日后能有什么造化,就看你自己的啦。”
说着就要往东方走去。
穿山兔急忙拦在她面前,两只前爪不住的比划,见谢虞还是一脸问号,不明白它的意思,急得它原地直打转。
“你是不是想报答我?”谢虞猜测道。
穿山兔忙不迭点头,目中露出大大的松了口气的神情。
“你们妖兽讲究报恩之道,我若拒绝你,反而于你有碍。”谢虞偏了偏头,思索片刻说道:“这样吧,我眼下急着要赶往东边的一处山脉,你生长于此地,又擅于穿山凿石,可有办法带我抄近路赶过去?”
她说着指了指遥远的东方。
穿山兔是秘境的土著,它又是出了名的爱穿山打洞,很可能帮得上她,谢虞满怀希望。
见它想也没想就直点头,谢虞立时开心的笑起来。
*
汲妙瞎子一样摸索着前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据她保守估算,少说也有个六七天。
这段时间,汲妙凭借着敏锐的耳力,躲过了好几波妖兽的偷袭,还斩杀了几只不开眼的二阶妖兽,过程也算有惊无险。
第273章 福星
她估摸着,再有个两三日功夫,应该就差不多摸到那座修士遗府了。
这一日,汲妙像往常一样,用手里拄着的棍子往前探,免得像开始一样一脚踩空险些摔上一跤,储物戒上方突然传来了一丝空间波动。
“青闲,我可算找到你了。”谢虞欢喜的声音从波动中一圈圈传了出来。
汲妙很意外,“谢虞?你在哪里?你附近安全吗?”
“我在一座山腹中,很安全的。”谢虞道:“我契约了一只土遁很厉害的灵宠,是它带我横穿了半个秘境,才终于来到这里的。”
她声音轻快,显然心情很好。
谢虞原本没想契约穿山兔,是穿山兔吃了她给的几颗丹丸,短短半个月时间,修为就从二阶初期一路彪升至二阶后期巅峰,连突破瓶颈的阶段都省了,直接原地进阶,还领悟了一个毛发化针的大神通,让它无比惊喜。
加上谢虞对它极是温柔关爱,它便生出了奉谢虞为主的念头。
谢虞也觉得它白胖可爱,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还给它命名‘雪团’。
“横穿半个秘境?”汲妙十分惊讶:“你这些时日该不会一直在寻我吧?”
“是啊,前后加起来,大概有十四天。”谢虞道:“雪团的土遁术很精妙的,是它带着我从地底深处抄近路远遁过来,否则我也没那么快找到你。”
“那你沿途就没有停下来找一找宝物吗?”汲妙不能理解,谢虞竟然花了半个月时间赶路寻她。
果然是个傻的。
“我急着寻你,哪有心思找什么宝物啊。”谢虞理所当然的说道。
听到这里,汲妙一窒,随即不再就此多言,只道:“我附近有一处修士遗府,你传送过来吧,正好可以给我带路。”
说罢,催动灵兽戒的定点传送阵。
同一时间,谢虞和汲妙脚下都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白光之中,数条阵纹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途中互相交织缠绕,逐渐形成了一道完整的圆形阵法。
阵法形成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空间波动传来,谢虞原地消失,数息过后,人已经出现在汲妙身边。
一万里,对筑基修士来说,可是个不短的距离,一传送过来,谢虞便踉跄了一下,倒在汲妙身上。
“头晕。”
汲妙伸出将她扶住,“可惜我们没有传送符护身,万里之远,你肉身太弱,想必要难受上几个时辰了。”
又让她自己取出草团,服了丹丸,先打坐一番再说。
汲妙没有感应到其它灵宠的气息,想是谢虞提前将它收了起来。
数个时辰过后,谢虞恢复如常。
二人交谈了几句,得知谢虞并没有中藏宝咒,汲妙顿时生出几分不平,“明明是前后脚一起进入秘境的,怎么你好端端的,我就这么倒霉?”
谢虞眯着眼睛笑起来,“我的运气一向很好的。”
又细看了一下汲妙一双灰濛濛的眸子,心念一动,眼中银光大作,竟将苦恼了汲妙半个月之久的藏宝咒,轻轻松松给化解了。
连着半个月,她目不能视,神识也无法使用,与她息息相关的金灼、金灵,甚至龙宝,都受她影响成了个睁眼瞎,突然就这么好了,汲妙不由大喜。
谢虞目中银光敛去,汲妙只来得及看到一缕即将消失的银芒,自然知道是谢虞治好了她,由衷的感谢道:“谢虞,你真是我的福星。”
“我只是随便一试,没想到真的有用。”能帮到汲妙,谢虞也很高兴。
汲妙也不避着谢虞,神识一恢复正常,立即取出凌芊薇塞给她的那三样东西来看。
一看清那两块质地相同的玉石,竟然是她急需的妙法玉,小块的还十分眼熟,细细的比对了一下,这不正是拍卖会上,自己想拍却没拍到的那块妙法玉吗?
清阳真人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凌芊微手上,还这般轻易转送给了自己?
大块的则有碗口大小,如此之大的妙法玉,让汲妙惊喜万分,然她心中十分诧异,对凌芊薇的举动很是不解。
她想起了金灵的话,心中已经能够确定,金灵所说的搭救它的前辈,十有八九是凌芊薇。
原来四方阁阁主也是灵。
她忌惮不已的强者,竟然是凌芊薇。
一个能化形,混迹于人修中看不出丝毫异常的灵,那她本身的修为最起码达到了启明三阶,相当于人修元婴初期才对!
除了金灵这样得天独厚的灵能提前化形,一般的灵,都必须经过化形雷劫,也就是启明三阶才能化为人形。
凌芊薇又早就知道界面会重组,可见她是提前施展了某种秘术,特意将修为压制到混沌期,以此混淆界面感知,将她划分到此界这样的低端界面。
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元婴还只是汲妙的保守估计,凌芊薇的真实修为,很可能要远远高于启明三阶。
身边有一个伪装成低阶修士的大能,还一次次帮助她交好她,汲妙不禁有些自恋的想,凌芊薇出现在此界的目的,不会是专门为了自己吧?
不管是不是,有一点汲妙可以肯定——
凌芊薇比她意料的还要重视她,否则也不会一路尾随,替她保驾护航,不仅解决了清阳真人这一大麻烦,还送了她急需的一份大礼。
数年前答应自己的,关于风露灵茶的下落,凌芊薇也详细的描绘在了玉简中,这么大的人情,汲妙说不动容是假的。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修为不知有多高的大能。
日后可要好生交好对方才是。
默默的感叹了一番,汲妙迫不及待的将储物袋中沉眠许久的青尾弄了出来。
并将两块妙法玉尽数打入青尾识海。
妙法玉一入其中,便开始大发神威,一点点蚕食青尾体内的上古魔气。
也不知是不是上古魔气过于霸道顽固,还是留在青尾体内太久,经汲妙留心之下,发现妙法玉蚕食魔气的速度实在慢得可以。
想要全部清除,怕是要三五年之后。
秘境内是不能指望青尾了。
第274章 敌踪现
唯一让汲妙有些许安慰的,是妙法玉化出的光膜,足有拳头大小,清除所有的魔气绰绰有余,剩下的想必能压制万生珠很长一段时间。
短时间内,她不必再为妙法玉而操心。
既然青尾无碍,汲妙便将它放进了灵兽戒中,嘱咐金灼和金灵,切勿打扰它。
自从结了契约,金灼和金灵之间也多了一丝感应,能互相沟通。
相比于和青尾的针锋相对,金灼明显更喜欢金灵,二者相处得颇为融恰。
大概是它得了金灵一件宝甲的缘故。
见汲妙将青尾收了起来,谢虞道:“原来是你的灵宠吃了万生珠,怪不得你那么想要妙法玉。”
汲妙点了点头,辩认了一下方位,“遗府应该在那个方向,我打算风遁过去,你就让你的灵宠带你土遁吧,这样赶路快些。”
魇木告诉过她,秘境内是不能御器飞行的,否则会被禁制拍死。
刚知道秘境有这个规则时,汲妙还感概过,自己运气也不是太差,如果不是她一入秘境便落入了幻界中,很可能会在不知情下御器飞行,那她还能不能活着,就是个未知数了。
对汲妙的提议,谢虞没有意见。
她契约不久的灵宠穿山兔,看着跟普通的白兔子有一些相似,但体型巨大,高达六尺,肚子尤其滚圆,像吃了颗球,却又不显得臃肿,反而添了几分憨态可拘之感,让人一望之下大生怜爱之心,恨不得赶紧上手摸上一把。
乍看见这样毛茸茸又可爱的灵兽,汲妙还愣了一下,多看了好几眼,这才施展风遁,往遗府赶去。
也就两个时辰左右,汲妙的身形,出现在一处半山腰上。
这里山峦起伏,古树参天,像极了深山老林。一座年代已久的道观,出现在眼中。
斑驳腐朽的建筑,覆满落叶的台阶,几乎看不清的观名,无不一诉说着它的沧桑。
据魇木所说,自它开智以来,道观便已存在,那时,它隐约感觉到,道观中有一位强者。
它也曾经好奇的用尽神通去细细感知过,想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却发现道观被一层极为厉害的禁制给挡住了,它的意识根本探不进去。
后来,也不知哪一天,强者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魇木忍不住再一次卷土重来,仍旧铩羽而归,但它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隔上一段时间,用自己的意识前来查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渐渐发现,那层禁制的威力似乎在逐渐减弱,这让它大为惊喜,也越发的有耐心。
它相信,道观中一定有强者遗留的宝物。
可惜它还没等到那一天,便遇到了汲妙,为了活命,不得不将自己捂了多年的宝地,指引给了汲妙。
汲妙本还想着,和谢虞一起破除禁制,再入内探宝,谁知有人比她还快了一步。
她赶到的时候,魇木提及的禁制,竟然被毁了大半,台阶上的落叶,也现出了两个人的脚印,看那形状深浅,多半是两个男修。
观门大开,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汲妙脸色不太好看。
她耽误了太久的时间,心中可是把这里当成了此行唯一的探宝之地,能否有所收获,也全靠这一处遗府。
结果却是这么个糟糕的局面。
汲妙不死心,往身上拍了一张二阶隐息符,小心翼翼潜进了道观。
奇怪的是,她没有在观内感应到任何活人。
那两个男修入了道观,便仿佛消失了一般,也没有丝毫出去过的迹象。
他们去了哪里?
汲妙闭上眼睛,将神识一寸寸铺展出去,细细搜索。
不久之后,果然发现了异常。
她风遁至观星台附近。
这里有一处山洞,洞口还残留着些许法力波动,应该是在不久前,有人强行破坏了此处的禁制。
走进山洞,能看见几间石室,数片药田,但都被人洗劫一空。
其中一间石室,有两扇诡异的石门,一为生,一为死,不知通往何处。
生门大开,一看就有人进入过,如无意外,必定是那两位男修潜入探宝了,而死门阴气缠绕,透着一股死气,显然没有哪个人愿意涉险深入。
汲妙有阴阳风护体,自然不俱阴气,是以,她在原地等了片刻,和赶来的谢虞一道推开了死门。
但死门内并不像汲妙以为的那样处处充满危机,反而格处平静,只是一些禁制颇为刺手。
为了得到禁制后的东西,二人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她和谢虞走出死门,已经是十余日后,虽然费时久了些,二人却着实得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材料。
死门的尽头处,是一处宽阔明亮的山洞。
洞中有一座巨大的七层阁楼。
此阁楼并没有禁制,二人进了一层,竟然在大堂的供桌上,看到了一只标注着凝丹丸的药瓶。
汲妙大喜过望,正要取瓶之际,变故突生。
“是你!”
