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三人行
离开了长乐宫的小武就像从笼子里放飞的鸟。
他很快乐。
只是这份快乐不再如以往那般简单,变得比以往更沉重了一些。
玉京城,云集别野。
清晨的云集别野上空弥漫着薄薄的晨雾,小武就站在院子里,仰着头望着那山峦间的晨雾。
阿木抱着他的刀也站在院子里,却看着屋檐下的那一窝燕子。
八月十七了。
这一窝燕子早已孵化。
其中两只小燕子此刻正站在那小窝的边沿,扑棱着翅膀,看着外面的世界。
一只大燕子,也不知道是它们的爹还是妈,此刻也站在窝沿,对着那两只小燕子叽叽的叫了几声,似乎是在说着些什么。
片刻,那大燕子张开翅膀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树枝上,又看向了屋檐下的那两只小燕子,又叽叽的叫了几声。
应该是在鼓励着它们。
于是,两只小燕子终于鼓起了勇气,它们挥动了幼小的翅膀飞了起来。
其中一只飞到了那树枝上,但另一只却掉了下来。
它摔在地上!
大燕子极为紧张的从树枝上落下,在地上跳着,又在叽叽的叫着。
可那只小燕子扑棱着翅膀却并没有飞起来。
大燕子似乎急了。
它又飞上了树枝,小燕子双翅撑着地,小脑袋使劲的抬了起来。
阿木看见了那小燕子的眼睛。
在那双漆黑的小小的眼睛里,他看到的是紧张、是无助,是被舍弃的恐慌。
就像当年自己小时候流落在这玉京城的街头一样。
他走了过去。
小心翼翼的从地上将那只小燕子捧了起来。
拇指极为温柔的摸了摸小燕子的羽毛,想了想,他一飞而起,飞到了屋檐下,将这只小燕子放回了燕巢里。
王正浩轩背着他的刀站在不远处。
“就要入秋了,燕子还有个把月就要南飞。”
他走了过来,站在了阿木的身边,“如果它学不会飞翔……燕群离开的时候,它必死无疑。”
阿木依旧仰着头望着燕巢,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句:“师兄觉得,它能飞起来!”
“为何?”
“因为它有一双完好的翅膀,仅仅是因为它的胆子太小罢了……多飞几次,多摔几次,或许就能成功了。”
王正浩轩眉梢一扬,也望向了那燕巢,摸了摸嘴,嘀咕了一句:“还没尝过燕子肉的味道。”
阿木收回了视线,瞪了他一眼。
那只小燕子又站在了燕巢边。
它的小脑袋左看看又看看,对面树枝上两只燕子都朝着它叽叽的叫着。
它似乎真的又鼓起了勇气,它再次展开了翅膀……
它飞了起来!
并没有落在对面的树枝上。
它向广阔的天空飞去。
树枝上的两只燕子也一飞而起。
渐渐消失于薄雾之中。
阿木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王正浩轩的肩膀,“小师弟,它比我小时候幸运!”
王正浩轩瞅了阿木一眼:“真不让我爹帮你查查你的父母是谁?”
阿木摇了摇头:“那时候那么苦难的日子我都挺了过来……那是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
阿木抬头,望着那氤氲薄雾,“我没有小武的心地那么纯洁善良,他们既然抛弃了我……就像那小燕子的父母一样,他们南飞而去,留下一只无法飞翔的小燕子任由它自生自灭……”
“不对,那只小燕子没有飞起来,至少它的父母还落在地上来看了它一眼,至少也在树枝上期盼着它能再次飞翔。”
“可我的父母……”
阿木苦笑一声,“二十一年了,我已长大,已能独自生活,他们从来没有来找过我,我也不再需要他们来找我。”
“这样,挺好。”
小武走了过来。
他那双干净的脸看着阿木,咿咿呀呀的说着些什么。
他拉着阿木走入了凉亭中,提笔,在一张纸上写到:
“父母给予我们生命,这便是最大的恩赐!”
“老天爷让我们顽强的活了下来,这并不是让我们去记住过往的那些不快或者仇恨。”
“李辰安说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各自的境遇,有的人一路坦途,也有的人一路坎坷。”
“我们的路是坎坷的,我们的视线就不应放在那些坎坷之上,而是应该去看那坎坷路边的不一样的风景。”
“这样,我们的心情才会美好,走那坎坷的路,也才不会觉得太累。”
小武放下了笔,看向了阿木。
阿木咧嘴笑了起来,倒不是感谢于小武的这番开导,而是觉得小武这家伙,当真有一颗慈悲之心。
李辰安以前也说过,正是因为小武的心地纯洁简单,所以他的眼睛才最为干净。
对于任何事物,小武首先看见的是这些事物美好的一面。
对于美好,小武很会欣赏。
但对于不美好的事物,小武却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毁灭了不美好,剩下的就是美好了。
杀光了坏人,世间剩下的就是好人了。
这便是小武最为简单的思想逻辑。
阿木认为自己就是个凡人,终究做不到如小武这般的轻易拿起或者轻易放下。
“我曾经也想如你这样不去想那些过往的事情,我也曾希望自己能活在阳光下。”
阿木看着小武,说的极为认真:
“但我发现自己做不到!”
“父母没有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丝毫印象,但那童年的阴影却深深的刻在我的记忆中。”
“挥之不去!”
“所以去了牧山刀之后,师傅说我的刀速度永远不会比小师弟快,因为我的刀比小师弟的刀更重。”
“初时我并不理解,都是一样的刀,为什么我的刀就比小师弟的刀更重呢?”
“于是,我疯狂的练刀,只练一刀,那就是拔刀出刀,就是为了证明我的刀能够比小师弟的刀更快。”
“然而……直到我长大,直到我离开牧山刀,我的刀确实始终没有小师弟的刀快。”
“师傅说我白白浪费了几年时间,在刀道上的路,我要走的应该是厚重,而不是快!”
“慢,且重,亦可牧山!”
“我知道我错过了一些岁月,我也知道师傅说的那句话的道理何在。”
“重的不是刀,重的是我脑子里的那些往事。”
“刀本随心,心重,刀自然就重了。”
“离开牧山刀的时候,师傅又告诉我,如果我能放下那些往事,我的刀将举重若轻,不仅仅是速度比小师弟快,威力也会比小师弟更强。”
阿木苦笑,双手一摊:“可我却放不下。”
“就这样负重而行也没啥,活在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潇洒。”
王正浩轩瞪大了眼睛看着师兄,忽的说了一句:“啊,这么多年,师傅他骗了我!”
阿木也看向了王正浩轩:“师傅没有骗你,师傅说当你长大了,不再没心没肺,不再惦记着狗肉,也有了心事之后,你的刀就会变重。”
“那就是举轻若重了,懂么?”
王正浩轩张大了嘴巴,摇了摇头:“不懂!我还是觉得狗肉不可弃!”
阿木没和王正浩轩再说什么,因为心事这个东西,不是说有就有,说没就没的,小师弟这样愉快的与狗为敌,也挺好。
他转头看向了小武,“咱们去哪?”
小武提笔一挥:“无涯关!”
三匹俊马托着三个少年在这一天的清晨离开了京都。
阿木不知道小武跑无涯关去干什么。
王正浩轩根本没去想这事,他惦记着养在长乐宫的那条狗。
而后才想起在江南的平江城里,自己还有一个未婚妻!
第六百八十一章 洗剑楼 一
昭化二十四年八月十八。
午时。
马车停了下来,因为前方已没有马车能够通行的路。
李辰安一行站在了大路的尽头,扑面而来的是一片巍峨的群山。
“这就是剑山。”
洗剑楼大长老冉世平伸手一划拉,又道:“李先生请看,那一座座高耸的山峰,是不是如许多插在大地上的巨大的剑?”
