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初冬 十六
月朗星稀。
无涯关上火把通明。
那破开了的关墙现在是没有时间去修复的,赤焰军在南北两道关墙上严阵以待。
燕基农带着三万将士和二十架投石车守着南关墙,吴冕带着四万将士和三十架投石车守着北关墙。
袁肃的神卫军当真没有动。
他们就在玉丹河这边扎下了营,等着赤焰军与七城寨敌军的一战。
王正金钟与小武一行进入了无涯关,上到了北关墙。
用的是皇城司提举令牌。
小武依旧没有现身。
他和阿木四人站在高高的关墙上,借着依稀的月光,一会眺望着玉丹河方向,一会又眺望着下原州方向。
小琴依旧在小剑的背上,小姑娘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悲伤,她那双大眼睛极为好奇的看着,便觉得世界原来如此之大。
这一战之后,就要和小武哥哥他们去吴国了。
吴国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不知道,心里却有了那少女的好奇,再不是如以往那般除了仇恨便什么都没有。
阿木依旧抱着他的刀,那张如刀削般的脸上依旧是冷酷的模样。
似乎在他的眼中,宁国也好吴国也罢,都是那样。
国在他心里的界限并不明确。
他对国也没啥偏执的概念。
他生在宁国,就是宁人。
但自幼却被父母丢弃,他受了许多宁人的白眼,当然也得到过许多宁人给与的温暖。
在他的心里,他的生命是钟离府的二老爷给的,若不是钟离府二老爷救了他,若不是钟离若雨给他喂药,他知道自己肯定活不到今天。
所以他感谢的是钟离府的二老爷还有钟离若雨!
当然,后面钟离若雨将他送去了李辰安的身边。
初时不愿,而今对李辰安却极为想念。
对了,若雨小姐和齐知山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了。
想到了钟离若雨,阿木的眼里散发出了一抹暖意。
这抹暖意恰好落在了百无聊赖的王正浩轩的眼里!
王正浩轩嘿嘿一笑,“大师兄,想哪个姑娘了?”
阿木辩白:“没有!”
“大师兄,说谎是不对的,师傅教导我们要勇于面对任何事情……那就包括姑娘!”
“虽说你年岁比我略长,可师弟我在感情上的经验却无比丰富,你休想瞒过师弟我的眼!”
说着这话,王正浩轩凑了过去,猥琐的眨了眨眼,正要开口问问,却不料阿木瞅了他一眼,极为认真的问了他一句:“小师弟,究竟是女人香还是狗肉香?”
王正浩轩一呆,“为什么要做选择?”
“左手搂着女人,并不耽误右手夹着狗肉,这不更香么?”
阿木瞠目结舌。
“小师弟,你长大了!”
王正浩轩嘿嘿一笑:“此去吴国,当好生尝尝吴国狗肉的味道!”
小剑不太能明白王正浩轩这特殊的癖好,他是个认真的人,他认为吃狗肉是可以的,但并不是此行吴国的正事!
于是,他开口说道:“咱们去吴国不是为了想法救李辰安么?”
王正浩轩眉梢一扬:“救李辰安又不耽误抓狗……再说了,李辰安那家伙可喜欢吃狗肉了!”
王正金钟走了过来,正好听见,他狠狠的瞪了王正浩轩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去了指挥塔。
……
……
昭化二十四年冬月初九。
黄昏。
有斥候骑着快马向无涯关飞奔而来!
那些斥候站在了马镫上,挥舞着手在高叫着:
“敌军已至十里开外!”
城墙上的守军得到了消息,于是有连绵不断的声音响起:
“敌军已至十里开外……!”
吴冕和王正金钟走出了指挥塔,二人站在了关楼上,望向了夕阳下的玉丹河平原。
王正金钟面带疑惑:
“还真来了,这勾括……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勾仲的儿子了!”
吴冕露出了一抹笑意:“勾括此人自负甚高,他意气风发而来,却丢了无涯关……他如何向吴谦交代?”
“你不是说七城寨拢共有七万精兵么?七城寨的七个将军而今都是他勾家的人,他爹还给了他一万神鹰军的精锐……他是不甘心的!”
“来的正好,传令兵……!”
吴冕一声大吼,数名传令兵齐声应道:“小人在!”
“传本将军令……除了投掷手之外,所有人准备弓箭!”
“众将士务必全力应对此战!不要浪费一枚烟花!敌若退……不许追!”
随着一道道命令传递下去,无涯关上又热闹了起来。
吴冕满含战意的望向了远方,这大致是无涯关的最后一场战斗了。
当神卫军进入吴国领土,吴军势必要先将神卫军消灭。
这支军队是袁肃亲手训练。
他们装备的武器,竟然是全新的刀!
这种刀吴冕见过,就在阿木和王正浩轩的背上!
他知道这是李辰安所传授的冶炼之法。
李辰安将这冶炼之法教给了工部,而今正在装备于神武军。
但在更早一些时候,他还在广陵城的桃花溪畔开设了冶炼作坊,打造的正是这样的武器。
钟离府也有这冶炼之法,甚至比工部得到的时间更早!
蜀州不仅仅有画屏春,还有这百炼刀!
五万神卫军带着这百炼刀入吴国……袁肃那晚说去吴国的目的是乱吴,原本吴冕并不相信,可他在听袁肃说这百炼刀已装备神卫军全军之后,他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相信袁肃真的能乱了吴国。
只是他依旧不明白乱了吴国和营救李辰安有什么关系——
温煮雨是一定要救李辰安的!
所以他才和定国候钟离破要了神卫军重返无涯关而入吴国。
神卫军若是想要救李辰安……
除非是袁肃能杀穿吴国,杀至洗剑楼……可钟离府所希望的是李辰安能练成不二周天诀将钟离若水治好,无论是袁肃还是安自在都不知道李辰安在忘情台是个什么情况。
长孙红衣和安自在总没可能在不清楚的情况下,真将那座山给炸塌了吧?
何况无论百炼刀有多厉害,可毕竟只有五万人!
在吴国的地盘上,人家哪怕十个拼一个,最终的结果也是袁肃所部全军覆没!
宁国并没有援军能够去吴国支援袁肃。
宁国目前的国力也无法支撑对吴国的全面一战。
所以,吴冕和王正金钟分析之后认为,乱吴,就是个乱字!
袁肃的目的是吸引吴国大军的注意力,尤其是勾仲所率领的神鹰军。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王正金钟说恐怕是温煮雨意图阻止吴帝削藩……也或者加剧吴帝对某些藩王动手!
温煮雨在吴国呆了足足三年,他和某些藩王私底下的关系极好!
他与钟离破定下此计……或许神卫军并不是孤军,接应神卫军的,恐怕会有某些个藩王的私兵!
那么神卫军入吴,就真不是为了救李辰安,而是为了阻碍吴国的发展,给宁国争取更多的时间!
就在吴冕如此想着的时候。
关墙下又有斥候飞奔而来:“报……敌军已至三里地,有十万之数!”
吴冕收敛了心神,一声大吼:
“全军各部……准备战斗!”
晚霞漫天。
就在这漫天的晚霞之下,视线的尽头,有滚滚黄沙忽的升腾而起。
地平线上仿佛翻起了银色的浪涛。
那是七城寨的七万骑兵!
他们正滚滚而来!
第七百一十一章 初冬 十七
无涯关上。
所有的将士都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赤焰军的战士们对此战之胜没有丝毫怀疑,因为他们早已知道了这投石车加上烟花的巨大威力。
连这厚重的关墙都能给炸塌了,敌人哪怕穿着再坚固的盔甲……它总没有关墙坚固吧!
投石车有专门的战士,他们被称为投掷手。
这小半年来,他们天天都在练习这投石车的使用方法,都在总结着各种经验。
比如拉动投臂的角度所影响到的投掷距离。
也比如放入烟花和放入巨石要达到同样投掷距离需要多大的力道等待。
这玩意儿无法做到点对点的精准,但烟花却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烟花它炸一大片!
现在在关墙之上居高临下,显然同等力道的投掷距离会更远。
这两天里他们用石头试过,将投臂的角度拉至最大,能投射八十丈距离。
敌人若是骑兵冲锋……那么就应该在敌人距离百丈左右将烟花投掷出去。
七万精锐骑兵!
这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一股极为强悍的武力。
现在,赤焰军的战士们却希望敌军能够跑得更快一点!
他们摩拳擦掌的期待着,却不料敌军在百丈距离之外竟然停了下来!
黄沙渐落。
晚霞之下,那些穿着银甲的骑兵亮闪闪一大片!
他们的纪律看上去极为严明,马不嘶,人不动,仿若雕像。
只有一字排开的八面战旗在风中招展。
中军战车上的那面战旗最高也最大。
战旗上写着一个鲜红的偌大的勾字!
王正金钟扭头看了看吴冕,“这七个将军,便是勾仲的十三义子中的七个!”
“勾仲的十三义子,在神鹰军中号称十三太保……他们的兵法战术乃至于武功,皆是勾仲一手所教。”
“十三太保基本上在十三岁左右就加入神鹰军,从小兵一直做到了而今的将军,这里面虽有勾仲的私心,却也能说明他们确有过人之处。”
“而今,他们都在三十岁上下,正当壮年,正值巅峰时候……这七个义子被勾仲送来七城寨,还送来了一万神鹰军精锐战士,勾仲对他的这个儿子,可是下了血本的!”
吴冕微微颔首,他没有轻视这七支军队,因为他知道勾仲的厉害。
将门无犬子!
就算是勾括之败,吴冕也没有小瞧勾括,因为勾括并不是败在能力不济,他是输在了这全新的战斗形式上。
比如此刻,七城寨的七万骑兵没有贸然冲锋,显然他们在找寻应对烟花的方法。
可他们能找到么?
王正金钟此刻又问了一句:“若你是敌将,你如何来攻?”
吴冕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战略战术,都不值一提!”
“除非赤焰军内部反水,也或者敌军用大量的人来将烟花消耗殆尽。”
第一种情况不会发生。
但第二种情况却极有可能。
因为攻打无涯关的时候已用去了七成烟花。
虽然工部的匠人在玉丹城开设了火器局,但供给赤焰军的却有限,因为听说这烟花制作并不容易。
王正金钟又问道:
“这七万骑兵皆是精锐,勾括会舍得让他们来送死么?”
吴冕看向了敌军,“可这七万骑兵里面,却有五万之数是夏璃曾经的兵!”
王正金钟眉间微蹙,“你的意思是……他们会用夏璃的兵为前锋?”
吴冕点了点头:“当是如此,另外,我认为他们不会采用骑兵惯用的全军冲锋!”
王正金钟心里一震,如果敌人不是全军冲锋,反而采用一字长蛇阵,或者在整个关墙下横向铺开……烟花就难以发挥最大的杀伤力!
他们是骑兵,有着极强的机动能力。
他们甚至能够在看见烟花飞来之后有效躲避!
当烟花耗尽,敌军再用剩下的两万骑兵发起最后的攻击……
终究会有肉搏的时候。
但敌人要想登上关墙,却必然付出极大的代价。
吴冕并不担心无涯关再次失守,因为他的身后还有袁肃的五万神卫军。
就算没有,他也相信赤焰军据关墙而守,凭着赤焰军每一个战士身上的两枚小一些的烟花,也定能将敌人全部消灭。
只是如此一来,赤焰军的伤亡就会更大一些。
但对方是骑兵……若是他们用骑兵冲锋……那就太好了!
因为骑兵有软肋。
骑兵的软肋,就是他们胯下的战马!
至于这一仗究竟会打成什么样子,吴冕也难以判断,但无论如何,他坚信敌军无法攻上关墙!
就像袁肃的信心来自于他们手里的刀。
吴冕的信心便来自于手里的烟花!
烟花比刀更厉害,也更血腥。
这就是战争。
为将者不可有怜悯之心。
就算赤焰军伤亡过半,能将七城寨的七万骑兵消灭,这已经是一场大捷!
北城墙的角落处,小武等人也看着百丈开外的敌军。
过了片刻,他从背上的竹篓里取出了笔墨纸砚,写道:
“就在这搭建急救营地,准备救治伤员吧。”
阿木却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可还记得五丈原之战?”
……
……
下原州,七城寨联军中军。
七个身材魁梧的将军站在勾括的面前,
勾括遥望着巍峨的无涯关,他的心里是极为忐忑的,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惨烈的画面。
那种地动山摇之势。
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肢断体。
将士们那绝望的哀嚎声,还有那面对烟花时候的无助……
这一切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现在,那高大的架子架在了无涯关上,当它们齐发之后,那铺天盖地的烟花……自己这七万骑兵如何招架?
若是再死光了,偌大的下原州将再无一兵一卒!
如果宁军南下……其后果,恐怕就是家父也无法承担!
“那就是敌人发射烟花的利器,诸位义兄,那东西实乃神器,一个爆炸,死伤无数……要不,咱们还是撤吧!”
“守住七城寨,至少宁军无法突破下原州!”