一道说不上是惊喜抑或是震惊的男声,猛然响起,紧接着,一股强悍的灵力迅疾而至,想要先一步抢夺凝丹丸。
此人正是与汲妙有着生死大仇的劲敌宜寒镜。
双方二话不说交上了手。
没有任何斗法经验的谢虞,几乎是一个照面,便被宜寒镜的同伴,亦是他五叔宜崇峰击中了要害,像个破碎的傀儡娃娃一样倒飞出去十几步远。
看着谢虞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汲妙心中一痛,涌起无边的愤怒。
她祭出本命真灵宝,五龙宝印,誓要灭了宜寒镜叔侄,为谢虞报仇血恨。
宜寒境一看,哪里不知,汲妙悟道得的灵根,正是他在凡俗界时,放弃了所有自尊,不惜以身伺君,苦苦追寻,却始终求而不得的传国玉玺。
嫉妒让他面容扭曲,红着眼也祭出了一方宝印。
此印与汲妙的五龙宝印十分相似,但印首和汲妙的五只龙完全不同,而是一只孤零零的凤。
他悟道得的灵根,是凤印。
“一个死太监,能被一国之主赐予凤印,果然非常人能及。”
汲妙出言讥讽,气得宜寒镜双目喷火。
第275章 替劫
那些早就被他掩埋的令他作呕的记忆,又涌了出来。
宜崇峰见状,似是隐约猜到了什么,他看宜寒镜不对劲,担心他会一时冲动,中了汲妙的圈套,几句话便将他的理智给劝了回来。
叔侄二人一心要杀了汲妙泄愤。
谁知,凤印一接触龙印,便好似看到了克星一般,死死的被龙印给压制住了。
什么神通也施展不出来,一幅下意识臣服的姿态。
这让宜寒镜叔侄,心下骇然,满目不可置信。
宜寒镜不信邪,但不管他怎么催动凤印,都无法令其攻击龙印,连龙印的主人汲妙,凤印都不愿伤其分毫。
一看出龙印能完全压制凤印,汲妙哪里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好时机。
龙印一出,将侄叔二人打得节节败退,为了保命,二人几乎用尽了手段,符箓法器不知损毁多少。
眼看就要小命不保,如杀神一般的汲妙突然脸色一白,一道金光从她身上迸发而出,一张符纸也同时呈现,似是替她挡下了某种攻击。
二人惊魂未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看见汲妙猛的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萎顿在地。
汲妙胸口剧痛无比,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撕裂灼烧般的痛,她也不清楚,是谁袭击了她,倒在地上之后,她模模糊糊的仿佛穿透了虚空,看见了一幅影像。
影像中出现了两个人,一个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浑身散发着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
一个则是和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年,少年浑身浴血,显然受了极重的伤,他似乎也能看到汲妙,目中闪过一缕茫然,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惊怒交加的大吼了一声‘妙妙!’,随即勃然大怒,掌间浮现一道幽幽火光,往看不清脸的人身上拍了过去。
“你敢杀我妹妹,我要你墨幽……”
说未及说完,虚空中的影像便如县花一现般消失了。
兄长,是兄长汲天!
只有祖父父母和兄长会这么称呼她。
方才她没感应错的话,少年境界极高,以他的修为,他所在的界面,绝不会是低端位面,那她是怎么隔着界面看见他的?
兄妹俩前后脚悟道飞升,自己才筑基初期,兄长却比自己高了好几个大阶,这也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还有,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强者,他的攻击,为什么会隔着界面,落在自己身上?
不是有‘受’字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通灵符也多少起了一点作用,她现在恐怕是个死人了。
没有时间理出头绪,宜寒镜叔侄已经狞笑着走了过来。
身受重伤的汲妙,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关键时候,秘境的传送之力发动了。
在被传送出去的前一刻,汲妙双目圆睁,露出一幅惊容。
原来谢虞并没有死。
她体内有长辈留下的幻形玉,会在危急关头救她一命,但也因此,幻形玉消失,露出了谢虞的本来面目。
原本普普通通的相貌,变成了一幅难描难绘的天人之资。
谢虞清醒之后,正赶上传送之力发动,她想也没想,迅速将装着凝丹丸的药瓶给摄在了手中,速度快得让宜寒镜叔侄都来不及阻止。
他们甚至没看清谢虞的样貌,便被传送出了秘境。
让汲妙心惊的,还有一点,谢虞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十分陌生冷淡,就好象换了个人一般。
谢虞是怎么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汲妙被传送出来之后,身边空无一人,宜寒镜叔侄多半是传送到了别处。
这便给了汲妙喘息的时间。
汲妙的伤势很重,胸前有一道极大的伤口,几乎将她撕成两半,伤势极为骇人,丹田中的法力,识海中的神识,都被一层紫光禁锢住了,怎么施展也无法催动。
她呼唤龙宝,也仿佛石沉大海不见回应。
没了法力和神识,汲妙连灵兽戒和储物戒都打不开,更没办法联系谢虞。
奇怪的是,谢虞明明完好无损,却并没有找她,储物戒的传讯神通,始终平静无波。
莫非是她远在万里之外,是以联系不上?
联想到谢虞最后看她的那一眼,汲妙又有些怀疑,会不会是谢虞不想找她。
她似乎不是原来的谢虞了。
汲妙眼下根本催动不了契约之力,只好将此事先放置一旁,逃命要紧。
也幸亏她早有准备,炼制好的嵌灵法器,全被她装在不需要神识便能取出的百宝囊中,否则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了能隐息加隔绝神识查看的嵌灵玉符,能风遁的嵌灵靴,有防御效果的嵌灵斗蓬,汲妙立即将之全部发动,机括一推,人便从原地消失了。
汲妙一路逃遁,用百宝囊中的的少量灵石,购买过丹药,但这些丹药,对她的伤势一点作用都没有。
她逃了一个多月,嵌灵法器毁了大半,只剩下一对能同时释放出十道风刃的嵌灵镯和一对有风缚术神通的嵌灵手环。
这个时候,她已经到了云昭最大的云锦州。
宜寒镜叔侄穷追不舍,汲妙为了活命,机缘巧合之下,投入了云锦州第一大宗门,青玄宗门下。
成了此宗器峰的一名打杂人员。
带她入宗的,是器峰一位筑基长老的弟子连博。
连博只有炼气期,但炼器天赋不错,很得他师傅看中,对他带了一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入宗,也只是质疑了几句,没有横加干涉或指责。
连博看中了汲妙,也是因为汲妙有意展现出来的,锤打法器的精准天赋以及双手的臂力。
经过一个月的逃亡,汲妙胸前的伤口,还是原样,不恢复也不恶化。
始终保持在最初受伤的样子,实在诡异之极。
汲妙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撕裂灼烧般的剧痛。
不过这骇人的伤势,并不会影响汲妙的日常生活。
它就那样蛮横的盘踞在那里,不管汲妙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它消失或者改变。
在器峰的日子,汲妙彻底沦为了苦力。
但也算躲过了宜寒镜叔侄的追杀。
连博自从有了汲妙这个苦力之后,可谓是轻松了许多。
第276章 交易
尤其是在见识了汲妙对炼器的造诣之后,更是推崇无比。
为了让自己在器峰的日子好过一点,汲妙还指点过连博,以此换来了对方的优待。
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器峰弟子,给她制造过很多麻烦。
一日,失联数年的谢虞,突然出现。
她性情大变,来此只为做一桩交易。
自那日别后,恢复了本来心智的谢虞,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是蠢到了极点,她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上赶着和汲妙结契,还送出了那么多宝贝。
难道只是因为那狗屁直觉,自己就要搭上一生一世,给对方白送修为?
谢虞很恼火。
汲妙在她心里,也成了爱占便宜的小人,因此不想再和汲妙有什么关联。
为了防止汲妙找她,她还单方面将储物戒的传讯神通以及灵兽戒的定向传送给封印了,如此,汲妙便永远也别想再联系她。
也就不存在,不顾结契对象的死活,而遭到什么反噬了。
一个人过了几年还算惬意的日子。
然而,她的好日子很快便被外出游历的青玄宗太上长老吕羡给终结了。
一次意外,同为冰灵根的吕羡,结识了她。
看出谢虞资质不俗,吕羡不知什么原因,生了将人带回青玄宗的想法。
他一路殷勤之极,谢虞十分不安,但以她的实力,即便这些年来不曾压制修为,已到了筑基后期大圆满的境界,仍然不是吕羡的对手,对吕羡近乎病态的控制欲,她毫无办法。
只能随吕羡回了青玄宗。
偶然得知汲妙也在此宗,深知汲妙为人的谢虞立刻动了心思。
想让汲妙助她脱困。
但她万万没想到,汲妙真的如传言中那般,法力全无,这让她原本,想要用手里的凝丹丸换取汲妙结丹之后,助她离开的心思,沦为了空谈。
更糟糕的是,汲妙一日不恢复修为,她便一日无法进阶至结丹。
这还了得。
来了一趟,自己什么心愿都没达成,还反而要成为汲妙的助力,听汲妙的吩咐。
也只有汲妙修为尽复,才能通过凝丹丸早日结成金丹。
以汲妙的本事,一旦她踏入结丹期,吕羡根本不是她一合之敌。
为了自己的安全和自由,谢虞无奈答应了汲妙,会替她寻找伤势无法恢复的原因,并找出治愈的方法。
有了谢虞的关照,汲妙在器峰的地位瞬间升高。
那些原本还想找她麻烦的器峰弟子,立刻老实了不少。
一次偶然的机会,汲妙随连博进入器峰火脉深处,汲妙识海中猛然出现了有关于异风‘焚朔’的信息。
青玄宗器峰,竟然藏着一缕可焚万物的焚朔风!