李辰安仔细的看着,没有看出来那些山峰怎么就像剑了。
就算是像剑,那也应该是剑尖朝天的剑!
但他依旧点了点头,问的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洗剑楼还有多远?”
“还有半日脚程……但山路崎岖,得走快一些。”
“嗯,”李辰安转身看向了秦日钢夫妇,从怀中摸出了夏花那弄来的那些银票递了过去,“这一路你们辛苦了。”
“我们可能会在洗剑楼呆一些日子,你们夫妇拿着这些银票回去吧。”
秦日钢夫妇彼此惊诧的对视了一眼,秦日钢看向了李辰安:“先生,出发时候就已付过了……若是先生洗剑楼之事结束,我们夫妇再送先生回去,我们就在这扎营等着先生和夫人,如何?”
李辰安咧嘴一笑,将这一叠银票塞到了秦日钢的手里,还又取出了一封信来递了过去:
“你们不必等我,你们回去之后,去一趟燕云关找一个名叫苏沐心的将军。”
“将这封信亲手交给他,这些银票,是这一任务的报酬。”
秦日钢连忙推却,“先生,太多了。”
“拿着,银子这玩意儿对于我而言是个身外之物,对于你们夫妻恐怕更重要一些……我们要赶路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辰安转身,牵起了钟离若水的小手儿。
“先生……!”
冬娘和秦日钢齐齐跪拜了下去,“往后,若有幸能再与先生相遇,我们夫妇二人愿永远追随于先生左右!”
李辰安只好又转过身来,“起来吧,若有缘,当能再会!”
“告辞!”
秦日钢夫妇躬身一礼,“谢先生!”
……
……
山间小径。
大长老冉世平走在最前面。
李辰安和钟离若水骑着二货走在中间。
步惊鸿与西门吹花走在最后面。
此刻西门吹花的视线就落在那匹黑马的背上——
通往洗剑楼的山路崎岖陡峭,李先生与夫人同骑一马,李先生似乎很担心他的夫人从马上掉了下来,所以先生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紧紧的搂着夫人的腰。
先生果然是不在乎这人间规矩的。
这便是先生之洒脱。
李辰安搂着钟离若水骑着那头二货,就像曾经他搂着萧包子骑着那头小黑驴子一样。
这二货比小黑驴子高大了不少,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倒不是说李辰安的骑术有了精进,而是这二货懂得了这主人的需要。
它就算是爬坡上坎也走得极为平稳,生怕这主人一家伙掉了下来,一刀子将自己给弄死了。
钟离若水这一辈子都没有骑过马。
但她却没有丁点害怕。
她的身子靠在李辰安的胸前,她感觉到的是来自李辰安的温暖,还有那份安全。
这两日里喝了小武配制的药,她的精神头儿又好了一些。
还有最后半日的路程就抵达洗剑楼了……接下来,在洗剑楼要呆多久,就得看辰安他悟透那十八法式的时间了。
许是半年,许是一年,也或许……
钟离若水的视线看向了前方。
两边都是高耸入云的山。
这条羊肠小径就在两山之间的峡谷中,路边有一条潺潺的小溪,溪畔开着许多的野菊花。
秋天,真的到了。
那么,冬天也就更近了。
一阵秋风从山谷中吹来,带着些许润湿的水汽,有些凉,钟离若水的身子微微一缩,李辰安连忙冲着前面的冉世平说了一句:
“大长老,稍事休息。”
冉世平停步,转身,李辰安抱着钟离若水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这山谷里的气候会更冷一些,恐怕就要下雨了,你得多加一件衣裳。”
李辰安在挎在马侧的行囊中翻了翻,翻出了一件雪白的斗篷披在了钟离若水的身上。
“到了洗剑楼就好了,再坚持一下,可别受了寒。”
冉世平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这位李先生替他的弟子李辰安来洗剑楼看一看吴洗尘的墓,他带着夫人……他的这夫人举止有度就连吃饭的模样都极为斯文秀气,哪里像是山野村姑的样子?
倒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
还是弱不禁风的那种。
他们从宁国而来,这一路路途遥远,这位李夫人恐怕没少吃那颠沛之苦。
何必呢?
不过冉世平很快就想明白了。
这便是李先生夫妇二人的感情极深,受不得那分别之苦,就算是这一路遭一些罪,在那位李夫人的心里,恐怕也比吃了蜜还要甜。
李先生是个心思极为细致的人啊!
他对夫人之爱……当真是人间表率!
李辰安给钟离若水收拾妥当,他正要抱着钟离若水骑上马背,却忽的扭头向身后看了过去。
他的眉间忽的一蹙,在那一蹙的短短时间,他的视线迅速的扫过了四周。
他看的是这四周的环境。
右前方的溪边有一颗参天大树,树下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
左边是陡峭的崖壁,无可藏身之处。
他又侧耳一听,那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他的耳朵里愈发的清晰。
“有人来!”
冉世平顿时一惊,他这才凝神仔细一听,脸上也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来的不少……不应该啊!”
李辰安没有再犹豫,他将钟离若水一把放在了马背上,在黑马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带你娘去那处巨石后面,给老子躲好了!”
二货微微一愣,或许是在想谁是它的娘!
它很快就明白了,撒开蹄子就向那处巨石奔去,钟离若水吓得花容失色,她在慌乱中抓住了缰绳,才发现这马背很是平稳。
她没有掉下来。
她扭头。
步惊鸿站在路中央,面朝后方。
李辰安就站在步惊鸿身后丈许距离。
冉世平已向前走去。
山路的转角处走来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锦缎长袍,背上背着五把剑的少年人!
李辰安看着这个人,这少年生的剑眉星目,身材修长,很是帅气。
只是他的脸显得太白净了一些。
有些娘。
那少年站在了步惊鸿面前丈许。
他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步惊鸿?”
“你站一边去,呆会再收拾你!”
“谁是李小凤?”
李辰安双手已各扣住了六把小李飞刀,“我就是,你是谁?”
“秋九楼!”
李辰安眉梢一扬,“哦,不认识。”
第六百八十二章 洗剑楼 二
作为吴国大名鼎鼎的秋庄的三少爷,秋九楼这个名字还真有许多人不知道。
因为放眼吴国,敢直接叫他秋九楼的人并不多。
无论是在江湖中还是在朝野里,这些人都会恭敬的叫他一声三少爷!
因为三少爷的剑!
也因为三少爷掌控着实力极为强大的江湖第一帮玄武堂!
步惊鸿一听,此刻那双浓眉也微微一蹙。
他也不认识秋九楼,但他早已听说过秋九楼这个名字。
偌大江湖之中,能够让三少爷亲自出马的事,这么些年来还从来没有过。
今日这位三少爷亲自前来……
就在步惊鸿的视线中,那转角处走来了许多人。
许多带着各种武器凶神恶煞的人!
秋九楼依旧站在最前面,他背负着双手,脖子微微仰着,他的视线越过了步惊鸿,落在了李辰安的脸上。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但那双眼里的眼神却变得更为冷漠。
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在秋九楼的眼里,从此之后,江湖中将不会再有小李飞刀李小凤这个名字。
哪怕传闻这李小凤是半步大宗师!
哪怕李小凤身旁还有一个洗剑楼的大长老!
哪怕李小凤前面还有一匹凶悍的狼!