他这话一出,七个将军就惊呆了。
其中一个将军拱手一礼,“大将军,我等当然相信那烟花厉害,可是……义父命我等前来的时候有过一番嘱托。”
“义父说,务必要辅佐大将军在这里站稳脚跟,扎下根基来!”
“义父说下原州和无涯关都极为重要,因为太子殿下登基之后,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北伐之举……宁国羸弱,太子殿下有鸿鹄之志,拿宁国开刀将是必然!”
“下原州为北伐前线,有义父在朝中运作,大将军必然是北伐之帅!”
“只要大将军拿下了玉丹河平原……这便足以让勾府成为宁国最强大的世家!”
“故……此地,此关,绝不可有失。”
第七百一十二章 初冬 十八
勾括两眼一翻,心想这事你们都知道莫非我不知道么?
尚未离开京都的时候,太子殿下就亲口给自己说过,不然我离开玉京城跑这荒凉地来干啥?
“这个……本大将军的意思是,烟花这东西无法战胜。与其让弟兄们白白的死去,莫如再等等!”
“等工部也将烟花给造出来,咱们用烟花对抗宁军的烟花,这样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重返无涯关前线,这并非勾括所愿。
他从无涯关逃回下原州的时候就将这事给想清楚了,与其带着七万七城寨的将士去抢夺无涯关,莫如再等等。
甚至给太子的呈报如何写,他也想明白了。
可偏偏在途中遇见了七城寨前往无涯关的他的兵!
七个将军当然不信宁军会有如此厉害,至于烟花,他们也没见过,并没有将那玩意儿给当成多大的事,反倒是对这个义父的儿子,他们是极为了解的。
义弟博学,但打仗这东西靠的是一股子一往无前的热血!
书读得多的人往往瞻前顾后,往往会错失战机,最终落得这般惨败之境地。
只是这位义弟的惨败太过了一些,他的身边居然仅仅只剩下百来个亲卫……那么无涯关那一战肯定是很激烈的。
烟花这个东西,也让他们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真正的重视了起来。
但无论如何不能退!
大义当前,所以,勾括就这样只能又回来了。
可他真的不想打!
打不过啊!
拿什么去抵抗烟花?
这不是头铁么?
头铁也不行,恐怕同样会被烟花给炸的稀碎。
所以这时候他对这七个义兄说的,真是他的肺腑之言。
但听在这七个义兄的耳朵里,他们的骄傲让他们无法接受。
于是,又有一将军拱手一礼:
“大将军,无涯关之重,重若千钧!”
“而今无涯关暂时落在了宁军的手里,他们尚未站稳脚跟,也还没来得及修复关墙!”
“末将以为,此刻当一鼓作气夺回无涯关,为大将军报仇!”
“末将愿立下军令状,拿不回无涯关,末将愿自刎在大将军面前!”
又一将军拱手一礼:
“大将军,我等也愿立下军令状!若拿不回无涯关,我等,皆无颜去见义父,那不如战死!”
又一个将军拱手一礼:“大将军,神鹰军从来没有不战而逃之先例!”
“为神鹰军之名,为义父之名,末将以为,现在应该讨论的是此战之战术,而绝非返回七城寨!”
其余两个将军皆拱手一礼:“我等定为大将军解忧,请大将军稳坐中军,坐等捷报!”
勾括能说什么呢?
他心想这七个将军可都是他的义兄,可惜的是他们从未曾见过烟花之威力。
他们恐怕还以为是老子胆小,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烟花的威力吧。
如果他们也败了……
勾括忽的笑了起来,如果他们也败了,那总不是本大将军无能了吧!
于是,他大手一挥:“关于烟花的特性,本大将军已给几位兄长说的很清楚了。”
“但现在我还是要再给各位兄长说一句……离那玩意远点,越远越好!”
“至于其他,兄弟我在后方给你们压阵,我相信你们定会有捷报传来!”
“夺回无涯关,兄弟我在昭化城给你们举办庆功宴!”
“另外……兄弟我也一定给家父和太子殿下修书一封,为你们……讨一个巨大的战功!”
七个将军齐齐一礼:“多谢大将军!”
勾括挥了挥手:“你们去商议此战之战法吧。”
七个将军退了下去。
勾括站在那战车上,望着远处的无涯关悠悠一叹。
跟在他身边的右副将张士强忽的低声问了一句:“大将军,若是他们真拿回了无涯关……”
勾括眉梢一扬摆了摆手:“去寻几匹健壮的马来!”
……
……
夜幕降临的时候,七城寨的骑兵开始动了。
他们采取的策略果然是分散!
七支各万人的骑兵队伍分散开来,在无涯关下呈扇形展开。
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当各部就位之后,七支队伍仅仅各派出了千骑向无涯关狂冲而去。
关墙上,吴冕看着冲来的骑兵赞许的点了点头:
“勾仲是吴国的一代名将。”
“他的这七个义子倒是在他的身上学到了一些真本事。”
王正金钟也看着夜色下那些隐约可见的骑兵,“如此一来,烟花所发挥的作用可就不大了,上将军如何应对?”
吴冕微微一笑,“传令兵!”
“末将在!”
“命董山河帅一万骑兵于断口列阵!”
“命弓箭手在敌军进入射程之后给本将军死命射击!”
“命投掷手引而不发!”
“末将遵命!”
七千骑兵冲向了无涯关。
数息之后,他们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之内。
他们极为分散,相较于这长约十余里的关墙,便显得很是稀疏。
这样的攻击,哪怕他们真靠近了关墙,真爬到了关墙之上,对于守关的宁军也不能构成多少威胁。
这是试探。
七城寨的七个将军站在百丈开外正仔细的看着。
就在夜色中,他们听见了战士们的惨叫声,却并没有看见烟花落下的样子。
赤焰军根本就没有投掷一枚烟花!
第一轮的箭雨射下,七千骑兵伤亡过千!
他们依旧在向无涯关狂冲而去。
第二轮箭雨又至,这一次伤亡再次过千!
有四千余骑兵冲到了关墙之下,这里是弓箭的死角,他们原本还担心关墙上有滚木或者火油淋下,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面对这高高的关墙,他们并没有登墙的云梯!!
爬不上去!
这怎么办?
他们左右张望,才发现关墙下的袍泽距离自己还很远。
王正金钟探出头去看了看,“就这么不理会他们?”
“这些小鱼且先放过,大鱼会上钩的!”
七城寨的七个将军也傻了眼。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宁军没放烟花,宁军除了射了两轮弓箭之外竟然什么都没有做!
此来无涯关很急,他们没有料到勾括会那么快的丢失了无涯关,所以他们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具。
要夺回无涯关,唯有从那断口处冲上去。
“三哥,你说怎么办?”
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抬头望了望天,“或许敌人已没有烟花了……咱们七兄弟率领各自部下分头冲锋!”
“但各部要在冲锋中向那处断口靠拢!记住,集中力量攻打北部关墙,先不管南边的那部分!”
“率先抵达者……务必要一鼓作气占领关头!”
“兄弟们,拿不回无涯关,我们无颜去见义父。”
“就让我们看看是宁国的烟花厉害,还是神鹰军的刀更厉害!”
“让夏璃的旧部开路,十弟率一万神鹰军押后,最后能否攻下无涯关……就看十弟你的了!”
一年约三十的壮汉抱拳一礼:“十弟我定不负哥哥们的重托!”
铁塔汉子“锵”的一声拔出了他的刀:“兄弟们,冲啊……!”
关墙上,吴冕侧耳听着。
他听见了战马奔腾的声音,他露出了一抹笑意:
“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啊!”
“真的骑马来了!”
“命……投掷手……攻击!”
远处,勾括仰着脖子瞪大了眼睛。
夜空中那烟花的引信绽放出的火光如流星一般灿烂!
无涯关上,仿佛有无数的流星划过了漆黑的夜空,它们正向七城寨的那些骑兵落去。
勾括张大了嘴,他的心一家伙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突然伸长了脖子一声大吼:“当心烟花惊了战马……!”
然而,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入冲锋的骑兵耳朵里。
一颗烟花落下。
空旷的原野上仿佛绽放了一朵巨大的花!
那爆炸的强烈光芒令勾括抬起了手来遮挡了一下他的眼,紧接着,他又感觉到了那熟悉的地动山摇之势!
就在那爆炸声中,有战马的嘶鸣,有将士们的哀嚎,有人在大声的呼吼,似乎也有人在胡乱的奔逃。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
夜空被烟花照亮。
七城寨的前锋主力,被第一轮烟花的齐射重创!
这还不是最为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战马惊!
就如同宁国五丈原的那一战一样,此刻七城寨的七万骑兵胯下的战马被那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吓。
它们失去了控制!
它们根本就不理会背上的骑兵的控制!
它们本能的撒开蹄子就狂奔而去……没有方向!
于是,有战马撞击在了一起。
有骑兵被战马甩在了地上,被马蹄踩成了肉泥。
整个阵营就在这一轮攻击之下土崩瓦解。
如雪崩一般,所谓的骑兵集结冲锋的优势,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老十率领的一万神鹰军骑兵尚未发起冲锋,他距离爆炸的现场还有三十来丈距离。
这一万匹战马虽然也陷入了惊慌之中,却在短短时间被骑兵控制。
他的人没有乱。
可他却知道他的六个兄长和那六万骑兵……恐怕凶多吉少!
这就是烟花的威力?
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料到这东西的爆炸声会如此之大!
就在他震惊的视线中,他又看见了空中一大片的流星划过。
“撤退……!”
他一声大吼,调转马头,带着他的一万精锐撒腿就跑!
此物,果然不可敌!
他冲到了勾括所在这处,又是一声大吼:“大将军……义弟……”
他忽的又瞪大了眼睛。
那战车依旧在。
战车上的气死风灯还亮着。
那杆高高的旗子还在夜风中飘扬!
可战车上哪里还有大将军的影子!
“轰轰轰……!”
又是连绵的爆炸声响起,他回头望去,瞳孔紧缩,眼里一片绝望。
他忽的胸口一疼,狂喷了一口鲜血,终究还是下达了命令:
“走……回昭化城!”
第七百一十三章 腊月 一
没有人会料到无涯关的战事会爆发的如此突然,结束的如此之快。
更不会有人料到无涯关被宁军夺回之后,还重创了七城寨的骑兵。
吴国无论是国力还是兵力,都在宁国之上!
尤其是宁国这二十年在姬泰的掌控下非但没有得到发展,反而还落后了许多。
在太子吴谦的眼里,宁国将是他登基为帝之后的首要目标,也是他名垂青史的垫脚石。
当他轻易的夺取了无涯关之后,这一雄伟计划,就已在他的心中不可抑制的滋生了出来,并正在逐渐的完善。
从下原州通往京都东旭城,必经昭化城。
无涯关之战勾括惨败之后他来到了这里。
这一天,昭化城关闭了四方城门,导致了此战的战报并没有及时的送往京都。
勾括需要仔细想想这战报要怎样去写。
丢失了无涯关,还损失了足足四万精锐骑兵……这样的战果,足以让皇上砍了他的脑袋!
……
太子东宫。
书房。
吴谦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安亲王吴欢。
“二皇兄,这些日子在京都感觉如何?”
吴欢双手接过,那张微胖的脸上满是笑意:“十余年未曾回京,京都的变化之大,出乎了臣之想象,可比臣那封地繁华了不知道多少!”
“这些日子臣有闲暇便信步于京都的大街小巷,一来是找寻一番过去的记忆,二来……便是感受咱们吴国之强大!”
“不是臣奉迎殿下,臣在街头巷尾或者茶楼酒肆,可都听见了许多的百姓对殿下的赞美!”
吴谦一愣,顿时来了兴趣,“百姓们都说了些什么?可别捡漂亮的话说给本宫听,本宫想要知道百姓们的心里话!”
吴欢竖起了大拇指,极为诚恳的又道:“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可别看他们没读多少书,成天忙于生计,可谁对他们好,他们的心里却明白着呢!”
“他们说这是吴国之幸!”
“而今有父皇勤政,还有殿下爱民!”
“等明年秋,殿下登基为帝之后,咱们吴国可就又迎来了一位明君!”
“甚至臣还听许多的百姓说,殿下年富力强,有鸿鹄之志,当会开创一番更美的大吴盛世!”
“他们还说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因为殿下也爱名如子,见不到老百姓日子过得不如意!”
这一番不作痕迹的马屁一拍,拍的吴谦那心里可比吃了蜜还要甜。
可他却极为谦逊的摆了摆手,“二皇兄,都是百姓们错爱!”
“父皇时常敲打着本宫,说作为一国之君,既要有了然于胸之大格局,比如对于各国形势的认知和敏锐的判断。”
“也要能沉下心来倾听百姓的声音,知悉民间之疾苦。”
“唯有清楚,方能制定出合适的国策,也才能令百姓更加富足,令国家更加繁盛!”
说着这话,吴谦又极为谦虚的摆了摆手:“本宫做得还不够啊!”
“太忙!”
