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初冬 一
时光从不会停留。
转眼就是昭化二十四冬月初三。
距离李辰安进入洗剑楼的忘情台就这么过去了两个来月。
这两个来月的时间里,小李飞刀李小凤就是李辰安,李辰安带着钟离若水进入了洗剑楼那处禁地的这些消息,也在吴国渐渐的传扬开来。
吴国的学子们这才知道中秋夜里,夏花吟诵的那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诗仙李辰安所做。
吴国的那些青楼的艺伎们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据说有许多的姑娘都又一次伤心落泪。
而后有某个青楼的花魁去了一趟白鹿书院,本想着寻了秋尘秋老大儒为这首中秋词谱个曲儿,却没料到秋老大儒竟然也离开了白鹿书院。
说是远游,不知所踪。
有崇拜于李辰安才学的某些个学子,比如艾河东等人,结伴去了一次洗剑楼,却并没有到达那忘情台。
因为忘情台那地方,而今真成了洗剑楼的禁地——
据说就在那台子上新建了一处草庐,那草庐里住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步惊鸿!
这步惊鸿而今拜入了洗剑楼的门下,他在东旭城击杀了武安侯车珏这事,朝中似乎没有了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亲王在皇上面前为他开脱起了作用,还是太子殿下念及兄弟之情,在皇上面前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总之,武安侯府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连武安侯的亲女儿,那位姝妃娘娘好像也将这事给轻轻的放了下来。
在东旭城百姓们看来,武安侯恐怕就是白死了。
而姝妃娘娘迫于太子之威,为了她的女儿,恐怕将这口气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但所有人真正关注的焦点依旧只有一个人!
他就是宁国的那位摄政王李辰安!
他们关心的也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这李辰安究竟能不能悟透不二周天诀,成就大宗师,将钟离若水给治好,从忘情台的那处禁地里出来!
若是他出来了,他就是千年来除了吴愚之外的第二人。
当然,若是他出不来……这其实才是最正常的事。
无论这消息给东旭城的百姓们带来了怎样的话题,两个月的时间过去,这话题也就渐渐的变少,渐渐的就再也没有人去提起。
人们为生计而奔波,茶余饭后的闲聊,也就变成了东旭城里的那些事。
比如夏国公府的那位老国公据说身子骨比以往又好了一点。
因为他又再次出现在了某条街巷,手里托着那鸟笼,走路虽然慢了一些,但精神头儿看起来还不错。
也比如夏国公府的那位二公子夏璃,据说不得太子殿下的喜欢,从无涯关回到了京都,这些日子都呆在府上少有出门。
还比如上将军府的那位大少爷,上将军勾仲的长子勾括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被太子殿下委以重任去了无涯关,统领整个下原州的所有军队!
上将军府早已压过了将军府一头,听说宫中传来了消息,说是吴国有上将军府就够了,不需要再有一个将军府。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苗老将军逝世之后,苗家再无能人,曾经所受的那份圣恩,而今也已耗尽。
于是,有人为苗老将军鸣不平,也有人为勾府出了勾括这样的厉害武将而羡慕。
“诸位,虽然当年苗老将军陪着皇上征战四方,可苗老将军去世已足足十年!”
“苗老将军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其子苗尚武却并不尚武,他也不尚文,当年可是咱们东旭城里的一恶少,他如何能扛得起将军府这样的名头?”
初冬艳阳下的某个茶院子里,几个衣着尚算光鲜的男子正在喝茶聊天,说的正是当下这些事。
“廖兄此言倒是不假,但这件事却有个奇怪之处。”
“何处奇怪?”
“苗将军府和夏国公府可是亲家!”
“苗老将军的女儿,是夏老国公的儿媳妇!”
“按说,夏老国公怎样也应该维护苗将军府,可在这件事情上,夏老国公却什么都没有做!”
先前说话的那廖姓男子咧嘴一笑,俯过身子低声说道:“陈兄,夏国公府,恐怕自身难保!”
另一男子骇然一惊:“不会吧?听说当年皇上御驾亲征南楚的时候,夏老国公可是救过皇上性命的!”
廖姓男子眉梢一扬,手指头在桌上轻轻的叩了叩:“这不假!”
“可是,诸位,你们想想。”
“下原州那么重要的地方,七城寨可是夏璃夏将军亲手铸就,可这么多年过去,夏将军却并没有能夺取无涯关!”
“反倒是太子殿下从宁国回来的时候轻易拿下!”
“无涯关对于咱们吴国之重想来大家都清楚,谁守无涯关,就是在守着太子殿下的那份莫大的功绩!”
“可太子殿下却将夏璃给召了回来,换了上将军府的勾括为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太子殿下更信任上将军府,也更信任勾括!”
“夏将军回京之后,而今已足足十天,皇上没有召见他,太子殿下也没有召见他……”
“诸位,这便是冷落!”
“这其中恐怕还有另一个原因。”
众人俯身,都极为好奇的看着那廖姓男子,“还有什么原因?”
“夏花!”
“此事诸位听听即可,毕竟是宫中秘闻。”
众人皆露出了兴奋之色齐齐点头:“我等定不会传于他人知道!”
“嗯,太子殿下和夏花青梅竹马!”
“太子殿下入主东宫多年,却一直没有立太子妃!”
“太子殿下心里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夏花!”
“可是……夏花喜欢的,却偏偏是宁国的那位摄政王李辰安!”
所有人豁然一惊,“李辰安?”
“对,夏花入宁国杀李辰安,这人没杀到,反而爱上了李辰安!”
“这让太子如何去想?”
“夏国公府还能在太子心里落下个好印象么?”
“夏花的母亲苗秋琴可就是苗将军府的人,这教女无方……太子殿下取缔苗将军府理所当然!”
有人此刻问了一句:“那李辰安当真就有那么大的魅力么?”
廖姓男子坐直了身子,“诗仙啊!还是宁国的摄政王!”
“夏花姑娘爱上他这没啥奇怪的,我之所想却是另一些事。”
“何事?”
“若是李辰安自寻死路这消息传入了宁国之后……你们说宁国会有何反应?”
有人呲笑了一声:“就凭宁国那国力,连无涯关都打不下来,总没可能派了大军去将洗剑楼给刨开吧?”
也有人笑道:“你们说,那李辰安在忘情台里,是不是已化为了一堆白骨?”
还有人一声叹息:“李辰安已成为过去,诸位,接下来的这三五年里,咱吴国恐怕会上演一出大戏。”
“什么大戏?”
“……削藩!”
第六百九十六章 初冬 二
东旭城城北有一座山。
一座小山。
山名即墨。
虽有个墨字,但这小山却并不是黑色的,在这初冬时节,它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片斑驳的红!
山上有许多的枫树。
枫叶红于九十月,这时候许多的红叶已落在了地上,树上还残留了少许,在冬日夕阳的照耀下色调就显得更深层了一些。
不似九十月份的那种绚丽。
多了几分萧瑟的味道。
山下南边有一片竹林。
竹林依旧苍翠。
就在那竹林里,有一处显得很是孤独的小茅屋。
小茅屋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匾额,匾额上写着两个小小的字:草庐!
这里,就是吴国大儒草庐居士冼悠之居住的地方。
竹林外有两分地。
地里种的全是红萝卜。
当二皇子安亲王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见夕阳下那枫山、那竹林、那红萝卜地,红萝卜地边的一只羊。
当然还有地里蹲着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桃李满天下的冼悠之!
吴欢来到了地边,冼悠之正在拔着红萝卜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冼悠之的脚边已经有了一堆红萝卜,他拿起了一把镰刀,将红萝卜的叶子给割了下来。
地边的那只羊看着那些红萝卜的叶子发出了咩咩的叫声。
冼悠之抱起了一把红萝卜叶子向那只羊走了过去:
“这一地的叶子吃完,该是寒冬时节了。”
“多吃点,还不够肥硕。”
“再养一点膘……羊肉炖红萝卜……”
他扭头看见了吴欢,并没有觉得惊讶,“你过来!”
就在四个护卫的视线中,吴欢屁颠屁颠的就走入了地里,那张微胖的脸带着灿烂的笑意来到了冼悠之的身边。
“先生!”
“将这些叶子拿去喂羊。”
“好,学生这就去!”
吴欢当真从冼悠之的手里接过了那些红萝卜叶子,丝毫没有王爷的形象,他当真就向地边跑了去,将那些叶子放在了那只羊的面前。
那只羊也欢乐的咩咩叫了两声,埋头,愉快的吃了起来。
吴欢看着这只羊吃草,心想你吃的越多长得越肥死的越快!
他又转身走入了地里,蹲在了冼悠之的身边。
他从冼悠之的手里接过了镰刀,亲手割着剩下的那些红萝卜的叶子。
“学生来京都转眼两个多月,但一直没空来看看先生,还请先生见谅。”
冼悠之许是蹲得累了,他锤了锤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听说你这些日子常去宫里,皇上身子骨可还好?”
“父皇尚好,学生陪父皇吃过两次饭,饭量虽远不及从前,却依旧还能吃两碗。”
“哦,腊月初十就是你父皇的六十大寿,说来也快到了,怎的宫里尚无动静?”
“这……父皇改了主意,说是不办。”
冼悠之微微一怔,“不办?”
“嗯,原本父皇是要大办的,太子给父皇提议,说我们兄弟几个转眼十余年没有再聚,莫如就趁着这次父皇六十大寿,将大哥三弟还有那些叔伯亲王们都召回京都。”
“太子还提议说,也应该将那些老人老臣,比如夏国公、比如上将军勾仲,也比如你这样的大儒都一并请了。”
“这样父皇能看看他的亲人,也能和当年的那些老人叙叙旧……但父皇犹豫了两个月,昨儿个给太子下了话,算了。”
“父皇说他们的藩地距离京都太远,来一趟京都拖家带口的很是麻烦。”
“父皇还说他当了三十年的皇帝,只要他还在那张龙椅上坐着,那些昔日的旧友们见到他,说的也不是当年的那些掏心窝子的话。”
“他不想去听那些奉迎的话,他还是更喜欢如先生你现在这样,当一个老农夫,亦或当一个老厨子。”
“所以他决定谁也不请,这六十大寿,就随便叫宫里的厨子做几个小菜,由太子、弟子,还有五妹陪他喝几杯酒就行了。”
“他说明年秋……钦天监日子定了下来,明年八月十九,他将皇位禅让给太子,他就会离开那皇宫四处去走走。”
“他要去各处藩地看看,与亲人们聊聊天。也要去他的那些旧友家里坐坐,喝喝酒说说过往……”
吴欢扭头看向了冼悠之,“父皇此意……是不是不忍心削藩了?”
冼悠之沉吟片刻,回头望了望那只依旧在欢快吃着红萝卜叶子的羊。
他指了指那头羊,“其实它已经算是肥硕了,为师若要杀它,随时可以杀。”
“但为师还是决定再养一两个月……一来不会浪费了这两分地里的红萝卜叶子,二来……两个月过后,还能多杀几斤肉。”
吴欢一惊,“先生的意思是,削藩只是时候未到?”
冼悠之从地上站了起来,“削藩对于吴国而言,其本身是没有错的,皇上放弃了在这次寿宴上动手……”
“我想也不外乎两点。”
“毕竟是六十大寿,这是个天大的喜事,弄出那么大的血腥来,这对于皇上的晚节不是个好听的事。”
“其次嘛,他既然是要去各处藩地看看,恐怕是想要兵不血刃的将这件事给办了。”
“各地藩王,比如你,如果主动放弃所属藩地的所有利益,老老实实的当个闲散王爷,我想他是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如果你们不愿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吴欢也直起了腰,思索片刻,“有个老人与先生您的观点相近,但他却多说了一点。”
“他说了什么?”
“他说……就算是我们放弃一切当个闲散王爷,这也是暂时的。”
“父皇若是健在,我们都能安好。”
“父皇若是仙去,我那弟弟……那时候我们手里可连这样的镰刀都没有了,我们就真成了那只随时可以宰杀的羊!”
冼悠之一捋长须,望着天边的夕阳,过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问了一句:“那个老人是谁?”
吴欢低声说了两个字:“奚帷!”
冼悠之顿时吃了一惊:“我师弟奚帷?他还活着?他来吴国了?他在何处?”