“现在算是认识了,不过……认识不认识也没啥关系。”
秋九楼并没有急着动手,因为猎物就在眼前,猎物无处可逃。
“你这个人,本少爷觉得还是有点意思的,嗯……确实有些才华,难怪夏家那女魔头要拜你为先生。”
“原本呢,在西岚城,你阻碍了玄武堂河西分舵击杀步惊鸿的任务,夏家那女魔头传话给了本少爷,说是本少爷若是为难于你,她要烧了本少爷的九层剑楼……”
“本少爷听了之后十分惊讶,因为那女魔头自视甚高,她竟然拜了你为先生……你能令她折服,这大大出乎了本少爷所料。”
“本少爷以为你会和她同来京都,还寻思着当宴请你一番,看看你的风采,然而,你得罪了比女魔头更厉害的人,所以,你死了不要怨恨于我,我也是奉命而为。”
“摸着良心讲,你做的那首中秋词真的很不错,本少爷觉得比李辰安那厮去岁中秋所做的十六首都还要好。”
“你从山野而来,能够留下两首词在人间,也算是值得了。”
李辰安默默的听着。
他的双手也背负在身后。
没有人看见他的袖袋中落下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子。
瓷瓶子里装的是迷离。
“吴谦派你来的?”
“嗯,太子殿下说要用你的脑袋来做一个酒壶。”
“我仔细的想了想,就算是夏花真烧了本少爷那九层剑楼,也比得罪了太子殿下来得更好一些,他毕竟是吴国未来的皇帝,本少爷可招惹不起。”
“你……你自尽吧,步惊鸿也必须死,其余人,本少爷没兴趣杀,如何?”
李辰安笑了起来。
“不如何!”
秋九楼眉梢一扬,“那就都去死吧!”
他招了招手,冷冷说道:“杀了他们!”
他的话音未落,他身后十余人提着刀剑便冲了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步惊鸿“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剑。
他没有大吼!
他根本就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他忽的半蹲,而后猛的一蹬。
他像一匹发现猎物的狼一样向前冲了过去!
他手里的剑,在刹那间发出了清脆的剑吟。
那剑吟极为高亢,满含战意!
满是杀意!
一个半百老者从秋九楼的身后走了过去。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便超过了前面那十人!
他在空中拔出了剑,一剑向步惊鸿杀了过去:“你们去杀李小凤,老夫来宰这头狼!”
“锵锵锵……!”
他的话音刚落,二人的剑,已在空中相撞。
数声精铁交鸣之声响起,阴暗的光线下,便见一阵璀璨的火光闪烁。
步惊鸿后退了一步!
李辰安挥手。
并没有掷出迷离。
脱手而出的是他的小李飞刀!
足足十二把小李飞刀!
其中十把小李飞刀直奔冲来的十人而去,另外两把却向步惊鸿对战的那老者而去!
那十人皆是玄武堂的高手,最低都是二境中阶的身手。
他们都有着极高的江湖经验,在来的途中,对敌人也有过一番仔细的分析。
他们知道小李飞刀李小凤的飞刀很厉害。
他们也知道小李飞刀的境界很高。
所以,这十人中,最前面的两个老者,一个是半步大宗师,另一个是一境下阶的身手。
在秋九楼看来,有此二人,足以拿下那李小凤,再加八个二境以上的高手,这是为了做到在最短的时间里万无一失的解决这场战斗!
至于那位洗剑楼的大长老冉世平……
冉世平没有动手。
不是他不帮着李辰安,而是因为秋九楼的身后还有一个老者。
他竟然是吴国皇室供奉、大宗师,楚天极!
楚天极看了看冉世平,眼里没有杀意,反而还带着一抹笑意。
但冉世平却将迈出去的那一只脚收了回来。
因为,他已感觉到自己被楚天极锁定!
如果自己出手,楚天极必然出手。
半步大宗师距离真正的大宗师还很遥远,自己若是迈出第二步,楚天极的剑……恐怕就到了自己的身边,甚至也到了李先生的胸前!
不过楚天极却在此刻微蹙了一下眉头,他没有再看冉世平,而是看着李辰安刚刚掷出的那十二把飞刀——
悄无声息的小李飞刀!
最前面的那位老者忽然止步。
在那飞刀电射而来的瞬间,他挥动了他手里的剑。
剑光闪烁间,“叮叮叮叮……”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
他挡住了其中的六把飞刀!
其余四把,却从他的剑光中飞了过去!
“啊……!”
一声惨叫,一人捂住了脖子,满脸惊骇的踉跄两步“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又是一声惨呼,接连三声,三人被三把飞刀命中,虽没有一击毙命,却皆被那三把飞刀重伤!
另外还有两把向步惊鸿面对的那老者飞去。
步惊鸿后退一步,提剑,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剑,气势愈发强大。
刚才那一拼之下,他体内凶悍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
他的右边肩胛尚未愈合,此刻,“咔嚓!”一声再次碎裂。
并不是受外力所伤。
而是他体内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
一境中阶的全力一击,对面那老者哪怕是半步大宗师,此刻也必须小心去应对。
他的剑在空中连续点了两次。
“叮叮!”
两声,他击飞了那两把飞刀,这才忽然发现那李小凤……他要么未尽全力,要么,就根本不是什么大宗师!
而此刻,
李辰安身前三丈距离。
那半步大宗师的老者击飞了他的飞刀之后,并没有去看身后伤亡的人。
他一剑而来!
全力的一剑而来!
他以为李辰安也是半步大宗师。
他万万没有料到李辰安才刚刚突破二境下阶!
在半步大宗师的面前,二境下阶,就是个渣渣!
李辰安却没有后退半步。
他又挥了挥手!
那老者心里陡然一紧,再次止步,一剑掠过!
便听“砰”的一声!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不是飞刀!
不是飞刀会是什么?
远处的楚天极眉间又是一蹙,他并没有吭声。
第六百八十三章 洗剑楼 三
小李飞刀,冠绝天下!
出手一刀,例无虚发!
人的名树的影,这位小李飞刀李小凤,在江湖中人的眼里极为神秘。
只知道他是李辰安的老师。
只知道他的飞刀出神入化。
就连机枢房的阴阳双煞在他的飞刀下都没能讨到好处,甚至传说若不是这位李小凤李先生心无杀念,阴阳双煞二人恐怕会死在他的飞刀之下!
这就很厉害了。
甚至就连太子吴谦都告诉三少爷,说那李小凤至少是个半步大宗师!
所以秋九楼才带了玄武堂的顶尖高手前来,而太子吴谦似乎还不放心,还将大宗师楚天极给请来压阵——
按照太子吴谦的说法,万一那李小凤是个大宗师呢?
负责击杀李小凤,或者说为了探出李小凤真实底细的这老者,乃是玄武堂左护法马空远!
他面对李小凤,当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在那一剑劈出之后,看见的竟然是破碎的残渣!
不是飞刀!
他来不及分辨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因为对面那李小凤忽然向后飞去,在倒飞而去的同时,又向他掷出了六把飞刀!
一闪而逝的六把飞刀!
他的所有精神都在这六把飞刀之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里的剑再次挥动。
一道道剑光闪过。
他击飞了其中四把飞刀!
还有两把!
他身后半步的另一个一境下阶的高手,玄武堂执法堂堂主戴崇源冲了过来。
“叮叮!”
两剑!
两剑将余下的两把飞刀击飞。
二人并肩而立,望向了远处的李小凤,又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又有六把飞刀向他们飞了过来!
这厮,身上究竟带着多少把飞刀?
楚天极脸上的神色愈发的古怪。
他的眉间紧锁,因为他没有看出那李小凤半步大宗师的实力表现在何处。
顶多不过二境上阶。
那小李飞刀的速度,力度,在他的眼里,都无法和半步大宗师的实力相配。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楚天极疑惑的时候……
他的眼忽然一直,他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玄武堂左护法马空远,堂堂半步大宗师!