只可惜汲妙无法将神识离体,也没有足够的修为将之收服,哪怕她有了焚朔风的下落,也只能望之兴叹。
吕羡的师兄李幻章,隐隐猜到吕羡的意图,对谢虞心生怜悯,只是碍于师兄弟的情份,不好点破。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幻章负疚感越来越深,也曾委婉的劝说吕羡,放谢虞一条生路,不要自毁仙途。
每一次都被吕羡轻飘飘的堵了回来。
李幻章无奈,平日里尽量善待谢虞,以弥补内心的亏欠。
谢虞能顺利见到汲妙,与汲妙密谈,也多亏了李幻章替她打掩护,吕羡这才没有起疑。
可惜好景不长,二人间的小动作,还是被吕羡察觉出了异常,轻易就打探到了汲妙的存在。
区区一个凡人,竟然能让谢虞如此在意,吕羡知道,这里面一定什么猫腻。
就在吕羡打算亲自前往器峰,会见一下汲妙,好一探究竟之时。
李幻章抢先一步,赶在吕羡下手之前,护送汲妙离开了青玄宗。
宜寒镜叔侄仍旧流连在云锦州,不肯离去。
汲妙在器峰之时,曾拜托过连博,替她炼制了几件嵌灵法器,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途中险些丢了性命。
一路逃到了一个叫红雀岭的偏远仙城。
偶然听说此城有一位炼丹术极强的筑基修士,名为孙逸昭,是此城最大的商行乔家的第一炼丹师。
汲妙忽然想起曾经的同门,那位还欠自己一百多万灵石,却在小孤山山脉,百里弯月湖失踪的孙逸昭,不知道可是此人,便在红雀岭停留了下来。
可惜她只是一介凡人,想求见一位声名显赫的炼丹师,还是太过于困难了。
历尽艰辛,才终于见到了孙逸昭。
阔别多年,孙逸昭简直不敢相信,会在云昭这么个偏远之地,看到狼狈不堪的汲妙。
昔日懵懂的情感,一次次解救他于危难的恩情,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可惜孙逸昭眼下也有难处。
当年他在秘境中得到了很多珍稀灵植,以及一些上古丹方和仍旧保存完好的丹药,并在服用了其中一颗类似于筑基丹的丹药之后,成功迈入筑基期。
但他一直挂念不知被传送到了何处的汲妙,从秘境出来,他又摁了那块古怪的岩石,想着会不会传送到汲妙身边,谁知睁开眼,他便出现在了云昭。
还那么倒霉的被牵扯进一桩要命的恩怨里。
他几次险象环生,好不容易逃得一命,却也深受重伤。
是乔家的一位筑基修士乔明笙救了他,将他安置在乔家养伤。
伤好之后,为报恩情,孙逸昭留在乔家当起了客卿长老,并为乔家炼制出了不少入品丹药,让乔家的生意越来越火红。
乔明笙在两年后一次外出时,不幸身染恶疾,丹药不可治。
奇怪的是,没过多久,乔明笙莫名好转,修为也是一日千里,不久便成功结丹,成为红雀岭的第一位结丹真人。
孙逸昭被救命恩情捆住,为乔家炼制了整整五年的丹药,这五年,也就前面的两年,还有一点空闲修炼,自打乔明笙踏入结丹期后,他便连修炼的时间都没了。
乔明笙总有那么多说辞,让他专心炼丹。
到了近期,孙逸昭明显感觉到乔明笙是不想放他走了。
拿来的材料,越来越血腥恐怖,那些交给他的丹方,也一个个不像正常的东西。
第277章 神通尽复
孙逸昭觉得很不对劲,乔明笙似乎被什么邪物给控制了,他想救回原来那个心善的乔明笙,无奈对方太厉害,孙逸昭不得法门,反而激怒了他。
在孙逸昭体内下了一道禁制。
好在乔明笙还需要用到孙逸昭,替他炼制丹药,也不好逼得太紧,免得孙逸昭来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因此并没有做得太过,种下的禁制只是防止孙逸昭再动什么歪念,对他不利,他也好第一时间察觉。
汲妙只是个受了伤的筑基初期小修士,不在乔明笙的忌惮范围,他也就懒得多管。
孙逸昭也以炼制丹药为筹码,时常独自会见汲妙,终于被他发现,汲妙所受的伤,其实是一道剑意。
剑意的伤害,本不止这么低,如果真是一位高阶强者发出的剑意,汲妙必定命丧当场。
这很可能是隔界的关系,攻击弱了许多,再加上有受字替劫,通灵符护体,才让她侥幸拣了一命。
至于剑意为什么没有继续发威,汲妙怀疑,是树灵在默默用源灵抵抗。
只是她无法探入丹田,也不知猜得准不准。
找到了原因,要治愈起来就有希望了。
孙逸昭在秘境中得到的丹药里,恰好有一颗是消弥剑意的月盈丹,他毫不犹豫给了汲妙。
服下月盈丹之后,盘桓近五年,什么变化都没有的伤口,果然有了愈合的迹象。
汲妙大喜过望。
为防止乔明笙察觉,汲妙在伤势恢复前离开了红雀岭。
虽然孙逸昭什么也没说,但汲妙知道,他受制于乔明笙,当时汲妙便暗暗决定,日后一定会回来助他脱离苦海。
汲妙找了个隐秘的山脉,等伤势一恢复,便动身前往云渺州。
五年的时间,青尾神通尽复。
灵兽戒内别有洞天,金灼和金灵以及金灵的族人,倒并不用担心会饿死,石蚕藻也有金灵替汲妙投喂食饵,一切都安然无恙。
龙宝也没有受伤,只有树灵,五年间一直在拼命替她挡住剑意的侵袭,几乎散尽了本元。
生命之树又变成了最初的那颗光珠模样。
剑意消弥,树灵也陷入了沉睡。
此番受难,将汲妙数年辛苦修炼出来的生命之元,消耗怠尽。
连一向懂事乖巧的树灵,都不知能不能留住一丝灵识,自己也在五年间吃尽了苦头,数次险些小命不保。
汲妙心中大恨。
她一路寻找宜寒镜叔侄,始终苦寻无果,一怒之下赶到了云渺州,打算将宜家所有有灵根的修士,全部杀光。
守株待兔等二人赶回,杀之。
但她潜到了云渺州宜家的地盘附近,还没动手,便看见了两位结丹真人。
一位年纪大些,汲妙并不认识,另一位却是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宜崇峰。
数月不见,此人竟结成金丹,又有修为相当的结丹期同伴随行,一幅镇守宜家,不会轻易离开的样子,汲妙只能压下满腔恨意,悄悄离开了云渺州。
既然眼下无法报仇,那便先去寻谢虞,找她要一颗凝丹丸,待金丹一成,再回来取他狗命。
谢虞在汲妙离开之后,已经解除了灵兽戒和储物戒的封印,汲妙一到云锦州,离青玄宗万里之外,便给谢虞传讯,她第一时间就收到了。
此时正值谢虞性命交关之际,汲妙的到来,可谓是天降福星。
汲妙也听出谢虞语气不对,赶紧打开定向传送,等谢虞一到,二话不说又开启了逃亡模式。
原来吕羡的殷勤,是打着将谢虞炼化,助自己净化灵根的阴谋。
吕家祖上曾得到过一篇秘法,能用相同属性灵根修士的血肉,炼化成丹丸,服之可提升灵根纯度。
吕羡五岁测试灵根时,纯度只有区区四成。
家族里难得出现一个变异灵根,纯度却如此之低,吕家老祖很不甘心。
为了吕家的未来,他瞒着所有人,四下寻访冰灵根修士,偷偷炼化。
天地巨变之时,吕羡的灵根纯度达到了六成。
他也知道了老祖私下里做的事情,老祖见事情败露,并没有瞒他,一五一十相告。
来到此界之后,吕羡靠着此前老祖早就赐下的数颗筑基丹,凝丹丸,早早就进阶到了结丹期,成了此界的强者。
想要找一些冰灵根修士,自然简单许多。
谢虞是他遇见的资质最好的冰灵根修士,他岂能轻易放过。
见谢虞斗法手段实在一般,吕羡倒不急着炼化她,而是想等到谢虞结丹后再动手。
这样炼化出来的丹药,药效更好。
为此,吕羡还给了谢虞一颗珍贵无比的凝丹丸,希望她能快点进阶。
谁知,谢虞到底是辜负了他一番心思,服下凝丹丸之后,谢虞竟然进阶失败!
他并不清楚,谢虞是天生道体,还和汲妙结了金兰契约,汲妙不到筑基大圆满,谢虞是无法进阶至结丹的。
不能忍受这样的结果,吕羡杀心顿起,决定不再等待下去。
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汲妙坏了他的好事。
到手的肥肉就这样不翼而飞,吕羡大怒,四下追捕。
汲妙和谢虞一路逃遁,途中经过了玉简记载的风露灵茶产地,二人还顺道去了一趟,经历了一番波折,搜集到了不少风露灵茶,随后便寻了个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一头扎了进去,开始了闭关苦修的生涯。
经过一路扶持,又有救命之恩,谢虞虽然表面上一幅很是嫌弃汲妙的样子,时不时还毒舌几句,心中却已是接受了自己这个金兰姐妹。
许是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金兰契约的结数,竟从一结直接攀升至五结。
比起从前那个傻乎乎没有城府的谢虞,现在的谢虞虽说人嫌狗厌,总是让汲妙有暴揍她一顿的冲动,却着实多了几分烟火气。
二人时常拌嘴,反而较从前亲厚了许多。
汲妙打坐修炼之时,谢虞会替她泡好风露灵茶,一年之后便进阶至筑基中期。
又过了两年,汲妙平平稳稳步入后期大圆满。
到了此时,谢虞再无阻碍,很快便凭着特殊灵体,顺风顺水结成金丹。
第278章 一起进阶
五结的修为惠及,再加上谢虞手中的凝丹丸,汲妙也不在久之后,顺利进阶。
金丹大成,汲妙催动真灵宝的速度立时快了许多,能持续催动的时间也大大延长。
神级功法还附带了一样神通——风域。
域,可是化神修士才有可能自行领悟的大神通,只要建立起自己的风域,在域之中,风灵气会源源不绝,不打破域的壁垒,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汲妙修为有限,以结丹期布下的风域,壁垒不会太坚固,生成的风灵气也不够浓稠,但同阶之中想要打破,也绝非易事。
有了风域中的风灵气补给,汲妙便相当于拥有了无数的风系补灵丹,而且还没有任何的丹毒。
一掌握了风域,汲妙便迫不及待的和谢虞离开了此地。
刚出来便碰到了吕羡。
苦候三年,终于把谢虞给等到了,吕羡大喜,对谢虞身边的汲妙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
可就是这个他不屑一顾的汲妙,迎面就给了他一记杀招。
轻而易举灭杀了他。
拣了他的储物袋,才发现他身家有多么丰厚。
各种珍稀丹药材料一大堆,汲妙还翻找到好几瓶极品饲灵丸,一阶二阶三阶都有,汲妙不禁喜出望外。
金灼也终于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
接连突破两次大瓶颈,一跃进入三阶初期,与汲妙修为相当。
如果不是汲妙担心它一次进阶过快,肉身承受不住,不让它再服用三阶饲灵丸,它还想再服几颗。
听了汲妙的话,金灼乖乖的熄了心思。
喜滋滋的研究着自己刚刚领悟到的两个神通。
土遁、巨大化。
金灼的巨大化神通,并不像一般的化形妖兽那样,把身体变大之后,肉身防御还是一样,不会有什么变化。
金灼一催动巨大化,会随着修为和心意变大,身体表面也会出现一道厚厚的护甲,有着极强的防御力,同时,它的力量也会大幅度增强。
体形越大,防御和力量便越强。
金灼试了一下,以它目前的修为,可以巨大到近二十丈高,好比擎天巨柱,可把它给美坏了。
而青尾在服食了几颗二阶极品饲灵丸后,也只是从二阶初期进阶至二阶后期大圆满,没有任何要进阶至三阶的征兆。
在青尾面前装了几年孙子的金灼,立刻找到了优越感。
雄纠纠气昂昂的要挑战青尾,想把这些年装孙子丢失的颜面找补回来。
大概是二者间的境界相差了一个大阶的关系,一向无物不焚的真魔焰,在金灼的护甲面前,还真没讨得什么便宜,灼烧出的几个小孔,被金灼的月华一流转,便迅速恢复原状。
让青尾恨得牙根直痒痒。
好在它也不是全无收获,它也在进阶之后多出了一样神通——雷击。
它头上的两个小肉角较之前有所增长,可以存储一定量的雷电,催动之后,双角雷电缠绕,能激射出两道威力不俗的雷击术。
二兽苦修数年,也难以进阶一次,而现下只是服用了几颗极品饲灵丸,便有如此强大的效果,不免对修行有所懈怠,认为只要有饲灵丸,便能快速进阶,故而,二曾对修炼一事,都提不起多大兴致,均懒散不已。
金灼还问汲妙,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修炼了,等过一段时间,它消化完了所有的药力,再给它几颗饲灵丸,它便又可以进阶了。
汲妙听了这句话,觉得二兽的想法太过于危险,很是训斥了一番。
丹药再好,也有丹毒。
用丹药堆出来的修为,毕竟不是自己日积月累修炼出来的,在同阶之中根本占不了什么上风,便是眼下进阶了,也需要再苦修个十年二十年,用来巩固修为,将修为再好好凝炼一番。
尤其是金灼,连进两个大阶,心态过于膨胀,必须好好修修心境。
并严厉告诫它们,之后不会再轻易给它们服用饲灵丸,只在它们突破大瓶颈时,视情况决定要不要破例。
二兽听完果然老实许多,也能沉下心来修炼了。
这三年,汲妙大半时间都用来苦修,每日里会抽出一点时间修炼合道经,终于将生命之树又修炼了回来。
恢复了原本茁壮茂盛的样子。
只是树灵损耗过大,龙宝隔三忿五呼唤它,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失去了一个陪伴多年的小伙伴,龙宝很伤心。
汲妙想起那些年被宜寒镜叔侄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屡次险象环生,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恨意。
她如今已成功进阶,此界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她了。
便是宜寒镜也进阶结丹,有五龙宝印在手,任他的凤印再强,也毫无作用。
是时候报仇血恨了。
汲妙不想把谢虞牵扯进来,她先带着谢虞去了红雀岭,以强大的实力,只身硬闯入乔家,诛杀附在乔明笙体内的邪物,带走了孙逸昭。
接着便一起赶到了四方阁一处分阁,取出紫金牌,付了一大笔灵石,将谢虞和孙逸昭安排在了四方阁中。
只等她办完该办的事,再来寻他们,返回云荒。
汲妙此前受伤时,也不是没有想过来四方阁寻求帮助,只是她没有神识打开储物戒,拿不出紫金牌证明自己的身份,又没有多少灵石傍身,四方阁分阁的管事,又凭什么帮助她。
自然不会上门自讨没趣。
安置好了二人,汲妙又拜托了孙逸昭一件事,便放心的离开了。
岂料,到了云渺州一看,此时的宜家,已是人去楼空。
大概是宜崇峰料到,汲妙这个大敌,早晚会回来寻仇,为免无辜的族人被殃及,是以全被转移分散到了各处,除了一些凡人,宜家竟是一个修士也没有。
连宜崇峰叔侄都不见了踪影。
经过一番打探,得知二人数年间都待在七星剑宗,一步也不曾外出,汲妙冷笑不已。
七星剑宗又如何,躲在里面不出来,她就没办法了吗?
