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万两银票的信任
李辰安不知道他又有一首词在京都掀起了波澜。
他更不知道那个俊俏的公公在听了那首词之后,对他起了一些别的念想。
他在广陵城的日子过得很是舒服。
自从他那鱼龙会广陵分舵的舵主身份在广陵城家喻户晓之后,偌大的广陵城再没有人来招惹他,就算是霍家……那位霍家的家主听说去了京都,但霍通判霍大人这些日子非但没有和他过意不去,反而还走得很近。
于是,广陵城的百姓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东西两市,桃花酿和广陵散同市销售,桃花酿当然卖的极好,但广陵散也还有不错的销路,二者似乎默契的达成了一种新的平衡。
按照道理,那桃花酿既然如此受欢迎,李辰安本应该再扩大规模酿造出更多的酒来占据更大的市场,可他偏偏没有那样做。
桃花酿每日维持着三千斤的产量,半月以来,没有再增加一两。
反倒是榕树下小酒馆里新上市的那画屏春,让广陵城的商贾巨富品之难忘。
二井沟巷子的街坊们也发现了一个情况,李辰安这些日子极少再出现于小酒馆中,清晨时候再没有看见那个跑步的身影。
街坊们在聊天的时候也觉得正常。
他们似乎早已忘记了那小子曾经是他们口中的傻子。
他们觉得而今的李家公子是个做大事的人。
他一定在重建鱼龙会广陵分舵!
因为那才是他手里真正拥有的力量!
……
……
李辰安确实在煮雨小筑。
不过刚刚坐下。
他和吴洗尘去了一趟桃花岛,却不料商涤三天前就离开了广陵城去了京都。
“他说好和我同行的,怎么会不声不响就走了呢?”
吴洗尘拔出酒葫芦的塞子,喝了一口画屏春,“那老东西可狡猾着,你不是说那个温小婉恐怕是认出了你来么?”
“如果温小婉认出了你,商涤就知道鱼龙会的那名册在你身上,而今你是鱼龙会的舵主,他再问你要那名册就不太妥当。”
“当然,为师以为这不是最主要的。”
李辰安疑惑的看向了吴洗尘,吴洗尘又道:“为师看过了那名册,除了常书生之外,里面倒是还有那么两三个在江湖中有点名气的人。”
“当然,皇城司最想抓捕的肯定是常书生,但商涤却并不是常书生的对手。”
“他本需要请皇城司的高手来帮忙,现在却不用了,”
吴洗尘看向了李辰安,又道:“他想看看你如何处置,为师也想问问,对于常书生,你想如何处置?”
李辰安沉吟片刻,他不知道凶名赫赫的妙手丹青常书生为什么会屈身于鱼龙会广陵分舵当个小密探,甚至他也不知道常书生现在在何处。
那厮在五年前就是一境下阶的高手,而今五年过去,他的武功恐怕又更上了一层楼。
所谓的处置,当然就有两种选择。
其一,是将这高手给收服,让他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所用。
其二……便是杀死,如此或许便能获得皇城司的友谊。
在李辰安的内心中,收服常书生显然是个最好的选择,可是,他终究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
常书生杀了太多太多的人!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无辜者。
这魔头杀人全凭喜好,居然还用人血作画……
“哎,我终究当不了那恶人!”
“他确实该死!”
“可我也拿他没有办法呀!”
吴洗尘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他又喝了一口酒,淡然说道:“你不是要去京都么?正好去找到商老头,让他带你去见见皇城司的长孙先生。”
这是李辰安第二次听到长孙先生这个名字。
“长孙先生又是什么人?”
“皇城司司正,一个……孤家寡人!”
“……他叫啥名字?”
“长孙惊鸿!”
“对了,那老头喜欢喝酒,记得带两坛子画屏春给他。”
李辰安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师傅,若是我用这舵主令将常书生给召回来,你一家伙把他砍了,如何?”
吴洗尘两眼一瞪:“可别打师傅的主意,先不说常书生会不会搭理你这舵主令,就算他真来了,为师也不敢保证将他留下。”
“另外嘛……皇城司的水牢号称天下无人能够逃脱的地方,这常书生能够从里面跑出来,这事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你去了京都,肯定是要去拜见樊桃花的,到时候你最好听听她的看法。”
“……好,师傅,我打算将这鱼龙会分舵的事物丢给叶破去打理,叶破这人,可能信?”
吴洗尘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了一抹深邃的光芒。
“蜀州挫刀堂在江湖中的地位虽不及松山剑院、晚溪斋和牧山刀这三大门派,但挫刀堂在蜀州却极为有名。”
“当今挫刀堂掌门就是叶破的母亲巫三妹,江湖人称绝命双刀。”
“为师曾经游历天下去过蜀州,和巫三妹打过一架……她那两把刀使的很不错,当然,她这人也很不错,于是为师便在挫刀堂呆了月余。”
“她嫉恶如仇,所行之事皆是赏善罚恶,所以为师以为她那儿子叶破,当能成为你一大助力,故而那晚为师才将叶破给留了下来,至于你怎么用,那是你的事。”
李辰安想了想,而今自己手里的那些江湖中人,晚溪斋的弟子当然都得弄到丽镜司去行光明之事。
这个师傅要跑去越国和九灯和尚打架,姑且不论输赢,他一个来回恐怕得年余时间。
广陵城倒是还有一个高手慕容荷,可人家是鱼龙会的客卿长老,现在和苏沐心如胶似漆打得火热,显然是不会有多的心思来帮自己的。
组建鱼龙会这事,手上能用之人,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叶破。
自己即将启程前往京都,但广陵州鱼龙会分舵建立之事却不能耽误……
“弟子这就去和叶破聊聊。”
“嗯,为师去睡一觉。”
李辰安起身去了煮雨小筑外的那牌坊前。
牌坊一旁有一栋小木屋子,小木屋子的门槛上坐着一个魁梧的汉子。
他面前地上放着一个油纸包,油纸包里还剩下半只鸡。
他左手拿着个酒囊,右手拿着个鸡腿。
他一边喝酒一边啃着鸡腿,那把刀就靠着墙,在夕阳下泛着耀眼的红芒。
李辰安走了过去,也坐在了门槛上,有些挤,于是叶破挪了挪屁股,转头看了他一眼。
李辰安从怀中摸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将叶破手里的酒囊给取了过去,将那一叠银票放在了叶破的手里。
“这是一万两银票,不是给你喝酒吃鸡的。”
李辰安撕下了另一只鸡腿,啃了一口,浑然不在意叶破惊疑的眼神。
“我要人,大量的江湖恶人!”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从今往后,你就是这广陵分舵的二把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改良之法
叶破万万没有料到这个二把手的事会如此之多!
那个一把手就在那个夜里见过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煮雨小筑。
他忽然间有些恍惚,虽然极为忙碌,却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心里对那个叫李辰安的少年反倒是佩服了起来——
这便是信任!
李辰安非但丢给了他一万银子的银票,而今他似乎连这鱼龙会分舵的事务也不再过问,那自己便不能辜负了这般信任。
一定要将这分舵给弄得有声有色!
一定要招来身手极高的各种江湖狠人!
于是,叶破就这样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鱼龙会广陵分舵的建设之中,不知辛苦劳碌,并坚决的贯彻了李辰安的那意思——要高手!
要狠人!
要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而后年余,叶破给了李辰安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鱼龙会广陵分舵招募了足足三百余人!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三百余人,几乎全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不要命的凶人!
这是后话。
现在的李辰安嘛,他当然没料到那差点失控的后果,他现在愈发的清闲了起来。
再加之这些日子师傅吴洗尘晚上不知道跑哪去了,少了师傅棍棒的教育,他更加乐得轻松自在,便觉得这才是自己穿越而来应该过上的那种好日子。
不愁吃穿用度,兜里还有霍家送来的一万两银票,桃花酿和画屏春每天还有大笔的银子入账,这显然是很舒爽的。
若是这一辈子都能这样过下去,那当然才是最好的。
其实他很想去凝香馆体验一下,但苏沐心那小子被慕容荷看得紧,这便没了伴,一个人跑去凝香馆总觉得有些怪异,于是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一天他又悠悠荡荡来到了桃花溪酒坊。
跑去酒坊里转悠了一圈,看了看酒坊的运作情况,和那些买来的奴隶们亲切的聊了聊天——
他这一举动令跟在他身后的黄三烈觉得有些怪异。
事实上李辰安每每来到这桃花溪酒坊,若是有暇,他都会跑去酒坊里和那些奴隶们说说话。
不是训斥,更不是苛责打骂,他真的在和颜悦色的和那些奴隶们聊天!
比如,他会问问那些奴隶原来家住哪里。
比如,他会问问他们家乡发生了什么情况才迫不得已将自己挂在了牙行。
还比如,他甚至会聊起那些奴隶们家乡的风土人情等等。
最初那些奴隶们当然是拘谨的,是畏惧的,可随着他经常的到来,随着他渐渐的深入了人心,而今那些奴隶们早已不再怕他,反而会欢喜的叫他一声少爷,主动的和他说说话。
比如现在。
“少爷,小人觉得这发酵的法子可加以改良。”
那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壮年奴隶,他叫赵四,来自漠北行省的九阴城。
去岁九月,北漠荒人犯边,荒人在打下了九阴关之后,九阴城的许多百姓便离开了家园各种逃难。
这赵四带着家人一路跋涉了数千里来到了广陵,途中遭遇了诸多坎坷,身上带的那点家底银子被战败的北漠边军抢劫一空。
随后又在一起惨败的北漠边军的冲击之下妻离子散。
出门的时候六口人,抵达广陵城的时候,就剩下了他和他儿子赵云儿两人。
父子俩都被黄三烈相中给买了回来,原本父子俩都在这酒坊里酿酒,前些日子李辰安来这里的时候将赵云儿给提溜了出去,丢给了李小花,成为了李家军的一员。
倒不是李辰安心存慈悲,而是年仅十八的赵云儿身强力壮,有着一股子力气,还有一股子狠劲儿。
而今,李家军已经由原来的六十人变成了一百二十人。
其中多出来的六十人,都是李辰安从这些奴隶中选出来的魁梧少年。
对此,黄三烈当然没有意见,甚至极为赞许,因为这在他看来,便是少爷对下人的恩惠。
只是李辰安这小子似乎没有一个东家少爷的样子。
他此刻就蹲在那发酵池旁,转头看向了赵四,“说说看,如何改良?”
“小人这些日子发现这十天发酵法无法将所有的粮食完全发酵,无论如何搅拌,沉于下层的粮食在十天之后总是无法达到发酵成熟的效果。”
“这会产生几个问题,小人以为其一是出酒的稳定性起伏,其二是酒的度数难保准确!”
“小人这些日子以来有个统计,同样投入一百斤粮食,有时候能够出二十五斤酒,但有时候却只能出二十一二斤。”
“得少爷允许,小人也品尝过所出之酒,不瞒少爷,小人对酒的味道比较、比较敏感,小人觉得每一天出来的酒其实味道都有差异。”
“小人思来想去,其余环节都没有任何问题,应该就是这发酵的问题了。”
李辰安这就震惊了。
他的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其实少爷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是少爷我有些忙……你说说你有何改良之法?”
赵四腼腆一笑,“小人寻思,这一个发酵池容纳的粮食太多,在入池的时候就会造成前后的温差较大。”
“然后一锅粮食蒸煮的量也极大,有些粮食易熟,有的粮食不容易蒸煮熟,最后它们都被一同倒入了发酵池中,那些没煮熟的粮食就更难发酵。”
“小人觉得……首先得将不容易蒸熟的粮食先行浸泡,而后再和别的粮食一起蒸煮。”
“这发酵池最好是能编个号,以便让人知道倒入粮食的先后,便于我们按照顺序拌曲,后面也按照顺序搅拌……这样恐怕每个池子里的粮食发酵都能够更均匀一些。”
赵四憨憨一笑,“这个、小人也是揣测,行与不行还得试过才知道。”
李辰安鼓掌。
“好主意,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他站了起来,对一旁的黄三烈说了一句:“先让赵四去验证,不要怕造成浪费,这事做好任命赵四为……技术队长!每月二两银子!”