在面对李小凤的这六把飞刀的时候,他出剑的动作,居然变得慢了一拍!
而那位一境下阶的执法堂堂主戴崇源,他出剑的速度,居然慢了足足两拍!
高手对决,哪怕丝毫差错都会致命!
一拍,这已不是丝毫,这简直就是放弃了抵抗在寻死!
果然,
“噗噗噗……!”
连续六声!
那六把小李飞刀,其中四把射入了马空远的身体!
另外两把,当然射入了戴崇源的身体!
马空远似乎在最为关键的时候移动了一下身子,他躲过了最为致命的一刀——
一刀本该命中他的喉哝,却射入了他的右边肩胛。
但足足四把飞刀射入身子,哪怕是大宗师也抗不住啊!
秋九楼此刻也惊呆了。
他愕然的张开了嘴,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
“噗通!”
“噗通!”
“……噗通!”
三声!
不仅仅是戴崇源和马空远倒在了地上。
距离他们二人不远的冉世平,他竟然也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这就太玄乎了!
秋九楼觉得自己的脑子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
那小李飞刀,莫非真的就是大宗师?!
他此刻才展现出了他真正的实力?
前面那十几二十把飞刀,他是闹着玩的?
但马空远和戴崇源挡不住他大宗师一击,冉世平在旁边看着他为啥也倒了下去?
刀气?
刀气逼人?
如此凌冽的逼人刀气……
秋九楼咽了一口唾沫,扭头就看向了楚天极。
能杀大宗师的只有大宗师。
他的心都在滴血!
整个玄武堂,半步大宗师也就只有三个。
一境以上的高手也只有六个!
这一家伙就在那李小凤的手里折损了俩……那接下来就该你楚大宗师去对付他了吧!
楚天极却并没有动。
他一直看着李辰安,眉间紧锁。
而这时候,步惊鸿与玄武堂右护法白振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砰……!”
一声闷响。
步惊鸿的身子忽的飞了出去!
他的腹部被白振狠狠的踹了一脚。
他的身子在空中弯成了一张弓,他在倒飞出去的时候,嘴里喷洒出了一路的血!
“砰……!”
又是一声闷响。
他撞在了溪边的一颗树上,“咔嚓”一声,那根大腿粗细的树被他拦腰撞断。
他落在了地上。
西门吹花一声惊呼,飞一般的跑了过去。
但步惊鸿却徐徐爬了起来。
他的左手杵着他的剑。
他的嘴角还留着血。
他一身都被鲜血染红。
他的右肩胛早已开裂,血晕红了一大片。
但他偏偏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带血的牙。
他缓缓直起了身子,拒绝了西门吹花的搀扶,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而此刻,白振才听见马空远和戴崇源那痛苦的惨叫声,才看见二人也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一脸狰狞的步惊鸿,而是极为震惊的看向了李辰安!
李辰安手里又扣住了四把飞刀。
但他并没有再射出去。
他看的是站在秋九楼身边的那个一直没有出手的老者!
步惊鸿走到了这小径上,他正要再提起他手里的剑,却被李辰安给呵止了:
“你伤得太重!”
李辰安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子丢给了西门吹花,“给他包扎伤口,这里交给我!”
步惊鸿思索片刻,没有拒绝。
因为这位李先生太厉害!
有李先生在此,根本无须去担心什么。
于是,步惊鸿极为放心的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了西门吹花的怀中。
李辰安当然知道自己的斤两。
但他还有他的手段。
比如袖袋中的那些瓶瓶罐罐。
小武配制的毒实在太好用,面对那位尚未出手的高人,他准备试试牵机!
小武说这东西与迷离有相似之处,但这东西却比迷离更为霸道!
它无色无味,凝而不散,就算是对方屏息住呼吸,它也能从皮肤侵入。
但与迷离相比它有个缺陷,它的发作时间没有迷离来的快!
它需要至少一炷香的功夫!
李辰安必须在释放了牵机之后再拖延一炷香的功夫!
他上前一步,正准备动手,却不料对面的那高手忽然扭头看向了旁边的那座山!
李辰安眉间一蹙,他也望向了那座山的山腰子处!
一人从山上飞来。
一身青衣。
别无它物。
无刀、无枪、无剑!
只有一双背负在身后的手!
可楚天极却又皱起了眉头:
“翻云覆雨手燕基道!”
他的话音刚落,他又扭头望向了正前方。
有一人穿着一袭灰白麻衣骑着一头青牛徐徐走了过来。
秋九楼愕然一惊:
“九州一剑吴洗渺!”
他的话音刚落,他们身后又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一个更急促的声音传来:
“秋九楼,姑奶奶一定要烧了你那九层剑楼!”
秋九楼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用回头,他知道来者何人——
女魔头,夏花!
第六百八十四章 洗剑楼 四
zw443sx
李辰安没有料到燕基道会在这最紧要的时候出现。
他也没有料到师傅吴洗尘的亲弟弟,当今洗剑楼的楼主,江湖人称九州一剑的吴洗渺会在这时候到来。
他更没有料到夏花这丫头也跑了过来。
但他知道此间事,已没他啥事了。
燕基道落在了他的身旁,他没有去看对面的楚天极。
他看着李辰安,忽的嘴角一翘,拱手一礼:
“在下燕基道,见过小李飞刀李先生!”
“谢先生所赐之药!”
李辰安摸了摸鼻子,一脸淡定的模样:“无足挂齿……令郎可好!”
“得皇上亲手所治,已无大碍,我准备让他痊愈之后去燕云关,在苏沐心手下当个小卒子,不知道李先生意下如何?”
“嗯……宁武卒?当会前程无量!”
“那就好!”
燕基道抬头,吴洗渺骑着青牛已来到了李辰安的身后。
“一年不见,楼主可好?”
吴洗渺一捋长须微微一笑:“尚好!”
“老夫听闻贵客来到,却还是来的晚了一步……这位就是小李飞刀李先生?”
李辰安转身,一怔,这老头和师傅吴洗尘当真是一个爹妈生的。
活脱脱一般模样!
“在下正是,见过楼主!”
“先生多礼!”
吴洗渺从牛背上跳了下来,冲着李辰安还了一礼,一声叹息:“可惜我那兄长的徒儿……早听说他已参悟了不二周天诀的前四个法式。”
“兄长来信说起时候尤为欢喜,他说……洗剑楼千年无人练成的不二周天诀,说不定李辰安能够练成。”
李辰安一怔:“吴先生为何有如此判断?”
“兄长说,李辰安不拘于世俗,思想极为跳脱,有不羁之心,有天马行空之念,偏偏还有强大意志力去控制他的欲念!”
“这都是参悟不二周天诀的关键之处!”
“可惜……兄长未能等到,我亦未能等到,他却追随兄长而去,不二周天诀……不知道何年才又能出一个如李辰安这样的人来修炼了!”
李辰安有些脸红,幸亏带着面具看不见。
“逝者已矣,江湖代有人才出,终究会有人练成的。”
“这里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李辰安转身指了指对面的那些人,视线落在了夏花的脸上。
他冲着夏花招了招手:“你过来!”
夏花欢喜极了。
她一飞而起,越过了秋九楼,向李辰安飞了过来!
一身白裙飘飘。
白裙如花一般在空中绽放!
李辰安抬头……
一抹鹅黄!
他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去看落在身边的夏花的欢喜,他的视线落在了秋九楼的脸上。
“我记得你说你叫秋九楼?”
“……正是!”
“还打不打?”
