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一章 请受老夫一拜 下
良凉此刻心里也紧张极了。
他的紧张不仅仅在于李辰安这厮会不会近距离与百姓接触,还在于那富贵老头竟然是个极为厉害的高手!
如此看来,这李辰安果然极为狡猾!
看似他没有带兵丁护卫,却在人群中安插了高手以防万一。
显然不会只有这一个!
良凉左右一看,觉得四面八方全特么都是高手!
这活儿怎么干?
白衣盟的十来个人就在他左右不远的地方,此刻他们也都看向了良凉,等着这位新盟主的行动指使。
良凉又刷的一下打开了扇子摇了摇,这意思是按兵不动。
白玉老虎又看了良凉一眼,干脆走了过去,站在了良凉的身边,很不客气的低声说了一句:
“我说,你不扇这破扇子行不行?”
良凉心里一紧,死活弄不明白这老头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别人扇扇子。
他觉得自己这是真被李辰安的狗给盯上了。
但现在怎么办呢?
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为义父报仇,莫非只能就此罢手?
可现在走,岂不是正好暴露了么?
对方此刻没有动手,说明对方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意图。
于是,他佯作镇定,也低声问了一句:
“我扇扇子碍着你什么了?”
白玉老虎虎眼一瞪,虽说他年事已高,但这股子气势着实强大,良凉心里又是一抖,便听这老者低声恶狠狠说道:
“你一看就不是个读书人,扇什么扇子?”
“装什么装?”
“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装模作样的人!”
“你看什么看?”
“信不信老子一巴掌呼死你!”
良凉这时候心里就很难受了!
俗话说是可忍孰不可忍,泥菩萨还有三分怒火,何况他还是堂堂的白衣盟掌门!
他手里的扇子啪的一收,正要动手,周围的人群却忽然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之声。
白玉老虎抬眼向前看了过去。
良凉顿时冷静,也扭头向前看去。
前方,从那一溜马车里下来了十余个人。
那十余人并没有向那处荒废的船坞走去,他们停在了原地。
而后,一个年轻帅气的青年带着六人向他们走来。
白玉老虎那双老眼微微一眯,那青年正是昨日入城站在马背上的摄政王!
他来了!
他带着微笑,向这些百姓们走来了!
良凉显然也认出了李辰安,他忘记了身边的这个老头,下意识的正要向前挤一挤,想要距离李辰安更近一些。
可当他刚刚抬起一只脚,还没有落下去,却忽然被一只手给抓住,一家伙将他给拽了回来!
出手的正是白玉老虎。
他倒不是认出了良凉,而是他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挤到前面去。
因为按照计划,大风堂的二长老应该在最前面以百姓的身份与摄政王交谈!
此刻,二长老已向前挤去。
同时,另外三个长老也正从左右而来。
李辰安带着小武阿木王正浩轩和独孤寒还有钟离秋阳程依人向人群方向走了十步,停在了离人群三丈距离的地方。
他向人群中望了一眼。
没有了动静。
二长老已至人群的最前面。
另外三个长老也已经到了人群左右的最前面。
就连原本跟在人群后方的大长老甘一堂,这时候也已经到了二长老的身后。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因为百姓们都很激动!
也没有人注意到有个叼着一杆烟枪的驼子这时候挤入了人群中,来到了甘一堂的身后。
他似乎并没有在意三丈外的摄政王。
他竟然从烟枪上挂着的烟袋里取了一撮烟丝,慢条斯理的塞入了烟锅中,又取了火折子来,深深的吸了一口。
然后……
便是他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原本很大,但此刻却被百姓们的欢呼声给掩盖。
烟驼子这时候才抬起了头来,向远处的李辰安看了一眼,老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主人的儿子,能受百姓们如此拥戴,他觉得这便是少主的大本事!
主人是做大事的人!
少主即将登基为帝,更是做大事的人!
但还是主人更有见地……运筹帷幄这么多年,棋局变化万千,但最终棋局的走向却恰如主人所愿!
未来的棋局当更精彩。
但弟弟来信说未来的棋局,主人已交给了少主。
那么少主会如何去下这一盘棋呢?
这盘棋可大可小。
小则宁国锦绣。
大则……天下归一!
弟弟说未来不可知,但结果已向好。
他的弟弟,便是归园的大管家涂二先生!
吴国的大事已安,弟弟回到了宁国,已至玉京城。
少主本也该早回玉京城的,却因为四公主宁楚楚走了北漠这一遭。
弟弟说少主足智多谋……
他现在站在远处不近人群不发一言,似乎是在等什么?
李辰安确实在等。
他等到了。
皇城司一处大统领郑旺已回来,也在人群中。
那么萧包子她们四人就已经在人群之外了。
于是,他满面春风的向人群走去。
想要引出白衣盟的刺客来一网打尽!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两批刺客!
但身边有小武他们这些高手,袖袋中还有飞刀,李辰安丝毫没有在乎。
他就这么迎着朝阳来到了人群前面三步距离。
举起了双手,微微一压。
鼎沸的人声顿时安静。
“诸位父老乡亲,”
李辰安气运丹田,大声说道:
“我就是李辰安!”
人群再次激动,尤其是那些商人和学子少女们,他们亲眼看见了年轻帅气的摄政王李辰安,一个个根本无法控制那澎湃的心情。
于是又有山呼海啸的声音响起。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大风堂二长老一瞧,也欢呼鼓掌,而后“砰!”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他一声大吼:
“摄政王,请受老夫一拜!”
这一叩拜,他身后所有人齐齐跪了下去!
这是规矩!
就连白玉老虎也不例外。
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李辰安看着跪倒在地的黑压压的人群一声苦笑,他只能向前又走了两步。
他站在了二长老的前面。
小武和阿木四人分列李辰安左右,钟离秋阳和程依人则站在李辰安身后,皆无比谨慎的戒备着。
烟驼子心里一惊,他正要起身,却不料就在这时候,二长老身旁的一个老者忽然向二长老扑了过去:
“摄政王小心……!”
他一家伙将二长老扑倒在地,阿木和王正浩轩这一瞬间已拔出了刀!
独孤寒已拔出了剑!
小武垂着的双手已泛起了莹莹之光!
但跪在地上的白玉老虎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冷笑!
第九百一十二章 绝处
白玉老虎跪在地上垂着头。
原本没有人会留意到他脸上的这抹冷笑。
可跪在他身边的良凉却不经意的将他的这抹冷笑看在了眼里!
良凉心里一怔,发现自己似乎弄错了这该死的老头的身份。
但他现在来不及多想,因为前方的变故让许多人抬起了头来,也让他抬起了头来想要看个究竟。
于是,就在他惊诧的视线中,便见一灰衣老者将那位率先跪拜的黑衣老者给摁在了地上!
他将黑衣老者的双手反剪,一脚落在了黑衣老者的背上,这才抬头,冲着李辰安又说了一句:
“摄政王……此人,乃是江湖中的臭名昭著的丧乌鸦罗杰!”
“小老儿恰好听闻此人受命前来刺杀摄政王,便邀约了弟兄三人前来,以免摄政王被这小人陷害!”
“老三、老四、老五,你们快来将此寮绑起来!”
李辰安这就有些惊讶了。
他不太看得明白这是演的一出啥戏。
郑旺说良叔康的义子是个年约三十余的中年男子,可这两位却都是两个老人。
此刻过来的三个人也是三个老人!
他忽的笑了起来,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阿木和王正浩轩用的是长刀,他们二人手握长刀后退了半步以便于能够及时出刀。
但小武用的是掌,独孤寒用的是剑。
他们二人上前了半步,距离那几个老者便只有三尺距离。
被摁住的那个黑衣老人此刻在苦苦挣扎,但他的双手被缚,还被那灰衣老者的脚踩在背上,他的挣扎看上去徒劳无功。
但他的嘴没有被封住。
他在痛声怒骂:
“你们这些小人!”
“他李辰安该死!”
“他为了当皇帝,谋害了皇长子!”
“苍天无眼……宁国……”
一张黑布塞到了他的嘴里,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却倔强的抬起了头了,那双老眼愤怒的看着李辰安,身子还在努力的向前冲,似乎想要扑上去咬李辰安一口。
那灰衣老人见这黑衣老人被制住,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直起了身来。
但他的右脚依旧踩着黑衣老人的背。
他向李辰安拱了拱手:
“刺客已伏诛,还请摄政王派人将此寮带走审问!”
李辰安这才开口问了一句:“老人家你们是什么人?”
灰衣老者又拱手道:“小老儿四人,乃黄河四老,这一次千里而来江南道,本想是看看在江南道开设镖局如何。”
“不料却恰好听到了此寮意图对摄政王行凶之消息,原本小老儿还不相信,便尾随此寮而来,见此寮之动机,若是摄政王再接近一些……”
“摄政王乃贤良之王,万不会防范这等小人之暗算。”
“小老儿斗胆出手,若有惊了王驾……小老儿请摄政王责罚!”
人群依旧跪着。
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
所有人都已扬起了头来,很是震惊的在看着。
良凉也不例外。
他也没看懂,只是觉得李辰安这厮命大,不然,根本不需要白衣盟的人出手,他李辰安就死在了那黑衣老人的手上。
那何其妙哉!
但现在却偏偏被那四个老头给坏了好事……
他忽然又收回了视线,瞟了一眼身边的那个衣着华贵的老头。
他又看见了这老头嘴角的那抹阴冷的笑!
这老头笑什么呢?
看上去更加不像李辰安布下的暗探!
莫非他和那黑衣老者是一伙的?
也不对!
黑衣老者被擒获,若他们是一伙的,他应该紧张才对。
可他那脸上的神色……紧张中却偏偏带着几分兴奋!
他又是在兴奋个啥呢?
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思忖片刻,良凉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
因为那黑衣老者被擒,显然李辰安身边的那几个护卫会更加警惕。
这一千载难逢的计划几乎已经落空。
那便不能暴露。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能再等更好的机会。
跪在甘一堂身后的烟驼子这时候脑瓜子也是懵懵的!
这几人是一伙的!
他们都住在悦来客栈!
他们商议的计划就是今日装扮成百姓刺杀少主……原本还有两分机会,至少那黑衣老者距离少主只有一步之遥。
可现在……
莫非是另外的三人反了水?
那么身前的这个老头,他会做些什么呢?
烟驼子将注意力放在了甘一堂的身上。
耳朵里又传来了李辰安的声音:
“老先生救本王有大功,何来责罚一说。”
“阿木……去将那刺客废去武功,押至提督府,等我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回去再审审!”
阿木收刀。
上前而行。
他站在了那黑衣老者的面前,一把将黑衣老者给提溜了起来。
他所处的位置在李辰安和黑衣老者之间,恰好挡住了李辰安的视线,也将李辰安身前的小武和独孤寒给分到了两边。
阿木也不知道那三个老者和那黑衣老者是一伙的呀!
这戏演得太真!
李辰安也完全没有预料到。
就连知道这事的烟驼子也真以为那三个老头反了水,意图向少主投诚。
就在这时候……
当阿木将黑衣老者提溜起来的那一瞬间,黑衣老者猛的向阿木撞了过去!
阿木仓促间一指落下,却被那黑衣老者侧身躲过了穴位。
于此同时,那灰衣老者紧随其后上前半步,看似要帮助阿木控制那黑衣老者,但所有人眼前一花,那灰衣老者已闪过了阿木。
他的手中忽的出现了一把尺许长的匕首!
他一步向李辰安刺了过去!
小武在这一瞬间提掌!
独孤寒在这一瞬间劈出了一剑!
小武的掌落在了那灰衣老者的身上。
独孤寒的剑刺入了那灰衣老者的身子。
王正浩轩一刀向那灰衣老者劈了过去……
灰衣老者的这一举动,吸引了小武三人的火力。
另外两个老者就在这一刻,从另一边一剑向李辰安杀了去。
距离很近。
又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良凉眼花缭乱。
烟驼子亡魂大冒!
他陡然站起,但他前方的甘一堂也在这一瞬间站了起来。
烟驼子一杆烟枪向甘一堂的后背点去,甘一堂却在站起的时候转身,他的手向烟驼子那火红的烟锅抓了去。
白玉老虎在这时候一飞而起……
良凉一瞧。
好机会!
他也站了起来,唰的一下打开了折扇摇了摇。
白衣盟十个高手在这一瞬间向李辰安所在之处扑了过去。
说来话长。
这一切却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二长老的腿踢向了阿木。
三长老死了,却还站着。
四长老五长老的剑,已到了李辰安胸前三寸!