“回先生,他已经离开吴国了,不过他让学生带一支笔和一封信给您。”
吴欢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笔和一封信递给了冼悠之。
冼悠之没有看那封信,他捧着那支笔在仔细的看着。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他轻轻的抚摸着这支笔,就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雪狼银针……师弟他竟然还活着……大墉灭国转眼数十年,为师与他各奔东西,他既然来了吴国,为何不与为师一见?”
吴欢低声说道:“他说尚不是见面之时,他还说,花满庭花老大儒是他的知己。”
“花老大儒也来了吴国,如果先生有什么话……可对花老大儒说说。”
第六百九十七章 初冬 三
逍遥小贵婿第六百九十七章
初冬
三(
那只羊没能再活两个月。
它仅仅多活了两天就被冼悠之给宰了。
因为他让安亲王吴欢请来了花满庭。
冼悠之炖了一锅羊下水,吴欢带来了一坛子画屏春。
那个夜里,他们吃着火锅喝着酒,草庐里的灯光一宿没有熄灭。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在这处竹林间的草庐里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但第二天,也就是昭化二十四年冬月初八,天尚未亮,花满庭便与冼悠之和吴欢告辞。
他离开了这间草庐,也踏上了返回宁国之路。
站在那破旧的门口,吹着这初冬清晨的寒风,吴欢过了许久才扭头看向了冼悠之,低声问了一句:
“先生,花老说无涯关必破……此话您觉得有多少可信之处?”
冼悠之一捋长须,“十成!”
吴欢一惊,“那就是真的必破?”
冼悠之点了点头:“为师以往与花满庭有过数面之缘,在为师的记忆中,花满庭从来不会说谎!”
“另外,还有这支雪狼银针为证!”
“墉国灭国之后,我那师弟奚帷去了宁国,为师来到了吴国。当然,还有一个小师弟温煮雨……那些年他在四处游历,只是在宁国呆的时间更多一些。”
“奚帷去了宁国京都玉京城之后,托人给为师带来了一些他在玉京城的消息。”
“那些消息中也提及过花满庭,他们成为了至交好友……值得以性命相托的那种。”
“那时的花满庭虽然还不是宁国大儒,但他的学识就连骄傲如师弟这般的人也极为佩服。”
“你是不知道我那师弟的眼光有多高,能被他称赞的人放眼天下屈指可数,花满庭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和李辰安还是忘年之交,他和温煮雨也是极好的朋友,他既然说无涯关必破,那就不用去怀疑。”
吴欢忽的眉间一蹙,又问道:“我毕竟是吴人,怎么着也还是吴国的一个亲王……他就不担心我将这事告诉父皇?”
“我若是现在告诉父皇,父皇恐怕会增派大军前去援助,那宁国岂不是没有了机会?”
冼悠之也看了看吴欢,“他根本就不担心你将这话告诉皇上!”
“为何?”
“这毕竟是捕风捉影之事,皇上会相信你这话么?”
“大军调动可不是说说而已,还要动到大量的人力和物资。”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是皇上相信,就算皇上真的派了大军去无涯关,你有没有想过你此举在太子的心里会落下个怎样的印象?”
“当然,你也可以告诉太子。”
“但太子让工部捣鼓了半年时间,却并没有将烟花这大杀器给弄出来,反倒是听说工部已死了足足六十多个工匠!”
“花满庭敢说,就不怕你将这事给说出去,这在为师看来……宁国这一次恐怕是要堂堂正正的将无涯关给夺回去!”
吴欢沉吟片刻,“就凭着他们手里的烟花?当时夏璃守无涯关的时候,赤焰军的手里不也有烟花么?”
“听说他们的烟花根本无法投掷到无涯关的关墙上……莫非,他们解决了投掷烟花的这个问题?”
冼悠之未置可否,他转身走入了草庐中,倒了一杯茶,这才说了一句:
“无涯关破,在为师看来对你、对所有的藩王,并不是一件坏事!”
吴欢一愣,他明白了。
无涯关若是真破了,这对太子的声望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尤其是他将无涯关的守将换成了上将军勾仲的长子勾括!
这便是失察之过!
同时,这对上将军府也将是个巨大的打击!
这说明勾括就是个草包!
那么父皇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会不会将帝位禅让给太子呢?
就算依旧会,无涯关落在了宁军的手里,这便意味着下原州再次面临宁军的巨大威胁。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太子就算是想要削藩,他也会投鼠忌器!
吴欢露出了一抹笑意,也转身走入了草庐中。
冼悠之喝了一口茶,悠悠说道:“夏国公这老狐狸……他的嗅觉依旧还是那么灵敏!”
吴欢想了想,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心想改日得去夏国公府拜访一下那老狐狸。
他此刻又问了一句:“以先生之见,这宁国之未来,会不会真成了吴国最大的威胁?”
冼悠之放下了茶盏,“这就要看李辰安会不会真从那忘情台里走了出来!”
吴欢依旧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冼悠之,冼悠之那双稀疏的长眉微微一挑:
“李辰安既然被我那师弟奚帷看中,他之才华必然不是在诗词文章之上!”
“我那师弟一生追求着他那伟大梦想,他将希望寄托在了李辰安身上,那李辰安真正的本事,一定在治国理政之上!”
“李辰安还有我那小师弟温煮雨的辅佐……只要他活着回到宁国,宁国在数年之后,必然成为一个最为强大的国家。”
“至于宁国会不会成为吴国最大的威胁……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大离帝国能一分为三,宁国再将三国合而为一,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吴欢这就惊呆了。
毕竟灭国这种事他是不希望发生的。
“那……如何才能阻止?”
“担心什么?千年的忘情台,可仅仅只有吴愚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也是。
只是自己心里怎么总觉得李辰安会走出来呢?
他在里面究竟死了没有?
……
……
李辰安当然没有死。
他在烤鱼。
就在他们所住的那处温泉洞穴的另一边不远的地方,竟然是一片地火!
地上是一个个的坑洞,那些火苗就在那些坑洞中没日没夜的燃烧。
这里的温度很高。
这对钟离若水的寒疾有极大的好处。
钟离若水没有再喝药,这些日子过去,她的面色和精神比之前都好了不少。
“这洞中不见日月不知岁月,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李辰安翻了翻架子上的烤鱼,看着钟离若水被火光映照得红扑扑的脸蛋儿,有些歉意的又道:“还是不得其门,还得再好生想想阴阳合万物生这句话的意思。”
钟离若水双肘杵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辰安。
她忽的脸蛋儿一红,问了一句:“既为合、是不是要、要同房?”
李辰安摇了摇头:“那些前人留下的话也说了同房并没有作用,萧包子也提醒过我,在没有大圆满之前不可同房。”
钟离若水沉吟片刻,“你还记得我们在来的途中,那个夜里的那处水潭里……你不是因为、因为欲望而参悟了四个法式么?”
“可后来试过就没用了呀。”
钟离若水吃吃的笑。
“这里有至阳之地火,要不……再试试?”
李辰安眼睛一亮,“那就再试试!”
钟离若水羞涩起身。
宽衣解带。
一袭衣衫落地。
在那地火的照耀下,她原本雪白如玉的肌肤变得愈发晶莹剔透了起来。
就像那春天里刚刚绽放的花朵的那诱人的花蕊!
片刻,李辰安丹田内的内力顿时翻腾。
瞬间起立,致敬这样的美丽!
第六百九十八章 初冬 四
那只被烤得半熟的鱼落在了地上。
李辰安忽然起身,他一步跨过了这坑里的地火,一家伙将钟离若水那美妙的身体搂入了怀中。
他的眼渐渐变红。
他的思维渐渐迷糊。
在那股强大内力的作用之下,他的眼里似乎出现了幻觉——
他觉得自己在群山间飞翔。
那是一种肆意洒脱的美妙感觉,仿佛自己当真在起舞弄清影!
他的手游走在山峰之上,丛林之间。
何似在人间!
似乎已登仙!
这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拥抱之下,掌控之中!
钟离若水也被那股狂热的气息点燃。
她闭上了眼。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觉得自己似乎也飞翔在了云端。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她觉得脑子里满是春天。
钟离若水已若水一样。
李辰安仿佛听见了那山涧幽谷里流淌的潺潺的溪水声,他的手落了下去,神智陡然一清。
他松开了手。
后退了三步。
回到了人间!
他席地而坐,双目紧闭,用他那强悍的自制力引导着经脉中那澎湃的内力有序的流转。
他的脑子里又自然而然的浮现起了学会了的那八个法式。
钟离若水已睁开了眼,她的眼虽然依旧迷离,虽然心里忽的空虚,但她也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向前一步。
她看着李辰安又做出了那些令她更加脸红的动作。
一遍又一遍。
她已完全清醒,却依旧在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的眼睛一亮——
李辰安做出了新的动作!
有在地上盘膝,有在空中撞击,还有……倒立!
她抿了抿嘴,觉得口干舌燥,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自己不会武功,如何能与李辰安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去配合?
萧姐姐是可以的。
萧姐姐……真性福!
李辰安身上的衣裳渐渐被汗水湿透,但他的那些动作依旧没有停。
钟离若水仔细的数了数,他似乎又参悟了四个法式。
那就是十二个了。
距离十八个,就差六个……
她咬了咬嘴唇,期待着李辰安能够一鼓作气悟透最后这六个。
倒不是能够治好她的病,开了窍的少女,总是希望自己能够被所爱的人变成个少妇。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时辰,李辰安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从头到尾……十二个!
止于第十二法式。
李辰安停了下来,睁开了眼。
那双眼更加的深邃更加的明亮,眼里的赤红虽已消失,却显得更为龙精虎壮。
“又近了一步。”
钟离若水抿了抿嘴,视线飘飘忽忽若即若离,低声说了一句:
“衣裳湿透了,脱下来我呆会拿去洗洗。”
“好!”
这巨大的溶洞只有他们两人,二人就这么坦诚相对。
钟离若水心里的那头小鹿在横冲直撞,因为李辰安的四肢虽然都停了下来,但……
李辰安没敢去挑逗钟离若水,他担心水决了堤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他开口说道:
“我在想……”
钟离若水美目一挑:“我也在想!”
“……你在想什么?”
钟离若水垂头,垂眉,扭捏的低声说道:“我在想男人和女人……真的好奇妙!”
“阴与阳原来如此的协调。”
她又抬起了头,问了一句:“你又在想什么?”
“啊,”
李辰安原本是想说他在想练这玩意儿真找不到一个规律,似乎感悟那些法式就在不经意之间,比如现在。
他这些日子以来冥思苦想却不得,偏偏刚才无心插柳……
没插柳!
就又自然而然的悟透了四个法式。
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但有一点似乎能够确定,那就是这所谓的神功,还真的很邪性。
它真的需要这样一种刺激,那体内的内力似乎渴望这样的刺激。
但问题就在于,如果无法保持那份理智,可就真的会插柳……一想到这,体内的那股内力又翻腾了起来。
似乎在表达它们的不满。
“我要闭关,你快回房!”
钟离若水一怔:“我就在这陪你。”
李辰安的眼又渐渐赤红,“不行,你快走!”
“怎么了?”
“……它想吃肉,快走!”
钟离若水脸颊又腾的一红,连忙抱着衣裳离开了这里。
却一步三回头。
李辰安盘膝而坐,就坐在那地火旁边。
他的身子渐渐变红。
渐渐有热腾腾的烟雾升起。
……
……
洞中不知岁月。
天山上早已落下了大雪,天音阁的藏书楼中,萧包子手捧一本残卷眉间紧蹙。
她来到天山已经足足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她一直在藏书楼中。
她在看书,看那些千年前留下的古籍。
三层藏书楼里的古籍她几乎已经看完,但其中对于不二周天诀的记载依旧很少。
但此刻她手里的这本残卷里却有一段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阴阳相冲化万物,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之道。”
“万事万物皆有阴阳,阴阳之力可持续、可变化,亦可转化。”
“故阴阳本一体两面,彼此互藏,相感替换,不可执一而定象。”
“……故曰:阴阳不二,以一而待之。一者太极是也,统领二物,相互作用,运化万千。”
萧包子仔仔细细的读了十遍,将这番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觉得这似乎和不二周天诀有关,却又捉不住那缥缈的一线。
她放下了书,起身来到了窗前。
窗外依旧白雪皑皑,但空中却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李辰安修炼的是至阳之力,孤阳则不长……那么他需要至阴来调剂中和。
钟离若水身有寒疾,还是绝症,这便说明她体内的那股阴气极重。
她的阴,能否滋养李辰安的阳呢?