秋九楼扭头望了一眼楚天极,楚天极面无表情。
这怎么打?
对面来了个大宗师燕基道。
又来了个洗剑楼楼主吴洗渺。
还有一个突破了一境下阶的女魔头夏花!
很显然是打不过的。
“不打了!”
“你说不打了就不打了?”
秋九楼一愣,“那你想怎样?”
“赔钱!”
秋九楼就惊呆了。
他以为对方要么将他们都给宰了——
这种可能不大,毕竟秋庄在吴国的势力还是很强大的,何况洗剑楼早已衰败,吴洗渺也不愿意引来玄武堂那么多的杀手。
他以为那小李飞刀李小凤要让他留下一两把剑!
这才是对他秋九楼最大的侮辱!
因为江湖中人都知道他秋九楼爱剑、爱剑谱如命,也都知道他秋九楼折服敌人之后,便取敌人之剑。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位李小凤李先生他居然说赔钱!
三少爷是缺银子的人么?
“开个价!”
李辰安伸出了一根指头,“一万两!”
秋九楼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一万两?”
“本少爷就值一万两银子?”
“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他也伸出了一根手指:“十万两!”
“只是本少爷身上从来不带银子,这样,本少爷给你写个欠条,你随时可以凭着这欠条来秋庄拿取!”
“……没笔墨纸砚,本少爷说话算话,夏大小姐在此可为证,本少爷再取一把剑给你为凭!”
说完这话,就在李辰安震惊的视线中,秋九楼从背上拔出了一把剑,他走了过去,将这把剑递到了李辰安的手里。
他看了看站在李辰安身边的夏花,“回去之后,我自己烧了那九层剑楼,你可满意?”
夏花脖子一扬:“得看本姑娘的先生满不满意!”
秋九楼又看向了李辰安,李辰安摆了摆手:“留着吧,只是你回去之后,如何向吴谦交代?”
“打不过啊,本少爷总不能真拿鸡蛋去碰石头吧,有楚大宗师作证,太子殿下想来也是懂这道理的人。”
他极为光棍的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招呼着他的人:
“收拾收拾!”
“该抗的抗,该抬的抬,能治的回去治治,不能治的找个地方埋了!”
“走走走!”
楚天极没有转身往回走。
他向前走了几步。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他忽然拔出了背上的剑!
他的剑在拔出的那一瞬间便散发出了夺人心魄的剑芒!
他一飞而起。
一剑向燕基道杀了过去!
李辰安正要掷出手里的飞刀,夏花的手刚落在剑柄之上,燕基道已踏前三步,伸出了一只手!
手在空中一翻。
那一剑从天而降
“噗噗噗……”
剑花点点。
燕基道的手在空中翻飞如疾风暴雨中的雨燕!
他的手拍打在了楚天极的剑身之上!
就在李辰安的视线中,他清晰的看见楚天极的剑身在左右偏移一寸距离之后,轨迹依旧没变!
燕基道张开的手忽然握成了一个拳头,他一拳砸在了那剑身上。
“嗡……!”
楚天极的剑剧烈的震动,却依旧坚定向前!
燕基道伸出了两根手指,就在那剑尖距离他三尺左右距离的时候,他的两根手指准确的夹住了楚天极的剑尖。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
楚天极的剑再进一尺,定在了空中。
燕基道的两指松开,身子一侧,一掌向楚天极的胸前拍了过去!
重重掌影。
明明如惊涛拍岸,偏偏又悄无声息!
楚天极哈哈一声大笑,他倒飞而起,手中长剑挽出了朵朵剑花。
剑花在惊涛中翻涌,渐渐消散。
掌影在消散的剑花中渐渐平息。
楚天极落在了地上。
收剑。
却意味深长的看了李辰安一眼,视线又落在了燕基道的脸上:
“翻云覆雨手,比樊桃花之剑……略逊半筹!”
燕基道背负着双手眉间微蹙:“你何时与樊老夫人打过?”
“两年前!”
“胜负如何?”
“老夫之剑,也逊色于她半筹!”
“可她已仙逝!”
楚天极沉吟三息,“那老夫之剑,逊色于她足足两筹!”
“何意?”
“她已无敌!”
她明明死了,为何楚天极却极为慎重的说她已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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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 洗剑楼 五
楚天极秋九楼等人就这么离去。
燕基道望着楚天极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
李辰安也看了许久。
钟离若水已走了过来,她显然也听见了楚天极说的那番话。
她并不能理解,但心里却很是疑惑——
奶奶逝世已近一年光景,那人怎么会说奶奶已无敌?
李辰安同样不解。
因为是他亲手将樊桃花葬在广陵城的桃花山上的。
莫非……老夫人还活着?
老夫人活着当然是个好事!
一个天下无敌的老奶奶,这对于自己、对于宁国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只是,他扭头看向了燕基道,却发现燕基道的神色极为凝重。
“我要走了。”
“去哪里?”
“碣石。”
“……碣石在哪?”
“宁国之东。”
“去那干啥?”
“观苍海!”
“……”
燕基道忽的一笑:“大宗师也是不一样的。”
“楚天极既然判断他比老夫人逊色了两筹,这便意味着老夫人若是出手,大致可以在十招之内取他性命。”
“我和楚天极差不多……这天下已知的那些大宗师,和我们都差不太多。虽说能杀大宗师的只有大宗师,但谁要杀谁都并不容易。”
“我得去碣石闭关,观沧海三年。”
“你……多加小心!”
燕基道又看向了吴洗渺,问了一句:“何时能踏入那扇门?”
吴洗渺摇头苦笑,“恐怕终生无望。”
燕基道沉吟片刻:
“独孤楼极有武道天赋,他的独孤剑法有些看头,我倒是觉得大有希望……步惊鸿更不错,洗剑楼后继有人,”
他忽的又看了看李辰安:
“说不定还会有人练成不二周天诀。”
“再见!”
“祝你好运!”
燕基道一飞而去。
李辰安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总觉得燕基道的这些话里似乎藏着某种深意。
他似乎很急迫。
他急迫什么呢?
吴洗渺悠悠片刻,也极为深沉的说了两个字:“隐门!”
……
……
剑山是一片巍峨群山。
洗剑楼就坐落在其中一座山的山顶上。
李辰安一行拾级而行,走在苍松翠柏间的青石小径上。
这里的空气愈发的清新,但气温也变得更低了一些。
二货显然没有萧包子的那头黑驴厉害,它走这样的山路并不平稳,李辰安干脆将钟离若水背在了背上。
醒过来已经有些时候的冉世平依旧走在队伍的前面,他的脑子还有些懵,不知道这之前那场打斗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他的额头有个青包。
隐隐作痛。
他抬手揉了揉,没明白这青包是如何来的。
吴洗渺走在李辰安的身后,他时不时会抬眼看看,对这位小李飞刀李小凤的来历颇为好奇。
毕竟如燕基道这样的大宗师为他出了手,听起来燕基道还欠了他的一份情。
还有走在李先生身旁的夏花夏大小姐……这位天音阁未来的阁主,对她的这个先生显得极为尊敬。
夏花带来了她爷爷夏莫愁的一封信。
在这封信里,那老狐狸说让自己无论如何要招待好这位李先生。
这位李先生要去忘情台,可千万不要为难了他。
可忘情台是洗剑楼的禁地!
夏莫愁是知道的。
这千年来,进入忘情台的洗剑楼弟子可不在少数,所想都是为了在里面寻觅参悟不二周天诀的那丝机缘。
可他们进去之后,却从来没有人能够再出来!
