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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神曲全文阅读

作者:牛语者     仙剑神曲txt下载     仙剑神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冰莲

    三人还没有行到草庐,就听见丁原虽弱但理直气壮的声音道:“是你们事先答应,只要过的了那臭老鼠一关,便可任由我摘走冰莲,你们想耍赖么?”

    “什么?臭老鼠?臭小子,那是四翼赤兔!”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驳斥道。

    “好,就算是四翼赤兔,我放倒了它拿到冰莲花瓣,你们怎又说话不算数了?”

    另一个妇人的声音慢条斯理道:“我们是许你以真实修为胜过四翼赤兔,可丁公子用的手段可不怎么光彩。”

    丁原毫不理亏的道:“你们明明晓得我不能妄动真气,更晓得那四翼赤兔比天陆九妖还难缠,我若不以智取胜,怎可能拿到冰莲?再说,你们也没说不准我用其他手段啊。”

    先前说话的妇人怒道:“你这娃娃,灵牙利齿,纯属胡搅蛮缠!”

    楚凌仙低声道:“糟糕,叶师叔祖发怒了。”

    水轻盈与安孜晴快步走近草庐,安孜晴抢在丁原开口前说道:“叶师叔,樊师叔,弟子携水师妹特来向二位请安。”说完脚下紧走几步,与水轻盈进了草庐的丹室,向屋中两位本门长老盈盈一拜。

    只听叶婆婆的声音叫道:“阁主,这臭小子真是你请来的好客人!”

    安孜晴不动声色,就见丁原站在一尊铜鼎旁,手里攥着片冰莲花瓣,气定神闲的瞅着门口。叶婆婆与樊婆婆站在丁原对面,中间还跪着一名中年妇人。

    那妇人仰着头,好奇的望着进来的水轻盈,嘴里呵呵傻笑,双手中还按着一只火红色只比老鼠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兽。可怜那四翼赤兔罩门被妇人紧紧卡住,空有一身灵力无从施展,宛如偎灶猫似的低低叫唤。

    安孜晴问道:“叶师叔,樊师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叶婆婆身材高大,满头皓发如雪,面色晶莹如玉,圆睁的双眸中射出的目光竟似有形。她一身黑色衣裳,衣饰极为朴素,足下穿的竟是草履,俨然一派超卓风范。

    如今天一阁上一辈耆老中,硕果仅存的便是眼前两位,一刚一柔,一暴一和倒也相得益彰。可惜,叶婆婆现在的面色不怎么好看,一指丁原道:“你自己去问那小子吧。”

    水轻盈暗自叹息一声问道:“丁原,究竟你如何惹怒了两位长老?”

    丁原见到水轻盈,欣喜道:“水婶婶,你没事吧?”见水轻盈朝自己微一颔首放下心来才回答道:“我醒来以后就在这里,那位楚姐姐告诉我说是安阁主请两位婆婆为我医治。”

    安孜晴冷哼道:“既然如此,你应感恩戴德才是,为何反私采冰莲,触怒两位长老?”

    丁原道:“我丁原再混帐,又岂是不知好歹、恩将仇报之人?当时我便谢过了这两位婆婆,连楚姐姐也都一并谢了。”

    楚凌仙俏脸微红道:“丁公子说的不错,他醒来后的确有谢过两位师叔祖。只是后来的事情就出乎凌仙意料之外了。”

    樊婆婆说道:“丁公子忽然向凌仙问起七瓣冰莲的事情,我便告诉他这冰莲乃仙阁至珍之宝,栽于草庐外的荷花池中,由老身与叶师妹照料。老身问他何以问起冰莲,丁公子却是不说。”

    丁原道:“我不是不说,是说了也不见得有用。后来我不是问两位婆婆可否借我一瓣冰莲花心么,樊婆婆想也没想就说不成了。”

    樊婆婆道:“你不说缘由,老身岂能将冰莲花心随便与人?”

    丁原道:“樊婆婆不答应,我就只好故意说这么一朵冰莲栽在水中,有何稀罕。我若想取,不过伸伸手的事情。只是看在两位婆婆面上,不好意思罢了。”

    安孜晴问:“后来呢?”

    “后来就是叶婆婆发话了,”丁原说道:“她说就算她们不在,荷池旁也有那只臭老鼠看守。我想偷摘冰莲,且先过了它这一关再说。”

    叶婆婆怒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这娃娃,怕你恃强偷摘,激怒四翼赤兔,届时有你的苦头。”

    丁原笑道:“您老是前辈高人,说出的话一言九鼎,晚辈当然是深信不疑了。”

    叶婆婆明晓得丁原是抓着自己的把柄胡搅,可又不能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一时气极“呸”道:“狗屁!”

    众人见叶婆婆两百多岁的年纪,居然还出此俚语无不暗自莞尔。安孜晴已逐渐明白原委,疑惑道:“然则丁公子既然身受内伤不可妄动真气,又是怎么过的四翼赤兔这关?”

    这也是水轻盈疑惑的地方。要知道四翼赤兔乃上天异品,奔云走电,即使丁原毫发无伤时也制服不住它,何况如今?

    楚凌仙道:“当时丁公子只‘哦’了声就不再提冰莲之事,弟子也只当他问过就算。过了一会儿丁公子忽然起床说要出恭,樊师叔祖便让甘师叔引丁公子前去。”

    叶婆婆哼道:“我事后才醒悟,他是算准出恭这件事情,我们谁都不会跟着,正有机可乘。”

    水轻盈自然清楚丁原的诡计层出不穷,斗起心机不输任何人。两位师叔尽管修为精深,可毕生未踏出仙阁一步,毫不识人间险恶,这一点上又怎是丁原对手?她又好气又好笑道:“可你为何把主意打到甘师妹的身上?”

    丁原瞧了瞧跪在地上念念有词的妇人,得意洋洋道:“我醒来时就注意她啦。这位婶婶虽然修为不凡,可脑筋似乎不怎么灵光,当时我就想着怎么借用她的力量。”

    “心衍!”叶婆婆冲着那妇人喝道:“你告诉为师,那丁原是如何骗你捉取四翼赤兔的?”

    地上的甘心衍被师傅的声音吓了一跳,继而傻呵呵的笑道:“师傅,丁公子没有骗我,他是陪我玩呢。”

    叶婆婆按住怒气道:“那他是怎么陪你玩的?”

    “他要和我玩藏猫猫,”甘心衍道:“我最喜欢玩的了!”

    安孜晴问道:“甘师妹,你和丁公子玩游戏,怎的又抓住四翼赤兔不放?”

    甘心衍回答道:“丁公子说屋子外面没什么地方好藏,只有荷池底下能躲。可是他怕我的小兔兔会咬伤自己,又不敢躲进荷池里。所以他想了想又说不玩了。”

    叶婆婆哭笑不得道:“所以,你就自告奋勇把四翼赤兔给抓了?”

    甘心衍点头道:“是啊,师傅。我就抓着小兔兔,然后闭上眼睛等丁公子藏好。嘿嘿,其实他藏哪里我都知道,不就是荷池底下么?”

    丁原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水轻盈低喝道:“丁原!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么?”

    丁原一怔,他自认识水轻盈以来,对方每回说话都是和颜悦色,不晓得为什么这次如此严厉、大异往常。

    楚凌仙轻叹道:“丁公子,你不知道。甘师叔原本是叶师叔祖最得意的弟子,可八十多年前为冲破‘忘情’境界走火入魔。虽然性命保住了,可从此神志不清,智力更只如四五岁的孩童。所以,她才会这么轻易为你所骗。”

    丁原的笑容顿时凝固,方才的自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低头看着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多想的甘心衍,油然涌起一阵愧疚。尤其对方亦是为走火入魔所困,与自己可说同病相怜。自己刚才却还利用嘲笑于她,实在是不可宽恕。

    他蓦然跪倒,向甘心衍深深一拜道:“甘婶婶,丁原对不住你,给你赔不是了!”

    甘心衍见丁原给自己跪下,不明所以呵呵笑道:“丁公子,你是要和我玩拜天地么,好啊,好啊!”说着也朝丁原拜去,却被楚凌仙拦下。

    叶婆婆见丁原跪地认错,怒火消去大半,看着自己傻徒儿的模样长叹道:“罢了,罢了,丁原你起来吧。”

    丁原站起身形,问道:“叶婆婆,那甘师叔的病症就无药可治了么?”

    叶婆婆摇头道:“除非大罗金仙降世,不然任谁都无能为力。”

    丁原心道:“事在人为,这世间未必就没有医治的法子。我定要设法医好甘婶婶,也算对她的补偿。”但他只是心里这么想,并没说出口,以免事有不成空许一场。

    安孜晴问道:“丁公子,你现在可否告诉我们,为何要摘七瓣冰莲?”

    丁原拔出背后皮囊里的雪原仙剑,念动真言,光雾一闪处芊芊盈盈而立朝丁原礼道:“奴婢见过主人!”

    丁原将芊芊的身世来历照实说了,众人这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那边甘心衍自不明白丁原在说什么,她牢牢盯着芊芊,呵呵傻笑道:“你怎么生的这么小,是没饭吃么?”说着伸手就往芊芊抓去。

    芊芊惊呼一声躲到丁原身后,叶婆婆斥责道:“心衍,你在做什么?”

    甘心衍见叶婆婆面色不善,嘴角抽动几下竟是要哭,咕哝道:“我要藏猫猫,我要那个小妹妹陪我玩。”

    安孜晴叹了口气吩咐道:“凌仙,你带着她先出去吧。”

    楚凌仙应了,连哄带骗将甘心衍拉出丹室。叶婆婆望着爱徒背影,喃喃道:“都是我当年心切,逼她太紧,否则——”

    樊婆婆安慰道:“叶师妹,凡是莫非天定,你已尽力,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安孜晴有意岔开话题道:“叶师叔,这冰莲花心却又如何处置?”

    叶婆婆哼道:“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丁原既然摘得,老身自然应将花心送他。只是方才老身着实不忿他的手段罢了。”

    丁原大喜,拜谢道:“多谢叶婆婆!”他平生少说谢字,可为了芊芊的事情,这一声“谢”也是发自肺腑。

    叶婆婆苦笑道:“你摘都摘了,我又能如何,不过是个顺水人情。但我正派行事毕竟与魔门不同,即便目的是好的,也应采用光明磊落的法子。看在你年纪尚轻,老身也不与你计较了,可日后不可如此。”

    丁原心里颇不以为然,暗道我若非先斩后奏,这冰莲花心会如此轻易到手?但见叶婆婆说话时神色凛然,义正词严,他亦不能反驳。

    芊芊喜极而泣,当日与丁原提起七瓣冰莲之事原不抱什么希望,却未想到丁原竟铭记心上,更为她从天一阁讨得花心。虽对其中过程芊芊并不十分明了,可冰莲乃天地珍品,丁原自是花费了一番功夫,说不定还为此冒了触怒天一阁的风险。

    樊婆婆道:“丁公子,你虽然得到花心,可是否知道如何使用以助芊芊重塑肉身?”

    丁原老老实实摇头道:“这个晚辈并不晓得,请婆婆指点。”

    樊婆婆微笑道:“说起来不复杂,做起来却需费一番周折。这样吧,索性好事做到底,芊芊重塑肉身的事情便由老身与叶师妹代劳,丁公子与芊芊姑娘可有意见?”

    丁原笑道:“丁原求之不得,有劳婆婆了。”

    芊芊向樊婆婆深深一拜哽咽道:“芊芊多谢婆婆再造之恩!”

    樊婆婆道:“芊芊姑娘,以花心炼魂只是第一步,其后你还要受不少的苦楚,若竟全功则少说需两年的光阴。这段时间,你却需与丁公子暂时分开了。”

    丁原慨然道:“只要芊芊能够重生,这不是问题。”

    芊芊望着丁原犹豫道:“可是公子,若没有芊芊的魂魄凝铸仙剑,雪原的威力将会大损,这可如何是好?”

    丁原不以为然道:“我丁原仗剑天陆*的是真实修为,怎可再让你为我牺牲?这些日子有你帮我,我已是十分感激了,现在正该还你自由!”

    芊芊一震,语气坚定的道:“不,主人!芊芊永远是公子的奴婢,愿一生追随公子到天涯海角!”

    安孜晴道:“这个问题就等芊芊肉身重塑后再说,现在不急。至于丁公子的仙剑,可否让本座一观?”

    丁原爽快的将雪原剑交与安孜晴,安孜晴抚剑揣摩片刻,沉吟道:“丁公子,这剑可是镇仙竹所炼?”

    丁原颔首道:“是!”

    樊婆婆道:“竹剑无锋,灵气内蕴,耿直不群,大节不愧,丁公子用剑时亦需体会此中含义。”

    丁原一怔,这才醒悟老道士为何要给自己配上竹剑,其中竟还有这么一层苦心。可笑当时自己一百个不服不忿,还以为是老道士故意刁难。

    安孜晴说道:“如今仙剑已炼至‘紫虚’境界,不过这全仰仗芊芊姑娘魂魄合体之功。如果丁公子信得过本座,在两个月内本座可还你一把晋升‘青痕’境界的紫竹仙剑。”

    丁原大喜,可想起一事又遗憾的摇头道:“恐怕不行,我实在着急返回翠霞,可能等不了这么久。”

    叶婆婆嘿道:“你以为你的伤势三五天就可痊愈么,最快也要七十余天才能初步解去你的顽症。这段时间,你就在天一阁乖乖待着吧。”

    水轻盈惊喜道:“这么说,安师姐和两位师叔是答应为丁原治愈伤势了?”

    叶婆婆道:“如果让这小子死在了天一阁,岂不是教别人讥笑我仙阁无能?”

    丁原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顺利,不仅水轻盈和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了,连芊芊的事也得到安排。他反而有些奇怪,问道:“婆婆,你跟我认识才这么一会,我方才又惹你暴跳如雷,怎的一下子你又待我这么好?”

    叶婆婆没好气的道:“谁说我暴跳如雷了?我帮你忙,不过是正闲着无聊,好找些事情做做罢了。你以为你是谁,能得我老人家另眼相待?”

    谁都听出这话多半不由衷。安孜晴道:“丁公子,你需明白,并非谁人在帮你,而是你自己帮了自己。”

    丁原一怔,低头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樊婆婆道:“丁公子,有一件事情老身尚需你来解惑。”

    丁原道:“婆婆请说。”

    樊婆婆道:“适才我体察你经脉与丹田中的真气,分明有一道一魔两股截然不同。其中之一自然是翠微真气,可你即为翠霞派弟子怎又修炼了魔教的不传之秘大日天魔真气?”

    丁原苦笑道:“这其中因缘巧合一时也说不清楚,但当日修炼时晚辈也不曾知晓那是大日天魔真气,只觉得虽有些古怪可也威力无穷。”

    樊婆婆也不追问,点头道:“是了,正因丁公子不晓得,所以才险些酿成杀身之祸。需知古往今来无人能将道魔二流合体,丁公子纵有九转金丹和六合回春之功护体也不过是延长抑制发作而已。可正好比筑堤堵水,堤坝越高泛滥的也越加厉害。”

    芊芊最是担心丁原,连忙问道:“婆婆,那主人他——”

    樊婆婆道:“幸而发觉的不算太迟,不会有太大问题。待丁公子伤势初步稳定后,老身可传公子一套‘化功神诀’。丁公子日后即以此心法逐步化去体内的大日天魔真气,最多三年就可恢复如初。”

    叶婆婆补充道:“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首先,那大日天魔真气是不能再修炼了,哼,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不要也罢!其次,三年之内等闲的运气发功并不碍事,可切忌耗用真元,损伤根基。再就是决不能情绪过分激动,引发经脉内脏的旧伤复发。违背了这三点了的哪一条,就算大罗金仙到时想救你也是不成!”

    丁原点头道:“晚辈都记住了!”

    叶婆婆道:“记住就得做到!我最怕你一时冲动又干出什么傻事,浪费我与樊师姐的一片心血!”

    丁原微微一笑,心想若能不死我还要留着命儿与雪儿白头到老,只要想到这点三五年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倒也不难。

    安孜晴忽然朝丹室外问道:“凌蘅,什么事?”

    屋外一名女弟子焦急惊慌的声音道:“禀阁主,是四师叔被人打伤了!”

    草庐中众人都面露惊讶之色,那女弟子所说的四师叔乃是安孜晴的师妹梵庭诗,修为早到出神入化之境,又有谁能伤的了她?更何况,这是在天一阁!

    叶婆婆勃然变色,大喝道:“是谁干的?”

    门外楚凌仙与另一名女弟子一左一右扶着一位黄衣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浑然不知,一脸茫然的甘心衍和几名弟子。

    那黄衣妇人面色微微发紫,眼眸半闭半睁,额头上冒着细细冷汗,显是伤的不轻。听得叶婆婆问话,她喘息一口回答道:“是辟星神君!”

    安孜晴讶然道:“是他?”

    叶婆婆怒道:“呸,什么辟星神君?老混蛋一个!”

    樊婆婆先让梵庭诗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察看片刻皱眉道:“是中了焚老妖的‘熔金化骨’之毒。”说着转身为梵庭诗调制解药。

    叶婆婆叫道:“好你一个焚天铩,上次苦头没吃够,却又欺负到我天一阁门上来了,待老身去会他!”

    梵庭诗阻止道:“叶师叔,他已经走了!”

    安孜晴问道:“凌蘅,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叫管凌蘅的女弟子答道:“方才山门外突然来了一个紫衣汉子,谁也不晓得他是如何躲过巡游师姐妹溜上天一阁。那汉子一言不发挥掌凌空震碎了山门上的匾额,弟子一面阻拦质问,一面要何师妹禀报阁主。可阁主您那时正在与水师叔谈话不便打扰,故此梵师叔便出门查看。”

    安孜晴道:“你梵师叔修为不在本座之下,那辟星神君再是厉害也不可能轻易将她伤至如此,这中间究竟又发生什么?”

    叶婆婆哼道:“那还用问,定是那老妖使出了不要脸的偷袭手段!”

    梵庭诗苦笑道:“即使他不偷袭,小妹怕也难逃此劫,今日之辟星神君已非昔日可比!”

第四章 散仙

    安孜晴沈默半晌似是自语道:“难道他果真参悟生死之劫,晋升散仙?”

    梵庭诗刚要回答,却听樊婆婆低声道:“别说话,全力护住心脉抑制毒气蔓延。”于是梵庭诗只得点点头表示肯定。

    叶婆婆冷笑道:“这老妖为破大乘之境,不知道又造了多少杀孽?”

    安孜晴淡然道:“他是不忿当年之事,一待功德圆满就迫不及待的寻上天一阁报仇来了。”

    管凌蘅说道:“阁主说的正是,那辟星神君这次就是来向天一阁下战书的。梵师叔没料到他竟卑鄙到全然不顾身份利用战书蕴毒,借梵师叔接书之机催动偷袭。梵师叔促不及防才中了奸计。”

    叶婆婆骂道:“焚老妖有个狗屁身份?让他炼成散仙那是老天不开眼!”

    安孜晴问道:“后来呢?”

    管凌蘅答道:“那辟星神君见师叔中毒,哈哈大笑两声就御剑而去,弟子等追之不及,只好眼睁睁看他逃了。”

    樊婆婆微微一笑道:“他那是自己想走,可不是逃。你们即便追上,也留他不得。”说着右掌猛在梵庭诗背上一击,冒出缕缕轻烟。梵庭诗一口黑血喷出,头顶腾起一团紫色烟雾。

    安孜晴知师妹已无性命之忧,松了口气问道:“战书在哪里?”

    梵庭诗从袖口里取出一张紫色帖子苦笑道:“这帖子上原本没有熔金化骨之毒,全凭焚老妖真元自手上度入,小妹这才着了道。谁也没想二十多年未见,他竟真的炼成散仙,小妹的护体真气根本抵挡不住剧毒。”

    安孜晴接过帖子展开,上面只有寥寥十二个字“明日午时,重临仙阁,再会高明。”

    其下是辟星神君落款和一个五星标记。

    安孜晴合上帖子,淡淡道:“来便来吧,本门还怕他不成?”

    水轻盈这才得空问道:“安师姐,这辟星神君当年号称魔道十大高手之一,近些年销声匿迹,却如何与本门结下瓜葛?”

    安孜晴道:“万般事由,莫不因贪念而起。二十二年前我刚接掌本门,那辟星神君便找上门来,说要借仙阁的《天一十章》一览。原来他自知大限将至惟恐修为不够不能参破死劫,所以想借鉴本门的天一心法度劫羽化。可莫说非本门弟子不可翻阅,况这焚老妖噬杀成性,肆意妄为,本座又岂能允他?一言不合之下,焚老妖突然出手,欲扣巫师妹为人质要胁,幸未得逞。本座一怒之下布下海天剑阵,困住了焚老妖。”

    叶婆婆接着道:“那焚老妖也真了得,我与樊师姐,安阁主六人以海天剑阵攻他,本可一网成擒,为世间除去一害。谁晓得他竟然祭出元神拼死一搏,又卸下一条胳膊使出‘血遁大法’,居然侥幸逃脱。那时老身就料到只要焚老妖不死,他总有一日必会再登门寻仇。”

    梵庭诗叹道:“我见到他时也是一惊,尽管容貌年轻了许多,可声音神色,眉目长相分明还是他。我只当他寻得了灵药仙丹,返老还童,却没想着散仙这一层。”

    安孜晴道:“他因未得到《天一十章》,又被打成重伤铩羽而归,心中对本门必恨之入骨,伤了梵师妹不过是想先立个下马威。”

    丁原摇头道:“那倒也不全是。”

    叶婆婆瞪了他一眼道:“大人说话,你这娃娃插什么嘴?”

    丁原不服道:“哼,就算你年长我两百来岁,也不说明你见识就比我高出多少。至少我就明白那焚老妖打伤梵婶婶的用意。”

    叶婆婆嘿道:“你口气还不小。好,你说说看,焚老妖到底有什么用心?”

    丁原胸有成竹道:“很简单,他是怕了你们的海天剑阵!我听水婶婶就说过,同门师姐妹中若论成就最高的当年共有五位,加上两位婆婆该就是七位了。可水婶婶多年不归,天一阁真正的顶尖人物也就六位,正可摆上一座海天剑阵。上回焚老妖吃了剑阵的亏,这次他还不长个心眼,那也太笨了吧?”

    下面还有一句丁原省略了,那就是“换了我,我也要想个法子叫你们凑不起六个人来”。

    叶婆婆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不错,我怎么就没多想到这一层?你这娃娃脑袋果然灵光,可别用到歪路上去。”

    丁原得意道:“可焚老妖天算不如人算,没想到水婶婶正巧重返天一阁。虽则伤了梵婶婶,可一座海天剑阵仍然能够摆开,到时候焚老妖还得再被打的头破血流,把剩下的胳膊也卸下来逃命去也。”

    樊婆婆摇头道:“丁公子,你不明白散仙与大乘境界之间的差距是何等巨大,有了轻盈助阵补上庭诗的空缺固然是件好事,可明日之战也未必能竟全功。”

    丁原怔道:“散仙就真有那么厉害,你们六大高手再加上海天剑阵都赢不了他?”

    水轻盈解释道:“散仙已脱出肉胎,汲日月精华,运天地山川之力,更非凡兵可伤。一旦臻至散仙境界,便再无九劫之忧,唯一惧怕的仅是天地大劫。所谓地劫三百年一次,三千六百年一轮回;所谓天劫,九百年一回,八千一百年方一轮回。若躲过一个轮回的地劫,便可由地仙晋升金仙;若躲过一个轮回的天劫,则迈入天门,羽化成仙,从此与天地同寿。”

    丁原不解道:“既然做散仙也有这多好处,为何大伙还冒九死一生的危险要参悟大乘境界登上仙籍?”

    叶婆婆嘿道:“你现在不说年纪大小未必代表见识长短了吧?婆婆我不妨告诉你,莫说那八千一百年的悠悠岁月着实难熬,期间的大小二十四次劫难直比寻常的九劫更加艰险。有捷径可走,纵是起初危险一点,可谁都想搏上一搏。”

    水轻盈补充道:“另一个原因就是参悟死劫之人莫不是奇才翘楚,多半自负,焉肯在最后关头退缩不前再去受轮回之苦?故而除非迫不得已,谁也不会先想着晋升散仙。”

    丁原这才明白,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岂不是说这个焚老妖如今也恁的难以对付,天一阁明日的麻烦还真不小。”

    叶婆婆傲然道:“那也未必!天一阁千年以来号称正道圣地焉是虚至?方才我师姐说没把握只是怕拼出真火时会有伤亡,若抱以玉石俱焚之心,别说一个焚老妖,就是再来一两个,也一样叫他留下性命!”

    安孜晴道:“叶师叔,辟星神君并不值得我们以命相拼,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叶婆婆一瞪眼道:“稳妥,你以为我想死么?可明日摆明就是一场恶战,不做好万一准备,说不定还要吃上大亏。”

    安孜晴心知叶婆婆所说非虚,招手道:“凌蘅,你去请巫、许两位师叔即来草庐议事;凌仙,你请丁公子先到精舍歇息,待大敌退后即可为他疗伤。至于芊芊姑娘从今天起就跟在两位师叔身旁。”

    丁原明白安孜晴是要聚集天一阁高手耆老商议明日应战之事,自己也不方便在旁侧听,于是跟众人道别随着楚凌仙出了草庐。

    那甘心衍见丁原要走,蹦蹦跳跳追了半路,直问什么时候再玩藏猫猫?远远的,还看见她冲着丁原与楚凌仙咧嘴招手告别。

    一夜无话,翌日正午辟星神君如约而至,安孜晴率众迎出山门。苏真、苏芷玉与丁原因是宾客身份,故此随在了安孜晴身后。叶婆婆、樊婆婆与梵庭诗、巫婆婆、水轻盈以及天一阁另一位耆宿颜红渔分列在安孜晴左右,其后尚有楚凌仙等十数名年轻弟子。

    辟星神君一袭宽大的黄衣卷裹在乾瘦如竹竿一般的身上,左袖空空荡荡拖曳到腰间。他一望如四十许人,因常年修炼毒功头发已转呈靛蓝色,杂乱的用一根木簪别在脑后。

    此人眼睛极小,深深陷入眼眶如同紫色的鬼火一闪一闪,甚是慑人。除此之外,辟星神君的相貌倒也与常人无异,只是多了些倨傲和张狂。在他背后负了一把四尺挂零的长剑,剑柄尾端雕刻着一头飞鹰,展开的双翅正形成剑锷。

    辟星神君冷眼瞧着安孜晴说道:“安阁主,好大的阵仗啊,居然连苏真也被邀来助拳,真是看的起老夫。”

    苏真冷笑道:“焚老妖,苏某若要找你的晦气单剑孤身即可,今日不过是因缘际会看个热闹。阁下若怕了老夫,也不必用这话来挤兑。”

    辟星神君哈哈大笑道:“苏老魔,六十多年未见你目中无人的脾气越发见长!若在那时老夫说不准还怕你一怕,可如今你给老夫提鞋也不配!”

    这时突然有人懒洋洋道:“少条胳膊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要是这回再丢上一两条腿,连鞋钱也可省啦。”

    辟星神君被人揭到短处眼中爆射紫色精光,狠狠盯在丁原脸上道:“你是苏真的儿子?”

    丁原的眼神与辟星神君的目光甫一接触顿感胸口被人仿佛重重擂了一锤,气血翻腾说不出的难受,更觉得只要一开口还没说话只怕一口鲜血先要喷出。他已非初出茅庐之辈,立刻明白对方借着投射来的目光用上了邪术,竟令自己生出不敌之感。

    丁原刚欲运气抵御,忽觉肩头一热,一只大手握在他的肩膀上,一道浑厚无比的真气自肩贞穴源源涌入,瞬间胸口的异状消失,却是苏真。

    苏真答道:“丁原乃翠霞弟子,并非苏某子侄。不过他方才说的话却正是老夫想奉劝阁下的。”

    辟星神君二次哈哈大笑,可与先前一回却又有不同。那笑声起初低沉如闷雷,隆隆震耳,可到后来越来越尖锐高亢隐有金石之音直穿云霄。方圆数十丈内的古树先是枝叶缤纷坠落,继而发出“喀啦啦”的响声,竟是树干从内而外爆裂,摇摇欲坠。

    修为稍高者闻此笑声尚能无碍,那些年轻的天一阁女弟子开始还能勉强抱元守一苦苦支撑,可时间一久浑身不禁剧烈颤抖,面色惨白,牙关紧咬。

    叶婆婆怒道:“焚老妖,就当你一个人会鬼叫么,老身也不输于你!”说罢她运起三个多甲子的精纯仙家真气,也学着辟星神君般“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这一比拼高低立判,叶婆婆的嗓门虽然很大,可总盖不过辟星神君的声音,渐渐反有不支之势。樊婆婆见状深吸一口气说道:“神君笑够了吧,也该歇一歇了!”

    她在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声音极低,连声旁人也几乎听不清楚,可说到一半时已十分嘹亮,竟与前两者的笑声鼎足而三。似乎受到天一阁两大长老联手夹击之力,辟星神君的笑声节奏微微紊乱,给人有一口气快接不上来之感。

    可樊婆婆的话音也由高转低,说到最后几字时已是嘶哑。那边叶婆婆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笑声当中明显听的到喘息。

    辟星神君先一步收了笑声,讥嘲道:“天一二老名冠四海,也不过如是!”他话里中气十足,丝毫不见力竭。

    水轻盈朗声道:“神君此言差矣,天一阁名冠四海,宇内共仰并非因修为有过人之处,乃是秉持千年正气道统,无数先贤杀身成仁才换得普天下人衷心拥戴。若只一味逞强欺弱,倒行逆施,修为纵高所获者不过是万载?名!”

    辟星神君目光扫过水轻盈,不由一紧,暗自思量道:“这婆娘六十多年未见修为竟至超凡入圣之境,毫不逊色那两个老婆子。我昨日只当伤了梵庭诗令天一阁摆不了海天剑阵,今日即可胜券在握。孰知又横生枝节,冒出了更厉害的苏真夫妇。闹不好,二十多年的血仇又要成空。”

    可他九死一生勘破散仙境界,怎肯就此退却?何况自恃修为卓绝于世,除非绝迹千年的大罗金仙重现,否则谁又是抗手?当下说道:“水仙子机言善辩老夫自认下风。可惜,今日之事绝非嘴巴动动就可解决,凭的还是真实修为!”

    安孜晴淡淡道:“若论真实修为,我天一阁也不逊色于阁下邪魔歪道的功夫。昨日阁下自甘堕落,偷袭伤了梵师妹,这帐本座今日正要与你一并算清!”

    辟星神君满不在乎道:“老夫已是金刚不坏之身,通天彻地之能,还怕你区区天一阁不成?昨天不过是个警告,今日老夫便要血洗天一阁!”

    巫婆婆哼道:“好大的口气,老身却想瞧瞧稍后你这老妖又会留点什么下来?”

    丁原最看不惯辟星神君的嚣张模样,况且刚才他辱及叶婆婆与樊婆婆,心头正恼,闻言笑道:“巫婶婶,还是让他把另一条胳膊也卸下吧。他的脚丫子太臭,嘴巴更臭,咱们可不要。”

    辟星神君被丁原一讥再讥哪堪再忍,低喝道:“好胆!”他的双目猛然一合一张,开闭间精光大盛,两道紫色电光飞掠而出直取丁原。

    一旁的苏芷玉早有提防,见异变突生立刻口念真言祭起天心灯。那紫芒实在太快,天心灯尚不及飞起却已到了丁原近前。

    苏真近在身侧又岂容对方伤了丁原,更况且他与辟星神君早年打过交道知根知底,自然晓得这老妖有一手“极目千丈”的本事。他翻手出剑,动作快到几乎肉眼不能分辨,“叮叮”两响斩在紫芒上爆起一串火星。

    苏真右臂一麻,心头暗凛道:“这老妖的修为竟精进若斯,一记紫芒就迫我使出七成功力,若多发几下老夫也只有闪躲一途,今日一场血战断不能免!”

    蓦然红光一起紫芒退去,天心灯罩住丁原,硬生生把辟星神君的电光挡在其外。“哧哧”数声后紫芒油尽灯枯,消匿无踪。

    安孜晴说道:“神君,丁原乃翠霞弟子本门宾客,与阁下恩怨无甚关联。阁下有什么怨愤怒火直管朝本座来就是,何必拿一个孩子出气?”

    辟星神君冷笑道:“说的好!当年若不是你们吝啬,老夫何至于拼死一搏炼成散仙?此恩此德老夫二十馀年不敢相忘。”

    巫婆婆道:“我堂堂仙阁天书,焉能让你这奸佞之徒窥看?不必多说,要报仇尽管上来!”

    辟星神君嘿嘿道:“巫老婆子,你们不就是依仗海天剑阵么?老夫既然来了,自是不怕!”

    安孜晴颔首道:“如此本座恭候了!”话音一落除了安孜晴站在原地不动,身旁叶婆婆等五大天一阁顶尖高手化作一缕虹光冲天而起,在半空的紫气里犹如黑、绿、蓝、紫、黄五条缎带飘舞,?紫嫣红煞是好看。

    辟星神君岿然不动,嘴角不屑的挂着丝冷笑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安孜晴玉面含霜不露喜怒,朱唇中以清冷之音吟道:“天地无极,沧海无量;以心御剑,行道为阵!”

    空中五道彩影宛如天女散花般散开,随着漫天飞舞的红枫青叶冉冉飘落,三后两前将辟星神君夹在当中,隐成合围之势。虽然五人均未亮剑,但罡风徐起,紫雾腾霄,平静中已蕴藏石破天惊的庞大气势。

    安孜晴轻移莲步在叶、樊两位婆婆中间站定,合上最后一线破绽,徐徐说道:“神君请了!”

    “叮”的一声,六把碧色仙剑同时在匣中镝鸣,清脆似玉珠落盘,声震长天。

    观战众人心头莫不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觉,数十道目光注视场内甚至不敢眨上一眨,惟恐错过惊心动魄的镜头。

    辟星神君双目微合说道:“还等什么,都亮剑吧!”肥大的袍服鼓风而起,袖口更象充满的气球猎猎而响,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雾,不住朝外扩散。四下原本弥漫的紫色雾气一遇光雾立时溃散,潮水似的向后退去。

    安孜晴六人顿感杀气迫面,好象身旁的空气正在悄然凝缩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似乎吸上一口气也变的艰难。六人不约而同改以内胎流转呼吸,体内天一真气随意念而起游走全身,抵御辟星神君的强大气势。

    紫光越来越浓,渐渐将安孜晴她们笼罩在其中。

    “叮——”六人里以颜红渔修为最弱,第一个支撑不住,亮出仙剑“踏波”。一团碧华飞闪,颜红渔身周的紫光?那黯淡,那团蒙蒙碧光徐徐膨胀,照住方圆一丈多的空间。

    紧接着巫婆婆也拔剑而出,她的仙剑“清涧”自青木杖里龙吟掠起,劈破重重紫色光雾,护住全身。

    安孜晴见状低喝道:“六剑经天,浩气千秋!”玉腕翻转仙剑“天一”破鞘飞腾,亮起耀眼光芒。

    叶婆婆与樊婆婆亦各自出剑,那端水轻盈拔出盈雪剑,左手剑诀微攒遥指辟星神君。

    六人的执剑姿势各有所异,或锋芒毕露或虚实相加,或绵里藏针或气吞万里,但仙剑皆斜射向天,直刺天狼!