赵四顿时惶恐。
给银子?
这就意味着他脱离了奴隶的身份,成为了李辰安的家奴!
李辰安又看向了手足无措的赵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跟着少爷我,日子会好起来的!”
赵四连忙躬身,“小人谢少爷!”
“嗯,去弄吧,少爷我还有点事,等着你的好消息!”
李辰安和黄三烈走出了酒坊,他不由感叹了一声:“这就是劳动人民的伟大智慧,不容小觑啊!”
黄三烈对此并无太多感觉,他甚至以为这是李辰安收买人心之法。
所以他并没有就此应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扩大规模乘胜追击?”
这指的是桃花酿与广陵散的争斗。
李辰安望了望天边的夕阳,“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霍家被逼的走投无路……我现在还不能让霍家成为一条疯狗啊!”
“再等等吧,等叶破多弄点恶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未雨绸缪
坐在酒坊旁的那处小院中,李辰安和黄三烈饮茶聊天。
“打算何时去京都?”
李辰安想了想,“倒是不急,七月中下旬吧,主要是看看师傅打算何时动身去越国。”
说到这个问题黄三烈沉默了片刻,“我觉得,还是劝劝你师傅,理由很简单,你此去京都,需要他随行保护。”
李辰安端着茶盏看向了黄三烈,眉间微蹙:“没有胜算?”
“半步大宗师也是大宗师!有点难!”
“何况九灯和尚不仅仅是越国的护国大法师,他还是越国西林禅院的住持方丈……”
“越国有名的可不仅仅是那多情的越女,它还有天下闻名的东西两大禅宗。”
“曾经东林禅院是稳压西林禅院的,东林禅院占据了越国百余年护国大法师的地位,直到三十年前西林禅院出了个九灯和尚。”
黄三烈喝了一口茶,“吴老前辈虽然练会了洗剑楼的不二周天诀,若是圆满,他早应该踏入了大宗师的行列……所以我倒是以为再等等。”
李辰安沉默了许久。
这些日子和吴洗尘可以说是朝夕相处,二人之间虽为师徒,却更如一对忘年之交。
这些年来吴洗尘一直都在为自己寻找一个衣钵传人,他遇见了许多有武道天赋的少年,却无一例外没有一人能够看懂不二周天诀。
就在他对此失望的时候,偏偏老天爷给了他一个惊喜,李辰安居然在一夜之间看懂了不二周天诀的四个动作!
他虽然从未曾夸赞过李辰安,但事实上他的心里极为震撼!
因为洗剑楼数千年以来,除了那位惊才绝艳的祖师爷之外,历代看懂了不二周天诀的先辈们,他们都是从一个一个动作渐渐领悟而来。
那位祖师爷不是。
他直接看懂了九个动作。
李辰安也不是,他直接看懂了四个动作!
那位祖师爷以不二周天诀的前九个动作入了武道,十年后,他再看懂了后面那九个动作,于是成了天下无敌的大宗师!
吴洗尘期待着李辰安某一天也能再看懂后面的某几个动作,他相信年仅十七的李辰安极有可能也能步入大宗师的行列!
所以他将不二剑给了李辰安。
因为不二剑不能留在了越国的西林禅院。
也因为他希望李辰安有朝一日能够背着这把不二剑重返吴国的洗剑楼!
李辰安不知道这些,但黄三烈却能猜到一些。
所以在黄三烈看来,如果李辰安决意挽留,吴洗尘极有可能留下,因为他没有做到的事,可寄托在李辰安的身上。
可李辰安在思索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
“有些事,终究是需要去做的。”
“师傅与九灯和尚那一架是在十年前打的,他说没败。他还说九灯和尚是一年前才一只脚踏入了那扇门……我想当年他们应该是有过约定的。”
“师傅这是要去赴约,若是我强加挽留,他不仅仅是失信于九灯和尚,我担心的是……有了那没有迈过去的心结,他这一生,只怕再难窥探那扇门的门径。”
“这对于一个醉心于武道的人而言,恐怕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就算真输了,至少他的愿望已了,至少他的人生已无悔!”
黄三烈没有再说。
因为他无话可说。
也因为他心里埋着的那份遗憾。
“去了京都,京都而今的局势极为复杂……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身份也有些复杂,别的人只怕不明白你的意图,所以千万要小心。”
“吴老前辈没有在你身边,叶破又要留在广陵,虽说你会与苏公子同行,有慕容姑娘同路……我还是觉得你将丽镜司十二金钗带在身边更安全一些。”
李辰安摇了摇头:“霍家和沈家不可不防!”
“可别看霍传名在我面前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他的心里只怕早就将我给恨死了!”
“我也不相信霍家那位老家主霍希,那老东西做事向来算无遗策滴水不漏……霍家这是在施已缓兵之计,他们不过是想要把我稳住,然后嘛,他们是在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机会!”
“霍希去京都,是带着霍书凡去见丽贵妃。”
“听刘知府说,丽贵妃可是燕国公的女儿啊!这燕国公府里,不是还有咱们宁国的另一个大宗师燕基道么?”
“你说,如果霍书凡那小子真成了六公主的驸马……燕国公府会不会因此来对付我这个小虾米呢?”
“你可不是什么小虾米!”黄三烈眉间微蹙,极为认真的又道:“燕国公府若是真要出手对付你,其目的反倒是你身后的钟离府!”
“若是燕国公府以你为目标,逼迫钟离府站到台前……我忽然明白了樊老夫人为何又一次重提蜀州!”
李辰安一惊,他已知道吏部的文书很快就会抵达广陵城,刘酌即将卸任前往蜀州担任知府一职。
原本听刘酌说来也就是个正常的调动,无非就是蜀州更偏远更苦寒一些罢了。
此刻听黄三烈如此一说,他才知道这是樊老夫人在京都落下的棋子。
也就是说,樊老夫人已经察觉到了某些微妙之处的变化,这是在未雨绸缪,给钟离府留出一条退路……当然,也或者是让蜀州成为钟离府可以依靠的大后方。
这形势还真有些复杂啊!
李辰安悠悠一叹,心想如此看来,想要在广陵城逍遥的过这一辈子怕是有些难,那接下来也得如樊老夫人一样,该有些布置了。
“那在蜀州开酒坊这事你可得抓紧一些。”
黄三烈点了点头,“已经在着手安排。”
“好,另外……能不能弄到铁!铁锭或者铁矿都可以,还有战马。”
黄三烈一怔,“铁矿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至于战马,这就得你去了京都,请老爷或者老夫人帮忙。”
“我知道了,接下来在这酒坊的西北边修建一处铁匠埔,找信得过的铁匠,我想我能够改良一下这冶铁的法子。”
黄三烈顿时就看向了李辰安,忽然想起李辰安曾经说他有不少新鲜的玩意儿,这冶炼之法,莫非他也有独门技巧?
若是他真能冶炼出更好的铁来……这其中意义黄三烈当然清楚。
“你能不能迟些日子再走?”
“我呆会就去找秋阳少爷,去广陵城的盐铁司弄些铁矿回来。”
“……还有二十来天的时间,那玩意倒是简单,关键处在于匠人的可靠!”
“另外还要委托给你一件事,等广陵州的甘蔗收获时候,帮我多买一些甘蔗回来。”
黄三烈又吃了一惊:“那东西来干啥?”
李辰安微微一笑:“用处极大。”
这个世界已有火、药,若是在里面加点糖……这是前世听说的,倒是可以在这个世界来验证一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何为器
从桃花溪畔回到李府的时候已是黄昏。
东院一片安宁。
母亲围着那碎花布围裙正坐在院子里纳着鞋底,妹妹在打扫着院子。
见李辰安回来,丁小娥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对他招了招手,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喜意,反而挂着浓浓的担忧。
李辰安坐在了母亲的对面。
丁小娥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问道:“你……你真成了鱼龙会的一个舵主?”
“嗯。”李辰安点了点头。
“这几日你父亲夜不能寐!”
“就因为我这舵主的身份?”
“当然!”丁小娥将针线篮子放在了桌上,语重心长又道:“娘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娘也知道鱼龙会是个什么东西!”
“你呀!咱们广陵李家,虽说这些年没落了,可无论怎样它也是书香门第!”
“你习武娘不反对,你做生意,娘也不反对。可是我的儿啊!你怎能去和鱼龙会的人同流合污呢?”
“这不是作践自己么?这让街坊们怎么去看咱们李家?”
“你妹妹倒是在为你开脱,说是因为霍家会报复你,你是为了自保才加入了鱼龙会……儿啊!做人当有底线!娘始终认为生意做小一些没啥,咱就求个平平安安。”
“二井沟巷子的那小酒馆不就很好了么?要赚那么多的钱财又能怎样?”
“人这一辈子,出生时候什么都不能带到这个世间来,离开的时候也什么都不能带走!”
“那么人这一辈子在世间走一遭留下的会是什么呢?”
“娘以为并不是万贯家财,而是……名声!”
“一个人,若是名声坏了,会被天下人唾沫,会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李辰安还真没料到回来会被母亲给上了一课,而且这一课讲的其实很有道理。
只是这件事他无法去与母亲争辩,因为他已发现自己与刚来这个世界时候的那理想越走越远。
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
从见到那位俊俏公公开始,到现在了解了宁国局势之后所产生的强烈的危机意识,这让他无法安坐,必须一争!
倒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能够在接下来极有可能的乱世之中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本。
“娘说的孩儿都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就辞去鱼龙会那舵主之职!”
“娘……你对孩儿应该是了解的,孩儿无法向娘解释太多,孩儿只想说,李府这门楣确实有些暗淡,孩儿会将这门楣擦得更亮一些。”
丁小娥显然无法理解,她只知道这些日子出门,左邻右舍看她的眼光有着明显的不一样。
她们不再如以往那般亲切,她们总是寻着各种借口离她更远一些。
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心里就更加的担忧了起来。
“儿啊,李府这门楣的光大,它靠的是李府书香的熏陶笔墨的题写!而不是那些污血的渲染,更不是凶名的威胁!”
“那样,只会让所有人唾弃,只会令那门楣变得更黑!”
李辰安无言以对。
他沉吟了许久,才向丁小娥说了一句话:“娘,过几天我会去一趟京都……另外,”
就在这时,走廊有脚步声传来。
有些急,李辰安转头望去,便见父亲李文瀚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李文瀚的面色很黑。
他来到了院子里,坐在了桌前,拿起茶壶喝了一大口,看了看李辰安,却没有出言责怪,而是悠悠一叹,说道:“你二伯回信了。”
“说了啥?”
李文瀚沉默,过了片刻,“都不是什么好话。”
“情理之中,是不是他也知道我成了鱼龙会的舵主?”
李文瀚点了点头,“京都显然有人将这消息给放了出来,你二伯说……说这是李家之耻,当、当将你逐出家门!”
李辰安一愕,这李文厚挺狠的啊,不过,若是离开李家,倒是也能保全了李家的名节,毕竟往后自己做的许多事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还真就是大恶之事。
于是他嘴角一翘,“我倒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李文瀚却大手一挥:“你别往心里去!”
“李家大房二房而今在京都,咱们李家三房在广陵,其实……彼此之间也已疏远,咱们不必去在乎他的看法!”