而后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也不能进去了。
因为兄长吴洗尘离开了洗剑楼,带走了不二双剑。
听说兄长将雌剑给了樊老夫人,将雄剑给了李辰安。
樊老夫人又将雌剑给了她的小孙女钟离若画,而李辰安却死在了西山之巅。
那么这李先生的身上有没有那把雄剑呢?
吴洗渺此刻没有问,因为洗剑楼就快到了。
尚未转过这座山,便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瀑布的轰鸣之声。
穿过了一片水雾,李辰安抬头,便看见了这青石小径上竖立的一个高大的牌坊。
牌坊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洗剑楼”!
再穿过这道牌坊,眼前的景色忽变。
不再是陡峭的崖壁,而是一片极为开阔的色彩斑斓的高山草甸!
就在这广阔的草甸上,有一座显得有些突兀的九层楼阁。
这座山没有峰。
那楼阁就是它的峰!
楼阁处有一颗参天古木,楼阁旁有一条潺潺溪流。
楼阁的四周……
便是满眼的各色的花!
在这视线的尽头,是耸立于湛蓝天空下的一座座雪山!
夕阳洒落在雪山之上,便是一眼的金黄!
夕阳落在这草甸之上,便是一副生动的画卷。
此处,极美!
李辰安很喜欢。
钟离若水也被这高山的奇异景象所吸引,她虽然觉得就连呼吸也有些困难,却依旧在李辰安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让我下来。”
钟离若水在看着风景。
夏花在看着钟离若水。
吴洗渺指了指那颗古树下的那座楼,“那就是洗剑楼!”
李辰安左右看了看,远处散落着一些木制的房舍,想来就是洗剑楼的弟子们的住所了。
一行人继续前行。
那头青牛带着二货离开了人群,在草甸上撒起了野来。
这也是那二货的欢喜,只是那青牛似乎年岁比较大了,它不紧不慢的走着,时不时望一眼那狂奔的马,偶尔发出“哞……”的一声长鸣,这高山草甸便有了几分生动的气息。
就在那一声牛叫之后,有一男子从远处飞来。
他落在了吴洗渺的面前,躬身一礼:“师傅!”
“嗯,这位就是李小凤李先生。”
独孤寒看了看李辰安,这个先生年岁与自己相仿,师傅竟然称他为先生……
他又躬身一礼:“李先生!”
“他就是老夫的关门弟子独孤寒。”
李辰安看向了独孤寒。
这人长得有点意思。
他有一双倒八字眉!
他的眼睛也不大,却很有神,但他的嘴大。
他的个子比李辰安矮了足足一个脑袋,身子骨也显得很是精瘦,这粗略一瞧,还真看不出有极高的武道天赋。
相反,他给李辰安的第一印象是有些……猥琐!
“听闻你自创了独孤剑法?”
独孤寒对此颇为得意,“回李先生,在下确实自创了独孤九剑,只是……只是而今才成七剑,剩下两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顿了顿,他忽然问了一句:
“李先生能否给在下指教一二?”
说这话的时候,独孤寒并没有抱任何希望,他之所想,也不过是为难一下这所谓的李先生——
大家年岁都差不多,凭什么我要尊称你一声先生?
洗剑楼虽然早已没落,但洗剑楼的剑,却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步惊鸿抬头,蹙眉看向了独孤寒,心想李先生根本就没见过你那独孤七剑,又如何能够指教你一二?
这家伙,分明是要为难李先生。
他正要上前说一句公道话,却没料到李辰安开了口: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便指点你一二!”
第六百八十六章 洗剑楼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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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金山的景色极美!
这样的景色是钟离若水从未曾见过的。
她惊诧于这美丽的景色,敬畏于那雪山的威严,感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她这才真正的体会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
这是一方圣洁的土地。
接下来,自己就将在这片土地上渡过那不知道余下的多少时光。
就在她心里感慨的时候,她听见了李辰安的这句话。
她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李辰安。
此刻,所有人都看着李辰安!
夏花的眼里没有丝毫怀疑,不知道谁给她的那坚定的信念,她一听就知道先生一定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独孤七剑之弊端,甚至能够给独孤寒的独孤九剑提出最好的建议。
所以,夏花又看了看独孤寒,眼里极为羡慕。
洗剑楼楼主吴洗渺看向李辰安的眼神却极为惊诧。
因为整个江湖,除了独孤寒之外,他是最了解独孤七剑的人了。
可就算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最后两剑应该是什么样子。
大长老冉世平与吴洗渺此刻的心情一般无二。
而此刻从远处飞来的足足八个吴洗渺的亲传弟子,这时也都难以置信的看着李辰安——
大师兄练剑仿佛入了魔!
他日思夜想,就算是做梦说的梦话,也是独孤九剑的最后两剑!
七剑并不完美。
这就像一个故事讲到了高潮之处却没有后文。
对于大师兄而言,便如鲠在喉,令他寝食难安。
也因如此,大师兄的境界便卡在了二境上阶,迟迟无法突破。
师傅说如果大师兄走不出来,或许这一辈子都不能突破。
这位从未见过的李先生,他竟然说他能指点大师兄一二……
那么大师兄便应该将那七剑使出来给这位李先生看看。
可大师兄并没有拔剑。
而这位李先生,他也没有要求大师兄使出那七剑!
他见都没有见过那七剑,又如何能指点?
就在众人惊诧的时候,李辰看看着独孤寒又开了口:“拔出你的剑!”
所有人觉得这才正常,不然这位李先生可就高到难以想象。
独孤寒沉默三息拔出了他的剑。
他正要将那七剑使出来,心想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万一这位李先生真能看出其中演变,说不定还真能给剩下两剑指出一个方向。
然而……
“把剑给我。”
独孤寒一怔,扭头看了看师傅吴洗渺。
吴洗渺也不知道这李小凤是什么意思啊,不过兄长吴洗尘是李辰安的师傅,这李小凤也是李辰安的先生……
那么这李小凤与兄长吴洗尘的本事应该差不多。
兄长的悟性极高,这李小凤恐怕也有着对武学的独到见解。
于是,他点了点头。
独孤寒上前两步,态度变得恭敬了起来。
因为这位李先生,此刻给了他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不看剑招,仅仅凭着剑法的名字,他竟然如此淡定的要指点自己一二……
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那就很厉害了!
“先生,请!”
李辰安接过了剑,他提着剑就向前缓缓而行。
“吾以为,独孤九剑之第一剑,其名当为总诀式!”
独孤寒顿时一怔,这第一剑不是这个名字啊!
这李先生连剑招的名字都给我改了?
“总诀式,乃独孤九剑之根基,以内力御剑,有三百六十种变化!”
李辰安挥动了剑!
他从来没有练过真正意义上的剑!
不二剑没有剑招。
所以……他倒是灌注了内力,但使出的剑一样没有剑招。
“三百六十种变化,无序、无章、无形……无招胜有招!”
所有人此刻都惊呆了。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这第二式,名为破剑式!”
李辰安忽然一剑刺了出去,其疾如电!
“以剑尖向前直刺,破解对手的剑法,天下武功无快不破,便是一个快字!”
“第三式,破刀式……”
“第四式,破枪式……”
“……”
“第九式,破气式!”
“这一式,对付身怀上乘内功者所用,神而明之,存乎于心,剑剑不离敌之罩门,令其无暇顾及其它!”
李辰安手里的剑灿出道道剑芒,就在那剑芒之下,一朵杜鹃的花瓣一瓣瓣的飘落。
他停了下来。
脚下不丁不八。
手臂笔直。
剑笔直。
剑尖恰好在那花蕊之上!
他收剑,转身,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李辰安心里一突,很是忐忑。
毕竟这玩意儿记忆深刻,但究竟有没有用他哪里知道啊!