    辟星神君伫立剑阵中心,只觉得罡风激荡,碧华夺目,虽尚未真个交手,但已胜过不知多少寻常阵仗。

    他心底忖道:“二十年来这几个婆娘的修为进境非同小可,老夫若不是炼成散仙,势必难逃一败。哼,今日鱼死网破,定要教天一阁血流成河!”

    他仰头发出一记长啸,头顶上竟隐隐响起炸雷声,腾腾紫光翻卷如潮呼啸而起,声势更胜方才百倍。

    列阵六人好似心有灵犀,同时催动体内真气,仙剑之上光芒大盛,一道道剑芒冲天飞起,在高空中汇聚一点。那一个碧色的小光点转瞬鼓胀,迅速形成一个数尺直径的圆球犹如太阳一般洒下闪闪碧华,顿时再压过紫光。

    这一层斗法在外行人眼中只是好看新奇,可对阵中七人而言何啻是一场生死之争?辟星神君二十二年卧薪尝胆,居然将紫薇天星真气修炼到收发由心,幻化剑芒的地步。那紫色光雾等若是无数道仙家剑气,安孜晴等人只要一个懈怠即是肉身湮灭,元神涣散的下场。

    幸而天一、盈雪、踏波、清涧、飞流、龙泉六把仙剑皆乃天一阁稀世奇珍,那天一圣剑更是上古所传的通灵仙兵。六剑齐出之下,寰宇一清,魔焰退避,反暂时占据住了上风。

    可谁也不敢忘记,辟星神君的“鹰扬古剑”尚隐在鞘中!

第五章 剑阵

    金乌当空,整整半个时辰,阵中七人犹如泥塑动也不动,仿佛光阴在这刻凝滞。惟有碧华浩荡,紫云翻卷,在此消彼长中拉锯绞杀。

    双方都不愿贸然出手,海天剑阵更是以以静制动为主旨,在辟星神君发动前整个阵势都处于蓄势待发间。

    这时,明明风云涌动,雷滚电鸣,可偏偏每人都可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周围叶落缤纷的响动。些许的细微变化,在这些绝世高手灵觉里被扩张至无限,甚至是哪一只蚯蚓从泥土钻出的声音。

    二十多年来辟星神君苦思冥想破阵之道,自不肯再蹈当日覆辙。他伫立剑阵中央如同山岳横亘,一任剑气冲霄却始终不为所动。

    “以不变应万变,后发制人。”二十二年来,所有想过的法子到最后辟星神君都以这短短两句话浓缩。

    观战众人鸦雀无声,心中明白决战早已开始。尽管截止目前七个人没有交过一剑,可半个时辰的对峙对修为、意志、精力、耐力无不是一次艰难的角逐。安孜晴等人的神态虽然保持如初,可隐约里头顶已开始冒起若有若无的水汽,显然是将功力提升到极至。

    谁也不晓得双方还要对峙多久,距离剑阵也由最初的十丈逐渐退后到十五丈开外。而在那十五丈的方圆内,即便是玄铁金石?那间亦灰飞烟灭。

    “啪!”一滴汗珠从巫婆婆的额头滑落,砸在腾起蒙蒙白气的地上。这一声敲在天一阁众人心头不啻是重重一捶,丁原亦是一紧,暗道:“糟糕,巫婶婶要坚持不住了!”

    果然,巫婆婆身周的碧色光团悄然的收缩,尽管变化十分细小,可落在行家眼里,已是极大的徵兆。但也就在此时,剑阵蓦然动了。

    天一阁六大高手同时移动,由东而西绕着辟星神君走马灯一般旋转,六柄仙剑光华闪烁遥指焚老妖的咽喉。

    半柱香后,辟星神君亦开始移动,却是从西往东逆向而行。他先是小心翼翼的跨出半步,在地上留下一个犹如斧削的脚印,仿佛是试探对手反应。待见安孜晴等人不为所动,辟星神君再又是半步踏出,脚印却浅了不少。而后他速度突然加快,渐渐化成无数黄影在内圈飞驰。

    剑阵的包围圈越来越紧,不断压缩辟星神君游动的空间,而辟星神君绕行的圈子却越来越大,双方距离瞬间拉短。阵外之人只见光影飞转,剑气跌宕,却又哪里再看的清人影?

    这时安孜晴六人早改以灵觉感知辟星神君的动静举止,对方速度虽快,可也逃不过灵台心镜的把握。而辟星神君亦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天地间微到毫末的变化尽了于胸。

    “砰!”辟星神君右掌一提,阵中紫光陡盛,一道高逾三丈的巨大云柱凭空旋起轰向颜红渔。

    丁原见状也不禁佩服,辟星神君这一掌的威力决不逊色于风雪崖的独门绝技“金露玉屏风”,其间变化虽说少了些,可挥洒如意说来就来却远胜前者。当日自己与风雪崖斗的九死一生,险些在“金露玉屏风”上栽了大跟头,不过料想天一阁的海天剑阵尚不至于此。

    但见颜红渔身侧的巫婆婆和水轻盈双双出剑疾如流星,一左一右两缕碧华刺入云柱。那道咆哮奔腾的云柱宛如被双剑制住七寸在原地不停旋转扭曲。颜红渔低叱一声踏波仙剑横空破出,直斩在云柱中段,“轰”的一声将它拦腰切成两截。

    可没等众人喝彩,辟星神君的身形已转到叶婆婆与樊婆婆近前,鼻子里发出古怪的一哼,喷出两股浓烈的红雾。那红雾迎风扩散,竟幻化成两个大小神态宛若辟星神君的血煞鬼魅似朝着叶、樊二人扑去。

    叶樊两大长老双双纵剑而出,但那两个血煞乃辟星神君精血所炼,等若是两大分身。眼见仙剑刺到,血煞以一敌一,硬生生纠缠住了二老,急切之间尚收拾不下。

    两招一出,剑阵移转速度不由减缓,现出六人身影。辟星神君哈哈一笑,晃身欺到安孜晴右侧,右掌石破天惊轰出一团紫光。原来他早已打定主意,在这六人之中最先要对付的便是安孜晴。只要安孜晴一退,剑阵失去指挥协调者,自可不战而溃。

    可惜海天剑阵闻名遐迩,岂是弹指可破?安孜晴神色不动,仿佛早算到辟星神君会有此招,白衣飘然朝后轻退五尺,阵形已变。

    安孜晴左右的叶婆婆、樊婆婆当即舍下血煞,与安孜晴形成“品”字阵列三剑齐出抵住紫光。

    水轻盈与巫婆婆、颜红渔错身而进,手中仙剑吞吐闪烁凌空射出三道剑芒在中途汇聚成一团光球。那两个血煞尚来不及回身,却已被光岚轰得支离破碎,连残渣也不留半点。

    这一记阵势转换好似行云流水,将辟星神君的第一轮攻势转眼瓦解,却依旧是不分胜负之局。但对丁原等人而言已是大开眼界,收益非浅。

    辟星神君一击不中飞身而起,升到百十丈的上空,纵声道:“底下太小,到上面来再打个过瘾!”

    叶婆婆低喝道:“追!”率先掠起,另五人亦随后御风而上,扶摇千尺,重新把辟星神君围在正中。

    安孜晴天一仙剑虚指,冷冷道:“辟星神君,上天入地我天一阁无不奉陪!”

    辟星神君道:“你这婆娘休要大话,方才老夫不过是让你们几个暖暖身子罢了,好戏还没开锣呢!”

    叶婆婆嗤之以鼻道:“邪魔外道也敢与仙阁争辉,老身倒要看看一别二十馀年阁下却有什么长进?”

    辟星神君蔑然道:“六个婆娘好似一万八千只鸭子,老夫没空跟你们饶舌,看打!”唇中真言低吐,左袖口里飞出一溜青光,乃是一面外凸内凹的铜镜。

    这铜镜表面坑坑洼洼灰暗无光,仅是殷红色的斑点,哪里能照出人影。在镜面中央有一紫色异形图符,乍看上去倒象江湖郎中用以骗人钱财的鬼画符。铜镜升到上空滴溜溜直转,冒出一团红雾。

    樊婆婆喝道:“小心,这是焚老妖的‘慑魂血镜’!”

    辟星神君嘎嘎笑道:“老婆子记性不差,不过小心也没用!”他右手双指迸起一点慑魂血镜,铜镜上紫光一亮逸出一缕青烟竟是厉鬼魂魄所化。紧接着慑魂血镜“嗤嗤”直响,千百道青烟冒起,一时不知放出了多少鬼魂。

    这些鬼魂皆是辟星神君百多年来为修炼元神所噬,最后炼入血镜所成。?那天空中被映的一片惨绿,日月无光,风云变色。数百只厉鬼魂魄在辟星神君驱动下铺天盖地压向剑阵。

    颜红渔轻喝一声:“咄!”祭起一只翡翠玉镯。此镯名为“澄波”,乃天一阁镇门之宝,辟邪克魔,专收天地之间的妖魔魑魅。颜红渔平日将它戴在右手玉腕上也和寻常饰物无异,但此刻却成了克制血镜之物。

    澄波镯焕出层层玉色光华,皎洁清澈朝着四周蔓延,一波波宛如涟漪散开,那些魂魄甫一撞上立刻嘶叫挣扎,全身腾起缕缕黑烟被灭了形神。

    奈何血镜释放的厉鬼魂魄太多,澄波镯纵是厉害也泽被有限,工夫一长镯子上隐约蒙上一层血光,竟是被血镜放出的妖孽之气所侵。

    巫婆婆心知颜红渔坚持不了多久,催动青木杖激射而出“轰”的一声击在慑魂血镜上。

    可慑魂血镜只是微微一颤毫发无伤,青木杖却被撞得倒飞出去险险脱离巫婆婆的控制。巫婆婆心头一凛急忙收了仙杖,自己也为气机牵引震得晃了一晃。

    青木杖才退,叶、樊两大长老纷纷出手,一祭起漱玉簪,一打出炼心佩,一紫一兰两束精光几乎同时轰中慑魂血镜。

    漱玉簪与炼心佩的威力又高出青木杖不少,慑魂血镜发出剧烈震颤上下翻飞,眼看不敌。

    辟星神君张口吐出一道紫芒,竟是将真元注入铜镜。慑魂血镜得主人真元襄助顿时又稳住阵脚,光芒大涨,迫得二宝不得近身。

    水轻盈未曾参与二十馀年前的那场恶战,目睹辟星神君以一方铜镜竟敌住天一阁四大高手所祭仙宝,果非易与。她真气一转灵犀镯随着主人意念飞起,却不是再射向慑魂血镜。

    “叮”的清响,灵犀镯在空中画过一抹光影击在辟星神君吐出的紫芒上。仙镯陡然撞上以辟星神君百年真元所聚的紫芒光华一黯,不停的在原地打转,可也成功的截断了与慑魂血镜的联系。

    安孜晴焉会错过这个机会,当即祭起一方白色绣帕。那帕子平展开来晃晃悠悠好象全不着力,直奔着铜镜而去。那慑魂血镜所放的红雾一碰上方帕立时被吸了进去,方帕毫不停顿逆流而进,颜色却由白骤然变红,显是大量吸收了铜镜上的血气之故。

    一番周折,方帕终于掩上铜镜,镜面上光芒大减再射放不出红雾与厉鬼魂魄。观战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想到辟星神君不过是祭起一盏铜镜,居然迫得天一阁六大高手一齐出手,最后才依*安孜晴的无暇雪帕勉强制服,也不禁为之骇然。

    巫婆婆不待辟星神君再出诡招,仙剑九朵剑花飞出,光华璀璨如缤纷落英,身形也紧跟而上。

    辟星神君右手五指从容屈弹点按,化解了巫婆婆的“九花朝凤”,却见面前剑光闪动踏波仙剑直指眉心。

    巫婆婆一动,水轻盈与颜红渔景从而上,同样一式“波澜不惊”分袭辟星神君左右两肋,好教他难以兼顾。

    海天剑阵名为一阵,实则乃是“海”字阵与“天”字阵合并而成。海阵为蓝,天阵为青,攻守之间却未有定式,随心之间可化出万千阵法,端的妙到巅毫。

    巫婆婆与水轻盈、颜红渔结成海阵,巫婆婆一动则水轻盈与颜红渔亦心领神会同时出手,等若一人。辟星神君无论专攻其中一人,遇上的必然是三把仙剑。而一阵受攻,另一阵则立即予以奥援,合成一体浑然无分。

    辟星神君上回在这上面吃了大亏,岂能不明白这层道理?他见巫婆婆当先攻到也不硬碰,一个假身脱出剑影反手一掌拍向颜红渔。可头顶金风响动,原来是安孜晴与叶婆婆、樊婆婆齐齐杀到,又只得撤身回掌。

    七个人在高空斗的天昏地暗好不灿烂,但看七色光影变幻万千,云动风涌,海天变色。辟星神君以鬼魅一般的身法游走阵间,避免缠斗,却又想凭藉高出一筹的功力硬碰天一阁诸女。

    而海天剑阵不论辟星神君如何移动腾挪阵形始终不散,更不单独与其对撼,只利用阵法的种种变化困住老妖,不住消耗他的真元。

    七人翻翻滚滚拆解了百十招兀自难解难分,可谁都晓得辟星神君尚未拔剑,仍留有馀手,再斗下去天一阁未必就能讨得好去。

    苏芷玉望着娘亲仙袂飘飘,剑华凝霜,似已将“凌波九剑”发挥到极至。再看身旁的苏真神情冷静,从表面丝毫瞧不出喜忧,不由小声问道:“爹爹,娘亲她们不会输吧?”

    苏真注视着上空答道:“玉儿放心,只要剑阵阵形不散,你娘亲她们身法不乱即可以海天剑阵与焚老妖周旋到底。焚老妖虽未拔剑,可海天剑阵也同样未发动‘海天一线’的终极阵诀。”

    丁原奇道:“‘海天一线’,那是什么玩意儿?”

    苏真道:“不是‘玩意儿’,而是极为厉害的一种剑阵境界,可令海天两阵合而为一,浑然无分。一旦发动方圆百里皆为祥光瑞霞笼罩,籍日月之光,天地之气以为筑阵,生生不息,不死不灭。等闲人斗志全消不战而屈,即便如焚老妖这般的散仙也难逃一劫。”

    丁原振奋道:“既然如此,水婶婶她们又为何不即刻发动,莫非另有蹊跷?”

    苏真颔首道:“你也不算笨,能想到这层。姑且不论一旦发动‘海天一线’你水婶婶她们至少要耗损三五年乃至十数年的真元与焚老妖拼到不死不休。单就启动‘海天一线’就需循序渐进,配以天时地利火候等等条件,并非随心所欲之事。”

    丁原怔道:“这么麻烦?”

    苏真哼道:“海天一线已非人间之阵,若不恤天意,不体人心,纵是发动也不过虚有其表,不堪一击。”

    说话间剑阵里风云突变,辟星神君似乎觉察到什么,身形飞转直起,一拔百尺多高。安孜晴六人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忽听“铿”的一响如同闷雷,天上爆起一溜金光,转瞬里血戾盈霄,煞气大盛,焚老妖的鹰扬古剑终于亮出。

    叶婆婆夷然不惧,豪气冲天道:“焚老妖,我们便见个真章!”她龙泉仙剑剑走阴阳,昂然清啸刺向辟星神君咽喉,一时剑气纵横气势无两。这一招“长河击浪”大拙不工,慷慨激越,乃凌波九剑中最刚烈凌厉的一式。以叶婆婆率真火暴一往无前的性格使来更是锦上添花,气象万千。

    饶是辟星神君亦不得不小心应对,鹰扬古剑金光霍霍“当”的一声以硬碰硬击在龙泉仙剑上,只激得火花四溅,罡风乱舞。

    叶婆婆右臂酸麻踉跄而退,仙剑嗡嗡轻鸣颤动不已。辟星神君情形稍好,不过是在原地身形微微一晃藉以卸力。可不等他提气调息,樊婆婆与安孜晴接踵杀到,依旧是一招一模一样的“长河击浪”迫得他惟有勉力再接。

    梅花间竹的两记金石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安孜晴与樊婆婆的攻势固然消退,可辟星神君也被硬生生震退两步。他心底不禁暗道:“这几个婆娘好生了得,斗到现在竟仍有如此劲力与老夫对撼,丝毫不见气殆!”

    念头一动时水轻盈的盈雪剑已从侧翼杀至,攻向他最难受的左肋。辟星神君端的了得,左臂空荡荡的袖子一挥抖的笔直竟坚逾金石“叮”的一响弹开盈雪仙剑。

    巫婆婆与颜红渔伺机而上,双剑从后直插辟星神君的脊梁骨。此刻焚老妖的一剑一袖招式都已用老不能回防,在旁人看来似乎只有闪躲一途。

    叶婆婆精神大振,深吸一口气打通淤塞的右臂,就等着辟星神君躲避时半路截击再给他一个难堪。

    谁料辟星神君的头颅大异常理,一百八十度的转到脑后,两眼精光一闪射出森寒剑芒,正打在了巫婆婆与颜红渔的剑上。仙剑一震偏开数尺,不由自主从辟星神君身侧滑过。

    这一轮攻守惊心动魄,看得众人心旷神怡又不觉提心吊胆。每人心里都在暗暗为安孜晴等人鼓劲,恨不得一招就将辟星神君结果。

    叶婆婆见辟星神君居然以此不可思议的方式化解了巫婆婆与颜红渔的攻势亦不由赞道:“焚老妖,真有你的,咱们再来打过!”她越战越勇,脚踩东风舞长天,袖挂飞云惊四海,龙泉仙剑再是一式“破釜沉舟”当头朝着辟星神君劈下。

    辟星神君大皱眉头,暗道:“这个老家伙好生暴烈,六人里以她最是凶悍难缠。若是能想法子先制住了她,这个剑阵威力少说也去掉三成三!”

    想到这里顿时有了主意,他身子一展斜斜朝后上方飞退竟不硬接,一头撞进水轻盈三人布下的“海”字阵中。

    叶婆婆剑走空处岂肯无功而返,她只当辟星神君连抗下几记硬招真气已有不济,鼓勇而进道:“焚老妖,有种我们再拼一剑!”

    那边水轻盈见辟星神君退到跟前,盈雪剑化为秋水潺潺笼住对方背后九大要穴。巫婆婆与颜红渔心意相通及时跟进,一攻左肩一挑右腿。辟星神君身形左右晃动接连使出七个假身躲过踏波、清涧两剑夹攻,再是左袖回展弹开盈雪仙剑。

    可刚解决后顾之忧,安孜晴与樊婆婆抢在叶婆婆之前已然杀到,叶婆婆焉甘落人之后,仍是一式“长河击浪”当胸刺出。

    三把仙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偏偏水轻盈与巫婆婆、颜红渔又护翼侧旁封死了辟星神君趋避之路。辟星神君低喝一声鹰扬古剑左接右架,封住樊婆婆与安孜晴的剑招,却无暇再理会叶婆婆。

    众人只当辟星神君会故伎重演,施展“极目千里”的功夫缓解一剑穿心之厄。哪料到焚老妖竟然不躲不守反挺声前迎,把胸膛撞向龙泉剑锋!

    叶婆婆心念急闪暗叫道:“不好!”可收手已是不能。但见辟星神君头顶天灵盖上三朵紫色光焰繁花一闪,全身由上至下迅速覆盖起一层淡紫光华,依稀流动着金芒。

    “叮”的一声龙泉剑刺中辟星神君的胸口,剑刃不仅没有能透心而入反弯曲成一个大大的弓形不住颤鸣。若非仙剑历经无数锤炼非同凡响,早被这绝大的冲击力折断。

    “三花聚顶,金刚不坏,焚老妖竟一强至斯!”这念头在所有人心中闪电般掠过,叶婆婆却来不及细想这些,右臂被震得真气回涌一阵麻木,连回剑的力道也欠奉半点。

    她若不是秉性刚毅,这一剑断不会刺的如此之猛不留后手。而辟星神君亦正是看中这点才步步设伏故意示弱,终于令叶婆婆中计。

    他费劲心计,行险求逞,好不容易抓住这难得机遇,又如何肯放过?引而不发的左袖飞纵而出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难以想像这柔软的衣裳竟可化为铁石金钢,掀起一蓬狂澜扫向叶婆婆腰间。

    安孜晴等人尽管近在咫尺,无奈总差之毫厘,眼睁睁瞧着叶婆婆遇险竟不及施救。情不得已之下惟有围魏救赵,五人仙剑并起光寒八荒,俱以舍生忘死的刚烈剑势攻向辟星神君。

    至于能否破解他的“金刚不坏”之体,连安孜晴也没把握,事到如今也惟有全尽人事,只盼叶婆婆能绝境逢生,逃过此劫。

第六章 海天

    面临生死,每人都会有不同抉择。

    即便是必死之时,每人心中亦会有各种心念。

    叶婆婆一招失慎,被辟星神君抓个正着,她心底甚或没有想到半分自己的存亡,只念及道:“糟糕,这记若是吃上,我就算不死,也是重伤,海天剑阵等若土崩瓦解,仙阁大难就在临头!”

    咬牙之间容不得多加思量,她竟不管不顾袭来的铁袖,舍命催剑。

    辟星神君终非神仙,叶婆婆两百余年修为,全力施展岂是儿戏?胸口紫色光罩一黯,仙剑立时入肉三分。

    辟星神君没想到,这老婆婆竟强横至此,心口气血翻腾,低哼一声,嘴角边逸出一丝淤血。可在同时,他的左袖也结结实实扫在叶婆婆的腰上。“砰!”一记闷响,叶婆婆的身躯飞抛而出,在空中翻转不停,一路洒下热血无数。众人目眦欲裂,纷纷呼叫道:“叶婆婆!”辟星神君左挡右闪,化解去安孜晴等人的猛攻,心中庆幸终于除去一个强敌。可他也晓得自己付出不小代价,不仅耗损真元,祭起三花聚顶的金刚不坏之身,更吃了叶婆婆绝境反击一剑,受了不轻的内伤。

    幸而,少了叶婆婆,海天剑阵已不成型,剩下的事情好解决的多了。

    可就在大伙儿心伤叶婆婆之际,空中忽然传来滚滚雷啸,叶婆婆苍白的皓首上碧华如波,升起一团光雾逐渐敛成人形。

    苏真“嘿”了声道:“好个老婆子,竟是元神出窍!”他因种种缘由,对天一阁素来不忿,然而这一句却是由衷赞赏。

    丁原立刻醒悟,原来叶婆婆犹如当日桑土公一般,将生死置之度外,拼着肉身被毁,先一步施展元神出窍,要与辟星神君抵死周旋!

    当日桑土公是在逃无可逃的情形下,不得已而为之,而以叶婆婆修为,吃了辟星神君的铁袖,未必会有一死,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持剑阵完好无缺,仙阁不为焚老妖所辱。

    他与叶婆婆相识不过短短两天,话也不曾说过多少,可这个老婆子爽直热心的音容笑貌,已深深印刻在自己心中,眼看她舍生取义,丁原情不自禁悲愤难平,恨不能将焚老妖碎尸万段!

    叶婆婆的元神在空中稳住身形,凌空抓起龙泉仙剑一指辟星神君,豪情万千的叫道:“焚老妖,老身说过,你我不死不休,看谁先完蛋!”

    天一阁诸女早是热泪盈眶,安孜晴深知叶婆婆肉身遭受铁袖一击损毁严重,也不晓得能否修复,而叶婆婆的元神又能支援多久?

    安孜晴稳定心绪,清声吟道:“斗转星移,海天一线!”

    樊婆婆、水轻盈、颜红渔、巫婆婆尽敛悲伤,明白此刻惟有争分夺秒,尽速挫败辟星神君,叶婆婆才有一线生机,不然,等到真元大损,元神不保,那可就真的是回天乏力,悔之晚矣。

    听得安孜晴发下阵令,四人齐驾长风,变幻方位,那边叶婆婆也持剑归还,加入阵列,剑阵重新合围,恢复先前模样。

    辟星神君功败垂成,懊丧不已,狠狠盯着叶婆婆道:“好你个老婆子,居然还有这手!”

    一句话未了,天一、踏波、清涧、龙泉、盈雪、飞流六剑同时镝鸣,经天而起直破天幕,在空中闪放出团团波光,却倏忽去远,消隐在苍穹深处,但余光犹在,映照得海天生辉,紫霞翻卷。

    辟星神君面色微变,他抱元守一,横鹰扬古剑在胸,左袖积聚源源真气,意在抢先出手。

    以他之强悍,也不敢放任六剑齐飞,泰山压顶。

    安孜晴等人眼睛微合,唇间念动真言,双手捏着仙印,不住变换手势,一派庄严肃穆之相。

    一层圣洁的碧光自这六人体内发出,宛如星辰闪烁在与日月争辉。蓦然六柄仙剑消失处天幕开裂,传来凤鸣声声。

    辟星神君一怔,手上不由慢了半拍。

    但见赤橙黄绿青紫六色光柱从天幕缝隙间射落,好似银河倒卷直泻沧海,一一对应着安孜晴等人,将她们的身躯笼罩于内,光柱里隐现六羽彩凤,却是仙剑所化。

    辟星神君不敢再有怠慢,呼喝一声祭起鹰扬古剑。

    金剑在空中晃动几下,陡然生出五个分身,随着辟星神君剑诀一引,幻化成六只硕大的光焰雄鹰,射向安孜晴等人。

    天一阁六大高手心有灵犀,手起剑诀,彩凤清鸣,引着光柱直冲金鹰,在天宇间划出六道色彩斑斓的轨迹。

    这时,各人修为也显露无遗,叶婆婆因得元神出窍之助,光柱最为灿烂壮丽;安孜晴、樊婆婆与水轻盈次之;颜红渔和巫婆婆则稍弱一些,但已是巍巍壮观,叹为观止。

    “轰”的一声,十二束光华撞击在一起,仿佛整个天空都摇动了一下,岐茗山周围百里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呼啸奔流。

    六头金鹰被打回原形踉跄飞退,重新合成一把鹰扬古剑。

    安孜晴漫声低吟道:“海天一色,万流归宗!”

    六人双手齐起“云生水起”印,彩凤飞翔汇合成一股洪流,闪耀着六色光华朝着太阳奔去。恍然间,那股光束渐渐融合成一片湛蓝之色,朝着四外蔓延。

    此刻日渐西往,青天万里,脚下的沧海汹涌澎湃,数不尽多少风流。海天映色,风烟跌宕,又有多少生死豪情在穹宇间横流!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天地间已充满祥和的蓝光,杀气消退,暴戾不存,连辟星神君的心头也是一恍。

    “咄!”安孜晴朱唇轻吐道。她右手玉指虚按乾坤,空中的光柱合成一羽遮天蔽日的七彩凤凰,向着辟星神君当头射落。辟星神君万没料到,天一阁的海天剑阵,最后竟留有此惊天动地的绝杀之技,心中涌起怯意。

    他有心施展血遁远扬千里,奈何气机被制竟是动弹不得,更明白就算上天入地,这一剑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了。

    当下他凶性再起,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催动两百年的苦心积炼真元,身剑合一,御起鹰扬古剑冲天飞腾,以作殊死之搏。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鼓荡耳膜,绚目的白光,从撞击处炸裂开,波及十数里远。每个人都被迎面迫来的巨浪掀飞,不由自主的闭起眼睛,调息压制体内翻腾不已的气血。尽管尚未看到结果,可大伙儿心里都泛起同一迫切的念头:“赢了么?”

    六柄仙剑从光焰碎散间如花一般散开,划过美轮美奂的弧线,飞回各自主人的手中。安孜晴等人无不吐出一口热血,面色如金,衣裳尽湿。

    再看辟星神君右手横握鹰扬古剑伫立原地,杂乱的头发随风飞舞,眉心一点殷红徐徐滴下几滴鲜血,空荡荡的左袖早已灰飞烟灭。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轰”的一声,从辟星神君体内爆出一团紫色光芒,顿时将他的身躯消融在一片雾华中,惟有鹰扬古剑只断裂成三截,颓然坠入海中激起几朵浪花。

    丁原被庞大的气劲甩飞足有三十多丈才勉强稳住身形,抬头正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他不禁暗自松了口气,思量道:“这老妖怪总算完蛋了,这下神形俱灭,真正万劫不复啦,却不晓得水婶婶、叶婆婆她们怎么样了?”

    他明知自己不宜妄动真气,可顾不得这么许多,御风而起朝着上空飞去。这时光岚未散,烟雾弥漫,空中兀自有乱流纵横激撞。丁原一面小心躲着,一面寻找水轻盈等人的身影。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道:“丁哥哥,你没事吧?”听这声音,丁原不用回头也晓得是谁,不由心头一暖暗道:“不管我在哪儿,玉儿总能第一个找到我。”苏芷玉飘飞到丁原身旁,关切道:“丁哥哥,你伤势未愈,不宜催动真气,还是让玉儿带你一程吧。”丁原摇头道:“这点小事应该没问题,先找到水婶婶再说。”不远处,苏真搀扶着水轻盈过来道:“玉儿,丁原,我们在这儿。”苏芷玉迎上前去,一边仔细打量水轻盈,一边问道:“娘,你没事吧?”水轻盈勉强微笑道:“娘亲没什么大碍,休养一阵子就好啦。”苏真哼道:“说的轻巧,这下至少耗损了十年修为,经脉也俱遭震伤,没有两三年静休焉能复原?”水轻盈苦笑道:“比起辟星神君,轻盈已算好的了,更何况叶师叔肉身遭创,亦不知现在如何了?”

    丁原道:“对了,我们还是先找到叶婆婆吧!”不晓得什么原因,他对这位脾气火爆的老婆婆分外投缘。“叶师叔,您要坚持住啊!”就听远处响起颜红渔的声音,话语里充满焦灼不安,显然情形不妙。

    四人赶忙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约莫在三里多外,就见安孜晴等人围拢在叶婆婆身旁,颜红渔正双手抱着她的身躯。

    叶婆婆的元神已然归位,可气若游丝,嘴里不停朝外喷血,全赖樊婆婆以精纯的真元支撑,才没有立刻神消。她面容平静,艰难的喘息道:“我是不行的了,樊师姐,你别再为我枉费真元了,你自己的伤--”樊婆婆沉声道:“别开口,无论怎样我也要救活你!”

    叶婆婆笑了笑,却呛出一口热血染在衣襟上,断断续续说道:“有焚老妖垫背,老身也不亏了。这样离去,总算对得起仙阁和先师,只担心心衍她--”

    安孜晴低声道:“师叔您放心,心衍师妹我一定会全力照料,绝不会让她出半点差错。”

    丁原扑了上来叫道:“婆婆!”

    叶婆婆颤抖着伸手抚上丁原头发,微笑道:“你是个好孩子,跟婆婆一样是热心肠,只是脾气也跟婆婆一般坏了些。”

    丁原鼻子一酸,说道:“婆婆你放心,丁原纵是赴汤蹈火,也要医治好甘婶婶!”这话一出,此后自是九死无悔,百折不回!

    叶婆婆欣慰一笑道:“丁原,记住婆婆一句话,无论别人怎么待你,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心向善,体恤天道,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堕入杀劫,白费了许多人的心血,和你大好的资质!”

    丁原重重点了点头,以少有的肃然口吻承诺道:“我听婆婆的,绝不堕入杀劫,也绝不作恶人!”

    这话他即使对着老道士也从没有说出,也许是震撼于叶婆婆即将飞升,也许是钦佩于她的舍生取义,丁原这才作出许诺。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的人相识一世,也未必会有什么情谊,而有的人则只认识了一天,却已足够!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位自己关切的长者离去,第一次体会到对于死亡的震撼。

    何为生,何为死,生死又为何?

    这些问题,对于眼下的丁原来说,未免有些深邃复杂,而他已深深沉浸在对叶婆婆即将仙逝的哀痛之中。

    没有一滴泪水,更没有过分的激动,丁原的一贯性格就是如此,但分明心底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在沸腾。

    叶婆婆环顾众人,以一种淡然的语气说道:“老身先去了,光大仙阁、匡扶良善的事情,就留给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吧。”她这句话说的极其流利,脸上也泛起一片红潮,显然是回光返照。

    众人纷纷跪倒,更有许多年轻女弟子哽咽抽泣,樊婆婆望着相交三个多甲子的同门师妹,徐徐道:“叶子,你便去吧,来世你我还做姐妹!”

    听得多少年没有人呼唤的小名,叶婆婆嘴角现出一抹微笑,颔首道:“好啊,来世我们还是姐妹,还是仙阁弟子--”

    话音犹在耳畔,叶婆婆的双目轻轻合起,溘然而逝。

    顿时,周围哭声一片,声惊鸿雁。

    安孜晴蓦然喝道:“不准哭!师叔生前光明磊落,为仙阁杀身成仁,死得其所,这是她老人家的心愿。如今她驾鹤西归,焉知不是一种解脱红尘的福分?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说到这里,安孜晴也已难成语,眼中热泪饱含。

    丁原默默望着叶婆婆平静含笑的面容,晓得她再不可能开口说一句话,自然也不会再跟自己斗嘴,大骂上一声“狗屁”了。

    一刹那中,丁原的心底一片空明宁静,脱离了哀伤与悲愤,无喜也无怒。

    只是在想着:“除非羽化成仙,红颜英雄,贩夫走卒,人终归是要死的。如叶婆婆这般轰轰烈烈舍生取义,生死已不是大难,即使是死了,她其实也留在了许多人的心里,做人总该像她一般才好。”

    日暮时分,天一阁中设下灵堂,以安孜晴、樊婆婆等人为首,为叶婆婆守灵三日。

    三日后的清晨风轻云淡,天洗如碧,叶婆婆的遗体被火化成灰,洒入沧海。

    望着滚滚波涛带走老友的最后一点骨灰,樊婆婆站在涛头低声道:“尘归尘,土归土;叶落归根,百川入海。叶子,你我都生于天一,亦将归于天一,百年之后,未必不是一段新因缘。”

    苏真双手负后豪情飞纵,朗声吟道:“日月造化兮,万世铜炉,生死飘渺兮,不负皓首!”