以汲妙今时今日的修为,随便一个幻形决,改形换貌之后,想要混入七星剑宗,简直是小菜一碟。
第279章 谭氏双魔
宜崇峰叔侄二人住在同一座灵峰之中,距离最近的同门,也有数十里地,是下手的好时机。
宜寒镜没有想到,汲妙敢独自闯入七星剑宗,更叫他难以接受的,是汲妙这么快就进阶了。
他毫无胜算。
汲妙也没有和他废话,一个照面就强行取走了他培炼多年的真法宝——凤印,让他生不如死。
所有的一切都为汲妙做了嫁衣。
宜寒镜心如死灰,直恨老天不公,为什么非要将他和汲妙安排在同一个凡俗界悟道。
好不容易悟道飞升,又给了他一个看一眼就能想起那些不好回忆的破法宝。
出于对凤印的不喜,宜寒镜筑基之后,凤印并没有像龙印一样诞生出灵体,只有微弱的一缕灵识。
灵识过于弱小,无法与宜寒镜沟通,是以,宜寒镜根本不知道,自己内心里十分痛恨又不得不倚重的凤印,其实一直有一缕灵识存在。
感应到主人并不喜欢自己,弱小的灵识从未做出什么异常的反应,以此来提醒主人,自己的存在。
强行斩断凤印和宜寒镜之间的联系,将凤印收进了储物戒中,龙宝才告诉汲妙,凤印有灵。
夺了宜寒镜的真法宝,汲妙也没有留他的打算。
让他日夜锤炼法宝,汲妙没有这样的念头。
凤印,她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敌人,只有身死道消,这段恩怨才能彻底了结。
灭杀他之前,汲妙动用了识魂,翻看他过往记忆,发现只有他和宜崇峰知道自己是悟道修士,其他宜家人并不知情。
但汲妙不会这样就轻易放过宜家修士。
那些看过她影像,知道她是宜寒镜生死大敌的人,汲妙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感应到侄子的殒落,正在闭关苦修的宜崇峰大惊失色,立时发出一张求救的传讯符,同时遁光一起,便要逃走搬救兵。
他心中早已明了,自己根本不是汲妙的对手,是以,斗志全无。
早已候在一旁的金灼和青尾,哪里能放他离开。
遁光被阻,寒崇峰被拦了下来。
虽是同阶,他的实力远远不及汲妙,几息的功夫就落败了。
与他们同住一个洞府的宜家小辈,也全葬送在了金灼和青尾口中。
汲妙通过‘真言咒’问出了见过她影像的宜家修士下落,便解决了宜崇峰,赶在七星剑宗的高层出现之前,溜之大吉。
离开了七星剑宗,汲妙便一个个的寻找宜家落网之鱼。
最后一个名为宜若华的筑基初期女修,被宜崇峰安排在了云浮州,此女最是警觉。
原本她资质平平,此生是很难进阶至筑基的,但一次偶然,宜崇峰发现她处事机敏,十分聪慧,却无奈天资不好,族中的修炼资源,自然较那些资质好的要差上许多,不由心生怜悯。
私下里还赠了她一颗筑基丹。
谁成想,只是一颗筑基丹,四灵根,纯度也不高的宜若华,竟真的进阶了。
宜崇峰,不仅是宜若华的同族长辈,更是她铭记于心的恩人。
大概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宜家最厉害的两位靠山殒落了,其他实力在宜家也算拔尖的族人,接二连三失踪,她猜到是有人要灭了宜家,自己只怕也逃难一死。
便想方法设法投靠了近年来凶名赫赫的谭老魔兄弟。
人称谭氏双魔。
此二人都有结丹中期的修为。
之所以进阶如此之快,盖因兄弟二人,走的是采补的邪道。
此前名声不显,也是担心自身实力不足,万一招惹了应付不了的修士,搭上自己的小命。
故而兄弟二人,一直行事低调,只偷偷采补那些落单的女修,一个地方作完恶,立马离开,换一个地方行凶。
直到最近两年,兄弟二人一前一后靠着阴邪的秘术成功结丹,成了此界修为最高的修士之一,便开始凶相毕露,行事张扬。
没多久便闯下了这偌大的名头。
但他们也明白,即便他们再厉害,也不能和所有的大宗门抗衡,是以,他们将老巢选在宗门较少的云浮州,一幅只要你们不来招惹我,我便不会主动挑衅的架势。
还抓了一大堆年轻貌美的女修囚禁在岛上,充作炉鼎。
只要听过谭氏双魔名头的女修,无一不心生惧意,只恨不能逃得远远的。
只有宜若华,是第一个主动求见的女修。
谭氏双魔大为意外,都对此女生了丝好奇,遂打开一条通道,将宜若华放了进来。
兄弟二人当初将老巢定在云浮州靠近外海的一处形似葫芦的葫芦岛,便围着此岛布下了一层层严密的护岛大阵。
便是飞进一只苍蝇,也休想瞒过兄弟二人的耳目。
二人见宜若华颇有胆识,竟不惧他们的威名,在他们灼灼的目光下,还能表现得淡定自若,不由更加好奇。
宜若华三言两语便博得了谭氏双魔的好感,并言明,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送给他们。
而她之所以独独将这件好事告知二人,也是因为,此界只有谭氏双魔的实力最强,只有他们能助她报仇血恨,庇护自己。
一番吹捧,兄弟二人心花怒放。
为了取信于谭氏双魔,宜若华自愿让谭氏双魔在她识海内种下禁制,如此,便可观看她识海中的所有过往。
总比被强行搜魂,变成白痴要好。
宜若华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宜寒镜是悟道飞升的修士,但她还是从日常的细节中,发现了端倪,继而推敲出宜寒镜从小便开始秘密寻找的那位神秘女子,也是悟道修士。
而且二人间有极大的仇怨。
再加上此前被强行要求离开宜家时,宜崇峰叔侄的怪异表现,宜若华更加坚信,只有那位女修,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灭了宜家这么多修士。
连宜崇峰叔侄,都相继殒落。
一听说对方是悟道修士,身怀真法宝,谭氏双魔心动无比。
二人正愁没有好的法宝,让自己的实力更上一层楼,法宝的下落便送了过来。
这怎不让二人大喜过望。
但欣喜过后,二人又有了丝犹豫。
第280章 随身小洞天
悟道飞升的修士,尤其是到了结丹这样的境界,那绝对是一挑五的恐怖存在。
越小阶杀敌都是很正常的现象。
兄弟二人商量了一番,实在抵抗不了真法宝的诱惑,决定出岛擒住汲妙。
宜若华也被他们带在了身边,打算拿她当诱饵,引出汲妙。
并在距葫芦岛极远的一处岛屿,先行布下重重阵法,只等汲妙现身,便将人引至陷井处,利用精妙的阵法生擒汲妙。
有宜若华故意放出的消息,汲妙很快寻迹赶来。
当她发现宜若华身边还有一位结丹中期男修时,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一眼就看出,那男修灵力虚浮,根本不是走正道进阶的,虽有中期的修为,但远不如她法力凝厚。
这样虚有其表的修士,汲妙哪会在意。
可正当她要痛下杀手之际,男修身上突然涌出大量的邪气,裹着宜若华,急速远遁。
那邪气端的是古怪之极,汲妙的遁速已经够快了,还是比他慢了一步。
双方追逐着,竟追到了汲妙曾经来过的浮游群岛。
巨大的浮空岛,一如当日那般,在空中缓缓移动。
奇怪的是,浮空岛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汲妙此时一心要杀了宜若华和她的同伴,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结丹男修,也没心情细究。
眼看着就要追上对方,前方跑了半天的一男一女突然停了下来。
在他们身边,又出现一个和那男修长得有七八分像的结丹中期男修。
汲妙早就感应到,这里布下了杀阵。
如今一看,哪还不明白,他们为的正是将自己引到杀阵中,好借用杀阵的威力对付自己。
但他们太小看汲妙的实力了。
有风域加持,她的法力会慢慢回复,催动真法宝再耗费法力,也能支持她用上数个时辰。
比筑基期只能催动片刻不知强了多少。
有如此之久的时间,区区两个灵力虚浮的结丹中期,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凶名赫赫的谭氏双魔,便化为了飞灰。
宜若华也惨笑着自爆了。
汲妙留了宜家不知情的人一命。
除掉了宜家最后一个威胁,汲妙想起浮空岛的异样,本想一探究竟,可飞到浮空岛附近,又想到谢虞曾经提醒过自己,不要打浮空岛的主意,她便硬生生忍住了诱惑,打算离开。
岂料,浮空岛猛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强光顺着四面八方飞速蔓延,所过之处,山崩海啸,恐怖之极。
汲妙离得太近,险些被强光切成两半,幸亏她反应快,躲开了强光,却也因此意外掉进了浮空岛。
成了踏上此岛的第一人。
岛上果真鸟语花香,灵植遍地,灵气浓稠之极。
完全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岛,根本不像谢虞说的有什么危险。
在这样的地方修炼,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看着那些年份不知有多少万年的各种珍稀灵植,汲妙欣喜若狂,立刻动手,想将它们连根带土全部挖走。
这些灵土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灵土,正好给金灵种花采蜜。
但一挖才知道,这些灵植灵土什么的,根本不让挖。
只要触碰到它们,便会出现一层透明的光幕,无论她用什么方法,都破不开分毫。
这是什么鬼。
汲妙郁闷极了。
眼看着宝物近在眼前,却摸不到,拿不走,可恨,可恨之极!