“你瞅瞅那如山一般的奏折,本宫手里没有如温煮雨那样的肱骨之臣,许多事本宫也担心他们欺上瞒下。”
“父皇信任于我,将国事交给本宫打理,那万万不能出了半分差错。”
“不然,上,负了君父,下,误了社稷,那本宫可就成了吴国的罪人!”
吴谦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他背负着双手在书房中走了两步,又悠悠一叹:“哎……咱们是兄弟,这关起门来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二皇兄,本宫其实时常会在某个夜里仰望星空,便会想起你们来。”
“其实,本宫内心是极为羡慕你们的。”
“作为藩王,有属于自己的藩地,如二皇兄这样,可悠然于山水间,可陶醉于诗词文章里。”
“没有这处理不完的公务,更没有那些时刻需要解决的问题。”
“这才是人间逍遥啊!”
“皆说天子富有四海……却没有人知道天子为了这四海之富又付出了多少!”
“哎……”
吴欢一听,连忙站了起来。
他躬身一礼,“殿下,这叫能者多劳!”
“臣无能,故而只能一辈子混吃等死!”
“但殿下却有大才!”
“父皇将国家交到您的手里,吴国才有未来,才能更好……对了,殿下身边若是需要协助处理琐事之人才……”
“臣不敢欺瞒殿下,这些年臣倒是结识了一些能人异士。”
“臣身边就有一个,此人名叫霍亦真,年三十有二,此人有大才!”
“臣藩地里的所有事,皆是他打理,仅仅大半年的时间,臣那藩地就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若是殿下需要,臣不敢藏私,只是臣担心殿下会多想……这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殿下若是需要,臣随时可将此人送给殿下!”
“另外,臣的恩师草庐居士冼悠之,殿下是熟悉的,只是这些年恩师隐居于即墨山下那草庐里……如果殿下也需要这样的老人,臣可试试能否请他老人家再出山,以恩师之智慧,给殿下当个幕僚想来还是能够胜任的。”
吴谦转身,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吴欢。
他忽的一笑:“冼老大儒本宫当然是熟悉的,只是冼老与太傅之间有些政见不合……这样,改天,等父皇寿辰之后,你请冼老来东宫一趟……不!”
“你带本宫去草庐一趟。”
太傅,便是吴国的另一个大儒,也就是太子吴谦的老师云书贤。
云书贤与冼悠之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什么秘密,吴欢当然也知道。
他连忙躬身一礼:“还是臣请先生来东宫比较好,毕竟……”
吴谦摆了摆手:“冼老是有大才的,本宫想着,兼听则明,不一样的观点,许能给本宫不一样的启发。”
“冼老年岁已高,就当本宫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吴欢沉吟三息,“殿下虚怀若谷,臣……佩服!”
吴谦摆了摆手,“那霍亦真,若是此人真如你所言……那本宫就不与你客套了,你让他明日就来东宫,本宫且看看他的本事如何!”
吴欢又躬身一礼:“臣,遵命,此人殿下用过之后当明白臣拳拳之心!”
“嗯,父皇的寿辰将近……”
吴谦坐在了茶桌前,抬眼看向了吴欢:“二皇兄给父皇带来的寿礼是何物?”
吴欢咧嘴一笑:“不瞒殿下,臣那封地苦寒,可没啥好东西。”
“臣寻思,父皇有削藩之意,臣那藩地若是父皇真有心要收回去……那臣就以那处藩地为礼……只是臣往后住在何处,这就看殿下或者父皇的意思了。”
“哦……?”
吴谦心里倒是微微一怔,他没有料到这个二皇兄来京都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他这是真心话么?
他恐怕是以退为进吧!
“这个礼物或许还真能得父皇欢喜……这礼物得二皇兄在父皇寿宴上亲自去送,父皇若是接下了这份礼物,何须担心住在何处?”
他拎壶斟茶,忽的问了一句:
“对了,昨儿个本宫得到了一个消息,小姑离开了天音阁下了天山,夏花成为了天音阁的阁主。”
“本宫就纳闷了,本以为小姑下天山是要来给父皇祝寿,却没料到她竟然向宁国而去……”
“另外,白鹿书院的那秋老夫子也走了!”
“也向宁国而去……”
“你说,他们跑宁国去干什么?”
“李辰安进入忘情台转眼已四个来月,这厮当死在里面了吧!”
“就算没死,宁国没有了李辰安……还有什么能吸引他们前往?”
第七百一十四章 腊月 二
吴欢只有惊讶,无法回答。
他惊诧于久居天山的小姑下山往宁国而去,也惊诧于秋尘秋老夫子离开白鹿书院往宁国而去。
小姑的故事他们都有听说,二人现在同去宁国……
莫非这一把年纪了还玩私奔?
这些仅仅是在吴欢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因为这些事对他而言并不是太重要。
现在他已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故而他准备告辞。
“毕竟小姑在天山呆了二十来年,现在她也老了,将天音阁交给夏花姑娘……想来就是希望能够一身轻松的去世间再走走。”
“宁国有松山剑院还有牧山刀,新近又听说出了个极有名的桃花岛,小姑估摸着去宁国也就是看看曾经的那些老友,顺道去看一眼桃花岛吧。”
他没有提秋尘。
因为这个名字他的父皇很不喜欢。
太子吴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事他已交给了机枢房去一探究竟,此刻也不过是随意一说。
吴欢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忽的问了一句:“对了,殿下,臣在京都这些日子也听到了一些商人的话……颇有些抱怨。”
吴谦眉间微蹙:“他们抱怨什么?这些年也没有加税啊!”
“倒不是税赋的问题,”吴欢放下茶盏,笑道:“说是无涯关而今在咱们吴国的手里,若是朝廷允许开放无涯关,让他们与宁国通商……就像以前那样,就更好了。”
吴谦沉吟数息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鄙夷的神色:“这些商人贪得无厌!”
“一个个不事生产却赚得盆满钵满,吃好的穿好的,吴国的生意竟然还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竟然还想要和宁国通商……!”
“本宫从来就瞧不起这些商人!”
“浑身充满了铜臭!”
“眼里根本就没有家国,只有利益!”
“养不熟的一帮狗东西!”
“本宫登基为帝之后……当会好好收拾他们!”
吴欢心里一惊,那张微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欢喜。
他那双肥厚的巴掌啪的一拍:“殿下所言极是!”
“臣以为,殿下登基之后,当以国之大义为名,将那些豪绅们的产业收归朝廷所有!”
“臣一直觉得这些商人对国家毫无贡献,他们通过盘剥的手段欺压百姓,通过低买高卖的方式赚取巨额的差价谋利。”
“殿下恐怕有所不知,有些话臣也不好讲。”
“单单就说各地的那些大地主,他们从百姓手里巧取豪夺抢夺了大量的土地,反过来还要那些百姓去给他们耕种,却仅仅给了那些百姓勉强能够糊口的口粮!”
“殿下您不知道,那些所谓的佃农们的日子,过得当真是猪狗不如啊!”
“可那些地主老爷们,一个个肥头大耳穿着绫罗绸缎夜夜笙歌,啧啧啧……那日子,好不快活!”
“这算什么事?”
“百姓们的地,原本是朝廷所赐,是浩荡皇恩!”
“父皇视百姓为子民,那些地主老财们却视百姓如牛马……”
“臣说句不该说的,殿下可派机枢房全国巡查一番,不仅仅是巡查地主老财,还有那些豪绅巨富……臣敢保证,没有一个的良心还在!”
“臣以为,殿下登基之后,当剥夺这些地主商人们穿着绫罗绸缎的资格!”
“为商者的后人,当剥夺他们读书的资格!”
“都是最贱的贱人!”
“国家之蛀虫!”
“若杀之……或抄家,殿下当会被他们所拥有的大量的财产所震惊!”
“他们的每一锭银子上,都流着百姓们的汗和血还有很多肮脏的东西!”
“臣每每闻之,皆心寒,此行京都,也是想要将这些事告知殿下,以求殿下为天下百姓主持一个公道!”
吴谦一听吓了一跳。
“有这么严重了?”
吴欢拱手一礼:“臣之所言不及现实一二……殿下可让机枢房查一查京都燕阀、齐阀,还有车阀……”
吴欢忽的一顿,那脑袋又摇的像个拨浪鼓,“还是算了,这些大阀世家与朝中官员盘根错节,恐怕会给殿下惹来不少麻烦。”
吴谦未置可否,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反问了一句:
“二皇兄,既然商人如此可憎,你说李辰安为何偏偏要在宁国推行提振工商业之国策呢?”
吴欢一声叹息,“不瞒殿下,臣对李辰安极为佩服,但臣所佩服的是他的诗词文章!”
“故而臣因此而建谪仙楼以存放他的诗作。”
“对于他所制定的所谓国策……他是钟离府的姑爷,钟离府本就是宁国之大阀,经营着许多的生意,若是李辰安要抑制商业,这岂不是给了钟离府一刀?”
“何况他自己本身就有画屏春这个摇钱树,他也不会给自己一刀!”
“这便是利益。”
“他不是宁国皇帝,宁国最终如何对他并没有切肤之痛,反正他能赚取大量的银子能够过上最好的日子……他怎可能去管百姓的死活!”
“但吴国不一样!”
“吴国的江山是殿下的!”
“吴国若是被那些蛀虫给蛀空了走向衰败……这败的是殿下自己的家业!”
“可惜啊,李辰安去了忘情台。”
“他肯定是要死在忘情台的,臣那谪仙楼少了他的诗词,宁国没有他……恐怕会衰败得更慢一些。”
吴谦眉梢一扬,“本宫也觉得他死在忘情台有些可惜,至于吴国的这些事,本宫当然心里有数,只是尚不到收拾那些商人的时候。”
“宁国嘛……它迟早是本宫嘴里的肉!”
“今日与二皇兄聊天收获颇多,以后二皇兄可常来东宫坐坐。”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办好父皇的六十寿宴……父皇虽说不大办,但作为儿子,这热闹还是要有的,本宫要去给父皇请安,就不留二皇兄了。”
吴欢起身,躬身一礼:“臣有些多言了,还请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吴谦摆了摆手:“本宫自有分寸,记得明日带那霍亦真来给本宫瞧瞧。”
“臣,尊命!”
吴欢躬身退下,吴谦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想了想,扭头说了一句:
“小桂子,”
“奴才在!”
“你去一趟机枢房,请莫忘尘来一趟!”
“奴才这就去。”
小桂子也躬身退下,吴谦呷了一口茶,视线落在了一旁的那宫娥身上。
那宫娥十六七岁年龄,她微微勾着头,一直一动不动的侍候在那里。
吴谦起身,走到了那宫娥面前,伸出了一只手将那宫娥的下巴勾了起来。
他邪魅一笑,“燕儿,本宫是喜欢你的,尤其是你欲拒还休的样子!”
“父皇就要给本宫立太子妃了,勾仲的女儿勾云娘……”
他松开了手,摸了摸燕儿那漂亮的脸蛋,“你多等一些日子吧,等本宫登基之后……封你个才人!”
“晚一些你去一趟棠梨宫,告诉姝妃娘娘一声,就说本宫在老地方等她。”
燕儿道了一个万福,羞涩的说道:“奴婢这就去!”
她也退下,离开了书房。
吴谦并没有看见她的眼里闪过了一抹阴冷的光芒!
她确实就叫燕儿。
她是沈巧蝶的丫鬟!
她原本随沈巧蝶去了越国,今岁夏,她独自一人来到了吴国。
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越国枢密院三院密使!
在吴国枢密院某个人的帮助之下,她成功进入了东宫,成了太子吴谦的贴身侍女。
也成功的让吴谦上了她的床!
第七百一十五章 腊月 三
昭化二十四年腊月初十。
吴国京都东旭城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今日,是吴国皇帝的六十大寿。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喜庆的大日子,可宫里却早已传来了消息,说皇上不愿做那铺张浪费之事,故而这寿辰也就不大肆庆祝了。
这是皇上的节俭。
皇上在位三十九年,他一直很节俭!
在他的励精图治之下,吴国的国力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吴国的百姓们的日子也如那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
所以这位老皇帝深受百姓喜爱,他在文武百官中也有着极高的威信。
但作为太子,却不能让父皇的六十大寿显得过于冷清。
于是,在太子殿下的授意下,东旭城的大街小巷上便挂起了彩条儿,皇宫里也重新布置了一番,各处挂上了大红的灯笼,气氛便显得更加喜庆了一些。
御书房。
老皇帝吴帝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抬头望了望门外的雪,起身,一撩衣摆走到了门口,又抬头看了看,转身又走了回来,坐在了茶桌旁的椅子上。
“静忠,”
门旁一老太监连忙走了过来:“皇上,老奴在!”
“不知不觉又下雪了……朕怎么觉得今岁的冬有些冷?”
“皇上,今儿个可是皇上的六十寿辰了!”
吴帝张了张嘴,过了片刻才“哦……”的一声,“是啊,已是耳顺之年……不是这个冬天冷,是朕老了啊!”