    啸声响彻,令众人悲痛郁闷的心情为之一舒。

    安孜晴道:“苏先生,孜晴有一事想与阁下商量。”她不再直呼其名,也不斥之为“苏老魔”,显是给足了苏真和水轻盈的面子。

    苏真闻言问道:“阁主又有何事需要苏某首肯,莫非是关于轻盈和玉儿?”

    安孜晴点头道:“正是,水师妹需在仙祠为先师守灵三年,怕是不能随阁下回去了。”

    苏真道:“这个我已知道,安阁主是要打玉儿的什么主意吧?”

    安孜晴道:“芷玉资质上佳,可说是苏先生与水师妹精心养育之奇葩。不过我看她有许多仙阁精深的心法尚未领悟,想来是水师妹未得师命不敢私传,故此本座想收了芷玉,也好不浪费了这大好奇才。”

    苏真嘿然道:“你要动我宝贝女儿的念头只管说来,不必绕上这么一大圈子,只要盈妹和玉儿答应,老夫自不会从中作梗。”

    水轻盈又惊又喜,问道:“安师姐,你真打算收玉儿为徒么?”

    安孜晴徐徐说道:“不是我,而是甘师妹。芷玉这个孩子,我们师姐妹要一同为叶婆婆和甘师妹收为徒弟,也必要将她造就成仙阁千年不出的奇才,这也好弥补先师离去时的缺憾。”

    水轻盈顿时领悟安孜晴的心意,她是要为叶婆婆收一名嫡传的徒孙,好延续这一支的香火。

    当下水轻盈问道:“玉儿,你都听明白了,你可愿意拜入甘师妹的门下?”

    苏芷玉毫不犹豫道:“能继承叶婆婆的衣钵,侍俸甘婶婶,正是芷玉所愿。”

    安孜晴见苏芷玉答应,微笑道:“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下,明日我们便行个简单的仪式,芷玉就算是甘师妹收的唯一弟子了。”

    苏芷玉悄悄望了丁原一眼,见他的目光也正瞧着自己说道:“玉儿,恭喜你!”

    苏芷玉心中思量道:“我这么快就答应下来,未始就没有丁哥哥的原因在内。从此,芷玉便在仙阁一心修炼,以期天道,或可将丁哥哥相忘于红尘,只盼他与雪儿姑娘峰回路转,白首偕老。”

    可她自己心里也明白,丁原的身影不管怎样也是不能抹去的了,就算成仙飞天而与日月同寿,那又怎样?

    漫漫岁月里,陪伴自己的,不过是绵绵不绝的思念而已。

    回到天一阁用过早点,丁原被苏真叫到了外面。

    苏真走到花间小径上,说道:“丁原,我马上就要回聚云峰了。”

    丁原一怔道:“这么快,苏大叔不多住几天么?”

    苏真笑道:“这是所谓的正道圣地,我这个邪魔外道,多住一天也令许多人不自在。老夫若不是因为你水婶婶和玉儿,又怎么会踏上这岐茗山半步?如今事情已了,自该离去了。”

    丁原说道:“苏大叔,谢谢你们!”

    苏真嘿嘿道:“你小子也学会用谢字了?玉儿的事情,老夫以后也是不管的了,只要你不欺负她就好。等你养完伤就回翠霞吧,不过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姬老鬼可不会那么好说话,更况且正道的所谓门规辈分,也够你瞧的。”

    丁原点点头回答道:“小侄明白,不过小侄也自信能够解决。实在不行,到时候,就带着雪儿远走高飞,逍遥海外。”

    苏真道:“最好你能解决。”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只卷轴,交到丁原手上道:“这个你收起来,有空就琢磨琢磨,却万不可对旁人随便提起。”

    丁原疑惑道:“这是什么?”

    “晓寒春山图。”苏真一字一顿道:“我跟翠霞派的赌约,是不可能再履行了,这卷轴自该交给你。当日老夫不甘白白便宜了翠霞派的那些老家伙,才设下此约,更在言语里使了点机巧,说若是输了,只将此画交到你手,故此,此图现已为你所有,交不交给翠霞派,也由你决定。”

    丁原急忙把卷轴送回道:“苏大叔,这如何使得?”

    苏真并不接过,哼道:“怎么,你怕烫手?”

    丁原昂然道:“我丁原自打懂事,什么时候有怕过?只是此图据说暗藏天道上卷,乃不世奇书,小侄焉能收下?”

    苏真道:“老夫想送给你,你收下便是,何必婆婆妈妈?况且这画留在老夫手里近七十年尚未参悟,可见我与它并无缘分。索性就送给你作个纪念,若是机缘巧合,你能悟出些许门道,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

    丁原心下激动,手握卷轴道:“苏大叔--”

    苏真一挥手道:“不必多说什么,老夫这就去也。”

    丁原想起一事,忙道:“你不跟水婶婶和玉儿告别么?”

    苏真笑道:“分分合合不过旦夕小事,何须故作儿女情怀?云散云聚,我心何扰?”说罢,祭起赤血,倏忽已在碧空中化成一点红光远去。

第七章 惊变

    一晃眼,丁原在岐茗山待了五十多天,体内伤势好的七七八八,尽管有时候偶会发作,但烈度已大为减轻,通常不到半个时辰便可恢复。

    樊婆婆传下的化功心法果然神奇,丹田内积聚的大日天魔真气,一日日的被化解开来,当然,若想克竟全功,尚需三五年的功夫。

    对此,丁原也不着急,整日除了在草庐疗伤,就是和芊芊满世界的闲逛。

    苏芷玉名义上是甘心衍的弟子,可这位师父实在无法传授什么,故此,只好由安孜晴等人代劳。

    可这么一来,她与丁原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许多,多数时候都是在闭关静修,短短不到两个月,苏芷玉的修为已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天一阁的心法,大异于天陆正道百家,不以屯实根基为要,而是讲求以心体悟,悟中修炼。

    大凡天一阁的弟子,十年即可有小成,三十年则有大成,直抵得上其他名门正派弟子一甲子之功。

    苏芷玉自幼随水轻盈修炼,早打下扎实的根基,所欠者,只是水轻盈碍于仙阁门规不便传授的一些心法精要,如今再由安孜晴等人倾心指点,自是水到渠成,一日千里。

    这当间,安孜晴果也守得承诺,将丁原的雪原仙剑炼到青痕之境,紫竹透体,隐约流动青色丝光,与主人心意相通,再无半点隔阂。

    有时,丁原甚至感觉到雪原仙剑已有了思想,能够与自己沟通互动。

    逍遥自在的过了这么多日子,丁原终究心悬姬雪雁,在服用完最后一颗“冰莲朱丹”后,便向安孜晴、水轻盈和樊婆婆等人告辞。

    安孜晴再过些时日,也要奉师父遗命,离开仙阁游历天陆,本想届时偕丁原同行,路上也好对他有个照应,奈何丁原去意坚决,她亦不强求。

    樊婆婆亦是没有挽留之举,临别送了他三颗天一阁的绝世圣药“冰莲朱丹”,又叮嘱了一些关于伤势上的事情,更要他不可妄动真元,前功尽弃。

    惟有水轻盈问了一句:“如今玉儿正在闭关,你何不再多等两天,待她出关后,与她道别后再走?”

    丁原道:“苏大叔临别时曾对我说,分分合合不过旦夕小事,我回翠霞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麻烦水婶婶替我向玉儿道别吧,他日天陆相逢也未可知。”

    水轻盈暗叹一声,点头道:“好吧,丁原,你此去翠霞,多多保重了。”

    丁原也不婆妈,再与众人辞别后,驾起仙剑飞返翠霞。

    御剑之快,当真是转瞬百里,可惜对丁原来说似乎仍嫌慢些,他恨不得立刻能见着雪儿,好知她如今何样?

    想来这些日子,姬别天等人,必然对她是百般逼迫,或许软禁起来也未可知。自己纵然回到翠霞,姬别天也不可能改变主意,甚至要迁怒于他,再有不利,可丁原也管不了这许多,即便明知百险在前,也硬要闯上一闯。

    接近翠霞山的时候已然入夜,坐忘峰上点点星火宛若繁星,丁原不欲声张,故先收了仙剑,御风匿迹而行。

    他两个月未曾回山,也不晓得情况到底如何,因而想了想,先朝紫竹林而去,决定先探明姬雪雁的近况再说。

    到得紫竹林前,丁原双足飘然落地,林中紫雾弥漫万籁俱寂。丁原走入林间,一草一木都熟稔无比,转眼间,远处的紫竹轩赫然在望。

    想到马上能够见着老道士与阿牛,丁原的心顿时热了起来,不由得加快脚步,扬声叫道:“老道士,阿牛,我回来啦!”

    门扉开处,第一个窜出的却是大黑,它吠了几声,扑到丁原脚前,拿鼻子嗅了又嗅,等确认真是丁原,立马以它特有的欢迎礼节,伸出舌头一阵狂舔。

    阿牛打门里冲了出来,乍看到丁原兀自有点不敢相信,先揉揉眼睛,继而惊喜道:“丁小哥,真的是你!”丁原大步迎上去,笑道:“怎么不是我?”阿牛欣喜的一把抱住丁原肩膀,叫道:“你果然没死,真是太好了!”

    丁原被阿牛的蛮力抱的几乎透不过气,微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我这样的坏蛋,又怎么能轻易死掉?”

    阿牛松开丁原,重重在他胸口又捶了两下,满面喜色,咧着大嘴呵呵直笑,却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只一个劲道:“你回来了,丁小哥回来了!”

    丁原感受着阿牛的挚情,抚着发疼的胸口苦笑道:“你揍这么重干嘛,我又不是铁打的金刚。”阿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憨笑道:“对不起,丁小哥,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丁原望了望老道士平日居住的竹庐,问道:“老道士呢,是不是又坐在床上摆谱,等我去拜见?”

    阿牛摇头道:“师父他老人家出去好久啦,说是要采撷一种仙药,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丁原心知应与赫连宣的伤势有关,可没见到老道士,不知怎的微微有些失望,哼了声道:“他倒是快活自在,说不定又到哪里去喝茶下棋呢。”

    阿牛拉着丁原道:“丁小哥,快进去坐吧。你一定饿了,我这就做点好吃的。”

    丁原到屋子里坐下,大黑也跟着窜了进来,往桌子底下一趴,很快便进入梦乡。

    丁原说道:“阿牛,你别忙活了,我也不饿。”

    阿牛倒了杯水,说道:“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都担心死了,师父他老人家嘴里虽然不说,可连我都看的出他老大的担心,要是他晓得你平安无事的回来,说不定要有多高兴呢!”

    丁原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笑道:“没我给他添乱,他才开心呢。”

    “哪里有?”阿牛急忙说道:“丁小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师父他老人家么?我敢说,他其实最喜欢的就是你,所以对你也就最是严厉。有几次我半夜打坐醒来,都能从窗上瞧见他独自一个人走进你的屋子,半天没出来。”

    丁原心下感动,一摆手道:“阿牛,咱们不说这个了。倒是你这些日子修为进境如何了?”

    阿牛笑呵呵道:“我笨得很,跟丁小哥和盛师兄都没的比。师父说要是一切顺利,再过一年多,我才能闭关参悟‘坐照’的境界,那还是得*曾太师叔祖朱果的帮忙。”

    丁原闻言,由衷为阿牛开心,一拍他壮实的肩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到时候,雷威和神鸦上人可都不是你的对手啦,秦老爷子的血仇准能报。”

    阿牛重重点头道:“我一定要为秦老爷子报仇,雷威他们也太可恨了!”

    丁原想起一事,取出一粒冰莲朱丹,交在阿牛手上道:“这是天一阁的圣药冰莲朱丹,听樊婆婆讲,功效不输于翠霞派的九转金丹。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阿牛连忙推辞道:“丁小哥,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再说,这是人家送给你的啊。”

    丁原道:“送给我便是我的了,我送你一颗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在天一阁的五十来天里,我已服用过三颗,临行前,樊婆婆又送了我三颗,你若再客气,可就不把我当兄弟了。”

    阿牛这才收下,问道:“丁小哥,你怎的跑到天一阁去了?”

    丁原回答道:“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吧。对了,有没有盛师兄的消息?”

    阿牛摇摇头道:“没有,只听师父说,盛师兄他们找到了新的栖身之地,已经隐居下来,应该没什么事。”

    丁原道:“阿牛,你晓得么,在越秀山的时候,我狠狠教训了耿照一顿,管叫他两三个月下不了地!”

    阿牛点头道:“我早就听说了,现在翠霞派谁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姬师叔门下的段师兄一回山,就来向师父禀报越秀山的事,我当时便在旁边听见了。”

    丁原笑容一敛道:“这么说,他也告诉了老道士我和雪儿的事情?”

    阿牛苦笑道:“丁小哥,这事可真闹大了。”

    丁原不以为然道:“闹大了又能如何,我既然做了便不会怕。”

    阿牛道:“师父听了段师兄的禀报什么话也没说,我也不晓得他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不过姬师叔那边就不好办了,雪师妹已经被关起来,不能随便走动了。”

    丁原听到姬雪雁的名字,心里一紧问道:“阿牛,你有雪儿什么消息么?”

    阿牛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对,嗫嚅半天说道:“我多少天没离开紫竹林了,也没听到什么她的消息。”

    可他的表情变化焉能瞒的过丁原,丁原顿时隐约觉得有事,追问道:“你骗不了我,赶快告诉我,雪儿究竟如何了?”

    阿牛来回搓着双手,黝黑的脸膛憋的通红道:“真没什么啊,丁小哥。”

    丁原冷冷道:“你还要骗我?先是说不晓得,现在又说没什么。好,你不肯告诉我,我就自己去碧澜山庄看个究竟!”

    说着,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阿牛赶紧拉住丁原叫道:“不能去,你千万不能去,丁小哥!”

    丁原回头瞪视阿牛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阿牛在丁原的目光逼视下,不觉低下头,支吾道:“今晚,今晚”他一连说了几个“今晚”,却没了下文。

    丁原更感事非寻常,沉声问道:“说,今晚到底怎么了?”

    阿牛猛一咬牙,抬起头看着丁原,说道:“丁小哥,你便忘了雪师妹吧!她今晚在碧澜山庄正与屈箭南定亲,听说三天后,就会在越秀山举行盛大的婚礼。”

    丁原胸口如遭重锤,面色寒胜霜露,徐徐道:“这不可能!”

    阿牛叫道:“是真的!几日前段师兄还给师父送来请柬,我这就拿给你看!”说着,找出一张烫金红帖递给丁原。

    丁原看也没看就把它扔到地上,微微一笑道:“就算这样,也一定是姬别天逼迫的,我这就去碧澜山庄,把雪儿抢回来!”

    阿牛望着自信满满的丁原,喉结骨碌几下,还是说道:“丁小哥,你别去了,是雪师妹亲口应允的,你去了也没用!”

    丁原浑身一震,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咄咄逼视阿牛道:“你说什么,雪儿答应了屈箭南的求婚?”

    阿牛面对丁原的眼神没有一点害怕,反在心头泛起深深同情,点了点头。

    丁原的嘴唇被牙齿紧紧咬住,半晌没有开口,忽然展颜一笑道:“你上了姬别天的老当了,阿牛,雪儿怎可能变心,定是姬别天故意放出的谎话,好瞒骗不知情的正派各门,藉以保全他的老脸。”

    阿牛叹了口气道:“不是的,丁小哥。前几天雪师妹曾经悄悄来过,向我打听你的下落。我有问起过她,是她亲口向我承认的。”

    丁原一瞬间犹如泥塑伫立在原地,问道:“阿牛,是她亲口这么说,答应了屈箭南的婚事?”阿牛几乎不敢看丁原的脸,低声道:“是!”丁原低低哼了一声,伸手扶住桌角支撑着身躯的份量,转眼望向窗外森森紫竹,喃喃道:“二十年恍惚如一梦,碧海无心葬山盟!”喉咙口猛然一甜,一缕血丝,从丁原嘴角汩汩逸出。阿牛扶住丁原,惊叫道:“丁小哥!”丁原神色渐渐变的冷厉深沉,一把甩开阿牛的大手,嘿嘿道:“我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雪儿会负我,不相信她会答应屈箭南的求婚!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这短短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牛拚命从后抱住丁原虎腰,劝阻道:“丁小哥,你去不得啊!以你的脾气,还不会把碧澜山庄闹翻天吗?到时候,姬师叔他们焉能饶过你吗?师父他老人家又不在,万一有事,可怎么办?”

    丁原回过身子,凝视阿牛冷静的道:“阿牛,我晓得你是为我好,你放心,我不是去生事的,我只是要找雪儿当面问个明白,说不定,我还会喝上他们的一杯喜酒!”

    话没说完,又一口热血涌到咽喉,被丁原生生压下。

    阿牛苦笑道:“丁小哥,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去?不如等师父回来,我们再来想办法吧!”

    丁原固执的摇头道:“老道士又能帮我什么,这事还是需得我自己解决。这些年我已经够麻烦他的啦,跟雪儿的事情,就让我自己处理吧。”说着,掰开阿牛的手指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阿牛猛一把再紧紧抱住丁原道:“不,我绝不松手!丁小哥,以前我都听你的,可这事就听我一回吧!你去了只能让事情更糟,你自己也有可能出事。”

    丁原这时哪里还能听进阿牛的话,一时挣扎不脱,突然右手撮指一点戳在阿牛背心。但见一团青光从指尖散开,凝入阿牛身躯,阿牛浑身一麻,顿时动弹不得,却是丁原情急下施展出“定形符”。

    阿牛的喉结滚动数下,显是想说什么,可连舌头亦不听使唤了,他的眼里满是焦虑与恳求。

    丁原从阿牛的怀抱里脱身出来,静静的道:“阿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非去不可。我制住你是怕你跟在我身后,这浑水就让我自己去趟吧。”

    说罢,他推门而出,却听见背后两声狗吠,原来大黑不知何时醒来,正好奇的趴在桌子下瞧着自己。

    丁原冲它微微一笑,关上了竹门。

    风岚如诗,紫雾如梦,丁原一步步穿过紫竹林,每一个角落,都几乎留下他与雪儿的记忆,今晚却显得无比的苍凉寂寥。

    当最后一排紫竹被丁原抛到身后,深邃的夜空豁然在头顶舒展,点点星辰静谧的闪耀,仿佛藏蕴着无数传奇。

    丁原御风而行,小心的隐匿行踪,片刻就见碧澜山庄已巍然伫立在云冈之上。

    丁原虽说情绪激动,恨不能立刻找到姬雪雁问个明白,可也清楚碧澜山庄非比等闲,自己倘若贸然闯进去,只怕连雪儿的面尚未见到,就被人半路截下。

    幸好他曾在碧澜山庄住过几日,对庄内路径建筑略有印象,觅到一处僻静的院落飘然潜入,依稀听到远处的人声喧哗。

    丁原辨了辨方向,朝着姬雪雁平日居住的小楼而去。

    碧澜山庄的守卫,除了几个固定的地方之外,并不严密,尤其今晚又是合庄大喜之日,不免较平日更疏松不少。

    丁原有意藏匿身形,一路潜行竟也未被察觉。

    到得小楼近前,丁原隐到一株树上,却见楼内漆黑一片,似乎姬雪雁并不在屋内。

    二楼的一扇窗外,悬着个偌大的鸟巢,正对着丁原所藏身的大树,彩儿耷拉着小脑袋,睡眼惺忪的伏在它的小窝里,也不知睡着没有。

    丁原心念一动,施展传音入密向彩儿唤道:“彩儿,彩儿!”

    叫了几声,彩儿的身子突然一震,随即从鸟巢里探出脑袋,骨碌碌转着小眼睛,四下张望。

    丁原知道彩儿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心头一喜,再用传音入密说道:“别声张,我是丁原,就藏在你对面的大树上。”

    彩儿的眼睛立刻冲着大树瞅来,它不会传音入密的功夫,只好啼了两声,表示看到了丁原。

    夜里彩儿清脆的鸣叫传得甚远,丁原马上低喝道:“别叫,先飞过来!”

    彩儿倒也听话,拍动翅膀,晃晃悠悠飞出鸟巢,停到了丁原近前的一根枝桠上。

    丁原双手在胸口虚画,一蓬青光闪过,筑起一道结界,好教说话声不外露出去。

    彩儿迫不及待开口叫道:“野小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丁原也没空跟它计较称谓,问道:“雪儿现下在哪里?”

    彩儿答道:“该是还在浩然阁,哼,她去吃香的喝辣的,不带上彩儿,真是不够意思!”

    丁原瞧着彩儿义愤填膺的模样,却实在笑不出来,深吸一口气道:“今晚的浩然阁,是不是在举行雪儿与屈箭南的定亲大礼?”

    彩儿偏着小脑袋,瞅着丁原道:“丁原,你怎么搞的,一去就是两个月,小姐这些天不跟彩儿说话,一个人成天坐着发呆,到底什么事,急死彩儿了。”

    丁原没有回答,继续追问道:“屈箭南的求亲,是雪儿亲口答应的么?”

    彩儿道:“好像是。”

    丁原冷笑道:“什么叫‘好像是’?”

    彩儿气鼓鼓的道:“那天屈箭南来,登门求见小姐,小姐和他在小楼里谈了好久好久,偏不让彩儿在旁边偷听,可屈箭南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

    丁原奇道:“古怪是什么意思?”

    彩儿歪着脑袋道:“古怪就是古怪,反正就像是高兴,又像是不高兴,像是兴奋,又像是不兴奋的模样。”

    丁原问道:“后来呢?”

    “后来?”彩儿想了一想,续道:“后来就传出消息,小姐许亲啦,这可乐坏姬老爷子,见谁都哈哈笑。”

    丁原心底一沉,思量道:“看来雪儿变心是不会错的了,阿牛和彩儿都不可能骗我,可是不过才两个月的功夫,她怎么会就这般移情别恋?说什么海誓山盟,此情不渝,难道只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随口空许?”

    猛然胸头一痛,低低吼道:“她怎么可以这样!”

    彩儿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再看丁原目充赤血,神色冷厉狰狞的可怕,犹如一头正极力遏制怒火的狮子,它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道:“野小哎,丁原,你不会是在越秀山的时候,和小姐闹了别扭吧?”

    丁原摇摇头,猛然想起道:“莫非是我与玉儿的事传到了雪儿的耳朵里,雪儿误会了?”

    可仔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且不说自己与苏芷玉的事情仅限少数几人晓得,就算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以姬雪雁的个性,也绝不会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就做出如此激烈的举动。

    彩儿见丁原陷入沉思,面色也和缓了一些,心下稍安自言自语道:“其实小姐回来,天天不说话,只一个人念叨你的名字,怎么屈箭南这小子一来,就什么全都变了?”

    接着又道:“不过也难怪,那个屈箭南不愧是名门弟子,风流倜傥,生得一表人才,又慷慨大方从越秀山带了好多好吃的给彩儿,我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丁原越听越怒,一拍树干叫道:“住嘴!”

    这一下他用力颇猛,竟击得整株大树簌簌颤抖,片片叶子萧萧飘落。

    “什么人?”

    蓦然听到院外有人喝道,衣袂风动,已逼到树下。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巧这个声音对丁原甚是耳熟,便是曾有交恶的巫挺。刹那中,丁原心头翻腾起无数新仇旧恨,只感到一团怒火已勃然燎原!

第八章 喋血

    丁原飘飞下树,在巫挺对面站定,漠然道:“巫挺,咱们又见面了。”

    巫挺陡然见树上飘下一人,正是失踪两月有余的丁原,不由一惊,手抚背后仙剑,说道:“丁原,你居然还没死,真是冤家路窄啊。”

    丁原面对巫挺恶语,反而渐渐气定神闲道:“小爷没有死,你很失望么?”

    巫挺冷笑道:“废话少说,你深更半夜偷偷潜进山庄,又躲到雪师侄女小楼外,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晚在越秀山所发生的姬雪雁抗婚之事极为隐秘,事后诸人也守口如瓶,故而巫挺丝毫不晓得其中变故。今夜他奉命轮值巡游山庄,酒也多喝了几杯,悠哉悠哉行到姬雪雁的小楼外,却遇见了丁原。

    丁原轻蔑的道:“小爷要做什么,你管得了么?”

    巫挺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否则也不会当年在剑会上因失手于阿牛,而恼羞成怒背地突袭,听得丁原讥嘲,他如何能忍,勃然变色道:“丁原,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若聪明就乖乖随我去见师父,听凭他老人家处置。如若不然,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

    丁原双手抱胸,满不在乎道:“姬大胡子我自是要见,却不劳你引路,至于同门之情,阁下何曾讲过?”

    巫挺面色铁青,冷喝道:“这么说,你是要我动手?”

    丁原心中暗道:“既然被巫挺发觉,一时半刻我也脱不了身,索性把事情闹的大些,且看雪儿会不会闻讯前来见我?这也算是给她的最后一回解释机会!”

    打定了主意,丁原有意傲慢,说道:“就凭你?你还不配跟我动手,要不要我饶你一条骼膊?”

    彩儿再伶俐也不过是只鸟儿,见状不禁急道:“丁原,不要打架!”

    丁原抬头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这块废料,我还不放在心上。”

    彩儿见丁原不听劝,想了一想,悄悄展开翅膀,朝浩然阁飞去。

    巫挺铿然拔剑,说道:“丁原,既然如此,莫怨我不客气了!”身形一晃,施展“大衍九剑”攻了上来。

    闭关三年中,巫挺亦算是卧薪尝胆,苦苦修炼这套剑法,自觉已领悟了十之八九,只是始终未得实战,如今狭路撞上丁原,正可藉他试剑。

    然则丁原历经磨难,早非剑会之时的吴下阿蒙,巫挺修为在同辈中纵属上乘,也不过是知着之境,与天陆九妖中的天龙真君尚相差不少。

    见巫挺气势汹汹扑上来,丁原也不拔剑,只以右手配合身法与他周旋。

    巫挺呼喝连连剑走如风,陡看气势极盛,可十余回合下来,连丁原衣角也碰不到一点,丁原也不着急反击,一边游斗,一边出言讥讽,更令巫挺心浮气躁,十成修为,仅发挥不到六成。

    却说彩儿疾飞,掠过层层院落,猛然前面的长廊里转出一群人来。彩儿收势不住,一头撞了上去。

    眼瞧就要撞在那人身上,就听他轻咦一声:“小心!”右手一托,发出股柔和力道,将彩儿稳稳接在手上。

    彩儿定睛一看,叫道:“屈公子!”

    屈箭南正送几位越秀剑派的同门返回客舍,不巧差点跟彩儿撞上,他微笑问道:“彩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彩儿一吐它又小又尖的灵舌,道:“我要找小姐!”

    屈箭南道:“雪师妹正和姬师叔、婶婶在一起,你这么着急找她,可有要事?”

    彩儿小脑袋摇的像博浪鼓,连声道:“没事,没事,我是闷了,才想找小姐玩呐。”

    它的小伎俩如何逃的过屈箭南眼睛,于是屈箭南追问道:“彩儿,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彩儿一眨眼睛道:“好吧,告诉你吧,是丁原来了。”

    屈箭南面色微微一变,急问道:“彩儿,你没骗我,他在哪里?”

    彩儿气哼哼的道:“我骗你作甚,他现在正和巫挺在小姐楼外斗的火热。哎,我说你可以放我走了吧,我还要去找小姐报讯呢!”

    屈箭南颔首道:“雪师妹就在浩然阁内,彩儿你快去吧,我先劝阻丁师叔与巫师叔他们。”

    说罢放了彩儿,疾步向小楼而去,他身旁的同门不明所以,也跟了过去。

    彩儿扑腾翅膀急急飞过走廊,前面不远的浩然阁通明,人声鼎沸,宴席仍在酣处。院落中来往穿梭尽是人流,多半都带着几分醉意,自是未留意这只鹦鹉。

    彩儿飞进大厅停到梁上,眨巴着小眼睛,在攒动的人头里寻找姬雪雁的身影,忽然听见有人道:“咦,哪里来的鹦鹉?”

    有几人抬头张望,其中一个醉醺醺的汉子呵呵笑道:“这只鹦鹉倒也漂亮,不如抓下来带回家养去。”

    彩儿怒道:“兀那臭家伙,谁要到你家去,我是来找小姐的!”

    鹦鹉会说人话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它居然能如常人般对答如流。

    那醉汉一怔,乐呵呵道:“好玩,好玩,你家小姐是谁,我出个价钱,跟她把你买来如何?”

    彩儿刚想反唇相讥,就听见姬榄的声音道:“彩儿,快过来,飞到梁上去做甚?”

    彩儿一见姬榄暗呼倒楣,乖乖的飞到他肩头停住,道:“彩儿想找小姐。”

    姬榄道:“你找小姐干什么,她正在陪她娘亲说话,你莫要去打扰,还是先跟着我吧。”

    彩儿自不敢向姬榄说出丁原的事情,蹲在姬榄肩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盼姬雪雁能突然出现在厅中。

    正在此时,门外跌跌撞撞跑进一名碧澜山庄的弟子,见着姬榄,急忙上前小声禀报道:“姬师叔,紫竹轩的丁师叔正在小姐楼下闹事,已与巫师叔打了起来。”

    姬榄眉头一皱,暗想这个丁原也真是雪儿的命里魔星,失踪两个来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赶在今晚现身,莫不要把浩然阁的喜宴又给搅的一团糟。

    姬榄低低吩咐道:“你莫要声张,速速报与庄主知道,这件事情就不必让雪师妹知道了。”

    那名弟子欠身应是,悄然朝后堂走去。

    姬榄见左右宾客杯盏交错,显然未留意自己这里,稍稍放下心来,低声道:“彩儿,你来找小姐也就是为这事吧?”

    彩儿心里发虚,含含糊糊道:“好热啊,这里人忒多了!”

    姬榄哼了声,他急于平息丁原之事,也无心跟彩儿算帐,快步走出浩然阁。

    再说丁原与巫挺斗了二十余个照面,巫挺已被丁原戏弄的气喘如牛,汗如浆下。

    此时,附近有不少碧澜山庄的弟子赶到,有认识丁原的便欲上前劝阻,可剑光森寒,罡风横流,等闲哪里能够近身?

    巫挺渐渐醒悟到丁原是在故意戏弄于他,不然雪原仙剑一出,三五招内自己必然落败,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堂堂的姬别天嫡传弟子之名分,又岂甘就此收手?

    想通这点,他心头更是恼怒,埋身猛攻,尽是舍命招式,就算与丁原拼的玉石俱焚,也认了。

    可惜,两人修为着实差了一截,丁原在巫挺暴风骤雨的攻势里闲庭信步,从容已极。他一边游斗,一边留心周围动静,候着姬雪雁到来。

    可他等来的并非姬雪雁,而是屈箭南。

    屈箭南得着彩儿报讯,迳自奔小楼而来,远远便望见巫挺正被丁原戏弄得狼狈不堪,旁边几个与巫挺交好的同门,摩拳擦掌就要助阵。

    屈箭南眼看乱战即起,急忙朗声叫道:“巫师叔、丁师叔,两位先请住手!”

    丁原听到屈箭南的声音,更有火上浇油之感,右手二十二字拳化守为攻,绵绵不绝迫住巫挺,令他首尾难顾,节节后退,突然飞起一脚辟魔腿,扫在巫挺腰上,将他打飞出数丈远。

    巫挺被丁原一脚踢得全身酸麻,人在空中失去平衡,眼见着就要万分难堪的仰天摔倒在地,忽觉背后有人伸手在自己腰眼轻轻一托,也不见使了多大力气,双脚借势一弹,稳稳落下,躲过一劫。

    屈箭南接下巫挺,双手抱拳礼道:“箭南拜见丁师叔、巫师叔!”

    巫挺得屈箭南之助才免遭大辱,可以他性格,又不肯低头说上一句软话,只轻轻一哼,算是回答。

    丁原上下打量屈箭南,见他一身大红喜服,冷笑道:“这是我翠霞派弟子之间的争斗,不晓得何时轮到越秀剑派的人插手了?”

    与屈箭南同来的一名越秀剑派弟子,瞧不惯丁原倨傲,亦冷笑道:“今晚屈师弟已与姬榄姬师叔的千金雪雁小姐定亲,可算是半个碧澜山庄的人了,阁下在庄内闹事,我屈师弟怎么管不了?”

    屈箭南一听,立刻在心中暗叫糟糕,果然丁原眼神中燃烧起深深的仇恨与怒火,更有着一分不屑与冷傲。

    他有满腹的言语想对丁原解释,奈何丁原已抢先道:“这么说,屈箭南,我该是恭喜你,终于当成碧澜山庄的乘龙快婿了。可惜丁某来的匆忙,除了背后的雪原仙剑,什么也没带在身上,对不住了。”

    屈箭南苦笑道:“丁师叔,我明白您话里的意思,可是有些事情并非如你所想。”

    巫挺这时已缓过劲来,说道:“屈师侄,何必跟他废话?这小子分明就是来闹事的,且先擒下他再说!”

    丁原嘿然道:“巫挺,你说的不错,小爷就是打算来这里找茬的,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又能拿我如何,有种你就再上来试试。”

    巫挺闻言气急败坏,左手一掐剑诀,就要施展御剑术。

    屈箭南赶紧劝阻道:“巫师叔,今晚实不宜妄动刀剑,若让长辈们晓得,总是我们晚辈的不是。您先在旁歇息一会,这里的事情交由箭南处理。”

    巫挺恶狠狠瞪了丁原一眼,他也晓得自己出手实在讨不到好去,只是一口恶气难以下咽罢了。

    屈箭南勉强劝住巫挺,又向丁原道:“丁师叔,打打杀杀终究不能解决问题,不如我们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如何?”

    丁原冷着脸道:“你叫我丁师叔,丁某承当不起,至于我跟阁下之间也没什么可说。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去把雪儿找来,今晚我到这里,只为了听她的一句话!”

    他的话刚说完,周围就有人怒斥道:“丁原,雪师妹的闺名是你可以乱叫的么,她又凭什么要见你?”

    更有几名越秀剑派的弟子年少冲动,钪啷拔剑尖叫道:“臭小子,你果真是来找茬的,当我们屈师兄是好欺负的么?”

    丁原双手负在背后,对旁人的喧嚣视若无睹,只冷眼盯着屈箭南。

    屈箭南道:“丁师叔,彩儿已去找雪师妹了,稍后她就会到。不过,这里人多口杂,实在不宜说话,可否先找一僻静之所,让箭南先说上几句话。说完之后,丁师叔再要做什么,箭南也绝不阻拦!”