钟离秋阳睚眦俱裂。
程依人的长刀劈向了四长老的剑。
但她的速度却慢了少许。
她的心陡然一沉,一片冰冷。
第九百一十三章 逢生
这变故来得实在突然。
就在四长老五长老二人的剑刺向李辰安的时候,李辰安忽然心生警兆。
他丹田中莲台上的那簇火苗就在那一瞬间直起了腰,腾的一家伙熊熊燃烧了起来。
丹田中的内力也在那火苗燃烧的那一刻疯狂的在他的经脉中流动了起来。
他确实现在只有三境上阶。
可他却曾经站在大宗师的巅峰看过一眼。
这让他的五官比任何人都要敏锐,他看见了那两剑!
原本迅捷如电的两剑,在他的眼里速度却并不是太快。
当那两剑距离他胸口只有三寸距离的时候,他动了。
他的内力灌注在了脚下,他的身子平步向后而退!
四长老五长老二人原本那老脸上已一片欢喜,那老眼里所见的李辰安似乎已经是一个死人。
因为他们都是二境上阶的身手!
还是如此突然的一击!
他李辰安的一身功夫听说已悉数被钟离若水吸了去!
现在的李辰安就是个寻常人。
哪怕他练的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不二周天诀,没有内力的支撑,他啥也不是。
所以,他死定了!
飞在天上已拔出了剑的白玉老虎也同样认为李辰安死定了!
人群中,陈丁卯等人受此惊变已不知觉的站了起来。
他瞪大了那双老眼,眼里满是惊惧。
郭宣刘瑞二人此刻也都惊恐的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辰安身后不远处的邹焕章等人距离更近一些,他们也看的更清楚一些,此刻他们所有人也张大了嘴,全都手脚冰凉呆立当场。
就连人群中的皇城司一处大统领郑旺,这时候也亡魂大冒。
他一飞而起,疯了一样的向人群前方冲去。
他只希望摄政王能够退得更快一些!
能够脱离那两剑之危险!
不然……
他无法去想这后果会是怎样!
人群的外面,萧包子四女已分列四方。
按照李辰安的意图,她们原本是要在外围猎杀想要突围的那些刺客的。
但现在……
现在这情况显然出现了意外。
钟离若水在看见那两剑刺向李辰安的时候心里一寒。
她没有剑。
作为拥有不二周天诀这一绝世神功的大宗师,万物皆是她的剑!
她伸手,距离她不远处的一个姑娘头上的银簪便飞了起来。
那姑娘那一头秀发尚未完全松开,那枚银簪便如电光一般向其中的一名老者射了过去。
这银簪带着钟离若水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杀意。
飞在天上的白玉老虎率先感觉到了这难以匹敌的杀意。
他在空中陡然转身。
一剑向那银簪劈了过去。
另一边。
萧包子已从小黑驴的背上一掠而起。
无为软剑在她飞起的时候已握在了她的手上。
在她飞出丈许的时候,软剑已离开了她的手。
她以剑为暗器。
剑虽不在她的手里,但道剑的剑意却在无为剑的剑尖绽放。
那是一道光。
一道仿若死神凝视之光!
夏花也飞了起来。
她的剑也飞了出去。
她主修的是天魔功,可惜她没有一张琴。
她的剑虽然也很快,却稍微落后于钟离若水的银簪和萧包子的道剑。
宁楚楚没有飞也没有出剑。
她骑着二货疯狂的向前跑了过去。
一个大宗师,两个半步大宗师,这一击天下无人能挡!
但就算是她们有着无敌的武功,她们距离李辰安也太远。
就算她们的武器飞得很快,这也需要时间。
她们现在只能祈祷李辰安能够退得快一点。
再快一点!
……
……
四长老五长老脸上的喜意此刻已经凝固。
他们的剑尖依旧距离李辰安胸前三寸!
他们的手臂已笔直。
他们恨不能自己手里的剑能够再长三寸!
就是这三寸的距离,居然无法拉近!
一切,都在一息之间。
李辰安脚踩乘风步仿若乘风而去。
当年在画屏湖畔被吴洗尘强行压迫学会的乘风步,这一刻成了救他一命的唯一依仗。
乘风步极为精妙。
李辰安虽然只有三境上阶的内力,在两个二境上阶的全力追逐之下,那三寸距离竟然成为了那两个刺客无法逾越的鸿沟!
非但如此,他丹田中莲台上的那簇火苗似乎是担心他死了,此刻燃烧得更加旺盛。
他并不知道他的丹田中,在那火焰的炙烤之下,莲台下的水几近沸腾!
于是有氤氲之雾陡然弥漫。
而后随经脉而行。
他的内力忽然间变得更加强大。
他后退的速度也忽然间变得更快!
那两把剑,距离他有了五寸……一尺……
他的袖袋中滑出了两把匕首。
程依人的刀已至。
白玉老虎的剑劈向了那把小小的银簪,他发出了一声惨叫,被银簪上那磅礴的内力反震,他的身子被抛向了天空。
他的长剑脱手而去。
他的喉头一甜,狂喷出了一口老血。
他根本挡不住这枚小小的银簪。
甚至连改变这银簪的方向都无法做到。
他扭头向四长老五长老看去,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二人能在这道光抵达之前将李辰安杀死!
然而……
他看见的是李辰安依旧活着!
距离四长老和五长老的距离还越来越大!
他的视线中又出现了一道光。
一道令他绝望的光。
那是萧包子的剑。
剑前,三尺剑芒忽然如莲花般绽放。
万千道剑的剑意从那莲花中喷薄而出,带着滔天怒火尽皆杀向了两个长老的后背!
又来了一把剑!
一把令他的视线都要被冻结的极寒之剑!
白衣盟的十来个高手才刚刚飞到天上,白玉老虎的身子还没有落地,他们都看见了那银簪插入了四张老的头上。
那万千道剑的剑意将四长老五长老刺成了筛子!
那冰寒一剑竟然将他们二人本该喷出的血凝固,那剑至,二人的头颅忽然离开了身子。
脖颈处依旧没有血流出来。
他们的身子还向前冲了三步才倒在了地上。
三个美人儿从天而来。
就在良凉无比震撼的视线中,那三个姑娘挥手之间,白衣盟十个高手瞬间毙命!
李辰安继续后退了六步。
他止步。
因为已经安全。
但他丹田中的那簇火苗却并没有因为危险的解除而变小。
它似乎受了那氤氲之气的影响,它还是在熊熊的燃烧!
这玩意儿的燃烧会产生两个效果——
其一,便是让李辰安体内的内力运转极快。
其二……面临身死一线的时候,李辰安并没有发现异样。
此刻没有了危险,他看着落下来的三个美人儿,又看到飞奔而来的宁楚楚,那火苗的性子似乎就发生了改变。
它不再是怒火,而是变得欢呼雀跃了起来。
好死不死。
萧包子从他的头顶落下。
那一身宽大的麻衣早已松开。
这时候她在下落。
李辰安抬头,眼里是一抹红。
于是,他的眼也变得通红。
这不是个合适的时候。
可偏偏体内的内力却并不在乎也不受他的控制。
萧包子没有落在李辰安的头上。
但被吓了个半死的宁楚楚却从二货的背上飞来,扑入了李辰安的怀里!
一下子将李辰安扑在了地上。
这一家伙,彻底引燃了那股邪火。
李辰安的脑子腾的一热……
【PS:作为一个码字的人,脑子出了问题简直就要了老命。断更的那晚差点挂了,眩晕,天旋地转的那种,浑身冷汗湿透了被子,叫了120总算是活了下来。全身检查了一遍,医生说……需要静养,其实就算是我想码字,在电脑前也坐不了一小时就会头晕。但这本书按照大纲还有百余万字……我只能慢慢写了,追到了这里的书友们,若还能喜欢,我建议养一段时间吧,因为我依旧很虚弱,实在无能为力……只能一声叹息……!】
第九百一十四章 上云端
这是一个初秋的晨。
有初升的朝阳刚好冉冉升起。
临水港的那片湖平静无波,静谧而美丽。
那刹那间发生的变故,在刹那间结束。
说来话长,其实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所有的百姓们这时都站了起来,他们脸上的惊惧尚未消失,甚至后面的许多人似乎还没弄明白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前面的人却都看得很清楚。
地上的尸体和这时候才流出的血,让他们知道刚才那一幕真的不是在做梦!
摄政王遇刺!
还好刺客死了,摄政王应该安然无恙……
可摄政王呢?
哦,似乎刚才有一个姑娘扑倒了摄政王,似乎摄政王将那姑娘抱去了马车里!
摄政王果然与常人不一样啊!
刚才的那般凶险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地上躺着十余具尸体,还有一个被生擒的刺客,若是寻常人,这时候定会将那活着的刺客杖三十而后审问。
但摄政王不是寻常人。
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理应寻个究竟才对!
何况这些临水城的百姓们心里也是希望摄政王将这大事审个清楚的。
毕竟这些凶人从人群中而来,这人群中还有没有这些凶人的同伙?
这也关系到临水城百姓们自家的清白!
万一摄政王因此事暴怒,他不问个青红皂白,将这前来看热闹的所有人都统统给抓起来……
甚至一怒之下命令他在城中的护卫前来,将所有人都砍了脑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出了此事严重后果的许多人的眼里露出了一抹恐惧之色。
陈丁卯便是其中的一个。
他紧张极了。
古有君王为红颜一怒屠一城。
今有摄政王遇刺差点身死,他这一怒屠这数千百姓可不为过!
这些天杀的刺客!
果然不应该来看这热闹的!
陈丁卯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向前张望,希望能够看见摄政王,希望摄政王能够快些审问那该死的老东西。
可左等右等,仿佛望穿了秋水,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
摄政王……他将那姑娘抱入了马车怎还没有出来?
所有的百姓没有人敢在这时擅自离去!
郑旺已飞掠至城中,将此事告诉了玄甲营大统领周正。
周正原本正在和天机一起吃早饭。
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差点没被嘴里的馒头给噎死!
他毫不犹豫的穿上了盔甲背上了战刀,一声令下,五百玄甲营战士骑着马飞一般的向西门外冲了去。
片刻之后,一千宁秀卒的女兵们也披挂整齐,策马而去!
这样的阵势,临水城里的百姓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了。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谢同举也正好出门,出门便看见了那漆黑的马漆黑的盔甲如一道漆黑的烟一般席卷而去。
他吓了一大跳,站在了街中间,看着玄甲营的影子皱起了眉头。
城外没有人回来。
城里自然就不知道城外发生的事。
但谢同举敏锐的感觉到了西城门外发生了大事!
能是什么大事呢?
由不得他多想,一个女人的声音陡然在他耳边炸响:
“闪开……!”
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谢同举慌忙避让,宁秀卒从他身边插肩而过。
战马疾驰仿若刮起了一道疾风,吹得谢同举衣衫猎猎。
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沉吟三息,他带上了几个家丁向西城外而去。
……
……
钟离秋阳和芸晨郡主程依人此刻一脸寒霜的站在了那些百姓的面前。
没有说一个字。
眼里一片冰冷。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阿木和王正浩轩等人默默垂头。
他们的心里此刻极为自责!
身为李辰安最信任的兄弟!
虽然李辰安没有给他们任何任务,但他们都知道保护李辰安的安全,就是他们唯一的责任!
阿木的脑子里回响起了当年在玉京城初见李辰安时候说的那句话——
“往后,我就跟着你,我没死,你就不会死!”
“我若死……你找人为你收尸!”
而后的两年多时间里,他一直跟在李辰安的身边,一直在默默的履行着自己的诺言。
当然,曾经说这些话的时候仅仅是表达对钟离若雨的承诺。
而今这么些日子与李辰安的相处,他已将保护李辰安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任务!
可今日……
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阿木身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若是李辰安没有躲过那两剑!
若是钟离若水萧姑娘和夏花姑娘的剑没有及时到来……
自己这个半步大宗师,此刻就只能自刎谢罪!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王正浩轩这时候也没有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也后怕啊!
他爹王正金钟可是告诉过他的,王正家,与摄政王早已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摄政王出现了意外……作为皇城司提举大人的父亲,哪怕他现在在大荒国的境内,他回到宁国,也只有一条路。
死路!
王正浩轩这才发现李辰安不仅仅是宁国的摄政王!
他还是定国侯府的姑爷。
他更是云安郡主的亲儿子!