张静忠张老太监连忙又躬身说道:“不过皇上依旧龙精虎壮,只是老奴随皇上一同长大,若换了人,恐怕会认为皇上也不过四十来岁!”
吴帝咧嘴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你这老东西这张嘴,到老了都还这么甜!”
“老了就是老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朕又不是神仙,朕一样就是个凡人,终究是要死的,朕不忌讳!”
“外面那些红条儿红灯笼……朕不是说过不搞这些虚无的东西么?”
张静忠连忙回道:“皇上,您是皇上!”
“您富有四海自然可以不在乎这些形式,但皇上您想想,太子殿下作为您的儿子,他若是也什么都不做,这落在朝臣们的眼里……大臣们当然不敢说半句皇上您的不是!”
“可那些大臣们对太子会怎么看?”
“会不会觉得太子不孝?”
“还是老奴说的那句话,您可以不要,但太子却不可以不做!”
吴帝撇了撇嘴,“那太子还做了些什么?”
“这……原本太子是想要给皇上您一个惊喜,皇上既然问起,那老奴就先给皇上透个底。”
“太子请了几个老臣……原本太子是想要将东旭城的所有六十岁的老人都请来,说是要给皇上您举办一场千叟宴。”
“在老奴看来,这其实挺好,皇上本就爱民如子,这一场千叟宴办下来,皇上在百姓中的声望当会更高!”
“只是老奴是懂得皇上您的心思的,所以老奴给太子建议……千叟太多了,莫如就请十来个凑一桌,既全了太子的一番孝心,也全了皇上的心愿。”
吴帝顿时就笑了起来,他抬手指了指张静忠:
“你这老东西,还是喜欢揣摩朕的心思,不过这一次你还真揣摩错了。”
张静忠一听吓了一大跳,他连忙躬身一礼:“那……老奴这就重新去操办一场千叟宴!”
“算了!”
吴帝摆了摆手,“太子都请了那些老叟?”
“回皇上,有大儒云书贤、顾念昔、冼悠之三人,有老相洪臣范,有回京都述职的上将军勾仲、还有……”
“等等,勾仲,朕记得他才四十岁吧,怎成了老叟了?”
“这……皇上,您不是说要在寿宴上给太子殿下立太子妃么?这可是一件大事,上将军既然回了京都,立其女勾云娘为太子妃,这是皇上对勾府的莫大恩赐!”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勾仲在场,当更能明白皇上的心意,当能率领神鹰军为吴国守好边疆。”
吴帝沉吟三息,“嗯,如此看来太子还是花了心思的,其余还有哪些人?”
“还有五部尚书,当然,他们也都没有六十岁,不过老奴以为年岁并不是太重要,这五部尚书,皆是吴国的肱股之臣,太子殿下认为,他们能参加皇上寿宴,这便是他们的无上荣光。”
“今后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当会更加尽心尽力的为朝廷做事。”
吴帝眉间微蹙,“不是六部尚书么?怎么就请了五个?少了谁?”
“回皇上,少了兵部尚书夏琉!”
“为何独独少了他?”
“太子殿下说……这名字不好听!”
吴帝一怔,抬头看向了张静忠,他没有再说一个字,但偏偏令张静忠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作为从小到老一直跟在吴帝身边的老人,他很清楚这眼神的意思。
他的腰弯得更低了一些,低声说道:“皇上,这事……老奴亲自去了解过,说来主要有两个原因令太子不喜夏国公府。”
“其一,夏琉有个女儿叫夏花,估计皇上还有些印象,十年前去了天音阁,拜在了长公主的门下,成为了长公主的关门弟子。”
“太子殿下和夏花青梅竹马……殿下一直喜欢夏姑娘,殿下等了夏姑娘十年,却没料到夏姑娘偏偏喜欢上了宁国的那个诗仙李辰安!”
“此为太子殿下的第一个不喜。”
“其二,太子殿下认为夏璃镇守下原州近二十年,虽然建成了七城寨这样的坚固防线,但终究未能夺下无涯关。”
“太子认为夏璃只可守成,并无攻城略地之能,故而太子召回了夏璃,将下原州的主帅换成了勾仲的长子勾括……这事,太子说有给您请示过。”
“对于整个夏国公府,太子不太喜欢,所以他就没有请兵部尚书夏璃,大致就是这样。”
吴帝眉间紧蹙,太子确实提过无涯关换将之事,只是自己当时也仅仅说了一句勾括此人还需要多加磨炼……
他这就将勾括派去了无涯关磨炼?
夏国公这老东西精得跟猴似的,夏璃被免职,夏琉不受太子待见……这老东西当年随朕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太子这样做可是会寒了他的心啊!
他不是个认命的人!
削藩的消息已放了出去,他会不会借着这事弄出些幺蛾子出来?
吴帝坐直了身子,并没有指责太子之过。
“朕是个念旧之人,当年朕的那些有着过命之交的老兄弟已经不多了,秋老头走的早,夏老头也是六十好几恐怕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这样,你去夏国公府走一趟,就说朕想要见见他。”
“顺便也带两句话给太子。”
“为君者,当有容人之量!就算不能容……太子还年轻,容不下的那些人,总是会死在他前面的。”
“要沉得住气,要藏得住事,还要……”
吴帝端起了茶盏,看向了门外的雪。
“还要稳得住心!”
第七百一十六章 腊月 四
夏国公府。
主院,书房。
夏老国公夏莫愁逗了逗鸟笼里的那只画眉,对站在身后的老管家吩咐了一句:
“下雪了,天冷了,这鸟儿怕冻,记得在那鸟房子里也生一盆炭火。”
老管家陈春躬身一礼:“老奴知道了。”
夏莫愁转过身,将这鸟笼子递给了陈春,问了一句:“那位上将军回到京都这十余日都去过哪些地方?”
陈春接过鸟笼,回道:“他回来的第二天受皇上召见去了一趟宫里。”
“第三天太子在东宫设宴,他去了一趟东宫。”
“第五天去了一次秋庄与秋家老爷秋烛在书房呆了半天,也在秋庄用的晚饭。”
“第七天他去了一趟武安侯府,与武安侯的长子车迟下了半天的棋,也一起用的晚饭。”
“昨日上午一大早,他去了一趟国舅府……只呆了个把时辰就出来了,但齐国舅却亲自送他到了大门外。”
“傍晚时分,齐皇后的仪仗回了一次国舅府。”
“大致就是这样。”
夏莫愁微微颔首,“你下去吧,将老子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叫来!”
陈春提着鸟笼离开了书房,夏莫愁站在了窗前,望向了窗外那一树新开的梅。
他的那张老脸上忽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纸终究包不住火!”
“这只鹰看来也知道了无涯关的消息,这是急了!”
他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露出了一抹深邃的表情:“急了就好,可你却没有翅膀飞到昭化城去!”
“昭化城沦陷的消息,当也快送至京都了吧!”
“六十大寿,可要办得更热闹一些才好!”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夏莫愁面色恢复如初,他转过了身来,夏琉和夏璃躬身站在了他的面前。
“父亲!”
“坐!”
“谢父亲!”
父子三人落座,夏琉取了火折子煮上了一壶茶。
夏国公一捋长须满脸慈祥的说了一句:“咱们父子三人已有多久没有如此刻这般围炉煮茶了?”
夏璃沉吟三息,“孩儿记得上一次坐在这里煮茶是在八年前的那个冬。”
“哦,八年了,难得今日还能坐在一起。”
“夏琉,”
“啊,孩儿在!”
“你心里是不是还在为没有得到太子的邀请而愤愤不平?”
夏琉的手微微一顿,又拿了茶罐子取了一撮茶放在了茶壶中,这才说道:
“孩儿自认为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还算是兢兢业业……至少在军备物质的采买上孩儿没有伸手取一分一毫。”
“反倒是户部……”
夏国公挥手打断了夏琉的话,“户部如何关你屁事!”
“你觉得是在宫里陪皇上过寿好呢?还是在家里陪老子喝茶好?”
夏琉一怔,心想在家里随时可以陪你喝茶,可皇上的六十大寿只有这一次,这能比么?
夏国公的脸顿时就一黑,“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不是,爹……”
“爹个屁,老子不是你爹!”
夏璃一瞧,这爹越老脾气越难以琢磨,怎么天天拿大哥出气呢?
他连忙打了个圆场:“父亲息怒,大哥还不是为了咱们夏家么!”
“大哥在朝中站得稳,太子登基之后,咱们夏家也才能更好过一些!”
夏国公狠狠的瞪了夏琉一眼:“他站得稳有个屁用!”
“在吴国,要想站得稳,就必须掌握兵权!”
“说的好听你是个兵部尚书,说难听的你就是给各大边军打杂的!”
“算了算了,”
夏国公又摆了摆手,却看向了夏璃,言语变得温柔了许多:
“夏璃啊,”
“啊,父亲!”
“看来太子殿下将你给搞忘记了,爹原本还以为他会让你在城卫军中去当个守城的将军……看来他对咱们夏家确实不放心。”
“不过机会来了,你这几天准备准备。”
夏璃一怔,“去哪?”
“还能去哪?去你的老地方……下原州!”
夏璃惊疑的看向了他爹,“勾括不就在下原州么?”
夏国公咧嘴一笑:“他正在逃命!”
夏璃和夏琉这就惊呆了,“……无涯关丢了?”
夏国公眉梢一扬:“不仅仅是无涯关,整个下原州都丢了!”
“七城寨完了?昭化城也没了?”
“七城寨肯定是完了,至于昭化城嘛……应该也没了!”
夏璃难以置信的咽了一口唾沫,“赤焰军占领了下原州?”
“不是,赤焰军只是攻下了无涯关,顺便消灭了七城寨的主力,昭化城是丢在了神卫军的手里。”
水已开,茶已煮好,但夏琉和夏璃兄弟俩却被夏老国公说的这消息给弄懵了。
勾括丢了无涯关,还丢了整个下原州……
这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可这件事京都却没有丝毫风声。
夏琉不敢相信,于是又问了一句:
“父亲,您如何知道?”
“斟茶!”
“……是!”
夏琉斟茶,夏国公却并没有告诉他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看向了夏琉:“要重建七城寨,这需要征召十万之数的兵!”
“你是兵部尚书,你给老子记住,下原州就是夏家立于朝堂之上的依仗!”
“七城寨的兵,要最好的兵!要最好的战马!还要最好的武器盔甲!”
“你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老子打烂你的屁股!”
夏琉连忙点头,“只要二弟重返下原州,这些事,孩儿一定办得妥妥的!”
“嗯,夏安在北府兵转眼也有三年了,等老二这件事确定之后,将夏安调去下原州……你呆会回去之后问问秋琴,看看苗府还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夏琉又是一怔:“招兵买马之事的银子是国库支出!”
“你知道个屁!”
“别问,按老子说的去做就行!”
夏琉脖子一缩,没敢再吭声。
夏璃此刻却极为凝重的问了一句:“父皇,昭化城可是一座雄城!”
“当年您将昭化城的城墙修那么高那么坚固……现在既然落在了神卫军的手里,要想再拿回来,这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夏国公却淡然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父亲为何笃定皇上会启用孩儿?”
“因为除了你,谁也拿不回昭化城!”
夏璃又惊呆了,父亲这句话里的意思有点深。
他看向了夏国公,心想……心里不敢去想!
就在这时,老管家陈春又匆匆走来。
“老爷,宫里总管大太监张公公求见!”
第七百一十七章 腊月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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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皇宫。
清心殿。
后花园,行云阁。
吴帝没有将这场六十大寿的寿宴放在某个殿堂,而是放在了这行云阁中。
所谓阁,便是楼阁。
它当然没有宫殿的宏伟壮丽,它通常是一座宫殿的组成部分。
它是供主人远眺、游憩,或者藏书、礼佛之地。
吴帝不礼佛。
这行云阁里倒是有书房,却并没有什么藏书。
这地方,多为吴帝处理完国事回宫之后的休憩之所。
也就是他很喜欢的一个休闲散心发呆的地方。
所以这里尤为清净。
但今儿个这里却前所未有的热闹。
申时初,行云阁里就来了不少人。
多是后宫的人。
比如齐皇后,比如姝妃、比如燕妃、比如顾昭仪和薛昭仪。
并不多,与戏文中演的皇上后宫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截然不同。
吴帝在二十一岁登基为帝,与齐皇后成亲之后他就撂下了年仅十四岁的皇后,带着夏莫愁就跑去和南楚打仗了!
这一打就是足足三年!
南楚是个小国,但楚人却极为顽强,吴帝花了两年的时间打到了南楚的国都郢城之下!
结果却被南楚名将薛蛮子从背后包抄,一家伙差点将吴帝给活捉了!
也就是那一战,夏莫愁单枪匹马杀了个几进几出,将吴帝救回了后方营地。
薛蛮子这厮两天之后带着一个少女而来,却不是和吴帝一战。
他竟然带来了南楚皇帝的议和文书!