应该是可以的,不然钟离若水那寒疾为何只有李辰安的至阳之力可以根除。
既为滋养,那当然就得双修了。
可为什么在晚溪斋的古籍中却说不二周天诀大圆满之前万万不可同房?
莫非是阳到极致?
不二周天诀的极致当是在十八法式全部参透的那一刻!
那一刻,应该就像是夏日里正午的太阳。
李辰安将在那一刻跨入大宗师的门。
他进了那扇门,就进入了至阳的烘炉之中,这时候若没有阴来调节,他只怕会被那至阳之力给活活烧死亦或爆体而亡。
这时候就需要钟离若水之阴……应该是这样!
萧包子那双细长的眼睛一亮,正准备下楼,却见一白衣姑娘从风雪中飘来。
她是夏花。
冬已至,花仿佛已凋零。
她一脸凄楚的站在了萧包子的面前,“姐姐!”
“怎么了?”
“辰安他、他进了忘情台!”
萧包子却忽的一笑,夏花顿时惊诧,焦急又道:“姐姐,他、他恐怕出不来了呀!”
第六百九十九章 初冬 五
萧包子那漂亮的脸蛋上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担心。
但她的心里却微微一叹。
那头牛,又多了一块待耕的田!
多一块就多一块吧,能怎么办呢?
再说了,他真练成了不二周天诀,那天天都阳至巅峰,总得需要许多的阴来调理吧。
自己和钟离若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架得住,毕竟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阴不阴阳不阳的。
她牵起了夏花的手,问了一句令夏花莫名其妙的话:
“妹子,你的月事是在什么日子?”
夏花顿时就惊呆了!
李辰安去了忘情台,他可是再难出来!
在蜀州西山的时候,萧姐姐可是因为他的死而万念俱灰!
这时候她不是应该惊讶的问问李辰安为何还活着么?
知道李辰安还活着的消息,她不是应该更着急的么?
她不是应该立刻飞下山赶去洗剑楼的么?
月事?
她竟然问我的月事是什么日子……
“不是,姐姐,”
“妹子,别急,你先回答我。”
夏花小嘴儿微翕,一脸惊诧,过了片刻才羞涩的说道:“有些乱……大致在初一至初八……前后或许还有那么两三天。”
萧包子顿时又笑了起来,她轻轻的拍了拍夏花的手,“这日子挺好!”
夏花一脸懵逼,“……好在何处?”
“我呢,在每月的初八至十五,若水妹妹呢我也问过,她在二十三至三十,你瞧,这没凑在一块,恰好!”
“……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包子那双修长的眉微微一飞:“就是牛有田可耕可以不闲着呀!”
“……什么牛?”
“辰安这头牛呀!”
夏花脸蛋儿顿时一红,“你知道他还活着?”
萧包子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夏花没有问萧包子为何知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可、可他真去了忘情台呀!”
“姐姐,快想个法子怎么进去救他!不然、不然他在里面也只有一块田呀!”
说出这话之后,夏花也忽的一惊,自己似乎被萧姐姐给带偏了。
都啥时候了,还想着牛和田的事!
“莫急,他和若水妹妹去忘情台这事,姐姐本来就知道。”
“来,坐下,姐姐给你说说。”
二人对坐在了一张矮几前,萧包子这才向夏花仔细的讲述了一番李辰安和钟离若水的故事。
这些故事夏花听过一些,但此刻萧包子再讲来,她对二人那深厚的感情又多了几分了解。
“……若水姐姐毕竟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他为了若水姐姐放弃了摄政王,甚至以身犯险,妹妹我倒是理解了,可是……”
夏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了窗外的雪。
“姐姐呀,可是他们进了忘情台,就真的出不来了。”
萧包子自然也担忧,但她更明白李辰安一定会这么去做!
这不是她能阻止的。
她也断然不能去阻止。
因为如果李辰安放弃了进忘情台,便意味着他放弃了钟离若水。
这非萧包子所愿,如果他真那样做了,他也就不是李辰安!
“他曾经说,天下事万万千千,有些事可不做,但有些事必须去做!”
“夏花妹妹,你的心情姐姐是理解的,毕竟姐姐也不希望他真的就永远不能出来。”
“但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只能祈祷,只能期盼他能够极为幸运的练成不二周天诀,成为天下第二个从忘情台里走出来的人!”
萧包子那双细长的眼忽的一弯,露出了一抹笑意:“悲伤解决不了问题,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豁达一些。”
“妹子,将田留好……他若出来方能耕,他若不能出来……反正我会荒着一辈子!”
夏花点了点头,“我结出的天魔相就是他,这便注定了我这辈子只能有他这一个男人!”
萧包子一怔,“那挺好,住在了你的心里呢,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我呆会去见师傅,便准备再下天山去洗剑楼了,就住在忘情台上,无论他出不出来。”
“姐姐你呢?”
“我呀……我准备再去蜀州。”
“再去蜀州干啥?”
“去借那一把雌剑!”
夏花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萧包子,萧包子嘻嘻一笑:“我觉得我等不了,那不如用那把雌剑也进忘情台。”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但他在里面,就算是修罗场,在我看来也是天堂!”
“我随你一起去!”
“好,你先去忘情台那地方等我,我快去快回!”
“……好!”
萧包子骑着她的小黑驴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傍晚离开了天音阁。
她当真向宁国方向而去。
她依旧没有悲伤。
她坚信李辰安在忘情台里还活着,她准备去将钟离若画那小丫头的那把雌剑给偷偷的抢了……借,恐怕不太好借。
万一那丫头要跟着来岂不是太麻烦。
主要是那丫头太小。
才七岁!
萧包子离开天音阁没多久,夏花也离开了藏经楼去了师傅的小院。
她的师傅就是天音阁的阁主,吴国长公主吴雯。
在她的记忆中,师傅一直是郁郁寡欢的状态。
师傅极少露出笑意,也沉默寡言,除非必要的指点几乎不说话。
但这一次回来师傅似乎有了一些改变。
吴雯捋了捋耳际的银发,将火盆里的炭火拨弄了一下,这才抬头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夏花,为师……恐怕也要下天山了。”
夏花愕然一惊,因为自己上天山十年,师傅从未曾离开天山半步。
师傅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下天山,甚至师傅还说过她去世之后将她葬在山腰处的那朵雪莲旁。
今儿个怎么师傅却忽然说她也要下山了呢?
“师傅准备去参加皇上的寿宴?”
吴雯摇了摇头:
“不是,为师要去宁国。”
吴国的长公主不去给她的哥哥祝寿而是要去宁国?
“师傅去宁国游历?这也好,咱们这天山上终年都是雪,太过单调,师傅出去走走挺好。”
吴雯又笑了起来,夏花这才发现师傅笑起来的时候就像那盛开的雪莲!
师傅年轻时候一定是很美的!
就算是现在,她的皮肤虽然不再如少女一样光洁如玉,但她的笑意中,却散发着温润亲切的光芒。
在这光芒中,夏花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两个字——幸福!
听说师傅的这一生极为不幸……
“夏花,师傅有个儿子!”
夏花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便听吴雯又道:
“萧斋主亲口告诉为师的!”
“师傅那儿子还活着,已二十一岁了!”
“他就在宁国,为师……为师要去寻他!”
“这天音阁,为师就交给你了。”
“明日,为师召集所有弟子,宣布你就是天音阁的阁主!”
夏花小嘴儿诺诺,她要去洗剑楼呀!
“师傅,我……”
吴雯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相信自己!”
“你已结出了天魔相,记得日夜观想。”
“当天魔相栩栩如生之时……便是你踏入大宗师之日!”
吴雯忽的站了起来,“就这么定了,往后天音阁的任何决定,皆有你做主!”
她抬步向门口走去,原本佝偻的腰此刻已直了起来。
夏花望着师傅的背,
“师傅,”
“嗯?”
“哥哥叫什么名字?”
吴雯回头,脸上笑意更甚:
“他叫……阿木!”
第七百章 初冬 六
宁国,安南道。
玉丹城。
初冬的玉丹城显得愈发的萧瑟。
因为宁国与吴国在无涯关的对垒,两国间的商贸便就此停滞了下来。
曾经活跃与此的商人们不知道这样的僵持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他们早已离开了这里,去了别的地方做一些太平的生意。
于是玉丹城的人就更加少了。
玉丹城里的那处悦来客栈的生意也大不如从前。
昭化二十四年冬月初四,傍晚。
悦来客栈来了几个风尘仆仆的客人。
“小二……!”
王正浩轩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冲着悦来客栈的大门就吼了一嗓子。
“来了……!”
一青衣小厮从大门里跑了出来,躬身问道:“客官……”
他的话被王正浩轩打断:“咱们这五人,开三间上房!”
“好咧!”
“将咱们的马弄去好好洗洗,多喂一些精料……小子,无涯关打起来了没?”
那小二接过了王正浩轩手里的缰绳,耸了耸肩:“还没呢,不过应该快了。”
“你怎么知道应该快了?”
“猜的,这几日往城里送木头的民夫少了许多,校场里做木工活儿的声音也少了许多,但多了好多的高架子,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看起来这小半年的活儿算是做完了。”
王正浩轩等人顿时一愣,不知道这小二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他挥了挥手:“你先去侍候好我们的马,咱们进去先弄点吃的。”
“好咧!客官们里面请!”
那小二牵着马正要离开,却又被王正浩轩给叫住:“喂,小兄弟,这城里……哪里有狗?”
小二一愣,“大的还是小的?”
“当然是大的!”
“……烟柳巷子的迎春院里有个小姐儿养了一只大黑狗,壮硕!”
王正浩轩顿时就笑了起来,“你安顿好了我们的马回来之后带我去认个路。”
小二看着王正浩轩,“客官,你、你寻狗干啥?”
“别多问,去去去,我们进去了。”
小二挠了挠后脑勺,心想那狗可是迎春园里有名的青姐儿养的,这个公子不去找青姐儿却要去找那条狗……
那是一条母狗!
他摇了摇头,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喜欢果然与众不同啊!
五人中的其中四人走入了悦来客栈,另一个人是背在背上进去的!
她叫小琴。
背她的那少年当然就是小剑!
小武三人离开京都去了一趟周庄,小剑便毅然决然的背着小琴跟他们同行而来。
小剑的伤势已经痊愈,小武是当今皇上,还是他的救民恩人。
现在这皇上要微服私访,自己也就有个拼命的本事,当随行全力保护皇上之安全。
只是小武却禁止叫他皇上。
命他依旧称呼小武。
因为他们是兄弟!
小剑现在有了四个兄弟!
还有一个叫李辰安,可惜……他葬在了西山之巅!
等此行结束之后,当去一趟蜀州,去西山之巅给他烧一些纸。
就在小剑想着这事的时候,原本那柜台后打盹的老掌柜忽的站了起来,那张老脸上的每一个褶子里都堆着笑意:
“客官吃点什么?”
王正浩轩一撩衣袖:“将你这客栈里好吃的多弄一些来!画屏春,有么?要真的!”
“你要给我假的,当心少爷我砸了你家的这店!”
老掌柜走了过,佝偻着身子依旧满脸笑意:“客官们倒是有口福,今儿个下午正好有一猎户送来了一些山货。至于画屏春,原本倒是有行商弄一点来卖,现在嘛……”
“这玉丹城除了那些军爷,可极少再有外面的人进来了,更不用说行商们,这个真就没有了,就算有再多银子也买不到。”
王正浩轩有些遗憾的摆了摆手:“那就将那些山货看怎么弄了给我送来……掌柜的,你这店这样空着天天亏损,怎么就不干脆关了换个地儿呢?”
“这悦来客栈在江南的各大城市倒是都有,但就算是开在小一些的县郡,生意肯定也比这里好。”
“就算是开去岭东道……现在岭东道也渐有起色,估摸着再过两三年也会渐渐繁华起来,早些去占个好点的铺子,总比守着这里等死强一些吧。”
那老掌柜的一捋长须咧嘴又笑道:“小哥儿,不急。”
“这无涯关吧,估摸着年前就能有个分晓。”
“咱宁国将无涯关给收回来当然是最好的,若是收不回来……赤焰军就算是退守玉丹河,只要两国之间没有了再打仗的念头,那些商贾们又会往来的。”
说着这话,老掌柜冲着后院吼了一嗓子:“徐厨子,将那些山货收拾收拾弄几个好菜,客人要了!”