是势力极为强悍的归园的少主!
还是吴国皇帝的女婿!
那位沁公主这才到宁国若就守了寡……
云安郡主若是这突然又没有了儿子……
宁国一下子没有了继任的皇帝……
王正浩轩咽了一口唾沫,无法想象那将是怎样的后果。
小武和独孤寒也在深刻反省。
要知道,保护李辰安的他们可都是半步大宗师之境界!
足足四人,放眼江湖,哪一个帮派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可偏偏就在刚才,就在他们四个半步大宗师的手下,摄政王却差点被两个二境上阶的老头给杀死了!
这是何等样的耻辱!
这又暴露出了一个令他们不得不去思考的问题——
配合!
刚才,敌人用一条人命换了他们四人的所有注意力!
以至于他们四人同时向那一人出手,却忽略了那致命的破绽。
万幸的是摄政王躲过了那两必杀的两剑。
那么往后,该如何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
小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扭头向后方的马车望了去。
他的那双干净的眼里忽的有些惊疑。
那一溜马车中间最为宽大的那一辆正在上下晃动。
这又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并没有过去。
因为钟离若水三女就守卫在那辆马车旁。
李辰安和四公主在马车里自然是极为安全的。
只是……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马车的震动渐渐停止。
李辰安丹田里的那簇火焰正在徐徐收敛。
心满意足的收敛。
它壮大了少许。
莲台下的水又多了一些。
李辰安已踏入了二境上阶!
宁楚楚就躺在马车里,那张满是汗水的脸上的那双眼,此刻正痴迷的看着李辰安。
眼里氤氲一片。
她总算明白了何为上云端!
第九百一十五章 正经事 一
看着不再动的那辆马车,夏花的眼里颇为惊诧,她低声的问了一句:
“莫非这就是受惊了?”
“莫非干这事还能压压惊?”
萧包子那双细长的眼弯成了月牙儿。
李辰安活着,还能耕田!
还耕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的田!
这便说明他根本没有受伤,并且精力依旧充沛。
这很好!
“夏花妹妹,舒缓紧张有许多法子。”
“但在姐姐我看来,大致还没有什么法子比这活儿更有用的。”
“只是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之下,我倒是有些担心楚楚……”
夏花不明所以,“楚楚有何担心的?”
萧包子嘴角一翘,没有解释,而是说了一句:“我想……楚楚大致是不能下车的!”
夏花又看向了那辆马车,两人一个都还没有下来。
这里被三个姑娘保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就算是钟离秋阳和云晨郡主程依人,此刻也在距离此地数丈处。
虽说不能靠近,但视线却不受阻拦。
程依人一直看着那辆不停抖动的马车,脸蛋儿渐渐变红。
而后,她收回了视线,垂头,过了片刻扭头看向了钟离秋阳。
那眼神里,有几分蠢蠢欲动。
但钟离秋阳却并没有注意,因为他的心思还在刚才的那件刺杀之事上——
这里是他的地盘!
虽说早上他强烈要求带上护卫却被李辰安给拒绝了,但这刺杀之事的发生,却足以说明他治下的临水城并不太平。
这便是他的失职!
他不知道李辰安对此事会有怎样的心里,毕竟现在的李辰安不再是曾经广陵城的那个小酒馆的小老板了。
他此刻恶狠狠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的那老头,忽的走了过去,一脚将那白玉老虎给踹飞了三丈!
“狗东西!”
他快步而去,蹲在地上,看着满嘴流血的白玉老虎,又伸出了手来抓住了白玉老虎的头发一把将他给提了起来。
“说,这人群里还有哪些是你的同党!”
白玉老虎咧嘴大笑。
“哈哈哈哈……老子就不告诉你!”
“有种你将这些人全杀了!”
“哈哈哈哈……!”
钟离秋阳怒目圆瞪,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笑,老子让你笑个够!”
他提溜着白玉老虎,抬腿就是一脚。
这一脚狠狠的踢在了白玉老虎的胯下!
似乎有“啵”的破裂之声,白玉老虎脸上的笑陡然收敛。
他那双老眼仿佛就要突出眼眶,他的脸变得惨白,额头上有细密的冷汗唰的就冒了出来。
紧接着,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钟离秋阳又是一脚,似乎又破裂了一个蛋,他的手松开,白玉老虎被这一脚踢飞到了天上。
随着他的再一次惨叫他“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没有再发出声音。
他被疼的晕死过去。
人群中惴惴不安的良凉忽然觉得胯下一凉,他默默的收回了视线垂下了头,心里再也生不起刺杀李辰安为义父报仇的心——
白衣盟的十个高手在人家手里一招就死光光了!
李辰安那厮的身边竟然有大宗师!
还有那么多的半步大宗师!
这怎么杀?
杀不死!
根本就杀不死!
还是梁蔓蔓聪明啊!
她直接解散了白衣盟,放弃了为良叔康报仇的念头。
所以她能好好的活着,并得到了李辰安的信任,还成了桃花岛的岛主。
可自己呢?
竟然比不上梁蔓蔓这个青楼姑娘的智慧,竟然自不量力的想要刺杀李辰安……
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李辰安这厮的厉害!
幸亏刚才没有贸然飞起来,不然……
他又咽了一口唾沫,自己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自己已是前方地上的那些尸体中的一个!
他万念俱灰,而今所想,只是如何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白衣盟就此将彻底从江湖消失。
以后……离李辰安越远越好!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后方忽然传来了剧烈的马蹄声。
许多人回头望去,便看见了阳光下那萧杀的漆黑的人漆黑的马还有他们已经出鞘的银光闪闪的长刀!
周正率领五百玄甲营战士从人群的旁边一掠而过。
他们冲了过来。
他们手中的缰绳在这时候才急促一勒,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了咴咴的齐鸣。
周正翻身下马,一步来到了阿木等人的面前。
“摄政王可安好?!”
阿木点了点头,回首望去。
周正也抬头向前望去。
李辰安从一辆马车中走了下来。
一身青衣。
神采奕奕。
周正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他转身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尸体,向钟离秋阳走了过去,抱拳一礼:
“敢问提督大人,可还有活口?”
钟离秋阳指了指晕死过去的白玉老虎,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就剩下这一个,尚不知其同党。”
“好,在下来问!”
周正来到了白玉老虎的身边,一把将白玉老虎给提了起来,另一只手一耳刮子便甩了过去,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白玉老虎被这一巴掌抽的脑袋猛的一偏,一口鲜血夹杂着两颗牙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他醒了!
他却觉得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怕了!
这一刻,他再也不是云州的那个无人敢去招惹的老虎。
这一刻,他比老鼠还要可怜。
他的嘴角流着血,他惊恐的看着凶神恶煞的周正,身子忽的一软,却被周庄给提着脖子,连躺下都不能。
周正恶狠狠的盯着白玉老虎:
“说,还有谁是你的同党?!”
白玉老虎也想交代啊!
可他的同党都死光了,这也没法再说了呀!
就在他这一迟疑之间,周正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抽得白玉老虎那双眼星星直冒。
紧接着,周正一拳砸在了他的腹部!
“啊……!”
他一声惨叫,眼珠子都痛的快要凸了出来。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谁是你的同党?!”
白玉老虎又狂喷了一口老血,老脸上满是冷汗,他连忙说道:
“军爷、小人、小人说……!”
周正将白玉老虎提到了人群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知身边还有谁是这老刺客的同党。
良凉垂着头,左右看了看,心想这老东西究竟带了多少人来呢?
太吓人了!
这一家伙被指认出来,那肯定是会脱一层皮才会死的!
就在这时,白玉老虎颤巍巍伸出手来一指……
“军爷,他、他就是小人同党!”
所有人顺着那一指看了去。
周正和钟离秋阳也看了过去。
良凉这才抬起了头来,也想知道谁是那老家伙的同党。
可他却陡然一惊!
因为白玉老虎所指的人,似乎正是他!
“不……军爷,小人不是……”
周正根本就没有个良凉说话的机会。
他一声大吼:“将此寮给本将军抓出来!”
良凉腿都软了。
他的心此刻一片冰凉。
他咽了一口唾沫,死死的盯着白玉老虎:
“你这老东西,老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陷害我?”
白玉老虎有气无力的一笑:
“叫你狗曰的别扇扇子啊……!”
第九百一十六章 正经事 二
萧包子她们根本就没有理会人群前发生的事,更不知道因为一把扇子引发了一场血案。
她们都看着站在面前的李辰安。
钟离若水瞅了一眼容光焕发的李辰安,她的眼里忽的一亮。
她已发现此刻的李辰安与往日有了些许的不一样,他竟然破境了!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破身和破境莫非还有什么神秘的联系不成?
按书中所说……
刚才马车里那么大的动静,这牛耕了田总是会累的,便会显得疲倦,便需要休养进补来恢复元气。
但李辰安此刻的精神却比往日更加饱满。
这有违常识!
天下武功,唯有潜心修炼,还需要极好的机缘才有破境的可能。
但李辰安似乎不太一样。
他这是……御一女破一境?
这算是哪门子功夫?
萧包子自然也看出了李辰安踏入了二境上阶。
只是她并没有如钟离若水和夏花那般觉得怪异,她看着李辰安嘴角一翘,忽的低声向夏花说了一句:
“瞧,我就说楚楚妹妹下不了马车了吧!”
“我去马车里看看楚楚妹妹!”
萧包子抬步登上了马车,看见的是斜卧在马车里,脸上那绯红之色尚未褪去,头发还极为凌乱的宁楚楚。
宁楚楚正拿着那一张描绘了一朵红花的白绸在回味。
“楚楚妹妹!”
“呀……”宁楚楚慌忙将手中白绸给抱在了胸前,抬眼看向了萧包子,羞涩说道:
“原来是姐姐来了……让姐姐见笑了!”
萧包子坐在了宁楚楚的身旁,俯过身子,低声笑道:
“这有何见笑的?姐姐是为你高兴……你高兴么?”
宁楚楚微微垂头,轻轻的点了点头。
萧包子又低声问道:
“感觉如何?”
“……哎呀,姐姐,羞死人了!”
萧包子顿时一乐,“咱们可是姐妹,功夫需要切磋,这些事也需要多多交流,来来来,这可没有外人,说给姐姐听听!”
马车里,是二女的窃窃私语之声。
马车外,夏花颇为幽怨的看了看李辰安,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那根箫。
忽然抬头望了望爬上三竿的太阳,忽然期盼着这太阳早些落山。
月亮早些出来。
若是能够给李辰安在那月下吹箫……想来那是极有意境的。
李辰安可不知道夏花心里的主意,他带着二人向那些不知所措的百姓们走了过去。
他来到了钟离秋阳的身边,看了看钟离秋阳那忐忑的神色,伸手拍了拍钟离秋阳的肩膀,“小事!”
“……这还是小事?”
“真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这话,李辰安站在了百姓们的面前。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根本没有将刚才发生的那凶险之事放在心上。
他冲着百姓们挥了挥手:
“诸位父老乡亲,回去吧!”
“我要去那处船坞,要做一些正经事。”
“刚才发生的事,与你们并无关系,人活一世总有祸福相依。”
“这祸事已经过去,咱们的生活还得继续。”
“时候不早了,该干啥干啥去……再会!”
就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他轻飘飘一席话说完当真转身就走了!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刺客一眼!
人群并没有动。
百姓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那块石头已经落下,所有人眼里流露出来的并不是余生的庆幸,而是对摄政王那份大度胸怀的钦佩!
陈丁卯一捋长须,嘴角挂起了一抹微笑。
“不挂于心。”
“不拘于形!”
“此乃真大度!”
“宁国之幸!”
“百姓之福!”
“盛世……可期!”
郭宣也望着李辰安的背影。
他听见了陈丁卯的这赞美之言,过了片刻忽的低声问了一句:
“陈公,您说……刚才那小半个时辰,摄政王抱着那姑娘去了马车里……这事是不是有些荒唐?”
陈丁卯咧嘴一笑,“在老夫看来这并不是什么荒唐。”
“走吧,咱们回城。”
说着这话,陈丁卯转身而行。
郭宣和刘瑞跟在了他的身边,便听他又说道:
“谁还没有个年少的时候?”
“年少时候不如此疯狂,莫非要等到老了……像老夫这把年纪,可就只能望……”
陈丁卯摆了摆手一声叹息,没有说完那一句,而是又道:
“这便说明摄政王是性情中人。”
“他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而心生愤怒,更没有因为此事而迁怒到我们这些人……这便是我们的大幸!”