文书的内容很官方,但用通俗的话来说大致是这样:
老子南楚又没招惹你,你打我干啥?
你再敢攻打我南楚,老子就要派人去联合宁国或者越国了!
咱就不打了吧,我南楚这么穷,你就算灭了南楚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你回你的吴国去当你的皇帝,你若是想打仗就去干宁国越国!
打我南楚你能有什么成就感?
不过我看你也是一条汉子,送你一个女人,这算是我的最大的诚意!
那个女人,就是薛蛮子的女儿薛簌簌!
薛蛮子生得五大三粗还有满脸的络腮胡子,可他这女儿薛簌簌却有着倾国倾城之貌!
吴帝正值壮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他一见薛簌簌就动了心,当天晚上,他带着伤就和薛簌簌圆了房!
第二天他当真就带着残部返回吴国,一路干柴烈火的折腾!
这一折腾,等他回到吴国京都东旭城的时候,皇后还是完璧之身,薛簌簌的肚子都大了。
毕竟怀的是龙种啊!
吴帝的母后,当时的太后娘娘一瞧,这得生下来。
再说这薛簌簌也算是儿子征伐南楚的功绩,是此战胜利的标志!
但薛簌簌是楚人,所以就只封了一个才人。
直到她诞下了大皇子也就是平亲王吴悔之后,才被吴帝升为昭仪。
皇后齐昀生于吴国大阀齐氏,长在豪门,当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在后宫里,齐皇后对这个薛才人,那当真是恨之入骨,给了薛簌簌穿不尽的小鞋。
可偏偏这薛簌簌极能忍耐,不管齐皇后如何冷嘲热讽,她始终是一张笑脸相迎。
其中当然少不了诸多的明枪暗箭,就连那冷宫,她都进去过三次!
可神奇的是薛簌簌并没有被齐皇后给弄死!
她顽强的活了下来!
她非但活了下来,似乎还活得很是滋润——
她比齐皇后年长两岁,偏偏看上去比齐皇后的气色还要好上两分。
尤其是在吴悔长大之后展现出来的强悍武力,这让原本就好武的吴帝对这个长子生出了几分欢喜。
吴悔师从大宗师楚天极!
他完美的继承了他外公薛蛮子的那身蛮力,至十七岁时候,他的武功已是二境上阶!
而后,吴帝册封了他为平亲王,同时却给夏国公府下了一道圣旨,将夏国公唯一的女儿夏婉亦许配给了吴悔,封为平亲王妃!
薛昭仪这就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
毕竟是亲家!
夏国公府在朝中的力量还是极为强悍的,齐皇后这才就此收敛,甚至主动和薛昭仪握手言和!
因为她的儿子是太子!
太子在没有登基为帝之前,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太子喜欢夏国公的孙女夏花!
太子也需要夏国公府的帮助!
总之,薛昭仪总算是在后宫站住了脚。
红颜易老,吴帝六十岁了,除了姝妃之外,她们也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一个个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至少在面子上都表现得极为和睦。
姝妃相比而言还很年轻,她才三十六岁。
也只有她没有生出儿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吴沁,才十三岁。
二皇子吴欢的母亲是燕妃。
四皇子玉亲王吴常的母亲是顾昭仪。
算起来吴帝的每一个女人都只生了一个,这比较罕见。
对于这件事,夏莫愁陪吴帝游剑山的时候私底下问过,吴帝能怎么说呢?
他也很辛苦啊,但那些妃子就是怀不上他还能怎么办?
这便是吴谦前些日子去夏国公府探望夏莫愁的时候,夏莫愁说老臣与皇上站在剑山之巅,迎风可尿三丈的由来。
不是吹牛。
是真的!
最近这些年,吴帝渐渐将国事交给了太子,他也极少再出宫,多独自呆在这行云阁里。故而夏莫愁才问了那一句:皇上尚能尿否?
吴谦不知道他爹还能不能尿三丈。
这时候的他很是忙碌。
毕竟作为太子,这一场寿宴是他亲自主持。
站在行云阁的门外,他向母后躬身一礼,“父皇还在御书房,说呆会再过来。”
“父皇说虽有一些大臣前来,但也算是一场家宴……若是母后和诸位娘娘们觉得不太妥当,便请你们去玲珑阁那边。”
“儿臣寻思,还是去玲珑阁那边好一点,毕竟……”
齐皇后微微一笑:“太子所言极是!”
“皇上是个念旧的人,今夜这些个肱股之臣前来,他当会与这些臣子们把酒言欢,我们这些女人呆在这里一来不妥,二来他们聊的东西我们也听不懂……也无趣。”
“我们还是去玲珑阁吧,平日里也难得聚在一起,今夜咱们也喝喝酒,说说心里话!”
小公主吴沁一听不乐意了,她仰头看向了她的母亲姝妃娘娘。
姝妃牵起了她的手,抬眼看了看太子,“听太子哥哥的话!”
“那女儿跟在太子哥哥身边陪陪父皇好不好?”
姝妃瞪了吴沁一眼,“不好!走,男人的事,作为女人……”
她的话音未落,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就让沁儿留下,你们去玲珑阁吧!”
来的正是吴帝。
跟在吴帝身后的第一个人就是夏老国公夏莫愁!
夏莫愁的身后才是老相洪臣范和三位老大儒。
而后是六部尚书!
最后……才是安亲王吴欢。
吴沁欢喜的留了下来,吴帝走了过去牵起了这小女儿的手,一行人走入了行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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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腊月 六
行云阁里早已生起了暖炉。
落雪天阁里的光线颇为阴暗,此刻也已亮起了大红的灯笼。
吴帝带着一行人来到了一张茶台前,看了看,“这地方是朕平日里的静养之处,你们都随意一些,坐吧!”
大臣们似乎颇为拘谨,只有夏国公是个例外。
他当真就一屁股坐在了吴帝的左首,扭头四处看了看,忽的问了一句:“皇上……老臣记得你一直喜欢刀枪剑戟这些兵器,怎的这两年转了性子喜欢舞文弄墨了?”
吴帝伸手招呼了一下其余大臣,他也坐了下来,将吴沁放在了一旁,“沁儿,你来煮茶。”
吴沁极为欢喜的应了下来,取了火折子点燃了茶炉。
吴帝这时才悠悠一叹:“老了,拿不动刀枪了……以前吧,杀戮有些多,这多少有些折损儿孙们的福分。”
“最近这些日子,夜里做梦也多见兵戈,每每在血腥中惊醒便再难入睡。”
“朕便寻思,老了,就做一些老人该做的事。”
“但朕却又不能如寻常百姓那样带带孙子……说起来老大的儿子都十五岁了,可朕却仅仅见过他一次,还是在他五岁那年随平亲王妃回你夏国公府的时候。”
“朕还能做些什么呢?这不,云太傅就建议朕莫要再多操心国事,多让太子锻炼锻炼,让朕多写写字多静静心……”
“三年,朕在这里写了三年的字,确实精神上好了许多,睡觉也更香了,也没再做那些噩梦……”
说到这,吴帝扭头看了看夏莫愁,问了一句:“你这老家伙最近这几年再干啥?还是遛鸟?”
夏莫愁咧嘴一笑:“老臣可不是个文人,也学不来,除了遛鸟偶尔也去茶园子里喝喝茶。”
“咱吴国有太子监国,在老臣看来,太子可是有大本事的人,皇上您也确实可以放下担子好生休息休息了。”
他这话一出,侍候在吴帝身后的吴谦顿时心里就一惊——
他没有邀请夏国公!
他还将夏璃从无涯关给撤了回来,至今还闲着!
他还打算登基之后就换掉夏琉那兵部尚书之位!
这夏老头此刻在父皇的面前竟然赞赏自己……这是他要给本宫挖坑呢?还是他借着这些话向本宫服软?
夏莫愁一捋长须,又道:
“就说无涯关,皇上啊,当年皇上和老臣为了无涯关,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可结果呢?”
“结果经过无数次的沙盘推演,皆认为要拿下无涯关几不可能。”
“但太子殿下出使宁国,归来时候轻易就拿下了无涯关!”
“这是什么?”
“这是太子之能,是国家之运!”
吴谦听到这里放下了心来。
没坑!
这老家伙确实如母后说的那样是一只老狐狸!
撤了夏璃,他显然已看清了未来的形式。
他不敢再用他和父皇昔日的交情来无视本宫的存在!
他要想他的夏国公府能够在吴国长存,他就必须臣服在本宫的膝下!
既然他已服软,那就得让他得到服软之后的甜头。
嗯……得给夏璃一个前程了。
吴谦脑子里这么一转,连忙冲着夏国公拱手一礼,表达了他对老臣的足够尊敬:
“夏老国公谬赞,要说起来,拿下无涯关这事,还是本宫在宁国京都玉京城的时候借着宁国之乱所布下的一个局!”
夏国公一听,惊讶的问道:“哦……?这里面还有故事?殿下能否说来听听?”
吴谦心里高兴啊!
这老家伙懂得来事,这事此刻当着父皇和这些重臣的面说出来,自己的能力才能得到最大的表现。
“说来可就话长,那本宫就长话短说。”
“李辰安成为了宁国的摄政王,他这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必须去找到真正的皇长子来当皇帝,于是就去了蜀州。”
“宫里的那位丽贵妃却不愿意,因为丽贵妃的儿子就在宫里,为何她的儿子就不能当皇帝?”
“这便是宁国存在的矛盾,儿臣也就是利用了这样的一个矛盾。”
“赤焰军是燕国公府的兵,丽贵妃是燕国公府的人,儿臣就给丽贵妃出了个主意,调赤焰军回京保三皇子宁知远登基为帝。”
“至于李辰安……必须让他死在蜀州!也必须让那个皇长子死在蜀州!”
“丽贵妃毕竟是个妇人,为了她的儿子,她当真将赤焰军调离了无涯关……”
吴谦笑了起来,“儿臣回到下原州之后,立刻带兵轻取了无涯关……这非儿臣的本事,皆是父皇的大福气!”
吴帝一捋短须,老怀大开。
他也很高兴啊,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
还是未来的国君!
谋取无涯关,这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件憾事,老子没干成,但老子的儿子却轻易做到了,这当老子的当然脸上也有光。
他摆了摆手:“不要矫情!”
“这是你的本事,能不费一兵一卒而取了无涯关,这就是大本事!”
“这三年来,朕渐渐少问国事,一来是朕想看看太子总览全局的能力,二来……也想看看你们……”
吴帝扫了六部尚书一眼,“一个国家,每天的事都很多,太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有遗漏之处。”
“而你们作为国家之重臣,当有着为国而谋为太子分忧的无私之想!”
“朕,六十岁了,你们也都是四十多的人了。”
“对于你们,朕当然是最放心的,朕所希望的是,明年秋,太子继位之后,你们也当如对朕这般向太子尽忠、为国家尽责。”
“至于朕……也该去吴国的各处走一走,亦或和夏老头一起溜溜鸟喝喝茶了。”
这番话,基本上就是政权交接的托付之词。
这意味着从今夜之后,吴帝恐怕就更不会再理朝政,也就意味着吴谦将以太子身份正式治国——
不是监国!
太子的话,就如同皇帝的话。
太子之令,也就如同皇令!
六个尚书齐刷刷拱手一礼:“臣等,定不付皇上所托!”
吴帝老怀大慰,抬眼看向了上将军勾仲。
“勾爱卿!”
勾仲起身,抱拳一礼:“臣在!”
“太子年十八,这些年朕将国事丢给了他,这便耽误了他的个人之事。”
“东宫不可无太子妃,太子登基之后,吴国也不能没有皇后!”
所有人此刻都竖起了耳朵,今夜立太子妃这件事他们都知道。
但现在皇上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出来……这便意味着勾府一跃而成吴国最有权势的世家了!
勾仲心里当然也无比激动。
他的那张老脸原本就黝黑,此刻因为激动本该显露出的红却让他的脸变得更黑。
吴帝接过吴沁递过来的茶盏,又道:
“勾爱卿不仅仅是打仗厉害,治家也极为严谨。”
“其子勾括有为将之才,其女……”
“朕闻勾爱卿之女勾云娘年芳二八,体貌端庄、诗书满腹,贤良淑慧。”
“朕意……”
吴帝的话尚未说完。
勾仲的心早已澎湃。
诸位大臣们皆以为尘埃落定,都准备向勾仲道贺了。
可就在这时候,行云阁的房门却“砰!”的一声开了。
有风雪入门。
所有人都极为惊讶的向那被撞开的门看了过去。
便见老太监张静初面色惨白的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第七百一十九章 腊月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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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阁里顿时寂静。
这里是皇上最喜欢的清净处!
这里无人敢高声喧哗,更不用说破门而入了!
这里也是今夜皇上六十大寿宴请重臣之地!
张静初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他是吴国皇宫里的总管大太监!
他位高权重,并深受皇上信任。
他这一辈子见过的风风雨雨有很多很多,他这把年纪了,绝不应该有此刻的这番莽撞之举!