莫非漏了陷?
他看向了独孤寒,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听懂了没有?”
独孤寒“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砰砰砰!”连给李辰安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先生指点!”
“晚辈茅塞顿开,晚辈明白了!”
“这,才是独孤九剑该有的样子!”
“晚辈、晚辈那所谓的独孤七剑,简直是狗屁不如!”
“多谢先生,晚辈有所悟,这便去练独孤九剑!”
独孤寒起身,从李辰安手里接过了剑。
他一飞而起,落在了远处的草甸上。
他极为庄重的望着远处的雪山,仔细的回想了十息,他挥动了剑!
于是,江湖中便有了独孤九剑!
……
……
溪畔。
林间。
小院。
小院里有一栋极为雅致的小木楼。
夜色将远山遮掩,小院里已亮起了大红的灯笼。
这是洗剑楼的客舍。
早已冷清了多年的客舍,在今儿个夜里忽的就热闹了起来。
洗剑楼来了一个名震江湖的大宗师!
他就是小李飞刀李小凤李先生!
李先生仅凭大师兄那独孤九剑之名,当场便创造出了一套完美的剑法……
这是何等样的天资?
世间怎会有如此奇人?
于是乎,在短短的时间,整个洗剑楼的所有弟子都听说了这个名字,都知道了这件事。
洗剑楼有弟子一百零八人!
此刻,所有的弟子都围在了这客舍的篱笆外。
他们都极为好奇的看着。
小院中摆着一张四方桌子。
洗剑楼楼主盛情的邀请了李辰安坐在了上位。
他陪坐于李辰安的左首,大长老冉世平居于右首,李辰安的对面坐的是洗剑楼二长老范举和三长老柳素衣。
桌上已摆好了酒菜。
吴洗渺举起了酒杯,看向李辰安的眼神极为敬佩:
“先生之才,老夫佩服的五体投地!”
“先生能来洗剑楼,这是洗剑楼千年之幸!”
“洗剑楼日子颇为清寒,这菜肴实在简单了一些,还请先生不要嫌弃……老夫敬先生一杯!”
李辰安举起了酒杯,与吴洗渺四人同饮了一杯。
他微微一笑:“我本山野村夫,对吃并无讲究,能到洗剑楼来走一遭,这就是缘。”
他放下酒杯,直奔主题:
“我想,明日能够去代我那徒儿给吴洗尘烧一捧纸,燃一炷香。”
“而后,还请楼主带我去忘情台。”
吴洗渺点了点头,却问了一句:“先生就是看看忘情台?”
“不,我想进去。”
李辰安这话一出,又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先生恐怕不知道忘情台里的凶险。”
“还请楼主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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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洗剑楼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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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雀唤醒了晨曦。
李辰安和钟离若水早早起了床。
二人洗漱之后走出了这方小院,来到了溪畔。
清晨的风有些凉。
钟离若水不禁打了个寒颤,李辰安连忙脱下了一件衣裳披在了钟离若水的肩上。
“要不,咱们还是回房去?”
钟离若水眺望着远处被云雾遮掩的雪山摇了摇头:
“再多看几眼……可有问过忘情台究竟是什么模样?”
李辰安沉吟三息,淡然一笑:“就是洗剑楼的开山祖师爷悟道的地方,风景、风景也很是不错。”
“哦,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下午,呆会去师傅的坟前拜一拜。”
“好。”
李辰安也望向了远方。
他并没有告诉钟离若水实情——
昨晚,吴溪渺向他说了说忘情台的情况。
那是洗剑楼的禁地!
那地方任何人不得进入!
现在也没有人能够进入,因为开启忘情台那扇门的钥匙是不二剑!
雌雄双剑的任何一把皆能开启。
但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因为洗剑楼建立千年以来,除了祖师爷吴愚之外,所有进去的人无一活着出来!
偏偏这位祖师爷也并没有留下任何文字阐述里面的情况,不过在忘情台的门口却有这位祖师爷所留下的一座碑。
碑上只有两行字:
“孤阴则不生,孤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
阴阳合万物生,方为天道!”
这两句话很好理解,这千年来洗剑楼的许多天才弟子也用了各种的方式去解。
但他们进入忘情台之后,依旧无人能够出来。
吴洗渺以及另外三位长老发至内心的劝过了李辰安,希望他能打消进入忘情台的念头。
李辰安为了钟离若水却必须进去。
这种坚持令吴洗渺等人难以理解,只能是认为这李先生自视甚高,想要进入忘情台去一探究竟。
但在吴洗渺等人看来,昨夜的那场酒,既是给这位李先生接风洗尘,也是给他……辞行!
可惜了!
江湖中从此不会再有小李飞刀李小凤这个名字。
他那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就这么昙花一现,成为了江湖中的绝响!
李辰安当然也清楚的知道了进入忘情台的凶险。
昨儿夜里,他没有练功,他想了一宿。
他想明白了。
如果自己无法练成不二周天诀的十八法式不能进入大宗师之境,钟离若水余下的生命也就年余。
钟离若水香消玉殒的那一天,这个世界唯一还能令自己留恋的,也就只有萧包子了。
进入忘情台,就算是陪着钟离若水一起去赴死吧。
就是亏欠了萧包子……
李辰安笑了起来。
她下面很好吃!
她的包子也很好吃!
若不能走出忘情台……她能忘记这段情么?
她怕是不会忘记的,她会再次伤心欲绝回到晚溪斋,这一回去,恐怕再也不会出来。
李辰安心里长长一叹:
对不起!
萧包子,吾爱!
人世间难有绝对的公平。
总有那么些选择让人不得不做出取舍。
哪怕万般不愿,也不得不舍!
李辰安昨夜想了一宿已做出了选择。
忘情台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带着钟离若水去走一趟。
如果出不来,那就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一场梦吧。
回到了小院,他坐在了桌前。
桌上摆上了文房四宝,钟离若水磨着墨,以为李辰安见此景会做出一首诗词来。
然而李辰安却一直没有动笔。
他不是想要做什么诗词,他想给许多人写一封信——
比如小武。
他想告诉小武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比如温煮雨。
他想告诉温煮雨宁国未来应该去走的方向。
也比如阿木,他想说阿木年已二十一,不要只抱着他的刀,也该去抱抱某个姑娘了。
还比如王正浩轩。
狗肉的味道其实没有驴肉的味道好。
当然,他也想给萧包子留下一封信。
告诉她自己恐怕回不去了,不能去晚溪斋找她,不能与她再同骑那头小毛驴游荡于山水之间。
他还想告诉萧包子那匹叫二货的马很不错。
是头小公马。
和丞相指不定能生出感情来,丞相会生出个不一样的玩意儿。
它叫骡子。
但钟离若水磨了一砚台的墨他却并没有提笔。
他忽然发现写这些东西,除了给他们徒添伤感之外,似乎毫无意义。
那不如就这样走吧。
就如自己在去岁三月的时候轻飘飘的来。
就在李辰安想着这些的时候,以吴洗渺为首的许多人来到了院子里。
他们脸上的神色都极为凝重。
独孤寒上前一步,看着李辰安,片刻才躬身一礼:
“先生,能否……?”
李辰安摆了摆手:“我意已决,你接下来好生去参悟独孤九剑!”
他抬头望向了天边的朝霞,双手杵着桌案徐徐站了起来,他看向了步惊鸿,“好好养伤,养好了伤再去杀人!”
“杀该杀之人!”
“我希望你能明白练成一身绝世武功的意义何在!”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用你的剑,去守护值得你守护的所有人!”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练武之人所想都是为了成为绝世高手。
成为绝世高手便可逍遥江湖,便可快意恩仇。
李先生却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原来,这才是习武的真谛!