“他能够在这时候做这种事……这便是心宽。”
“心宽者才会不拘泥于小节,无惧于生死,始终心有暖阳,始终……博爱!”
“这样的人若是成为了宁国的皇帝,他之心宽方能容纳天下百姓!”
“他之博爱,方能让天下百姓沐浴圣恩!”
郭宣哑然,不知道那事儿怎会扯到博爱这个词上面去。
他心想若是换一个人……在陈公的嘴里恐怕就不是这样的了,仅仅是因为干出那事的是摄政王罢了!
陈丁卯一行走出了人群,恰好遇见前来的谢同举。
他又回头望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依旧在。
却已看不见摄政王的影子。
谢同举也踮着脚望了望,问了一句:“陈公,发生了什么事?”
陈丁卯摆了摆手,笑道:
“有些血腥,也有些香艳。”
“走,回去喝茶,慢慢说给你听。”
……
……
李辰安已带着邹焕章一行远去。
他虽然没有看那两个刺客一眼,但这种事钟离秋阳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白玉老虎和良凉二人又被钟离秋阳给提溜了过去。
良凉根本就没有申辩的机会。
他已经被揍成了猪头。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又觉得这似乎就是报应!
钟离秋阳将二人交给了周正。
周正干这事很在行,方法简单粗暴。
他用了两根绳子,将二人双手缚住,绳子的另一头则栓在了战马上。
摄政王大度,周正却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百姓们依旧没有离开,但摄政王已远去。
就在所有百姓的视线中,周正打马而行,白玉老虎和良凉二人一个踉跄就扑倒在地。
他们被周正的马拖行而去!
他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百姓们当然也没有同情,甚至在他们被拖过的时候一个个还狠狠的向他们吐了一口唾沫。
云州一霸,原本在云州那地方舒服的过着好日子的白玉老虎,不知道他此刻的心里做何想。
或许他早已后悔。
后悔自己这个冲动的决定。
良凉已晕死过去,晕死前最后的念头就是……
江湖虽大,却永远在庙堂之下!
若再能给自己一个选择……我去尼妹的白衣盟!
那老不死的……他究竟和扇扇子的人有什么仇呢?
第九百一十七章 正经事 三
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李辰安并不知道。
他在阿木四人的保护下,正向那处临水湖而行。
亦步亦趋跟在李辰安身后的邹焕章一家子这时候其实也后怕的要命。
邹焕章已是耳顺之年。
他的长子邹家晖已有四十余岁。
就连他的长孙邹志鹏的年龄也已二十五岁。
邹志鹏一边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李辰安的背影,心绪颇为复杂。
这个复杂倒不是刚才发生的那些事。
作为临水城邹氏的嫡长孙,邹志鹏在造船这事上有着极深的造诣。
他不仅仅是继承了邹家造船的手艺,他还在原本的手艺上有了诸多的创新。对造船这事,哪怕是在邹家,哪怕是爷爷邹焕章,许多时候也要听取他的意见。
在宁国造船界,他算是真正的有着真才实学的权威。
像他这样的研究性匠人,他对自己的手艺极为自负,自负到不允许有人去质疑!
他对造船也极为痴迷,痴迷到并不关心别的事。
哪怕是摄政王的生死,也仅仅是当时让他担心了一下子,这时摄政王既然化险为夷,他之所想便是造船之事。
作为宁国最有名的造船世家,他们的理想便是造出最好的战船,便是恢复邹府昔日之荣光。
摄政王前来临水城便见了爷爷。
爷爷回来之后喜笑颜开说起了与摄政王相见时候的情景。
爷爷说邹家总算是等到了一个好机会,摄政王要重启临水港船坞,要新建战船重振水师……
这对于邹府而言,当然是一等一的大事!
以至于邹府上下昨夜几乎彻夜未眠。
邹志鹏当然也兴奋极了。
这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邹府新的战船,就是他早些年所设计的,可惜的是姬泰执政根本就没有将心思放在水师。
宁国这些年的国力也越来越弱,国库也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来支撑新的战船的建造。
他本极为失望。
以为那些辛辛苦苦画出来的图纸只能封存起来,却不料而今又有了新的希望。
摸了摸怀中的那些新的战船的图纸,邹志鹏咽了一口唾沫,希望这位诗仙摄政王能听懂他对于这些图纸的解释……
估摸着他是听不懂的。
毕竟造船和写诗词文章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
他只希望这位摄政王不要不懂装懂,不要胡乱指挥,能将造船的这个专业的事交给邹家专业的人来做。
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原本有些担忧,但现在邹志鹏却放心了少许。
毕竟刚才发生的那么大的事,摄政王都能一笔带过,都能迅速的放下那事前往船坞,这说明在摄政王的心里,他并没有放下这件正经事。
这也说明他对造船之事极为看重,或许便不会胡乱的指手画脚。
显然邹志鹏想多了。
此刻一路默默而行的李辰安正在搜寻着他的记忆。
对于船坞该如何修建他是不懂的。
对于战船该如何建造,他也是不懂的。
但前世曾经见过。
只是前世的那些东西显然并不适合这个世界。
前世是工业高度发达的社会,而这里……却还是极为落后的一个时代。
大型的机械肯定是弄不出的。
那就只能借鉴。
毕竟也是领先这个世界千年的文明,总是有可取之处的。
自己大可以提一些建议,许能启迪邹氏这些匠人们的思维,许能促进造船业更快速的进步。
造船是一件大事!
在这样的世界,水运是最有效率也是成本最低的运载方式。
另外,遥遥领先于别国的战船,一来能为以后的大航运保驾护航,二来……既能防御本土,若要对外战争,也能对能够抵达的敌国带去火力上的压制。
至于大航海的开启……
这有些遥远,李辰安仅仅一想,便没有多想。
就这么一路而行,李辰安的视线里出现了临水湖边的那处破败的船坞。
这个船坞很大。
岸边散布着破旧的帆篷、木工工坊,还有堆积的几近腐烂的木材和麻绳等等。
一条颇为宽阔的沟渠从湖中引出,沟渠的两旁还有许多东倒西歪的木头架子。
就在这沟渠的另一头,还有长长的一排长满了青苔的几近倒塌的房舍,想来是工匠们曾经的住所或者仓库之类。
站在靠近船坞的一处高地,李辰安仔细的看了看,脑子里一番搜寻,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上一世的船舶发展的简史。
记得并不是太清楚,依稀还有些印象。
犹记得大致是在战国时候,那时的船舶多为木质船,包括平底船、帆船、筏船等等。
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的船舶,似乎和曾经的战国时期差不多。
到了两汉时期就有了艨艟战舰。
就因为这东西,让汉朝水军的战斗力大幅提升,成了当时的世界第一!
记得是东汉建安十三年,那场极为有名的赤壁之战,双方投入的战舰数以千计,足以说明那时候水师的强悍和水战规模的巨大。
但艨艟战舰却需要改良。
因为它是以生牛皮蒙背,虽说有一定的防御力,但自己现在已经弄出了钢,或许可以将钢铁覆盖于船身,这样防御力就更强。
另外,艨艟战舰的进攻方式依旧采用的是弩窗矛穴,在杀伤力上远远不能和舰炮相比。
虽说还不知道工部将红衣大炮研究的如何了,但只要解决几个关键问题,造出红衣大炮并不是太难的事。
比如提炼出纯度极高的铁水。
比如铸造出比泥模更好的铁模。
比如膛线的刻画等等。
既然要打造一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水师,李辰安决定在建造艨艟战舰的同时研究建造三桅炮船。
因为动力这个东西自己确实是解决不了的,依旧只能依靠风力和人力。
明朝时候的三桅炮船极其强悍,它装备有红衣大炮八门,另有弗朗基炮四十门!
船高五层,可容纳水兵三百余人。
它不仅仅能行于长江,就算是在海里,它依旧能够胜任。
当然,要造出三桅炮船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一来是造船工艺的跨度太大,二来是大炮进入实战也需要经过较长时间的验证。
所以……得双管齐下!
一边研究三桅炮船,一边建造简单一些的艨艟战舰。
如此想着,李辰安扭头看向了邹志鹏:
“你爷爷说造船之事将有你来主理……这挺好,来来来,我给你说道说道我想要的战船怎么造!”
邹志鹏目瞪口呆的看着李辰安。
心想不是应该我给你说道说道这船该怎么造的么?
第九百一十八章 正经事 四
临水湖是玉广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一个大回弯。
这里水域极为宽阔,并没有长江的激流,反而湖面如镜一般。
远处的湖面上飘着许多的小渔船,当然也有几艘隶属于广陵水师的战船正在训练。
这是一处极好的港口,也是一处极好的船坞。
就在那条宽阔的水渠旁,李辰安一行站在了这里。
水渠旁散落着一些木工器具,也散落着一些造船的物件。
李辰安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的一切,都需要重建。
一来太过陈旧,二来这些设施已不适合新的战舰的建造。
邹志鹏就站在李辰安身后半步距离,对于这地方他自然是极为熟悉的。
哪怕这么些年再也没有在这里建造一艘战船,但他却时不时会来这里一趟。
坐在那船坞里发发呆。
去那处工棚里摸一摸已生锈了的器械。
或者就在这水渠上眺望这辽阔而又寂寞的湖面。
看着这些早已落幕的繁华,他的内心多有酸楚,便只能望着这如废墟一般的地方长长一叹。
今日再来到这里却是他一生的希望!
只是他的心里又有些忐忑,因为摄政王说的那句话。
他一个诗仙,若是看着这处的风景咏诗一首才是最好的。
可他偏偏说要给我说道说道这船如何造……
他是摄政王啊!
王令不可违,甚至不可辩驳!
他若是说要给船装上轮子在陆地上跑……自己能反对么?
他怎么可能知道战船的平衡吃水防御攻击等等这些专业的事?
他若是真提出了异想天开的主意,自己该怎么办?
哎……
邹志鹏心里一声长叹,如此刚愎自用的摄政王,看来自己的理想依旧无法实现。
邹家接了这档子活儿,恐怕带来的不会什么昔日荣光……可千万不要是祸事才好!
与邹志鹏差不多心思的还有邹焕章邹老太爷。
他此刻的心也悬在了嗓子眼上!
因为他同样很是清楚由一个外行来指导内行会带来怎么的结果。
这可不是小渔船!
这是要造战船!
那是要用来打仗的!
关系的是战争的胜败,和战士们的生死!
如此大事,岂能儿戏?
钟离秋阳和程依人也不知道李辰安在造船这事上能有多少见地,钟离秋阳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想的是李辰安这小子颇为谦逊,当能听进去邹氏对造船的建议。
夏花很是好奇。
钟离若水却无比淡定。
虽说她也不知道李辰安懂不懂造船,但既然他这么说了,他肯定就是懂的。
只是他从哪里学来的……就像他酿酒一样,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知道。
各自有着心思。
李辰安却根本没有注意这些人的想法。
站在了一张破旧的木工桌旁,李辰安扭头看向了邹志鹏。
邹志鹏心里一紧,决定先发制人,将自己要造的船先告诉摄政王,这样摄政王就算是想要表达一些他的看法,那也是在自己设计的战船的基础之上。
可他刚要开口,李辰安却率先发话了:
“昨晚邹老有说你有设计一种新的战船,但现在你先听我说完。”
“如果我说的战船没你的好,那就按照你的图纸在造。”
“若是我的更好……你就按照我说的来造。”
“如何?”
这能如何呢?
你是摄政王啊!
我一小民岂敢否定?
邹志鹏只能委屈的点了点头。
于是,李辰安从小武的背篓里取了炭笔和纸,就在这张摇摇晃晃的木工桌旁开始写写画画。钟离秋阳等人目瞪口呆的看向了李辰安。
李辰安一边画一边口若悬河的在给邹志鹏解说:
“这就是我想要造的艨艟战船的大致雏形……外狭而长,两厢开擎掉孔,前后左右开弩窗矛穴……”
“船高三层,其下层配桨橹其顶配以风帆……我需要它的速度极快!”
“为了提升它的防御力……比如敌舰的箭弩或者敌人的火攻,我需要在它的外层覆盖一层铁甲。”
“至于这铁甲如何去弄,我的意思是这样……”
李辰安在极为仔细的说着,原本邹志鹏初时心里还极为不平。
可听了片刻之后,他再也没有了取出图纸的勇气!