若是寻常小事,他一定会等到皇上的寿宴过去,甚至等到某一天皇上心情极好的时候才会去提起。
可现在,他竟然破门而入!
那必然就是天大的事!
可吴国承平已久,何来天大之事?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三人明白。
夏莫愁眉间一蹙,他表现出的也是惊讶,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异样。
夏琉在府上听父亲说起过无涯关之事,他原本还以为父亲是犯了癔症,毕竟这么大的事,机枢房怎么可能没有消息?
此刻他一瞧张静初那慌张模样,心里顿时一咯噔,父亲所言,恐怕是真的!
另一个就是上将军勾仲!
他原本还在极为紧张的期待着皇上金口定下太子妃这件大事!
只要自己的女儿成为了太子妃,那么儿子丢失了无涯关这事……皇上和太子肯定都会大怒,但看在这皇亲的份上,儿子的性命定然是无忧的。
只要儿子没被砍了脑袋,两三年之后,再运作一番,儿子东山再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儿子的事虽也是大事,但相比而言,女儿成为太子妃这件事,对于勾府,才是真正的大事!
现在最难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关!
无涯关之事,机枢房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但莫忘尘却并没有将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太子或者皇上,而是告诉了他勾仲!
那是五天前的一个深夜。
没有人知道他在机枢房与莫忘尘喝了三壶茶!
这是一个天大的筹码。
莫忘尘用这个消息卖了一个好价钱!
莫忘尘保证将这个消息瞒到腊月十五才会将这个消息送到皇上的面前。
可现在是腊月初十,本还有五天的时间……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勾仲脸色阴晴不定的也看向了张静初。
张静初在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心里就后悔了!
莽撞了!
这一把年纪了,竟然没有沉住气,这如何是好?
他在门口站了三息,这三息时间,让他的脸色恢复如常。
他走了过去,来到了吴帝的面前,躬身一礼:“皇上,奴才老了,刚进门的时候脚下虚浮跌了一筋斗撞到了门惊到了皇上……奴才该死!”
吴帝眉间紧蹙。
这老太监可是一境中阶的高手,行事向来沉稳,怎么可能脚下虚浮?
更不可能如此紧张的撞破了这扇门!
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但吴国还能有什么大事呢?
吴帝沉吟十息,脸上忽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又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茶,“朕这辈子怎样的风雨没有见过?”
“这里也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就算是真发生了天大的事,朕也是需要和他们商议的。”
“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静初咽了一口唾沫,“这……皇上,要不请皇上去书房?”
吴帝心里这就一咯噔,“就在这里说!”
太子吴谦这时候也紧张极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下原州之事,他的紧张来自于他与姝妃之间的苟且!
姝妃可是他父皇的妃子!
平日里见着他也得称一声母妃的!
这事若是被暴露了出来,那就是淫乱后宫之罪!
父皇定然会大怒,处死姝妃这是小事,废黜东宫,将自己圈禁甚至流放,这才是大事!
这件事已经有足足年余时间了,自己向来谨慎,就算是机枢房也难以察觉,问题会出在哪里?
难道是燕儿出卖了自己?
就在吴谦神魂不安的时候。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着呼吸紧张的看着张静初的时候。
张静初躬身一礼:“皇上,无涯关……无涯关出了一些问题。”
勾仲的心顿时一紧,吴谦的心却陡然一松,片刻才又提了起来。
吴帝依旧端着茶盏,他沉吟三息又喝了一口,张静初这话轻飘飘的落下,他却知道无涯关一定已经丢了。
“哦……”
他放下了茶盏,徐徐起身站了起来。
他背负着双手在这茶台前走了几步,转身,看向了张静初,又问了一句:
“宁军要攻下无涯关想来损失会极大。”
“朕记得赤焰军也就……也就大致八万人左右。”
“无涯关有守军八万,看来勾括还是大意了啊……七城寨不是还有七万精锐么?”
“勾括再率这七万大军去攻打无涯关,赤焰军如何还能守得住?”
张静初微微垂头,“这个……皇上,赤焰军用的是烟花这神物!”
吴帝一怔,“夏璃镇守无涯关的时候,赤焰军也用烟花来攻过,不是说烟花无法投掷到关墙上的么?”
“回皇上,赤焰军偃旗息鼓半年时间,他们在这半年里又造出了一种叫投石车的玩意儿……这东西,能将烟花投掷到很远的距离!”
“投石车?这是个什么东西?”
“回皇上,据说是李辰安发明的,是一种远距离投掷的巨型武器。”
“李辰安?远距离投掷……这么说,赤焰军的伤亡很小?”
“回皇上,赤焰军几乎无伤,勾大将军在丢失了无涯关之后,也率领七城寨的七万骑兵意图夺回无涯关,只是……”
吴帝面色一黑,“只是什么?”
“只是勾大将军再次大败!”
“赤焰军如此厉害?”
“回皇上,不是赤焰军厉害,是那烟花加投石车厉害!”
吴帝并没有见过烟花,也没有见过投石车,但对于烟花之厉害他倒是早已听说。
但听说是听说,而今这玩意儿竟然显露出了如此强悍的威力,这令吴帝不得不重新审视如何去应对宁国的烟花。
此刻他并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他想到的是:
“……下原州……”
吴帝豁然一惊,既然勾括再次大败,那如果赤焰军挥师南下,偌大下原州将无兵可守!
宁军将长驱直入直达昭化城!
他的声音顿时增大了三分,语速也快了三分:“七城寨的兵也全打没了?那赤焰军是不是占领了下原州?昭化城如何了?”
张静初咽了一口唾沫:“回皇上,赤焰军并没有进入下原州,他们依旧守着无涯关。”
“哦……”
吴帝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赤焰军的目的就是夺回无涯关,它并没有再入侵下原州的能力。
这便是宁国羸弱的国力!
想来也是温煮雨并不愿意真的让宁国惹怒了吴国。
“勾括而今在何处?”
“回皇上,勾将军在昭化城驻防!”
吴帝沉吟三息,看向了夏老国公,他正要说话,却不料外面又陡然传来了一声高呼:
“张公公,奴才要见张公公……下原州十万火急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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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章 腊月 八
吴帝刚刚落下的心,这一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太子吴谦扭头向门外看去,他的眼里已满是怒火!
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
今儿个是父皇的六十大寿!
你们特么的不知道明儿个去东宫给本宫汇报么?
这又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战报?
难道赤焰军南下了?
赤焰军南下又如何?
勾括还在昭化城,昭化城在夏璃这么些年的经营之下,战备物质丰富,城坚池固,赤焰军远道而来,就算它还有烟花,它还能有那胃口将昭化城给吃下去?
无涯关丢了就丢了……本宫定会再次将它给夺回来!
勾括这个狗都不如的东西,你在本宫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将无涯关防守得固若金汤,这特么才多久?
你就给本宫弄丢了!
你丢的是无涯关么?
你狗曰的丢的是老子的脸!
他狠狠的瞪了勾仲一眼,勾仲此刻心里也无比绝望啊!
这个惊天的消息被张公公刻意的低调说了出来,看起来皇上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大怒。
这就是好事!
对于皇上的脾气他是极为了解的。
只要自己表个态,主动请缨带神鹰军前去下原州将无涯关给夺回来,再乘势将宁国的玉丹河平原给拿下,皇上就会高兴,这一劫也就算是过去了。
女儿成为了宁国的皇后,往后勾府就是吴国最强大的门阀,儿子的前程并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可现在,外面却又传来了下原州十万火急的战报……
勾仲第一个反应和太子无二,就是赤焰军南下了!
张公公人老成精,他知道出了更大的事!
但这种大事,最好就是皇上一人知道。
于是,他转身向门口走去,一声呵斥:“成何体统!”
“此乃皇上静修之地,你个黄门小太监也敢在此高声喧哗,给杂家拖出去!”
吴帝这时候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想了许多。
比如下原州一直是夏国公府在镇守,这么多年过去,虽然夏璃没有夺回无涯关,但宁军也没有办法踏入下原州半步!
太子归国,恰好取了无涯关,这当然是大功一件。
原本夏璃率兵驻防无涯关,赤焰军曾经也用烟花攻过,却并没有攻破。
但太子却私自撤换了夏璃,将勾括给换去了无涯关……勾括如何能与夏璃相比?
太子此举,私心甚重啊!
这两三年里,他还背着朕做了些什么呢?
宁军入侵下原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太子……他这么急着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亲信为何?
如果勾仲的女儿真成了太子妃,勾仲手里的神鹰军是效忠于朕呢?还是效忠于太子?
另外,这么大的事,连张静初这老东西都知道了,机枢房为何全无消息?
莫忘尘……莫非这些年朕没有敲打你,你也开始糊弄朕了?
与其将这事私下里解决,莫如将这件事给暴露出来。
太子,也需要朕再敲打敲打了!
“慢……!”
吴帝拿定了主意,“让他进来!”
张静初止步,依旧垂首,他知道这事已无法化小,皇上既然这样说了,那皇上也不想将这大事化小。
吴帝转身走到了茶桌前坐了下来,扭头看向了惊讶的小公主吴沁,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祥的微笑。
这番表情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些奇怪。
他忽的摸了摸吴沁的脑袋,低声的说了一句:“沁儿,父皇这个六十大寿,过得有些糟心啊!”
“幸亏父皇没有大宴宾客,不然……父皇的这张老脸,可就没处搁了。”
吴沁抿了抿嘴唇,她早已感觉到了此间气氛的凝重,她也隐约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毕竟十三岁了。
生在皇宫里,读过许多书,也见过一些场面。
她咽了一口唾沫,脸上也洋溢起了一抹笑意来:
“父皇可千万不要生气,父皇生气的样子太吓人了,女儿看着就害怕!”
“女儿倒是觉得……不管有多大的事,天总是塌不下来的。”
“就像宁国,宁国没有皇帝,就连那个摄政王也没有了,它还不是好好的?”
“女儿这可不是说宁国比咱们吴国强大,女儿的意思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生气总是解决不了问题。”
“说句恐怕会令父皇不喜的话,女儿这些日子都在看李辰安的那些诗词,也对这人有了一些了解……”
“要说起来,这个人还是有许多优点的。”
吴帝没有生气,因为在他的心里,进入了忘情台的李辰安和死人无异。
他反倒是很是好奇的问了一句:“那你说说他有哪些优点?”
吴沁的小脸蛋上露出了一抹她自己也未能察觉的崇拜的光芒。
“他胆子大,初入玉京城就敢和权相姬泰对着干!”
“他还心细如发,面对江南道之乱局,他准确的一拉一打便用快刀斩了乱麻!”
“另外……他这人知人善任,他竟然敢将宁国完全放心的交给温煮雨……女儿的意思是,这是一种天下少有的信任!”
“这种信任之下,就算是温煮雨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决定,他恐怕也会包容。”
“这便是女儿所认为的他最大的优点。”
吴沁又给吴帝斟了一杯茶,“父皇既然将朝政交给了太子哥哥,这便是父皇对太子哥哥的信任。女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如果太子哥哥真有做的不对之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父皇也当原谅太子哥哥,当心平气和的去解决这问题,万万不可郁结于心,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夏莫愁顿时就看向了吴沁。
他的心里忽的长长一叹,这小公主一席话,不仅仅是救了太子,还救了勾仲啊!
太子吴谦也极为感谢的看向了这个平日里都不待见的妹妹,心想登基之后,得对她的母妃更好一些!
吴帝此刻脸上的笑意更盛,却是发乎于心的。
他又摸了摸吴沁的脑袋,“朕……还没有你看事情看的明白啊!”
他扭头看向了张静初:“宣小魏子进来!”
张公公这时也放下了心来,他走了出去,带着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太监走了进来。
小魏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吴帝的面前,“皇上,奴才本不该打扰了皇上,但此事已惊动了城防司……”
“说吧,下原州究竟怎么了?”
“回皇上,下原州沦陷!昭化城失守!”
“五万宁军,正快马向河西州而来!”
此间陡然寂静。
宁国居然入侵吴国了?
这种事这么多年来何时发生过?
简直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对于就要禅让,原本应该名垂青史的吴帝而言,这令他的骄傲和尊严遭受到了无情的践踏。
他那原本已被吴沁抚平的怒火,此刻又在他的心里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豁然站起,将手里的茶盏“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一群饭桶……全是废物……朕要尔等何用!”
“噗通……噗通……”两声!
勾仲和太子吴谦面色煞白的跪在了吴帝的面前。
第七百二十一章 乱吴
极少有人知道宁国皇帝六十大寿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三天之后,朝中那些未能参与那场寿宴的官员们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皇上这三年来都没有再主持过朝会,但这三天里,皇上却天天都亲自主持了朝会。
朝会的内容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和传言中的削藩没有丝毫关系,反倒是皇上命户部向河西州西岚城调集了数量极大的粮草,理由是河西州今岁冬可能有大雪!
钦天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竟然能测算出河西州今岁会有大雪!