李文瀚这句话反倒是令李辰安愣了一下,在记忆中,这个父亲可是最为看重名节也最为重视外人对李家风评的。
上一次被赶出家门,正是因为前身违背了家训去了赌坊还欠下了一屁股债,而后又有了沈家退婚的羞辱。
这一次自己成为了恶名远扬的鱼龙会舵主,这给李家声望造成的影响定然更为恶劣。
他以为父亲会借着这封信再次将他赶出家门,他甚至已能够平静的接受,却不料父亲居然没有这样做。
“这些天为父一直在想你的这件事,本想不通,昨儿个提了一坛桃花酿去了一趟浅墨书院,本想着和张正喝两杯,不料学政章平举张大人也在。”
“我们三人在醉心亭饮酒,为父提出了关于你这事的心中疑惑。”
“张大人说了一席话令为父茅塞顿开。”
李辰安好奇的问道:“张大人说了啥?”
“他说,所谓器,器者在物为形器、为物品,概为人之所用之物皆为器。”
“器者若是在人,便为容量、为心量、为时位、为角色等等,概之人之行为表现之谓器。”
“器斟酒便是酒香,斟茶便是茶香。器本无香,香从外物而来。人有善恶,皆从本心而发。故……器不重要而物重要,位不重要,而人心重要!”
李文瀚看向了李辰安,视线坚定,“为父以为,鱼龙会之器不重要,我儿立于其中,其心本善,不受器之影响,自有芳华,这才最为重要!”
“所以,走你自己的路,以心量之,无愧于心,这就足够。至于其它……让别人去说吧!”
李辰安顿时对父亲刮目相看。
丁小娥似乎还在回味这席话的意思,她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忽然间觉得有些陌生,却又很是欣慰——
她原本很担心。
故而对儿子苦口婆心。
担心的就是丈夫再次将儿子给赶了出去。
现在看来自己的这番担忧是多余,当然,若是儿子能够脱离鱼龙会那当然是更好的。
“小娥,去弄几个佐酒小菜,为夫和辰安,喝两杯!”
第一百二十五章 棘手的任务
月光皎洁。
有蛙声阵阵。
灯笼的光线昏红,夜风入窗,灯光摇曳,李辰安听着蛙声,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草木,心里充满了宁静。
体内有一股淡淡的真气在缓缓的流淌。
就如一潺潺小溪,其势虽弱,却涓流不息。
师傅说它会自己不停的壮大,但受制于只学会了那四个动作,所以……它依旧只能是一条小溪。
将那本小黄书摆在了桌上,左翻右翻,那些图案依旧清晰,却依旧看不懂第五个动作该如何去练。
于是,他收起了小黄书,干脆来到了院子里。
举头望月,便自然的想到了远在京都的钟离若水。
那封信她收到了么?
自己成为了鱼龙会舵主这事,恐怕她也听说了。
她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呢?
李辰安忽然一怔,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在意钟离若水,不然,自己哪里会在乎于她的看法。
忽的一笑,心想若是钟离若水对此有异议,当早已来了书信告知。
在庭院间走了几步,想了想去了京都可能会面临的困扰,觉得这事暂时没个头绪,因为自己而今这身份本就很是矛盾,故而并不能判断究竟谁会对自己不利。
以师傅的那些分析来看,自己或许还真就是京都某些贵人们手里的一枚棋子,比如樊老夫人、比如姬丞相,也或者是那位执掌丽镜司的四公主宁楚楚。
这些都是宁国真正的大人物,他们都能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掐死自己。
而其中那位给了自己鱼龙会舵主身份的姬丞相最为危险。
黄三烈认为姬丞相此举是在试探钟离府的意思,若自己和钟离若水之间的关系一旦宣布,这便会给天下人一个错误的信号——
他们会认为钟离府站在了以姬丞相为代表的二皇子这一边!
不然,钟离府的姑爷怎可能是鱼龙会的一舵主?
那么太子殿下一系,必然会将自己视之为敌。
他们不会去惹怒了钟离府,但他们完全可以在自己和钟离若水成亲之前、这钟离府姑爷的名头坐实之前,将自己除去!
太子殿下一系当不会那么傻,弄死自己,他们不会给钟离府留下把柄,想来钟离府也不会为自己这个广陵城的小人物和太子殿下翻脸成仇。
李辰安自嘲一笑,喃喃低语:“我就想在广陵城逍遥快活一辈子……你们可别来招惹老子!”
一个声音忽然从略远处的月色中传来:“这大半夜的不去睡觉,谁招惹你了?”
那是萧十三娘的声音。
她扛着一把锄头从远处的一畦地边走来。
她站在了李辰安的面前,抬头看向了李辰安,那张脸蛋儿上月辉闪烁:“说说看,谁招惹你了?本姑娘去杀了他!”
“你这大晚上在干啥?”
“哦,前些日子种下的韭菜可以割一茬了。”
萧十三娘转头望了望,又道:“还有荠菜也成熟了,就是秋葵长得不太好,我刚去给它浇了浇水。”
“……你们在晚溪斋就是这样过的?”
萧十三娘点了点头,“是呀,每日了除了练武的那些功课之外,师傅都带着我们在种地。”
“当然晚上是不需要种地的,我们晚上喜欢坐在房前听师傅弹琴。”
萧十三娘眼睛闪亮,“师傅会坐在琴台、就是晚溪斋后山半山腰的一处台子上弹琴。”
“我可告诉你,师傅的琴弹得极好!每每弹起,晚溪斋的那些鸟雀都会随之而舞,甚至聚集在琴台的那些松木之上!”
李辰安顿时一怔,他当然不信,因为晚上鸟雀归巢,它们除非是受到了惊吓,否则根本就不会离巢。
所以一曲起百鸟来朝的那种故事不科学。
“你还没告诉我你师傅叫啥名字。”
萧十三娘顿时警惕,她扛着锄头往她的房间而去,“这可不能告诉你,万一你打我师傅的主意怎么办?”
李辰安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喂,那信已经寄出去了个把月了,你的那些师姐师妹们何时才能过来?”
“理应在九月。”
“不过你现在又有了鱼龙会舵主这么个身份,倒是要再写一封信给师傅解释一下,不然我担心那些师姐师妹们来了会……杀你!”
“……那你回来!”
“夜已深,师傅说孤男寡女要避免同处于一盏灯光之下,改日吧。”
“……”
确实需要解释一下。
九月,也不是太远。
只是不能确定自己在九月的时候能不能回到广陵城。
倒是得将这件事交给萧十三娘办理。
……
……
次日一早,李辰安在萧十三娘的口述之下又写了一封信,萧十三娘依旧在信尾画了个狗尾巴草,只是李辰安有些疑惑,于是问道:
“若是她们已经在途中,这信如何能够寄到?”
“无妨,师傅有一只鸟。”
“师傅收到信之后,若是师姐师妹们已经离开,她会用那只鸟将这信传给她们。”
“……鸽子?”
“不是,是一只海东青。”
看了看李辰安,萧十三娘补充了一句:“师傅是越国人,善于养鸟。”
越女……李辰安笑了起来,笑得萧十三娘莫名其妙。
“笑啥?”
“没啥,就是好奇你师傅。”
萧十三娘丢了李辰安一个白眼,“你配不上我师傅!”
李辰安觉得胸口被插了一刀,他站了起来,将那封信揣入怀中,“我记得你说你师傅年二十?”
“是呀,师傅可不是嫁不出去,她不过是清心寡欲罢了。”
“哦,我十七,女大三抱金砖,挺好!”
说完这话,李辰安转身便走了出去,未曾发现萧十三娘看着他的背影正在窃窃的笑。
坐上马车,一路来到了煮雨小筑。
叶破就站在煮雨小筑的门口,那张如刀削般的脸上神色极为严肃。
见李辰安下了马车,他向前而去,站在了李辰安的身旁,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看看这个。”
“啥?”
“鱼龙会总舵给你的任务!”
李辰安一怔,接过信封打开来,取出信纸展开一看,眉间顿时一蹙:
“鱼龙令:
着广陵分舵舵主李辰安执行总部命令:
在刘酌离开广陵城,前往蜀州赴任途中,将其击杀,不得暴露、亦不得有误!”
下面盖了个鲜红的小印,那是一尾栩栩如生的红鲤。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投名状 上
坐在了煮雨小筑中,将这封信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李辰安摸了摸下巴,抬头看向了叶破。
“若是我胡乱杀一个人交差呢?”
叶破也不知道呀,他和鱼龙会本就没啥交集,也不知道这鱼龙会的规矩。
只是他潜意识认为这法子恐怕不可取。
因为若是能这样,那么鱼龙会总舵下达的命令,下面完全可以阳奉阴违的去完成。
就在这时,吴洗尘忽然放下了他的酒葫芦看向了门外。
叶破握住了刀,一步踏出,他的人已去了门外。
李辰安便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是叶破的那一声大吼:“来者何人?!”
一个稍显忐忑的声音响起:“在下广陵分舵旧属文欢,带巡查使大人前来与李舵主一见!”
李辰安一听,文欢这个名字在那名册中,至于巡查使大人……恐怕就是来监督这次任务完成状况的。
他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抹寒意。
他向前跨出了一步,脸上已是和煦春阳。
他走到了外面,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来到了那位使者的面前,拱手一礼,极为谦卑的说道:“在下广陵分舵舵主李辰安,不知使者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请使者大人恕罪!”
那年约六旬的使者大人也露出了一抹微笑,他微微弯腰,伸出了两只手来扶住了李辰安的双臂。
“哎呀呀呀,李舵主怎的如此客气!”
“哎呦呦,李舵主果然如此年轻!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老夫杨四贤,本在家中养老,却不料上面派了这么个任务下来。”
“原本老夫是要拒绝的,但又听闻李公子就是这广陵州的舵主,老夫便决意要来!”
说着这话,他亲切的握住了李辰安的手,还轻轻的拍了拍,“老夫更愿意称呼你为李公子!”
“因为你那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而今在京都,可极为响亮!”
“老夫也不瞒你,老夫那孙女啊……她在听到了你的那首《蝶恋花》之后,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忽的就消瘦了下去!”
“这可是李公子你的罪过!”
“老夫寻思,若是能来广陵亲眼看看李公子,若是能为我那孙女再求李公子一首词……或许能解了老夫那孙女的相思之苦!”
“李公子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老夫知道你可是钟离府三小姐相中的人,我那孙女吧……这辈子与你,也就只能无缘无分了!”
这杨四贤显然是个老江湖。
他这番话语极为亲切,态度也很是客气,甚至还直接说了他那孙女对李辰安的仰慕。
就这几句话,他便拉进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反倒是令李辰安有些诧然——
李辰安以为京都来的使者应该是骄傲自大的,是目空一切的,是自己需要刻意去奉迎的。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杨老……!”
“嗯,叫老夫杨老我很喜欢,叫我使者什么的就显得生分了!”
杨四贤竟然就这样牵着李辰安的手,主动的向煮雨小筑走了去。
“咦,酒香!”
“啊,好香的酒!”
他的脚步忽然加快,以至于李辰安一时间落后了他半个身子。
他走入了煮雨小筑中,便看见吴洗尘正在喝酒。
他站在了吴洗尘的面前,抿了抿嘴唇,咽了一口唾沫,使劲的嗅了嗅……
“比京都瑞露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转头看向了李辰安,“在来的路上,听闻李公子所酿之酒极佳……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李公子能够应下!”
“杨老请说!”
“给老夫来三斤这酒!”
“好说,杨老请上座!”
“多谢李公子!”
李辰安对叶破吩咐了一句,叶破转身,向榕树下小酒馆飞奔而去。
杨四贤坐在了上首,李辰安坐在了下首,文欢不知所措,他站在了一旁。
这时候李辰安却看向了他,说道:“文公子若是没事,还请文公子帮个小忙可好?”
文欢一直在担心着这位顶头上司对他不喜,此刻一听,连忙躬身回道:“李、李公子有何吩咐?属下自当完成!”
“这眼见着就快到午时了,你去旁边的食合居订一桌席面送到此处,本公子要为杨老接风洗尘!”
“属下遵命!”
文欢忸怩了一下才起身离去,因为李辰安没给他订席面的银子!
杨四贤一捋长须,老怀大慰,“李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不仅仅诗词文章了得,这人情世故……也出类拔萃啊!”