他越听越震惊,越听越入迷。
按照摄政王的这说法和这不太能入眼的图,他大致明明了李辰安的意思。
其实这艨艟战舰和现在的楼船有相似之处。
但它和现在的战船却有了较大的区别——
首先,它不是平底的,而是尖底的!
邹志鹏设计的战船也是尖底的,这样船行的速度会更快,也会更稳,转弯也能更快更灵敏。
其次,它显然比现在的战船更大,采用的攻击方式倒是与现在的战船差不多。
主要的区别在于防护措施。
现在的战船最高两层,下层划桨,上层用弓手或者船弩射击。
虽说也是在二层的船舱里,却仅仅是用木板为挡板,若是敌人的船弩力道足够,便可射穿挡板对船上的士兵们造成生命的威胁。
摄政王这艨艟战舰……那弩窗矛穴是可以关闭的!
放在战斗中,一轮齐射之后,战士们便可关闭窗口来阻挡敌人的剑弩,从容的完成换箭装弩。
采用钢铁覆盖于船身,自然可以完全阻挡敌人的攻击。
只是……这钢铁厚重,如此一来,船的自重必然加大,那么船行的速度就会受到影响……
按照摄政王的说法,这种战舰的速度要快……那么船的自重就不能过大。
这又该如何解决呢?
二人就这么讨论了起来。
他们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人,一人问,一人答。
于是,这处船坞就需要有一个很大的铁匠铺子。
于是,这里也需要一个武器工坊。
船坞之上需要一个龙门吊……这玩意儿超乎了邹氏族人的想象,在听了李辰安的一番解说之后他们才豁然开朗。
才发现这个东西能够给造船带来极大的便利!
就这么过去了足足两个时辰。
日已中天,李辰安似乎并没有觉得热,他依旧在和邹志鹏说着关于战舰武器的改良——
“船弩可以更大,固定在船舱中,弩箭长五尺……像这样,”
李辰安又取了一张纸,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一架床子弩。
这个玩意儿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它堪称远程大炮!
“这弩尖与寻常的弩箭不一样!”
“它是圆形的铁球,它的杀伤力不在箭头,而在于射出之后从空中坠落的冲击力击穿敌军战船或者敌人铠甲……”
“也或者,”
李辰安突发奇想,“在弩尖挂上烟花,由此强弩将烟花射至敌人战舰而后爆炸,其杀伤力将会更大!”
钟离若水和夏花站在一旁默默的听着默默的看着。
她们听不懂,但既然那位造船世家的天才都听得那么认真,二人还讨论的那么激烈,想来李辰安说的这些都是有道理的。
夏花此刻已经惊呆了。
她与李辰安相识相处的时间最为短暂,她本以为钟离若水是知道李辰安还有这大本事的,但她分明从钟离若水的脸上也看出了那抹茫然。
他怎么会懂得这些呢?
此刻的李辰安,不再是那名震天下的诗仙,也不再是名扬江湖的小李飞刀。
他就像一个专业的船工在教授着自己的弟子!
“艨艟战舰相对来说比较简单,我以为按照当下的工艺要完成它的难度并不太大。”
“接下来我给你说说另一种战舰……它的难度会大许多,但我希望你也能将它给造出来。”
“它叫三桅战船……”
第九百一十九章 正经事 五
临水湖畔李辰安在和邹志鹏说着三桅战船的设计概念。
邹志鹏一听之下,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是怎样的一种战船?
它之巨大远超当下世界所有的战船!
它之防御,放在任何水战之中,哪怕十倍于己的敌船也难以攻破。
它之火力系统……这是摄政王的命名,极为贴切……它不再是用船弩箭矛!
它用的是摄政王所描述的火炮!
邹志鹏尚不知道火炮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在李辰安的一番解说之下,他明白了那是一种跨越时代的远程武器!
当下各国之战船皆为木船!
若是这火炮之威力有如摄政王所说的这般强悍,邹志鹏相信天下没有任何一艘战船能够承受那火炮的一轮齐射!
有了这三桅战船,再有了数量更多的艨艟战舰……
邹志鹏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的内心也早已激动不已!
他已忘记了自己袖袋中的那些图纸,因为此刻他早已明白自己引以为豪的新的战舰,在摄政王所描述的这两种战舰面前……它简直不值一提!
时已过午。
本该是用午饭的时间了。
可摄政王并没有画完也还没有说完,他似乎忘记了饿,似乎也忘记身边的其他人。
他过于专注。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仅仅是需要仔细的去回忆,去完善这三维战舰的那些细节,以减少邹氏可能会走的弯路罢了。
邹志鹏没有再提半点意见。
他也极为专注的在听,在记,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他知道这三桅战船若能面世,宁国之水师,必无敌天下!
而邹氏若能将这纸上的图变为现实,那么邹氏之荣光,当比昔日更加灿烂!
这处沉寂了许久的临水港船坞,今日终于来了一群人,终于有了两个人的对话。
临水城的百姓,乃至于宁国的百姓在这时候自然还没有几人意识到这个荒弃之处在接下来会发生多么惊人的变化。
也没有人意识到全新的战争形势就在今日的这番交流中已将悄然来到。
这一幕看在钟离若水的眼里,她仿佛觉得这里渐渐有了生机。
渐渐变得极为繁忙!
按照李辰安所规划,这里的匠人船工杂役将有数万人之巨!
而这里的船坞,也将扩大,甚至还要新建。
临水港,将成为宁国的第一处内河大港!
不仅仅有船坞,还有商用的码头,以及能够停泊巨舰的规范的军港!
而临水城也必然因此而繁荣,成为江南道乃至于宁国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只是钟离若水的胸口有些疼。
此举耗资巨大,这启动所需的银子……
李辰安昨夜说先从归园的账户上支取三千万两!
钟离若水心里一声叹息,回到京都之后,可得催促他赶紧赚钱了!
哪怕万贯家业也架不住他这样挥霍的呀!
虽说是为了宁国。
但国和家必须有区别,可不能用家里的银子去补贴国家所用!
伯母说归园的银子,等他登基之后归于内帑的!
那便是他的私房钱了,但宁国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若任由他这样花费,只怕要不了多久,归园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也会被他给花个精光。
倒不是钟离若水小家子气。
而是往后后宫里的开销也不会小,而今已有了姐妹四人、不,五人!
还有一个吴国的沁公主!
钟离若水瞧了瞧李辰安依旧神采奕奕的模样,心想萧姐姐说要将他的精力耗费干净免得他出去偷吃……这似乎有些难度呀!
他真成了皇帝之后,可难保后宫再添一些人,那样花费可就更多了。
这如何是个好?
……
……
掌管财权的钟离若水心里已在为未来的开销发愁。
但依旧在马车里的萧包子和宁楚楚显然不会去想这种东西。
两人已在马车里坐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彼此该说的心得体会也说的差不多了,嘴也说得有些干了。
萧包子撩开了车帘,探头出去张望了一下,又眯着那双细长的眼望了望空中的太阳,这才缩回了脖子,嘀咕了一句:
“他们怎的还没回来?”
宁楚楚已将那绘了一朵红花的白绸收了起来,这时候已坐直了身子,那痛楚的感觉已消失,精神头儿也已恢复如初。
她笑道:
“造船这可是大事,既然他决定了要重启这临水港……”
顿了顿,宁楚楚沉吟片刻,又道:
“曾经在宫里的时候,我倒是听父皇和哥哥说起过临水港和广陵水师。”
“其实十年前父皇还记挂着这里,也曾和哥哥说起过这里。”
宁楚楚没有细说,毕竟这些都已成为了过往。
“这事儿可不简单,辰安他又不懂得造船,想来是要多听听邹氏的意见。”
萧包子嘟了嘟小嘴儿,“可肚子饿了呀!”
她看向了宁楚楚,三息,问了一句:“你……你初经雨露,那活儿可费体力了,你饿了没有?”
宁楚楚肚子咕噜一叫,“我倒是还好,可他费了那么大的劲,他恐怕真饿了。”
萧包子嘴角一翘,“走!”
“去哪?”
“回城,咱们去弄点好吃的,顺便再送一些吃食过去,他们恐怕暂时无法回来……这钟离秋阳也真是的!”
“堂堂一都督,竟然没给辰安备好午饭……楚楚你坐好了,姐姐我去架车!”
就这样,萧包子架着马车,载着宁楚楚,转身就向临水城而去。
此刻已是未时,临水城的酒楼已过了最热闹的时候。
临水城最好的酒楼就是食味轩。
食味轩的隔壁就是悠然茶楼。
今儿个临水城西门外发生的事,早已在临水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毕竟有那么多亲眼所见之人。
毕竟还是比戏文中更凶险也更精彩的刺杀摄政王的大事件!
这对于没有什么娱乐的古人,八卦这个东西便是他们最喜文乐道之事。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城镇的百姓们,看热闹而后吹牛,便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后面才去了西门外的谢同举懊恼自己没有早起,没有亲眼看见那精彩的一幕,所以他和陈丁卯以及郭宣刘瑞四人便在悠然茶楼二楼雅间喝茶。
说的正是西门外之事。
这事一说,就说到了现在。
谢同举在惊诧于摄政王大度的同时,也才发现午饭还没有吃。
“走走走,咱们去食味轩弄几个佐酒的菜,边喝边聊。”
四人起身,离开了茶楼走入了食味轩。
坐在了食味轩二楼靠窗的一处位置,谢同举又道:
“陈老,摄政王既然去了临水港口,看来他是有着坚定的造船决心的。”
“那么邹老说的那些话,自然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我的意思是,当请邹老喝一杯,再详细了解一下您关心的建造船队之事!”
陈丁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扭头向窗外看去,他的老眼忽然一亮。
楼下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下来了两个俏丽的姑娘!
其中一个,不正是摄政王抱进马车的那一位么?
第九百二十章 正经事 六
萧包子和宁楚楚在一小二的引领下进入了食味轩一楼的大堂。
此刻大堂中已没有了食客。
萧包子不是个讲究人,带着宁楚楚就坐在了大堂门旁不远的一张桌前。
“小二!”
“先给我们来两杯茶水,另外……”
萧包子不会点菜。
她看向了宁楚楚,“吃点什么你说。”
宁楚楚这年余都在努力的成为一名合格的劫匪,都游荡在山野之间,过的是打劫山匪的活儿,吃的自然也就是那些山寨里的食物。
那些食物可不好吃!
这样的酒楼显然也不会有。
但她毕竟是宁国的四公主!
要享受显然很简单。
今儿个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当好好吃一顿补一补!
于是,宁楚楚张嘴就向那小二说道:
“先来两盅黄焖鱼翅。”
那小二一呆,这道菜倒是听掌柜的说过,说是宫里的御用菜肴,那可是给皇上吃的!
这食味轩虽说是临水城最好的酒楼,这掌勺的厨子虽说也是从京都请来的,但他也不会做这什么黄焖鱼翅呀!
再说了,临水城的鱼倒是很多,鱼刺倒是有的,但这鱼翅嘛,听说放眼江南道,也只有道府平江城的玉宝斋才偶尔有售。
这俩姑娘……你们莫非是来本店找茬的?
但看起来不太像。
嗯,也不太像京都的贵人。
听掌柜的说,京都的贵人们穿的可都是最华丽的锦缎,脖子上挂着的是无暇的珍珠,手指头上戴着的也是拇指粗细的玉石戒子……总之就是一身的珠光宝气。
但这两个姑娘……好看倒是好看极了,却一身朴素,穿的还都是最寻常的麻衣……
“这个……黄焖鱼翅本店没有。”
宁楚楚想了想,又道:“那就来一道佛跳墙,一道烧鹿筋,再来一道熏鸡白肚儿……我俩吃够了,另外……”
那小二已惊呆了!
他现在确定这俩姑娘是来找茬的!
心想莫非是掌柜的得罪了谁?
可这临水城的富贵人家掌柜的都认识,难道是得罪了平江城的某人不成?
他连忙摆手,“姑娘,这些也没有!”
宁楚楚愕然抬头,心想这些菜品虽说是宫廷御用,但在京都的聚仙阁也是有的呀!
“那你们这店有什么吃的?”
小二瞅了宁楚楚一眼,“这个……小人去请掌柜的来,请两位姑娘稍等。”
食味轩的掌柜姓白,名知味。
在这小小的临水城里也算是一个颇为有名的人物。
不仅仅是他这食味轩的菜品味道做得不错,还因为他是从江南道的道府平江城而来。
平江城白家的名气极大,若要论起来,这白家仅次于苏府和曾经的商氏。
而今商氏已经没了,平江白家便自然成为了江南道的第二大世家。
苏氏做的是绸缎生意。
白家做的却是开设钱庄的生意!