他转身向柜台走去,边走边说道:“这里面的利润极大,跑一趟,在国内恐怕要跑断了腿才能赚得回来!”
“走这条线的商人,都是有钱的主儿,咱这客栈是他们歇脚的首选,现在虽然亏一些,迟早都是能赚回来的。”
他来到了柜台前,忽然转身,看了王正浩轩等人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小老儿听说……咱们那摄政王没死,还易容成了李小凤,带着钟离府那位三小姐进了忘情台……”
小武等人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尽皆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了这老掌柜。
阿木眉间一蹙,“老丈这消息可信?”
老掌柜点了点头:“虽说现在无人能过无涯关,但无涯山却拦不住江湖中的那些高手!”
“昨儿个晚上客栈来了个几个江湖高手,他们喝酒的时候说的都是摄政王去了吴国之后的那些事!”
“想必是真的!”
大门外忽然有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是真的!”
一个一身风尘的魁梧男子走入了悦来客栈。
他说了那三个字,径直向王正浩轩他们这一桌走了过来。
他是皇城司提举大人,王正金钟!
“爹……?!”
“给老子倒杯茶!”
王正金钟冲着小武拱了拱手,左右瞧了瞧,低声说道:“皇……武公子好!”
小武那双干净的眼此刻极为紧张的看着王正金钟,眼里满是期待的神色。
王正金钟点了点头又压低了声音:“刚得皇城司在吴国的谍子送来的消息,摄政王……于八月十八去了洗剑楼,于八月十九进了忘情台!”
小武先是一喜,因为李辰安活着!
这证明了他的猜测正确!
可瞬间又是一忧,因为他也知道忘情台那处禁地的故事。
他伸手一引,坐了下去。
他有许多话想要问王正金钟,奈何他不能言。
但不管如何,李辰安至少还活着。
他的眼睛又明亮了起来,忽然间有了新的目标。
他决定去洗剑楼!
去找李辰安!
第七百零一章 初冬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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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山珍,一壶劣酒。
王正浩轩举起了酒杯,脸上那担忧的神色消失不见:
“我觉得人不能太贪心!”
“他活着,这就是个天大的喜事!”
“至于他去了那什么狗屁忘情台……你们想过没有,为了给钟离府三小姐治病,那地方他是必须要去的!”
“我是不信天底下真有那有进无出的鬼地方,就算是有……我也要用我手里的刀去将那些鬼屠杀干净!”
“所以,我以为咱们现在应该愉快的喝喝酒吃吃肉,晚上再弄一条狗!”
“然后呢,当然就是去洗剑楼那禁地闯一闯了。”
王正金钟瞪了他一眼:“胡闹!”
“那地方没有不二剑根本就进不去!”
王正浩轩反瞪了他爹一眼:“进不去又咋样?进不去我就以刀牧山!”
“将那山给挖个洞,挖出一条路来!”
“你不是教我事在人为么?”
“那山无论再高,它总不可能长,只要挖的人多,总会有一天将它给移开不是!”
王正金钟一噎,小武摆了摆手,端起了酒杯,众人同饮了一杯。
小武心里已有了主意,只是他说不出来,这时候写也不方便,他伸出了筷子开始吃菜。
小剑和小琴是赞同王正浩轩的那番话的。
兄妹二人心想这辈子就算是住在那洗剑楼那山上,也当陪着王正浩轩一起,将那山给挖出一个洞来。
李辰安是他们的恩人,也是他们的兄长。
为了李辰安,死又何妨?
阿木年长更为冷静,他此刻看向了王正金钟,开口问道:
“叔,辰安进入忘情台这个消息,吴国朝廷可知道?”
王正金钟点了点头:“而今,吴国东旭城满城皆知,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入宁国了。”
“那吴国朝廷对此有没有做些什么?我的意思是他们有没有想着进入忘情台将李辰安杀死?”
“这倒没有,因为忘情台存在了千年,洗剑楼历代那么多的弟子进去,确实没有一人走出来。”
“所以在吴人看来,李辰安他、他断然是活不出来的。”
阿木微微颔首,“叔,如何才能正常进入忘情台?”
“以不二剑的任意一把为钥匙皆可进入,但一把剑开启一次之后,需要至少再等一年才能再次开启。”
阿木眼睛一亮,“钟离若画的手里还有一把雌剑!”
王正金钟却忽的一声长叹:“那把剑,丢了!”
阿木大吃一惊:“丢了?”
“嗯,事实上,三个多月前,皇城司就知道了摄政王还活着的消息……他就是在这里给了燕基道的儿子燕子夫疗伤的圣药。”
“而那药,只有武公子才能配置,也只有摄政王的身上才有!”
“皇城司便派出了最精锐的谍子暗中去了吴国,我也去了吴国。”
“当皇城司查出开启忘情台需要的是不二剑中的任意一把的时候,我就派了人去蜀州。”
“一处大统领郑旺亲自前去,他见过了钟离悠,才得知就在他抵达崇庆府的前两天,钟离若画的那把不二剑丢失不见!”
阿木眉间紧蹙,“我记得崇庆府的钟离园住了许多高手,司空豹杜其锋他们难道离开了钟离园?”
王正金钟摇了摇头:“他们依旧在钟离园,甚至他们就住在钟离若画那闺房的对面!可他们无一人察觉,因为那个夜里,他们全都中了毒!”
小武豁然抬头。
“不仅仅是那些高手们,就连院子里的所有家丁下人,也都中了毒,但下毒者却并没有杀一个人!”
“什么毒这么厉害?”
“迷离!”
迷离!
阿木和王正浩轩皆看向了小武,倒不是怀疑小武,而是想知道小武将这迷离曾经还给过谁。
小武没有让小剑取来笔墨纸砚。
他那双干净的眼里忽的又变得焦虑了起来。
因为除了李辰安和萧包子之外,他没有将迷离给任何人!
就算是萧姑娘,她那点迷离也根本不能迷倒一大片的人。
师傅去世之后,这天底下按理只有他一人能够配置出迷离,但王正金钟却说迷离出现在了蜀州崇庆府的钟离园……
他想到了孙爷爷曾经给他说过的一件事——
“我本是宫里的一个御医,并不会配置迷离。但在景泰十三年,回纥发起了对宁国的战争之后,老爷与夫人受命出征,我以医官的身份随行。”
“夫人夺回了大震关之后,再帅一千士卒千里奔袭,将回纥王燎野可足生擒。”
“就在这回纥王的身上,夫人搜到了一本毒经,回到后方营地之后夫人就将这毒经丢给了我。”
“这本毒经的名字叫《九毒真经》!”
“可惜是本残卷,仅仅只有两页,迷离的制作方法就在第一页,而第二页就是牵机!”
“夫人说这迷离对打仗似乎有极大用处,让我试试能不能将它配置出来,于是,就有了迷离。”
“爷爷万万没有料到迷离问世之后,导致了上车侯府满门被灭!”
孙爷爷正是因为上车侯府被灭而一直愧疚于心,也时刻告诫自己,毒,不可乱用,更不可轻意落于他人之手!
李辰安在忘情台里面。
萧姑娘手里的那点最多也就放倒一个江湖高手。
那么这天下还会有谁的手里有着大量的迷离?
亦或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懂得配置迷离?
小武摇了摇头,这意思是他并没有给其他人。
阿木沉吟片刻,“既然有人取走了不二剑的雌剑……恐怕那人的目的也是进入忘情台!”
“不好!”
“李辰安恐怕会有危险!”
王正金钟点了点头:“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首先想到的也是他有危险。”
“故而……我做了一些安排,玄甲营现在估计已到了洗剑楼。”
王正浩轩看向了他爹,“洗剑楼会不会和玄甲营打起来?”
“不会,因为天音阁的阁主吴雯给洗剑楼的吴洗渺去了一封信。”
王正浩轩一愣,“怎的?这两人……有一腿?”
王正金钟一筷子就敲到了王正浩轩的头上,“你这脑子里装的究竟是啥玩意?”
“不是惦记着人家的狗就是想着那些莫名的八卦!”
“老子就问你,你去了平江城,见到苏梦的时候,苏氏家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那晚住在了苏梦的闺房!”
“可你做了什么?”
“老子万万没有料到,你竟然给苏梦讲了一晚上的狗肉的几种做法!”
“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人家苏梦姑娘大哭一场!”
“老子就问你一句,究竟是姑娘香还是狗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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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初冬 八
夜。
无月。
一盏气死风灯挂在悦来客栈南院子里那一处凉亭的梁上,在夜风中一摇一晃。
王正金钟坐在小武的对面,此刻正看着小武递给他的一张纸。
纸上写道:
“叔,浩轩真性情!”
“他对狗肉无比执着,他对兄弟极为重视,他对爱情自然也极为专一。”
“在我看来,他的未来可期!”
王正金钟长长一叹,左右望了望,看向了阿木,“那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阿木摸了摸鼻子,他实在不善于撒谎,只能回了一句:“小师弟说,叔你四处奔波太过劳累,这初冬已至,便寻思去弄一条狗回来给您补补身子。”
王正金钟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却老怀大慰的嘀咕了一句:“这小兔崽子!还算有点良心。”
“哎……算了算了,皇上,”
王正金钟看向了小武,压低了声音:“皇上您来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小武落笔:“是不是温煮雨告诉你我来这里的消息?”
王正金钟点了点头,便见小武又写道:“初时我并不知道辰安还活着,我在长乐宫呆得不快乐,想着忘情台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于是便决定去忘情台看一眼。”
王正金钟沉吟片刻:“那破地方真没啥好看的,就是山腰子处的一个台子,用不二剑为钥匙,开启崖壁上的一扇门。”
小武点了点头,又落笔写道:“既然辰安还活着,我就更应该去看看了,只是这无涯关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王正金钟回道:
“臣去过赤焰军营地,与上将军吴冕还有大将军燕基农都有见过数面。”
“半年前,赤焰军尝试过用烟花攻打无涯关,奈何从下往上投掷烟花落点极为不准,投掷难度极大。”
“后来有人给吴冕送去了几张图纸……就是因为这些图纸,赤焰军没有再攻打无涯关。”
小武惊诧的看着王正金钟,过了三息埋头写道:“这图纸能解决投掷的问题?”
王正金钟点了点头,“现在看来,这图纸应该就是摄政王抵达这玉丹城的时候所画送给吴冕的。”
小剑和小琴顿时就张大了嘴巴,他们知道李辰安有诗仙之名,也知道李辰安有治国之能,却不知道李辰安还能解决这个攻城的最棘手的难题。
小武却笑了起来,落笔又写道:“一定是他!”
“那此战当无悬念,不知吴冕准备何时攻打无涯关?”
王正金钟回道:“冬月初七,还有三天!”
小武想了想,落笔:“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三天!”
王正金钟惊讶问道:
“皇上不亲自去赤焰军营地坐镇指挥?”
小武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我就是个郎中,若是让我去杀敌我大致还是可以的,但若是让我去指挥,这便是外行干涉内行,反而会坏了大事!”
“其实我最大的作用应该是在赤焰军的后方给受伤的将士们疗伤!”
“不要告诉吴冕他们我来了,也不要告诉神卫军我来了。这会让他们分了心,或者让他们束手束脚,这反而不美了。”
“就说你从京都带来了一个郎中,我总得给咱们的将士们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王正金钟这才极为仔细的看了看小武。
对于这个皇帝,在他的内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尊重。
仅仅是因为顾全大局。
也仅仅是因为这个皇帝不上朝不干政,令各个衙门包括皇城司有着足够的自主权罢了。
但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小武那双眼里的干净——
这个皇帝根本就没有皇帝的样子!
甚至在他的心里,他恐怕从未曾将自己当成天底下权力最大的那个人!
小武与李辰安能够成为最好的兄弟,在王正金钟看来,便是二人身上都有的那一个共同之处:不爱权,不恋权,甚至轻视所有的权!
他们皆喜欢自由。
皆有不羁之心,皆想做那一只能够在广阔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
“臣,遵命!”