“老夫与李公子相见如故,也就不客套啥了。”
“这个任务完成之后,老夫去了京都交了命令,自然会在总舵那些尊者面前为李公子邀一个大大的功劳!”
花花轿子人人抬,李辰安连忙拱手一礼:“晚辈多谢杨老的提携!”
“应该的,应该的。而今鱼龙会啊,像你这么懂事还多才的少年可愈发的少了!”
他接过李辰安递来的茶水,又道:“一个个都只知道打打杀杀,却不知道那舵主令上的不器二字作何解释。”
“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仗着鱼龙会的名头行那天打雷劈之事!”
“哎……都是没读书的结果,哪里像李公子,至今这广陵分舵都还没招到人,想必是李公子对手下要求极高。”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李辰安默默的看向了杨四贤,便见杨四贤微微一笑,还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老夫听说了你手下还没人这个消息之后,就想了一点法子来帮帮你!”
“老夫寻思你手下没人怕是无法完成总舵的任务,故而在来的途中调集了二十个江湖好手,他们不日即到!”
“吏部对刘酌的调令文书大致会在六七天后抵达广陵城,那些江湖好手也差不多这三天便会陆续到齐。”
他又拍了拍李辰安的手背,坐直了身子,意味深长的一笑:“当不会耽误李公子的这次任务!”
“刘酌必须死!”
“老夫已经看好了他该死的地方……从广陵城至蜀州,他定会走水路,那就必须去临风渡!”
“临风渡就在广陵城北门外里许之处,那地方鱼龙混杂,死在那地方,当不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李辰安心里一惊,这才知道什么叫笑里藏刀!
他确实现在手上没人。
于是这杨四贤干脆就递给了他一把刀!
他要看着自己用这把刀杀死刘酌!
他一定知道自己和刘酌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也知道刘酌去往蜀州是樊老夫人的意思。
这是要自己向鱼龙会交一份投名状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投名状 下
李辰安脑子一转,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欢喜的神色。
他也俯过了身子,言辞恳切的向杨四贤说道:“不瞒杨老,我也是刚到这煮雨小筑,就在刚才才得到这个任务。”
“您不知道啊,得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可是愁坏了!”
“这分明就是总舵对我李辰安的莫大信任!我当然得责无旁贷的去完成这个任务,向总舵交上一份最完美的答卷!”
李辰安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可总舵拨付下来的银子还没到,我呢……您恐怕也知道,曾经嘛就是个小小的书生,对江湖中人是完全的不了解,更不用说认识了。”
“所以我真的很愁啊!”
“生怕吏部的调令文书来的早了,我手里没人,让那刘酌给跑了!”
“这可是莫大的罪过!我李辰安就算是自刎,也对不住上面的那份信任!”
“杨老您这就是雪中送炭!小子相信杨老调集来的人一定都是高手,要杀一个小小的文官当手到擒来。”
“这是小子托了杨老您的福分,本是您的功劳……任务完成之后,小子复命之时,当将这一切都写上去!”
杨四贤哈哈一笑,指了指李辰安,“懂事!果然懂事!”
“不过嘛……”他的话锋又是一转,“老夫已经老了,老了也就不需要这什么功劳了。”
“你却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更需要这份功劳!”
“所以在那复命文书上,这事你就没必要去提老夫一个字!”
“这不是老夫和你谦虚客气,而是老夫希望你能尽快的成长起来,能够早些去京都,早些进入鱼龙会那核心的圈子!”
杨四贤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极为诚恳,若是不知情的人听见,定会以为这便是老一辈对新人的提携,但李辰安却瞬间了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
他并不希望杀死刘酌这事和他沾上关系!
大胆的猜测,这杨四贤一定知道刘酌调往蜀州是钟离府的布局。
他不想招惹到了钟离府,于是便会放弃这份功劳,将那口锅放在自己的背上,将他杨四贤置身于事外。
“这个……小子我受之有愧啊!”
杨四贤大手一摆,“老夫虽痴长你许多年岁,但尚未曾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颇为亲切,这一见之下,更有如故旧之感!”
“老夫这才明白花老大人那么清高的大儒也愿与你称兄道弟……”
他侧过身子,叩了叩桌子,“这可不仅仅是李公子诗词文章了得!这是李公子老到的为人处世之道啊!”
“杨老过奖,小子哪里懂得什么为人处世之道,不过都是顺心意罢了!”
杨四贤哈哈大笑,“好一个顺心意!自然天成便是无垢,随心而发才是无暇!”
“老弟啊,这才是为人处世的最高境界,天下有几人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匠心太重的东西,”
他端起了茶盏浅呷了一口,“刻意的雕琢,终究出不了精品,反是那璞玉,方能价值连城!”
“这人啊,他就是这样。许多事吧,往往苦苦相求偏不得,顺其心意反能直上青云!”
“好好在鱼龙会干,老夫虽不会算命,却也相信李公子会有面见姬丞相的那一天!”
二人相互吹捧,一旁的吴洗尘一边喝酒一边听着,时不时会瞅一眼李辰安,心里便觉得有些怪异。
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精。
和那老头子说着那些没营养的话居然也能侃侃而谈。
他肯定是不会杀了刘酌的,可他会采用个什么法子来骗过那老头的眼睛呢?
行刺的人是那老头的人。
行刺的地点也是那老头选定的地方。
就算是行刺的时间也难以改变,因为刘酌启程前往蜀州,在临风渡登船,这个时间也是固定的。
难道他会让老夫出手去将那老头带来的所有杀手给干掉?
这是最下乘的手段。
虽然能保住刘酌的性命,但落在他头上的任务却并没有完成。
此行蜀州路途遥远,鱼龙会就一定会在别的地方,由别的人动手再杀刘酌。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让这老头以为刘酌真的被杀,如此刘酌才能悄无声息的抵达蜀州。
此事……很是棘手啊!
且看看这小子会如何应对。
叶破从榕树下小酒馆带来了画屏春,文欢从食合居带来了一桌最好的席面。
李辰安邀请了所有人入席,杨四贤坐在了上首。
他对这一桌子精美的席面并无兴趣,因为这些东西根本无法和京都聚仙阁的美食相比。
他的兴趣在那一坛子酒上。
当李辰安拍开泥封,当那酒香飘荡出来的那一瞬间,杨四贤那双老眼顿时一亮。
他伸手就将那酒坛子给抱了过来,凑到坛口深深的嗅了一口,“好酒!”
“老夫在京都就听闻李公子所酿造的画屏春远超瑞露,初时还有几分怀疑,此刻一闻方知果真名不虚传!”
“换碗,倒酒!”
李辰安给他斟满了一碗酒。
杨四贤端着酒碗就喝了一大口,随着那浓烈酒香在口腔萦绕,随着那一口酒入喉之后一路燃烧,他的面色愈发的激动了起来。
“好酒!”
“天下无双的好酒!”
他看向了李辰安,“老夫这辈子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不管是咱们宁国的瑞露也好,还是越国的响泉也罢,亦或是吴国的琼酥,皆无法和你这画屏春相提并论!”
他又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口,这一次品味悠长,过了十息才徐徐咽下,脸上是一副极为舒爽的神色。
“李公子令老夫叹服!”
“这一次任务完成之后,还请李公子将这画屏春给老夫带上两坛……不是老夫要喝这酒,而是老夫寻思吧,这么好的酒,当请姬丞相尝尝。”
说着这话,他意味深长的又看向了李辰安,“姬丞相虽然对李公子的那三篇诗词极为欣赏,但姬丞相更欣赏的是务实之人啊!”
李辰安顿时拱手,“小子多谢杨老的抬爱!”
“不瞒杨老,这画屏春的产量极为有限,小子这就让小酒馆这些日子不再卖这画屏春,无论如何得留下来。”
“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这美酒……当然要赠给能够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
杨四贤一捋长须哈哈大笑,片刻之后却突然话锋一转:
“老夫听说,刘酌是花满庭的得意门生。”
“老夫还听说,刘酌与你关系匪浅。”
他收敛了笑容,视线落在了李辰安的脸上,片刻之后移开了视线又端起了酒碗,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刘酌死,你在鱼龙会便安。”
“那么李公子觉得他是死……还是不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以退为进
杨四贤淡然喝酒。
文欢震惊的看向了李辰安。
吴洗尘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他在不紧不慢的吃菜。
叶破若有所思,却罔若未闻,他也拿起了筷子。
李辰安脑子飞快的转着,因为杨四贤问的这句话看似简单的选择题,但这句话的背后仿佛却另有深意——
他分明知道自己和刘酌之间的这层关系!
他如此一问,又似乎能够帮助自己隐瞒上级令刘酌活下来。
他和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表现出来的无一不是对自己的信任。
甚至他还说出了他的孙女对自己极为仰慕。
可这一切会是真的么?
李辰安忽然笑了起来,淡定自若的说道:
“杨老的好意,小子心领了。”
“但这是上面给小子的第一个任务,哦,不对,这是第二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是让小子取回这广陵分舵的成员名单。”
李辰安从怀中取出了那份名单,递给了杨四贤。
“小子幸不辱命,这些日子苦苦追查,还真将这名单给找了回来,请杨老转呈上级。”
杨四贤又看了看李辰安,伸手将这名单接过,粗略的扫了一眼,随手揣入了怀中,便听李辰安又道:
“能够成为鱼龙会的舵主,这是小子之幸!”
“能为鱼龙会效命,这是小子之职!”
“小子也不瞒杨老,要说起来,那刘酌还真帮过小子一些事,但是……在鱼龙会的大义面前,小子和刘酌的那点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一老一少视线相对。
李辰安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视线变得冰冷了起来。
“上面既然要刘酌死,那他就必须死!”
他俯过了身子,脸上露出了一抹阴狠的神色:“一切,都按照杨老您的计划行事,若是需要,小子可亲去取了他刘酌的脑袋,以证明小子对鱼龙会的忠诚!”
杨四贤看着李辰安那模样看了三息,而后又哈哈一笑,“可如此一来……此事传入京都,花满庭自会听见。”
“花满庭虽然就是个太学院院正,可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李公子做下了这件事,有没有想过朝中的那些人恐怕会视你为敌?”
“另外花满庭主修《宁诗词集渊百篇》,正在商议将你的那三首诗词列入其中。这件事传入了他的耳朵里……恐怕他非但不会再视你为忘年之交,反而会终止你那三首诗词的商议。”
“你的才名将会被雪藏,而你的名声在天下学子的心里,恐怕会变得臭名昭著!”
“这个代价在老夫看来实在有些大,你真的就不再好生想想?”
这一次连吴洗尘都看向了李辰安。
但李辰安依旧摇了摇头,言语坚定的说道:“才名这个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再说小子在作那三首诗词的时候,可也没想过用之以扬名。”
“不瞒杨老,小子在得到鱼龙会舵主这个身份之前,在这广陵城活得、活得比较卑微。”
“我不喜欢那卑微的模样,那样的日子有如梦魇,我已过够了。”
“我所想的是如现在这般,能够在广陵城扬眉吐气的横着走,能够让广陵城的所有人见我就低头!”
他收回了视线,坐直了身子,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豪放之气。
“为安身立命,为景秀前程,就算天下人视我李辰安如恶魔,那又如何?”
“好!”
杨四贤鼓掌,“李公子虽然年轻,却无半点迂腐,这在老夫看来,才是最为难能可贵的眼界!”
“这天下,名也好,利也好,终究是落在一个权字之上。”
“再大的名气,哪怕如他花满庭,再大的富贵,哪怕如百年前富甲天下的安曹德,在权力的面前……要么闭嘴,要么……飞灰烟灭!”
“老夫现在希望你还能明白一点!”
“鱼龙会这张皮,是姬丞相一手所织。天下人怕鱼龙会,事实上怕的就是姬丞相手里的巨大权势!”
“所以,你既然有心效命于鱼龙会,就当清楚知道你真正要效忠的就是姬丞相!”