    丁原心头冷笑,早先在越秀山时对屈箭南的一点愧疚,已为滔天的嫉火掩盖,但想到事关雪儿清誉,除非迫不得已,不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毕竟不妥,免得让旁人看了笑话,当下微一点头道:“好,你跟我来,我看你有什么可说?”

    屈箭南问道:“不知丁师叔要箭南去何处,箭南须先留下话来,也好教雪师妹知道。”

    丁原想了想道:“后山思悟洞外,那里她再是熟悉不过了。”

    有越秀剑派弟子问道:“屈师弟,我们一起陪你去?”

    屈箭南摇头道:“多谢师兄好意,我只是和丁师叔聊上几句,不会有事。”

    这时明眼人已隐约猜测到一些,可终究这种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也不敢多想。丁原与屈箭南一前一后纵身飞起,倏忽去远。

    他们前脚刚走,姬榄已到,见着巫挺,立刻问道:“巫师弟,丁师弟与箭南现在何处?”

    巫挺答道:“他们去了后山思悟洞,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榄怎会说与巫挺知道,将彩儿交与巫挺保管,足尖一点地,话也不多说便追了下去,剩下众人在那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丁原与屈箭南去势均快,宛如两道闪电疾驰,转眼已过数十里。

    丁原眼角余光打量离己不远的屈箭南,见他亦步亦趋随在身旁,从容之间丝毫不显吃力的模样,似乎也未尽全力。

    丁原的争雄之心顿生,暗道:“这屈箭南果然名不虚传,比那耿照强得太多。哼,我说什么也不能输于他,却让旁人耻笑!”

    他催动真气,脚底又加快几分。

    丁原心中吃惊,屈箭南也在暗自惊讶。

    屈箭南在屈痕的苦心调教下,修炼二十多年,早超出同辈多多,即便是放眼天陆青年才俊,亦是罕有匹敌。

    他跟在丁原身旁看似轻松,其实已施展出越秀剑派“白驹过隙”身法的八成功力,平日用来连杨挚夫妇也难以言胜。只是这套身法本就讲究仪态悠闲逍遥,故此从外表丝毫瞧不出端倪而已。

    丁原这一加速,屈箭南更感吃力,可他到底也是年轻气盛,不甘落人于后,不声不响也加了一成功力,紧紧咬住不到三尺的差距。

    他却不晓得,丁原顾忌着体内伤势不敢尽兴,不然自己能否再跟上,可就难说了。

    两人相互较劲一番风驰电掣,不多时便到了思悟洞前。

    丁原收住脚步,回头望向屈箭南。

    只见屈箭南也是说停就停,毫无拖泥带水,更难得的是依旧气定神闲,面色如常,呼吸悠长细微,显然修为比自己不遑多让。

    “就是这里了。”丁原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屈箭南苦笑道:“丁师叔好厉害的修为,箭南险些就跟丢了。”

    丁原漠然道:“屈箭南,我答应和你到后山来,乃是乘你当日在越秀山因耿照之事为我开脱之情,也算是你我相交一场,我须买你的面子,可不是听你废话来的。”

    丁原心头对屈箭南亦颇为矛盾。一方面怒其横刀夺爱,在自己与姬雪雁间插上一手;另一面也晓得屈箭南未必真正知情,原也怪他不得。

    况且,在旁人眼里,人家是明媒正娶,门当户对,反倒是他丁原有错。

    可话虽这么说,自己爱侣被夺,今夜已与人定亲,三日后便要完婚,放在谁身上也难以咽下这口气,何况是丁原这般生性高傲偏激的少年?

    屈箭南叹了口气道:“丁兄,承蒙你还记得越秀山相交之情,箭南甚是感动。其实,你与雪师妹的事情,箭南已经知晓了。”

    丁原勃然道:“是雪儿告诉你的?”

    屈箭南点头道:“小弟日前拜访翠霞,有幸再见着雪师妹,这些事也的确是从她那里才晓得的。”

    丁原冷笑道:“好的很,她居然全部告诉你了!而你还能惺惺作态,叫我什么‘丁兄’?屈箭南,我实在是小看阁下了!”

    一想到姬雪雁竟然肯将这样的内情也告诉屈箭南,而后又答应人家的求亲,丁原心中如有刀绞,满胸燃烧的怒火中却有八分已经妒火攻心,一种前所未有剧烈的苦涩味道,令丁原头脑中最后一丝清醒的弦也快要绷断。

    屈箭南见丁原神色骇人近似疯狂,急忙道:“丁兄,你先冷静下来,让箭南将前因后果说出来,或许你就能明白雪师妹的苦衷。”

    丁原神色凄厉,哈哈大笑道:“什么前因后果,什么苦衷?她既然已经答应嫁给你,什么话也都不用解释了!我丁原并非鼠肚鸡肠,不能容物之人,若雪儿果真变心,我亦不会纠缠,你放心好了!”

    屈箭南叫道:“丁兄,你为何不肯听我把话说完?”

    丁原笑声徐歇,眼神浸润在一片冰冷中,望着屈箭南道:“你还要跟我说什么,我已不想听了。你走吧,我还是那句话,让雪儿来见我,只要她一句话,我从此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说完这句话,丁原心头一阵剧烈酸痛,满腔的热血汹涌而上,被他硬生生压在喉间。

    忽听对面半空中姬榄冷冷道:“丁原,你死了这条心吧,雪儿是永不会再见你的了。”说着来人身形飘落,在屈箭南身旁站定。

    丁原冷眼望着屈箭南道:“你不是说已去找雪儿了么,怎的来的是她爹爹?”

    屈箭南自然也不晓得个中原由,姬榄却先一步答道:“雪儿怎么会再见你,自然是由我替她来了,也好要你彻底死心。”

    丁原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告诉我实话,是雪儿不想见我,还是你故意这么说的?”

    姬榄把心一横,道:“我的话自然就是雪儿的话,这还会错么?”

    这话其实一语双关,含着两层截然不同的意思。

    可丁原情绪激动下,哪里还能再做分辨,只当是姬榄方才所说,不过在转述姬雪雁之言,要不然她怎的不来见自己?

    屈箭南听出其中蹊跷,开口说道:“姬”

    却被姬榄挥手打断道:“箭南,你不必跟丁原多说什么,他是明白人,事到如今也该清楚了。”

    丁原“哼”的一声,一口殷红的热血吐出,洒落在思悟洞前的泥地里,这儿曾是他往日与雪儿嬉戏把游之所,今夜冷月寒风,却惟有孑然影对。

    立时丁原生出一种悲愤莫名、万念俱灰之感,大声叫道:“雪儿,你对的住我!”

    这一声包含无数怨恨情意,发泄出一腔的不平激愤,只震得空寂的群山久久回响,山岚呜咽不忍听闻。

    姬榄见状,也不禁动容,可他明白,此刻心肠绝对软不得半分,否则恐怕又将生出无穷祸害。

    他静静道:“丁原,你该想清楚了。雪儿纵是曾经喜欢上你,可她毕竟是名门闺秀,是碧澜山庄的天之娇女,又怎能背负上乱伦之名,与你一错再错,终生人前不能抬头。为你为她,这样的结局都算是最好。”

    丁原哈哈一笑,神态已是张狂,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原来如此!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冬雷震震,不过全是狗屁!你们全都是聪明人,全都是为了雪儿好,只有我这么一个傻瓜,要守一份承诺,却反成了乱伦通奸、成了行苟且之事的十恶之徒,要置雪儿于不义!”

    姬榄轻叹道:“丁原,你现下的感受我亦能体会一二,有些事情全因你们年少无知,一时冲动而起,原也不能太过责难于你。

    “好在此事本就仅限箭南与我等少数几人清楚,断不会再泄漏出去,毁了翠霞派与雪儿的名声,这件事最好就让它这么过去,我也会请家父向淡怒师叔为你求情从轻发落,从此你重新做人,未始不能创下自己的天地!”

    这话放在平时算是真心之言,可如今听在丁原耳朵里句句刺耳,他嘿嘿冷笑道:“姬师兄,你这是在为我好呢,还是怕我把事情张扬出去,坏了你和姬大胡子的名头?不愧是翠霞派的高弟,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姬榄脸色微变,他强忍着不计较丁原与姬雪雁之事,又苦口婆心劝说于他,没想到得来的居然是对方的冷嘲热讽,不由得怒火升起,喝问道:“丁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九章 含愤

    丁原见姬榄动怒,丝毫不惧昂然道:“何必问我,你自己明白!”

    姬榄的脾气就算比其父温和不少,这时也忍不住要发作,伸手一指丁原道:“好你个丁原!我好心劝说开导于你,你却执迷不悟,恶语相加,似你这般的劣子,雪儿未曾嫁与你,真是幸事。”

    丁原怒视姬榄,冷笑道:“我是劣子,阁下又是什么,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屈箭南见两人又要说僵,从旁道:“姬师叔”

    姬榄也瞪着丁原,恼怒这小子言出无状不可救药,故意微笑打断道:“箭南,过了今夜,你也该叫上我一声‘岳父大人’了吧,何需再如此生分?”

    屈箭南焉不懂得姬榄用心,苦笑道:“姬师叔,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误会。”

    丁原目光滴血,冷喝道:“够了,你们不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演戏!不就是怕我再纠缠雪儿么,不妨告诉你们,从今往后,我丁原与姬雪雁恩断义绝,永无纠葛!”

    说这话时,丁原心痛如绞,可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厚着脸皮纠缠不清,更去受姬榄的嘲笑?

    姬榄终于听到丁原的这一句话,暗想只要再过三天,雪儿与屈箭南之事就算尘埃落定,到时即便丁原再想生事也难以回天了。他不动声色,说道:“就怕你言而无信,事后反悔。”

    丁原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凝望如自己一般孤独的清冷明月,低低道:“你不必拿话来挤兑我,我丁原一语既出,驷马难追。”

    屈箭南道:“丁师叔,你”

    丁原努力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说道:“屈箭南,我恭喜你了,你赢了我,也赢得了雪儿。我丁原其实并非不如阁下,可愿赌服输,就祝你与雪儿白头偕老!”

    说罢,向着山崖外走去。

    屈箭南情急问道:“丁师叔,你要去哪里?”

    丁原淡淡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得容身,总之不再见雪儿就是了。”

    姬榄摇头道:“丁原,你若是回紫竹轩我管不了你,可若是想就此离开翠霞山,眼下恐怕还不行。”

    丁原回转身,说道:“我丁原并未卖身翠霞,难道连走都走不得了?”

    姬榄说道:“丁原,你毕竟是翠霞派弟子,纵然要离山,也须得到本门师尊或是掌门师伯的准许。何况,你与雪儿的事情,对本门终究须有一个交代。”

    丁原心头再次冷笑,思忖道:“说的倒也义正词严,恐怕还是在打苏大叔那幅晓寒春山图的主意吧?”

    他却不知这次倒是真的冤枉了姬榄,苏真与翠霞派的赌约极为隐秘,姬榄也未曾知晓。他所担忧的,是怕丁原一时冲动跟谁再说出姬雪雁之事,那可就平生枝节了。

    丁原道:“先前是巫挺拦我,现在又是阁下不让我离山,碧澜山庄真是好做派啊。可惜丁某素来自由散漫惯了,最不爱受人拘束,我就是要离开翠霞,你又能如何?”

    在丁原想来,他只是要暂离这伤心地,以免触景生情,更怕自己做出什么冲动事来,可姬榄听了,却误以为丁原竟萌生了脱离翠霞的念头,那在任何门派而言,都是十恶不赦之罪,况且丁原所处的,是正道翘楚翠霞剑派?

    姬榄面色不由微变道:“丁原,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

    丁原想也不想,回答道:“奇怪了,这事也轮着你来操心?今晚我就是走定了,看你姬榄能奈我何?”

    姬榄神情凝重,说道:“你若真敢如此,说不得姬某要出手得罪了!”

    丁原从未见过姬榄身手,对他的底细并不清楚,可想来当年剑会时那些二代弟子不过尔尔,巫挺更被初出茅庐的阿牛打的狼狈不堪,姬榄纵是高明,也不见得就厉害到哪里去。

    实际上,即便姬榄高出自己一筹,此刻丁原也不可能认软回头!他剑眉一挑,轻轻用拇指拭去嘴角干涸的血迹,说道:“姬榄,你真当我不敢对你动手么?”

    屈箭南眉头紧皱,劝阻道:“丁师叔,姬师叔,有话好好说,何苦要同门刀兵相见?”

    姬榄摇头道:“你也看到了,非是我要出手,是他强要脱离翠霞!”

    丁原也没留意姬榄用的是“脱离”二字,只觉得姬榄自现身后,一再讥讽为难逼迫自己,一门心思只想攀上屈痕这根高枝,恁的可憎。

    再想起越秀山姬雪雁抗婚时,他与姬别天声色俱厉,强要拆散,如今遂了心愿,却还不依不饶,不准自己离山,种种愤恨更加猛烈的翻腾而起,顿时把积郁半夜的愤怒,全数倾泄到姬榄身上。

    他冷笑道:“屈箭南,听你岳父大人的话,这儿已没你的事情,回去照料雪儿吧!”

    屈箭南心中焦虑道:“雪师妹现在还没到,显然是尚不知道丁原归来的消息。丁原与姬师叔一旦交手,以我的身份实在是不便强行出手劝阻,这可如何是好?”

    姬榄闻言,伫立未动说道:“箭南,你不必插手,却看我如何教训这本门叛逆!”

    丁原星眸炯炯,不屈的迈步再向山崖边行去道:“我这就走了,便等你来教训!”

    姬榄见丁原已走出三丈开外,厉声道:“丁原,你敢再向前半步试试?”

    丁原是何种性格,听了这话反大大朝前一步,冷笑道:“那又怎样?”

    姬榄见丁原把自己的警告全不当回事,再次挑衅自己,心中不由怒极。他右掌青光濛濛挥洒拍出,口中喝道:“好胆1这一记出手,姬榄实则仅用了五成的功力,只想藉此向丁原立威。

    哪里晓得丁原毫不领情,一个翻转翩飞到山崖外的云岚之中,淡淡道:“看在你是雪儿的爹爹面上,丁某让你一招,阁下若再出手阻拦,休怪我要不客气了!”

    姬榄面沉似水,颔首道:“好,姬某正要领教!”双掌在胸口幻出朵朵青华,一气轰出六道罡风直迫丁原。

    丁原也不闪躲,攥指成拳,以曾山所创的“缶”字诀击出。他双拳快如流星,隐隐在身前筑起一团光岚,“砰砰”数响,将姬榄的六道掌力尽数化解,更借力双臂一震揉身欺进,片片腿影笼住姬榄头顶。

    姬榄一凛,暗道:“这小子果有些骄狂的本钱,由守转攻间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修为远胜我当年。难怪爹爹对他颇有期许,要传与袖手旁观诀。可惜他着实愚顽,又个性偏激,胆大妄为,白白辜负了本门一番心血!”

    他见丁原飞腿踢到,虽不识是本门耆老刻于思悟洞中辟魔腿法,可触类旁通,也不惊慌,右手双指撮起,连连朝上虚点,每点一记,空中便爆开一簇花朵般的光晕,涟漪一样的扩散,刹那已似星罗密布,青花眩目,可丁原双腿明明距离光晕一段距离,却不得不一出即收,无功而退。

    屈箭南年纪虽轻,可见识上丝毫不逊色于当世大家,见姬榄这一招化剑为指,将普普通通的“一石千浪”演绎得出神入化,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用,看似杂乱无章的随意点击,却将丁原所有出腿的空间封死,若是对方恃强不退,就等若拿自己的双脚往指锋上硬撞。

    屈箭南情不自禁脱口叫道:“好剑法!”

    他的喝采刚出口却立刻醒悟过来,自己沉浸在丁原与姬榄精采纷呈的对决之中,竟是忘记了拦架!可此刻战团中的两人已拼出真火,互不相让,方圆十丈内风荡气漫,泼水不进,自己再想插手也是晚了。

    姬榄与丁原心头各堵着一股怒火,均是以快打快,谁也不肯先退上半步。起先两人尚各有顾忌收着三分力道,可到后来俱是越斗越狠,不能自己放手施为。

    翻翻滚滚十多个照面眨眼即过,却是棋逢对手,难分轩轾。

    姬榄一边惊讶丁原恁的强横,一边又大感酣畅淋漓,实是自己近年来少有的痛快搏杀,不知不觉里无名怒火渐渐淡去,取而代之一片空明心境。

    啪啪两声,两人各自在对方身上印了一拳,谁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丁原身形一侧,消去姬榄的拳劲,反手已拔出雪原仙剑道:“姬榄,你我剑上再比个高明!”手腕一抖,朵朵剑花迎风怒绽。

    姬榄也不答话,闷声不响,亮起随身多年的苍虬古剑,雷声隐隐如同怒龙咆哮,不让雪原仙剑专美于前。

    剑光交错又是十余回合,姬榄逐渐适应丁原天马行空的出手,显示出深厚的仙家修为慢慢占据主动。他在天陆声名不显,盖因素来低调,常年隐居碧澜山庄少有露面,往往被人疏忽于姬别天的光芒底下。

    惟姬别天等少数亲近之人明白,姬榄家学渊源,早年又得燃灯居士指点,纯论修为,早在二十年前已达坐照之境,比之其父所差者,不过是功力火候,在翠霞派二代弟子中,姬榄足可稳居翘楚。

    丁原在翠霞数年,所见二代弟子不过巫挺之流,真正高手如姬榄、罗鲲等人,或开府收徒,或闭关苦修,罕有在人前一显身手的机会。故此,也让丁原一直以来都误以为翠霞剑派的二代弟子不过尔尔,即便姬榄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可二十多招斗下来,丁原轻慢之心渐收,思忖道:“这个姬榄好生了得,比起他那个草包师弟巫挺实是云泥之别,恐怕盛师兄也未必如他!哼,定是姬大胡子偏心藏私,不然同样的嫡传弟子,修为怎会相差偌大?”

    他这么稍微一走神,姬榄却是何等人物,立刻觅到丁原的破绽,苍虬古剑水银泻地,源源不绝直叩丁原,每一剑都教丁原感到无比难受。丁原明明晓得自己每一步都落入姬榄算计之中,可偏偏除此之外别无良方,只得受制于人硬撑下去。

    “铿铿”两剑,雪原仙剑剑势微散,露出丁原胸前一线的缝隙。姬榄目光犀利,更不放过自己苦心制造出的制胜机会,古剑激昂掠向丁原咽喉。他当然不会真个杀了丁原,手上已暗施回旋之劲。

    不过,姬榄着实过于乐观了。丁原乃淡言真人苦心造就的天陆奇葩,在风雪崖那样的强敌手下尚且屡次绝处逢生,今日又焉会轻易一败涂地?

    他手中雪原仙剑已然用老,左拳亦不及回防,可对姬榄这招“一泄千里”却早有预料。须知高手对决并非一味比拚蛮力,有如举棋博弈,对彼此数招内的攻守变化早有了然。

    丁原在姬榄振剑挑出时想也不想,上身柔如棉絮,朝后倒去几乎贴到腿上,堪堪从鼻间眉上闪过剑锋。饶是如此,空中也有几许发丝断落,面庞更是被剑气拂的生疼。

    姬榄剑落空处,怒眉一挑道:“穿花绕柳,哼,雪儿居然连这也传给了你!”

    丁原腰眼一挺,双足凌空飞弹,脚尖点向苍虬古剑,身在险境,嘴里仍不肯饶人道:“是又如何,不服再来!”

    姬榄斗的兴起,猛撤身飘飞出十丈,撮唇发出一记清啸。他左手一引剑诀,苍虬古剑镝鸣阵阵,焕出层层青光,照得眼前一片绚丽不可逼视。

    丁原一看这架式,就晓得姬榄准备施展“青霞退魔诀”。

    此乃翠霞剑派上三品的剑诀之一,数百年来威震天陆,名动九天,若是任由姬榄尽情施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讨不到好去。

    他脑筋转的极快,手腕一扬,祭起三枚石矶珠,再纵身合剑射向姬榄。

    那三枚石矶珠方自发出,苍虬古剑陡然射出一蓬青光,“叮”的一响将石矶珠撞飞。姬榄口中真言念动,翠微真气注入仙剑,苍虬古剑浑身震颤光华爆涨,竟似活了过来,宛如蛟龙怒吟脱手腾起。

    丁原身在空中,只觉得漫天剑气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自苍虬古剑上激出的缕缕凌厉剑芒呼啸穿空,好似乱箭齐发,欲将自己扎成刺猬。

    丁原明白仅仅是自己慢了小半拍,姬榄的御剑术已然发动,他当机立断转守为攻,身形恰似陀螺急速朝上飞转,在幕天席地的剑芒缝隙中趋闪躲避,直如游鱼。

    姬榄左手剑诀不住变幻,口中低喝道:“疾!”苍虬古剑感应主人意念,蓦然盘飞半圈,幻化出一束青色电光,尾随丁原扶摇直上,如附骨之蛆紧追不舍,转眼逼近。

    丁原尽管眼里看不到苍虬古剑,可灵觉洞彻若明,清晰映出仙剑轨迹。他明白自己再快也是快不过御剑术,闪躲绝不是办法,惟有正面硬撼。

    眼看苍虬古剑追到丈许开外,丁原左手食指一弹,击出一道玄金飞蜈的指力,“当”的撞击在仙剑锋刃上。苍虬古剑轻轻一颤,只缓了少许又再鼓劲追至。

    丁原得这一丝喘息之机,身躯倒翻以头朝下,眼睛正对着呼啸袭来的仙剑。他左拳二次催动翠微真气,轰然打出一股狂飙,狠狠撞向苍虬古剑。

    拳风剑光交错激撞,暴出一声闷响,苍虬古剑劈裂重重罡风脱困而出,丁原的二十二字拳竟不能阻截分毫,但这结果早在丁原预料中,雪原剑中真气积聚至盈满,不停发出“丝丝”清镝,一式百转千流舞荡出缕缕华光,把全身紧紧卷裹在内。

    在姬榄强大剑势激发之下,丁原亦倾尽全力,体内真气汩汩涌出流转各处经脉。可就在这关键当口,他的胸口猛然一疼,一股魔气自丹田崛起直冲膻中穴。

    原来翠微真气耗损颇多,已无法克制蛰伏多日的大日天魔真气。这些天魔气被丁原以化功神诀逐步削弱,日趋式微,无复早先之勇,不得不隐于丹田忍气吞声。

    眼下丁原为抵御姬榄的御剑术尽起真气,耗费真元,终被大日天魔真气寻觅到反击的破绽。它可不管主人是否正在九死一生、命悬刀口的紧要时分,憋着一股戾气揭竿再起。

    幸而心脉中立时涌起一团暖流,乃是九转金丹与冰莲朱丹所化的药力守在膻中穴上,镇住魔气反扑。翠微真气随即生出感应,硬生生压下魔气。丁原心口一舒,这才缓过气来,但雪原仙剑已不由自主的稍显凝滞。

    青霞退魔诀被誉为翠霞派三大上品剑诀之一,端的是无孔不入。丁原体内伤势不过稍有抬头,苍虬古剑如水银泄地,避实捣虚直插黄龙。

    “叮叮叮叮”梅花间竹似的仙剑撞鸣煞是动听悦耳,苍虬古剑在姬榄驱动下无孔不入,终究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撕裂丁原的防守,高歌猛进。

    就在雪原剑告破之际,蓦然半路截杀出一溜翠色剑华,光润如玉,淳厚浩大却又蕴含一股清雅风流的气宇,正是屈箭南驱动仙剑赶至。

    “铿”的一记清越激鸣,那抹翠华横身击在苍虬古剑之上,再合上丁原手中雪原仙剑之力,终于破去青霞退魔诀。

    姬榄收回仙剑,对屈箭南横加插手非但无恼怒之意,反暗自庆幸未失手重伤了丁原。他的心底同时也掠过一丝疑惑,不晓得为什么丁原怎的突然身手凝滞,仿佛有所羁绊?否则,以自己出剑的分寸,丁原也绝不可能一败如斯。

    屈箭南拦在两人中间说道:“姬师叔、丁师叔,两位分属同门何苦以命相决,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坐下好好谈的?”

    丁原压下翻腾的气血,不顾身上被苍虬剑气割破的几处伤口兀自汩汩渗出鲜血,断然道:“我和他没什么好谈,要想留下我,便问雪原仙剑答不答应?”

    姬榄见事到如今丁原居然仍冥顽不灵,毫不体惜自己忍让保全之心,不顾师门恩重,规法如山,一味要脱离翠霞派犯下忤逆大罪,不由火往上撞,呵斥道:“箭南,这是我翠霞派内务,与你无关,快闪到一旁,待我替淡言师伯清理门户!”

    丁原毫不相让,冷笑道:“分明是你想杀人灭口,却用老道士来压我,今日莫说是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丁原也走定了!”

    屈箭南正左右为难,远远听到淡怒真人低喝道:“丁原、姬榄,还不放下仙剑?”

    屈箭南心情一松,就见黑夜里淡怒真人驾着五爪金狮飞来,身旁尚有姬别天、罗和与淡嗔等翠霞耆宿。

    原来姬别天得着弟子禀报,马上避开宾客会知淡怒真人。自从淡一真人闭入死关后,如今的翠霞派事务皆统交淡怒真人处理。丁原在碧澜山庄喜庆之晚前来生事,姬别天也感到有些棘手,况且牵涉到不在翠霞的淡言真人,他也不愿妄作决断。

    以淡怒真人与姬别天等人的修为,赶到思悟洞本是弹指小事,奈何浩然阁高朋满座,尽须应酬遮掩,好不容易才得脱身。

    丁原见来人中依然没有姬雪雁的身影,不禁又是一阵失望,继而死心道:“看来雪儿果真是不想见我的了,她竟连最后一点解释辩白的机会也不要,无疑已铁了心,要随屈箭南而去!”

    一股激愤禁不住勃发而起,恨不能砸烂这无情虚伪的天地红尘,再不要想起昔日双宿双飞的快乐时光。

    同时他也不免有些奇怪,怎的这里都闹翻了天也不见曾山?这个老头子人老心不老,可是最爱凑热闹的,难道说他也转了性?

    丁原却不知道,曾山大劫将至,已和淡一真人一般闭入死关,神游太虚。除非是功德圆满自行苏醒,否则就是天塌下来也管不了了。

    石矶娘娘本打算留在迭翠谷为曾山护法,可离开宫中多日终须回去照应。她这一走,毕虎自然也跟着离去,如今的后山则转由翠霞五仙轮流守值。

    姬榄见状,收起苍虬古剑,向众人见礼道:“弟子见过诸位师叔、师伯!”

    淡怒真人面沉如水不见喜怒,问道:“姬师侄,你们二人为何拔剑相向,同门相残?”

    姬榄禀告道:“淡怒师伯,非是弟子鲁莽,实是丁原欲到山庄闹事在先,执意离开翠霞在后。弟子好言相劝丁原却置若罔闻,无可奈何之下,弟子才出手阻拦。”

    淡嗔的脾气丝毫不逊色姬别天,没等姬榄把话说完便喝道:“丁原,姬师侄说的可有不对?”

    丁原此刻心灰意冷,脑海中只不断浮现一个念头道:“雪儿真的舍弃我了,我纵成仙道又有什么用?”

    他心不在焉听到淡嗔问话,从心底里就对这从小开始刁难自己的老道姑生起厌恶。

    他故意眼睛一翻不瞧淡嗔,漫声道:“你们这么多人前来兴师问罪,还有我说话的分么?姬榄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闹事的是我,要离山的是我,什么恶事坏事都有我丁原的分。反正从上山之日起你们都已看我不顺眼了,何必再假惺惺摆出公道模样,想整治丁某尽管来,我眼皮跳一下就不是好汉!”

    淡嗔被丁原一通抢白,连消带打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点着丁原道:“你你”

    丁原见淡嗔被自己呛的无言以对,郁闷的心头微感畅快,嘿嘿笑道:“老道姑,你是在施展什么杀人无形的指法么,怎么我一点皮肉痒痒都没有?”

第十章 心焚

    淡怒真人沉声道:“丁原,你是想要离开翠霞?”

    丁原眉宇一扬,答道:“怎么,你也想拦我?”

    淡怒真人摇头道:“贫道不想这么做,你是淡言师弟的弟子,理当先由他来处理此事。只不过你师父他离山有日尚未归来,你要走也该等他回来以后。若到时候淡言师弟不予阻拦,贫道和本门各支首座自不会越厨代庖,加以阻挠。”

    丁原一听,还是姬榄说的老调,哼了声说道:“你别拿老道士来圈我,当年我跟他曾有约定,有朝一日只要我想下山,他绝不阻拦,他现在就是在这里,我若想走,他也无话可说。”

    姬别天怒道:“这话暂且不提,你险些败坏了雪儿一世的名节,今晚又到碧澜山庄意图生事,就想这么拍手走人,老夫头一个不许!”

    不说起姬雪雁还好,一提姬雪雁,丁原顿时新仇旧恨一起翻起,怒视着姬别天,思忖道:“如果在越秀山不是他粗暴拆散我与雪儿,又怎会有今天的事情?说什么礼教大防,人伦门规,不过全是他们的借口!

    “我看在雪儿的面上本想就这么算了,这姬大胡子倒不依不饶起来,莫非觉得我丁原背后没有屈痕这样的好爷爷,就是好欺负的?”

    他充血的目光环顾四周,姬榄、屈箭南、淡怒真人、罗和、姬别天、淡嗔,一张张面庞在眼前滑过,可突然间觉察到自己竟是如此的孤独!

    雪儿已经舍弃自己投入屈箭南的怀抱,老道士云游多日不知所终,生自己的父母已经天人永隔,养自己的娘亲现在正躺在冰冷的冰棺中期待奇迹;盛年师兄、阿牛他们正在做什么?玉儿和水婶婶远在海外,苏大叔也回了聚云峰,就连本该在这里的曾山也没了影踪,难道他也在躲避自己么?

    刹那间,仿佛所有曾经关心自己的人都离他远去,整个世界,已将他毫不留情的抛弃了!

    想到这里,丁原把心一横,仰天悲啸,不忿与绝望的感受,随着夜风飘渺万里,却怎能轻易化解去心头的痛、心头的恨?

    他一仗仙剑,昂然喝道:“说到底,你们还不是图谋那幅晓寒春山图,实话告诉你们,苏大叔已把它送与我,现在就携在丁某身上,可我就算把它烧成灰烬,也绝不会让你们看上一眼,今晚丁某已无生趣,想要我命只管来吧!”

    晓寒春山图!

    丁原的话重重击在众人心头,几乎有半刻奇异的沉默,淡怒真人才徐徐说道:“丁原,晓寒春山图与你今日之事全不相同,不可混为一谈。你要知道,我翠霞立派千年被人尊为正道翘楚,第一*的是门规严谨,守正不阿,修为心法尚在其次。”

    丁原轻蔑道:“你少把话说的这么漂亮,骗骗三岁小孩或许可以,可我不吃你这一套。”

    罗和摇摇头苦笑道:“丁师侄,天道奇书确是万众瞩目之奇珍,可我翠霞派也不至于为了它,卑鄙到算计你这么一个孩子的地步!当年掌门师兄与苏真立下赌约,本是双方商议的结果,我翠霞派亦没有使用任何小人手段。今天的事的确与图卷无关,我们也绝不想难为你,你为何就不相信淡怒师兄的话?”

    丁原深深吐了口气,好像要把所有的愤懑倾泻出去。他平静的说道:“你们的鬼话我已经听的太多,在翠霞派除了老道士和曾山,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你们要是想恃强凌弱,阻拦于我,今日丁某便在思悟洞前和你们玉石俱焚!”

    面对翠霞派的耆老在前,丁原已抱必死一拼的念头。有了这个想法,他反而冷静下来,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凄凉笑容。

    罗和暗暗叫苦,他晓得丁原个性刚烈偏激,脾气一上来谁也不怕。如果淡言真人或者曾山在,或许还有转机,可偏巧这两个人都无法分身!

    忽然听到阿牛叫道:“丁小哥,你可别干傻事啊!”

    一道光影飞速驰来。

    丁原听到阿牛焦灼的呼喊,心里一暖暗道:“在我行将离去时,到底还是能再见到一个真心关怀我的人。”

    他朝阿牛微微一笑道:“你怎么还是要来,也好,待会便麻烦你替我料理后事吧,我可不想这些人的脏手再污了我的衣服!”

    阿牛从丁原话里听出求死之意,急忙扑上前叫道:“丁小哥,我不准你这么做,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师父回来再说啊!”

    丁原挥手打出一记柔和的拳劲迫退阿牛,摇头道:“即使老道士来了,也帮不了我啦,你没看到今晚这个阵仗么?替我再转告老道士一句,我丁原至死,最想跟他说的,就是叫他一声‘师父’,可惜不成啦!”

    说完,丹田翠微真气汹涌升腾,灵台进入一片空明境界。

    他的左手猛然一翻,手指如花绽放,掐成剑诀,雪原仙剑感觉到主人誓死之心,一声悲鸣飞上苍穹,青痕缕缕尽是血泪!

    淡怒真人面色微变,从尘封的记忆中想起一事,可又不敢确定,只喃喃低声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罗和在旁劝阻道:“丁原,你快停手,我罗和以生家性命为你担保!”

    阿牛更是凌空跪倒在众人面前,叫道:“诸位师叔师伯,求你们对丁小哥高抬贵手,他不是坏人啊!阿牛宁愿用自己的性命相换,求你们别为难他了!”

    然而这一切,丁原都已充耳不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灵,摆脱了悲伤愤怒,只全心沉浸在仙道之中。

    翠微真气不停的提升,从他的头顶陡然生起一团灵光,隐约现出元神。

    于是乎红尘不存,眼前所有的倏忽消失,丁原的心底,依稀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呐喊道:“毁灭这天,砸烂这地,我要这所有的肮脏,都随我一起堕入地狱!”

    随着丁原右手剑诀捏起,淡怒真人终于色变,高声喝道:“平乱诀!”这声音中掺杂着几多欣喜,几多惊讶。

    平乱诀,沉寂埋没数百年后,竟在一个本门少年的手中重现。

    虽然连淡怒真人也仅是从翠霞派故老的相传里,知晓这一旷世的剑诀,可眼前丁原的姿态手势,已分明无误的告诉自己,这就是平乱诀!

    淡怒真人的喝喊一出,众人瞬间动容。

    数百年前的传说,对这些翠霞派的耆老们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而位列三大上品剑诀之上的平乱诀,之于他们的心中,何啻是一个古老神奇的传说?