小武落笔:“叔,叫我小武。”
“宁国这江山,从始至终我都是为辰安而守。”
“现在知道了他还活着的消息,我心里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就是找到他,带他回去,这江山是他的!”
“因为我也不是当皇帝的料,但他是!”
“宁国有他,才有未来!”
王正金钟咽了一口唾沫,“小武,不管宁国的皇帝是谁,你在叔的心里……已经比皇帝还要值得尊敬!”
小武腼腆的笑了起来,又写道:“无涯关破,我要去找到玄甲营。”
“我会和玄甲营的将士们一起,等李辰安从忘情台出来。”
“若是出不来,我想多用一些烟花恐怕能将那扇门给炸开。”
“至于赤焰军攻下了无涯关之后是守还是继续攻……这事就由吴冕和燕基农自行决定。”
王正金钟点了点头:“好,无涯关破之后,我带你们去洗剑楼。”
小武转头看向了小剑,他又埋头在纸上开始写。
这一次写了许多,却不是他想要说的话,而是许多的药材。
足足三张纸写完,他这才又写道:“明日拿着这单子去玉丹城所有的医馆按照需求采买,里面绝大多数都是用来疗伤的药。”
他没有说里面还有少部分是用来解迷离的药!
蜀州钟离园出现了迷离,再加之另外的一件事,这让他想到了某个人,却又觉得不可能。
但无论如何,终究得多配置一些解药以防万一。
小剑接过,揣入了怀中,忽的扭头望去。
就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有一人从院子外飞了进来。
他人未落下,却有一黑漆漆的东西“噗!”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王正浩轩落在了凉亭外。
他瞅了一眼那麻袋,走入了凉亭中,小武等人顿时一惊,因为王正浩轩衣衫不整!
不仅仅是衣衫不整,他的脸颊上竟然还有一个鲜红的唇印!
阿木瞪大了眼睛,“小师弟,你究竟是去偷狗还是偷人了?”
王正浩轩啐了一口唾沫子,“码的!那娘们在楼上招呼,说半价,我寻思得先踩好点,于是就进了那迎春园上了那二层楼。”
“狗没找着,结果万万没料到那二层楼的雅间里是黑压压一屋子的姑娘!”
“一个个见了我眼睛都在冒绿光!”
“我哪见过那般阵仗?转身就跑,结果……幸亏跑得快,要不我十七年的贞洁,可就交代在那楼子里了!”
阿木就惊呆了,小剑这时问了一句:“那麻袋里装的不是狗么?”
“是狗啊!”
“你哪抓来的?”
“嘿嘿,”王正浩轩咧嘴一笑,“我跑的时候这蠢货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想要咬我!”
“这不,我就顺手给弄了回来。”
“烧火烧火,炖来吃了!”
王正金钟心想不是说要炖来给老子补补的么?
这小子压根就没看老子一眼啊!
第七百零三章 初冬 九
昭化二十三年冬月初七。
清晨。
玉丹河平原,晴。
有薄雾。
无涯关上,新上任的戍边大将军勾括穿着一身光鲜的盔甲,腰悬一把阔剑,在一众亲卫的保护下开始了例行巡关。
站在高高的关墙之上,威风凛凛的勾括右手搭在剑柄之上,左手撑着关墙。
他极为严肃的扫视了一下薄雾掩映下的玉丹河平原,对身边的左右副将说道:
“本将军得太子信任前来戍边,临行之前,太子殿下于东宫书房对本将军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他抬起了左手,指着下面一划拉,“玉丹河平原是一处宝地!”
“它幅员辽阔,土地肥沃,比之咱们的下原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下说,希望本将军能够肃整边军,不仅仅要好生守住这无涯关,还要更加严格的训练七城寨的所有将士!”
“明年秋,太子殿下将登基为帝!”
他又指了指薄雾中的玉丹河平原,“殿下希望本将军能夺取这一大片的土地,在他登基之日,以捷报的方式送至登基大典之上!”
“给殿下的登基典礼,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扭头看向了身后的将士们,声音愈发的高亢了一些:
“诸位,你们都是本将军从京都带来的嫡系心腹,都是本将军手里最值得信任也是最锋利的刀!”
“本将军已完成了七城寨七大将军的更换……他们,都是父亲从神鹰军中调来的猛将!”
“可惜的是,夏璃那匹夫疏于对兵卒的训练,骑兵没有骑兵该有的技战,步兵也没有步兵该有的阵法……”
“相比于神鹰军,这七城寨的兵,简直就是一群饭桶!”
“幸亏殿下明察秋毫,及时做出了调整,不然,就凭他们的战斗力……指不定哪一天,这无涯关又会落入宁军的手里,甚至下原州也难以幸免!”
“现在,七大将军正在按照神鹰军的训练法子重新训练那些兵,大致在半年左右便能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到那时……明年夏,”
勾括又将视线投入了辽阔的玉丹河平原,他的腰笔直,他那张四方脸上,洋溢起了一抹激动的神色:
“本大将军,将亲帅十万将士,出无涯关……夺取玉丹河平原,为太子殿下登基送上一份最好的礼物!”
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们备受鼓舞,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他们一个个面色激动,因为这可是开疆裂土的莫大之功!
可就在这时,勾括忽的眉间一蹙,他又伸出了左手,指向了赤焰军营地的方向。
“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薄雾中,依稀可见赤焰军营地里不似以前那么安静。
不仅仅有许多的人在动,还有许多高高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在动!
戍边左副将陈忠实摸了摸那一簇短须,看了片刻,极为认真的说道:
“大将军,会不会是赤焰军久久无功,眼见着大雪将至,他们这是要将营地撤回玉丹河了?”
戍边右副将张士强此刻也开口说道:
“大将军,宁国国力羸弱,如此僵持,想来赤焰军粮草已近断绝。”
“宁国将希望寄托于那摄政王李辰安的身上,李辰安在西山之巅死去,这原本就令赤焰军备受打击,故而这些日子赤焰军没有发动过一次攻击。”
“现在又传出李辰安那是假死,他去了洗剑楼的忘情台……想来这消息也传到了赤焰军中。”
“吴冕和燕基农肯定知道忘情台那地方有进无出,那么李辰安这一生都不能再出来,这和真死并无两样。”
“故而,末将以为,他们再无战斗的意志,退守玉丹河一线还算是好的,弄不好,他们会直接放弃整个安南道!”
左副将陈忠实点了点头,看向了勾括,“大将军,莫如趁他病要他命!”
他一拳砸在了关墙上,“咱们兵出无涯关,痛打落水狗,如何?”
勾括内心蠢蠢欲动,但他还是将这个念头给摁了回去。
“原本驻守于关墙内的七城寨骑兵已回了七城寨接受新的训练,咱们守关将士只有五万余……出关并不妥当,因为赤焰军的手里有那大杀器烟花。”
“太子殿下说了,工部正在全力以赴的研究烟花的制造工艺,一旦研究成功,将率先供给咱们。”
“你们放心,功劳有的是!”
“本将军要用最小的代价,去获取最大的功劳。”
“且不理会,走,巡墙!”
勾括一撩大氅,正要转身而去,视线又扫了一眼关墙之下。
他迈出去的那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他那张四方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因为远处的赤焰军并没有撤退,而是推着那高大的玩意儿,正向这关墙而来!
关墙在山顶之上。
赤焰军在山坡处。
那东西看起来很是巨大,故而向上推行的速度很慢。
但就在勾括等人的视线中,山腰处出现了许多的兵!
不是赤焰军的兵!
因为他们的旗子不是赤焰军的鲜红色,而是……黑色!
“神卫军!”
勾括扭头看向了右副将张士强,蹙眉问道:“不是说五万神卫军已经离开了玉丹河返回蜀州了么?”
张士强也惊呆了呀。
他连忙拱手一礼:“大将军,这情报是夏璃曾经的斥候所说……说三个多月前神卫军就已经离开,那时咱们还在京都,咱们到这里也才半月左右……”
勾括腮帮子一鼓,“狗曰的夏璃,这是摆了老子一道!”
“命……各部加强戒备!”
“命……速派人前往七城寨,敌军大军压境,无涯关需要支援!”
“燃狼烟!准备战斗!”
随着一声号角响起,无涯关的关墙之上顿时忙碌了起来。
各处烽火台冒起了笔直的狼烟,平静了小半年的无涯关,再一次响起了震天的战鼓。
赤焰军后方。
这里搭建起了一处巨大的战地急救营地。
营地中堆满了许多的药材。
营地里还有许多被征召的玉丹城医馆的郎中,正在忙碌的按照小武所写的方子配置着疗伤的药膏。
小武等人此刻来到了营地外,皆看向了远处的狼烟,也看向了那些徐徐向上而行的投石车。
王正浩轩惊诧于那玩意儿的怪异,忍不住扭头问了他爹一句:
“敌人都知道了咱们的动向,这东西能有用?”
王正金钟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
“这不是偷袭!”
“这是要堂堂正正的将无涯关给轰塌了!”
“就让吴军见识一下这烟花的美丽吧!”
小武却看向了两翼的神卫军。
他那双干净的眼里,露出了一抹疑虑!
第七百零四章 初冬 十
远处。
赤焰军中军。
吴冕也看着那些投石车,对身边的燕基农说道:
“原本我还有些担心,现在才知道这投石车是他所设计。”
“王正金钟这家伙瞒得紧啊!”
“我早应该想到他还活着,毕竟如他那样有着大智慧的人,怎可能那么轻易的死去。”
燕基农沉吟片刻,“可他进入了忘情台。”
吴冕眉梢一扬:“只要还活着,总是有办法再出来的。”
“比如……长孙红衣那三千御风卫和安自在的五百猛虎营战士带去的烟花。”
“原本还以为他们这是要去偷袭吴国的东旭城,现在才知道他们是为了去炸开那座山!”
吴冕微微一笑:
“虽然要绕很远的路,但他们已经离开了两个多月,若没有暴露,当已潜行至剑山群峰之北……那地方荒无人迹,但有安自在带路……你知道安胖子最擅长的就是在荒山野岭间生存。”
“他会从忘情台里出来的!”
“现在,咱们就好好的打好这一仗,给这位新来的戍边大将军瞧瞧投石车投掷的烟花的威力!”
燕基农颔首,“也不知道吴国的那位太子和上将军勾仲有怎样的冤仇,他竟然将夏璃给换了回去……对了,勾仲率领的神鹰军在吴国的西北边境,防御的是回纥的军队。”
“长孙红衣和安自在他们要去吴国之东,不走这无涯关,那就必须经过吴国西北方向的西霍州……那地方可是勾仲的老巢所在,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吴冕沉吟片刻,望了望依旧薄雾笼罩的无涯关。
“西霍州幅员辽阔,山川河流众多,他们只有三千五百来人,以安胖子的本事……想必要避开勾仲的眼线并不是太难。”
吴冕说这话的时候没啥底气。
因为吴国的神鹰军与宁国的神武军、越国的神策军齐名。
这三个带着神字的名头,皆传承于千年前的大离帝国!
吴国还有个极为厉害的谍报机构机枢房!
三千五百人并不少,要做到不留痕迹几无可能。
但安自在他们也有其优势,这三千五百人身手都很是不错,拥有极好的机动能力。
如果在山川丛林间,勾仲要抓住他们的尾巴并不容易。
燕基农依旧很是担忧,但担忧归担忧,却并没有任何办法去支援安自在他们,他看向了吴冕,问了一句:
“夺回无涯关之后,接下来是守还是……攻?”
吴冕没有回答。
他扭头望了望远处的神卫军,眼里反倒是露出了一抹忧虑之色。
这支从蜀州而来的隶属于钟离府的私兵,他们的统领叫袁肃号称袁三爷!
他曾经是神武军的骠骑将军!
这支五万人的神卫军,原本应该镇守蜀州,却因为赤焰军的反叛,被皇长子小武用那枚桃花令调到了这里。
小武登基为帝,对赤焰军并不放心。
他命令神卫军驻扎在玉丹河平原,监视着赤焰军的一举一动,也有督战之意。
若不是自己和袁三爷曾经有一些交情,恐怕那老将军会提着枪顶着自己的后背命赤焰军强攻无涯关。
在个把月前,袁肃忽然告诉自己,说收到了命令部队要撤回蜀州。
他们本已经离开,可就在五天前,袁肃却又派了人给自己送来了一封信。
说神卫军又接到命令,正在返回玉丹河平原,协助赤焰军夺回无涯关。
这很诡异,因为兵部并没有行文告知自己。
吴冕现在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位新皇帝,究竟会不会卸磨杀驴!