“好好干吧,有朝一日,你或许真能见到姬丞相。你是鱼龙会三十六舵主里面最年轻的一个,但在老夫此刻看来,你却是最有潜力的那一个。”
杨四贤极为欣慰的拍了拍李辰安的肩膀,“你虽然上任不久,虽然尚未能做出任何功绩,但老夫相信自己的这双招子,前途,当无量!”
李辰安连忙给杨四贤斟满了酒,一脸阿谀奉承的模样,“杨老,小子自知根基浅薄,若想在鱼龙会出人头地……一来当然是需要完美的完成上面的任务,这二来嘛……”
他的手伸入了袖袋中,在里面摸了摸,摸出了十张百两的银票。
他将这一千两银票放在了杨四贤的手里,又媚笑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小子而今地位低下,上面……上面有些事,可还得请杨老多多照顾!”
杨四贤愣了一下,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辰安,还真没料到这小子如此上道,接着便听李辰安又说道:
“这点意思确实浅薄了一些,主要是因为我那桃花酿才上市售卖没多久。这往后啊,等这酒的生意上了道,小子对杨老的感谢,当不止于年岁节日的那些该有的孝敬!”
“哈哈哈哈……”
杨四贤没有客气,他将这一千两银票揣入了怀中,“老夫也说句实在话,你这点银票还真是老夫所得中最少的那一份。”
“不过收你这点银票却是老夫最舒服的一次!”
“至于往后的孝敬,这还真不能少。却不是老夫贪图你的银子,鱼龙会总舵的那些人都不缺银子。所以,你这孝敬改为送酒!”
“往后每个月度,送往京都桃花酿百斤,这画屏春……十斤即可。画屏春这种美酒,唯姬丞相可享用!”
“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么?”
李辰安当然明白,他微微一笑,“画屏春月二十斤!杨老当自留十斤!”
“……”杨四贤那张老脸忽如绽放的一朵花,“你小子,老夫果真没有看错你!”
“这是小子应该做的,杨老,小子还有另一件事相告。”
“哦,说来听听。”
李辰安又俯过了身子,低声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极为震惊的话来:
“小子和钟离府那位三小姐关系极好,小子听闻钟离府和姬丞相之间不太和睦……这儿女之事都是小事,小子当断了和三小姐间的那层关系,以获得姬丞相的信任!”
至此,杨四贤才真正对李辰安极为认真的看了一眼。
而后,他一捋长须摇了摇头。
“不,你非但不能断了和钟离若水的关系,反而需要走得更近一些!”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部署
李辰安和钟离若水间的这件事,终究无法瞒过有心人的眼。
坊间虽有传闻,但后来这传闻已经渐渐淡去。
因为钟离府的门槛很高,而李辰安这个人虽然作出了很了不得的诗词,但这玩意儿在钟离府的光辉下显然不是太耀眼。
虽然李辰安在桃花溪畔用了钟离府的地修建酒坊,但人家钟离三小姐却去了京都。若是二人之间真有情丝,桃花溪从桃花山庄流过,二人本可以秘密的交往,可三小姐是真的走了。
听说三小姐去京都,很可能是要嫁入皇家,这才是钟离府应该有的选择。
那位二皇子即将封王,三小姐就是未来的王妃!
王妃这种身份才匹配钟离府的门楣,他李辰安嘛……他虽成为了鱼龙会的舵主,却离钟离府的门越来越远。
所以那些传言不攻自破,所以而今广陵城的百姓再也没有将李辰安和钟离三小姐联系在一块。
可在鱼龙会所得的情报中显然不是这样。
杨四贤知道钟离若水给李辰安写过一封信,他也知道李辰安给钟离若水回过一封信。
他甚至知道樊桃花当真进了宫和皇上为这件事发生了一些争执,才有了二皇子宁知行的无奈放弃。
在来广陵城的时候,姬丞相让他去了相府。
姬丞相说了许多,杨四贤当然也就知道了许多。
他知道李辰安成为广陵分舵的舵主,这是出于姬丞相的意思。
他也知道姬丞相这意思之下的别的意思……比如,如何利用好李辰安这枚棋子来对付钟离府,或者让钟离府站在二皇子的这一边。
也比如,给李辰安一个让他自己去选择的任务,借此来审视李辰安。若是李辰安真能杀掉刘酌,便邀请李辰安去京都。
当然不是以姬丞相之名,而是以他杨四贤这个鱼龙会天下巡查之名。
邀请李辰安去京都有几个好处,其一,便是看看钟离府在知道李辰安做了这件事之后又是个怎样的态度。
若是钟离府因此对李辰安生厌,说不准樊桃花会改变心意,如此一来,二皇子就有机会娶了钟离若水。
其二,是看看李辰安在得罪了花满庭之后,京都的文人学子、以及花满庭的那些在京都为官的门生会如何对待李辰安。
这是对李辰安的另一重考验。
在姬丞相看来,若是李辰安无法应付京都必然发生的那些事,他李辰安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连人都斗不过,如何与天斗?”
“老夫年岁已大,没功夫再去磨刀,他若是不够锋利……那就让他锈在广陵。”
这是那个晚上姬丞相对他杨四贤说的最后两句话。
这些话杨四贤当然没有向李辰安提起半句,他之所想也是如此,至于李辰安去了京都之后的死活,他依旧会选择袖手旁观。
不过他现在倒是希望李辰安能够活下来,因为这画屏春,真的很好!
那夜,杨四贤饮画屏春大醉。
……
……
李府、南院。
大红的灯笼已经亮起,猩红的光芒铺了一地。
李辰安和吴洗尘坐在了那凉亭中的桌子旁,远处还有一盏灯,灯下是萧十三娘在兢兢业业的侍候着她的那一畦地。
吴洗尘看了看李辰安,问了一句:“何以应对?”
这指的当然是杀死刘酌那件事。
“刘酌当然不能真的死了,但……却又必须在杨四贤的视线中死去。”
这句是一句很矛盾的话,吴洗尘不解,依旧看着李辰安。
“我已经想好了。”
说完这句,李辰安将萧十三娘给唤了回来。
就在这凉亭中,就在这灯光下,他仔仔细细的将心中所想对萧十三娘说了出来。
萧十三娘脸上的神色从起初的淡然渐渐变得惊讶,至最后,她甚至张开了小嘴儿,极为愕然的问了一句:“……这真的可行?”
“必须可行!”
“唯有如此才能瞒天过海。”
“可是,那个叫刘酌的抵达蜀州之后,还不是会暴露?”
李辰安微微一笑,“那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了,另外就算是暴露,我也有充足的理由。”
“取笔墨纸砚来,我给刘酌写一句话,你呆会就去送给他,不然他不会相信。”
萧十三娘从书房中取来了笔墨纸砚,为李辰安磨了墨。
李辰安提笔,思量片刻落笔写了下去——
“着白衣者为善!”
萧十三娘并不认识这几个字,反倒是吴洗尘看了这几个字之后又看了李辰安两眼。
萧十三娘揣好这张纸飞了出去,院子里又只剩下了师徒二人。
“师傅,你听说过杨四贤这个名字么?”李辰安问了一句。
吴洗尘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为师虽不知道这个名字,但为师知道鱼龙会天下巡查在鱼龙会中的地位极高。”
“他们有监督鱼龙会各分舵之权利,甚至有生杀予夺之权利!”
“鱼龙会总部有长老八人,其下便是四大天下巡查。八个长老基本上都在京都,并不一定都是江湖高手,比如八大长老之一的奚帷,他就完全不会武功,但其智却近妖!”
“鱼龙会许多大事都是出至他的手笔,比如二十年前,也就是昭化三年春,震惊玉京城的浣花溪血案,就有传言是奚帷一手策划。”
李辰安惊讶的问了一句:“何为浣花溪血案?”
“就是辅国大将军、上车候卢战骁满门被灭一案……这事很是复杂,具体如何为师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是皇上下的旨意,说卢战骁拥兵自重有反叛朝廷之心。芦府满门被灭之后,皆沉尸于浣花溪,以至于浣花溪的水被染红,十日之后才恢复澄澈。”
“所以,江湖中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宁和阎王过招,莫惹奚帷注意……江湖中也有许多人死在了他的布局之下,比如十五年前曾经在江湖赫赫有名的琴剑山庄。”
“……这奚帷,多少年岁?长啥模样?”
吴洗尘又摇了摇头,“天下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他多少年岁长得是什么模样。”
“他的仇家太多太多,以往和商涤闲聊,他说就算是皇城司也在暗中调查,但这么些年过去却无半点消息……或许长孙惊鸿知道少许,但长孙惊鸿既然没有给皇城司下达指令,便也说明长孙惊鸿也不知道他的踪影。”
这就厉害了。
李辰安记住了奚帷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太危险。
“所以鱼龙会能够在这短短三十年崛起,世人皆以为是姬丞相的权势所致,而事实上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在奚帷身上。”
“这个人才是姬泰真正的心腹,同时,也才是钟离府以及长孙惊鸿的大忌讳!”
“你若去京都,一切都需小心从事!”
一个能够令钟离府和皇城司司正长孙惊鸿忌讳的存在,他这辈子也是值了。
李辰安对此也仅仅是放在了心上,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鱼小虾,当不会进入这种人物的视野之内。
第一百三十章 那一场雨 上
杨四贤在煮雨小筑住了六天。
李辰安在煮雨小筑陪着他好吃好喝呆了六天。
这六天里他没有离开过杨四贤的视野,二人在亲切的交流中倒是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随意。
当然,这种随意指的是杨四贤的态度,对于李辰安而言,他依旧保持着对杨四贤足够的尊敬——
两世为人的李辰安,上辈子和许多高官大员打过交道,他深知其中奥妙。
高官权贵可以随意,这是表现出对下属或者是对有求于己之人的貌似和善的一面。
你若是当真,你若是也随意,那就是不懂规矩。
所以随意这种态度,只能以上对下。
若是以下对上……那你就会在随意中不明所以的一败涂地。
杨四贤当真越来越喜欢李辰安这小子了,因为李辰安上道,很懂规矩。
该问的问题才会问问,不该问的问题,他绝口不提。
比如李辰安会问风月,甚至请他去凝香馆。
但李辰安从未曾问过鱼龙会上面的那些存在,无论是八大长老,还是四大天下巡查,更不用说打听打听姬丞相的喜好。
他只巴结他,恭维他,服侍好他,等着他的人到来,也等着吏部的那道文书的到来。
这些日子随着自己的人逐渐齐聚于此,那小子都没有和那些人多说一句话。
他甚至为了避嫌,这些日子都未曾离开过煮雨小筑。
当然,就算是他离开了煮雨小筑,刘酌该死还是得死,也必须去死!
只是那样一来,李辰安这个名字便会在他杨四贤的心里打上一个问号。
这一日,又如以往一般,二人坐在了画屏湖畔的烟雨楼台中。
李辰安煮上了一壶好茶,杨四贤望着画屏湖,片刻之后忽然说了一句:“钟离府的手,而今越伸越长了啊!”
李辰安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杨四贤转头看向了李辰安,“你不知道?”
“……小子真啥都不知道!”
杨四贤咧嘴一笑,“钟离秋阳四日之前去了临水城。”
李辰安还真不知道,他茫然又问了一句:“他不是这广陵城的司法参军事么?跑临水城去干啥?”
杨四贤一直看着李辰安,他相信李辰安这几日和外界真没任何联系。
因为他连钟离府弄得如此大的一件事都不知道。
“广陵水师就驻扎在临水城的临水港。”
“……他去水师了?”