    眼看着雪原仙剑飞舞九天,青色的华光几乎照亮半边夜幕,将众人完全笼罩在其中,姬别天大喝道:“快朝后退,让老夫来!”

    他明白丁原已祭起元神,以求能够驱动平乱诀,修为比起往常岂止高出一成?再加上平乱诀威名在耳,即使有着百多年修为的姬别天,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红莲仙剑从赤火中冲起,闪耀于高空。

    可这剑甫一升起光焰顿黯,震颤惊鸣不已,居然是抵挡不住迫面袭来的雪原剑气,直在空中趋避打转。淡嗔见状,唇吐真言,祭出映月仙剑,竟是与姬别天联手抵御雪原剑气,这才堪堪敌住。阿牛热泪满襟,浑然不晓周遭危险,不顾一切朝着丁原再次扑去,叫道:“丁小哥!”突然骼膊一紧被罗和扣住,半身发麻动弹不得。就听罗和的声音道:“罗师侄,丁原已进忘我之境,平乱诀再不分敌我,你这样贸然冲上去于事无补,反只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阿牛叫道:“可我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瞧着丁小哥啊,罗师叔,你最是聪明睿智,一定有法子拦下丁小哥的对不对?”

    罗和暗叫惭愧,不敢看阿牛热切的目光。

    他十分清楚,丁原连受打击之下,已进入半疯魔状态,反激起他孤注一掷,不留瓦全之心。

    平乱诀一旦发动,风云变色,山河臣服,非是人力可以阻止,所能为者,便是竭尽全力抵御雪原仙剑排山倒海的杀伐,保全眼下众人的性命。

    六百多年前,散衿真人一世高人,只为愤懑魔道猖獗生灵涂炭,故以大慈悲心造天地之杀劫,呕心沥血创下空前绝后的平乱剑诀。今日丁原悲愤莫名不得舒展其志,心境与散衿真人倒有七分相似,从而更可体会到剑诀境界。

    只是,散衿真人做梦也绝不会料到,六百多年后平乱诀再世,居然是用以对付翠霞派的弟子。

    “丁原--”

    恍惚中,一抹亮红色的身影掠过思悟洞,犹如凤凰投火冲向丁原,那一声凄厉的呼喊直回荡在九霄云外。

    姬雪雁终究还是赶来了,在她的肩头彩儿举着两只翅膀捂住脑袋,紧闭眼睛不敢张望一下,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心里却在念叨上天保佑,鸟命千年。

    可惜丁原体内气血沸腾,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根本听不见也看不到姬雪雁的存在。他仿佛感觉自己正在堕入一个无边的黑暗深渊,周围是那么的冰冷寂寥,惟有灵台不灭,依旧驱动着雪原仙剑!

    于是,他看不到姬雪雁泪流满面,穿着喜庆的红裳朝自己扑来,看不到姬榄拚命截住爱女向后拖曳,更看不到姬雪雁脸上那刻骨铭心的痛楚与深情青色的光华越来越亮,坐忘峰后山照如白昼,雪原剑傲然飞翔在浩渺苍穹下,飞蝗似的凌厉剑芒铺天盖地,令红莲与映月两把仙剑苦苦支撑,战栗呻吟!

    这便是平乱诀中的“承平”境界,却多了几分暴戾的杀气,少去几分原有祥和。

    淡怒真人见势,亦只得出手襄助姬别天与淡嗔,祭起仙剑在空中与红莲、映月摆成品字阵形。

    丁原头顶的元神冒出丝丝轻烟,明显是真元透支的征兆。

    “平乱!”

    猛听得一声,披肝沥胆,声震山河,在众人心头重重敲响。

    雪原剑睥睨四海,奔腾云霄,直向三把仙剑冲去,隐隐雷声四起,风云舞动飘散,每个人的脸庞都被剑光映得亮青。

    一剑之威,石破天惊,然而这却是丁原以生命释放出的最后绚烂,就若是流星在陨灭前耀眼的璀璨。

    淡怒真人、姬别天与淡嗔皆知,此时的丁原已不可理喻陷入疯魔状态,见雪原剑发动惊天一击直可震碎山岳,也惟有咬牙催动十成功力,驱使各自仙剑逆风而上,卷着万缕光环撞向雪原。

    “轰”的一声巨响,思悟洞剧烈摇晃,大块的山石簌簌落下,激起浓烈烟尘。五颜六色的光华,宛如礼花在天空夺目盛绽,一个个光团拖着绚烂的长尾四散飘落,跌入黑沉沉的万丈悬崖。

    所有人在那一瞬都短暂的失去知觉,眼前充盈着强烈的彩光,耳朵里轰然的雷鸣直刺痛每根神经。

    磅礴的气浪滚滚爆裂,将思悟洞前的万物抛飞在空中,树木、山石、风云,一切都被涤荡而起,无序软弱的挣扎沉浮。

    姬榄也不由自主的松开姬雪雁的手,转眼两人便越分越远。

    姬雪雁竭力稳住身形,奈何在罡风里,自己的身躯犹如柳絮飘摆,全不能站定,随波逐流,直飞出三十多丈才勉强立住。

    姬雪雁站稳后的第一眼,就是看到雪原仙剑光华黯然,冉冉降落向丁原。丁原的元神与肉躯同样也被抛出数十丈远,竟已在另一面的山崖之外。

    那元神猛喷几口殷红热血,徐徐收入丁原体内,可肉身上早是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雪原剑终于追上了主人,一缕灵性不灭,“叮”的哀鸣,用微弱的剑华,护持住丁原躯体。

    丁原的脑海里混沌一团,所有的真元几乎在刚才的一击中释放殆尽,体内残存的魔气失去禁制,肆虐欢快的奔流,扫荡不足抗拒的翠微真气。他从头到脚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只觉得有些麻木,有些冰冷。

    迷迷糊糊里依稀听见雪儿的呼唤,丁原提起最后的意识挣扎着张开眼睛,在光影浩风中,他仿佛看到那抹熟悉的红影正向着自己飞来,从远而近“我又是在做梦了,雪儿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丁原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想道:“这定是我临死前的幻觉,不然我怎会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缓缓合起,身躯却飞速的下沉,坠向山崖下深不见底的迷离云雾。

    淡怒真人、姬别天、淡嗔三人在这场浩劫中首当其冲,所受冲击也最重。三人不约而同喷出几口鲜血,远远站定收回仙剑。每人的面色都是惨白,剧烈的喘息,伴随着发丝的飞舞显出几许狼狈。

    但这时没谁会来笑话,能够撑过平乱诀的雷霆之怒,即使发动者是丁原,也足堪自豪。他们都来不及检验体内伤情,如姬雪雁一般在云雾中寻找丁原身影,竟同时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此子乃上天所成,千年仅有!”

    罗和拉着阿牛站到思悟洞顶的山崖上,阿牛声嘶力竭的叫道:“丁小哥!”拚命摆脱罗和的箝制。

    罗和终究心里一软,放开了紧抓阿牛的手,阿牛身后一松,人如飞箭,射向丁原陨落处。

    屈箭南在仙剑撞击时站在姬榄身后,受到的冲击稍小一些,此刻也恢复过来,见着姬雪雁正朝丁原扑去,而丁原的身躯已失去平衡急速的下沉,几乎被山崖间的云雾吞没,仅仅*着生死相随的雪原剑华,尚能依稀辨认。

    他想也没想,凌风飞起,奋不顾身的追了下去。

    可终究大伙儿都慢了一步,丁原孤傲的身躯已教崖下翻滚的云雾吞噬,消隐无踪。雪原剑的光芒一闪而灭,也随之消失。

    姬雪雁一呆,突然喊道:“丁原--”纵身投向飘渺浓重的黑色云雾中。

    姬榄后发而至,一把挽住爱女的腰肢叫道:“雪儿,不可!”

    姬雪雁回过头来,眼神中竟有一丝冰冷决绝,漠然道:“爹爹,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拦我?”

    姬榄不知为何,竟不敢面对女儿的视线,担忧、爱怜、痛惜、害怕,百般浑不相干的矛盾滋味交织心头,手上一松却重又抓得更紧,似恐这么一放就将失去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垂下头道:“其实爹爹也不想丁原这样,但你可知道这山崖下是什么地方?”

    姬雪雁凄然一笑,说道:“这已没关系了,无论是什么地方,我都要随他而去。”

    身后姬别天的声音道:“傻闺女,再往下便是潜龙渊,千年以来从无人能回的绝地!你就算不顾惜自己,可也一样救不了丁原。”

    赶至的屈箭南一惊,不由低头朝脚下翻卷的云雾瞧了眼,徐徐道:“原来潜龙渊就是这里!丁师叔他”

    淡怒真人面色沉重,颔首道:“莫说丁原垂死之躯,即便完好无损,也绝不可能再活着脱出入地有门、升天无路的潜龙渊,这一切,皆是天数!”

    阿牛高声叫道:“我不相信,丁小哥他不会死!多少回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可每次他都能好好的回来,这次一定也是一样!”

    他这么说着,眼中却有烫热的泪水奔涌而出。

    数年以来,他与丁原朝夕相处,尽管两人的脾气南辕北辙,却分外投缘,端的比手足更亲近。

    突然间,这样一个生死与共的朋友,就在自己的面前眼睁睁的消失,而他却无能为力,甚至连为丁原报仇也不能!

    他能怨恨谁?姬雪雁的薄情,屈箭南的横刀夺爱,抑或是姬别天等人的蛮横插手?这究竟是谁的错,是谁将丁原带走?阿牛呆呆的俯视潜龙渊,期盼着奇迹的出现,嘴唇却被钢牙不觉里咬出热血。

    木讷如他者,难免会遭到同门师兄弟的嘲笑与捉弄。惟有丁原,始终真诚的关怀着他,乃至不惜以性命相维护,却从没要求回报。

    然而上苍为何要开这般的玩笑,将自己身边最好的兄弟手足带去另一个世界?

    罗和叹了口气道:“这次真的不同,阿牛。潜龙渊底深逾万丈,终年黑雾缭绕。可它却汲取了万载的天地菁华,能保的出窍的元神不灭、漂游的孤魂不死。本门不少先贤在功败垂成时遁入其中以求一线生机,可从没见一个人出来过。”

    屈箭南皱眉道:“或者小侄可下去一探,兴许还能将丁师叔救上来?”

    淡怒真人摇头道:“谁也不可能救出丁原了。这潜龙渊底或是逃遁或是为本门囚禁的历代魔道凶神恶煞无数,他们的元神若是不灭又怎肯放过丁原?最重要的是,八十多年前翠霞山一场恶战,为镇住年旃,本门数位长老不惜脱出肉躯兵解成仁,在潜龙渊里布下伏魔大阵,连年旃也不得出,况且是丁原?”

    罗和苦涩一笑道:“那些长老舍生取义,固是保全了本门,可自身的灵性意识也尽皆消散,陷入一团混沌中,只凭生前真元镇住潜龙渊。曾山师叔日夜守护于此,就是为看护伏魔阵,使之不致失控。”

    姬雪雁神色木然,默默的站在一边,失神的眸子一动也不动望着脚下深渊,好像旁人的话题与她丝毫无关。

    她的眼眶里竟没有一滴泪水,若是芳心已死,又哪里存有哀怒?

    姬榄暗叹一声“冤孽”,劝慰爱女道:“雪儿,事已这样无可挽回,你莫要太过伤悲了。”姬雪雁徐徐道:“爹爹,你放心,女儿不会觅死,女儿更会保重身子,好好活着,只是女儿对不起丁原!”姬榄望着抚育十八载的女儿,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沉重的点点头道:“这就好!”

    屈箭南见阿牛还不甘心的凝视着脚下黑雾,一副随时想纵身而入的模样,忍不住劝道:“罗师叔,或许真如你所说,丁师叔吉人天相可保无事。潜龙渊也未必能困得住他。”

    阿牛眼睛一亮,抬头盯着屈箭南问道:“真的,你也是这么想?”屈箭南心头苦笑,实在明白自己方才之言不过是安慰之辞,殊无可能,但对着阿牛热切的目光,他惟有点头。淡怒真人沉思半晌,终究一挥衣袖跨上金狮道:“我们回去吧,碧澜山庄还有许多宾客需得照看。”姬雪雁一摇头道:“你们先走吧,我要在这儿多陪一会丁原。”

    姬榄瞥了屈箭南一眼,暗示要他出言相劝。

    屈箭南低声道:“雪师妹,如果你想多待片刻,便让我留下陪你吧。”

    姬雪雁呆呆望着重重黑雾笼罩的地方,声音飘忽似从万里之外传来,语气却又坚定不容旁人多说道:“不用了,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和丁原说会话,你们都走吧!”

    可姬别天等人,又如何能放心把姬雪雁一个人留在这里?正待再劝,姬雪雁的秀眉蓦然紧蹙,苍白的嘴唇间伴随吟咛一声,逸出一抹殷红血丝。

    姬榄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爱女叫道:“雪儿,你怎么了?”

    姬雪雁毫无反应,痴痴凝望埋葬丁原的雾渊,朦胧中,就听见那首与丁原常唱起的歌谣,在耳畔回荡:“郎爱妹来比海深,妹想郎来比水长。只盼老天也有情,郎与妹子共白头!”

    忽然小腹传来剧烈的绞痛,一股热血从裙底汩汩流淌出来。似乎听见爹爹和彩儿他们的惊慌呼叫,可自己却什么也不愿多想,只觉得真的累了,想睡上那么一会儿

第十一章 雪泪

    对镜贴花黄,明珠簪云发。铜镜里映衬着姬雪雁憔悴苍白的面容,她只怔怔的坐在梳妆台前动也不动。女为悦己者容,然而丁原已经走了,自己即便妆若天仙,又可给谁看呢?门开处,屈箭南一身白衣站在门口,却没有进来。他沉默片刻,缓缓道:“雪师妹,我是来向你辞行的,稍后我和爷爷他们便要回返越秀山了。”姬雪雁没有说话,屈箭南叹息道:“事已至此,箭南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我今生没有福分娶你为妻,可仍愿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倘若今后有什么为难事情,只希望你能想着在越秀山还有我这么一个大哥在。”

    姬雪雁依然沉默不语,只机械的梳理着秀发,静静听他说话。

    屈箭南在门外又站了半晌,见姬雪雁没有回答,再叹了口气双手抱拳礼道:“雪师妹,箭南告辞,你多加保重!”他最后深深望了梳妆台前那穿着缟素之服的少女一眼,毅然转身。

    忽然听见背后姬雪雁轻轻道:“屈师兄!”

    屈箭南一震,立刻回转过头,眼神里颇多复杂。

    姬雪雁对着铜镜里屈箭南的身影,说道:“你是好人,是雪儿对不住你,今后便忘了我吧!”

    屈箭南心底翻起一阵酸楚,故作轻松的微笑道:“雪师妹,在这事上,你和我和丁原,还有姬师叔、我爷爷他们其实都没有错。若说有错,亦全是造化弄人,我心中绝无怪罪你和丁师叔的意思,相反对你们甚为敬佩。箭南这就去了,但愿他日相逢时,能重见雪师妹的笑颜。”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渐远,四周归于寂寥,姬雪雁放下梳子,出神的望着铜镜。恍惚中,仿佛在镜中又出现了丁原的身影,依然是孤傲不羁的笑容,依然是倔强刚毅的神情,只是如此的模糊又那样的遥远。

    “丁郎--”姬雪雁轻轻唤道,却听不见丁原熟悉的回答,铜镜中的幻象也倏忽渺然。

    但她仍对着铜镜,痴痴念道:“你答应过雪儿,将来要与雪儿一起到海外寻找传说里的仙山,就我们两个人双宿双飞,过着神仙也羡慕的日子。然后,雪儿会给你生上许多娃娃,让他们成天绕着我们叫‘爹娘’。这些都还没有做到,你为什么就这样舍下雪儿走了?为什么要把雪儿一个人留在这红尘里煎熬?”

    如瀑的黑发被她挽到胸前,玉指木然在上滑动着自语道:“雪儿知道,你走时一定在恨我,在恨我变心薄情,可你为什么不等雪儿对你解释?为什么就这样匆忙的离去?”

    这些问题,丁原已无法回答。

    如果他在,或许会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说上一句:“你的小脑瓜里,哪里来的这多古怪问题?”

    姬雪雁忽然展颜微笑道:“不过现下雪儿已不必问你了,等有一日我们重逢在另个世界时,再让你这野小子回答吧。丁郎,莫怪雪儿还要你等上多年,实是雪儿不忍爹娘伤心,只好再在这孤寂的红尘中继续煎熬。雪儿的心已随你去了,留在世上的,仅有一副空躯罢了。”

    她平静的拿起桌上的剪刀,更没有半点犹豫,一缕青丝无声无息的落在梳妆台上.屋子里低低荡漾起悦耳哀婉的歌声:“郎爱妹来比海深,妹想郎来比水长。只盼老天也多情,郎与阿妹共白头!”

    红烛泣血,铜镜无声,窗外晨曦正在悄悄映白窗纸,一轮月痕却依然固执的孤独挂在淡蓝的天幕上。

    “啪!”一滴珠泪终于落到银剪上,润湿一片泪眼。

第一章 毒瘴

    草长莺飞,柳色青青,元宵刚过转眼便是三月。蜀州西北的别云山春意渐浓,冰雪解冻,淙淙溪涧从高崖上汩汩流下,清澈如碧直透河底青石和无数畅游其中的小鱼小虾。间或有三五百成群的飞鸟在溪水边栖息嬉戏,却被远处羚羊隆隆奔腾的巨响惊得飞上天宇。

    可在别云山西麓的万毒谷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两边的悬崖峭壁高耸入云遮蔽住明媚春光,谷里终年光线晦暗阴冷潮湿。每到夜里,粉红色的毒瘴从谷底升起,肆虐弥漫直到次日正午才逐渐散去。故而山谷里少有飞禽走兽的踪迹,反是各种毒虫蛇蝎出没盘踞之所,更莫说寻常山民砍柴狩猎的踪影了。

    这日清晨旭日初起,方在山颠露出一丝晨曦便被万毒谷里的瘴气遮住。谷中一处深潭边,有三只满身火红羽毛状似鹰隼的陆离鸟正在饮水。此鸟出自天陆南方蛮荒地带,喜食蝎子蜘蛛等毒虫,口爪蕴藏剧毒,生性极为凶悍,在万毒谷中也是一霸。

    陆离鸟不喜群居,通常雌雄两鸟携带一二子女临水而栖,幼鸟成年后即离开父母另觅居所。这三只陆离鸟站在潭边浅水中,不时将尖如矛刃的长嘴探进墨绿色的冷冽水中。

    或许是早已习惯千百年来称王称霸的日子,陆离鸟的警觉性并不太高,实则在万毒谷里敢招惹它们的毒虫亦屈指可数。在距离深潭五六丈外的一株嶙峋大树上,却伏着只青鳞蜥蜴正虎视眈眈窥觑着今早的猎物。

    青鳞蜥蜴乃蜀州西北仅有之异种,在《天陆魔物志》里亦有记载。成年蜥蜴长不过三尺,全身长满青色鳞甲,舌间可喷出青色毒雾,口中的毒涎更可射出丈外。它以各类鸟兽为食,尤将各种毒虫视为美餐,捕猎时身形快如闪电,又有丛林灌木掩护,果真是防不胜防。

    不过这只青鳞蜥蜴也只顾着潭边的陆离鸟,同样未曾留意到在自己身后不远的树丫上竟飘然立着一个黑衣男子。这人四五十岁的模样,神情冷峻目光如电,稳稳停在根比婴儿胳膊还细许多的枝上打量着青鳞蜥蜴。

    他似乎并不着急出手,只冷眼旁观着青鳞蜥蜴一步步接近陆离鸟。按照《天陆魔物志》的说法,青鳞蜥蜴每回捕食毒物后体内都需分泌白色粘稠液汁消融猎物所含的剧毒,以免被反噬。若在此刻下手,所得的内丹则最具解毒功效,更是这黑衣人要炼的“无忧丹”里颇重要的药材之一。

    他入谷将近半月,因晓得此处离天陆九妖中凶名最卓着的红袍老妖所盘踞的遮日崖甚近故有意收敛行踪。这并非是说他怕了红袍老妖,不过近年来他性情转变不少,非是别人找上头来也不欲恣意生事。

    这些天在万毒谷中他收获颇丰,更发现了青鳞蜥蜴的踪影,想来再收集三五味药材就可返回聚云峰开炉炼丹。自从两年前妻子与爱女滞留天一阁,他便一人独居,倒也落得清闲自在,但也寂寞不少。左右无事,便索性悄然云游天陆,搜集各种灵草仙药,打算再炼上一炉无忧丹。

    且说那只青鳞蜥蜴浑然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专心致志盯着陆离鸟,小心翼翼的借着草木掩护悄悄*近。它晓得陆离鸟一遇危险便可振翅飞起,届时自己纵有通天本事也只能在地上仰天长叹徒呼奈何,因此行动极其小心,惟恐打草惊蛇。

    一柱香后,青鳞蜥蜴终于潜伏到距离陆离鸟不到三丈远的灌木中,一双小眼睛贪婪盯着猎物不肯有须臾挪开。耐心又等了一会儿,那三只陆离鸟几乎同时埋头饮水,青鳞蜥蜴猛然蹿出张嘴向幼鸟射出一股浓白毒液。

    那只幼鸟促不及防,被毒液击中身子,顿时羽毛上冒起一股腥臭的青色浓烟,发出凄厉哀鸣。两只成年陆离鸟在草丛里出现响动的刹那已展翅飞起,可听见幼鸟的叫声又再折返。

    青鳞蜥蜴一击得手立刻朝着幼鸟扑去,幼鸟被毒液打中半边羽毛不住变黑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皮层。它眼见青鳞蜥蜴扑来,有心也学父母一般飞起,奈何半边翅膀已经麻木,扑腾两下差点趔趄倒地。

    青鳞蜥蜴的前爪就要抓上幼鸟时头顶突然一黯,雄陆离鸟发出悲壮鸣叫奋不顾身的俯冲下来,探出尖嘴狠狠啄向蜥蜴右眼。

    青鳞蜥蜴哪把这雄鸟放在眼中,抬头喷出一团青色烟雾,腐臭之味刺鼻之极。雄鸟被毒雾喷中,身子在空中晃悠几下无力的摔在潭边的湿地上,数百片羽毛缤纷飘落。

    可青鳞蜥蜴一转头打算再捕抓幼鸟时却看见那只雌鸟竟乘雄鸟舍身一击的时候从另一侧扑击下来,探出双爪抓起奄奄一息的孩子重飞向天空。青鳞蜥蜴恼羞成怒,低啸一声抬头再喷射出毒液。

    雌鸟才刚飞起不过一丈多高,又携带着幼鸟行动更是不便,立时下腹冒起青烟,哀鸣着挣扎几下终是也摔落下来,却不忘将幼鸟藏在翼下保护起来。

    雄鸟眼里露出绝望之色,竭尽所有气力从地上跃起,不顾一切扑向青鳞蜥蜴,只盼能保护得妻儿脱身。这一幕舔犊情深甚为壮烈,原本那黑衣人旨在候着青鳞蜥蜴捕食之后再作猎杀,可这时也忍不住眉宇一扬打算出手。

    他本也是心如铁石之人,早年更是快意恩仇,杀孽甚重,为天陆正道谈虎色变出了名的魔头。可近年许是受爱妻感化,或是因有掌珠在膝,性情温和不少。尤其是这两年与妻女分离,更受思念之苦,见那陆离鸟为护住妻儿舍生忘死,顿起共鸣,禁不住想插手保全。

    可他的右手刚抬起来,又迅速垂下,心中微微一笑道:“原来还有人要打这个抱不平,苏某倒是可以省却一点气力了。”同时他也有点诧异,从百丈外赶来的两人速度极快,显然是听得了鸟鸣。可这清早万毒谷里除了自己居然还有其他人在,倒也奇怪,莫非是红袍老妖的门下?

    那两人来势如电,其中一个少女尚在二十丈开外眼瞧着救援不及,樱唇里娇叱一声脱手打出一束橙光。山野中的瘴气被橙光一冲翻滚开去,半空隐隐有雷电轰鸣。

    青鳞蜥蜴反应敏捷,在地上一滚竟被它闪过橙光。那束橙光倏忽折回,钻进少女的袖口里消失不见。

    黑衣男子心头轻咦,暗道:“这不是雷霆的‘九雷动天引’么,怎落在这少女身上?”再看那少女背后所负依稀正是昔年魔教四大护法之一雷霆所佩的大雷怒剑。

    这少女面蒙轻纱,身着素色衣服,体态婀娜玲珑,清丽秀雅,倒跟自己的爱女有几分神似。不过在眉宇之间多了一分惹人怜惜的委婉幽怨之色,少了几许落落大方的雍容。

    青鳞蜥蜴转身刚起,另一少年已经赶到,他人在空中右掌轰然拍下,竟卷起一蓬蒙蒙青光。

    青鳞蜥蜴似乎知道自己遭遇上不好惹的对手,全力朝前一蹿躲过少年的铁掌,却被掌风带得身子一晃,它借势一滚翻身入水,荡开一溜涟漪逃的远了。

    那少年也不去追,对着缟素少女道:“阿柔,你瞧这三只鸟儿都快不行了,可有什么法子救救它们?”

    黑衣男子见少年放走青鳞蜥蜴暗叫一声可惜,好在既然找到了其习惯出没之地,只需顺藤摸瓜,凭自己的经验修为三两天内也必可捕得。他见这少年出手应是翠霞门下,可掌法招式雄浑刚烈,大拙不工,又似与翠霞派的风格有异。

    再看这少年生得粗壮结实,面膛黝黑,浓眉大眼,一副憨憨的模样,穿着一身褚色衣衫,难道说也与丁原那样同师出于淡言真人?想想这位在天陆正道中声名不彰的老道也真算厉害,调教出的关门弟子丁原小小年纪已名动九州,更曾将天陆九妖中的天龙真君斩于刃下。

    只可惜天嫉英才,两年前翠霞山一场巨变,丁原重伤后坠落潜龙渊,令人扼腕。而跟前这个少年看似貌不惊人,可修为居然也与昔日丁原难相上下,放之天陆年轻一辈中也属佼佼者。

    这少年正是淡言真人的另一弟子罗牛,他身旁的少女自是秦柔了。昔日秦柔的爹爹秦铁侠仗义相助盛年解救为天雷山庄庄主雷威所掳的百名少女,不意由此开罪了雷威等人。其后镖局被毁,秦铁侠与阿牛也被雷威手下擒到天雷山庄。

    盛年、丁原等人得知后千里相救,更联合同是天陆九妖之一的毕虎等人在天雷山庄连番血战,阿牛也意外救出为雷威所囚禁的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的雷霆。

    丁原在此一战中单枪匹马,挑雷远、斩天龙、连斗桑土公与赤髯天尊,由此一役成名。其后雷威众叛亲离,仓皇脱逃,秦柔与秦铁侠始得团聚,而秦柔更得雷霆青睐拜在其门下。奈何好景不长,秦铁侠在返回衡城府料理镖局善后时为雷威与神鸦上人所害,秦柔痛失慈父。

    数年之后,秦柔在雷霆悉心指点下终有小成,她与阿牛的姻缘也由雷霆做主定下,只等两人仙基趸实后即可好事成偕。年后忽然传来消息,说是雷威与神鸦上人在败走天雷山庄后投到遮日崖,被红袍老妖拜为客卿。

    秦柔闻讯即与阿牛双双禀明尊长,相约驾起仙剑直奔遮日崖,要寻雷威与神鸦上人为秦铁侠报仇。可遮日崖具体位置究竟在哪里,秦柔与阿牛知道的也不清楚,只晓得隐于别云山中。

    两人到得别云山已有数日,一番寻觅却毫无头绪。今日得山中樵夫指点,这才进了万毒谷探询。正在毫无头绪间阿牛与秦柔忽然听见陆离鸟的悲鸣,当下御风赶到,及时驱走青鳞蜥蜴。

    那三只陆离鸟俱已负毒伤倒在地上无力动弹,秦柔小心翼翼抱起幼鸟,见它失神的眼珠光泽黯淡,嘴里发出低低的哀鸣,不禁心生怜惜。似乎明白秦柔与阿牛并无恶意,倒地的雌雄陆离鸟呱呱哀号,乞怜的望着两人,尽失往日的凶悍桀骜。

    阿牛浓眉锁皱,道:“阿柔,它们是中了那只蜥蜴的毒液,再不施救怕活不久啦。”

    秦柔将幼鸟交到阿牛手中,取出一个青瓷净瓶道:“阿牛哥,小妹先用义父炼制的‘青麝丹’试上一试,若再不成就只好麻烦你以翠微真气替它们逼毒了。”

    她玉指轻捏,将一粒青色药丸捻成粉末,细心的敷在幼鸟伤口上。幼鸟吃疼拼命挣扎,阿牛急忙按住,又用左手不住抚摸道:“小鸟莫怕,这位姐姐是在为你祛毒。疼是疼了点,可马上就会好啦。”

    秦柔也轻声安慰道:“鸟儿听话,姐姐这就把你治好,你很快又可以飞啦。”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思量道:“这对小娃儿心地倒好,我的玉儿何尝也不是如此?可惜她远在南海,老夫两年多都未曾见着了。”

    其实其间他也数次动了探望的念头,可又强自隐忍。一方面是不想打扰了爱女修炼,再则也不欲踏上天一阁。

    就在秦柔与阿牛为陆离鸟疗伤的当口,浓重的瘴雾里传出一记冷笑道:“好生恩爱的小两口,可惜谈情说爱找错了地方!”

    阿牛与秦柔抬头朝声音传来方向瞧去,就见粉红色的迷雾里走出一群穿着打扮怪异的人来。说话那老者披着红黄双色的斗篷,满脸干皮皱纹,面色煞白,身材瘦长,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仿佛谁都欠他赌债,冷笑的时候嘴角稍稍翘起,却比哭还难看。

    他手中握着跟细长青竿,上面斑斑驳驳渗着殷红之色,青竿顶端悬的是一张黑色灵幡,一尺多宽两尺来长,正反两面都以铜板大小的骷髅头颅图案镶边,中央则画着一幅太极乾坤的符印。

    阿牛与秦柔自不认得此人,隐身于后的黑衣男子却在暗地冷笑一声,心道:“原来是屠老鬼跟他的一帮徒子徒孙,这两个娃娃遇上他们可有些麻烦。”他本已准备离开,可这伙人一出现,顿时改变主意继续隐身在树后观望。

    黑衣男子所言的“屠老鬼”便是所谓“别云五鼎”中的“血鼎”屠暴,原为别云山千叶岩上一只赤蝎,得日月造化终修炼成人形,百多年来开山立府自居千叶岩之主,他与另四名隐在别云山中修炼的妖孽曾有三拜金兰,共尊红袍老妖为别云山主,雄踞天陆西南。

    屠暴因从不轻出蜀州故此于天陆声名不显,但其修为其实尚在天龙真君等人之上,绝不输于当世名家。尤其是手中的血魂百魄幡汲取万千生灵精血炼制,有鬼神莫恻之能。

    今日他起的甚早,原本想着到万毒谷捕捉几只火眼蟾蜍祭炼血魂百魄幡,却冤家路窄撞上了阿牛与秦柔。他远远见得这对少男男女器宇非凡应是修仙之人,便动了邪念,妄图擒下二人再吸其精血元婴以助修炼。

    阿牛黑脸一红放下陆离鸟,尽管对方话中多有不敬之意,他却仍恭恭敬敬抱拳道:“在下翠霞门下罗牛,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屠暴听得阿牛自报家门竟是出自天陆正道翘楚门下,忽然记起昔日在遮日崖曾听神鸦上人说起,雷威亡命千里便与那翠霞派的盛年、丁原和罗牛等人大有干系。不用多问,这两人深入别云山必是为雷威与神鸦上人而来。

    他双眼一翻故作不屑道:“翠霞派,老子怎么没听说过?”

    换了丁原必定会反唇相讥,可阿牛只憨憨一笑道:“本门僻居中州,前辈未曾听说过也不奇怪。”

    屠暴一愣,没想到阿牛对自己的讥讽毫不动怒,也不晓得是真没听懂还是有意装傻。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时他倒找不到藉口发作,于是沉脸问道:“既然如此,你们跑到别云山来作甚?”

    秦柔见此老神情古怪,目闪凶光,装束也十分的诡异,多半是魔道中人,说不定与红袍老妖还有什么干系,需得多加提防。况且蜀州之行只为追杀雷威、神鸦上人,也不宜另生枝节,打草惊蛇。

    她怕阿牛实话实说惹来麻烦,当下答道:“晚辈是奉师门之命来此寻觅几味仙草,不想遭遇前辈,如有打扰尚请前辈宽容则个,晚辈这就告退。”

    屠暴哼道:“别云山是何所在,岂容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们行踪诡异,言辞闪烁,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老夫更不能轻易放过!”说罢左手食指轻轻一弹,射出两道血光。

    阿牛平日有些木讷,这时却不含糊,手疾眼快拔出沉金剑“叮叮”两声格开血光,怒道:“我们对前辈并无冒犯之意,您为何动辄伤人?阿柔,这老伯太不讲理,我们还是走吧。”

    屠暴见阿牛轻而易举接下自己的“血煞指”,不由小吃一惊,暗道:“这个娃儿可有些棘手,什么时候翠霞派又调教出了这么个难打理的年轻小辈?”他被阿牛当面怒斥,干脸上皱纹堆起更多冷笑道:“想从老子的眼皮底下溜走,可没那么容易!”

    蓦然谷中阴风惨淡,粉红瘴气的颜色迅速转深,既而赤如殷血翻翻滚滚迫向秦柔与阿牛。秦柔见状从袖中祭起雷霆所授的“平波珠”,一蓬光华当头洒下护持住自己与阿牛。

    阿牛仗剑望着屠暴不解道:“前辈,我们与你并无冤仇,你何必要苦苦相逼?”

    屠暴两次出手都劳而无功,不免大失颜面恼羞成怒道:“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你便如何?”