白氏的万贯钱庄虽说远不及八福钱庄,但在江南道却也有着一席之地。
江南道有着全国半数以上的商贾,白氏在江南道的商贾中信誉极好,便成为了江南道商人们首选的钱庄。
而今随着商业的逐渐繁荣,白氏万贯钱庄的生意也在蒸蒸日上。
这位白知味白掌柜的,他是白氏家族的庶子,但才学却很是不错,尤其精于算学。
白氏家主白老爷子对这个儿子心里是极为喜欢的。
就算是将来白知味无法继承万贯钱庄,但万贯钱庄的生意正在扩大,白老爷子原本是希望这个儿子能够去负责某一个道的生意的。
但白老爷子却没有料到这个儿子对自己的安排根本就没有兴趣!
白知味在二十二岁那年就离开了平江城。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游历了宁国的许多地方,而后来到了这临水城,开了这家食味轩!
这一开,就是足足十年!
他这一走,也就再没有回过平江城的那个家了!
此刻,他正与陈丁卯等人坐在二楼靠窗的桌子旁。
“陈公……真不是我那老头与我有什么矛盾,他是我爹,我怎么会记恨他呢?”
“再说,我那大哥的本事真的比我强太多了!”
“万贯钱庄有我那大哥主理,再有我大哥那两个儿子帮助……你们恐怕不知道我那两个侄子也是算学的天才。”
“我这个人吧,说来你们不信,我真对那玩意儿提不起兴趣。”
“天天看着一堆枯燥的数字,我受不了!”
“而我更喜欢吃!”
“所以……”
白知味话音未落,那小二蹬蹬蹬就跑上了楼急匆匆来到了白知味的面前。
他躬身一礼,低声说道:“掌柜的,下面来了俩找茬的姑娘!”
白知味一怔,“怎么个找茬法子?”
“她们点的菜……都是掌柜的曾经说起过的宫中御菜!咱这店里可没有,看她们的穿着也不像是吃得起的人,这不是故意为难么?”
白知味眉间一蹙,正要起身,却不料陈丁卯说话了:
“白老弟……那两位可是贵人!”
白知味一惊,“贵人?”
这临水城能有多贵的人?
他豁然张开了嘴,俯过身子,低声问道:“摄政王身边的人?”
陈丁卯点了点,还慎重的补充了一句:“枕边人!”
白知味吓了一大跳,那小二这时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白知味一捋短须沉吟三息,起身,“那我可得赶紧去侍候着!”
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抬步下楼,刚好来到楼梯口便听见了一个姑娘的吼声:
“喂喂喂,你们这店究竟有什么吃的?”
这是萧包子的声音。
她有些饿,还担心着在临水湖的那头牛更饿!
“包子馒头有没有?”
“卤牛肉啥的总应该有的吧?”
“人呢……?”
白知味连忙一路小跑来到了萧包子和宁楚楚的面前。
他面带笑意,躬身一礼,歉然说道:
“让二位久等了!”
“在下本店掌柜,恰好楼上有友人前来,这便下来的晚了一步……”
“要不这样,在下做东,请二位上楼用个便饭,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萧包子眉梢一扬,根本没有丝毫考虑就脱口说了两个字:“没空!”
“也不知道你这店里还有些什么吃的,那就把简单点的菜随便弄两三个。”
白知味躬身:“在下这就去吩咐厨房。”
“稍等,”
“你吩咐厨房再做……再做二十人左右的席面,帮我送去临水港。”
“要快,饭食多盛一些。”
“对了,结账那个钟离秋阳!”
第九百二十一章 正经事 七
萧包子这话一出,几乎已经挑明了身份。
钟离秋阳可是这临水城的水师提督大人!
这名字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够随意叫的。
而摄政王入临水城正是住在提督府上,今儿个去临水港,也是提督大人亲自陪同。
只是白知味不知道这两个姑娘中有没有一个是钟离若水,但没啥关系,这两个姑娘都都是摄政王身边的人!
还是枕边人!
白知味当然更加欢喜。
他又躬身一礼,这次没有用在下自称。
他恭恭敬敬的小意说道:
“小人见过两位娘娘!”
娘娘,这个称呼通常用在皇帝的嫔妃身上。
李辰安而今虽说还是摄政王,但他回京就要登基为帝的消息却早已传开。
这一声娘娘,叫得萧包子和宁楚楚心里很是欢喜。
萧包子那双细长的眼弯成了月牙儿:
“哟,掌柜的,被你看出来了呀?”
白知味心想我只是懒,又不是瞎!
“两位娘娘之风姿,小人远远一瞧便知不是凡人。”
“你这嘴儿还挺甜的,既然知道他还在临水湖边没有用午饭,那你就赶紧去安排吧。”
“可不能白吃了你的,他会不喜欢,多少银子钟离秋阳会付给你……”
萧包子的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
“银子记在小老儿的账上!”
萧包子和宁楚楚抬眼看了过去,便见一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过来。
他自然就是陈丁卯了。
他来到了萧包子二人身边,也躬身一礼:
“小老儿颍州陈氏陈丁卯,见过两位娘娘!”
萧包子和宁楚楚起身。
倒不是她们知道颍州陈氏的名头,仅仅是因为这是一个老人!
与李辰安相处时久,就连向来大喇喇的萧包子,也习惯了对老人的尊敬。
毕竟李辰安去了那么多的乡野,见到那些老农的时候,李辰安从来都保持着足够的尊敬。
自家相公如此,那自己当然也得如此。
陈丁卯和白知味万万没有料到这两位贵人竟然会站了起来,更没有料到接下来这两位贵人竟然也向陈丁卯躬身一礼!
“见过陈老!”
这一家伙将陈丁卯吓得不轻。
他连忙侧身,连忙再次躬身一礼,脸上的冷汗都流了出来。
“小老儿当不起!”
宁楚楚嫣然一笑,“老者为尊便是长辈,陈老当得起的!”
“何况颍州陈氏乃宁国大义之氏族,犹记得景华年间,西域蛮人犯边入侵宁国,在国家存亡之际,颍州陈氏为国之战捐献了纹银千万两之巨。”
“为宁国驱逐西域蛮人立下了大功,得景华皇帝召见,赐予了一道金匾,封当时的陈氏家主为忠义公!”
“陈老,虽说这爵位非世袭,但颍州陈氏之义举却记载于国史之中,算是流芳百世了。”
陈丁卯颇为惊诧的看了看宁楚楚。
那是一段百年前的往事,而今除了颍州陈氏的家族弟子之外,还记得这件事的人已经很少了。
那道金匾依旧供奉在颍州陈氏的祠堂里,上面镌刻的正是忠义二字。
那是颍州陈氏最大的荣耀,也是祖上做的最成功的一桩生意——
正是因为忠义公的名头,令颍州陈氏在这百余年的时间里得到了飞速的发展!
虽说捐献出去了千万两之巨的银子,但陈氏从此有了在颍州开采矿山的权力。
曾经的陈氏所做的生意主要是茶叶。
茶叶的利润虽说极大,但比起开矿冶炼铜铁,却又逊色了三分。
这百余年的时间里,陈氏因此而积累了更大的财富,成为了宁国的一方豪族。
而这一切,皆拜皇权所赐!
陈丁卯很清楚。
皇权能够让一个家族腾飞,同样,皇权也能轻易让一个家族灰飞烟灭!
现在的颍州陈氏已变得很是庞大,也无比风光。
可在这风光的背后,却隐藏着难以预测的祸端!
毕竟祖上的余荫已过去了百余年,它已失去了光泽,甚至已被人遗忘。
而那祠堂中供奉的忠义金匾……它恐怕也难以给偌大的陈氏提供庇护风雨的能力。
比如江南道的商氏!
商氏,不仅仅是百年前的那位商丞相的后裔。
商氏族人的身上,可还流着皇室的血脉!
但那又如何?
昭化皇帝殡天,摄政王不一家伙就将商氏给撸了个底朝天?
颍州陈氏可没有皇家血脉!
在外人的眼里,颍州陈氏已然是一棵参天大树。
可陈丁卯却知道,放眼宁国,颍州陈氏其实仅仅是一棵弱不禁风的小草!
陈氏要想安然存在,便需要得到真正大树的庇佑!
天下有一棵最大的树!
便是皇权!
祖上投资皇权庇佑了颍州陈氏百年。
现在自己身为陈氏族长,便需要为颍州陈氏数以万计的家族弟子再次抱紧这棵最大的树了!
如此,许能再保陈氏百年平安!
于是,他连忙又躬身一礼,小意的说了一句:“娘娘博学,那是陈氏本就该做的,受那皇恩……陈氏上下这百余年里皆小心翼翼行事,生怕让那金匾蒙尘。”
宁楚楚嘴角一翘,“这就好,辰安他既然大力推行提振工商业,只要是正当的营生,莫要怕银子赚的多了心里不安。”
“陈老还没用饭吧?要不就在这和我们随便吃一点?”
“正好有点小生意,看看陈老您有没有兴趣。”
陈丁卯当然愿意。
这可是接近摄政王的最好机会!
至于小生意……皇家的生意哪里有小的?
何况生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这二位贵人结识!
这便是个桥梁。
还是直通摄政王的最牢靠的桥梁!
但楼上还有三人。
他连忙又道:“二位娘娘,上面还有小老儿的三个友商……”
萧包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小手儿一挥:“那请他们一并下来。”
这其实多少有些不妥。
毕竟是未来皇帝的女人,身份上相去甚远,与他们这些商贾同席有违礼仪。
若是钟离若水在此,她定不会发出如此邀请。
因为她们已算是李辰安的后宫里的人了,皇家规矩,女人不得干政!
但萧包子是个不讲礼仪的人。
宁楚楚这一年多干的事压根就与礼仪无关。
所以当陈丁卯投来疑虑的视线时候,她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反倒是白知味想的周祥一些,他连忙说道:“二楼有雅间,要不……去雅间里用饭,如何?”
萧包子看向了宁楚楚。
宁楚楚沉吟三息,点了点头:
“好……还请掌柜的快些将饭食送去临水港。”
白知味连忙躬身:
“小人这就去安排!”
陈丁卯躬身一引:“二位娘娘,楼上请!”
第九百二十二章 正经事 八
二楼雅间。
谢同举刘瑞郭宣三人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有与如此高贵的贵人同坐一桌的时候!
这令他们在兴奋的同时也紧张极了。
他们都是商人。
莫要看他们表面风光,实际上依旧是社会最底层的人。
而这两位……
一个竟然是宁国的四公主!
另一个不知其来路,但仅仅是摄政王枕边人这一身份,就足以令他们无法仰视。
他们本要行跪拜之礼,却被那不知其名的娘娘给阻止了。
“就吃个饭而已,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萧包子大喇喇摆了摆手,就这么坐在了桌子前。
宁楚楚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四公主,虽说当了这么些日子的土匪头子,可要是正经起来,她骨子里的素养依旧在不知觉间流露了出来。
她伸手一引:“诸位,咱家辰安想来大家尚不太了解。”
“他这个人呀,从来就没有这么些规矩的,往后若是有了机会你们见到了他便会知晓。”
“陈老,您请上坐!”
“诸位,大家便随意坐吧。”
陈丁卯哪里敢!
在陈氏家族便有着森严的规矩,何况是在两位娘娘的面前。
他连忙躬身,小意的说道:“小老儿不敢……请、请娘娘上坐,小老儿有幸能与两位娘娘同席,这已是小老儿莫大的福分了!”
宁楚楚略一沉吟,没再矫情,坐在了上位。
陈丁卯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宁楚楚的下首。
谢同举三人这也才敢欠身依次而坐。
萧包子不懂得这样的应酬,宁楚楚这时候表现出了她公主的风范。
“陈老,你老人家不远千里来到这临水城想来也不是来游玩的,可是有什么好的生意?”
陈丁卯拱了拱手:
“不瞒二位娘娘,小老儿此来临水城其意有三。”
“这第一嘛,便是来看看这位谢同举谢老弟。”
“这些年我颍州陈氏的茶叶,通过谢老弟的经营在这临水城算是小有了一些名气,小老儿便寻思这生意是不是能够做的更大一些。”
“比如能在江南道有一席之地,或者能在京都玉京城去试试。”
“这第二嘛……摄政王在幽州新建了一座燕京城,虽说而今还仅仅只有一道城墙,但小老儿以为摄政王此举定有更深的意思,便寻思过些日子再去燕京城那地方看看。”
“燕京城所处之位置与大荒国相接,而从当下形势看来,咱们宁国最大的隐患便是大荒国了!”