在试过了无数种法子,都不管用之后,汲妙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挖灵植灵土的想法,转而参观岛上其他的宝物,看看有什么是能带走的。
经过一株巨大的古树时,汲妙识海中出现了一篇金鼎文。
扶摇风——风过,可令万物生长,扶摇直上。
竟又是异风!
汲妙大喜。
青玄宗器峰的焚朔风,她当初只能望宝兴叹,本想解决了宜家的事,便要前往青玄宗,收服焚朔风,眼下焚朔风没有收服,却又送来了九曦天尊都标注过,极难遇到的扶摇风。
还是有此逆天神通的扶摇风。
据金鼎文表现出来的意思,扶摇风乃是扶桑神树附近的伴生风,要有极大的机缘才能生成异风,与神树相伴生长。
那这株气机盎然的古树,便是传言中的扶桑神树?
一二三四,共有七株。
这个时候,汲妙才发现,浮空岛其实是一个小世界。
一到了某个时间,七株扶桑神树上会出现七只一模一样的金乌,并同时振翅飞向西方。
金乌西坠,代表着夜幕也开始降临。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汲妙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勉强收服了扶摇风。
也不知是触发了什么契机,扶摇风被收服后,汲妙一恍神,悬浮在了空中。
下方正是浮游群岛。
原本数千里大小的浮空岛,消失无踪,她手中莫名其妙多了一颗黄豆大的珠子。
鬼使神差的滴入指尖血,施法认主,立时有了心神相连之感。
汲妙这才知道,浮空岛,竟是一处生机勃勃的随身小洞天。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反复确认,自己可以随意进出小洞天,原本碰都不让碰的灵植,自己也能肆意采摘,汲妙终于相信,自己确实拥有了随身小洞天。
她将金灵和一众小蝴蝶们全部收进了小洞天,这里有大片大片的花海,足够它们采蜜了。
有如此之多的珍稀花蜜,想必金灵吐出的晶丝,品质绝不会差。
金灼和青尾,汲妙时常会用到它们,不方便放进小洞天,便还让它们留在灵兽戒中。
对于和金灵的分离,金灼表现得十分不舍,掉了好几缸眼泪。
之后,汲妙便将小洞天,收入自己的丹田之中,
意外得到了两样重宝,汲妙心情大好。
特意返回葫芦岛,救出了被谭氏双魔囚禁的女修。
连同岛上的护岛大阵,全被汲妙收走。
结丹以后,汲妙的神识大幅度提升,能持续飞行半个多月的时间,较之筑基期有了很大提升。
也就两三个月左右,汲妙便赶到了青玄宗。
宗内留着吕羡的魂灯,故而门下弟子也都知道了,吕羡殒落的事情。
但青玄宗一共有六位结丹真人,殒落了一个还有五个,对宗门的实际影响,并不太大。
也没人知道是谁杀了吕羡,想找个人报仇都找不出来。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与他同为师兄弟的李幻章,在找了一段时间无果后,便一头扎进了洞府,开始闭关苦修,两耳不闻窗外事。
汲妙悄悄潜入青玄宗,收走了焚朔风,给当初帮助过自己的连博,留下数件法器,便悄无声息离开了云锦州。
回到四方阁,多年未见的凌芊薇也来了。
探宝之行,凌芊薇可谓是一无所获,从谢虞口中听闻,汲妙险些身殒,凌芊薇面上不显,其实内心很后悔,把汲妙拉入了探宝的行动中。
第281章 于字
她没想到,汲妙的大劫,会是自己间接造成的。
如果当日不拉她入伙,也就不会有这一番劫难了。
汲妙并不知她的想法,正好她要回云荒,有凌芊薇在,还能搭个顺风车。
并对当初凌芊薇送给自己的礼物表示了感谢,说要折成灵石,还给她,不能让她吃亏。
凌芊薇连说不用,就当还了曾经允诺,分汲妙一份探宝所得的好处。
一年多后,汲妙等人,终于回到了阔别十六年的大业城。
离开云荒的那年,汲妙才堪堪13岁,如今归来,却已是二十有九。
走的时候只是区区筑基初期,而眼下,经过一路的修炼,谢虞的惠及,汲妙又进了一阶,成为结丹中期修士。
当日汲妙曾拜托过孙逸昭一件事,替她留意一样罕见的材料。
孙逸昭很上心,在汲妙找宜家报仇的时候,竟真的买到了。
这件材料,是汲妙打算用来炼制五龙宝印的‘命’字的。
以她目前的修为,不仅能炼制‘命’字,还能炼制‘于’字。
偏偏也那么巧,‘于’字需要的材料,汲妙手中正好有一块,那便是秘境得来的半截‘魇木’的木心。
这半截木心,汲妙早就扔进了随身小洞天,由金灵看护。
其他需要的材料,汲妙身上都能找到,可以立马动手炼制。
但一到大业城,汲妙才知道,华阳宗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年被华阳宗众长老打至重伤,逃遁在外的李墨延,在销声匿迹了十多年之后,突然出现了。
而且结成金丹,成了一位结丹真人。
也不知他在哪里找来一位同阶女修,二人以道侣相称,誓要灭杀所有曾经害过他的华阳宗长老。
幸亏华阳宗的天才剑修褚律,于不久前结成金丹,能暂时周旋一二。
否则,华阳宗只怕会有一场巨大的灾难。
大业城的修士们对此议论纷纷,都觉得华阳宗云荒第一的霸主之位,已经到头了,不仅如此,宗门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
想起华阳宗还有不少自己认识的人,尤其是背叛过李墨延的汲钘祯母女,万一落在对方手里,焉有命在?
汲妙担心她们会有危险,当即辞别凌芊薇,带着谢虞,孙逸昭赶回华阳宗。
一下多出两位结丹真人,而且还都是结丹中期,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小阶,李墨延夫妇大惊失色。
他伤了根基,能修炼到如今的境界已经很不容易,不是结识了道侣,他也根本不会有今天。
虽然这位道侣因主修心法的关系,相貌越来越丑陋,对他却是极好。
原本他以为自己机缘不错,才十多年就结成金丹,一定能力压华阳宗那帮小小的筑基修士。
是以,一突破瓶颈,便带着一心要替他报仇的道侣回到了大业城。
谁知,华阳宗竟也出了一位结丹真人,而且与他一样,都是剑修。
李墨延放不下心中的仇恨,当年他可是险些殒命,被追得有如丧家之犬,一路逃窜,不得不远离云荒,如今修炼有成,却还是不能为自己报仇吗?
他不甘心,又觉得凭自己和道侣的实力,对付褚律,还是大有希望获胜的,便果断出手,杀上华阳宗。
眼看着胜利在望,褚律中了他道侣的暗算,没有一战之力,汲妙来了。
为了拿下褚律,李墨延夫妇已经折损了不少法力,一看汲妙和谢虞比自己高出一阶,哪敢恋战。
立时远遁。
被汲妙轻易拦了下来。
李墨延的道侣知道今日难以善了,为了给李墨延争取逃跑的时间,她没有任何犹豫,冲向汲妙和谢虞,想用自爆的方式,拉着她们一起死。
李墨延早年很是荒唐过一段时间,仗着身为散仙盟长老的便利,没少与女修翻云覆雨,但他从未对谁上过心。
只有他后来遇到的这位道侣,虽容颜丑陋,却真正与他心神相通。
看着相濡以沫多年的道侣就此殒落,李墨延突然没了念想,疯了一样攻向汲妙。
刚躲开自爆的波及范围,李墨延便没头没脑的打了过来,被汲妙当场诛杀。
夫妇二人也算团圆了。
修真界素向残酷,生生死死,不过是弹指间。
回到华阳宗之后,汲妙成了太上长老,影像还被挂在掌事堂,供门下弟子参拜。
接受了弟子们的道贺,与往日那些有过交集的同门扯了些别后的闲话,汲妙便返回了拂晓居。
她曾经答应过尚卿,一旦她结成金丹,便要助她恢复正常。
解决完了尚卿挂念了二十多年的大事,汲妙这才有空炼制‘命’字和‘于’字。
催动‘命’字之后,被她神识锁定之人,会在接下来的几息中,失去所有的防护。
也就是说,汲妙一催动命字,不管对方在身上施加了多少层防护,都是没用的,这个时候,所有的攻击都会悉数落在对方的肉身上。
而‘于’字就复杂多了。
它不像‘受’字和‘命’字那样,催动之后要隔上一段时间才能再次催动,它是没有时间限制的。
因为它不主杀伐,而是玄奥无比的空间神通。
除了半截魇木的木心之外,汲妙还加入了不少珍稀的材料,这些材料有来自随身小洞天的,也有来自战利品的。
甚至有一块名为幻界石的宝物,此宝也不知是在哪个倒霉蛋的储物袋里翻找出来的,
‘于’字炼制成功之后,会形成一方独立的空间,这个空间不能用来存放东西,只能做为分身的修炼之地。
炼制‘于’字的过程异常痛苦,便是炼成了,也只是完成了一半。
之后,汲妙要时常往于字空间中渡入法力,每天还要滴入一滴精血,等到差不多了,空间中会生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汲妙出来。
这个分身能有汲妙几成实力,完全看天意。
分身大成之际,汲妙还要承受剥离神念的巨大痛苦,分出一缕神念,放入分身之中,让分身慢慢有自己的意识。
汲妙可以随时召唤出分身,也可以随时将分身收回于空字间。
以于字空间的大小,只要汲妙有足够的耐心,精血也充沛,又不惜耗费大量法力,甚至可以炼制出成百上千个分身出来。
不过在时间上,必然要花费许久才能办到。
成功炼制出两个字,龙宝的境界已经从混沌二阶,升至混沌四阶,相当于人修筑基初期。
大概是汲妙每日吃一颗土松灵果的关系,树灵的灵识渐渐恢复,又能跟龙宝交流了,这让龙宝十分开心。
处理完了所有牵挂的事情,汲妙便开始闭关苦修,不久便踏入结丹后期大圆满。
凌芊薇寻上门来,晓以利害,终于说动了汲妙,同她一起前往一处看着最稳妥的空间节点。
打算从此地‘偷渡’至一方中千界。
谢虞不愿意独自留在一方小千界,死活要和汲妙同行。
大概是多了一个人的关系,二人在穿过凌芊薇耗费极大心血打通的通道时,遇到了恐怖的空间风暴,谢虞平安度过,到达了一方中千界,而汲妙却倒霉的被一神秘物体砸中,瞬间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次苏醒,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了空间节点,来到了一个充满仙灵力的界面。
这是位于灵界和仙界之间的大界面,也被称为‘仙灵界’,其规格远远高于一方中千界,比一方大千界,乃至灵界,还要高上许多。
即便是站在灵界巅峰的渡劫期强者,在仙灵界,连最末等的小仙人都不如。
汲妙只是区区一个结丹小修士,要想在仙灵界活下来,更是举步维艰。
一到仙灵界,汲妙便十分倒霉的遇到了,随身小洞天的创造者,一位根本看不清修为的大能。
原来随身小洞天,是此人专门炼制出来,送给一位后人的宝物,只是这位后人,修为不高,在一次游历途中,意外殒落,小洞天也不知所踪。
大能认定是汲妙害了他的后人,二话不说抢了小洞天,还要灭了汲妙。
汲妙哪里承受得住一位仙灵界大能的怒火,只一招便被打得断了气,肉身化为一片血雨,连元神都被瞬间摧毁。
灭杀了汲妙,大能这才解了口气,一脸阴沉离开了此地。
许久之后,本该消失的汲妙,突然一脸惊恐愕然的从虚空中跌了出来。
她这时才明白,自己在‘偷渡’失去意识期间,不知什么原因,得到了一位冰凤神女的传承,血脉中流敞着一滴极其珍贵的冰凤神血。
正是因为这滴神血中暗藏着一缕冰凤神女的神念,其感应到汲妙的危机,自主制造了一场幻象,并将汲妙丢进了一片虚无中。
以此骗过了那位大能,才保了汲妙一命。
如此侥幸躲过一劫,汲妙后怕不已。
忆起谢虞曾经的提醒,如果不是有冰凤神血,自己恐怕一来到仙灵界,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冰凤神女留在神血中的神念,经历一役,已是稀薄如雾,很快就要消散。
她告诉汲妙,她在殒灭之前,将自己的传承和一缕神念凝结进了一滴精元中,本来是要寻着分神去的,但在穿过空间风暴时,精元无意中落在了汲妙身上。
冰凤神女见汲妙福泽深厚,且身有祥云,但动了一个念头。
希望她能帮自己办一件事。
只要汲妙答应,她便送汲妙一场大机缘。
冰凤神女早就推算出自己会有一劫,为保一线生机,她在大限来临前,捏了无数个分神,投向各界。
这些分神,大都因为意外殒落,只有一个侥幸存活。
但这个分神没有她任何记忆,根本不知道怎么激发血脉中的神力,获得传承,回归冰凤神族。