攻下了无涯关之后,他会不会命神武军将赤焰军消灭?
现在这事倒是有了一个转机,李辰安没有死。
新皇帝这一切举动都是为了给摄政王李辰安报仇,他既然没有死……无涯关攻陷之后,极大可能会面临吴军的疯狂反扑,那么赤焰军留着就有其留着的意义。
如果赤焰军再扑向吴国的下原州……神卫军据守无涯关……赤焰军在下原州与吴国调派而来的大军相遇,神卫军为了保无涯关不失定然不会出关相救。
那么赤焰军就成了一只孤军!
在吴国的地盘上,一只没有后援的孤军……
“哎……”
吴冕一声叹息,“先攻下无涯关,至于其它,再看看。”
……
……
赤焰军后方营地。
王正金钟与小武相对而坐。
他看向了小武,低声问了一句:“这一仗结束,神卫军是不是该调回蜀州了?”
小武把玩着手里的那面漆黑的桃花令牌,过了片刻,他放下了这令牌,拿起了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我想,神卫军应该已经不听我的调遣了。”
王正金钟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小武微微一笑,又写道:
“燕基道带着燕子夫回长乐宫,我看过那伤药就知道辰安没有死。”
“燕基道告诉我赤焰军反叛之罪,罪不至全军去死!”
“他也告诉我现在的赤焰军,上下一心,只想夺回无涯关将功补过。”
“所以,我那时就让萧公公带着这令牌还有我写的圣旨……我这辈子写的第一道圣旨,快马送到了这里,交给了神卫军统帅袁肃。”
“袁肃接到命令之后,本已经带着队伍启程返回蜀州……我没有料到他们竟然还在这里!”
王正金钟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看小武手中的那枚桃花令,“这就有些诡异了,前些日子我去见过袁肃,问过他为何去而复返。”
“他也给我看过一枚同样的桃花令,他说……他收到的命令是返回这里,协助赤焰军夺取无涯关!”
小武眉间微蹙。
如此说来,桃花令并不只有自己手中的这一枚!
是谁给神卫军下的命令?
神卫军想要干什么?
王正浩轩心里忽的一震,神卫军是钟离府的私兵!
桃花令是樊老夫人亲手所制!
这桃花令竟然出现了两枚……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她还活着?”
小武咧嘴一笑摇了摇头,落笔:“我也不知道,但有些事却太巧。”
王正金钟沉吟数息,俯过身子,低声问了一句:“如果神卫军有不轨之心……?”
小武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那双干净的眼变得冷若冰霜。
他又写下了一行字:
“我在长乐宫里配置了大量的迷离!”
王正金钟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如果她真的还活着,那把雌剑……估计就在她的手里!”
“但这事……李辰安是为了救钟离若水的命,若是说她用那把雌剑进入忘情台杀李辰安……以她大宗师的实力要杀李辰安早就杀了,这说不通!”
“另外,她修炼的是凝霜诀,她进去之后也出不来……”
“她究竟要做什么?”
小武想了想,落笔:
“如果她是等李辰安练成了不二周天诀,将钟离若水治好的那一刻杀了李辰安……”
王正金钟摇了摇头:“李辰安要治好钟离若水,就必须行夫妻之实。”
“李辰安就是她的孙女婿,一个大宗师的孙女婿,还是权倾天下的孙女婿,这对钟离府有着极大的好处。”
“她为何杀他?”
“莫非是疯了不成?”
小武迷茫。
王正金钟也不得其解。
可片刻之后,他忽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想到了长孙惊鸿埋在皇城司那颗歪脖子树下的那个漆黑的小盒子!
里面有许多纸。
其中有一张纸上写着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凡美丽的东西,总是深具危险,比如桃花!”
“隐月阁,许在桃花源!”
“可她却凭空出现,无根无源!”
第七百零五章 初冬 十一
王正金钟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长孙惊鸿在皇城司的那颗歪脖子树下守了二十年!
他真正在守的是卢皇后那个丢失了的儿子么?
看起来是这样,可他却秘密的训练了一支强悍的玄甲营。
他甚至让夏运虎演了一出戏,让所有人以为夏运虎叛出了皇城司,去了戒备森严的长乐宫。
他还让丁大先生早早退出了皇城司,在怀山郡隐姓埋名近二十年。
夏运虎和丁大先生应该就是在暗地里寻找什么。
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以至于整个皇城司,哪怕是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夏运虎带着他的三千鬼影军又去了哪里?
丁大先生现在在何处?
还有奚帷……
去岁京都之乱,樊桃花亲自镇守太安城。
奚帷率赤焰军从太安城而过,樊桃花率三千将士出城与赤焰军一万将士一战……
那一战,奚帷并没有出手,他带着两万赤焰军直接去了玉京城!
樊桃花是大宗师!
她就算是受伤,也伤不至死。
可那一战她却受了重伤!
她回到了云集别野,又恰逢怀平山率兵前来,云集别野那一战,据事后情报,樊桃花仅仅是出了一次手挡住了第一轮的箭羽!
而后死了许多人。
她却再没有出手。
正是在云集别野中,趁着那慌乱,她让钟离若水去了蜀州。
若是她真为了宁国,她不应该回云集别野!
她应该去玉京城,因为玉京城里就有神武军!
她应该率领神武军与赤焰军一战,将赤焰军彻底消灭,将奚帷也斩杀了才对!
可她偏偏去了云集别野!
李辰安率兵赶到,解了云集别野之危,她也并没有让李辰安派人将钟离若水一行追回来。
这便有了李辰安的蜀州之行。
她死在了李辰安的面前!
还是李辰安亲手将她葬在了广陵城的桃花山上……世间再没有樊桃花!
如果她真活着,这些日子,她究竟会去哪里?
“烟花!”
王正金钟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如果推测正确,她应该是去了传说中的隐门!”
“李辰安是在花溪别院弄出的烟花!”
“李辰安入京都,迟迟未能进入定国侯府,直到安自在带着一枚烟花在定国侯府当着她的面放了一个之后,她便让钟离若水带着李辰安去了定国侯府!”
“李辰安将烟花的制造教给了赵大柱和周怀仁熊大!”
“这三人,原本就是她曾经的兵!”
“我认为,她已经拿到了烟花的制造方法,她知道了这东西的巨大威力。”
“就算是大宗师,也不能正面对抗烟花的爆炸!”
“所以……她意识到了这东西对隐门的威胁,故而假死脱身,将这烟花的制造方法送去了隐门!”
小武极为惊讶的听着,听到这里,他落笔写道:“若是这样,她在得到那法子之后,大可以极为隐秘的杀死李辰安……莫非她当真为了李辰安能够将钟离若水给救回来?”
“就算是李辰安有那过人天赋练成了不二周天诀,挽救了钟离若水,她也大可不必带着雌剑进入忘情台!”
“姑且不说她能不能打得过不二周天诀大圆满的李辰安,她完全可以等李辰安出来之后再找个机会下手……这总比她也被困在忘情台好吧?”
王正金钟蹙眉片刻,“莫非是她已知道了玄甲营还有长孙红衣他们去了洗剑楼?”
“她没有把握故而行此险招?”
小武想了想,摇了摇头,写道:“都是我们的猜测,你应该派人再查她的那座坟。”
“另外……隐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王正金钟也摇了摇头:“皇城司被火烧了数次,黑楼里没有了关于隐门的记载。”
“不过……每百年隐门中人会现世,与世俗中的武林高手在蜀山论剑。”
小武疑惑的又写道:“就没有追踪到论剑之后他们的去处?”
“没有,论剑之后,他们会游历江湖,而后消失无踪!”
小武又写道:“距离下一次蜀山论剑还有多久?”
王正金钟伸出了三根手指:“只剩下三年!”
小武落笔:“蜀山论剑的意义何在?”
王正金钟回道:“按照长孙大人的推测,蜀山论剑毫无意义,仅仅是隐门中人想要看看世俗世界的实力!”
“不仅仅是功夫,还有各国的经济、军事上的实力!”
小武又是一愕,写道:“莫非他们还想统治这个世界?”
王正金钟还没有回答,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这个世界本就是他们的!”
王正金钟锵的一声拔出了刀,“你是何人?”
一个老妇人落在了王正金钟的对面,她微微一笑:“老身松山剑院掌门东方红!”
阿木和王正浩轩已拔出了刀。
小剑也已拔出了他的两把短刀。
绑在他背上的小琴抽出了她的那杆长枪。
看着这架势,东方红摆了摆手:
“老身可不是来打架的!”
“老身是要去吴国的机枢房看看大离帝国曾经留下来的一些历史!”
“恰好路过,恰好听到,你们大可不必紧张。”
王正金钟没有收刀,却问了一句:“这个世界为何本就是他们的?”
“因为,隐门,极大可能就是大离帝国皇族后裔所建!”
众人大吃一惊,王正金钟又问道:“樊桃花,就是隐门中人?她在隐门中是什么身份?”
东方红却摇了摇头:“我那师妹是师傅捡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她的来历,更不知道她和隐门有没有关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就算是隐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离帝国的后裔,经过了这千年的发展,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他们现在究竟有多强大……”
“若是有一天,忽然有大军压境,老身不会觉得奇怪。”
“若是有一天,某个国家的某些军队忽然竖起了曾经大离帝国的火焰旗,老身也不会觉得奇怪。”
“若是有一天说某个国家的某个强大世家是大离帝国的某个分支,老身还是不会觉得奇怪。”
“都是曾经大离帝国的人,相貌上并没有区别,”
“隐门如此神秘……谁也不知道千年来有多少曾经大离帝国的皇室后裔渗透到了这世俗世界,”
东方红望向了东方。
东方的朝阳已经升起。
她忽的一声叹息:“可悲的是,宁国遭受了二十年苦难,越国反受禅宗之乱,吴国……都说吴帝英明神武,可在老身看来,也不过是坐井观天!”
“都以为千年过去,就算是大离帝国皇族的后裔还活着,也从曾经的老虎变成了兔子。”
“可老虎就是老虎,反倒是而今的这些人,似乎都忘记了大离帝国曾经的强大!”
“清醒的人不多,奚帷是最清醒的一个!”
“所以,他这一生都在致力于给宁国给这个世界寻找一条强国之路!”
“只有他才明白,唯有国强民富,才能有足够的资本去应对大离帝国死灰复燃的反扑!”
“可惜……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李辰安,这小子,却偏偏是个情种!”
“爱上的还是我那师妹樊桃花的孙女!”
“造孽啊,这或许就是天意!”
王正金钟松开了握刀的手,他拱手一礼:“东方掌门,敢问樊桃花她究竟有没有死?”
东方红面色忽的悲戚:“她死了!”
第七百零六章 初冬 十二
东方红一句她死了,王正金钟和小武等人就惊呆了。
因为樊桃花如果真的死了,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所有推测都是错的!
谁有那本事在去岁京都之战中重伤樊桃花?
谁又用迷离将钟离园的那么多高手迷晕取走了不二剑的雌剑?
长孙惊鸿为何在纸上留下了那几句指向樊桃花的话?
等等。
她死了,这一切就真的成了一个难解之谜!
“老身与师妹亲如姐妹。”
东方红长长一叹,又道:“那时候我们都才五六岁,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也一同随师傅学艺。”
“她上山之初很是孤僻,但渐渐便开朗了起来。”
“她无比珍惜在山上的岁月,说我们所有师兄师姐们,皆是她的亲人……她也一直拿我们当她的亲人一样看待。”
“她上山之后,那是一个春天,她在剑院里种下了一粒桃核。那桃核生了根发了芽渐渐长成了一颗桃树,那颗桃树伴随着我们一起长大。”
“我们看了足足八载的花开花落,在她十五岁那一年,她说要下山去看看红尘,于是她下了山,遇见了钟离破。”
“她回山之后向我们说了这件事,她的心里很欢喜,她说钟离破长得好帅,她喜欢上了钟离破。”
“后来她又下了山,她装着不懂武功的样子,营造了与钟离破偶然再见的场景……后来,她如愿以偿,嫁给了钟离破。”
“她大婚时候我有去。”
“她告诉我,她的心里有两个家。”
“一个是娘家松山剑院,另一个就是现在的这个家了。”
“那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那晚我问了她一件事……我说,松山剑院那颗桃树的桃核你是从哪里带来的?”