“小老儿便斗胆揣测了一下……”
陈丁卯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又道:
“小老儿以为,摄政王恐怕有迁都之意!”
他这话一出,宁楚楚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而谢同举三人则大吃了一惊。
周同举这时连忙问了一嘴:
“陈公,玉京城去岁就有传言,说摄政王极有可能迁都去长乐城……”
“而今的长乐城已比以往繁华了许多!”
“就我所知,单单这江南道,便有很多的商人去了长乐城,在长乐城里购置了房产也派去了族中子弟……”
“幽州……北漠道的幽州最为荒凉,既然与大荒国接壤,便也最不安全。”
“摄政王迁都至燕京城……这似乎不太可能吧?”
陈丁卯一捋长须,扭头看向了谢同举,也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也在长乐城置业了?”
谢同举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这不寻思长乐城是未来的都城,距离玉京城也很近,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在长乐城经商理应是最好的地方。”
陈丁卯点了点头,“你这想法是对的!”
谢同举又问道:“可如果摄政王真将都城迁去了燕京……那长乐城岂不是就会荒敝了?”
陈丁卯沉吟三息,说道:“莫去想那么多,这么大的事,仅仅是老夫的猜测罢了!”
他也不敢肯定呀!
宁国三百年,玉京城一直都是宁国的都城。
上看大离帝国千年,玉京城同样是大离帝国的都城!
玉京城的底蕴极厚,远不是吴国京都东旭城和越国京都四风城能够比拟的。
它代表着真正意义上的中原文化,也是汉人的正统。
它而今不仅仅是宁国的政治中心,它同样也是宁国的经济中心。
尤其是在玉广大运河开通之后,它的交通更加便利。
再加之摄政王有意将漕运改革,让商人拥有自己的商队。
没有了双蛟湖的水患,玉广大运河得以畅通,朝廷的政令可更快速的传递,商业也必将迎来更大的发展。
去岁时候京都传出摄政王有意迁都去长乐城,这在天下商人看来,便是玉京城容纳不了更多的人了。
而玉京城至长乐城仅仅只有数十里地,两城往来快捷便利,此举不仅仅是解决了玉京城日渐拥挤的问题,还将原本废置的长乐城给完美的用了起来。
没有人会怀疑这有问题。
许多人甚至都极为佩服摄政王这一举两得的手段。
陈丁卯也没有怀疑过。
直到听说了幽州修建了一处燕京城之后,他才有了别的想法。
仅仅是他的想法而已。
无论从怎样的角度去看,迁都至幽州,这确实不太符合实际。
陈丁卯看了看宁楚楚和萧包子,没有从两人的脸上看出异样。
他沉吟片刻,又道:
“老夫以为,燕京城要真正修建起来这颇为不易……主要还是银子。”
“另外,就算是燕京城真建了起来,那地方恐怕也就是作为一处军事要塞。”
“所以你们在长乐城置业,这并无不妥之处。”
“但老夫对那燕京城倒是有些兴趣。”
宁楚楚一乐,“陈老恐怕不知,我们从那地方而来,燕京城所在之地,辰安已将它命名为幽都县,归属于幽州府管理。”
陈丁卯一怔,便听宁楚楚又道:
“不过那地方是真的荒凉!”
“虽说而今有三十万人口,却都是修建燕京城那处围墙的灾民。”
“他们倒是开垦出了不少的良田,也都在那里修建了房舍,算是扎下了根来,但那地方只有乡村,连一个城镇都没有,就更不用说什么商业了。”
“陈老,你陈氏的茶叶,在那地方可真卖不出去呀!”
北漠道之穷,比之岭东道更甚。
若是在北漠道的县郡开设茶庄许能有点生意,但现在的幽都县……
宁楚楚嘴角一翘:
“幽都县只有一个光杆子县令,和治下的三十万百姓。”
“那县令名叫诸葛不亮,若是陈老真去了幽都县想要了解更多的事,您老找他就行。”
一旁颇为无聊的萧包子这时候才忽的说了一嘴:
“要说那诸葛不亮吧,也是个有才华的人。”
“年岁并不大,却连媳妇都还没有……也是怪可怜的。”
第九百二十三章 正经事 九
一个由摄政王亲自命名的幽都县!
一个被两位娘娘提及并关心的县令诸葛不亮……
摄政王从北漠道回来尚未回京都,那么这诸葛不亮,便是摄政王在幽都县的时候亲自任命的!
那位娘娘说诸葛不亮也是个有才华的人……能被摄政王看中并委以重任,那此人的才华定然极高!
另外,摄政王主政至今,除了任用了玉京城那最高的庙堂里的官员之外,这诸葛不亮恐怕就是他任命的第一个县官了!
作为颍州陈氏的家主,陈丁卯可不仅仅是在生意上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在识人上也有极高的眼光。
他比许多人都更清楚,任何的投资,都没有投人得来的回报更高!
幽都县是一个全新的县!
它虽说当下一穷二白,虽说所处的地里位置极差,但这些都不重要!
这个县的高度从诞生之时就不一样!
再加之这个县里还有一个摄政王亲自命名的燕京城,这都带着极为鲜明的摄政王的印记!
那么一旦摄政王登基为帝……这幽都县的地位将变得更高!
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北漠道道府的官员们,都不可能放任幽都县不管。
那么幽都县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北漠道的一颗明珠,这便极有可能。
而诸葛不亮作为幽都县首任县令,还是皇上钦点的县令……他的前途也定然一片光明!
自己膝下有一孙女。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今十六,恰待字闺中……
幽都县缺银子,想来那县令诸葛不亮正为银子发愁,而颍州陈氏却在为银子无处可投而发愁……
雪中送碳远比锦上添花更令人难忘!
陈丁卯顿时有了主意。
“敢问娘娘,那诸葛不亮而今几岁?”
萧包子那双细长的眉梢微微一扬,她也不知道呀。
便信口而说:“估摸着二十出头……或许太过操劳,略显老成,但辰安说这就叫稳重,您若是去了幽都县见了便知。”
陈丁卯面色一喜,拱手道:“多谢娘娘。”
萧包子有些惊诧,不知道这老头多谢自己什么,她依旧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但宁楚楚却多看了陈丁卯一眼,忽的打趣了一句:
“陈老若是要去幽都县,可得快一些!”
“辰安已命幽州府修建一条直通幽都县的宁直道,那条道修好之后,幽都至幽州便会近许多,可说不定呀,未来的幽都县会是一块香馍馍。”
“您陈氏的茶叶,指不定真能在幽都售卖了。”
陈丁卯等人这才知道摄政王幽州之行做了这么多事,设立幽都县,修建宁直道……
他对幽都县愈发上了心,也对那叫诸葛不亮的更加重视起来。
“小老儿还真想尽快去幽都县走一走。”
“不过目前小老儿对那地方感兴趣的也并非卖茶叶。”
“哦……那你想的是什么?”
“这便是小老儿来临水城的第三个缘由。”
“北漠道虽说贫瘠,但北漠道多山!”
“多山则或许有矿脉,小老儿来此,本想请邹家家主帮我招募一些懂得堪舆之匠人,由我陈氏出银子派人带着这些匠人去北漠道看一看。”
“若是真能找到好的矿脉……小老儿自然不敢独享,便寻思能否求摄政王给予一点便利。”
“朝廷占大头,我陈氏能有一点小利便好!”
宁楚楚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虽说她不如钟离若水会做生意,可堂堂宁国四公主也是懂得权衡其中利弊的。
她看到了其中之利。
户部严重缺银子!
如果陈氏真能找到矿脉,不用朝廷投入,朝廷只管分钱……
这生意理应是极好的。
但她并没有表态。
这便是分寸。
这种事,得李辰安拿主意。
她微微一笑,“陈老,摄政王倒是也有个生意,不知陈老有没有兴趣?”
陈丁卯拱手一礼:“请娘娘道来,小老儿洗耳恭听!”
……
……
菜肴上桌。
萧包子肚子早就饿了,她看了看众人,想了想还是简单的客套了一番便动起了筷子来。
陈丁卯四人刚才已经吃过一点,这时候与两位贵人同桌,那是人家贵人赏脸,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可不敢再越了规矩——
人家娘娘用的菜,你伸筷子去夹一家伙……你配么?!
万一人家娘娘嫌弃,那可就下不了台!
而此刻,四公主娘娘正要给陈公说一桩生意……
谢同举三人已竖起了耳朵,很想要知道这是一桩怎样的生意。
宁楚楚抬手捋了捋耳际的一缕乱发,沉吟片刻,这才说道:
“这事吧……本不应该由我透露出来。”
“但思来想去,颍州陈氏本是忠义世家,这赚银子的机会给你颍州陈氏恐怕辰安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是这样,辰安回到京都之后,会改革漕运……”
“意思就是将漕运放开,允许民间商贾参与进来,允许大商家们拥有自己的船队。”
“这船队呢,可以是商船,也可以是客船,朝廷不再干涉,也就是商人们不再如以往那样需要向漕运司去申请报备……要走什么航线,要何时走船,这些皆有拥有船队的商人自行决定。”
陈丁卯虽说已知道这事,但现在听宁楚楚亲口说来,心里才算是真正踏实了。
兹事体大,邹家家主仅有此消息,却并不知道朝廷会用怎样的方式来进行。
毕竟宁国的大商人也是有那么一些的。
毕竟宁国的水路交通便捷,随着商业的繁荣,对航运的需求也会越来越旺盛。
那么这需要多少条船?
听四公主娘娘的口吻,商船客船都要放开,而今商人的流动已不再受到约束,那么往后客船的生意恐怕也会渐渐变好。
这便需要更多的不一样的船!
颍州陈氏虽说这么些年积攒了不菲的家业,却根本吃不下整个宁国的航运啊!
那么要成此事……
就在陈丁卯如此一想的时候,便听宁楚楚又道:
“其中利润巨大,想来陈老一算便知。”
“只是……辰安认为未来宁国的商业将迎来高度发展,所需船队极多,宁国任何一个家族都难以完全接下……就算能接下也不行!”
陈丁卯一怔,他原本还想联合几个商贾将这航运全盘拿下。
“敢问娘娘,为何不行?”
宁楚楚嘴角一翘:“他说,唯有竞争才能进步。”
“他说这所谓的进步,指的是船队的服务,船只的优良,以及船运的价格等等。”
“所以,我偷偷告诉您呀,辰安的意思是……回到京都之后,召集宁国商人齐聚京都!”
陈丁卯顿时就瞪大了眼睛:“……摄政王要干啥?”
“他说,宁国船运航线的经营权由宁国商人公平竞价,价高者得!”
“陈公……我再偷偷告诉你,辰安他意取三家,价最高者便能拥有最好的航线。”
“若是陈公有意,可得好好算算……可得早些多准备些银子!”
陈丁卯顿时紧张起来。
萧包子忽的看了一眼宁楚楚。
这小妮子,人家请你吃饭,你还给人家下套呢。
今儿个见了红,你就不讲武德了?
第九百二十四章 正经事 十
说完这席话,宁楚楚取了筷子开始吃饭。
陈丁卯四人面面相觑,对这船队竞价之事心里多有想法,但此刻当着两个贵人的面却不太好商议。
要说宁国的航线,最好的一条莫过于玉广大运河了。
其次才是长江航线。
虽说长江航线远比玉广大运河更长,沿途所经之集镇码头也比玉广大运河更多,但长江凶险,行船极难,尤其是到了枯水季节,整个上游江段便只能通行最小的船只,还需要有经验最为丰富的艄公来掌舵才行。
故而在陈丁卯的心里,他的目标便是拿下玉广大运河这条航线。
但这条航线的竞争也一定是最激烈的。
虽说颍州陈氏有的是银子,但宁国还有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这两大世家。
这数十年里这两大世家看似没落了许多,可人家的底蕴依旧在。
听说清河崔氏出了个天才少年,名叫崔余,年十八,学识极为渊博。
这崔余今岁入夏时候便去了京都准备参加科考……想来是能够金榜题名的。
沉寂了数十年的崔氏,这是要重返官场了。
而太原王氏亦是如此,这一次的秋闱,太原王氏族中弟子去了三人!