另外,有消息灵通的大臣得到了一个消息——
勾仲在皇上大寿之后的第三天离开了京都,走的很是匆忙。
还有一件大事。
传言已久的立太子妃这件事,皇上似乎忘记了,他没有下旨!
而昔日极为忙碌的太子殿下,似乎也闲了下来,这三日里竟然没有在朝堂上出现过。
究竟发生了什么?
转眼就到了岁末,也就是建兴三十九年腊月二十八,要过年了,朝廷明日就该休沐了。
可皇上再次举行了一场朝会。
在这场朝会上,皇上任命了夏璃为镇北大将军。
即日起,组建镇北军!
这是夏国公府又得到了皇上的重用?
建兴四十年正月初六,距离无涯关之战转眼就过去了两个月。
无涯关的消息,终究无法瞒住,它随着那些行商传入了京都。
东旭城一时之间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恐慌。
紧接着,又有消息传来,勾仲率领十万神鹰军千里奔袭河西州,因为宁国的神卫军竟然已进入了吴国的腹地!
这宁国莫非是疯了?
对了,都快被吴人遗忘的李辰安,他是宁国的摄政王,他在洗剑楼的忘情台里出不来了……
莫非是宁人想要将他们的摄政王给救出来?
一定是这样!
不然,这一支宁军没有任何补给,也没有后方的任何支援,它显然是做好了必死之决心。
只是,它恐怕根本就到不了剑山!
建兴四十年正月二十,休沐结束已经足足十天。
朝中的官员们一个个如履薄冰,机枢房也传来了神鹰军和那支宁军的消息——
神鹰军与神卫军在河西州西岚城外发生了第一次战斗。
但神卫军并没有恋战!
神卫军的统领袁肃派了一万将士殿后,他带着四万将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战场,进入了西岚城东三十余里地的西岚山脉之中!
勾仲消灭了那一万神卫军,却付出了足足两万人的代价!
这是一个令吴人难以接受的战果。
因为神鹰军,是吴国最强大的军队!
以十万之数战一万孤军,原本应该摧枯拉朽一般取得完胜,可偏偏付出了双倍的战损!
这不得不令朝中的许多大臣,包括吴帝,重新审视这支孤军。
勾仲率领剩下的八万神鹰军也追入了西岚山脉里,但西岚山脉绵延百余里地,暂时尚无战报传回来。
建兴四十年二月初二。
龙抬头。
这一天,镇北大将军夏璃带着兵部新招募的五万新兵启程赶往了下原州,因为宁军并没有留人驻防昭化城!
赤焰军依旧守着无涯关,当然,无涯关已经修复,但赤焰军却没有进入下原州接替神卫军守卫昭化城。
这是一个令所有人都难以理解的事。
这一天,又传来了神卫军的消息——
神卫军在西岚山里兵分三路,一路竟然向神鹰军的驻防之地西霍州而去!
一路竟然穿越了西岚山脉,向京都东旭城而来!
另一路就比较诡异了,他们向东南方向而去……这是要去哪里?
“剑山!”
吴帝看着挂在御书房中的那张巨大的地图,手指落在了剑山群山处。
“神卫军一路而来,决不恋战,除了寻求补给会去扫荡路过的村镇之外,他们没有去攻略任何一座城池!”
吴帝的手指头在洗剑楼那座山上狠狠的一点,扭头看向了莫忘尘。
“他们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洗剑楼!”
“其余两路人马不过是为了分散勾仲的兵力,他们的行军路线,准确的避开了各处边军镇守的范围……”
吴帝转身,走到了茶台前,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的神色:
“莫非他们真的想要凭着这万来号人将剑山给推平了?”
“他们究竟有没有带烟花这个神物?”
莫忘尘坚定的摇了摇头:“回皇上,他们绝对没有!”
“就凭这种刀?”
吴帝将靠在墙上的一把神卫军的战刀又拿了起来,“小看了宁国啊,此刀锋利无比,还极为坚韧,也难怪勾仲会吃了大亏。”
“机枢房务必严密监视这支宁军之动向,另外……也派一些人去剑山里面仔细的瞧一瞧!”
莫忘尘躬身一礼:“老臣,遵旨!”
“嗯,你且去吧!”
莫忘尘躬身退下,吴帝看着莫忘尘的背影眯起了眼。
片刻,他又转身看向了那张地图,对身后的张静忠说了一句:“三件事!”
张静忠躬身:“请皇上吩咐!”
“其一,查老四与莫忘尘之间这些年可有往来之举!”
“其二,查奚帷究竟在何处,他究竟与哪些人有过接触,他有没有去过归园!”
“其三……请楚天极今夜亥时去行云阁,朕有话对他说!”
“老奴遵旨!”
吴帝又徐徐转身看向了张静忠,“你说……奚帷跑吴国来了,神卫军也跑来了……这李辰安他对宁国就如此重要?”
张静忠沉吟三息:“皇上,老奴以为这里面当另有隐情。”
“你说说看!”
“如果李辰安对宁国真如此重要,老奴寻思奚帷或者钟离府,断然不会让李辰安去忘情台!”
“钟离若水虽然是钟离府的三小姐……毕竟也就是个女子,放弃钟离若水,李辰安依旧是宁国的摄政王,有他主理宁国,这对奚帷对钟离府,都是最好的事!”
“可偏偏李辰安化身为李小凤,带着钟离若水就这么来了吴国,并进入了忘情台……若说他们最初不知道,老奴是绝不相信的。”
吴帝眉间一蹙,“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让李辰安带着钟离若水进了忘情台?”
“那现在他们不惜让神卫军的五万人送死也要去忘情台……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张静忠躬身回道:“老奴能想到的也只有两点。”
“其一,恐怕他们是希望李辰安真能练成不二周天诀以应对即将到来的蜀山论剑!”
“其二……皇上,钟离府手上曾经有一把不二剑的雌剑!”
“有此剑,便有人能够随时进入忘情台!”
“机枢房说那把雌剑丢失了……这就意味着李辰安在里面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们现在倾尽全力想要去剑山,会不会是为了阻止某个人去里面杀了李辰安?”
吴帝顿时恍然,“有理!”
“会是谁从钟离府的手上拿走了不二剑呢?”
“不过……若是李辰安真被人杀死在忘情台,这倒是一件好事!”
顿了顿,吴帝来到了门前,望向了门外的夕阳。
“你去告诉薛昭仪一声,今晚……朕去她的怡心宫。”
第七百二十二章 老哥
这个冬过去的似乎快了一些。
但在许多人的心里,却觉得这个冬无比漫长。
比如正在狂追神卫军的上将军勾仲。
比如在东宫无所事事坐立不安的太子吴谦。
还比如骑着小黑驴走在冰雪初融的山野间的萧包子!
萧包子离开天音阁之后,便取道宁国,她是要去蜀州崇庆府钟离园将不二剑的雌剑给弄到手的。
可她却没有料到当她抵达无涯山的时候却得到了雌剑丢失的消息。
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是李辰安的忘年交花满庭。
那是昭化二十四年腊月十五。
无涯山大雪漫天。
萧包子从下原州来到了无涯山,她并没有走无涯关,因为她尚不知道无涯山已落在了赤焰军的手里。
她进入了无涯山,就在那个傍晚,就在无涯山的那处大裂谷处,她看见了一簇篝火,闻到了风雪中飘来的烤肉的香味。
她骑着小黑驴走了过去,便看见了花满庭满嘴流油的在啃着一只兔子腿!
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花老哥?!”
花满庭的脸色顿时就一僵,他撩起衣袖抹了一把嘴,抬眼看向了萧包子。
“……萧姑娘,老夫与你母亲同辈分!”
萧包子坐在了雪地上,伸手就扯了一条兔子腿,她大大的啃了一口,腮帮子鼓鼓。
片刻,她将这美味的兔子肉咽了下去,这才说道:“一码归一码,你是辰安的老哥,那就是我的老哥了!”
“花老哥,你怎么在这?”
花满庭就很难受了。
心想老子是你爹啊!
这爹变成了哥哥……这乱得太没个规矩了吧!
可他能怎么办呢?
萧包子只知道她的爹叫奚帷,可是真正的奚帷早就死了,现在天下有多少个奚帷?
花满庭自己都弄不太清楚。
明明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爹呢?
这事必须得想个法子让女儿知道自己才是她真正的爹!
“哦……我这从吴国回去,眼见着天色已晚,便猎了两只兔子,寻思就在这先过一夜!”
萧包子偏着脑袋仔细的看了看花满庭,咧嘴一笑:“老哥,”
花满庭心口又是一疼!
“辰安说你是宁国大儒,可他似乎没有看出来你还是个江湖高手啊!”
“老哥,”
花满庭没法再吃兔子肉,咽不下去。
“我倒是觉得老哥你这个人挺神秘的!”
萧包子又撕了一块兔子肉,依旧偏着脑袋盯着花满庭,又笑道:
“你既然将辰安视为忘年交,他对你可是掏心掏肺……可你却偏偏将这么重要的事瞒着他……”
萧包子忽的俯过身子,借着熊熊的篝火,看着花满庭的那双老眼:
“老哥,”
“我觉得你的眼光闪烁不定!”
“辰安说看一个人,就看他的眼!”
“他的眼神若是一直在躲闪,不敢正视,这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心里有鬼……或者有愧!”
“老哥啊,”
“莫非你还有什么瞒着辰安的?”
花满庭这就更难受了,心想这话确实没错,老夫就是奚帷之一,老夫还暗地里帮李辰安这小王八犊子做了许多事!
可老夫这不是为了你们将来能够更好么?
老夫心里确实有愧,愧对的却不是李辰安,而是你呀!
花满庭心里苦,却无法将这些事给说出来。
萧包子不以为意,又笑嘻嘻问了一句:
“你究竟是什么境界?”
花满庭尚未开口,萧包子似乎觉得这个老头儿挺有趣,她坐直了身子,又好奇的问道:“你来吴国干啥?”
花满庭沉吟片刻,抬眼看向了萧包子,他的眼神没有再躲闪。
萧包子问的问题有点多,他理了理,解释道:
“会功夫这事吧,可不是老夫故意瞒着辰安,是他从来没有问过啊!”
“老夫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多是说的他的那些诗词,亦或治国理政之法,极少谈起过江湖中的事,那老夫会不会武功对于他而言也就并不重要。”
“至于老夫的境界,”
他微微一笑:“这在老夫看来也并不重要。”
萧包子一听,显然误会了花满庭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也是,你呢本来就是个文人,还是著书立说更适合你一些。”
“武功差点也就差点,就算强身健体吧……我看你这身子骨还很不错,这么冷的天穿的还不算多。”
“对了,这裂谷你肯定是过不去的,也别去犯险,万一掉下去了……可连骨头都捡不起来。”
“明儿个早上我背你过去吧,叫了你一声老哥,吃了你烤的兔子肉,也算是顺便帮你一个忙。”
花满庭愕然片刻,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声多谢。
“萧姑娘你这是要去何处?”
“去蜀州。”
“去蜀州干啥?”
“去拿一把剑。”
“不二剑的雌剑?”
萧包子那双细长的眼一台,“咦,老哥你知道的还挺多的,老江湖啊?”
花满庭撇了撇嘴,“别去了。”
“为啥?”
“那把剑,已不在钟离若画的手里!”
萧包子顿时一惊,“那在谁的手里?”
“老夫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拿着那把剑,恐怕已去了洗剑楼!”
萧包子一听,没有再吃兔子肉。
“这么说……有人要进入忘情台对辰安不利?”
她忽的就站了起来,望了望漆黑的夜,“不行,我得尽快赶去洗剑楼!”
说完这话,萧包子打了一个呼哨,小黑驴飞快的跑了过来。
她翻身上驴,一巴掌拍在了驴屁股上,小黑驴撒腿就跑,留下了花满庭在风雪中凌乱。
“喂喂喂……”
“接着……!”
花满庭将篝火上的那只兔子丢了过去。
萧包子接住,扭头丢给他了一句话:“老哥……!”
“其实兔子肉没狗肉好吃!”
“不是,你不是说要背老夫过这断崖的么?”
萧包子背对着花满庭挥了挥手:“老哥保重,我可得去看好了我的牛!”
就这样,萧包子没有回宁国去蜀州,她骑着小黑驴,向洗剑楼狂奔而去。
二月初二,她已至东旭城!
这一路,她也听到了许多消息,知道了赤焰军已夺回了无涯关,也知道了有一支宁国的军队正在吴国境内横冲直撞。
这支军队叫神卫军,她知道这是钟离府的军队。
如此说来,钟离府也是倾尽了全力要保证辰安的安全。
只是……这支军队却将吴国的大军也引向了剑山,到时候剑山里恐怕会乱成一团糟!
萧包子没有想太多,她在二月二这一天的傍晚时候进入了东旭城。
她刚刚进去还没走两步,便被一个穿着一身员外服的老人给拦住。
“萧姑娘好!”
“……你是谁?”