    秦柔低声道:“阿牛哥,看来这位前辈是存心要留下我们,你再说也没用啦。”

    阿牛苦笑道:“老前辈,既然这样阿牛只好得罪了!”摆开翠霞剑派的起手剑式,沉金古剑守住门户,遥向屠暴。

    屠暴见阿牛峙若山岳,气势沉稳,竟是不可轻辱,倒也不敢贸然放手强攻。正踌躇时身后几名千叶岩的手下有眼无珠,以为阿牛、秦柔年纪颇轻甚好对付,立时跃出围杀而上。

    屠暴有心要摸清阿牛虚实,故此也不阻拦,至于死几个手下他更不会放在心上。

    阿牛见对方冲了上来,对秦柔招呼一声道:“阿柔替我压阵!”丹田真气一动晃身迎上。

    他为防范屠暴的血瘴剧毒改以内胎呼吸,沉金古剑荡风崩云力劈而出。那三个屠暴手下不过是初炼成妖的马前走卒,平日虽称呼屠暴为“仙师”,可也未曾真个学到什么。对付凡夫俗子或可手到擒来,可一遇上阿牛高低立见。

    转眼工夫那三人连珠似的飞跌出去,哼哼唧唧半晌爬不起来。阿牛不欲下杀手,因此出手时留有馀地,那三人所受之伤皆在皮肉,却是他们被打怕了,知道今天没好果子吃所以不敢再起身乾脆装死赖在地上,惟恐被屠暴喝令再上。

    屠暴眼中凶光一炽,呵斥道:“没用的东西!”血魂百魄幡微微晃动,黑底幡旗上冒出一团血雾,上百的骷髅头颅嚎叫飞起,空洞的眼中突然射出妖艳的红光,直扑向阿牛。

    阿牛陡遇强敌精神一振,沉金古剑焕出古朴光华护住周身,一掌一剑翻飞纵横,凡有三尺之内的骷髅头颅无不被击成齑粉,不能近身。

    屠暴接连受挫凶性大发,口中真言念动血魂百魄幡上的太极符印当空腾起,宛如圆碟飞转到阿牛头顶,射下一红一黑两束光芒。刹那阴风更疾,四周一片天昏地暗,血幡中积聚百年的阴煞厉魄尽数出笼,铺天盖地涌向阿牛。

    秦柔恐阿牛失手,飞起大雷怒剑跃身助阵,两柄古剑一金一青舞起团团光雾,硬是抵住了血幡的攻击。

    双方僵持约莫半柱香的工夫,终究秦柔修为稍浅,手中大雷怒剑渐渐浸上血色,玉颊红如胭脂,呼吸也开始急促。

    阿牛奋起神勇,沉金古剑一式“百转千流”直绞得数只骷髅头颅呜咽崩碎,头顶太极符印也感应剑气之利发出震晃。秦柔这才微松一口气,稍一调息便祭起九雷动天。

    这次声势与方才对付青鳞蜥蜴时大有不同,竟是九雷齐发,但见九道雷梭呼啸飞纵,光华漫天,头顶风号云动,血瘴一触即散。那些骷髅被雷光一炸立时灰飞湮灭,化为乌有。

    阿牛见势催动丹田真气,沉金古剑与身躯合而为一冲天直上,幻化成一束金光轰击在太极符印上。

    这一切兔起鹕落快逾闪电,端的教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第二章 朱丹

    沉金古剑轰然撞在太极符印上爆出连串彩光,方圆数十丈内地动山摇,飞石走木。阿牛被震得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如同撞在一堵铜墙铁壁上,朝后飞抛出去。他急忙深吸一口气稳住胸口翻腾的气血,双腿一弹在半空站定。

    那面太极符印却也是四分五裂,不成形状,屠暴急忙催功收回。只见四五片符印落到血幡上光芒一闪,重新恢复太极图案,只是边角坑凹,色泽黯淡,不复初时凶戾。

    屠暴耗尽心血炼制的血魂百魄幡竟被阿牛与秦柔联手破去,不由心疼至极,对面前这两人自也恨之入骨。他恶狠狠盯着秦柔道:“九雷动天,娃娃你是雷霆的什么人?”

    秦柔一气祭出九把雷梭亦是大耗真元,玉容如霞细细娇喘,回答道:“他是晚辈的义父。”

    屠暴微微一惊,寻思道:“我原本以为这两个娃儿皆出自翠霞门下,即使杀了也没甚么。想那翠霞派尽管势力雄厚称雄天陆,可一来不见得为了两个弟子远征南荒,再则那些老鬼都讲究什么规矩礼数,我匿身别云山他们也奈何不得。可雷霆却是不同,他当年手段狠辣不羁,睚眦必报,招惹到他等若自掘坟墓。我欺负了他的义女,要让他晓得必定是后患无穷,今日更不能放过这两个后生!”

    想到这里杀心更盛,只是方才几下交手屠暴亦明白秦柔与阿牛决非易与,自己的血幡又被破去,想杀了眼前二人谈何容易。

    秦柔见他沉吟不语,问道:“前辈可是认得晚辈的义父?”

    屠暴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故意叹道:“何止认得,当年在老夫的千叶岩我与你义父还曾秉烛夜谈,参悟天道。如今想来当真获益非浅,对雷兄的学识更是五体投地。圣教亡后老夫就再未听到他的消息,原以为他已被天陆正道所害,今日得见故人之女,实在令老夫不胜感慨唏嘘。”

    他说的似模似样,脸上的神色更是教人无法不信。秦柔尚自有些疑虑,暗想倘若果真这样,义父为何从没向自己说起过此人,更未提到过南荒之行?

    阿牛却信以为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原来您是雷老伯的朋友,刚才的事实在对不住啦。”

    屠暴笑在脸上,恨在心头,呵呵说道:“也是老夫没有先认出雷兄的平波珠来,否则也就不会让大水冲了龙王庙。适才的误会就不必再提,且先到老夫的府上去坐坐,如何?”

    秦柔对屠暴的话将信将疑,婉拒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我们确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还请前辈赐下姓名,晚辈亦好转告义父。他日他老人家若能得闲,自会重临故地,与前辈共叙旧情。”

    屠暴料到秦柔与阿牛不会答应,他一摇头道:“既然如此老夫倒不便强留,但有一物就麻烦你转交雷兄。他见到这样东西,自会晓得我是谁了。”说着将血幡交与手下,从怀里掏出一尊寸多高毫不起眼的铜鼎掌心真气轻送,凌空推向秦柔。

    秦柔不禁又多信了一分,收起大雷怒剑双手接过铜鼎,只觉此物看似不大,分量竟也不轻。她躬身道:“前辈的话与铜鼎晚辈必当带到。”

    屠暴嘴角露出一缕狞笑,说道:“不必了!”

    秦柔与阿牛顿感不妥,可尚未反应过来屠暴右手虚点铜鼎,口中真言念动低喝道:“疾!”那铜鼎如应斯言,猛焕出血红光芒,鼎身瞬间滚烫如岩浆一般。

    秦柔知道中计,急忙双手一推欲抛出铜鼎,可惜慢了半拍,只觉得手腕一麻立时整条左臂失去知觉。一只三尾蜈蚣从鼎中蹿出,正一口咬中了她。

    原来这铜鼎唤作“聚雪”,平日屠暴用以招引毒虫炼化成蛊。表面看来鼎中似乎空无一物,实则在屠暴真言驱动下可释放出各种毒虫奇蛊,秦柔一个不慎为其所乘。

    阿牛见那铜鼎里七彩的蛊毒烟雾蒸腾,无数形状各异的毒虫蹿跃而出,连忙手起掌落凌空将铜鼎劈飞,再一指弹杀了叮在秦柔腕上的三尾蜈蚣。转眼秦柔的毒气已攻到肩膀,本如脂玉般细腻洁白的颈上也隐约呈现触目惊心的绛红色。

    阿牛又惊又怒,更是懊悔不已,沉金古剑怒鸣如雷指向屠暴道:“你恁的歹毒,竟用暗箭伤人,快将解药拿来!”

    屠暴诡计得手大是舒畅,喈喈笑道:“小崽子,居然毁我法器,老子焉能放过你们?莫说我不认识雷霆,就算他是我兄弟也一样不能轻饶!想要解药,凭本事来拿吧!”

    秦柔运功苦苦支撑,咬牙道:“阿牛哥,别管我,先离开这里!”

    但阿牛怎会舍下秦柔自己逃跑,他一手挽住秦柔沉声道:“阿柔,你再坚持一会,待我跟他讨到解药。”

    秦柔不由一急,惟恐阿牛人单势孤再遭毒手,正想劝说却见他目光炯炯,神情肃穆,整个人哪里还有半分呆头模样。

    沉金古剑龙吟而起,在空中散发出层层紫雾,四周古木枝叶萧萧飘落,声势宛如山摇地动。阿牛右手剑诀一指,全身翠微真气汩汩奔流腾起庞大气势,沉金古剑在主人意念催动下越飞越疾盘旋舞荡依稀射出夺目红光。但看那团光环逐渐清晰明显,不断朝四外扩散,中间的沉金古剑陀螺似的飞转,直如红日中天。

    屠暴暗道:“看来这小子是要祭起仙剑与我拼命,老夫的血幡灵力大损不宜硬拼,还需抢先出手。”他劈手收回血幡,听得阿牛喝问道:“阁下的解药到底给是不给?”

    屠暴狞笑道:“做梦!”双手一挺血幡欺身迫向阿牛,他知御剑之术尽管威力巨大却最耗真元,且需一段工夫积聚真气,只要抓这当口抢先出手必是事半功倍。

    不料他身形甫一有动,侧前方的一株大树上竟袭来一道无形剑气,伶俐霸道为屠暴平生仅见,即使是红袍老妖恁高修为恐也有不如。且对方显是罕见的高手,选择出手的火候亦恰倒好处,正是他将动未动重心移动之际。

    屠暴大吃一惊,无奈之下只好改弦易张,血幡回护身前闪出一团赤光,“哧”的一声截下那道突如其来的剑气。可接是接下来了,屠暴双手也被震的一麻,急忙调转魔气。

    他可不晓得那树上的人物不过为出手小阻他一阻,根本未尽力,不然有得他的苦头吃。饶是如此屠暴的身形也不由慢了半拍,再抬头时只听阿牛低喝道:“破!”一轮红日光芒万丈,当头压下,方圆十丈内树木摇折,山石横飞,连深潭都被激起十数丈的浪花。

    屠暴身后的小喽罗哪堪红日中天的如此威势,被沛然罡风掀出数丈,响起哀号一片。可屠暴也顾不得他们了,手中血幡一柱擎天朝上迎去,血幡上的太极符印重又飞出,在他头顶筑起一层光幕。

    双方都清楚生死成败在此一举,皆放手施为,无形里阿牛却占到了半点便宜。盖因血幡先前为阿牛沉金古剑一击之下灵气大伤,屠暴又被人暗中一阻乱了方寸未免进退失踞。

    而阿牛为救秦柔了无私念,胸中浩气跌宕更增出手的气势,两相消长对屠暴大是不利。高手相争端是毫厘也差不得,轰然一声沉金古剑撞碎太极符印击在血幡上,爆起一团烈焰。

    屠暴如受电击踉跄飞退,手中的血幡“啪”的裂成两截,头上的发丝随风飘荡簌簌断落,红黄双色斗篷被轰成扫帚般的烂布,哪里还有威风模样。

    阿牛情形也好不到哪去,嘴角渗出淡淡血迹,胸口好似有千斤巨石压迫。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屠暴道:“老前辈,你还是把解药交给阿牛,我们便罢手不战如何?”

    屠暴的血幡尽毁这口恶气岂能消去,他哈哈大笑满脸皱纹直把那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盖住,道:“小子,你毁了老子的血幡也一样拿不到解药,实话告诉你那鼎中之毒乃百虫万蛊所聚,根本没有解药!你就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女娃娃变成一滩血水吧!”

    阿牛心头一震瞧着怀中秦柔,见她玉容上毒气弥漫,星眸半闭,樱唇紧紧抿着好不发出痛苦的呻吟,触手却似火炭一般滚烫。他禁不住叫道:“阿柔,阿柔,你快醒醒!”

    秦柔迷糊懵懂里听见阿牛呼唤睁开失神大眼,朝他无力的微笑,想说什么却只是朱唇微动连声音也发不出来。阿牛悲愤难平,紧紧拥着秦柔道:“你一定要挺住,我会有办法的!”

    但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救秦柔,片刻间阿牛自己也想不到。突然头顶恶风滚动,沉金古剑在高空镝鸣,竟是屠暴合身飞袭,双手十指化作十根如金铁般的猩红毒针,朝着阿牛头顶插到。

    电光石火里阿牛不假思索引动右手剑诀,沉金古剑与主人心意相通,感应着阿牛满腔怒火飞掠射回。“噗”的一声剑刃穿透屠暴后心,去势不止又飞出七丈多远扎入潭边山岩之中,将屠暴硬生生钉在半空。

    那块山岩“轰隆”巨响,由剑刃插入处朝四周裂开数十道细纹,摇晃了几下兀自不倒。屠暴的眼睛尤睁得滚圆,充满惊骇与不信,压根没想到阿牛的御剑之术竟修炼到如此境界,后发先至夺了他的老命。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那些个千叶岩的虾兵蟹将见屠暴竟被阿牛一剑射杀哪里还敢上前,呼啸一声亡命而逃,恨只恨爹娘少给了两条腿,修炼时又未曾先把逃命的本事练到家。

    阿牛无心去追,扶着秦柔坐下,也顾不得喘息几口梳理伤势,右掌抵住秦柔背心将翠微真气全力源源不绝的输入。

    秦柔精神微振,自昏迷中清醒一些,挣扎将手伸向阿牛面庞轻声问道:“阿牛哥,天已黑了么,为什么我看不清楚?”

    阿牛明白这是秦柔中毒已深的迹象,不禁心焦如焚,笨嘴笨舌安慰道:“没、没什么,你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他有心去屠暴身上搜一搜,可一来未必屠暴携带着解药,再则自己也实在分不清那些希奇古怪的丹药,万一弄错岂不适得其反?

    秦柔听见阿牛声音芳心稍定,失色的朱唇露出一丝微笑道:“那些人走了么,这里一下好安静。”

    阿牛用力点点头,忽然听到不远处陆离鸟的鸣叫,原来这时它们又回了过来,一家三口站在那儿瞧着阿牛与秦柔。

    阿牛看着秦柔呼吸微弱,星眸无神,暗自责怪道:“我真是没用,竟保护不了阿柔!若是丁小哥在这里,决计不可能教那人的诡计得逞。就算是现在,他也一定会想出办法救阿柔。”

    想到丁原,阿牛猛然心底一动,想起丁原那晚回山后曾送给自己一枚丹药,说是得自天一阁的冰莲朱丹,功效不下翠霞派的九转金丹,服下后可祛万毒,可疏百气,更可增长数十年的功力。

    丁原坠入潜龙渊后,阿牛伤感万分,始终舍不得动用这枚朱丹,只将他作为自己对丁原的纪念贴身收藏。

    想到这里阿牛不敢迟疑,取出冰莲朱丹捏在手里竟又有些犹豫,害怕万一这朱丹也不灵验,那可如何是好?他在心中默默祷告道:“丁小哥,求你在天之灵保佑,好教冰莲朱丹发挥效用,救得阿柔的性命。”

    他小心翼翼将冰莲朱丹放入秦柔樱桃小嘴中,片刻之后药力行遍全身,体温也逐渐降了下来。阿牛见她紧锁的眉头开始松弛,顿时一喜暗自道:“多谢你了,丁小哥!”想着丁原虽已逝去,可他留给自己的朱丹却救了秦柔一命,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悲伤。

    秦柔在药力催动下沉沉睡去,阿牛又抱着她坐了一会,思忖道:“看来阿柔已无大碍,这个地方也不便久留,我还是先找一个地方歇息,等阿柔醒了再拿主意。”想着站起身形,收回沉金古剑,却惊异的发现屠暴已蜕变成一只巨型的毒蝎,僵死不动。

    阿牛抱着秦柔朝谷外走去,身后那三只陆离鸟居然亦步亦趋跟了上来。阿牛一奇回过头来道:“鸟儿,你们是想跟我一起走么?”

    带头的雄陆离鸟呱呱叫了几声,阿牛当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当下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藏身的地方,我的同伴受伤啦,需要静养几日。”

    雄陆离鸟又叫了几声,一摇一摆走到阿牛身前,回头朝阿牛“呱呱”叫唤,似乎是要阿牛跟着自己。阿牛想了想,跟着雄陆离鸟朝西行去,两人三鸟渐渐消失在弥漫的瘴气中。

    深潭旁又恢复早先的寂静,黑衣男子飘然落地,向对面一方山岩后冷冷道:“阁下可以出来了。”

    山岩后转出一人,褚色道袍,相貌丑陋,身后负着一把古剑。黑衣男子微微讶异道:“是你?”

    褚袍道人揖礼道:“苏仙友,多年未见了。”

    苏真打量着褚袍道人,哼道:“老夫若早知道山岩后面藏的是你,方才也不必越橱代庖作了回滥好人。”

    褚袍道人道:“适才小徒遇险,全仗苏仙友暗中相助,贫道代他谢过。”

    苏真一摆手毫不客气道:“免了,老夫对翠霞派没半点好感,只不过念在那个阿牛当年与丁原相交甚密才多此一举,换作翠霞派的其他弟子,老夫不寻他晦气已是好的了。”

    褚袍道人也不生气,淡淡道:“苏仙友仍是为丁原之事对本派存有芥蒂?”

    苏真冷笑道:“你们翠霞派几个老不死的对外宣称说丁原乃因修炼不慎走火入魔而死。这话骗的了几个人,何况是老夫这样知悉内情者?为了所谓的本派清誉竟下毒手逼死门人,这便是你们正道翘楚的做派么?”

    褚袍道人沉默片刻,徐徐道:“个中缘由,贫道难以多说,这事贫道亦难辞其咎。”

    苏真打了个哈哈,道:“难得你还知错,可惜丁原已被你们害死了,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淡言真人,以前苏某对你尚有三分佩服,可打这件事后却多了七分不屑!”

    淡言真人没有回答,脸上却闪过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抽搐,摇了摇头道:“贫道的确不是一个好师傅。”

    苏真见老道士一味相让,坦承过错怒气也消去不少,思量道:“看他样子对丁原之事亦十分痛惜,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发作,惟有压抑于心。若说对丁原的感情,这老牛鼻子待他亦父亦师,绝不逊于旁人。我骂过也就算了,纵使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苏真说道:“罢了,若是老夫当年阻拦丁原回返翠霞,他也不会有日后之祸,冥冥中自是天数。倒是你的另一个宝贝徒弟为何随着一个女娃儿深入蛮荒,一头钻进红袍老妖的老巢?”

    淡言真人答道:“他们是为追杀雷威与神鸦上人,以报父仇。”

    苏真嘿道:“姑且不论雷威与神鸦上人的修为,单是红袍老妖就非那两个后生能够应对,便不怕他们出个万一,你这老牛鼻子又要损折一个宝贝徒弟?”

    淡言真人平静道:“鸟儿总要离巢才能学会飞翔。”

    苏真摇头道:“你倒是用心良苦,自己也跟着万里迢迢护到别云山。难怪,当年丁原那小子桀骜不逊,惟独对你这老道士尊敬有加。”

    淡言真人抬头仰望飘渺云气,苦笑道:“贫道却对不住他,亦对不住苏仙友相托之情。”

    苏真竟也忍不住叹息道:“可惜了那个小子,假以天年,他未始不能成为天陆一代宗师。”

    两人各有感怀,相对沉默半晌。淡言真人稽首道:“贫道告辞了。”驾起清风朝万毒谷外飞去,倏忽不见。苏真站在原地沉吟片刻,亦消隐在深潭之后。

    这些故事阿牛自然并不知晓,他如今的全副心思都放在秦柔的毒伤上。那三只陆离鸟对谷中地形熟稔无比,引着阿牛藏身到峭壁上的一处天然洞穴里。那洞穴原本就是陆离鸟的巢穴,里面颇是腥臭,阿牛费了半天劲才收拾的稍稍像样。

    他怕屠暴的党羽再入谷中搜查,又以一些灌木遮掩住洞口。所谓错有错着,屠暴之死果然引起红袍老妖等人的震怒,连日在别云山布下天罗地网,可万没料到阿牛竟就待在万毒谷中,反成了他们唯一未用心搜索的地方。

    如此十余日,秦柔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更得冰莲朱丹之助修为精进不少,但要完全消受这朱丹之惠却尚需时日。

    这天午后秦柔依*在洞壁上,阿牛坐在她的身旁,跟前燃着一堆篝火“劈啪”轻响。那雌雄两只陆离鸟刚外出觅食回来将小陆离鸟喂饱,此刻躺在洞口假寐,有它们在谷中等闲的毒物都退避三舍之外,省却阿牛不少气力。

    秦柔将头枕在阿牛坚实宽厚的肩膀上,幽幽道:“阿牛哥,这些天劳累你了。”

    阿牛憨憨道:“阿柔,你可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没护得你周全,才累你受伤。我也忒笨了,竟这么轻易就相信了那人的话,幸好有丁小哥送的朱丹,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秦柔轻叹道:“要是丁公子还在该多好?”

    阿牛目中闪过一丝哀色,随即沉声道:“我一直觉得丁小哥不会这么容易离开我们,他一定还活着!”

    秦柔问道:“阿牛哥,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我怕雷威他们已经察觉,万一要是撞上红袍老妖就更麻烦了。”

    阿牛刚要说话,突然警兆一起,抬眼望向洞外。“哧“的一声从遮掩在洞穴外的灌木缝隙中射进一束白光,阿牛手疾眼快接住,却是一个小纸团。

    阿牛展开纸团扫了眼,面色顿时大变。原来那纸团上写的是“红袍老妖为报屠暴之仇,受神鸦撺掇已欲兴师翠霞。为师先行回山,你可与秦姑娘稍后返回。师字。”

    秦柔诧异道:“是你师傅他老人家的留言!”

    阿牛颔首,望着洞口低声道:“是他老人家的字体,原来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想着师傅如此恩重,阿牛心头一团暖乎乎的热流升起。

第三章 怅恨

    就在阿牛与淡言真人远赴南荒之时,翠霞山却出了一桩大事。三月一个晚间,坐忘峰后山蓦然霞光冲霄,沉寂千年的潜龙渊里风雷大作,黑云鼓啸,竟射出耀眼夺目的七彩光芒。整座山峰都如遭遇地震,发出剧烈的颤动,甚至远在百里之外尤能感应。

    正当千多翠霞派弟子惊疑不定,潜龙渊中突然喷出一束白光,风驰电掣扶摇九天。那白光的最前端赫然是团紫色光焰,披霞烁火,璨如星辰,直插深邃苍穹,倏忽不见。

    大约一柱香后,所有的异象逐渐消失,潜龙渊重又恢复往昔宁静,便似什么也未曾发生。那些被巨大轰鸣与绚烂霞光惊醒的翠霞弟子却了无睡意,相互间打听问询。

    奇怪的是淡怒真人与各支首座却对此事讳莫如深,又着人将潜龙渊一带封锁,再不准门下弟子随意接近。越是这样,众弟子便更是好奇,不久又从飞瀑斋传出当夜轮值后山的罗和身受重伤,闭门静修的消息,大家越发觉得非同寻常。

    尽管淡怒真人下了噤口之令,然则私下中各种说法却在翠霞山流传开来。有说是潜龙渊中有异宝出世,固有霞光开道;有说是九十馀年前被囚禁在潜龙渊中的冥轮老祖年旃终于修成正果,羽化飞天;还有人想到两年多前后山曾有类似异象出现,也不晓得是否有所关联?最邪乎的说法竟搬出八百多年前的典故,说是本门的开山祖师曾有遗言道:“龙起翠霞,天劫莅临”。

    一时人心惶惶,不知吉凶,每人的脸上都少了几分笑容。可转眼在忐忑不安里捱过十馀日,翠霞山并无异事发生,更不见什么祖师爷预言中的“天劫”莅临。众人紧张的情绪又渐渐松弛,谈论此事的人也日渐少了起来。

    这时淡言真人悄然返山,带回另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虽仅限翠霞派长老耆宿知晓,然而全山的防卫却骤然比平日严密许多。底下尚不知情的那些弟子不免又疑神疑鬼相互打听。

    这日黑云压月,星辰晦暗,距离“龙起翠霞”之事已过去足足半月。但翠霞山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紧张,各支都增加了巡山守夜的弟子,让人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在碧澜山庄的一栋朱楼,与这两年来的每个晚上一样,依旧是皆无。早先在小楼主人闺房窗口前喈喈不休的那只彩羽鹦鹉也不见了踪影,除了楼外偶尔响起的打更声,一片静谧。

    一道淡淡身影掠过院落中孤寂盛开的千盏繁花,百株古松,如同清风般飘入朱楼,竟惊不起一点尘埃,更莫遑论四周守夜的翠霞弟子。

    那道身影似乎也不欲惊动旁人,无声无息进到小楼原先主人的闺房中。虽说里面是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可那人的炯炯目光一瞥之下已将屋内情景尽览入眼帘。

    果然不出乎意料,屋中没有其他人,而所有的家具摆设却一如主人在时纤尘不染。那人静静在窗口伫立良久,一对星目凝望着对面墙上悬挂的画像,俊朗英挺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无法形容的无限怅恨。

    在那幅画卷上,一名容颜娇艳,巧笑倩兮的红衣少女婷婷玉立,明澈的秋波脉脉,仿佛也在注视着屋中人。

    雕栏玉砌依旧,只是朱漆已经黯淡。空荡荡的小楼寂静无语,默默陪伴这褚衣青年独立窗头。

    许是触景生情,许是压抑太久,一幕幕梦中萦绕千百回的旧时景象再上心头,往日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快意恩仇,如今九死一生,心境难言;以往执子之手,但求偕老,而今孑然一身,落寞满楼。

    不过是两年光阴,竟一变如斯。当日潜龙渊上一场激战,平乱仙剑龙吟山动,震慑四海,而自己也力竭心死坠入深渊,只当是大梦一回却尤如昨日。

    终于褚衣青年发出一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竟是要将这多年的怨恨不甘,思念挂牵尽皆倾泻。

    忽然在他背后所负的皮囊里传出低低讥笑道:“你象个傻瓜站在这里半晌不动,却叹的什么气?若是想报回前仇,只管拔剑横冲,现今的碧澜山庄又有谁人能拦的了你?”

    这声音嘶哑苍老,低沉沉压缩成束传入褚衣青年的耳中。褚衣青年静默片刻,同样以传音入秘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劳你老兄操心。”

    那声音不满的哼了声道:“算老夫多事,倘若不是看在你我两年交情和助老夫脱困的份上,嘿嘿,我还懒的管你。”

    褚衣青年冷冷道:“记着,翠霞派纵与你有深仇大恨也已事过境迁,今天晚上你不得借机出手胡乱伤人,否则休怪我翻脸。”

    那声音冷笑道:“你要挟老夫么?若老夫真个动手让翠霞山赤野千里,你也未必拦的住!”

    褚衣青年不为所动,淡淡道:“老鬼头,也不怕风大煽了你的舌头,就一个曾老头你就未必是其对手,不信我的话你尽管试试。”

    那声音嘿嘿道:“我们那日冲破伏魔大阵脱困而出时就不见曾山的踪影,说不定他大劫已至,早就完蛋了。”

    褚衣青年的眼中精光一闪,竟似照亮这漆黑的屋子,徐徐道:“连你都没死,他怎么可能有事?你再乱嚼舌头,小爷便扔你回潜龙渊,九十年后再来找你。”

    那声音怒道:“老夫这么一猜也不成么,哼,你别以为救了老夫出来老夫就需对你俯首帖耳。待我有朝一日恢复肉身,总教你晓得老夫真正的厉害!”

    褚衣青年微微笑道:“好啊,我也没求着你老兄跟在我屁股后头转悠,你要是不耐烦了尽管请便。”

    那声音怒火冲冲的破口大骂,一气呵成半柱香也没间断。褚衣青年也不理他,走到窗侧的梳妆台前。台上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应是经常有人打扫整理,那些女孩家的物什归放的整齐有秩,好似随时守侯主人的归来。

    褚衣青年轻轻吐了口气,低声吟道:“半生金戈半生花,亦无风雨亦无晴!”语气沧桑压抑,蕴涵说不出的怨怒与缅怀。

    那声音许是骂累了,又或因对方始终没有回应未免无聊,忍不住转开话题问道:“这是谁的鸟诗,好象有点味道。”

    褚衣青年道:“这是我以前在一幅画上看到的,也是小时候常听人念起的诗句。你这粗人却又能懂什么其中韵味?”

    那声音勃然大怒,臭骂道:“混小子,你爷爷我认字读书的时候你娘还在你娘的娘的娘的娘胎里待着,老夫喝过的精血都比你饮的水多,凭什么说老夫不懂?”

    褚衣青年也不生气,嘿然道:“年纪大些就必然能明白么?你可知什么是两情相悦之欢,什么是相思断肠之苦?和你这与和尚差不多的老鬼头谈论这些,就如同对牛弹琴。”

    那声音被褚衣青年的话呛的不轻,半晌才咕哝道:“你晓得什么,老夫年轻时也风流倜傥过,不过是为炼神功斩断情欲罢了。”

    忽然褚衣青年神色微动,轻轻道:“有人来了。”

    那声音不耐道:“当老夫的灵觉比不上你么,不过是个女人,又怕什么?惹火了老子就乾脆把她做了,吸干她的精血也算是大出口鸟气!”

    褚衣青年冷然道:“她是姬榄的夫人和婉,父亲便是燃灯居士,你不能动她。”

    那声音一怔,问道:“怎么,你当老夫会怕姬榄和燃灯那火秧子?”

    褚衣青年道:“你怕不怕他们我不管,总之今晚你不得胡乱出手。”

    这个时候楼下才亮起了灯笼,接着脚步轻响有人沿着楼梯上来。

    那声音问道:“你想在这里等她?”

    褚衣青年道:“有一些话,我想问问她。”说罢闪身到床边的帘帐后。

    他刚一隐身,闺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屋外灯笼的光晕照了进来,亮起一蓬朦胧的光华。一名妇人提着灯笼又携着只竹篮走了进来,她并未察觉屋中居然早有人在,如往常一样先点起桌上的烛台,而后在椅子上静静坐下。

    那妇人望之如四十许人,容貌娇好端庄,面含幽色环顾着屋中景物。须臾之后她轻声自语道:“雪儿,娘亲今晚又来看你了。虽然你人已不在,可屋子里的东西娘亲未曾动过一样,总想着有一天你能回来看看。”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竹篮里的水果摆放到桌上道:“这些都是你往常喜欢吃的水果,娘亲今日下午又采摘了些来,便放在这里,你随时回来都能吃到。”

    褚衣青年藏在帘帐后,听着妇人轻语,思量道:“自古父母疼爱儿女之心总是一样,雪儿终究还是有娘亲在挂念她。可我如今虽然得脱绝地,举目天陆无一亲人,又有谁在挂念于我,只怕大家早把我给忘记了!”

    那妇人又道:“这两日翠霞山的戒备更加严密,连后山都增派了不少人手。你爹爹与爷爷连日奔忙也消瘦不少,若是有你在还能逗他们开心,而今却只见他们也都是愁眉紧锁,不得舒展。”

    褚衣青年心头冷笑道:“活该,你们自己愿意将雪儿嫁到越秀山去,现在又假惺惺的舍不得,恁的自作自受!”

    妇人又坐了一会,方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吹灭烛火道:“雪儿,娘亲需得为你爹爹做夜宵去了,明晚再来这儿和你说话。你孤身在外,万事都需自己小心保重。”

    她说到这里心头酸楚,不争气的泪水又要涌出,却急忙忍住。刚要转身,突然眼前黑影一闪,多了一人。

    妇人一惊,低喝道:“什么人?”目光甫一接触到褚衣青年的面庞,整个人竟似呆住,猛地一颤失声道:“是你?”“啪”的一声,灯笼陡然落地熄灭。

    黑暗中褚衣青年漠然道:“是我,姬夫人。”

    和婉稍稍恢复镇定,打量着对方道:“丁原,你是人是鬼?”

    褚衣青年嘴角露出一抹讥笑,道:“只怕你们所有的人都没料到,我坠入潜龙渊不仅未死,反而脱困而出,是么?”

    和婉在丁原目光的压迫下竟不由自主的点头道:“是的,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你——是如何逃出来了?难道十多天前潜龙渊一场异变便是与你有关?”

    丁原轻轻冷笑说道:“姬夫人,你现在才明白,是否太晚了点?”

    和婉注视着面前这神色冰冷的年轻人,叹息道:“丁原,你还在怨恨我们?”

    丁原道:“怨恨,我为什么要怨恨你们?你们根本就不值得我怨恨。”

    和婉脸上浮起苦涩笑容道:“丁师弟,你这话里分明就含着对我们不可解开的怨气。其实,我与你姬师兄还有其他所有人从不曾想要害你,当日的事情实是诸多误会才导致最后结果。对于你坠落潜龙渊,我们也是遗憾无比。”

    丁原目光冷冷的扫视过和婉,蓦然发现不过两年光景,和婉居然头生华发,脸上更多了几道细微的皱纹,不由呆了一下,嘴上仍然强道:“何必再用花言巧语来骗我,我更不敢劳你叫上一声‘丁师弟’。姬夫人,你即管高声呼救叫人来抓我,再将我打入潜龙渊!”