“她说是她的姐姐给她的。”
王正金钟顿时眉间一蹙:“她还有一个姐姐?”
东方红点了点头:“孪生姐姐!”
“可她说她的姐姐死了……饿死的,那是最后一个桃子,那个桃子是她姐姐临死前给她的。”
“她吃了那个桃子之后被师傅所救,她留下了那个桃核,种在了松山剑院,便觉得她的姐姐永远在她的身边。”
王正金钟一哑,东方红又道:
“她是我们看着陪着一起长大的,她虽然有些古灵精怪,但她的性子却是极为爽直。”
“就像她一见钟离破就认定了钟离破一样,她绝不会作伪,更不会对她的亲孙女下毒!”
王正金钟又是大吃一惊:“下毒?给谁下毒?”
“钟离若水!”
“钟离若水的寒疾不是先天就有的病!”
小武忽的垂头,那双干净的眼里满是伤悲。
他是知道的。
因为长孙铁线早已告诉过他。
东方红又道:
“钟离若水三岁那一年她回了一次松山剑院,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欢喜,而是一脸的忧愁和愤怒!”
“她说有人给钟离若水下了极寒之毒!毒不知其名,但就连长孙铁线也无法根治!”
“她一直在找救治钟离若水的方法,在松山剑院的藏经阁里她独自一人呆了一个月!”
“出来的时候她说恐怕只有将不二周天诀修炼至大圆满的人才能救钟离若水。”
“也就是这个原因,她让吴洗尘留在了宁国!”
“她希望吴洗尘能够找到一个最有天赋的弟子,希望那个弟子能够练成不二周天诀,解开钟离若水体内的寒毒……”
“当然,她也一直在找下毒的人。”
阿木听呆了,这时才咽了一口唾沫问了一句:“她找到了没有?”
东方红摇了摇头:“她并没有找到,却找到了这寒毒的来源!”
“来自何处?”
“大离帝国曾经有一个五毒神教,五毒神教有一本《九毒真经》!”
“这寒毒,便是五毒神教的至寒之蛊,它其实不是毒,而是蛊!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君王痴。”
“上一个被下了这寒蛊之人,就是大离帝国末代的那位年轻的皇后,这导致了当时的皇帝不理朝政,天天面对那位冰美人以泪洗面,故而导致亡国。”
“钟离若水体内的寒蛊大致还有一年也就养成熟了,她的命运将就此终结,李辰安恐怕也会守着她那如冰一样的棺材,不会再理宁国朝政。”
“所以,她绝不会希望李辰安死,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李辰安的身上,希望李辰安能练成不二周天诀破了那寒蛊。”
王正金钟这时候问了一句:“若是如此,她将钟离若水送去蜀州,让李辰安去蜀州经历那般危险,又如何解释?”
东方红沉吟片刻:“我以为……她在玉京城被重伤,能够重伤她的人,这天下几乎没有,所以她遇见的那个高手,极有可能不是世俗中的某个大宗师!”
王正金钟又大吃一惊。
不是世俗中的某个大宗师,那就是隐门中的大宗师了!
“但那个高手恐怕也受了伤。”
“她担心那个人去了云集别野将她的那些孙女们给杀了,故而她决定让钟离若水她们去蜀州避一避。”
“至于李辰安,恐怕她是希望李辰安能心无旁骛的修炼不二周天诀,那李辰安就必须找到……”
东方红看向了小武,“李辰安必须将宁国托付出去,而后进入忘情台才能全心修炼不二周天诀。”
这个解释来自于东方红的推测,有些道理,但毕竟是推测。
“她怎么就没有给李辰安说重伤她的那个高手是谁?”
东方红解释了一句:“那个高手当是出于隐门,而隐门这件事,在李辰安练成不二周天诀之前,告诉他毫无意义。”
“三年后的蜀山论剑,如果李辰安无法踏入大宗师的行列,他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王正金钟沉吟数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隐门给钟离若水下蛊,又派人意图杀死樊桃花,他们这又是为了什么?”
东方红摇了摇头:“老身不知道,但他们既然这么做了,其中定有极为重要的原因。”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连推测的方向都没有。
因为这事太过荒谬。
隐门公认是大离帝国皇室后裔所建,但没有人知道隐门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隐门里有些什么人,有多少人。
但隐门之中皆是高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为世间的那些绝世武功,皆来自隐门。
他们为什么将这些武功传入世俗?
世俗强大了,对隐门或者说对大离皇族的复辟没有丝毫好处。
这便是无法解释的矛盾。
“老身要走了,给你们说这么多,也就是不希望你们将精力浪费在了我那师妹的身上。”
“皇城司若是想查,老身倒是以为,昭化皇帝修建长乐宫,他恐怕在长乐宫的某个地方藏了一些关于大离帝国秘闻的书籍。”
“因为我那师妹之前上山的时候也给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昭化皇帝看似被情所伤,倒不如说是他察觉到了什么,故而离开了皇宫。”
“因为她是了解昭化皇帝的,他登基为帝不易,他绝不是一个为了情会放弃国家的人!”
王正金钟一怔,昭化皇帝修建长乐宫避世修道这众人皆知。
莫非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
【这两章有点烧脑,将是故事走向的转折,不透剧。在这里我想说一句:我真的写不快呀,感谢书友们的耐心!】
第七百零七章 初冬 十三
阳光驱散了晨雾。
初冬的天空湛蓝而高远,这样有着艳阳的初冬本是最令人心情愉悦的时候。
王正金钟等人的心情却并不愉悦,反而皆很沉重。
太多的谜团留在了他们的心里。
东方红已远去。
对于东方红的这番言语,王正金钟当然没有轻易相信。
他需要再查樊桃花的那座坟已确定樊桃花是否真的死了。
他还要赶回京都,派出皇城司的谍子,将当初建造长乐宫的所有人一一询问。
另外,还得找到那个无为小道士!
太一道的道观被长孙惊鸿派去的人一把火给烧了,清风老道士死在了西山之巅,当年昭化皇帝修道之事,恐怕就只有这个无为小道士才知道了。
至于给钟离若水下蛊的人,还有那个重伤樊桃花的隐门高手……这事已难以去查,恐怕只有等到某一天隐门中人大举出现才能解开这些谜团。
而李辰安能否顺利练成不二周天诀走出忘情台,这件事已不仅仅关系到钟离若水的性命,这似乎还关系到世俗武林对隐门高手的胜败。
若是再如奚帷那般看得更长远一些,李辰安活着,用他的远见卓识去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宁国,这或许还能让世俗世界避免一场可能的灾难。
按照以往蜀山论剑的规矩,世俗武林若是胜利,隐门中人便不得干涉江湖中的事,也就是不得出现在江湖之中。
可奇怪的是,明明隐门中人身手应该更高,可偏偏蜀山论剑他们却都输了!
按照东方红的说法,他们其实只是为了观察!
观察世俗世界的实力,包括武功、也包括国力民生等等。
极有可能就是给大离帝国而今的皇族后裔提供世俗世界的消息。
千年过去,吴国、宁国和越国的兵力若是加起来,恐怕有百万之数。如果只算精锐,那也有三十万之数。
大离帝国的皇族后裔哪里会有如此强大的军队?
要养这样的军队,需要举国之力!
它的百姓那就必须要千万之数!
如此多的人口,那已经是一个国家,可三个国家的谍报机构至今都没有找到他们存在的地方。
这根本就说不通。
没有一国之根本,他们就算是有再多的高手,也绝无可能复辟成功。
就算是他们已经隐藏于世俗世界,宁国的神武军李辰安当摄政王的时候就已经收归兵部,吴国的神鹰军是吴国皇帝嫡系,越国的神策军也是越国皇帝一手掌控……
这三支军队如果联合起来,天下何人能敌?
所以,所谓的大离帝国皇族,他凭什么翻得起几朵浪花来?
王正金钟甩了甩脑袋,“多想无益,做好当下!”
他扭头望向了远处的无涯关。
……
……
就在他的视线中,那巨大的投石机向无涯关投掷去了第一枚烟花!
无涯关上,勾括同样看见了那不知名的东西投掷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圆球!
那个圆球拖着细长的尾巴!
那细长的尾巴末端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声大吼:“小心……烟花!”
就在他的视线中,那枚烟花在迅速的放大!
南边关墙上的守关将士们此刻也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烟花从天而降。
“这不可能!”
一名老兵震惊的嘀咕了一句。
驻防此处的戍边左副将陈忠实一听,问道:“有何异样?”
“回将军,上一次……也就是小半年前,敌军的这烟花根本就丢不过来。可现在看这模样……”
他仰起了脖子,瞳孔紧缩。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躲避……卧倒……!”
他转身,一个虎扑,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忠实一家伙扑倒在了城墙上。
“轰……!”
一声震天巨响,这枚烟花极为准确的命中了城墙。
它落在了城墙上!
随着它那一声爆炸响起,远处的勾括忽然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地动山摇之势。
他看见了那爆炸产生的耀眼火光,也看见了一篷烟雾在那方城墙腾的升起。
就在那烟雾之中,仿佛有肢体的碎片四散而飞。
于是,他听见了隐隐的惨叫哀嚎之声。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
这才真正明白了烟花这东西的厉害。
在离开京都之前,在太子东宫时候,太子殿下仔细的形容过这烟花的威力,那时的他尚不以为意。
因为千百年来的战争,决定胜负的因数有很多。
无外乎兵力上的优势,或者战术上的优势,也或者战斗意志的坚韧程度等等。
敌我双方,终究是真刀真枪的干,亦或如而今这样凭借着坚固城墙而守。
可现在,这一枚烟花的爆炸所产生的威力,令勾括顿时茫然了起来——
他读过许多的兵书。
但没有任何一本兵书能够告诉他如何应对而今之局面!
敌人在山腰处,在箭羽的射程之外!
除非开启关门率兵杀将下去,否则没有任何武器能对敌军构成威胁。
可敌人却能用那高大的架子,将烟花那神物远投至关墙之上……
这便是被动挨打。
被打了还毫无办法!
那玩意儿怎么防?
就在勾括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他身边的数名将军发出了道道惊呼:
“天……这么多的烟花?!”
赤焰军中军在山腰处一字排开。
排成了足足五排!
每一排都有十架投石车。
五十架投石车,在吴冕的一声令下,依次将烟花还有巨石向城墙上投掷而去。
空中引信燃烧绽放出的光芒如闪耀的星,也如催命的阎王的眼!
无涯关上那些守关将士们看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烟花,他们的眼里只有恐惧和绝望!
“大将军,快躲……!”
“所有人,隐蔽……!”
“跑啊……”
“轰轰轰……!”
三十枚烟花有足足二十二枚在城墙上爆炸。
还有八枚落在了城墙前后爆炸开来。
二十个比脸盆还大的巨石狠狠的砸在了城墙上。
城墙豁开了一道口子。
城墙上血肉横飞哀嚎遍野。
勾括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张英俊的四方脸上满是尘埃,就连他的头盔也歪到了一边,他却没有伸手将头盔扶正,而是茫然的看着那依旧未曾散去的硝烟。
他的四肢都在颤抖。
他的眼里,也是难以掩饰的恐惧。
“怎么办?”
“谁能告诉本将军该怎么办?!”
第七百零八章 初冬 十四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就算是经历过第一次烟花阵仗的那些老兵也不例外。
他们不知道那个能够将烟花投掷如此之远的东西叫什么,但他们却明白了就是那东西令烟花发挥出了真正的作用。
“大、大将军!小的以为,当派人出关将那东西给捣毁!”
“小的数了数,敌军也就五十架那东西,只要咱们捣毁了那东西,敌军的烟花就无法落到这关墙之上!”
勾括一听眼睛顿时一亮,他看向了那老兵: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将军,小的张二狗!”
“二狗,本大将军现在就任命你为千夫长!”
“本大将军命你率……五千人出关捣毁那东西!”
张二狗顿时一呆,“大将军,小的就是个……”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现在你就是本大将军的千夫长了!”
“你完成此任务,本将军保举你为左中郎将,封妻荫子……就看你这一战之功!”