她要汲妙答应她,大成之日,替她找到这具分神,带回冰凤神族。
冰凤神女救了自己一命,又许下诸多无法抗拒的好处,汲妙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好处归好处,冰凤神女并不全然相信汲妙,她坦言,自己的神念不久便会彻底消散,为了确保汲妙言而有信,她会在神血中留下一记后手,汲妙一旦承诺,务必做到。
否则,她留在神血中的印记,会让汲妙体内的冰凤神血发生异变,汲妙将陷入永无止境的痛苦之中。
只要她的分神,安全回到冰凤神族,印记才会消失。
冰凤神女留给汲妙的时间并不多,为了提升实力,尽早完成冰凤神女交待的任务,汲妙费尽心机拜入了此界一上宗门下,潜心修炼,谋取机缘。
数百年过去,汲妙修为大涨,也终于修炼出了冰凤之躯,掌握了冰凤神族的天赋神通——撕裂虚空。
她开始以冰凤的形态,一个界面一个界面的寻找冰凤神女的分神。
到了今时今日,汲妙的神念,要覆盖一整个界面,已是绰绰有余,天道化身看见她都怕,更不敢有丝毫阻拦。
汲妙每撕裂一处虚空,都会在此界留下一道神威赫赫的凤徽,以便她随意往返。
天道亦无可奈何。
曾有数百个天道化身,联合起来驱逐她,意图逼迫她将凤徽抹去,反被汲妙随手重创。
凭借着强大的神念,汲妙轻而易举找到了带有冰凤神女气息的分神,还找到了祖父,父母,兄长,以及一些旧识。
汲妙在某个仙灵界,看到兄长汲天时,正好碰到汲天血洗墨幽灵族。
汲天以为汲妙替他承受了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意,必然已经殒落,是以,一修炼有成,便杀上墨幽灵族的老巢,要为妹妹报仇。
汲妙出现,解了墨幽灵族覆灭的危机,后来才知道,凌芊薇便是出自墨幽灵族,如此,也算办成了昔年对凌芊薇的承诺。
又处理了曾经应承下的几件事,汲妙再无羁绊,开始在各界四处游历。
弹指千年,她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大小界面的天道,乃至道祖。
汲妙之名,在各界面的大能之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分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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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金桂飘香,秋高气和。
正是赏枫望秋的好时节。
上阳县东槐街画府,此时却大门紧闭,连下人进出的角门都关了起来。
这幅避而不出的态度,无疑更加助长了好事之人抨击画府的气焰。
“躲在府里闭门不出,这一看就是心虚了嘛。”
“画家这下是彻底完了,前不久才卖了西边那一溜的大院,本以为用不了多久,便能吃到画家大公子和李家大姑娘的喜酒,有李家帮衬着,画家多少也能沾着光,再恢复从前的富贵。可谁成想,这小子会这般糊涂,都马上要成亲的人了,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沾花惹草,欠下风流债。听说那上门哭诉的小娘子,肚子都有六七个月大了,画家要是不给人个说法,那小娘子没名没份就有了身孕,只怕是没法活了!”
“诶!不是说画家大公子最喜欢描眉涂粉,是个兔儿爷吗?怎么能把那小娘子的肚子给弄大了?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画家大公子只是长得过于女气妖艳了些,他是不是兔儿爷,谁也说不准啊,也没人见他去会过小倌儿,想必都是谣传罢了。且那小娘子手中还有他的贴身物件儿,又哭得凄凄惨惨,只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不认就是逼她去死。画家起先还不理会,由着那小娘子在门前哭,要不是有人路过,那小娘子就一根绳子吊死在画家门口了!”
“啊!那后来呢?那小娘子去哪了?方才此地瞧着很是热闹,大伙儿都在说什么退亲的事,莫不是那梧桐街的李家,因为这个事,要和画家退亲了?”
“那肯定要退亲啊!你想想,人家姑娘都还没进门,男方就有了苟且,还弄了个不明不白的奸生子出来,是你你会乐意啊?那李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出了贵人皇子的李家,是咱们上阳县最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委屈?这不,一听说了画家大公子做下的好事,人马上就来退亲了。”
“……说得也是啊,要怪就怪那画家大公子行为不检,明明有那么一个令人艳羡的好亲事,却生生叫他自己给毁了,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呀?对了,你还没说那姑娘去哪了呢。”
“进画府了呗!事情都闹成这样了,画家再不出面,那就真是要逼着人去死了。他们家已经落魄潦倒得连祖宅都卖了一溜,哪里还敢再摊上人命官司啊?再说了,李家刚和他们退了亲,没了李家的关照,这偌大的上阳县,还有谁会卖画家面子?真要闹出人命,画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便是他们这个大宅子,以画家眼下的形势,迟早也留不住!你一看就是个外乡人,想来是没看过当年画家风光的时候吧?”
“怎么,画家以前很是风光吗?”
“那是自然。画家有两位老爷知道吧?大老爷博学多才,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外放当了一县父母官。三老爷虽说文不成武不就,没什么大出息,可他命好啊,娶了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娘子,外家又是丰台镇首富。成亲当日,十里红妆,那一台台满满当当的嫁妆,谁看了不羡慕,连带着画家的亲戚也个个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着实叫人眼红。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他那有钱的岳父就突然暴毙而亡,两个小舅子也死光了,一房的人接二连三死得透透的,那么大的家业说没就没,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画家显出了衰败之象,且一年不如一年。”
路人起了卖弄之心,压低了声音对问话的人补充道:“说一句得罪人的话,那李家能有今时今日,其实还得感谢画家的。那李家老太爷幼年时遭逢过大难,是画家老太爷不时接济他,助他渡过难关,要不他早就饿死街头了,哪里能有现在的富贵。”
“依老哥所言,岂不是李家老太爷忘恩负义?”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明眼人都知道,画家眼下和李家是门不当户不对。人李家的那位贵人,是个有大福气的,李家的前程不可限量,画家早就高攀不上了。”
“……”
虽然听不清路人的耳语,画良因猜也猜得到,必不会在说画家的好话。
她原打算翻墙出去,一看到门前围了好些人,那些人又对着画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心中便滋生出一股子怒气。
转而去了后花园。
自己那好兄长画良策,果然还在湖心亭里抚琴。
是他害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是他考场出丑,在青坛府一众生员之中丢尽了脸面,也是他刚落榜又被爆出始乱终弃,无媒苟合,险些逼死那小娘子的丑闻。
那小娘子挺着六七个月大的肚子,眼下还在画府等着给个说法,都不知要怎么善后。
和他有婚约的李家,闻风遣了几个蛮横的婆子一路大张旗鼓上门退亲。街坊四邻听到消息纷纷出动,堵在画府门口看了好一通笑话。
出了这样大的丑,画府的脸面算是彻底丢了个干净。
幸亏祖父祖母此时不在画府,否则非得气晕过去不可。
便是父亲和母亲,也整日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竟还若无其事,在那里抚琴烹茶?!
装什么谦谦君子啊?!
他还是不是人呐!
以为穿了件牙白色长袍,会抚那么一两首曲子,便是高雅之士了?
啊呸!
画良因啐了一声,俯身从堆叠的千层石假山旁拣起一块石头,比了比准头,正要朝画良策后脑砸过去,忽听得母亲谭蕴芝在唤她。
隔着一道粉白的漏窗墙,声音越来越清晰。
“因儿,因儿……你姨母和你二表哥来看你了,你不见上一见吗?”
“二表哥?”
一听到姨母谭蕴娴和二表哥柳绍霖登门,画良因顿时一喜,也顾不得找画良策麻烦了,扔了石头就往自己的闺房跑。
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压箱底的桃夭攒珠月锻裙。
裙子摊开,既华丽又炫目。
可惜是好几年前的样式,她一直舍不得穿,都忘了自己的身量早已长开,怎么憋气缩肚子也挤不进去了。
画良因一阵气馁,又想起自己的肤色,再如何装扮也是个黑炭头,不由灰心不已。
但二表哥难得来一趟,她已经有三四个月没见到他,实在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故而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另外挑了一件有八成新的湖水蓝掐腰玉褶裙,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角,这才提着裙子,飞奔出门。
好容易寻得个二表哥落单的机会,画良因鼓足了勇气上前。
“二、二表哥,听说你秋闱高中了?这是真的吗?”她双眼亮如星辰,那浓烈的欢喜,几乎溢出眼眶。
画良策落榜,二表哥却榜上有名,画良因想想都开心。
眼前温文尔雅,气度高华的二表哥,也就比自己大了一天而已,却已有举人的功名,还是整个青坛府最年轻的举人,最最重要的,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婿。
她与他的亲事,早在周岁那年便定下了。
未来夫君远胜于兄长画良策,画良因实在没忍住,翘起了嘴角,扬起高高的弧度。
方才还斯文有礼的柳绍霖,抬眸正要回话,一看见她的脸,立时瞳孔一缩,惊恐的后退了五步。
活像看到了鬼一般。
画良因心中一个咯噔,暗道不好,再要收起笑脸,却已然来不及了。
素来端方有礼的柳绍霖,一张俊脸惨白,连嘴唇也控制不住颤抖着,根本不敢再看画良因第二眼,转身撒腿就跑。
“二表哥、二表哥!……完了,也不知二表哥会在我脸上看到什么,看他的样子,八成不会是什么好模样了。”
画良因越想越不安,追了几步,心中实在恐慌,不知道追上了,该怎么跟二表哥解释,脚步便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失魂落魄走了一段路,回廊尽头的梧桐树后,隐约传来压低了的训斥声,听着动静,像是姨母在训斥二表哥。
画良因打起精神,悄悄靠近,想听一听二人会不会提到自己。
柳绍霖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她又是难堪,又是伤心。
“……母亲为什么非要逼儿子娶她?她肤如焦炭也便罢了,儿子并非以貌取人之辈,自不会在乎她的容貌。但她根本不是个正常人!您没瞧见她的神情,真好似鬼魅一般。说着说着话,突然露出那样渗人的诡笑。简直恨不得将儿子一口吞了,活像一只张着血盆巨口的毒蛇!想想都不寒而栗——今日不管母亲说什么,儿子都不会娶她。倘若您搬出孝道硬要逼迫我,那我便出家当和尚去!”