“老夫涂二先生。”
萧包子想了三息:“不认识。”
“这不就认识了么?主人让老夫前来接萧姑娘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归园!”
第七百二十三章 归园 上
对于归园这个名字,萧包子显然是陌生的。
对于这所谓的归园的主人,萧包子也没那兴趣去结识。
她只关心忘情台里的那头她的牛!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这令涂二先生颇为尴尬,因为归园在吴国,其名声不显,并不如那些所谓的世家门阀那般被众人知晓,但事实上归园的实力,却远远超过了人们的想象。
也远在那些世家门阀之上!
知道归园实力的人屈指可数。
这屈指可数的人,一个个可巴不得能够与归园的主人见上一面,说上两句话,可主人主动邀请了这萧姑娘,人家却不愿意。
就在萧包子骑着小黑驴就要离开的时候,涂二先生又说了一句:“事涉李辰安,姑娘去还是不去?”
萧包子调转了驴头,就说了一个字:“去!”
……
……
归园,离塔。
九层离塔的第九层上,这里很高,这里有一番不一样的天地。
它是一处巨大的楼阁!
这楼阁里面别有洞天!
因为它里面竟然有假山流水,有亭台轩榭,还有数个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花圃!
那些花圃里种的只有一种树!
梅树!
许多的错落有致的梅树!
时已入二月,梅花已过了开的最旺的时节。
只有那么寥寥几朵稀稀疏疏的还挂在某棵梅树的某根枝头。
但树下却铺满了一地的红!
当萧包子跟着涂二先生登楼而上来到这第九层的时候,她便被那满地的红给惊艳了。
走在青石甬道上,她极为好奇的左右打量着此间的那些景致,不得不承认此间的主人极有品味。
当然,还很有钱!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这地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但她确信自己从没来过这隐于市井之中的归园。
直到她来到了一处梅林的旁边,看见了一处雅致的小轩,她才豁然一惊——
小轩的门楣上挂着一张匾,匾上写着三个字:画梅轩!
在宁国京都玉京城的梅园里,也有这样的一座小轩。
它也叫画梅轩!
这里的这处画梅轩和梅园的画梅轩建造得一模一样!
就连那匾额上的三个字,也一模一样!
她忽的回头,又仔细的看了看。
此间,和玉京城的梅园布局也一模一样!
就算她萧包子的神经再大条,她此刻也将这里和玉京城的梅园联系在了一起。
涂二先生此刻低声问了一句:
“萧姑娘可还熟悉?”
“熟悉!”
“与玉京城的梅园相比,这里如何?”
“少了几分烟火气……太高,高处不胜寒!”
涂二先生咧嘴一笑:“高也有高的好处。”
“什么好处?”
“一来清净,二来……站得高看得远!”
萧包子撇了撇嘴,“要说清净,比不上我那晚溪斋。若说看得远……站在晚归山的山顶,可望百里之地!”
“我这个人不懂风雅,我仅仅是觉得这里虽好,却不是我所喜欢的好。”
涂二先生一怔,心想来过此处的那有数的几个人,对这里无一不是赞不绝口,这位萧姑娘可还是第一个说不喜欢的!
“那姑娘所喜欢的好是怎样的呢?”
萧包子又望向了那门楣,沉吟三息,说道:
“接地气!”
“有人间烟火气!”
“出门有田地!”
“地里,还有牛在耕地!”
她扭头看向了涂二先生,那双修长的眉微微一扬:“是不是觉得本姑娘就是个山野村姑?”
涂二先生尴尬一笑,正要说话,那画梅轩里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
“萧姑娘实乃真性情,也难怪辰安会喜欢上你!”
“山野村姑也好,千金小姐也罢,这些都不重要……”
画梅轩的那扇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个中年妇人站在了门口。
显然她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
萧包子的视线在那一瞬间就落在了这个妇人身上。
她没有穿着华丽的绫罗绸缎,她穿的竟然也是一身极为朴素的麻衣!
不知道她是不是施了粉黛,看上去她的面容很是姣好,大致也就是三十来岁模样。
她浑身上下除了腰间挂了一枚墨玉佩之外,便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
就连她的发髻,也仅仅是用一根柳木簪子穿过,连吊坠都没有。
她的脚上穿着的也是一双青色的布鞋,脚踝露在外面,显然连袜子也没有穿。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身穿着,落在萧包子的眼里,她却觉得这个妇人给她的是一种贵气的感觉——
还是大贵的那一种!
贵到她已经不需要用任何外物来衬托!
她的气质。
她的神态。
她的那双深邃的眼!
还有她站在门前的那种随意与洒脱!
萧包子见过的贵人并不多,她下意识里便觉得钟离若水的身上似乎就有着这类似的气质。
只是钟离若水稍显单薄,这位夫人显得更厚重一些。
想来便是岁月的沉淀。
钟离若水若是到了这般年岁,和这位夫人估摸着也差不离。
所以她一直认为陪在李辰安身边一生的,只有钟离若水最为合适!
李辰安若是真的当了皇帝,钟离若水就是宁国最合适的皇后!
她才能做到母仪天下。
而自己……偶尔用那牛耕一下田,就呆在晚溪斋才是最合适的。
“萧姑娘请进!”
“多谢!”
萧包子极少会对某个人说一句多谢,但此刻她却发乎于心的说了个多谢。
这个贵气的夫人,没有让她觉得生疏,也就是没有那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她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
她很随和,也很亲和。
她给萧包子的感觉就像个姐姐,她令萧包子的心很是安稳,并且舒畅。
萧包子抬步,那妇人已转身。
萧包子跨入了这画梅轩的门槛,忽的问了一句:“请问姐姐如何称呼?”
她这话一出,那夫人明显的顿了顿,似乎对这个称呼感觉到极为诧异,令她有些不适。
跟在萧包子身后的涂二先生也是一怔。
他抬头看向了萧包子的背影,眼里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色。
那夫人忽然转过了身来,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看向了萧包子,她嘴角一翘,露出了如玉一般洁白的牙齿。
“你就叫我……如意姐姐吧!”
萧包子也笑了起来:“哦,我叫萧包子,可你不能叫我包子妹妹。”
那妇人眉梢一扬:“为何不能?”
“不好听呀!”
“那我如何称呼你?”
“……要不你就叫我萧妹妹,这样好听一些。”
“好!”
如意夫人又转过了身去,将萧包子带去了一张古色古香的茶桌旁。
“萧妹妹请坐!”
“谢如意姐姐……”
萧包子却并没有坐下,她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的一张书桌上。
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写着字的纸!
那纸上是极为好看的簪花小楷,萧包子欣赏不来这书法,可她却认得那些字!
那是李辰安所做的词!
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写的是那首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江城子》。
萧包子心里一咯噔,她不动声色的走到了那张书桌前面,拿起了那一叠纸,忽的问了一句:
“如意姐姐……也喜欢李辰安?”
第七百二十四章 归园 下
萧包子这句话的语气中,可就不是刚才的那种轻柔了。
这句话里,带着敌意!
对于萧包子而言,她极为重视她好不容易看中的那头牛!
她愿意为那头牛放弃一切,哪怕是她的生命!
在那头牛的身边,而今除了她自己之外已明确有了钟离若水、还有不太明确却极有可能的四公主宁楚楚。
对了,还可能会有天音阁的那个夏花夏姑娘!
在萧包子的盘算之中,四块田已足够那头牛忙活了,再多……恐怕田就会被撂荒,或者牛就会吃不消了。
再说这个如意姐姐的年岁比自己还要大,三十岁的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可是会吃了那头牛的!
这件事,可万万不能发生!
然而,她话音刚落,却传来了那妇人“噗呲”的一笑:“我当然喜欢李辰安了!”
萧包子扭头看去,眉间微蹙。
她看见了这如意姐姐的眼里洋溢着一道光!
那是怎样的一道光呢?
萧包子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只是觉得那道光里,果然充满了浓浓的爱意!
她有些吃味,觉得心里有些酸。
她看着那夫人脸上的笑意,便觉得那笑意中似乎带着对她的挑衅!
萧包子从来都不会畏惧任何强权,更不怕任何女人!
她决定捍卫自己对那头牛的所有权:
“你笑什么?叫你一声如意姐姐,仅仅是初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
“估摸着你确实有金山银海的财富,要说姿色……估计你年轻时候也确实有几分姿色,只是……”
她的话被如意夫人打断。
“萧妹妹,你理会错了。”
萧包子一怔,那双细长的眼睛一睁:“你……不是那意思?”
“我当然不是那意思!”
“我有夫君!”
“我已三十八岁的人了!”
“我有个儿子,他……他已二十岁了。”
萧包子脸蛋儿忽的一红,她很不好意思,毕竟冤枉了人家。
这显得自己心眼儿很小。
但她还是倔强的扬了扬脖子: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也喜欢李辰安的么?”
那妇人又笑了起来,她抬眼看了看萧包子,这一次还真带着几许挑衅的味道:
“怎么?怕姐姐抢了你的男人?”
“……”萧包子一噎,“我怕啥?我比你年轻!我在他身边的日子比你更长!”
“我和他虽然、虽然还没到那最后一步,但我们、我们……总之,就算是你想要抢,也定然是抢不过我的!”
那妇人收回了视线,取了一撮茶放在了茶壶中,“傻丫头!”
“逗你玩呢!姐姐啊……倒是希望你和辰安能够早日成亲。”
萧包子一听,“你这是真心话?”
“当然!你以后就会知道,姐姐对你们是一片真心!”
萧包子显然没有听出这话里藏着的深意,她看着那夫人脸上坦诚的表情,知道这如意姐姐没有骗她。
她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多谢姐姐,等辰安出来之后我们差不多也就会成亲了。”
她抿了抿嘴唇,又道:
“如意姐姐,刚才你说你已三十八岁……这怎么可能?在我看来呀……你最多不过三十!”
萧包子一摇一摆的走向了茶台,一边走一边说道:“主要是姐姐那绝世容颜,令妹妹我看到都极为嫉妒,再加之这些辰安所做的诗词……”
她坐在了那妇人的对面,“姐姐当也知道辰安有大本事,这男人呀有了大本事就、就特招女人喜欢。”
“我、我就很担心了,姐姐勿怪。”
站在一旁侍候着的涂二先生早已惊呆了。
这位主子的性子向来冰冷。
她的脸上极少有过笑容。
她的言语从来不多。
并且她的身份也极为尊贵。
跟随主人多年,他知道主人身边的任何人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倒不是说主人刻薄,仅仅是主人御下极为严格。
可今日,她竟然在这萧姑娘的面前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她竟然容许了萧姑娘称呼她为如意姐姐……
这怎能是姐姐呢?!
这不乱了辈分了么?
可主人至少现在对这个称呼很喜欢,听着萧姑娘的这一席解释的话,她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亲自煮上了一壶茶,抬眼仔细的看着萧包子。
看的萧包子脸蛋儿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不好意思倒不是萧包子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而是刚才那一番解释的话,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刻意了。
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给她解释呢?
萧包子行事,向来连道理都不讲,哪怕是自己错了,她心里承认嘴上也是不会去认的!
可她偏偏下意识的解释了一番。
那夫人似乎对萧包子越看越喜欢,于是,那脸上仿佛盛开了一朵花来。
“嗯……萧妹妹很美!”
萧包子脸色更红,她微微垂头,“那是姐姐你没有见到钟离若水。”
如意夫人熄灭了炉火,拎壶斟茶,淡淡的说道:
“往后会见到的。”
“请你来,是我听说了你和辰安之事,想要看看你。”
萧包子微微一怔,心想没听说李辰安还有这么个亲戚呀,她想要看看我……这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萧包子微微俯身,接过了如意夫人递过来的茶盏,轻声问了一句:
“姐姐真认识辰安?”
“嗯,从他生下来姐姐就认识!”
“哦……那姐姐以前也住在广陵城?”
如意夫人摇了摇头:“倒是去过广陵城多次,却并没有长住。”
“可辰安却从没有提起过你!”
如意夫人微微垂头,轻声一叹,她端起茶盏来吹了吹,“他并不知道我去看过他……其实,我也有多年没有再去看他了。”
萧包子又惊讶的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以前的他呀,读书读不进去,学武入不得门,经商就更不用说了。”
“姐姐觉得这恐怕就是天意,故而也就没有再多花心思在他的身上。”
“可不曾想在前年的三月三,他似乎忽然间就开了窍……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这让姐姐又看见了希望。”
若是钟离若水在此,她一定能从这位如意夫人的话里听出许多画外音来。
可萧包子却听不出来,她不太喜欢用脑子去想那些距离自己比较远的事。
萧包子问的也很简单:“啥希望?”
如意夫人人温婉一笑,没有回答萧包子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你就不担心他在忘情台里出不来?”
萧包子立马忘记了刚才的那个问题:
“担心……可我知道他为了钟离若水是一定会去忘情台的,这不能阻止,不然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如意夫人呷了一口茶,抬眼又看向了萧包子,极为认真的问了一句:
“你可知道钟离府的那把雌剑落在了谁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