“对,是去接管广陵水师的,也就是新的广陵水师提督……从一个七品小官一跃而至正三品,定国候府这些年很是低调,此举恐怕弄了姬丞相一个措手不及。”
李辰安捧着茶盏沉吟了片刻,钟离秋阳这还真是一步上了青天。
虽然而今宁国的水师已经没落,但在编制上,它依旧是宁国军队重要的组成部分。
广陵水师是宁国最大的一支水师,它的基础是有的,所缺的不过是银子。
若是有大量银子的注入,想来在两三年之后,它便会焕然一新,以一个强悍的姿态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定国候府掌握着宁国三成的兵马,这被李辰安定义为陆军。
而今钟离秋阳再掌握了宁国最大的水师……
“小子倒是以为这恐怕并非好事。”
杨四贤一愣,便听李辰安又道:
“树大才招风啊!小子斗胆说一句不该说的,定国候府手里掌握的兵权越重,恐怕越是会引起皇上的猜疑。”
“这天下终究是皇上的天下,帝王之家本就多疑,偏偏定国侯府还拥有了如此强大的、足以威胁到帝位的兵权……”
李辰安这句话并没有说完,但杨四贤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李辰安,李辰安眉梢微微一扬,又道:
“这话姑且不提,咱就说那广陵水师。”
“小子也听过一些关于广陵水师的事,”李辰安撇了撇嘴摇了摇头:“钟离府并不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世家,他并没有足够的财力去重建广陵水师。”
“而小子以为,如是户部有银子,那广陵水师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当然也就不会落在钟离府的手里。”
“所以,小子再斗胆分析,若钟离秋阳担任广陵水师提督之事是皇上的主意,恐怕、恐怕未来会有卸磨杀驴这种故事上演。”
“若此举并非皇上的主意……倒是一个极好的计谋!”
杨四贤极有深意的多看了李辰安两眼,这才端起了茶盏,又将视线投在了画屏湖上。
他尚不知道这是不是出于姬丞相的计策,若是,便是捧杀!
定国候府掌握的军权越大,皇上的防范猜忌也就越大。
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想了起来,这一幕和二十年前上车候卢战骁满门被灭一案,有异曲同工之处。
莫非,这是奚帷又出手了?
莫非,那浣花溪的水会被再次染红?
他呷了一口茶,轻轻将茶盏放下,一撩衣袖,淡然说道:“此事,无须你我去猜测,其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缘由……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这确实是李辰安的猜测,不过这番猜测也是说给杨四贤听的。
他相信以那位樊老夫人的智慧,就算这是一个阴谋,她也应当有化险为夷的后手。
当然,若是去了京都,这事还是得问问樊老夫人。
他担心的是,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不知何时,天空飘来了一大片的乌云,于是阳光便从画屏湖上徐徐收敛,片刻之后阳光不见,天空变得有些阴沉,也变得低矮了起来。
没有一丝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燥热。
怕是会下雨了。
“按照时日算,吏部的文书也该送达广陵城了。”
杨四贤望了望低矮的云层,忽然对李辰安说了一句:“你和霍家这件事处理得很不错!”
“霍传名成为了广陵知府之后,你们更要走的亲密一些。”
李辰安一听,俯过了身子,低声问了一句:“杨老,您这话的意思是……霍家其实也是姬丞相身边的人?”
杨四贤轻轻点了点头,又道:“京都的形势颇为复杂,总之,你无论是去了京都或者是就呆在广陵城,切记,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小子知道了。”
李辰安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一身短褂腰间别着一把刀的大汉匆匆走了过来。
他站在了杨四贤的面前拱手一礼:“杨大人,吏部文书已到,霍传名和刘酌的交接已经完成。”
“好,密切监视刘酌。”
“命孙道等人即刻前往临风渡,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那一场雨 中
昭化二十三年七月初七。
乞巧节!
这本应该是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在月下相聚,对月穿针,或者是那些妇人们摆好贡品向天祈祷,诉说心愿,求子求恩爱的时候。
可偏偏就在这个傍晚,广陵城落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雨令那些期待已久的闺中女子和那些同样在翘首期盼的未婚男子极为失望。
准备好在那些未婚男子面前展示一些针线活计的姑娘们只能望着窗外的雨,只能在心里惆怅的想着自己曾经看中的某个少年郎。
那些男子们原本已准备好了诗词,原本想要得到某个姑娘亲手绣的荷包,这一家伙也落了个空。
但这场雨却令杨四贤和李辰安觉得来的正是时候。
二人就在这场雨中出发往临风渡而去,架车的依旧是吴洗尘。
“那地方你可有去过?”
马车里,杨四贤向李辰安问了这么一句。
李辰安摇了摇头说,苦笑道:“说来杨老您不信,我至今还没将广陵城逛个明白,更不用说那临风渡了。”
杨四贤瞅了李辰安一眼,确定了那些收集来的关于李辰安的情报是真的。
只是他也有些迷糊。
因为从这几日和李辰安相处看来,这小子可是个人精,对于人情世故的处理极为娴熟,哪里有半分传言中的傻子模样!
这小子的变化也太大,莫非他的那些过往真就是装的?
若是如此,便能说明这小子极有忍耐力,城府也比寻常少年多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这也是个好事。
鱼龙会需要这样的人。
姬丞相也更喜欢这样的人。
“临风渡那地方,老夫算上这次去过三次。”
“虽然那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但不可否认,那是个好地方!”
“乱,这其实是个好事。许多人怕乱,所以会避而远之。但在老夫看来,乱中却可以获得许多东西。”
“比如银子,比如势力,也比如在那乱中建立一个新的秩序等等。”
“你的前任,也是就宋元平,在他死之前,总部就给了他一个任务,收拢临风渡的那几股势力,以此来掌握从广陵而出的漕运。”
“漕运这个东西很重要!”
“从临风渡往北,可通过玉广大运河抵达京都玉京城。”
“往南,可至长江口的临水城。”
“从临水城往西可入蜀州,往东……沿途有许多县郡,直至抵达东海。”
杨四贤说到这里闭了嘴,李辰安却领会了他这番话的意思。
“杨老,这事小子会去办得妥妥的!”
杨四贤咧嘴一笑,“但鱼龙会却无法给你提供多少银子!”
“银子这种事小子会去想办法……只是这件事得等小子从京都回来之后。”
杨四贤点了点头,“你若是真办成了这件事,老夫定为你在总部请功!”
“多谢杨老的栽培!”
马车里,听着敲打着车顶的噼里啪啦的雨,一老一少二人相谈甚欢。
但此刻在广陵府衙后院,蔡雨堂却满脸愁容。
“此去蜀州路途遥远,下官听闻蜀州那地方民风彪悍,极缺教化……大人此去任务繁重啊!”
刘酌微微一笑,拍开了一坛画屏春的泥封,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蔡雨堂。
“这个问题也不能单方面的这么看。”
“蜀州乱,也有乱的好处。有乱才有治,有治才有政绩,我倒是觉得比窝囊的呆在广陵城要好上许多。”
“倒是你……霍传名上任不知道他能不能容得下你,毕竟这满衙门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蔡雨堂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这才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所以大人应该带上下官!”
“可你和我不一样,你的家眷就在广陵城,我呢……妻子早亡,儿子又在幼年夭折,孤家寡人一个走哪里都了无牵挂。”
“下官可将妻儿一并带去!”
刘酌看向了蔡雨堂,“蜀州那地方,可真比不上广陵的繁华!”
“下官不在乎这里的繁华。”
“想好了?”
“想好了!”
“那你这就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个一大早,咱们同行去临风渡!”
蔡雨堂大喜,抱拳一礼:“多谢大人!”
“可别谢我,说不准啊……出门就会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蔡雨堂一愕,刘酌没有解释。
……
……
这一场雨越下越大。
当李辰安和杨四贤抵达临风渡的时候天色已晚。
这里其实是一个镇。
这个镇因为这里的那处码头而变得很是繁华,不过那样的繁华是在没有风雨的日子,今儿个这个镇的街巷上便少有行人。
但街巷上的那些茶楼酒肆依旧开着,门前的气死风灯也依旧亮着。
那些茶楼此时倒是清净了下来,那些酒肆的生意却很是不错。
“虽然从临风渡往玉京城方向因为双蛟湖那帮水匪的原因极少再有行船,但下行的船却依旧很多。”
马车依旧在街巷的青石路面冒雨前行,杨四贤挑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又道:
“那些酒肆里的人,多是码头上的船工或者挑夫。”
“他们其实都是某些帮派的人,比如这临风渡最有名的那两个帮派……一个叫四海帮,另一个叫欢喜堂。”
“四海帮的堂口在小东街巷子,欢喜堂的堂口在小北街巷子。”
“四海帮手里掌握的船只最多,大大小小有七十六艘。”
“欢喜堂的挑夫最多,码头装卸货物基本上被欢喜堂一手把控。”
“二者之间而今渐渐势均力敌,于是便有了现在这看似平静的和平。”
杨四贤放下了车帘,看向了李辰安,“这两个帮派里面都有几个江湖好手,你若是要收拢这些势力……可得要多招一些有用的人才行!”
李辰安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了一抹狠厉的色彩,“杨老放心,这些帮派下面的这些人都是为了求一口饭吃,我想,谁成为他们的主子对他们而言恐怕并不是太重要。”
“改天小子会亲来这里看看,到时候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杨四贤微微一笑,李辰安这话并没有说死,但他的态度却已表明了他的决心。
这很好。
马车来到了一处客栈外停了下来。
李辰安下了马车,撑着一把油纸伞来到了杨四贤的那一侧。
开门,扶着杨四贤下了马车,二人同撑着一把伞走入了客栈。
他们并没有发现在这间客栈对面的房顶上有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女子。
她是慕容荷。
她正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那客栈里。
她眉间微蹙,片刻之后忽然拔剑,反手就往身后刺出了一剑。
夜色中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恰好捏住了她的剑尖。
“嘘……!”
“你不去陪着苏沐心,跑这里来干啥?”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那一场雨 下
天色渐亮,雨依旧在下。
霍传名站在府衙的屋檐下,目送着他的前任刘酌登上了马车,又目送着那一列足足十辆马车驶出了他的视线。
他挥了挥手,露出了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他想了片刻,也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去的方向是煮雨小筑。
他并不知道鱼龙会有一场针对刘酌的刺杀,他想要去见见李辰安,倒不是以这知府的身份示威,而是有了这个身份,他认为能够和李辰安去谋划一些共赢之事。
一个是朝廷的命官。
一个是鱼龙会的舵主。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这么一搭配,当然就有许多事可以一起做。
比如临风渡那处的漕运。
比如他现在能够控制的盐铁司。
还比如这广陵城里的那些暴利的生意。
尤其是临风渡那处的漕运,若是掌握在了自己和李辰安的手里,沈家收购粮食的范围就不仅仅局限于这江南行省。
原本宁国的漕运是掌握在户部的手上,但这些年因为双蛟湖水匪的缘故,漕船很难安然无恙的抵达京都,而户部又没有银子来支持兵部派出水师剿匪,这便形成了一个很是尴尬的局面——
漕运在名义上依旧归属于户部,可偏偏许多地方的漕运司已名存实亡。
比如这临风渡漕运司,官衙依旧在,而今却成了一处青楼!
四海帮和欢喜堂现在基本上养肥了,该是割肉的时候了!
但这一大口肥肉却不能充公,那他霍家就不能吃了独食。
要做这件事,最好的人选就是鱼龙会广陵分舵的这个舵主李辰安!
他的二伯就是户部尚书。
鱼龙会是姬丞相的。
李辰安背得起这口锅,可他霍家却不行。
……
……
从广陵城至临风渡的距离仅仅只有里许。
很近。
只是今儿个的雨很大,刘酌一行的马车便走的有些慢。
可无论再慢终是会抵达目的地的。
因为这场雨的缘故,临风渡码头没啥装卸货物的力夫。
刘酌一行的马车就在这大雨中抵达了码头。
他撑着一把伞下了马车。
他站在伞下,眺望了一下雨中小镇的那些青砖碧瓦的房舍,又回头远眺了一下根本就看不见的广陵城。
然后,他站在了码头,望向了停泊在码头的那艘客船。
就在这时……
有河风吹来。
携着雨水。
并不冷。
偏偏刘酌却感觉到了一股森然寒意。
一个黑衣人从雨中飞来。
一群黑衣人从码头的两边向他冲了过来!