撇下一句没有丝毫通融余地的话后,柳绍霖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
谭蕴娴哪里肯依,也追了上去。
“你混说些什么!因儿和你的亲事,是打小就定下的,岂容你说不娶就不娶,你将母亲的脸面放在哪了?再说因儿,她也不是天生就肤如黑炭,她小的时候玉雪可爱,你为了抢着抱她,哭成了个泪人。还和那陈玉轩打了一架,被他推下了湖,差点没淹死。你莫不是都忘了……”
姨母劝说的声音渐渐远去,画良因脸上一凉,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淌了一脸的眼泪。
原来自己还是会哭的。
魂不守舍要转身回屋,却忽然听见适才谭蕴娴所站之地,响起了压抑的哭声。
她小心看过去,发现那人是母亲谭蕴芝。
母亲一定也听见了姨母和二表哥的对话。
儿子才被人退亲,女儿又被人如此嫌弃,母亲该有多难过。
画良因捂着嘴不敢出声,心中愈发的恨毒了画良策,但她用了九年时间,都没有找到一个能让他难受的法子,反而每每将自己气个半死。
此时想去找他发泄,只会让自己不痛快。
她思来想去,决定转移目标,上李府去听一听墙角。
父亲不是坚信画良策是无辜的吗,还说画良策近来生出的事非,全是李家搞的鬼。是李幻章夫妇看不上画家,不想把女儿嫁进来,这才趁着两家老太爷不在上阳县的机会,暗中使了诡计,冤枉画良策,目的就是为了退亲。
一个连嫡亲妹妹都能推下悬崖的人,画良因岂会信他,对父亲的话,她自然是死活不信的。
她一定要让父亲看穿他的真面目。
还有那个李玉珠,自己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此番如她的愿退了亲,她此时一定心愿得逞高兴坏了,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叫她太舒心了,必须得让她吃点苦头。
总不能自己不开心,别人开心。
分神2
画家三房的两兄妹画良策和画良因,都是打小便定了亲,画良策原本要娶的未婚妻子,正是李家大姑娘李玉珠。
那个有才有貌,家世又好,人人夸赞的李玉珠。
从前为了搅黄画良策的亲事,让他遭人耻笑再也抬不起头,画良因背地里做过很多努力。
对于怎么溜进李府,她门儿清。
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装束,画良因来到梧桐街,熟门熟路攀进李府,又悄无声息钻进了李玉珠的院子。
这个地方,画良因很熟。
她早就暗中观察过李玉珠,知道她和传闻的温柔知礼、端庄贤淑其实完全沾不上边。
当时她就想,有这么一个‘贤惠’的妻子,想必画良策的下半辈子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这才改了主意,不再想着破坏他们的亲事,反而乐见其成。
只是可惜,如此天作之合,到头来还是没成。
画良因遗憾的摇了摇头,悄悄贴在李玉珠闺房的后窗脚下,李玉珠心腹丫鬟的谈笑声便从屋中传了过来。
“……满门也就出了个十来年都窝在穷乡僻壤,不得升迁的七品知县。家中除了两间生意惨淡的铺子,也就剩了一个没什么进项的破庄子。小一辈中唯一的男丁画良策,还是个喜欢涂脂抹粉的废物娘娘腔。这样的穷酸人家,竟还敢妄想我们姑娘,活该他们出丑。”
“也是我们姑娘心善,总想着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悄悄退了亲,这样双方脸上都好看。谁知他们不识抬举,连姑娘使人去点拨他们的话,也都当成了耳旁风。阖府上下装聋作哑,一心想着高攀我们姑娘。幸亏老天爷开眼,叫他们接连出事。”
“要我说,姑娘就是太仁善了,对付那只癞蛤蟆,光下点药放些流言,让那勾栏院的妓子……”
啪!
“你胡沁什么呢,是吃错了药还是脑子被门挤了?”李玉珠的乳母刘嬷嬷声音一沉,给了那丫鬟一耳光。
“是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早起就有些不舒服,想来是不小心沾了红樱的病气说胡话了……”
下药?流言?
画良因皱了皱眉,以她对屋中众人的了解,她绝对相信,丫鬟的话是真的。
李玉珠素来伪善,特别喜欢丫鬟奉承,她屋里的丫鬟别的本事怎么样不好说,睁眼说瞎话却是炉火纯青的。
难道画良策确实是清白的?
妓子?什么妓子?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大腹便便,一早就敲响了画府的大门,哭着说腹中骨肉是画良策的,寻死觅活要画良策负责的姑娘吧?
原来父亲说的是真的,这一切都是李家所为。
李家真是欺人太甚!
自己竟冤枉了画良策。
哼,不是他又怎样,推自己落崖,害自己命悬一线、肤如焦炭,甚至连笑都不能笑的人,始终是他画良策。
他虽然被退亲,又在青坛府考场出了大丑,几位主考官对他可谓是‘印象深刻’,日后他十有八九与仕途无缘。但只要他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当一介平头百姓,守着那么大一个祖宅,等事情平息之后,一样能娶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而自己就不同了,二表哥铁了心要退亲,以自己这副尊容,加上一笑就吓死个人的诡异模样,怕是要一辈子当个老姑娘,一生孤独终老了。
这该死的画良策,害得自己这么惨,自己就是冤枉了他,也是他活该。
至于李玉珠。
敢算计画家,她也别想好过!
画良因面容冷峻,眼底闪过一丝寒芒,随手夹起几枚小石子,手腕一抖,石子便如离弦之箭般透窗而过,一一射进了屋内。
“啊呀!什么东西!”
“好痛!”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人打我,囚年快给我报仇!”
“姑娘!嬷嬷不好了,姑娘、姑娘的眼睛流血了!”
“……”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屋中顿时乱作一团,画良因目的达成,打算先撤走再说。
她近来也听闻,李玉珠得了个奇宝。
此宝的名字正是囚年。
一个有天生神力,舌头少了半截,不会言语的怪人。
据说他能徒手擒虎豹,力敌数十个壮汉而不落下风,自从李玉珠得到了他,也不知用得什么手段,这怪人对她很是俯首帖耳。
有许多高门大户的公子哥闻风而来,想要高价将他买走,李玉珠都不肯松口,还美其名焉,不想让怪人沦为玩物。
为她自己博了个仁善温良的美名。
画良因可不想落入李玉珠手中,她虽然有一手不入流的暗器功夫,但也只是仗着她力气大,又使了些巧劲,对付普通人尚可,真碰到了懂拳脚的,未必占得了什么便宜。
画良因才闪身要跑,一个黑影突然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一下拦住了她的去路,并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拳头向她打来。
怪人的手臂极长,干瘪的身材也高得离谱,且瘦得皮包骨头,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纵横交错新旧不一的伤痕,灰扑扑的短打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看着就像一具风干了的尸体。
好生骇人!
他这么一伸手,拳头几乎立时就贴到了画良因的鼻子上。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画良因根本避不开,她眼中所见,只有怪人不似常人的畸形手指。
乍一看见这只手,画良因猛然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脑中也同时闪过一段有些模糊的记忆。
这个怪人……莫非是——
念头一起,连心头骤然浮现的危机感都被她抛诸脑后。
也许是她长得太黑了,也或许是李玉珠下的命令不够清楚,以他的心智一时半会没有完全领会,要怎样做才是替李玉珠报仇,在画良因愣神之际,怪人的拳头竟没有落下来,而是堪堪停在了她的鼻尖处。
此时屋中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并冲到了后窗向外张望。
“姑娘!这里有一个黑小子!他竟然躲到姑娘屋后,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打伤了姑娘的,极有可能就是他!”
李玉珠捂着眼睛痛得冷汗直流。
想起自己很有可能会瞎了一只眼,再不复当初美貌,所有的盘算谋划也将付诸东流,不由气恨难消:“是李玉娇!他定是李玉娇那个贱人派来的!囚年!给我把他的眼珠子抠下来,再拔了他的舌头,我要他生不如死!”
随着李玉珠的话音落下,怪人迷茫了一瞬的眸子瞬间又回复了清明,并伸出两指,往画良因双眼抠去。
青白扭曲的骨指,仿若锋利的匕首,倘若真的被他抠进去,不死也得变成个瞎子。
画良因自打跌下山崖之后,不仅一身肤色莫名变黑,连力气都比寻常人大了许多,能单手扛起三四百斤的重物。不过她从未徒手抓过猛兽,也没有拜师学过功夫,完全没有信心能与眼前的怪人匹敌。
她心中早生了退意,并不想和怪人多做纠缠,因此一心只想逃跑,顾不得再想其他。
画良因扭身欲躲,怪人另一只手一探,一下握住了她的胳膊,令她无法逃脱。
陡然被制,画良因下意识挣扎起来,只觉得对方的手掌坚如铁石,丝毫挣脱不得,正暗自心惊,自己和对方的力量竟如此悬殊,忽听得‘咔’一声响,被怪人握住的胳膊,立时不正常的瘪了下去。
骨头应声而碎。
剧烈的疼痛令画良因当即惨叫出声,遍体生寒。
眼看着怪人的手指又向她双眼袭来,大有不抠下她的眼珠子不罢休的架势,画良因这才真的慌了。
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画良因又怕又痛,情急之下两眼一翻,竟就此晕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分神3
画良因将醒未醒之际,猛然想起之前怪人要抠她眼珠,吓得她刹时间就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股大力从她左肩处传来,将她用力一推。
画良因未及反应,人已悬空,不由自主往下方坠落。
她惊异抬眸,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惨白的脸庞,血色在其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妹妹!妹妹……”
画良因一脸发蒙,这不是那该死的画良策吗?
他不是一向面不改色,天塌下来砸在他面前,都能泰然自若的吗?
连自己屡次用石子打破了他的头,他都能笑着说‘妹妹小心伤了手’的人,怎么会有害怕成这样的时候?
他见了鬼了?
不对,他变了,他竟然变小了!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
莫非是我见了鬼了?
看着画良策的面容在自己眼中越来越小,逐渐成了一个黑点,连他口中的呼喊声也愈来愈凄厉破碎,画良因才猛然察觉到了不对。
她四肢悬空,正以飞快的速度往下坠,呼啸的风声刮过,耳膜嗡嗡发痛。
这不是九年前,她被画良策推下山崖的地方吗?
一模一样的场景,又一次出现,还如此真实,简直太诡异了!