张二狗一听,脸色一片潮红,他就是个小兵啊!
在夏璃的手里当了足足五年的小兵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件泼天大功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激动得无以复加,但片刻之后……
这老兵油子清醒了过来。
他扭头望向了关下。
关下不仅仅有六万厉兵秣马的赤焰军将士,还特么的有五万虎视眈眈的神卫军将士啊!
五千人冲下去……
人家两轮箭雨可就将自己这五千人给送去了西天。
这活儿怎么能干?
完全就是去送死的嘛!
他冷静了下来,“大将军,小的那点本事小的自己知道,可不是当什么千夫长的料!”
“不!”
勾括大手一摆,“勿要多言,本大将军说你行,你就行!”
“点兵……你自己去点,要什么兵本大将军给你什么兵!”
勾括伸出了双手,按在了张二狗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大丈夫,为国、当一往无前!为家……当义无返顾!”
“去吧,若你为国捐躯,你的父母,便是本大将军的父母,你的孩子,本大将军视如己出,你的妻子,便是本大将军的……”
他又拍了拍张二狗的肩膀,“无涯关能否守住,就看你的了!”
张二狗觉得自己曰了狗!
他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刮子!
我特么嘴贱什么啰!
这下完犊子了!
关键是老子还没成亲还没后人啊!
他能怎么办呢?
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拱手一礼:“小人多谢大将军信任!”
“小人这就去点兵五千,完不成此任务……誓不返回!”
“嗯,你果然有将军之才,去吧!”
“待你凯旋归来,本大将军亲自为你举办庆功宴!”
张二狗转身就走。
老子信你个鬼!
他一边走一边想一边点,他当真点了五千士卒,全是夏璃留下的那些老兵。
那些老兵一个个看着张二狗,若不是有监军跟着,张二狗恐怕已被他们剁成了肉泥!
“你特么的自己去死带上我们干啥?”
“二狗子,你狗曰的真的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救过你的命你现在却要老子陪你去送死!”
“张二狗,你特么疯了!这是送死你知不知道?你应该拉那些新来的去陪葬啊!”
“……”
无数的数落声落在了张二狗的耳朵里,他却一句也没有辩驳。
他带着五千人下了关墙,站在了关门之前。
他看向了这些袍泽,当那关墙徐徐开启的时候,他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刀,左一刀右一刀,就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他两刀将两名监军给捅死了!
“兄弟们,愿意跟我走的,就随我去投奔赤焰军!”
他转身,上马,举起了那把依旧在滴血的刀:
“都特么是卖命,卖给谁都一样!”
“但老子不想这么白白的去送死……!”
“跟我走,一起吃肉,一起喝酒!”
他打马冲了出去。
一人跟上。
五人跟上。
百人跟上。
片刻,五千人皆跟着冲出了无涯关!
关墙上。
第二轮的烟花又投掷了过来。
勾括带着他的亲卫在狂奔躲着那些即将落下的烟花,他并不知道张二狗已叛变,他甚至期望张二狗能够创造出这一战的奇迹!
数十枚烟花落下。
无涯关南墙又被那浓浓的硝烟笼罩。
……
……
袁肃极为仔细的看着那硝烟弥漫之处。
他是一个战功赫赫的老将军,这一生杀敌无数,却从未曾见过现在这样的战争形式。
吴军只能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赤焰军就用那投石车加烟花,便可轻而易举的将那一段南关墙给炸塌了。
如果赤焰军不急着攻入南关墙,他们甚至可以如闲庭信步一般重新布置投石车,再用烟花轰炸另一段关墙。
亦或用烟花消灭关墙上的守军。
此战法可破关,亦可破城!
吴军唯一的办法只有放弃关墙,开启关门,出关与赤焰军一战!
但赤焰军的烟花很多。
吴冕显然想到了这种情况,每一个赤焰军的腰间都挂着两个小一些的烟花。
吴军只要敢出关攻来,哪怕他们占据了高处的有利地势,哪怕他们在上面用弓箭攻击,赤焰军里的那些武夫,依旧可以将烟花投掷到他们的阵地。
烟花之威力比那弓箭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似乎是一场无解的战斗。
袁肃设身处地的去想,如果自己守关,面对如此攻击,能怎么办?
他也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他向关门看去。
便见一支骑兵从关门里冲了出来。
他咧嘴一笑摇了摇头,他没有命令神卫军准备战斗,因为他返回这里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协助赤焰军夺取无涯关!
吴冕当然也看见了那支骑兵。
他正要下达命令,却忽然看见跑在最前面那人挥动了一面白巾!
这代表着投降!
他眉间一蹙,依旧让前锋做好了战斗准备。
张二狗冲得近了,他丢下了手里的武器。
而后,他身后所有的人都丢下了武器!
他们放慢了速度,下马,挥动着白巾向赤焰军前锋营地跑了过去:
“投降……我们是来投降的……自己人,别射箭……!”
城墙上刚刚爬起来的勾括也看见了这一幕。
他虽然没有听见,却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变得铁青。
他咬牙切齿的骂道:“狗曰的夏璃!”
“这就是你这么多年调教出来的兵!”
“老子回京之后,定要在太子面前参你一本!”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一亲卫一家伙又将他扑倒:
“大将军……小心……!”
“砰!”
烟花未落,勾括面门着地,他两眼一花,鼻血顿时长流。
又是一轮烟花落下。
又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响起。
小武和王正金钟等人在后方看着。
王正金钟露出了一抹笑意:“这墙,就要塌了。”
“接下来便是肉搏,该你忙了……”
“估计也没啥忙的,敌军已无战意,此战胜负已分!”
小武点了点头,他又看向了神卫军。
神卫军依旧没有动。
如果樊老夫人并不是自己猜测的坏人,如果她真死了,谁的手上会有另一枚桃花令调动了神卫军?
神卫军的目的,究竟在哪里?
第七百零九章 初冬 十五
日正中天。
坚固的无涯关南墙已塌。
那是一段宽约三十丈的巨大口子,这个口子将无涯关一分为二。
勾括的脸上鼻血混合着尘埃,他的双眼已呆滞。
赤焰军的烟花攻击似乎已经停止,他双手撑着关墙看着关下,脑子里一片绝望。
死了很多人。
还特么跑了五千人!
剩下的人还有多少?
七城寨的兵,还有多久才能赶到?
来不及了!
他们赶来,恰好送死!
太子殿下,臣……臣……
勾括忽然痛哭流涕,“臣,万死!”
戍边右副将张士强此刻匆匆跑了过来,“大将军!”
勾括抹了一把泪,万念俱灰的问了一句:“还有多少人能战?”
“……回大将军,南边不知道,咱们这边还有、还有万人能战!”
勾括深吸了一口气,“传本大将军令,命所有人下关,死守破墙之处……”
“一定要守住!”
“七城寨的骑兵,当能在夜半时候赶来……我们还有机会!”
他的话音刚落,一传令兵飞奔而至,“报大将军!”
“说!”
“……跑了,”
勾括眉间一蹙:“什么跑了?”
“守关的兵跑了!”
勾括大吃一惊,他一把抓住了将那传令兵的衣襟,将那传令兵一家伙给拽了过来,他恶狠狠的瞪着那传令兵:“你说什么?”
那传令兵下身忽的一热,一股难闻的骚味弥漫在了空气中。
“守、守关的还活着的那些、那些万余兵卒,他们、他们刚才跑了!”
勾括似乎没有闻到那味道,他瞪大了眼睛:“他们为何会跑?!”
“……有人传言,说、说大将军您、您……阵亡!”
勾括眼睛一黑,手一松,那传令兵瘫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扶住了城墙,身子摇摇欲坠。
张士强连忙一把将他扶住,过了数息,见勾括悠悠醒转,他这才小心翼翼的低声说了一句:
“大将军,敌军开始行动了……”
“咱们已、已无人可守,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莫如……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将军,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勾括突然一把将张士强推开。
他踉跄两步哈哈大笑起来。
“本大将军学富五车,沙盘推衍无人能敌!”
“本大将军怎么可能输了?”
“你、你们这些妖言惑众的小人……本大将军要将你们统统……杀光!”
他锵的一声拔出了他腰间的那把阔剑,张士强一看,大将军这恐怕是疯了!
得跑!
这副将是当不成了,兵也当不成了,只能落草为寇了。
他刚刚转身,身后却传来了勾括的声音:
“等等!”
张士强止步,转身,便惊诧的看见勾括将那把阔剑插入了剑鞘之中。
他的面色竟然恢复了常态!
就连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沉稳了起来。
“此战,非本大将军之过!”
“实乃敌军的烟花太厉害!”
“本大将军想明白了,你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看向了下方正向上冲来的赤焰军战士们,他抹了一把脸,“本大将军还有机会!不可如此轻易放弃!”
“七城寨还有本大将军的七万大军!本大将军当集结七万大军再卷土从来!”
“太子殿下说过,烟花制作不易,敌军剩下的烟花多乎哉?”
“当不多也!”
“这无涯关,依旧是……”
张士强打断了他的话,“大将军,要跑就快点!”
“战马都被那些兵痞子给抢完了!”
勾括一怔:“那还等什么?走!”
……
……
小武让那么多郎中配置的疗伤的药根本没有用到。
赤焰军就这么冲入了那处坍塌之处,冲入了无涯关里,冲到了关墙之上。
长长的关墙,除了那些残肢断体还有重伤苟延残喘之人外,就没有一个能够站起来的敌人。
整个战场,堪比修罗场。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还有硝烟中那烧焦了的尸体的味道。
燕基农登上了关墙,开始组织将士们收拾战场,并做好应对七城寨来援敌军的准备。
吴冕留在了后方,他命后军将投石车推至无涯关上。
他独自一人去了神卫军的阵营里,站在了袁肃的面前。
他拱手一礼:“袁老将军好!”
袁肃还了一礼:“你而今可是上将军,此战……改变了千年来的战争模式,你之名必将与此战同留史册!”
吴冕摇头一笑:“皆因器利,非我之功,若要论功……此功非摄政王莫属!”
袁肃沉吟三息问了一句:“这么说,投石车也是摄政王弄出来的?”
“正是!”
袁肃看向了那千疮百孔的无涯关,“他……确实有过人之处!”
吴冕问了一句:“老将军接下来的任务是……?”
“入吴国!”
吴冕一惊:“孤军入吴国?”
“正是!”
“为何?”
袁肃那张老脸露出了一抹笑意,没有回答吴冕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怎么?担心老夫给你背后一刀?”
吴冕没有谦虚,他也回了一句:“给腰子上来一刀赤焰军也受不了!”
袁肃望向了关墙,一捋长须:“老夫听说李辰安说过一句话,宁人的刀,永远不要对准宁人!”
“所以你大可放心,老夫以及神卫军,皆是宁人。”
吴冕沉吟三息,“关墙已破,老将军准备何时出发?”
“再等等。”
“等什么?”
“等你将下原州七城寨的主力消灭之后。”
“老将军认为七城寨的兵会来送死?”
“若是夏璃为将,七城寨的兵当然会选择固守七城寨,可这个勾括……他一定会带兵前来!”
吴冕望向了袁肃的背影,过了片刻,他问了另一个问题:“蜀州,若是回纥来犯,何人能挡?”
袁肃回头看向了吴冕,“回纥不会来犯!”
“老将军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温煮雨给他的妻子,就是回纥大酋长的七公主夜婉去了一封信,你想必也知道那位七公主依旧是深爱着他的,恰巧这些年七公主的话在回纥还有些作用。”
吴冕又微蹙了一下眉头,“如此说来,神卫军去而复返这事,温煮雨也知道?”
“当然!”
袁肃顿了顿还是解释了一句:“温煮雨估计比你更早得到了摄政王还活着的消息,侯爷就在京都,老夫人已仙去,所以侯爷下令,命神卫军入吴国!”
吴冕又露出了一抹疑惑:“救摄政王?五万人孤军深入吴国腹地,再至洗剑楼?”
袁肃摇了摇头:“不是。”
“那目的何在?”
“乱吴!”
“……凭什么?”
袁肃“锵!”的一声拔出了背上的刀。
吴冕瞳孔一缩,那是百炼刀!
袁肃看着这把刀,“神卫军上下五万人,五万把这百炼刀,就凭这个!”
吴冕沉吟三息,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