他们的脚有力的踩在了地上,将地上的积水踩得飞溅开去。
他们在奔跑中拔出了武器。
靠近码头的那一排房舍间有一处茶楼。
在那茶楼的二层楼上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人。
他们就是杨四贤和李辰安。
李辰安在煮茶。
杨四贤正盯着窗外。
李辰安为他斟了一杯茶,也抬头看向了窗外,正好看见那些刀枪飞一般的向刘酌扑了过去。
“他死定了!”
杨四贤点了点头,“确实死定了!”
说完这句话,他端起了茶盏,有些烫,他又望向了窗外,忽然眉间一蹙——
就见刘酌带来的其余马车里忽然间出现了十余个人!
十余穿着一身白衣手握长剑的剑客!
那十余个剑客就在二十个黑衣人距离刘酌三丈的时候,如箭一般飞掠而去。
三息之后。
两者在刘酌身前两丈处相遇。
一阵精铁交鸣之声顿时响起,顷刻,一蓬蓬的鲜血便在雨中挥洒,于是,有惊呼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又一辆马车里下来了一个人。
他是蔡雨堂。
他惊诧的看了看那惨烈的场面,他连忙冲了过去,想要将刘酌给拉回马车,却不料刘酌摇了摇头:
“且看看。”
于是,蔡雨堂战战兢兢的站在了刘酌的身旁,也看看。
二层楼上。
李辰安大惊失色,“这些白衣剑客,是什么人?”
杨四贤放下了茶盏,一捋长须,“白衣盟的人!”
“……白衣盟?小子听说白衣盟不是和皇城司不对付的么?他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钟离府,好手段!”
钟离府无辜背锅。
“……钟离府派到刘酌身边的?”
“只能是钟离府!因为只有钟离府希望刘酌活着去到蜀州!”
李辰安哑然,他又看向了窗外。
打斗依旧激烈。
杨四贤带来的二十人似乎死了几个。
丽镜司十二金钗的功夫明显比杨四贤带来的人高上许多,此刻还未曾出现伤亡。
“这怎么办?”
李辰安惊慌问道。
杨四贤淡淡一笑,“且看看。”
李辰安不知道杨四贤想看什么。
因为黑衣杀手越来越少。
“十三个白衣盟的高手,钟离府勾结白衣盟,这个消息送给皇城司,想来长孙先生会很喜欢。”
杨四贤又端起了茶盏,眉间的皱纹已经消散。
他变得淡定自若,仿佛对这一场刺杀的成败已无所谓。
他呷了一口茶,还砸吧了一下嘴,看向李辰安笑了起来,“你说,刘酌会不会死?”
李辰安一怔,“莫非杨老您还有后手?”
“小子,你要记住,不管做任何事,都不可孤注一掷,都要有后手来应对可能发生的变化!”
李辰安心里一咯噔,他看向了窗外,那艘停泊在码头的客船影影绰绰不是太清楚。
莫非杨四贤将真正的高手埋伏在了那艘船上?
“小子在想……若是我来布局这一行动……外面的这二十人当为饵,可令刘酌身边的实力全部暴露。”
他指了指大雨中的那条看不清的船。
“我会将另一杀招放在那艘船离开了码头之后,凿穿那条船,淹死他们!”
杨四贤一听,眼睛陡然一亮,他甚至鼓了鼓掌:“还不够!万一他们会水,还是死不了!”
“……还请杨老赐教!”
“另外再安排两艘船,当刘酌所乘的这艘船凿沉之后,当他们的脑袋露出水面的时候,在我们的另外两艘船上以弓箭射之……当可万全!”
“杨老果然算无遗策!小子自叹弗如!”
“他刘酌,就算是生了一双翅膀,也在劫难逃!”
码头上的打斗已经结束。
杨四贤的那二十个黑衣人,全被十二金钗击杀。
那些喜欢锄地的姑娘给李辰安留下了一个极深的印象。
萧十三娘带着十二金钗,保护着刘酌和蔡雨堂等人在匆忙间登上了那艘客船。
客船起锚。
就在这磅礴的大雨中,随着船桨的荡漾,缓缓驶离了码头。
杨四贤带着李辰安下了楼,他们来到了码头,并没有去看一眼那地上的尸体。
他们踩着被雨水稀释掉的鲜血,登上了另一条小渔船。
“去看看。”
“好,小子也想亲眼看看。”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沉船
杨四贤和李辰安登上的是一艘小渔船。
摇桨的是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中年汉子。
小渔船离开了码头,飞快的向刘酌等人所在的那艘客船追了过去。
杨四贤和李辰安撑着伞就站在船头,目视前方,迎风而立,浑然没在意身上的衣裳被飘来的雨给湿透。
也就小半炷香的功夫,烟雨朦胧的河面出现了三艘大船的影子。
果真是杨四贤所布下的后手,一左一右两艘大船并没有向刘酌乘坐的那艘客船靠近。
它们在同向而行,保持着约二三十丈的距离,正是弓箭能够有效覆盖的范围。
“这雨,若是停了就更好了。”李辰安嘀咕了一句。
杨四贤咧嘴一笑:“老夫倒是觉得下的更大一些更好!”
“为何?”
“老夫不喜欢太血腥的场面,”他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做这种事,当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才好啊!”
“若是日上三竿,这湖面平静无波,那一颗颗的脑袋从水中探出头来就被无数支箭羽射中……太惨烈了,晚上会做噩梦,还是在这大雨中稀里糊涂的死了的好!”
李辰安沉默无语。
他看向了中间的那艘船。
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那艘船已至湖心。
忽然!
那艘船似乎变得低矮了一些,那艘船上还有女子的惊呼声传来。
雨太大,听不清楚,但那艘船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要沉了。”
“老夫带来了两个水中的高手,早已攀爬在那艘船外。你看,雨太大,就完美的掩盖了他们凿船的声音……有人开始跳河了,接下来就是两旁向他们射箭的时候,可惜看不清楚。”
那艘船确实在沉没。
船上也确实有人在跳水。
两旁的两艘船上似乎也确实有箭羽射了出来。
“这一下,刘酌当葬身湖底,成了那些鱼儿嘴里的食物。”
杨四贤点了点头,“不过最终还得再看看。”
“将尸体给捞起来?”
“嗯,眼见才为实。”
可惜杨四贤并没有看见水里发生了什么。
李辰安当然也没看见,但他相信刘酌正在逃出生天。
又半个时辰过去。
那艘船完全沉没。
左右两艘船上的箭羽似乎也停了下来。
这雨此刻也变得小了许多。
小渔船靠向了左侧的那艘大船,大船上放下了吊篮,李辰安和杨四贤登上了大船。
“下水,将所有尸体带上来!”
随着杨四贤一声令下,李辰安便见这艘大船上足足三十来个黑衣人噗通噗通的跳入了水中。
紧接着右侧的那艘大船上也跳下去了二三十人。
都是精通水性的人!
李辰安的心里升起了疑惑,杨四贤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五六十个懂水性的人呢?
这话当然不能问。
他陪着杨四贤站在船舷仔细的看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下水的人当真捞起来了一具一具穿着白衣的尸体。
最后是一具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的尸体。
杨四贤蹲在了这具尸体的面前,却皱起了眉头,因为这具尸体的脸上插着许多的箭!
“他这么倒霉?”
“他是刘酌么?”
杨四贤接连两问,李辰安蹲在他的身边也仔细的看着,“难以分辨……但看这身材倒是差不离。”
说完这话,李辰安抬头望了望湖面,又道:“杨老,这湖面极为宽广,如果刘酌没死……他根本不可能泅渡如此之远!”
杨四贤又看了片刻才站了起来,也望向了烟雨蒙蒙的湖面,过了数息才说了几个字:“当如此!”
“将这些尸体丢下去喂鱼!”
“走吧,回去。”
大船靠岸,吴洗尘已驾着马车到了码头,二人上了马车,吴洗尘手里的鞭子一挥,马车向广陵城驶去。
……
……
这三天,临风渡失踪了十几个混混。
这处鱼龙混杂之地死几个人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就算是四海帮和欢喜堂的人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
这一天,也没有人注意到大雨中出现的那两条大船并不是这处码头的船,那两艘船在完成了任务之后便向北边驶去。
当然,更没有人注意到那场大雨之中,湖水里有一群人,嘴里叼着露出水面的芦苇杆横渡了宽阔的湖面,抵达了湖的另一边。
那一边停着一艘画舫!
正是三月三那天,钟离若水乘坐的那艘画舫。
钟离若水当然不在上面,在上面的是钟离若水的父亲钟离塑!
李辰安和杨四贤回到了煮雨小筑。
雨已停,画屏湖上烟波浩渺。
坐在了湖畔的亭子中,杨四贤眺望着画屏湖,面色严肃,眉间紧蹙。
“钟离府怎么会和白衣盟有了关系呢?”
他喃喃的自语,又道:“樊桃花……她是松山剑院的人,莫非松山剑院里有弟子加入了白衣盟?”
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李辰安,“你知道白衣盟么?”
李辰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倒是听过这么个名字,但具体怎样小子却啥都不知道。”
“这很正常,因为白衣盟很是神秘,鱼龙会也在找白衣盟的盟主,至今也毫无头绪。”
李辰安疑惑的问道:“听说这白衣盟是对付皇城司的……咱鱼龙会与白衣盟当是井水不犯河水,找白衣盟干啥?”
杨四贤微微一笑,“当然是希望能够合作,鱼龙会要想更上一层楼,就必须将皇城司给掀翻。但皇城司这些年在长孙惊鸿的经营下,力量却越来越强大!”
“长孙惊鸿厉害啊,不显山不露水便笼络了许多江湖高手。原本姬丞相希望鱼龙会能够和皇城司携手共进,但长孙惊鸿那老东西却不识抬举,竟然想要消灭了鱼龙会!”
“而今丽镜司已不足为虑,鱼龙会便可腾出手来和皇城司掰掰手腕……如果能够将白衣盟收服,鱼龙会的胜算便能更大一些!”
李辰安听明白了,他拱手一礼,极为认真的说道:“小子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若是遇见了白衣盟的人,自会去结识一番。”
“嗯……其实你去了京都,倒是可以问问樊桃花!”
“好,杨老,我若是去了京都,在樊老夫人面前,小子当和她老人家有一个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得告诉樊老夫人我加入鱼龙会,是为了成为钟离府的卧底,便于获知鱼龙会的消息情报。”
“不然,以樊老夫人那性格,小子担心前脚刚迈入定国侯府的大门时候就被樊桃花一剑给宰了!”
杨四贤哈哈一笑,“老夫能提醒你一句的是,脚踏两只船通常会翻船!”
“立场这个东西,可要坚定啊!”
“小子谨记!”
就在二人聊天的时候,长廊有脚步声传来。
李辰安转头一看,来的是温小婉。
温小婉手里捧着一本账册,当她走到距离李辰安二人丈余距离的时候,杨四贤转头,温小婉看见了杨四贤的脸。
她脚下一顿,心里一紧,视线落在了脚下。
她站在了李辰安身旁,低声的说了一句:“这是凝香馆的收支,你看看。”
她眼角的余光又瞟了杨四贤一眼。
杨四贤一直盯着温小婉。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仇人
李辰安接过账簿放在了桌上,这才发现杨四贤脸上的异样。
他又看了看温小婉,以为杨四贤这老东西还好这一口,于是笑道:
“杨老,她可是凝香馆掌柜的。”
杨四贤的眼睛微微眯了一点,并没有应李辰安的这句话,而是对温小婉问了一句:
“煮雨先生可好?”
煮雨先生就是温煮雨,这煮雨小筑曾经的主人,在十年前的某个夜里满门被杀,煮雨小筑这才落在了鱼龙会广陵分舵的手里。
温小婉心里一咯噔,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疑惑。
她看向了杨四贤,眼底深处藏着一抹仇恨的光芒。
“什么煮雨先生?”