画良因震惊得没办法思考。
耳边的风声如雷鸣乍响,身体似有罡风卷过,梳好的小鬏鬏被吹开,珠花珠链掉了大半,衣裳也被卷得凌乱翻飞,长长的丝绦和衣带不时抽打在她身上,令她又痛又怕。
连脸都似乎变形了。
失控的恐惧感,无能为力的绝望挣扎,死亡来临的阴影,一瞬间便漫延至四肢百骸,也让画良因的脑子立时就清明过来。
这种从骨血里涌出来的惊悚感,画良因九年前曾经经历过一次,同此时的感觉一般无二。
那是她5岁那年的中元节,随母亲和画良策一起到灵云寺看法会,兄妹二人趁着母亲在禅房休息,手牵着手偷溜去了后山游玩,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断崖上。
远处的景色实在太美了,一下就吸引住了画良因的目光。
如雾蔼般的苍茫云海,将群峰点缀得如梦似幻,隐约可见云海之中山岩累累,危峰兀立,嶙峋古松古柏、枝遒叶茂,仿若天宫偶然露出的一角,别有一番瑰丽奇伟之态。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景色,正兴高采烈要哥哥也一块来瞧,哥哥却突然松手将她推了下去。
那一刻,她甚至没有感到害怕,心中只有困惑和不解。
哥哥一向疼爱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先留给她,为什么这样好的哥哥,会忍心推她落崖。
画良因还清楚的记得,当她醒悟过来,自己真的被兄长推下了崖之后,也如自己眼下这般,不甘赴死,试图抓住崖壁上的藤蔓,阻止自己下落。
但没多久就因为下坠的太快,还没坠到崖底,身体便受不住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一处潮湿的山洞里,并没有摔成肉泥。
亲身经历过的场景,又一次重复。
她不懂,自己怎么会一睁眼就从十四岁回到了五岁,这太匪夷所思了。
她不认为这是梦。
梦,绝不会有这般清晰真切的感受。
许是知道了自己不会摔死,画良因反而不那么慌乱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不管是不是梦,她都很想知道,当初在崖底救了她的,是不是那个小怪人。
小怪人又是否是后来李玉珠豢养的囚年。
还有她身体有异的原因,究竟是不是在崖底造成的。
也许,困扰了她多年的问题,能趁此时机,在崖底揭开。
下坠的阻力大得惊人,画良因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身子也被凛冽的寒风以及翻飞乱舞的衣带和头发,抽打得又痛又麻,但她还是硬挺着多撑了一会儿。
直到快要撑不下去,她才极为勉强的打开一丝眼缝往下瞧。
只那一眼,她便隐约瞧见,崖底有一方小小的碧绿湖泊,而在湖泊的岸边,还似乎趴着一个灰扑扑的小小身影。
听到上方的动静,那小小身影动了动,抬起了头。
画良因眼睛刺痛,却已是看不清了,哗啦一声响,她像一块巨石一样砸进了湖泊当中,激起数尺高的水花。
湖水倒灌,画良因的意识早已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总感觉有人喂她吃东西,她咬紧了牙关没有松口。
画良因一直怀疑,自己一定是在崖底吃了什么东西,才导致自己日后皮肤黑如焦炭,力大无穷,且神情诡异。
有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她便是昏迷着,嘴也像蚌壳一般,闭得死紧,一滴水都不让它流进口中。
等她的意识逐渐回拢,只觉得身体一时冷一时热,难受极了,脑袋也晕晕沉沉,仿佛填满了浆糊。
好容易撑开眼皮,眼前也是一团昏暗。
但她知道,有个活物离得自己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自己脸上。
温温热热的。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半晌才勉强适应了山洞中的光线。
果然有一个分不清男女,瞧不清年岁的小孩,正趴在自己身边,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瞧。
像瞧着什么稀罕的玩意儿。
对于上一回在崖底度过的三天,画良因没有什么记忆,她烧得脑子浑浑愕愕,只依稀记得,有一只形状怪异的手给自己喂过吃的。
有这样一只手的人,又出现在崖底,想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她那时刚刚被一心信赖的兄长推下山崖,正是草木皆兵之际,对任何人的靠近都十分抗拒,不是哭得撕心裂肺,便是拳打脚踢,以至于,她连对方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晓。
她在崖底病了三天,又受尽惊吓,以她的小体格,按理早就活不成了,但她却奇迹般的挺了下来,还被画家派来崖底搜救的家丁找了回去。
只是她病得愈发严重,一路昏迷着,到家后也休养了好几天才真正清醒过来,那时她满心怨恨,哪还顾得上崖底很可能救了自己一命的小怪人。
后来她身体的异象显露,她还曾亲自下过崖底去找小怪人,希望能找到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法子。
哪知小怪人已经无影无踪。
这一次,画良因不是个什么也不懂的5岁孩子,她没有哭闹,心中很冷静。
哪怕那孩子的脸几乎贴在自己脸上,像狗一样趴着闻来闻去,一幅好奇不已的模样,她也一脸镇定。
因为她也在上下打量对方。
山洞中阴暗潮湿,好在并不深,洞口还是有几分光亮能照进来的。
如果对方真是囚年,那这孩子就是个男孩。
瞧着身高,大概也就六七岁的年纪,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干枯,脸色暗黄,但奇怪的是,他脸上没有疤痕,五官瞧着还似模似样的。
四肢也没有短少。
穿着一件破旧又不合身的灰色袍子。
脚上光溜溜的,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发现他有一只脚指甲劈了一半,斜斜的直到指甲根,又红又肿,该是劈了有一断时间了,小半块指甲外翻,还剩一些粘着肉,看着就疼。
他到底是不是囚年呢?
画良因视线上移,看了看他被袖袍掩住的手。
只要他的右手不是正常的,那他十有八九就是囚年了。
分神4
刚有了这个念头,画良因便去掀他的袖袍。哪知刚一掀起,那孩子便痛得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右手也显露了出来。
五根手指全部错位扭曲,骨头都断了。
而且一看就是新伤,不仅肿了起来,还青紫交加。
他真的是囚年!
画良因一怔,对囚年的惧意不期然浮现。
那孩子对手上的伤却似乎不以为意,见她都能坐起来了,脸上便漾开一抹笑,并将左手向她伸来。
掌心中赫然躺着五颗洗得干干净净,颜色各异的果子。
画良因悚然一惊,不是因为别的,是她从那孩子脸上看见一抹熟悉的诡笑。
这一发现,吓得她寒毛直竖,瞳孔急缩。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她脸色诡异,定然就是在崖底引起的,否则这孩子怎么可能也有这么惊悚的表情呢?
从前她不知道自己神情诡异,直到笑了几次,引起别人不同程度的恐慌厌恶之后,她才隐约明白过来。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还对着镜子笑过,确实从镜子里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
可是她自己根本察觉不到。
她只是开心的发自肺腑的笑一笑,镜子里呈现出来的神情却截然不同。
有时是沮丧,有时是哀怨,有时又是恨之入骨,还会出现其他各种情绪,总之绝不会是善意的笑容。
为此,她九年来,根本都不敢笑,就怕把人吓坏了,或者将她当成了妖物。
随着她的肤色越来越黑,加上脸色有异,与人相处起来太累,到后来,她甚至不再见人,连画家的近亲上门,她都避而不见,只除了二表哥。
如今看到了那孩子,她才坚信,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这个崖底真是可怕,这个孩子更加可怕!
画良因心惊胆战的看着他,见他把手往前伸了伸,大概很希望自己将果子拿去吃了。
明明是很友善的动作,偏偏他脸上挂着令人悚然而惊的诡笑,像极了正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踏入陷井的猛兽,画良因如何还吃得下去。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吃崖底的任何东西。
她宁愿放弃力大无穷的好处,也要自己漂漂亮亮的。
画良因认为,自己会在囚年手里吃了大亏,就是仗着有几分力气,倘若她是个普通人,哪有胆子闯人家的后院,自然就不会有那一劫了。
不管眼下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要日子还在继续,她都会想方设法避免以前发生过的危险。
有没有武力,于她来说,远不如拥有美貌重要,她才不要自己连笑都不能笑。
左右她力气再大,也是打不过囚年的,那又何必牺牲自己的容貌呢。
她也希望自己能像表姐妹她们那样,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可以堂堂正正出门去踏青、去看龙舟、逛灯会,不会被人指指点点看笑话。
祖父祖母不会为她发愁,父亲母亲不会满脸痛惜又愧疚的看着她。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她是多么想要一个安稳顺遂的人生。
如果、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有多好。
倘若她可以重活一次,那又该多好……
对那孩子执意递来的果子,画良因几次表现出拒绝的意思,让他自己吃就好,那孩子却很是坚持,画良因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摘这些果子才摔断了手,又想起他好歹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从前就没有报答过他。
这一次他又救了自己一命,将来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非人的折磨,连脸都破了相,很有可能他破相的原因,正是他笑得太过诡异了。
也不晓得他怎么会落到李玉珠手中,成了她的爪牙,对她惟命是从。
他又不能言语,活得像只狗一样,多可怜啊。
如果自己身边有一个这样厉害的打手,那将来有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李玉珠那个伪善的小人,也别想再伤到自己。
画良因很清楚,别看那孩子现在笑得渗人,但真相却极有可能是他笑得一脸纯真。
他还是个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露出那样可怕的笑容。
想明白了之后,画良因轻松了许多,心中的惧意也淡了不少。
她把缀在腰间的荷包取下来,掏出里面被湖水泡发了的零嘴,将那孩子手中的五颗果子装进荷包。
见她没有吃果子,那孩子很疑惑。
画良因笑着指了指那一小堆零嘴,说道:“这些点心都要化了,吃完了再吃果子。”
说着又递过去一颗半化的蜜枣,往那孩子嘴里塞。
那孩子下意识的张嘴,将蜜枣含在口中。
画良因则趁机看了个清楚,他的舌头还是完整的。
那他后来少了半截舌头,一定也是人为的了,只不知是李玉珠干的,还是李玉珠得到他之前,他就已经这样了。
不过是一颗蜜枣而已,那孩子便像吃到了人间美味,露出满足无比的笑容。
虽然他的笑还是令画良因十分不适,但她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心生惧意,反而对他多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和包容。
“好吃吧?我给了你吃的,你就要听我的话,呐,你现在转过身去,我要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我会病得更严重的。”画良因循循善诱,一边比划着,让那孩子看懂自己的意思。
那孩子虽然从湖泊中把她捞了起来,又带回了山洞,却不知道要给她换衣服。
回想从前,她不肯让他靠近,醒着时也是又恨又怕,又嫌弃山洞里的那些破衣服有一股子霉味馊味,硬是熬着,冻得直打哆嗦也不换。
三天时间,愣是把一身湿哒哒的衣服给耗成了干的。
上一回她烧得那么厉害,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画良因见那孩子听话的转过了身,便从一旁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中,拣了件还算厚实的宽大夹袄盖在身上,并用它做掩护,自己费力的脱掉了内里的湿衣裳。
身上又冷又痛,像是被石头碾过一般,画良因费了许久的功夫,才脱下来。
看着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想必脸上也不能幸免了,还好这些只是她下坠时,衣带抽打造成的,养一养,将来倒不至于会留疤。
裹着夹袄,画良因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暖意,脑子都跟着清明了许多。
目前的处境也让画良因很是伤脑筋。
为什么发生过的事情,会再次经历一遍。
会不是这真的只是一个比较真实的梦境?
再醒来,自己也许就是一个瞎了眼,又没了舌头的黑炭头。还很有可能正被李玉珠关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尽折磨。
画良因面色复杂的摇了摇头,甩去脑中自己正受着酷刑的画面。
既然一时还不知道答案,那只能用时间来证实。倘若再接下去的时间里,她所熟知的一切,都按着记忆中的轨迹发展,那这便不是梦境。
如此,她就有许多事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