当然,颍州陈氏也有弟子参加,便是他陈丁卯的孙子陈知更。
今科秋闱是摄政王所开的恩科,也是摄政王废除了举荐制之后的第二次秋闱。
听说参与者众,要想金榜题名,其难度不言而喻。
三大世家都想要重返庙堂,也都想让各自的家族重现昔日之荣光。
今科秋闱对于三大世家而言仅仅是一次试探。
所试不过是摄政王登基之后,对三大世家的态度。
毕竟有前车之鉴……有钱有人还有庙堂上的高官,这是历代皇帝之忌讳!
哪怕是陈氏曾经向景华皇帝捐献了千万两的银子,族中弟子也没有一人得到景华皇帝的钦点,仅仅是得了个不能世袭的忠义公的名头罢了。
今日已是九月初一,想来秋闱已经开始。
陈丁卯收回了思绪,心想除了太原王氏与清河崔氏之外,这江南道的商贾也不能小觑。
比如江南苏氏。
苏氏不仅仅有银子,人家朝中还有一个大员!
苏家老爷子想来也就是这一两天就能抵达这临水城了,这事,得与苏老爷子开诚布公的聊聊。
看苏家有没有意。
若有意,看看两家合作有没有可能。
合作其实是最好的,竞价需要大量的银子,打造船只招募船工等等也需要大量的银子。
北漠道寻找矿脉需要银子。
去幽都县看看诸葛不亮,投资幽都县,这也需要大量的银子!
都是大事!
都关系到颍州陈氏的未来!
哎……
陈丁卯心里一叹,忽然觉得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
宁楚楚与萧包子自然是一身轻松的。
她们用完了饭,便与陈丁卯等人告辞,向临水港而去。
……
……
临水港船坞。
李辰安放下了手中的炭笔,看了看桌上这一叠纸,这才又抬眼看向了邹志鹏。
“造船这种事,你才是最专业的。”
邹志鹏咽了一口唾沫,心想你这不是侮辱我么?
分明你才是最专业的!
“小人当不起!”
李辰安拍了拍邹志鹏的肩膀,言辞恳切:“不,你当得起!”
“这个担子很重……”
李辰安话音未落,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他扭头看去,便看见一行人提着食盒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知味轩的掌柜白知味!
李辰安以为是钟离秋阳的安排,并没有在意,又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邹志鹏。
“志鹏啊,这艨艟战舰和三桅战船呢,我能提出的建议大致也就这么些了。”
“你知道我是个文人,吟诗作对我在行,但造船嘛……我真不擅长。”
“给你说这么些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邹志鹏垂头,羞愧难当。
他想骂娘,但不敢呀。
白知味已在阿木的带领下来到了李辰安身后丈许距离。
他不能再靠近,因为阿木不允许他们再靠近。
但这里安静,他依旧能听见前方传来的声音。
他望向了那背影,心想那一定就是摄政王了。
摄政王说抛砖引玉……他抛了什么砖要引什么玉呢?
李辰安并没有注意邹志鹏的难受,他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
“这两种战船,更多的细节需要你和你的匠人们进一步去优化。”
“尤其是这三桅战船……你将重建船坞之事安排妥当之后,你需要来京都一趟。”
“主要是你需要亲眼看见船炮的模样,也要将船炮运到这里,才能根据船炮来决定三桅战船的火力系统布局……”
“对此你还有什么意见?”
邹志鹏沉吟三息,抿了抿嘴,说道:
“小人以为,这临水港船坞建造艨艟战舰可以,但建造三桅战船却不太合适。”
说着这话,邹志鹏转身看向了广阔的湖面,伸手一指:
“摄政王您瞧,临水湖虽说宽广,吃水水深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三桅战船的船坞却需要另外开凿沟渠……”
“这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而长江倒是有一处港口更适合用来建造三桅战船。”
李辰安一怔:“哦……?哪个港口说来听听?”
“平江城外的望江码头!”
邹志鹏收回了视线看见了李辰安脸上的疑惑,又道:
“望江码头是长江航线上最大的一处码头,原本是江南道漕运司停泊漕船所在之处。”
“那处码头原本也是小人祖上所修建,前两年小人曾经去维修过,船坞保存完好,一应器械也都俱全。”
“自从提督大人在望江码头擒获了商氏族人之后,听说望江码头就被封存了起来,小人以为若能开启利用,既能够省下大笔银子,也更方便三桅战船的建造。”
“不知摄政王意下如何?”
就在白知味的眼中,李辰安毫不犹豫的就大手一挥:
“这事就按照你的主意去弄!”
在李辰安的计划中,这三桅战船主要就是为了在某一天对付东离岛所用。
望江码头既然就在长江边,那么将来水师带着三桅战船出长江入东海也会更加便利。
身后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李辰安大手一挥,“大家伙可都饿了,来来来,一起用饭!”
就在这张破旧的木工桌上,邹志鹏已将那一叠潦草的图纸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阿木等人将饭菜端了过来。
白知味和他的几个小二依旧站在略远处,就这么看着摄政王与众人一同站在了那木工桌旁,就这么端着碗随意的吃了起来。
若不是他知道实情,他断然不会相信那沐浴着一身阳光随性洒脱的青年就是堂堂摄政王!
邹氏族人原本还有些拘谨,但与李辰安相处了半天的时间,他们似乎已忘记了李辰安摄政王的身份,而是将他视为更加专业的船匠。
于是气氛便更为融洽。
说话也显得更加自然。
邹志鹏对李辰安当然也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扒拉着饭菜,忽的向李辰安问了一句:
“摄政王,小人呆会就要招募工匠重建这处船坞。”
“这银子……何时能够到位?”
第九百二十五章 初秋 一
扎心啊老铁!
李辰安原本觉得这饭菜的味道还挺可口的,邹志鹏这话一出,他顿时觉得不香了。
胸口仿佛被狠狠的扎了一刀。
但这确实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总不能让人家邹氏去募集资金来垫付吧!
但国库里确实没剩下几两银子,这事儿偏偏又迫在眉睫,他李辰安能怎么办呢?
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先从归园的账户上支取了。
虽说是为了宁国,但李辰安的心里依旧有些疼——
归园所有产业而今所积攒下来的利润,钟离若水说大致有八千万两!
这当然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
要知道整个宁国自昭化皇帝登基以来,朝廷收取税赋最高的一年才三千万两!
其余年份也不过一千多万两罢了。
每一年收上来的税赋,除去一应开支,国库里便所剩无几。
若是再有个灾年,那简直雪上加霜……这也难怪说朝中六部,唯户部最伤脑筋。
这便是二伯李文瀚成天愁眉苦脸的缘由。
国家穷啊,若不是查抄了姬泰一系那些官员的家产,若不是逮住了江南道商氏这只硕鼠,宁国这两年可不好渡过。
但国是国,家是家!
归园的财富以后是要归入内帑的!
便是自己的私房钱!
如果自己不当那皇帝,这宁国繁荣或者灭亡关我屁事!
如此巨大的一笔家产,足以让他李辰安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随意挥霍一辈子!
花不完!
根本就花不完!
他本可以就此过上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那种梦寐以求的日子。
可偏偏这该死的同情心……
当什么皇帝啰?
这一家伙得弄出去多少银子?
当了皇帝之后这笔账怎么算?
户部尚书,那个二伯李文瀚,简直就是个貔貅!
见到银子那是两眼都会冒金光的存在!
现在自己从归园的账户上垫付了这笔银子,以后想要从户部的账户上再弄回来……
这有多大可能?
李辰安着实没两分把握。
因为二伯李文厚那脸皮是真厚!
油盐不进啊!
他恐怕巴不得自己将归园的所有钱财都拿出来支持国家之用!
总不能将他给革职了吧?
对了,他正在出使吴国,是不是让那个大舅哥吴悔将李文厚给干掉?
李辰安咽了一口唾沫,终究放弃了这个想法。
户部可是一国最为关键的部门,可别说,还真需要二伯这只貔貅镇着才行。
他扭头就看向了钟离若水。
想了想,又看向了邹志鹏。
“这样……”
毕竟不是小钱,败家也要败得明明白白才行。
“你仔细做一个预算……看看前期需要投入多少银子。”
邹志鹏沉吟三息,这是应该的,毕竟如此庞大的一个工程,在钱财上可不能出现纰漏。
“那小人这两天就将前期大致所需花费给详细的罗列出来,摄政王可要在临水城等小人两三天才行!”
夹了一筷子荷叶粉蒸肉放在碗里,李辰安点了点头。
这事儿既然要做,那就必须得果断。
这银子反正得花,那就要花得爽快!
“嗯,核算清楚了你拿到提督府来,我会在提督府设立一笔专款存在八福钱庄。”
“你需要用到多少银子,便向提督府提出申请,由提督府负责给你支取……”
“账目上面,你需要做一本账,提督府也需要有一本支出的明细。”
“你记住了,这银子来之不易,每一钱银子都要花在刀刃上!”
邹志鹏顿时大喜。
银子的事能够解决,那么剩下的,就是自己带着那些匠人,将摄政王所说的艨艟战舰和三桅战船给捣鼓出来。
“请摄政王放心,小人一应花费皆会请提督大人派人督查!”
“两年……请摄政王给小人两年时间,小人敢向摄政王立下军令状!”
“保证让咱宁国水师在两年的时间里全部换上艨艟战舰,保证让三桅战船在长江初航……”
顿了顿,邹志鹏又说了一句:
“但船炮这玩意儿,可就得看工部那边的情况了。”
李辰安拔了完最后一口饭,放下了碗,“嗯,工部那边我会盯着,会尽快将能够实战的船炮送去望江码头。”
这事儿算是初步定了下来。
邹氏族人很高兴。
这是个天大的活儿!
干好了这活儿,邹氏必然名利双收。
尤其重要的是,从此之后,邹氏便能和摄政王说得上话了!
若是邹志鹏将这大事办的令摄政王高兴……那时候摄政王已是宁国皇帝,指不定这位皇帝还能给邹氏赐一道金匾!
这件事是邹氏的祖坟上冒了青烟!
钟离秋阳也很高兴。
此举若成,广陵水师将变成宁国水师。
有了如此强悍的战舰,放眼天下,谁是宁国水师之敌?
自己这个提督,那便是所向披靡的存在!
还是爹有眼光啊!
当时在广陵城,若不是爹以程依人来逼迫,自己哪里会跑这地方来当这个狗屁提督。
虽说依旧没有躲开程依人,但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
凶是凶了一点,倒是也还受得了。
对了,得将江夏儿召回来了。
水师必然扩大,自己这个提督会变得很忙,得用江夏儿为副将,让他为本提督多分一些担子才行。
李辰安身后不远的白知味通过这些对话大致听了个明白。
看来摄政王重振水师已是铁板钉钉之事。
只是白知味颇为疑惑。
听起来这动静可不小,这耗资可不简单,但宁国的国库里确实没几两银子……
这位摄政王信誓旦旦的模样,他究竟会从哪里弄来那天量的银子呢?
白知味想不明白。
但他却知道若是真的重建广陵水师,真的要造那听起来就很厉害的什么战舰,那么临水城这个地方,就必然会更加繁荣!
白氏的万贯钱庄当赶紧在临水城开设一处分部,赶上这一轮发展的风头才行。
当给大哥去一封信了。
对了,摄政王刚才说设立一笔专款存在八福钱庄……这可是一笔巨大的银子,若能存入万贯钱庄,利息给的比八福钱庄高一些……
就算万贯钱庄不赚钱,有了摄政王在万贯钱庄开户的这名头,万贯钱庄的名声定然会更加响亮!
那可是即将登基的皇帝!
皇帝都信任的钱庄,那些商贾们岂不趋之若附的在万贯钱庄存钱或者借贷?
白知味心里有了主意,却不知道该如何能够接近摄政王。
他想起了自己那酒楼里的两位贵人……
他并不知道那两位贵人正向这里而来。
萧包子驾着马车,宁楚楚坐在马车里,撩开了前帘,正看着萧包子一摇一摆扭动的腰肢。
“萧姐姐,”
“嗯?”
“你说……今儿个这个事……我会不会就有了他的孩子呢?”
萧包子心肝儿一疼,望着已偏西的日头,一脸的忧伤。
“哪那么容易的!”
“播了种……可不一定就能有收成。”
宁楚楚沉吟片刻,“那要怎么办?”
萧包子一声叹息,“还能怎么办呢?多播几次呗,总没可能每次都不发芽的!”
“……哦,那今晚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