杨四贤眉梢微微一扬,“你是哪里人氏?”
“小女子邕州河间郡人氏。”
“哦,像,越看越像!”
“……敢问老先生,像啥?”
杨四贤眉间舒展,他收回了视线,端起了茶盏,“没啥,看见你,想起了一个故人。”
“哦,”温小婉也收回了视线,落在了李辰安翻开的这本账簿上,低声说道:“有了桃花酿之后,凝香馆的生意又好了许多。”
“客人们有提出一个请求,奴婢以为极好。”
“什么请求?”
“将画屏春也放在凝香馆限量销售。”
李辰安摇了摇头,“这几日小酒馆都没营业,画屏春产量太低,我得存上一些请这位老大人带去京都。”
“有大用,比放在凝香馆给那些人喝了有用。”
“哦,好吧,另外就是公子若是啥时候有空,能不能为凝香馆作两首词?毕竟天天唱那《蝶恋花》客人们听得也有些腻了。”
李辰安笑了起来,“好吧,我去京都之前写两首给你。”
“谢公子!”
这时候杨四贤开口说了一句,却不是讨要李辰安的诗词,“老夫准备明儿个一大早动身回京都,你大致什么时候启程?”
“我还需要再等几天……不在广陵多呆一些日子?”
“任务完成,京都还有一些事,得先走一步。”
“好!呆会小子就派人将画屏春送到此处!”
……
……
这个晚上李辰安没有留在煮雨小筑陪着杨四贤。
任务已经完成,杨四贤不需要对他再有猜忌,所以李辰安去了凝香馆。
时辰尚早,温小婉还没有去凝香馆的雅间。
她住在凝香馆后院的一处二层楼里。
二层楼上,一方小几,一盏红烛,一壶刚刚煮好的茶。
李辰安慵懒的斜躺在温小婉的对面,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温小婉那张很是漂亮的脸蛋,看得温小婉脸儿微红,便愈发的动人。
她抬起了头,眼里有一泓秋水:
“我是清倌人,你、你若是有想法,我不介意给了你。”
李辰安忽然觉得腹部一热,这才感觉到了干柴烈火的味道。
毕竟十七岁的年纪,毕竟到了这个世界还是个雏儿。
“我不求你给我啥名分,反正这身子迟早要交给某个人,你不错,诗词文章了得,人嘛也还耐看。”
这是七月的天。
温小婉穿着一袭大红的纱裙。
夜风入窗,吹动了红烛的那一簇火苗,也吹动了温小婉的那纱裙,于是隐约间山峦若隐若现。
再加之那随风婀娜的茶烟弥漫,山峦间仿佛有雾气升腾,愈发显得深邃??神秘。
风光当真无限。
李辰安嘴角一翘,依旧半躺在躺椅上,眼里有一抹戏谑的神色,看得温小婉的脸儿更红更艳。
“来找你倒不是为了这个。”
温小婉瞪了李辰安一眼,“那是为哪样?”
“那个老头叫杨四贤。”
温小婉脸上的羞红渐渐褪去,她给李辰安斟了一杯茶,“我知道。”
“你和他有仇?”
“……不共戴天之仇!”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千万不要在明天他离开广陵城的时候对他动手!”
温小婉拎着茶壶的手一僵,她看向了李辰安,“为何?”
“那老东西非常狡猾,他故意说明天一早离开,就是想要你去自投罗网!”
“他一定会布置好一切,你若是去了,相信我,你会生不如死!”
温小婉放下了茶壶,沉默了许久,“十一年了,我在凝香馆等他也等了足足五年了!”
“他好不容易到了广陵城,若是不借着这个机会杀了他……只怕又要再等上许多年。”
“我怕他老死了,那样我这辈子都报不了仇了。”
李辰安摇了摇头,“愚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与其白白去送死,不如另寻机会。”
温小婉忽然笑了起来,那脸蛋儿便如花一般绽放,看得李辰安那小心肝儿猛的一颤。
她站了起来,走到了李辰安的身后,伸出了两只粉嫩的手落在了李辰安的肩上。
她轻柔的捏着李辰安的肩,也轻柔的说道:“那你给我一个不去自寻死路的借口!”
借口?
那就是给她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要怎样的希望才能让她暂时放下仇恨,甚至不去想那仇恨呢?
办法倒是有一个,可李辰安却还没做好准备啊!
他对钟离若水是有真切的感情,但对温小婉嘛,倒不是因为温小婉而今这花魁的身份,而是他仅仅是欣赏这一具身体。
男人这个东西,情感可以寄托在某个女人的身上,但干活却偏偏喜欢去犁别人家的地。
所以李辰安给不了温小婉那希望。
温小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停了下来。
她站在了李辰安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不配。”
“不是……”
“三小姐当然才是你最好的良配,放心吧!”
“我是喜欢你的,从在听到了你的那些诗词之后,从在桃花岛上听商老高度赞扬你之后。”
“这有些莫名其妙,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说这事了,我答应你明天不去……你去床上躺着!”
李辰安如释重负,却被她这最后一句话给吓了一跳??——
床上躺着?
他当然是不介意的。
她居然也不介意!
那不正好?
于是,他一骨碌从躺椅上爬了起来,猴急猴急的解开了衣服的一粒扣子。
温小婉愕然的张了张嘴儿,“不是,你想啥呢?!”
“……你不是叫我去床上躺着么?”
“是啊,难道躺着就非得做点别的什么么?”
“那不做什么躺床上干啥?”
“……我给你捶捶背!别的……你想都别想!”
第一百三十五章 荒唐破事
那个晚上,李辰安睡在了温小婉的那张床上。
不得不说温小婉捶背的手法极好,李辰安这些日子也有些劳累,他很快就睡着了,当然啥事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一大早他起床来到院子里的时候,温小婉正在院子里梳头,看向他的视线有些……幽怨。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轻纱睡裙,那玲珑有致的身材便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了李辰安的面前。
她那一头黑发披肩而下,她手里的梳子从头顶上顺畅的滑落,落至发梢,而后又随着她那条如莲藕般粉白的手臂的挥舞再次落在了头顶。
她的头是偏着的,她就这么偏着脑袋看着李辰安。
李辰安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好看么?”
“好看!”
“好看你就多看看。”
“今儿个还有些事,留着往后再看。”
温小婉银牙咬了咬嘴唇,“知不知道你睡觉就像一头猪一样!”
“……”
“你就不担心我把你吃了?”
李辰安嘿嘿一笑,“其实,我是被动型。”
温小婉的手停了下来,想了片刻,脸儿忽的一红,“这么说,我还需要主动了?”
李辰安抬步向外走去,“下次,下次你主动点试试!”
温小婉瞪了李辰安那背影一眼,忽然扑哧一笑,当李辰安消失在那照壁之后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才徐徐收敛,然而变得落寞了起来。
她一声叹息。
她起身回房,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再出来的时候,她已完全变了个模样。
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背上背着一把剑,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巾。
她一个纵身飞到了房顶,然后向广陵城东门方向飞奔而去。
……
……
煮雨小筑。
李辰安和杨四贤上了吴洗尘驾驶的这辆马车,一列足足五辆马车鱼贯向东门而去。
“杨老,我是真心实意想要留您在广陵城再多呆一些日子的。”
“哈哈哈哈,你小子有这份心意,老夫就很知足了。”
“老夫急着回京都,一来是这件事办妥了需要交差,二来嘛……京都确实还有一些事。”
顿了顿,杨四贤忽然一声叹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簌琳公主前往漠北与大荒国和亲这件事。”
李辰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和亲?小子倒是听说大荒国的军队占领了咱们宁国的九阴城……上面的意思是用和亲这个法子来化解大荒国的入侵?”
“嗯,这仗没法打啊!这仗,更不能让太子殿下去打啊!”
“为啥?”
“因为户部不仅仅是没粮,还没银子,打仗这种事就是打的银子。另外嘛,你也应该知道姬丞相是站在二皇子这一边的。”
“北漠大将军夏侯卓是太子殿下的家奴,九阴城之败……那是故意战败!为的就是让太子殿下率军亲征,以此来提高太子在军中的威望。”
“这当然不行,放出宫的太子会很危险,他在东宫反而更好一些。”
“但漠北的战事现在不能再扩大,夏侯卓的军队守在了距离九阴城百里之处的景山一线……他并没有率兵反攻,给兵部的理由是前线没有粮草,依旧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带着兵马粮草前去支援。”
李辰安眉间一蹙,“皇上没给他下旨?”
杨四贤咧嘴一笑,“皇上没给他下旨!但皇上却派出了使节去了九阴城。”
“大荒国的国君宇文峰就在九阴城,这便达成了一个和亲的协议,簌琳公主在老夫离开京都的时候也往北漠方向而去。”
“簌琳公主去履行和亲之事,和您老回京都有什么关系?”
“公主仪仗走的很慢,老夫赶回京都之后还得追上簌琳公主的仪仗,随她同往九阴城,甚至去到荒国的国都大荒城。”
“在那边,丽镜司的布局比咱们鱼龙会更早也更广。姬丞相认为鱼龙会也需要在那边布置一番,一来可以尽快获得大荒国的情报,二来,当然是继续打压那边的丽镜司了。”
李辰安听明白了。
只是他觉得有些荒唐。
一个守卫边关的大将军,为了那什么太子能够捞到军功竟然放任敌军入侵了国土!
他想起了桃花溪酒坊里赵四说的那些话。
赵四就是从九阴城逃难出来的,他说当大荒军队破城之后,那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当真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还有这破国家,这么大个国家,户部居然没有钱粮来支撑一场局部战争……穷成了这个鬼样子,那皇帝竟然还在大肆修建长乐宫!
朝中的宰相想的不是如何将敌人驱逐出境,不是如何让宁国的经济取得发展。
他想的竟然是如何打击自己的政治对手,是趁着这么个机会让鱼龙会去那边和丽镜司斗……
反倒是那位可怜的簌琳公主肩负起了令宁国安宁的沉重任务。
当一个国家需要一个女人去做这种事的时候,这个国家差不多也就走到尽头了。
樊老夫人显然是看出了而今这形势的,所以她才在蜀州布下了后手。
“杨老,小子问一句本不该问的……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该怎么办?”
杨四贤看了看李辰安,“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怕什么?”
他掀开了车帘的一角,指了指外面,“你看,广陵城依旧繁华,玉京城依旧歌舞升平。”
“打仗这种事情,无论是那些巨富商贾还是朝中的大臣们,他们都是不愿意看见的,因为打仗会死人,还可能出现一些难以掌控的意外。”
“他们也不愿真改了朝换了代,因为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若是真改朝换代了……他们的损失才是最大的。”
“所以你别去担心什么,他们不会让宁国真的倒下,和亲是个最好的法子,虽然丢了九阴城,不就是一块地么?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
李辰安无言以对。
但这确实就是事实。
甚至若是和亲不行,他们再割地赔款也是做的出来的。
只要他们的利益能够得到保证,那些屁民们……流离失所甚至死光光,又如何?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悲剧。
李辰安第一次意识到了这问题的严重性。
马车行至花间亭停了下来。
李辰安和杨四贤下了马车,他送杨四贤去了另一辆马车。
“本想过些日子去了京都再和您喝两杯,现在看来我去京都的时候,您恐怕已经启程去了漠北……杨老保重!”
“有些遗憾,不过你去了京都之后可以去找找冯西山,他是鱼龙会的长老,也是老夫的至交。”
“多谢杨老!”
“不必客气。”
“请杨老上车。”
“嗯,好好经营这广陵州。”
杨四贤上了他的马车,二人隔着车窗挥手作别,还真有一副依依不舍之情谊。
李辰安目送着杨四贤的车队离开,他刚刚要登上自己的马车,却忽然看见天上有一个黑衣人飞快的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