    和婉摇摇头还没说话,坐忘峰山顶翠霞观的方向蓦然传来一声悠远锺鸣。这钟声在夜中瞬时回荡遍群山谷壑,丁原不禁一怔心道:“莫非我的行迹已被他们发觉,居然动用了铜雀锺示警,这阵仗也太大了点。”

    屋子里的两人都站在原地,默默聆听钟声敲荡。铜雀锺鸣竟是没有间断,一连响了七下方才停歇,馀音却仍在坐忘峰上回响不已。

    此时翠霞观内外已战成一片,数百束奼紫嫣红的法器仙剑光华烟花似的在夜幕中穿梭飞舞,映得山峦如昼,红云泣血。来自别云山一崖两岩三窟的红袍老妖座下魔道高手,以及南荒十数家大小魔道门派的人物各驱法宝从四面八方飞来,猛攻翠霞观。

    幸而翠霞派早得淡言真人预报,数日来暗中周密布防,警钟一起各支弟子在本门首座与师长的率领下急援翠霞观,才不至于被红袍老妖等众杀的措手不及。

    一场红袍老妖精心策划的夜袭转眼演变成为翠霞派与南荒各路魔道门派间短兵相接的白刃之战。翠霞弟子尽管逾千,但能有御剑之能的不过在三四百间,而对方所来者莫不是其中翘楚。

    原来红袍老妖闻知屠暴竟在万毒谷为翠霞派一年轻弟子飞剑所弑,顿时怒不可遏。他世居别云山,一百三十多年来从无人敢捋虎须,被正魔两道公认为九妖之首。自九十馀年前冥轮老祖失陷翠霞山潜龙渊后,他更是独尊天南无有抗手,势力亦扩充到南荒魔道各门。

    这些年来红袍老妖闭门苦修“搬山移海大法”少有出别云山,却教天陆正道也清净许多。可他万没想到自己不去招惹别人,翠霞派的区区一个年轻弟子带着个女娃儿竟欺辱到别云山。相交百多年的屠暴莫名其妙就被那叫做阿牛的后生杀了,连日搜山却连人影也不见半个。

    激怒之下神鸦上人与雷威又乘火浇油,大肆撺掇红袍老妖为屠暴复仇。那些别云山五鼎中的凶人兔死狐悲亦整日叫嚣踏平翠霞,红袍老妖本非善类,又眼馋翠霞诸多宝物仙剑,更垂涎九转金丹的神奇效用,于是一场翠霞大劫酝酿而成。

    红袍老妖纵是目中无人也晓得翠霞一派千年根基,门中藏龙卧虎高手层出。仅凭他别云山一脉相抗难免势单力薄,当下又邀集蜀州各路魔门同道,包括天陆九妖中另三位凶人雷公雷婆和唐森,以及一干着名魔头约定时日共襄大举。

    偏巧天助于他,红袍老妖最顾忌的翠霞派两大高手淡一真人与曾山皆在数年前闭入死关,凭空少去两大助力。如今翠霞派最扎手的不过是六仙中的淡怒、姬别天等人,却不放在他红袍老妖的眼中。

    稍不如意的是夜袭初始即为翠霞派所察觉,似乎对方也早有防备。尤其在翠霞观驻守重兵,淡怒真人、淡言真人、淡嗔与姬别天俱在此间,只少了个前些日子受伤的罗和。

    铜雀锺甫鸣,九悬观、碧澜山庄等处的数百弟子亦纷纷应援,双方十成中倒有八成的高手云集在翠霞观左右。这样一场大战已是九十馀年未见,上次翠霞派遭袭尚是冥轮老祖率领天南群魔为夺《天道》而来,却因羽翼浓与赫连宣的插手而意外夭折,铩羽而归。年旃本人则被翠霞派上一代数大长老联手迫下潜龙渊,不见天日。

    却说阿牛与秦柔已回山两日,秦柔毒伤初愈留在紫竹轩中修养,有阿牛在旁悉心照料,更加上有个老是在身前身后撒欢讨好狂摇尾巴的大黑,日子过得倒不寂寞。唯一感到忐忑的便是未料到因自己的私仇无端连累了翠霞派,好在淡言真人并未怪罪,反嘱她静心养伤莫要辜负朱丹之功。

    今夜秦柔睡下不久便听见翠霞观上铜雀锺响,她听阿牛说过,知是翠霞派的警信。秦柔着衣刚起,阿牛的声音已在竹庐外说道:“阿柔,淡怒师叔以铜雀锺示警,一定是红袍老妖带人来袭。我要立刻赶到翠霞观助师傅他老人家御敌,你和大黑暂时待在屋里,千万不要出门。”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秦柔收拾停当立在门口道:“阿牛哥,小妹与你一起去!”

    阿牛一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你的伤势还没好透,今晚夜袭翠霞的又全都是魔道高手,你还是别去了吧。有我师傅和淡怒师伯他们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秦柔目视阿牛芳心中一片温暖,却婉转微笑道:“阿牛哥,小妹的毒伤早不碍事了。翠霞派此难全因小妹而起,如今红袍老妖杀上门来,小妹自知修为低微却也应当尽上一份心力才是。”

    阿牛想了想,觉得真把秦柔一个人留在紫竹轩也不甚放心,迟疑片刻点头道:“也好,你就跟我一起去翠霞观援助师傅,但要千万小心不要落单。”

    秦柔浅笑道:“阿牛哥放心,小妹会跟紧你。”

    两人驾起沉金古剑与大雷怒剑直奔坐忘峰巅,远远就看见高空中无数战团激斗正酣,山头云岚激荡呼啸,五颜六色的绚光此起彼伏,喊杀之声响彻天宇。

    阿牛一心想先寻找到师傅,御剑携着秦柔直朝翠霞观冲去,猛然眼前红影闪动,斜刺里杀出一人拦住去路。却看这人年纪颇老,头顶光如明旌不生毫发,肥头大耳,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倒有三分出家人模样。他身上披着一间描金红袍迎风鼓荡,脖子上挂着一串白色珠子,仔细一看竟是人骨所炼。

    这人右手引着一条暗绿色铜棍指向阿牛与秦柔,眉开眼笑道:“不要走,哪里去,哈哈,小娃娃不要走,留在这里陪我老人家玩玩吧。嗯,不错不错真不错,总算让我找到两个看上去年轻好对付的娃娃,留下来吧,陪我老人家玩玩怎么样?哈哈,放心吧,我老人家最怕见血,杀你们的时候一定留个全尸,你们身上有什么灵丹宝贝吗?不如先掏出来孝敬孝敬我老人家怎么样,免得白白浪费了可不好——”

    他口若悬河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中间杂七杂八似在问人问题,却又不等人回答,自己已经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教人无法接茬,连阿牛这般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打断道:“前辈,我们还要赶去翠霞观,可不能陪你在这里玩儿。”

    来人呵呵笑道:“知了。知了。可你们去那里作什么?那里好多高手在翠霞观前你打我来,我打你去,你们两个娃娃还没*近说不准就被不长眼的飞剑削去脑袋,成了无头僵尸,那可真是糟糕糟糕太糟糕!莫不如离的远点陪唐爷爷玩上几招,我一高兴放你们条生路也有可能不是?”

    秦柔见这人喋喋不休的模样,希奇古怪的挂珠,突然想起雷霆曾提及过的一个百年老魔,微惊道:“阁下莫不是天陆九妖中的唐森?”

    那人满面春风,回答道:“呵呵,你这女娃娃是从谁那儿听说过我老人家的名头?怎么,吓着你们了?别怕别怕,我可是天陆九妖里脾气最好,心地最善良的一个,遇上我是你们的造化,要是碰到雷公雷婆他们,嗯,我告诉你们,那两个人的脾气可不好,一点也不好,特别是那雷婆,说不定连话也不让说半句就把你们撕成碎片了!”

    秦柔与阿牛无心听他胡说八道,心中暗暗叫糟。若是单看外表,这唐森生得富态,又整日笑容满面似乎是最好说话之人。可论手段之凶残,行事之奸诈比之神鸦上人尤有过之。

    据传他原本是一只百万大山中的九极白蝉修炼而成,与桑土公算是近邻。不过一个木讷寡言,另一个却最喜鼓噪不休,一旦开口几乎要说到就算所有人塞起耳朵来也还不肯罢休。又因他生性阴毒笑里藏刀,即便是魔道中人也少有与之往来,可与红袍老妖却是臭味相投,极是投机。

    这回红袍老妖聚众袭击翠霞山,唐森一呼即应还邀来百万大山中不少深居简出的魔头。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想着乘这机会大捞一票,最好能浑水摸鱼抢在红袍老妖之前夺得九转金丹,异日南荒便要易主了。

    他敲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战端一开站在红袍老妖身旁的唐森便悄悄缩到后面,远远隔岸观火。可站着无所事事也说不过去,赶巧看着一个面相憨憨的少年带着个纤柔少女急冲冲朝翠霞观而去,于是立马跳了出来要拿阿牛与秦柔开涮。

第四章 夜袭

    阿牛可没工夫陪唐森聊天,抱拳道:“唐老爷子,阿牛得罪了!”沉金古剑握在手中光华一起,就要动手。

    唐森一听阿牛自报家门急忙摆手道:“且慢,且慢!你说你叫什么来着?阿牛,就是那个杀了屠暴的阿牛?你身旁那个小姑娘便是雷霆的干女儿,叫什么柔的是不是?哈哈,不错不错,我老人家运气真是不错!”

    阿牛不晓得唐森用意,愣愣一点头答道:“正是!”

    唐森暗喜,心道我若是抓了这两人送与红袍老妖可算功劳一件,比起那些傻瓜拼死厮杀也来的轻松许多。他心里定下主意脸上却笑意更浓嘻嘻道:“知了,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看不出来,娃娃年纪小小居然本事不小!瞧你憨头憨脑的样子竟也能杀死屠暴,想来那老家伙到死都不能闭眼。老夫在百万大山隐居多年,倒没想到翠霞派还真出了你这样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年轻娃娃,再过几年只怕连我也要对你退避三舍了——”

    这“知了,知了”乃是他别无分号的口头禅,一通罗里罗嗦听的阿牛与秦柔头别提有多大了。就在两人以为唐森还不知要嘀咕到什么时候之际,猛见眼前绿影如山,漫天杀气迫面而至。

    阿牛大吃一惊,沉金古剑急挥而出,在一团真假莫测的棍影中找到真身,“铿”的一击切在棍端。沉金古剑被一股大力抛起,阿牛右臂微感酸麻,一道阴冷魔气逆袭而上,说不出的难受。

    阿牛退出丈许,运功驱出魔气,暗自钦佩道:“好厉害,这人比那神鸦上人强出何止一筹?”

    可他能硬接下这一记“愁云惨雾欢喜棍”也教唐森颇为意外,思量道:“这小子即能杀死屠暴,果有些真才实学。老夫得留上三分心神,可别在阴沟里翻船!”想着哈哈笑道:“娃娃,咱们再来玩玩这招!瞧瞧这记‘笑点天南’比你们的翠霞派剑法如何?你若是害怕尽管出声求饶,唐爷爷最欢喜听别人求我了——”

    他一面口里不停说话,一面愁云惨雾欢喜棍九虚一实直捣阿牛胸膛,四周惨绿色光雾缭绕,“哧哧”罡风竟似有人在讥笑尖号。秦柔在一旁已有准备,大雷怒剑及时飞出,“叮叮”连响点在铜棍上,直到手臂麻木才将唐森的攻招瓦解。

    阿牛缓过气来拧身又上,不忘关切问道:“阿柔,你没事吧?”

    秦柔被唐森魔气侵入体内,正用心化解,刚想支撑着回答好教阿牛放心,蓦然丹田一热升起道沛然暖流,汩汩汤汤刹那逼出魔气,令秦柔全身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服,却是冰莲朱丹受魔气刺激自动生成护持住她的经脉。

    秦柔精神一振,面转红润明眸如星,回答道:“小妹没事!”纤手执起大雷怒剑与阿牛双战唐森。三人在空中斗得翻翻滚滚,片刻之间也难分轩轾。

    这时红袍老妖等人已连伤十数名翠霞派弟子杀入观门,正迎头遇见淡怒真人与姬别天、淡言真人、淡嗔等翠霞派顶尖人物。

    双方相距十余丈于青松苍柏间摆开阵势,淡怒真人伫立在翠霞诸仙正中,扫过红袍老妖身后数十张面孔,无不是南荒一带久负盛名的凶顽之辈。心知今夜一场血战势在难免,端坐五爪金狮之上冷喝道:“红袍老妖,你无端生事犯我翠霞,却是为何?”

    红袍老妖依*在四名昆仑奴所抬软塌上,满头深蓝色乱发披散到腰际,却也遮掩住大半面庞。他其实相貌甚为英俊,眼睛闭起只能看见殷红色的眼皮,薄薄的嘴角含着张狂不屑的冷笑,颌下一蓬短须倒卷朝上。

    即号作“红袍老妖”,他自然是一身血红大袍,身材比常人高大魁梧许多,若站起来怕比淡怒真人高出半个身子,连姬别天也要矮上两头不止。他的双手晶莹如玉保养的犹如贵妇,从宽松的袖口伸出轻轻抚在椅座上。在右手食指上一枚浓绿色的戒指分外醒目,上面镶嵌的那颗宝石约莫龙眼大小,光华夺目。

    可惜因早年修炼过于急进,红袍老妖的双腿截肢多年,可却令他因祸得福从腰腹下修出两个本命分身。平时藏在红袍之内不得一见,旦有所需雷霆而动竟胜于任何仙兵魔宝,教人防不胜防。

    他虽被列为天陆九妖之一,其修为却超出其他几妖甚多,即便如赤髯天尊亦难望项背。早在百多年前蓬莱盛会上,红袍老妖就被列上天陆魔道十大高手之位,与苏真、羽翼浓、任峥等人平起平坐。天陆九妖的名头有一大半倒是*他打响。

    见翠霞派精英尽出列在阵前,红袍老妖嘴唇不动,喉咙里“嘎嘎”怪笑两声却从肚腹传来闷雷一般的嗓音道:“是你翠霞弟子杀我朋友在先,反怪我生事。淡怒真人,阁下是正派耆宿,便可这样睁眼说瞎话么?”

    淡嗔站在淡怒真人身边,神色凛然道:“杀的好!魔道妖孽人人得而诛之,屠暴若撞在贫道手上,一样将他打下地狱!”

    红袍老妖岿然不动,双目中闪过一点赤光说道:“老虔婆,你们杀人就是替天行道,我们报仇却叫做无事生非,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天理么?老夫算是见识了,废话少说交出凶手,老夫或可对翠霞网开一面。”

    淡言真人徐徐道:“阿牛是贫道弟子,却不能交给阁下。屠暴之死其罪在己,是非公道自有天鉴。阁下若不肯罢休,贫道奉陪到底!”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旁人只以为他与罗和是最好说话的两人。没想到今夜此地面对强仇,淡言真人铿然以对,听的众人精神振奋,姬别天更禁不住喝彩道:“说的好,要人休想,老夫的红莲仙剑却在此候着!”

    红袍老妖“嘎嘎”笑道:“姬别天,好大的口气,老夫待会教你走不过三十招!”

    淡嗔轻蔑道:“妖魔魑魅也敢与我名门争锋,贫道便第一个会你!”

    红袍老妖左首立着的一名中年男子开口说道:“淡嗔真人,阁下的修为雷某亦是佩服的很。不过要说能赢过老仙,嘿嘿,恕我不能相信,不如就让在下陪你走上几招,却看看翠霞剑法究竟神奇到何种地步!”

    说话之人相貌清秀儒雅,望似一饱读诗书的中年书生,三绺黑髯飘飘洒洒梳理的十分光亮整洁,一身宝蓝长衣玉带围腰,背后负着把蓝布长伞,伞头露出锋刃如同锥子,伞柄系着红色缎带甚是鲜艳。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朝哪代的落第秀才,淡嗔却深晓其厉害。在天陆上有几对夫妻众人皆晓,眼前这蓝衣男子与身旁的鸠面老婆子便是一对。年轻一辈听了“雷公雷婆”的名头还不怎的,可上了百岁的老人对这两人却是深有忌惮。

    雷公与雷婆百年前同属天陆九妖,雷公因外貌俊雅才艺不凡颇得魔道中女子倾心,雷婆便是其中之一。那时雷婆的容貌也算过得去,好坏也可算中上,可比起诸多萦绕在雷公身旁承欢的女子却逊色不少。

    雷婆对雷公自是殷勤温婉,无奈雷公根本看她不上眼,不冷不热保持着距离,就这样一晃就是二十年,雷婆也不死心,直到一场变故发生。

    原来雷公素有喜新厌旧之癖,鬼使神差竟喜欢上了当时燕山剑派掌门沈放之女沈婵。他装作一落难书生故意邂逅下山云游的沈婵,两人一来二去间甫生情愫,沈婵便稀里糊涂把女儿家的清白交与了雷公。

    东窗事发后沈放勃然大怒,一面将沈婵幽禁,一面尽起燕山高手追杀雷公。雷公左躲右藏本可逃过,奈何老毛病复发又去拈花惹草暴露了行踪,终教沈放在石鼓山将他困住。

    眼看雷公在劫难逃,一直暗中追随他的雷婆突然出手,不惜毁损容颜动用“天荒地老百蚀大法”重创沈放,自己也因元神出窍气息奄奄。雷公携着她乘机脱困隐入南荒,自此后竟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只一意相待雷婆。

    可谁晓得雷婆毁容后自惭形秽,深觉已配不上雷公,苏醒之后对雷公百般嘲讽辱骂。甚而踢打折磨,只想逼走雷公。可雷公竟下定决心以一生补报,任雷婆如何对他只是忍气吞声,曲意奉承。

    这么一来两人间的地位骤然颠倒,传成天陆一段笑话。雷公非但不以为意,反邀请了三五知己摆下婚宴当中宣布娶雷婆为妻。雷婆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成婚这些年时而想委屈了雷公,应设法再逼走他;时而又害怕失去雷公,把他在身边栓的紧紧不肯放他离南荒半步,更见不得有其他女子对雷公半句多话。

    就这么打打闹闹,和和好好过了百馀年,雷公终究也没离开雷婆,更没再去招惹别的女子,仅这一点雷婆倒也是功德无量。

    淡嗔柳眉倒竖,寒声道:“你这专毁姑娘家清白的妖孽,但看贫道如何收拾!”仙剑腾起一溜光芒直射雷公,剑气到的竟比她的话音更快。

    雷公修长的身躯陡然升起数丈高,闪过淡嗔的剑势,背后混元兜率伞弹起三尺砰的打开,放出数十道蓝色剑华煞是好看。

    淡嗔临危不乱驱动仙剑“叮叮”连响格开剑芒,身躯也掠到空中凌风飘飞。雷公右手一探抓住伞柄“忽”的收起伞页,伞尖锋刃朝下一旋抖出团团寒光罩住淡嗔。

    淡嗔低叱一声仙剑振得嗡嗡镝鸣迎风而上,与雷公的混元兜率伞斗成一团。只见夜幕下两团华光乱舞,剑气罡风不住发出激烈碰撞的“哧哧”之声,两人以快打快弹指已是十多回合不见胜负。

    雷婆仰头观望,瞧雷公一味游斗不肯与淡嗔硬撼,虽暂时不落下风可也难保疏忽之下出了差池。她枯乾焦黄的眉毛一挑,尖声叫道:“雷不羁,你这般怜香惜玉的打法到明早也结束不了,闪开,让老娘我来!”

    她声到人到,一串金铃“叮当”直响,自手腕上脱飞,幻化作一抹黄光。飞到半路六只金铃蓦然散成梅花形状,爆出层层波光分取淡嗔周身要害。

    淡嗔左手一舒轻念真言,袖口中祭起一支拂尘随着主人心意策动翻飞而起,如和风过野拂在六只金铃之上,将雷婆的“逍遥六瞳金铃”荡了回去。

    雷公攻势一敛退出三丈,竟不乘机猛攻,望着赶来的雷婆皱眉苦笑道:“你上来干什么?”

    雷婆收了金铃哼道:“老娘没闲心看你和这老道姑眉来眼去的演戏!”

    淡嗔一生守身如玉,何曾听人这般指责,气得面色煞白仙剑一指雷婆道:“丑婆子,你乱嚼什么舌根,谁跟那妖孽眉来眼去了?”

    雷婆为雷公尽毁容颜虽则无悔,可毕竟终生为此耿耿于怀。她一听淡嗔辱骂自己“丑婆子”立时火冒三丈低吼道:“我要杀了你!”双目血红拔出腰间无憾双刀冲向淡嗔。

    淡嗔亦是一肚子怒火迎了上去,一正一魔,一道一妖两名女子见面连话也未说过三句便如生死仇人杀在一起,你来我往舍命相争打的好不热闹。

    这可担心坏了旁边的雷公,他对自己妻子的修为知根知底,方才与淡嗔又斗过十多回合,晓得那老道姑剑势凌厉,身法飘忽。以自己之能也需先避其锋芒静待时机,雷婆这样一上去就正面对憾怕迟早要吃上大亏,忍不住劝说道:“阿水,你何不让我来解决这老道姑,偏要自己与她拼命?万一——”

    忽见雷婆遇险,雷公急忙又叫道:“哎吆,小心!她这式‘投鞭断流’要攻你左肋!”片刻之后又忍不住指点道:“别跟她斗快,用你的‘柔情似水十三刀’与她周旋,先消耗她的锐气再说!”

    他在旁边指手画脚却教雷婆更加怒不可遏,存心要与丈夫赌气。凡是雷公所说,她决不照作,雷公要她施展“柔情似水十三刀”,雷婆偏偏反其道用上威猛刚劲的“郎心如铁十九斩”。

    这么一来自是方寸大乱,数招之间频频遇险,让淡嗔尽占上风。听雷公还在一旁劝说自己收手,雷婆按捺不住怒火叱道:“闭嘴!我若死了不正是如你所愿么?”这么一走神差点左臂被淡嗔仙剑削下,惊的雷公一身冷汗。

    他站在外圈即怕妻子责难不敢上前助阵但又不能撒手不管,眼睁睁看着雷婆被淡嗔迫的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惟有苦笑道:“好吧,你尽力而为,反正你我生死同命,也无需多说什么了。”

    雷婆闻言心头一暖,那边雷公果然不再开口,她反而振作起精神逐渐扳回劣势,局面又趋平稳。雷公见状不由松了口气,退到稍远处为雷婆压阵。

    底下姬别天一引红莲仙剑点指道:“红袍老妖,且让姬某瞧瞧你蜷缩南荒百多年,可曾修到何种妖术?”此公性如烈火疾恶如仇,也不再多话腾起身形飞击红袍老妖头顶。

    不防红袍老妖身后闪出一人,大喝道:“姬别天休要猖狂,待老夫前来会你!”一道浮影奔向姬别天,手中之剑雷声隐隐,正是落难投*红袍老妖的雷威。

    他为雷霆所逐亡命天涯,经神鸦上人引荐才寄身别云山。人在屋檐下时常想起昔日天雷山庄的风光岁月,对盛年、丁原等人恨之入骨,由此也捎带上了翠霞派。尤其是忘情水馀毒每日午时定时发作,虽有红袍老妖赠给的“百荼丹”减缓痛楚,可仍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如今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向雷霆、盛年、丁原等人复仇,自也不会放过报复翠霞派的机会。这次红袍老妖夜袭翠霞,他与神鸦上人最是积极兴奋,一路随众人杀进翠霞观中。

    姬别天并不认得雷威,见他剑势凶猛霸道倒也不敢轻敌,红莲仙剑鼓荡罡风硬碰硬对了一剑,“吭”的一声雷威被震退一丈多远,姬别天也是晃了晃身子手臂微麻。

    姬别天撤剑喝问道:“报上名号,姬某红莲仙剑下不斩枉死之鬼!”

    雷威深吸一口气缓过劲来,哈哈笑道:“老夫雷威,姬别天,你我再战三百合!”说罢欺身逼近,这回他学聪明不少,不与对方硬撼功力,剑花晃目走轻灵剑路企图与姬别天比试剑法造诣。

    姬别天接下雷威攻势,蔑然道:“原来是天雷山庄的丧家之犬,今日姬某便做个善事送阁下一程!”红莲仙剑大开大阖,威猛绝伦,将雷威笼罩在一片赤华之内。

    神鸦上人藏在人群之中突然擎刀叫道:“诸位仙友还客气什么,今晚我们便踏平翠霞为屠暴老弟报仇雪恨!”他一鼓动,原本蠢蠢欲动的群妖顿时血脉贲张嗷嗷怪啸蜂拥冲上。

    淡怒真人身后的各支长老耆宿,二代弟子中的菁英翘楚亦各出仙剑飞凌云头,双方百多人生死搏杀,千百道绚烂光华惊空裂云,直教血色映红半边苍穹。

    淡怒真人坐在五爪金狮上凝视红袍老妖,沉声道:“红袍老妖,事即至此你我终须一战,恕贫道失礼了!”制怒仙剑铿然出鞘,五爪金狮咆哮一声冲向四名昆仑奴所抬软塌。

    红袍老妖半躺在软塌里,眼睛依旧紧闭,右手猛抬赫然闪过一道电光,却是一条六丈长的赤色鞭子犹如毒蟒出渊缠向金狮头颅。

    淡怒真人手腕一翻制怒仙剑点在鞭梢,发出一记金石撞击的脆鸣。从那鞭梢冒出一蓬妖氛,十多个弹丸大小的黑色光焰骷髅吱吱鬼叫扑向淡怒真人面庞。

    此乃红袍老妖“赤魄鞭”中所炼的鬼魄元神,在他魔气催动下掀起一阵凄迷血雾突袭淡怒真人。幸而淡怒真人对赤魄鞭早有耳闻,已防备这手,左指轻起紫铜香炉放出一束白光。

    那十多鬼魄被白光一照立时哀号融化,收进了铜炉之中。红袍老妖的赤魄鞭却乘机反攻,当头劈落。他坐在软塌里稳若泰山,赤魄鞭指东打西神出鬼没,迫的淡怒真人绕着软塌飞旋,竟近身不得。

    有几次他觑准空隙欺身逼近,却被红袍老妖出左掌迫退,如此往来又是三十多个回合,淡怒真人的仙剑始终攻不破对方赤魄鞭布下的铜墙铁壁。

    淡怒真人道冠上腾起笔直一条轻烟,神情越来越严峻肃穆,坐下金狮怒吼连连。他自知对方修为实是胜己一筹,再这么缠斗下去恐怕难以支撑过五十招的大限,身形从金狮背上掠起化作弧光飞流,制怒仙剑一沾即走,改以在外围游斗。

    赤魄鞭顿生感应由守转攻,红影舞动成团团飓风忽左忽右紧紧缠住淡怒真人的身形,逐渐将他游走的空间压缩到一隅。淡怒真人暗自心惊道:“这老妖的修为竟不在掌门师兄之下,再这么斗下去不出十招我必败无疑。与其如此不若孤注一掷与他玉石俱焚,或可扭转危局。”

    想到这里他身影一晃射向软塌,赤魄鞭如影随形追了上来。淡怒真人不闪不封,“啪”的一响拇指粗细的鞭身绕在腰际,犹如毒蟒骤然收紧。淡怒真人深吸一口气身躯突然随着赤魄鞭一同缩小,同时腰似陀螺飞转倒卷赤魄鞭合身扑向软塌。

    红袍老妖眉宇一耸,冷笑道:“缩地成寸!”右手赤魄鞭一松一荡弹了开去,左掌轰然击出。他的五根手指或屈或蜷,或迸或收,千姿百态闪烁不定,竟是一掌中暗藏了数十种招式变化。

    淡怒真人鼓剑直进,制怒仙剑恰似蛟龙抬头点向红袍老妖的咽喉。红袍老妖五指如鼓琴瑟,错落有致拂在剑上激起“叮叮”脆鸣。制怒仙剑被震得颤抖不已却依然不言退缩艰难朝前。

    眼看离咽喉尚余寸许,红袍老妖左掌化为爪形“吭”的一声夹住仙剑。淡怒真人手腕一振,催动两甲子多的翠微真气前压,可制怒仙剑如有生根,纹丝不动。

    忽然背后阴风凛然,赤魄鞭回旋而至扫向淡怒真人背心。淡怒真人头也不回,左袖飞出正缠在鞭梢上,往后一卷一带将赤魄鞭绷的笔直。

    两人顿时僵持住,彼此的眼睛相距不过数尺,呼吸可闻,毫发可见。红袍老妖竟有馀力开口道:“淡怒真人,翠霞派除了淡一与曾山外果然无人了么?你这点修为居然也敢在老夫面前夸弄,可笑!”

    淡怒真人面色铁青嘴唇紧闭,集中心念苦苦支撑,听得红袍老妖的嘲笑只哼了声。突然红袍老妖脸上幼嫩晶莹的肌肤转成血红色,从他的左掌与赤魄鞭上传来一股庞大的倒吸之力,宛如飓风侵体。

    淡怒真人如坠洪炉,浑身经脉火热难受,丹田的真元蠢蠢欲动竟要失守,体内的精血更是随着那股吸力外流,情不自禁的脱离自己控掌涌向红袍老妖。

    淡怒真人心头一惊,晓得红袍老妖竟施展出天陆绝毒的禁制魔功“吸髓吮精大法”。此功脱胎于魔门最基本的修炼功法之一“采补术”,原本是魔门之人吸食生灵精血元神裨益修为所用。但经红袍老妖去芜存精竟成了吸收对手真气精血,直至吞噬对方元神的功法,昔年牛刀小试已经震惊四海,何况如今魔功大成?

    淡怒真人情知不好,急忙澄净心神抱元守一,与红袍老妖全力相抗。奈何一则修为原本就不如,再加上一个疏忽被红袍老妖抓住破绽,其势已如决堤洪水一泻千里,再想坚持谈何容易?

第五章 冥轮

    正这时候半空剑华一闪“叮叮”两声点在赤魄鞭与制怒仙剑之上,一股柔和醇厚的真气沛然涌到。淡怒真人与红袍老妖俱是身躯一颤,剑鞭弹起,袖掌回荡。

    淡怒真人乘势踉跄飞退,脸色惨白额头渗汗,制怒仙剑上蒙起一层殷红血雾久久不散。短短工夫,他已是从鬼门关前拐了一圈又回来,只觉得全身虚脱连手也不自觉的颤抖,背后道袍湿透。

    淡言真人横身挡在淡怒真人前,海阔剑立于胸口,双目凝视红袍老妖,低声道:“师兄,我来。”

    淡怒真人纵是不愿他冒险,自己也暂时失去再战之力,惟有颔首喘息道:“小心他的吸髓吮精大法。”说罢退到五爪金狮背上盘膝调息,由金狮护法。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淡言真人仅出一剑,却已教红袍老妖刮目相看。他嘎嘎冷笑道:“‘一怒言嗔’,阁下该就是淡言真人了!”

    淡言真人屹立不动,静静答道:“是。”

    红袍老妖悠然把弄手中赤魄鞭道:“没想到翠霞六仙中声名最薄的一人,居然是除去淡一外六仙中第一高手!老夫方才险些看走眼了,阁下比淡怒真人强了可不止一点啊。”

    淡言真人无喜无怒,丑陋沉着的面庞上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清澈深邃的光芒,回答道:“翠霞一派藏龙卧虎,贫道与诸位同门各有千秋,不敢言大。”

    红袍老妖嘎嘎一笑,道:“好,就让老夫再见识一下你这老道的修为!”手腕一抖,赤魄鞭昂然挺起,好似活物噬向淡言真人,一蓬血雨腥风幕天席地。

    在淡怒真人遇险之时阿牛与秦柔的处境也不妙起来,唐森与两人激战三十多照面兀自收拾不下,不免凶性骤起,寻个空隙祭起脖间所挂的“青冥白骨珠”。

    这珠子共是二十八颗串联而成,暗合二十八星宿天象。每一颗白骨珠皆是唐森经年炼化,饱藏邪力凶气,乃上千生灵精血浸润,方有今日之功。

    珠子飞到空中立时散开,以二十八星宿方位罗列,斗转星移幻化成天罗地网罩在阿牛与秦柔头顶。两人但觉眼前一暗,惨绿色光雾翻腾汹涌迫面压到,四面八方杀气冲霄阴风刺骨。

    阿牛将秦柔护到身后,双目穿透面前重雾乱影紧紧盯着青冥白骨珠,口中真言低诵沉金古剑御风披霞冲上云头,却也是祭起了御剑仙术。秦柔毒伤初愈本不宜妄动真元,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伴着阿牛的仙剑一并打出九雷动天引。

    一时三件魔宝仙器龙争虎斗,渲染得夜空光霞盛绽,风云悸动。阿牛与秦柔联手一气破了青冥白骨珠设成的西方七宿,九雷动天引的法力渐弱,却是秦柔力不能支。唐森驱动白骨珠乘机反扑,全仗阿牛的沉金古剑一力支撑。

    阿牛头顶水汽蒸腾,真气已有枯竭之虞,左手剑诀猛画几道催动仙剑勉力一挺,将青冥白骨珠逼退些许,借机喘息道:“阿柔,你快走!”

    秦柔哪里肯退,坚定的摇头道:“不,阿牛哥,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起!”说罢身剑合一,大雷怒剑烈焰飞散直撞向唐森,大有不惜拼个同归于尽保全阿牛的意思。

    阿牛目眦欲裂,大叫道:“阿柔!”心神一分,那青冥白骨珠重又迫近,滚滚妖氛无孔不入渗透进仙剑筑起的光圈。

    蓦然,高空上月隐星淡,却有一缕飘渺激荡的琴音传到。纵然是坐忘峰头乱云跌宕,喊杀震天,可仍掩盖不住那缕悠然琴声由远而近。只不过,在众人舍死忘生的激战里,谁也没有闲心去关注有人抱琴踏月而来,投身滚滚乱世中。

    唐森见秦柔合身飞击,笑呵呵的面容不改,左手虚按召回北方七珠组成北斗七星之状锁向她的娇躯。就在他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之际,眼帘里掠来数道赤色剑芒,犀利如电轰击在青冥白骨珠上。

    唐森耗尽心血炼化的七颗白骨珠竟禁受不住那剑芒一击,转眼之间化为齑粉,漫天的妖焰为之一清,而那琴声穿透漫漫黑夜渺渺茫茫,仿佛没有尽头。

    唐森大吃一惊,收起残留的青冥白骨珠撤身抬头向剑芒起处观望,实在想不出翠霞派除了淡一真人与曾山这两个闭关的老不死外还有谁能在举手间毁了自己的法宝?纵是心中恨入骨髓,可他的脸上居然还是乐呵呵不见怒色。

    阿牛与秦柔则是又惊又喜,只看见远处一道褚色身影飘然凌风,怀中抱着一具古琴,手指弹放间光芒四射群魔辟易,周遭的那些南荒魔门高手一触即溃竟不能阻他片刻,在剑芒威迫下不得不潮水般避向两旁。

    在那人身后随着一素衣妇人,容颜娇好,体态轻盈,手中仙剑舞作飞花,更增声势。两人一前一后倏忽而近,阿牛望着那道褚色身影竟是呆在当场!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难以置信的伸手猛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并未因久战眼花看错了人,脸上才现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大声叫道:“丁小哥!”

    来人正是丁原,他与和婉一路从碧澜山庄赶来,远远就看见阿牛为青冥白骨珠所困,因此发动天殇琴一举击破唐森七颗白骨珠,解了秦柔之危。

    唐森看清是丁原,不禁更加惊讶。他原以为破解青冥白骨珠的需是哪个翠霞派耆老,没想到站在眼前的居然是个比阿牛更年轻的青年。他嘿嘿笑道:“小娃儿,你是谁家弟子,年纪轻轻的能练到这样的本事实在不容易。不过你毁了我的仙珠,没办法,这笔帐老夫是一定要与你算算清楚的!”

    他还想滔滔不绝唠叨下去,可丁原不比阿牛,凤目含煞冷冷道:“我没空跟你罗嗦,看在阿牛与秦姑娘未曾受伤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快滚!”

    唐森何时被一个小辈如此呵斥,心底杀心大炽,连连点头道:“知了,知了。老夫这就走,这就走,不挡你们的正事!”嘴里说着,暗地里魔气催动二十一颗青冥白骨珠电射而出,扑头盖脸打向丁原。

    丁原见唐森虽面含笑容可目光闪烁不定,便料他会使诈,见他贼心不死再次祭起青冥白骨珠妄图偷袭,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笑容道:“米粒之光,何足道哉?”怀中天殇琴悠然鸣响,宛如高山流水的琴音中释放出一束金色滚雷轰然在空中炸开,迸出无数缕光芒。

    那二十一颗青冥白骨珠无一幸免被金光卷裹进去,刹那灰飞烟灭连残渣也不留半点。唐森被天殇琴发出的惊人雷罡震出三丈多远,脸上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一片惊骇之情望着丁原怀中古琴叫道:“知了,知了!天殇琴!老夫曾在一百多年前亲眼见过一次,那时老夫年纪尚轻,也算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比那雷不羁逊色。蒙羽翼浓羽教主看的起,老夫我——”

    丁原没空听他痛诉家史,打断道:“废话少说,你还打不打?”

    唐森心中盘算道:“这小子不晓得打哪里冒出来的,实在厉害。更蹊跷的是他竟怀有魔教的天殇琴。老夫不过是跟着红袍老妖来凑个热闹浑水摸鱼的,却犯不着为他卖命。那该死的屠暴与我毫无交情,更不值得老夫冒险。倒不如暂时退去,让他去寻红袍老妖。他就算是再厉害也未必是那老家伙的对手,到时候正可借老妖之手报我白骨珠被毁之仇!”

    这么想着唐森脑袋一晃,脸上又堆起假笑道:“你即怀有魔教的天殇琴,想来和羽翼浓教主有旧,老夫算来也是羽教主的故人,怎么也不能和你动手。不过今晚夜袭翠霞可不是老夫的主意,更不是老夫可以说了算的。我看你修为不错,可不一定就能胜得过红袍老仙。看在羽教主面上,劝你还是赶快逃命去吧,老仙可不似老夫这般念旧宽厚。”

    丁原淡然道:“找不找红袍老妖晦气是我的事,不劳阁下操心。”

    唐森也不生气,连连点头道:“知了,知了,老夫先告退了!”这话说的倒也乾脆,御起青铜棍隐入黑夜中。

    阿牛满脸兴奋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丁原叫道:“丁小哥,你真的没死!”

    丁原几乎被他勒的喘不过气苦笑道:“我是没死,可马上就要被你活活勒死了。”

    阿牛咧嘴憨笑,眼圈却是红了。他松开丁原却不晓得手往哪里放,上下打量着道:“丁小哥,我就说过,老天一定会开眼,一定不会收了你去。你回来就好,往后我就不用每晚做梦总是梦见你了,要是师傅知道了也一定会十分高兴!”

    秦柔走过来亦是欣喜道:“丁公子,恭喜你得脱大难,修为又有精进!”

    阿牛几乎是手舞足蹈的一把拽住秦柔,兴奋若狂的叫道:“阿柔,你看,我不是做梦吧,真的是丁小哥,他没死,真的没死!”

    丁原心头漾起暖意,微笑道:“阿牛,除了这翻来覆去两句话,你就不会说点别的了么?”

    阿牛也不管丁原笑他,憋了半天除了那句话外愣是想不出其他什么词来。他咧着嘴在舒畅开怀大笑,却觉得眼睛里温热湿润;他有些鼻子发酸,可分明胸口涌动着喜悦激动。尽管从来没有对人说起,可无疑在阿牛心目里,这眼前的“丁小哥”就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兄弟,即使要以命相换,他也不会皱一记眉头。

    一时阿牛百感交集竟至失语,视线不肯片刻离开丁原惟恐这又是一场美梦随时会醒。揉揉被搓红的眼,阿牛嘴唇翕动半天,却只狠狠在丁原胸口一捶,但已尽诉心意。

    秦柔默默在旁,没有出言打扰,与阿牛丁原一同分享重逢喜悦。感受到丁原和阿牛之间的铁血情谊,这少女秀美的眼眸里悄然盈起泪光。

    和婉含笑道:“罗师弟,丁师弟,我们还是先赶赴翠霞观吧,那里该正需人手。”

    阿牛人逢喜事,想也不想点头应了,丁原却冷冷道:“我只想见老道士一面,其他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阿牛一怔,道:“丁小哥?”

    和婉暗叹一声,明白丁原心结难解。两年前的旧怨莫说是他,即使对任何一个人来说也不是轻易可以忘却。可眼前形势也容不得多说,于是劝道;“丁师弟,就算你只想见淡言师叔也需得先去翠霞观,本门几位师叔如今都应该云集在那里抵挡红袍老妖,淡言师叔自不例外。”

    四人结伴而行闯进翠霞观,果见处处刀光血影,罡风横流。姬榄孤身单剑力敌两名绿衣白发妖人,形势岌岌可危。和婉仙飞身加入战团,助姬榄稳住阵脚。

    那边阿牛与秦柔也各挥仙剑与几名南荒莫邪窟的妖人交起手来,阿牛的沉金古剑纵横开阖,势不可当,秦柔在侧接应配合的天衣无缝,顷刻便将对方的凶焰压下。

    丁原见这两人无碍放下心来,驾风飘在空中找寻老道士的影踪,却看见淡嗔与一个身着宝蓝袍服的中年男子斗的正急,险象环生眼看便要落败。在淡嗔不远处还有一名黑衣女子手握双刀虎视眈眈,相貌甚是丑陋,眼中满是杀机。

    淡嗔道袍染血发髻散乱,模样颇是可怖,丁原心头冷笑道:“当年我初上翠霞时这老道姑就处处对我横挑竖点,百般讥嘲斥骂,当日潜龙渊一战更是有她!她平日里故作清高,道貌岸然,却想不到也有今日的狼狈。换作旁人我或许会帮上一帮,可对这老道姑,哼,我偏不援手!”

    就在他袖手旁观的工夫,雷公的混元兜率伞又觅得破绽扫中淡嗔师太。可这老道姑端的顽强,硬生生将涌到口中的热血回咽下去死战不退,连雷公也为之惊心。然而三岁孩童也看的出淡嗔师太的剑势已乱,不过是在作困兽之斗而已。

    丁原微一皱眉思量道:“这老道姑恁的凶悍!平日里她虽真是惹人厌恶,可毕竟也不是什么恶人。何况再怎么说她也是老道士的师妹,如今外辱当头舍命血战,我若幸灾乐祸躲在一边见死不救未免心眼忑小了点。罢了,罢了,看在老道士的份上我便帮她一回又能如何?”

    主意打定丁原收起天殇琴,背后雪原仙剑紫光冲霄脱鞘飞出。雷公的混元兜率伞连攻三招已将淡嗔逼入死角,只需再有片刻就可收拾了对方,可心头警兆突生,眼角馀光瞥到一溜如虹剑芒斜刺杀到。

    他不及细想抽身张伞,“砰”的一声雪原仙剑刺中撑开的伞面。丁原手腕顺势一挑一划,通体浑圆晶润的紫竹剑竟在混元兜率伞上撕开一道细缝。

    雷公心疼不已,赶忙收起伞面跃开数丈仔细打量丁原,见对方居然仅是个弱冠青年又不禁一愕,着实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娃娃修为竟胜过翠霞六仙中的淡嗔。

    淡嗔本忖必死无疑,只希望最后一搏能够与雷公玉石俱焚,可没想到眼前剑华一闪,一名褚衣青年从天而降,一招便迫退雷不羁。待看清时,她不由得心神俱震失声叫道:“丁原!”

    丁原就象没听到一般,猛的反手挥剑“叮叮”几声脆响磕飞雷婆从背后偷袭的金铃。

    雷婆偷袭不成,恼怒丁原损了夫君的混元兜率伞,并不罢休。一提无憾双刀合身飞扑,冲着丁原背心劈落。

    淡嗔曾与雷婆交手,知这老婆子难缠,若不是先前为此耗损大量真元自己亦不会那般轻易败于雷公。她见丁原无动于衷似无觉察,禁不住提醒道:“小心!”

    丁原也不回头,身躯挺拔伫立在雷公面前,徐徐道:“得罪了!”

    就瞧着双刀要劈到丁原身上的当口,丁原背负的皮囊里蓦然亮起一束黄光,一只金轮鼓鸣而出,“吭吭”撞开双刀,盘旋飞舞到丁原头顶。

    雷婆被金轮震的胸口一窒险些真气逆流,骇然飞退抬头观望,脸上神情顿时大变,就如同撞到了鬼。

    雷公与淡嗔在旁边自也看的真切,两双目光如雷婆一般紧紧追着金轮不放。淡嗔更是叫出声来道:“冥轮老祖!”心头剧震更超方才,万没想这魔头竟又出世,还和丁原在一起!

    那金轮里竟发出一阵狂笑,道:“鸾衣蝶,你这婆子一百多年还是没长进,就喜欢在人背后下刀子。他***,恁的搅了老子的好梦!”

    雷婆瞠目结舌,望着金轮半天说不出话来。雷公一收混元兜率伞,惊愕万分道:“老祖,真的是您老人家?”

    金轮中的声音傲然道:“老子的身份也有人敢冒充么?雷不羁,你小子翅膀长硬了,居然纵容你婆娘对老子下杀手。他***,若不是老子醒着三分,丁原那混球就把老子给卖了!”

    丁原漠然道:“我在拼命,你却在大睡,还好意思说我的不是。不过是让你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老鬼头至于如此骂街么?”

    冥轮老祖“呸”道:“翠霞派跟红袍老妖狗咬狗关老子屁事,老子乐的看热闹。”

    雷婆诧异道:“可,可老祖您怎么会栖身冥轮里?”

    冥轮老祖给戳到痛处,大骂道:“笨婆娘,老子的肉身尽毁只剩下元神,不待在冥轮里,你把你的躯壳给我么?”

    雷公这时对冥轮老祖的身份在无怀疑,一脸恭敬道:“当年要不是蒙老祖庇护,愚夫妇怎能得以安根南荒,更焉有我雷不羁今日?愚夫妇这次答应帮别云山助阵,其实也是想为老祖报仇出气!”

    冥轮老祖全不领情,怒骂道:“老子活的好好的,要你们两个笨蛋报什么仇?就算要出气老子也会自己动手把翠霞观砸个稀巴烂,轮不到你和雷婆子那三脚猫的工夫跑这儿来丢人现眼!”

    刚才雷公与淡嗔对阵时当真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可在冥轮老祖面前被一通臭骂居然半句话都不敢反驳,连连点头道:“是,是,老祖教训的是。我们两人的确不识好歹,不知轻重,差点还连累了您。”

    冥轮老祖见他软语认错,心头舒畅许多,口气和缓些道:“算了,你们也是好意为老子的事情出头。不过既然老子自己已经从潜龙渊出来了,也就不用你们再在这儿胡闹,快滚回南荒去吧!”

    雷婆瞥了丁原一眼,低声道:“老祖,不若咱们乘这个机会与红袍老仙联手,把翠霞派踏平,也好报您九十年被禁之恨!”

    冥轮老祖自恃甚高,虽已脱困却最受不了别人提这话题,勃然怒道:“什么九十年被禁之恨,那是老子自己想在潜龙渊里待着修炼,管翠霞派什么鸟事?即便老子想找翠霞派晦气,也轮不到红袍老妖那东西出头,他那两手当年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雷婆噤若寒蝉,不敢吭声。雷公壮着胆子问道:“不若老祖您与我们一同返回南荒,重整旗鼓,再振昔日雄风?”

    冥轮老祖道:“南荒自然是要回的,不过——老子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先回一步,却不必跟红袍老妖再搀和在一起。老子等事情办好,自然会来找你们。”

    雷公与雷婆互视一眼,齐齐朝着金轮躬身拜别道:“谨遵老祖法旨,愚夫妇便先回南荒,日夜迎盼老祖驾归。”说罢双双退去,转瞬消失。

    丁原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瞥着冥轮老祖嘲道:“老鬼头,没想到当年你在南荒还有这等威风,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冥轮老祖心中得意,嘴里却道:“他***,这算什么?想当年,老子打个哈欠都能吓死一拨小妖。不过今晚你可别指望我再帮你,我更犯不着为了翠霞派现在就跟红袍老妖干上。”

    丁原鼻子里轻嗤一声道:“我原就没指望过你,况且我到翠霞观也只为找老道士,红袍老妖来找麻烦跟我何干?”

    淡嗔闻言忍不住眉宇一扬道:“丁原,就算你方才救过贫道,贫道也还是要说你的不是!红袍老妖乃魔道巨孽,与我正道自古势不两立。翠霞派和你之间虽有些误会,可终究你还是本门弟子,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丁原冷笑道:“当日你们把我逼下潜龙渊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翠霞弟子?如今需我出力,便拿出这番大道理来压我。哼,我丁原不吃这套!”说着不理淡嗔,一掠而去。

    冥轮老祖大急,喝骂道:“混蛋,又要把老子拉下!”冥轮金光一闪,追了上去。

    淡嗔被丁原抢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自幼清修,深受翠霞门风薰陶,最从开始便看不惯丁原倨傲无羁,玩世不恭的个性。及至丁原竟与姬雪雁师侄相恋犯下人伦大忌,险些将翠霞派千年威名毁于一旦,淡嗔对丁原更是反感痛恨,即怒其不争,又恶其不正,白白耗费了淡一真人与众耆老的心血期望。

    可当丁原陨身潜龙渊,淡嗔不晓得为何又觉到一丝后悔遗憾,可表面却始终强硬如旧。偏没有料到,上苍实在开了个大玩笑,今晚救她的却又正是丁原!

    感慨万千的立了片刻,淡嗔猛地一醒道:“如此兵凶战危关头,我却独自在这发什么呆。丁原没死又能在此时现身,修为大进直追掌门师兄。他口中虽说翠霞安危与他无关,却依然出手救助于我,可见他良心未泯,一定不会置翠霞于不顾。善哉,看来上天也在冥冥中庇护我翠霞山。”她收拾思绪,奋起馀勇又投身战团。

第六章 曾山

    丁原撇下淡嗔,独身再往里冲,远远瞧见翠霞观主殿之上,老道士与一红袍蓝发老者激战正酣。方圆十丈里罡风激荡,光影重重,周围哪里还能近人,只能看到一赤一褚两道身影翩若惊鸿,上下翻飞。

    敌势愈强,愈发显露淡言真人深藏多年的真实修为。

    只见他身法飘忽灵动,海阔剑不断变幻天陆正道各家剑法,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但吃亏在须得提防红袍老妖的吸髓吮精大法,淡言真人不得不尽力避免正面硬撼,而给对方可乘之机。

    丁原头顶风声响动,冥轮老祖追了上来,啧啧道:“那个老道士便是你师父淡言真人吧?瞧不出八九十年没见精进不少,难怪能调教出你这混小子。”

    丁原哼道:“这不用你说。”

    冥轮老祖许是刚才受了丁原奉承,心情极好,对丁原的软钉子不以为忤,呵呵笑道:“小子,看你模样大有要出手助那老道士的意思。怎么样,想不想让老夫帮忙?今天老子心情不错,你求上两句,兴许就管用。”

    丁原不吃这套,回敬道:“老鬼头,只管睡你的觉去,丁某不用你费心!”

    冥轮老祖嘿嘿道:“你别以为自己刚才轻轻松松,连挫唐森、雷公、雷婆那几个天陆九妖中人,就不可一世。

    他们的修为,在红袍老妖面前就像孩子一样,没我帮忙,你可要吃大苦头。“丁原见老道士战况逐渐吃紧,海阔剑不住地收缩光圈,不想跟冥轮老祖多说,只道:“那也未必,你瞧着就是!”身形踏风追云,射向殿顶。

    冥轮老祖只觉得,自己本是一片好意要助丁原对付红袍老妖,顺手也拔去自己在南荒的劲敌,岂知丁原毫不领情,忍不住怒道:“好,老子就等着瞧你被那老东西揍得元神出窍,哭爹喊娘!”金光一黯,钻进丁原背后皮囊。

    丁原尚未*近,红袍老妖与淡言真人俱生感应,心中各自一诧。

    需晓得他们两人全力出手之下,大殿上空十数丈的范围里可说泼水不进,投入一方金石,也要被庞大的罡风剑气碾为齑粉,况且是血肉之躯?

    可丁原却好整以暇,直如闲庭漫步,连身上衣裳也不起半点反应,仅这一手,当世之人已屈指可数,非天陆顶尖人物绝难办到。

    淡言真人正自讶异,耳中已听到有人叫道:“老道士!”普天之下,万千少年,可从来只有一个人这样叫自己!他不由得心头微震,差点为红袍老妖所乘,急忙借了个假身,遁出数丈,细细观望。

    月黑风高,却瞧见丁原背负雪原仙剑,衣袂临风飘拂,立在五丈开外,朝着自己露出喜悦的微笑。云~霄~阁饶是淡言真人两甲子多的精深修为,少有喜怒形色,乍见弟子安然无恙归来,近在眼前,苍老丑陋的面庞上,也闪过剎那激动。

    “丁原!”淡言真人悄自深吸一口气,将微是颤抖的双手藏到背后,徐徐道:“很好,很好!”

    丁原凑近老道士,望见他头上两年来又多添的白发,一阵激动,却故作嬉笑道:“我当然很好,不过你看上去可不太妙。”

    两年多未听到丁原那玩世不恭的嬉笑怒骂,如今在淡言真人耳中,竟也如此亲切熟悉。

    忽然间,老道士的喉咙口一热,像被什么东西暖暖柔柔的堵住,有万语千言,可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丁原见恩师如此,也不禁胸潮跌宕不能自己,突然仰天长啸,震慑山川许久,仿佛是要把积郁在心底那多日的愤懑委屈、仇恨不平尽数倾泄,要茫茫天陆六合八荒,一同感受这慷慨情怀。

    这个时候,翠霞派弟子虽然云集坐忘峰,又有丁原这一强援现身,可红袍老妖方面,又来了南荒天狄堰和碎石窟两家魔道门派,战线上依旧吃紧万分。

    此次红袍老妖倾南荒诸派而出,可说志在必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要报屠暴之仇不过是个幌子,窥觑翠霞才是真意。

    红袍老妖闻听这激壮啸音,亦禁不住暗自心震,他自然曾从雷威跟神鸦上人口中闻知丁原来历,可那时不过听过就罢,毫不放在心上。孰知丁原甫一露面,居然一强至斯!

    红袍老妖思忖道:“什么时候淡言真人竟调教出如此弟子!这小子年纪尚不及老夫半个零头,可着实棘手得很。我原以为淡一真人与曾山闭关,翠霞派上下千人再无抗手,没想到冒出个低调的淡言真人,反让老夫费力不少,现在又来个丁原更是了得。

    “今夜之战,鹿死谁手,殊难预料。”

    他手中赤魄鞭虚晃一抖,发出“劈啪”脆响,运气压住丁原啸声道:“淡言真人,阁下战是不战?”

    淡言真人双目中重又闪烁炯炯光芒,显得更加镇定沉着,平静答道:“请!”

    可丁原怎肯再让老道士冒险,他朗声喝道:“慢!”云_霄_阁红袍老妖喉咙里“嘎嘎”笑道:“怎么,你也想插一手?也好,就和你师父一起上吧,老夫一并接下就是!”

    丁原是何等机灵多智的人物,打从红袍老妖看似倨傲强横的话语中,已听出其中用意,冷哼道:“红袍老妖,你别用话激我,就你这样的废料,在翠霞山一抓成百上千。莫说是老道士,就是我这般的年轻弟子,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

    “你别害怕,今晚小爷就单枪匹马会会阁下,让你从此没了老脸再回南荒!”

    红袍老妖见丁原一句话就解决了自己的心事,先是一定。可听丁原话中颇多不屑、百般羞辱,又忍不住怒意勃发、杀心大盛。

    他城府极深,表面不露声色颔首道:“好,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别人。”

    淡言真人虽见丁原脱困后修为已是突飞猛进,可毕竟面对的是红袍老妖,万一有丝毫闪失,就是身毁魂消的结局。

    他跨前一步,拦在丁原身前,沉声道:“退下,我来!”

    丁原自打投入紫竹林,就从不是个俯首帖耳的听话徒弟,这次更不例外。

    他徐徐道:“老道士,要是换别人站在这里,今天晚上红袍老妖纵是踏平翠霞观,我都懒得多看一眼。可既然他要对阵的是你,我就一定要上!从今往后,也好不让旁人讥笑紫竹林淡言真人门下无人,我丁原便是你老道士调教出的堂堂男儿!”

    这话铿锵激昂,掷地有声,淡言真人凝望着爱徒坚毅的脸庞,缓缓点头。

    丁原精神一振,冲着红袍老妖叫道:“你要不要先喘口气,免得输了以后怨天尤人,说什么我们紫竹林师徒*的是车轮战法。”

    红袍老妖被一个后生晚辈接连奚落,可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手中赤魄鞭被撼山裂石的魔气绷得笔直,哧哧冒着血雾,寒声道:“活得不耐烦了,尽管上来,老夫早点送你上路!”

    丁原口中大耍嘴皮,不过是为激怒对方,好教红袍老妖心浮气躁,继而影响心神。但在他自己心头却是深深明白,面前这个失去双腿、腰间以下红袍里空空荡荡的老魔,实是天底下最难惹的几人之一,这一战的凶险远胜以往。

    越是如此,丁原嘴角越是含着轻松不屑的冷笑,飘然前行道:“阁下如何了得,也要丁某打过才知,但这吹牛的本事,天陆第一非你莫属!”

    红袍老妖眼皮更显血红,双目依旧紧闭不启,赤魄鞭发出“劈啪”鬼啸,浑身杀气充盈,团团血色魔气波浪般朝外扩散,直罩住方圆数丈。

    淡言真人忽然在后低声叫道:“丁原!”

    丁原脚下一停,回头微笑道:“放心吧,老道士。凭这臭蝙蝠三脚猫的本事,还伤不了我,你就在旁边歇着,看到精采的地方拍拍手就成。”

    淡言真人摇摇头道:“尽量不要与他的身体兵刃接触,提防吸髓吮精大法摄你精血真元,我不想你死第二次!”

    丁原微震,老道士素来惜字如金,临战时他如此叮嘱,可见红袍老妖这魔功的厉害。

    他想了想,抬头笑道:“没事,我身子里的那点玩意儿,就算被他吸去,也要这老妖无福消受,吃不了兜着走。”

    红袍老妖厉笑道:“那便试试!”

    赤魄鞭蓦然飞起,织成大大小小虚实相间十数个圈环缠向丁原。当真是旧环未消,新圈已生,虚招如云,实式如风,一条长鞭在他手中,直如写意山水、随心泼墨,尽得天成。

    丁原反手挥出雪原剑,腾起渺渺紫烟笼罩周身,护在胸前引而不发,显然是要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但见赤魄鞭灵动如飞瀑跌宕,溅起无数浪潮;雪原剑似山横亘,扼住浩荡乾坤。

    动静之间不过弹指,可千百变化生之又灭,灭之复起,两人针锋相对,从第一刻便掀起滔天骇浪!

    赤魄鞭一挥间,用尽九十六式变化,气势臻至颠峰,华光烈雾里煞气大炽,迫到丁原咽喉。

    丁原耐心沉着守候的,却正是这最后一刻。在赤魄鞭眼见所有变化终于用尽时,雪原剑动如脱兔,青青剑尖轻盈上挑,不差毫厘的击在鞭头。

    这一式中流砥柱,丁原以往用过数次,可没有一次能如今日这般完美,这般举重若轻!

    “静如山岳,动似流水。”

    淡言真人当日讲解要义时,只说了这八个字,但为了这八个字,多少人皓首穷经,寻之不得;多少人千锤百炼,至死未现。而今,在丁原手中,却如羚羊挂角,近乎无瑕,恍惚中剑行天意,心融道海。

    红袍老妖不惊反喜,赤魄鞭“叮”的镝鸣,所有变化散尽,鞭头忽的如柳絮翻飞,缠上雪原剑身,在紫竹上连绕几圈,“啪”的收紧。

    他故技重施,面上血光一涌,发动“吸髓吮精大法”,欲夺丁原体内精血。

    淡言真人在旁面色微变,殊没想到两人仅交手一招,已拼出真火,到了生死立判的地步。丁原复出后,尽管修为突飞猛进,而红袍老妖苦修百多年的吸髓吮精大法何等厉害,连淡怒真人都吃了大亏!

    老道士刚想出手救援,忽然心头一动,思忖道:“方才丁原使出中流砥柱接下赤魄鞭,应该有后手变化弹开鞭头,避免与红袍老妖正面对撼。他让雪原仙剑被赤魄鞭缠上,竟似有意,莫非……”这么一想,又强自忍住,飞立一旁,静观其变。

    却说红袍老妖见丁原的仙剑被缠住,心头一喜,魔气在丹田中逆运奔腾,如同一头魔兽张开血盆大口,贪婪的吞噬猎物。果然,从赤魄鞭上涌来浩浩荡荡一股热流,顺着红袍老妖的经脉流入体内。

    红袍老妖正要炼化其中精血,却突然感觉大大的不对。

    原来那道暖流钻进丹田后,竟凝成气团,不住压缩收敛,非但没有被自己的魔气炼化,,却反而转过头来,消融他几耗费三甲子才炼成的真元!

    这端的如引狼入室,开门缉盗。也怪他太过自信,丹田重地,顷刻竟似一座不设防的空城,任由丁原驰骋纵横。

    红袍老妖知道自己反中了丁原设下的圈套,更明白普天之下,惟独有一家的仙术,可如此破解他的吸髓吮精大法!

    他低吼一声,当机立断,手腕一抖,赤魄鞭松开雪原仙剑,断绝开两人的联系,那道从丁原身上攻出的暖流才由中而绝。饶是这样,丹田内的真元也被化解不少,如果不是收手得快,今晚就要栽上大跟头。

    丁原行险施展天一阁的不传秘技“化功神诀”,打了红袍老妖一个措手不及,岂肯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藉赤魄鞭回荡之势,一人一剑叩关而入,万丈光芒直迫红袍老妖面门,却是用出翠霞派飞瀑十八剑中最凛冽剑式之一,银河倒卷。

    红袍老妖不愧尊为如今的南荒第一人,赤魄鞭失守后,后招随之衍生,左掌虚出抵住丁原攻势,身形飘飞,竟也是不敢直撄其锋。

    丁原得理不饶人,左手拳、右手剑,身走穿花绕柳,脚踢辟魔退,可说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武器,无一处不可攻出。剎那间攻招如长江大河从天飞流,滚滚而下竟无穷绝,丝毫不给红袍老妖喘息之机。

    红袍老妖一招失手,全盘被动,竭尽鞭掌,所有变化才堪堪守住门户,不至于落败。可在丁原一气呵成、凌厉连贯的攻势底下,他也惟有节节后退,闪其锋芒。

    一百多年来,他的记忆里,还从没一刻有如此的狼狈,被别人压得全无还手之力,更可恼的是,对手居然是一个年仅二十的翠霞派二代弟子!

    丁原却是越打越顺手,诸般剑招变化挥洒如意,妙式纷呈,时如行云流水无孔不入,时如雷霆万里势不可当。

    翠霞剑派最普通的几套入门剑法,在他手中仿佛焕发新生,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

    就在这时候,红袍老妖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怪语,却似南荒蛮语,也不晓得是在驱动什么真言咒语。

    他右手指上的戒指,射出一束浓浓绿光,在空中幻成一个方圆数丈的光环。光环里浮光掠影,隐约现出一座险峻高山,黑石裸露,峭壁嶙峋,也不知坐落何间。

    红袍老妖腹中猛暴起一声“疾”,那光环砰然散开,黑色山峰不住变大,当头朝着丁原压下,势逾万钧。

    原来这枚戒指名唤“三光封神戒”,可发青、绿、赤三色光芒。青光召川,绿光移山,赤光唤龙,传之于上古洪荒,可说是天地间最厉害的魔道法宝之一。

    寻常情况下,红袍老妖也不愿意轻易动用三光封神戒大耗真元,但眼前情势危急,再不生变化,怕只有败走一途,权衡之下,迫不得已也只好如此。

    丁原猝不及防,左手朝上一托顶住山座,可身躯一沉竟是支撑不住,急速朝地上坠落。

    他深吸一口元气,心头空明如镜、浑然忘我,胸膛一挺,翠微真气汩汩注入左臂,延缓下沉的势头。

    他口中真言一念,从万象囊中祭起天殇琴,右手雪原剑归入囊中,腾出手来,发出几道大日天魔真气虚弹在琴弦上。

    一招之中,他同时运用道魔两家绝顶的真气心法,可说是旷世骇俗,绝无仅有,开创出千年以来的先河。可丹田内两道真气运转如常,不仅没有像以往那样相互杀伐、折腾得丁原死去活来,反而是融于一体,相得益彰。道为天,魔为海,浩涌磅礡不分你我。

    大日天魔真气击在琴弦上,扬起一串清扬激越的音律,头顶蒙蒙绿光翻腾滚动,裂出一线缝隙,“喀喇喇”

    轰鸣响动,击下一束雷光,正打在黑峰顶上。

    巨大的黑峰剧烈摇晃,猛地从被雷光劈中的豁口处开裂,迅速朝下延伸,直抵山座。

    眨眼间,“轰隆”一响,飞沙走石,偌大的山丘四分五裂,碎裂成数十块大小不一的山岩溅射出去,有不少险些砸在数十丈外犹在激战的人头上。

    淡言真人袍袖一摆,亮出拂尘轻轻掸了掸,几道和风送出,卷住落向大殿的山石,朝外一引,远远落到空处,“轰”的在地上砸出几个大坑。

    红袍老妖哼道:“天殇琴!”手指上三光封神戒平滑的面上,依稀多了道细小的裂纹,不晓得又需多少时日的炼化,才能修复。

    不过凭着此招,他也总算缓过气来,重新稳住阵脚,嘎嘎笑道:“好得很,堂堂翠霞派弟子居然会有魔教至宝,果然不愧号称正道翘楚、天陆牛耳啊!”

    丁原怎会听不出话中的嘲讽之意,收了天殇琴,轻笑一声道:“天道煌煌本无道魔,万物归元自有乾坤。仅听阁下这么一句话,就晓得你还拘泥世俗,心存执着,再过三千年也休想参悟天道,羽化飞天!”

    这话似晨钟暮鼓,重重敲在红袍老妖心头,一时竟忘记反驳,沉吟不语。

    淡言真人默然守在外圈,丑陋镇定的脸上,却对丁原浮现出一缕欣然微笑。只是这丝笑容一闪即逝,连丁原也未曾察觉。

    忽然间,三人耳朵里同时听见有人大笑道:“说得好!丁小子几年不见,大有长进,比起你这只臭蝙蝠可强出太多!”

    这声音分明是从极远处传来,却不分先后落入三人耳中,闻之似近在咫尺。

    红袍老妖一惊,从沉思中醒来,暗道:“怎么又来了个绝顶高人?”

    眼前人影一晃,凭空多出一个矮小老头,头发胡须黝黑光亮,肌肤更红润幼嫩如婴儿一般。他邋遢破旧的衣裳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洗,脚上的草鞋,也烂得只剩下鞋底和吊在脚背上的几根草绳,好像随时要赖在地上再不肯走的样子。

    这老头说来就来,连红袍老妖和丁原都未看清他是怎么闯入战团,人影一闪,已经*到丁原身旁,伸出手来亲热的一拍丁原肩头道:“好小子,没枉费老人家我昔日的指点之功,真成人物了!”

    一旁淡言真人面色恭敬,躬身道:“曾师叔,恭喜您得出天关,修成散仙之体!”www。yunxiaoge。com丁原却没好脸色给这老头,哼道:“得了吧,曾老头,少在我面前邀功了。”忽然眼睛一扫奇道:“两年多不见,你怎么头发全黑了?”

    曾山得意洋洋,摇头晃脑道:“哈哈!这叫返老还童!如今我已是地仙一流,不受人间岁月局限,不拘红尘烟火侵蚀,再过一千年,也还是这个模样!”

    丁原见他得意的样子,故意道:“这有什么好,再过一百年,等我头发白了,你往我身旁一站,别人只当你是我的小弟弟,到时可就有趣了!”

    曾山笑容顿时消失,挠挠乱糟糟的头发,大觉丁原说的有道理。

    他不在乎别的,可一想到以后,别人要把自己当成丁原的弟弟,称作什么“曾小子”的确不怎么好玩。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愁眉苦脸道:“那可怎么办,我又变不回去!”

    丁原笑道:“我既然说了,当然就有解决的法子,你担心什么?”

    曾山大喜,一把拽住丁原叫道:“我就知道你够朋友,快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他开心之下,居然不管一旁还有个红袍老妖在侧,拉着丁原只管问,可见在他心中,不被叫做“小曾子”或者“曾小子”比什么都要紧。

    丁原微笑道:“现在我哪里有空,你等我打发了那只臭蝙蝠再说。”

    曾山迫不及待,自告奋勇道:“这个好办,让我老人家踢他屁股,把他赶回老窝!”说着,曾山挽胳膊、捋袖子,冲着红袍老妖道:“臭蝙蝠,你在南荒关着门做皇帝有什么不好,跑到翠霞山来撒什么野?算你倒楣,刚好碰上我老人家功德圆满破关而出,就拿你练上两手!”

    红袍老妖怎会不明白,曾山一旦修成散仙,与自己无异有云泥之别,就算拼出元神也不是对手。他机关算尽,也没想到这个老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出关,正应了曾山的话,实在算是倒楣!

    按理,红袍老妖该作抽身之想,但他兴师动众,夜袭翠霞,什么也还没捞着,却被曾山吓了回去,未免下不了台,心里不由恨极丁原。

    若不是这个小子半路杀出,横生枝节,自己早就收拾了淡言真人,翠霞派哪里还有人能挡得住自己,事情何以难办至此?

    可要说真打,摆明不是曾山对手,闹不好不仅是脸面问题,连老命都悬,当真是进退维谷,一时僵在了那里。

    忽然,丁原背后皮囊里的万象囊一开,闪出一溜金光,冥轮老祖不甘寂寞又跑了出来,幸灾乐祸大笑道:“红袍老妖,山中无老虎,猢狲称大王。你在南荒得意了那么久,今晚可吃瘪了吧?”

    曾山吓了一跳,手指点着冥轮老祖叫道:“年老魔,你怎么溜出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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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神曲介绍:
丁原:翠霞派淡言真人门下弟子,幼年的颠沛成就他孤傲的性格,尽管外表冷漠,内心深处却埋藏着不曾熄灭的火焰。在经历种种少年磨砺,生离死别後,终於发现原来正魔之异永远都只在一念之间。 所幸……仙剑神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剑神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剑神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