步惊鸿上前两步,躬身一礼:“先生之言,学生谨记于心!”
他抬头,看向了李辰安,眼里满是不舍之情,“学生这一生都没有师傅,学生、学生想要拜先生为师,还请先生收下学生!”
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求恩师成全!”
李辰安一哑,心想若是你知道我才十八岁,你会不会拔剑砍我一剑呢?
不过自己进入了忘情台之后九死一生再难出来,倒不如顺了步惊鸿的心意。
“你起来吧,就记在我的名下!”
“谢先生!”
夏花这时也走了过来。
她依旧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却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李辰安,哽咽片刻:“学生坚信先生能安然而归!”
“学生此生都会等着先生归来的消息!”
钟离若水眉间微蹙,她也看向了李辰安。
她感觉到了这异样的气氛!
李辰安将那忘情台说的轻飘飘,这时候这些人……
怎都一副生离死别的表情?
“你,是不是没有给我说实话?”
李辰安一指落下,钟离若水眼前一黑倒在了他的怀里。
“走,去忘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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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洗剑楼 八
祭拜过吴洗尘之后,吴洗渺带着李辰安一行来到了一处陡峭的悬崖。
悬崖下有一方伸出来的不大的平台。
平台下是翻涌着云雾的深不见底的涧。
对面便是一帘倾泻而下的瀑布。
站在平台之上,感受到的是带着浓浓水汽的猎猎罡风。
悬崖上有一扇门。
一扇长满了青苔的石门。
石门的顶上写着三个大字:忘情台!
石门的左边立着一块漆黑的碑,碑上雕刻的便是那位开山祖师爷留下的那两句话:
“孤阴则不生,孤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
阴阳合万物生,方为天道!”
石门的右边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石头无棱无角很是圆润,石头的一面光滑如镜。
“这就是洗剑楼的磨剑石。”
吴洗渺指了指这石头,又道:“开启忘情台的机扩就在这磨剑石之上,插入不二剑的任意一把,忘情台的这石门就会开启……”
“开启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便会再次关闭!”
“关闭之后……”
他又看向了李辰安,语重心长的又道:“李先生,进去之后,便难再出来……我等也不知道出来的方法。你,可要三思啊!”
李辰安摇了摇头,取出了那把不二剑。
钟离若水被他绑在了背上,他拔出了不二剑,飞到了这磨剑石的顶上,看见了那个恰好一剑宽的缝隙。
“我意已决,此心无念。”
他插入了不二剑!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悬崖上的那扇石门缓缓打开。
他落在了石门前,转身,看了众人一眼,露出了最后的微笑:
“诸位,再见!”
他转身向石门走去。
“先生!”
“李先生!”
他背对着众人摆了摆手。
石门洞开,里面漆黑,他一步踏入其中……
瞬间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之后,石门徐徐闭合。
忘情台一忘千年!
……
……
就在那石门刚刚关闭,一人从天而降。
一个急促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回来……!”
夏花泪眼婆娑的抬起了头,空中落下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月白麻衣的老者。
他电射而下,伸手,似乎想要将那扇门给拽开,但片刻之后,他颓然放手。
他转过了身来,看向了吴洗渺。
他深吸了一口气,“老夫花满庭!”
吴洗渺一怔,拱手一礼:“原来是花老先生!”
“想来楼主当知道李辰安是老夫的忘年之交!”
吴洗渺点了点头,便听花满庭又说了一句:“世间哪有什么李小凤,世间……只有一个李辰安!”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顿时大惊。
夏花更是踏前一步,瞪大了那双大眼睛盯着花满庭,“花老,您说……您的意思是他就是李辰安?”
花满庭一捋长须点了点头:“他当然就是李辰安!”
夏花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她踉跄后退两步,伸手撑住了那磨剑石,缓了缓,才看向了那已关闭的石门。
“他、他竟然就是辰安……我应该想到的呀!”
“他的那两首诗词……除了辰安之外,天下还有谁能做的出来?”
“他身边那姑娘,自然就是钟离若水了!”
“他在西山之巅没有死,他假死而遁,为的就是悄然来到洗剑楼进入忘情台!”
“是了,西山之巅并没有那把不二剑!”
“我、我怎么就这么蠢呢?”
“我应该陪他一同下去才好呀!”
步惊鸿和独孤寒也惊呆了。
他们所以为的大宗师,他竟然是李辰安!
李辰安当然不可能是大宗师了,只是……他不仅仅是诗词上的造诣如此之高,他对武学的见解,简直也无人能及!
可惜!
他为了他的未婚妻,连摄政王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都不顾……这便是他与众不同之处!
这便是情比坚金的最真实的写照!
吴洗渺也茫然片刻,这才知道兄长的弟子并没有死,这才知道为何他会去兄长的墓前烧一炷香,而后毅然决然的进入了忘情台。
他也看了看那扇紧闭的石门,过了片刻才忽的说了一句:
“或许……他真能在里面觅得那一线机缘!”
花满庭不置可否。
他背负着双手看着悬崖间的云卷云舒。
那双老眼里,蕴含的是一抹愧疚的神色。
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就算是没有来迟这一步,他能阻止李辰安进入忘情台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忘情台千年无人能出的这个消息传入女儿萧包子的耳朵里,只怕女儿这一辈子都会痛不欲生,都会怨恨自己!
因为让女儿上天山去天音阁,这是他假借奚帷给她的任务。
而他,答应了女儿一定会保护李辰安的周全。
晚了一步。
女婿没了!
如果女儿知道了自己就是那个奚帷……恐怕连女儿也没了!
这小子!
当真是个痴情的种啊!
“吴楼主,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花老请讲!老夫不管他是李小凤还是李辰安,在老夫心里,他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花满庭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好汉有个屁用!
老子要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婿!
“此处,能否结一庐,派人日夜守候三年?”
吴洗渺尚为说话,三人异口同声而言:“我来!”
他们是夏花、步惊鸿和独孤寒!
夏花面色苍白,双眼已无以往神韵。
她凄然一笑:“我因他而凝聚出了天魔相,我的天魔相就是辰安!”
“他已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他若是没法活着出来,我之余生……当在这里陪着他一起度过!”
步惊鸿上前一步:“就算他是李辰安,他亦是我先生!”
“先生在上,我步惊鸿当为先生守护一生!”
独孤寒也上前一步:
“我也不管他是李小凤还是李辰安,独孤九剑得他所赐,因他而完美……我亦要在这里参悟独孤九剑,直到先生从忘情台出来!”
吴洗渺沉吟三息,点了点头:
“那么,第一年,便由步惊鸿在此等候……”
“夏姑娘,你有此心,亦当回天山一趟告知你的师傅,第二年由你来守,如何?”
“至于独孤寒,你先在洗剑楼参悟两年,等你独孤九剑小成之后,再来守第三年。”
“花老,不知您意下如何?”
“那就有劳楼主了,不过老夫得提醒楼主一句,不要忘了还有一把雌剑在外面!”
“若是有人拿着那把雌剑而来……杀无赦!”
吴洗渺一惊,因为另一把雌剑在樊桃花的孙女钟离若画的手上。
以宁国钟离府的实力,谁能从钟离若画的手里抢走那把雌剑?
第六百八十九章 忘情台 上
这是一个漆黑的洞。
也是一个不知道多深的洞!
李辰安背着钟离若水踏入那扇门之后,脚下便陡然一空!
他掉了下去!
他在空中提起一口真气减缓了掉落的速度,初时双脚张开还能触碰到洞壁,三息之后,他再也无处借力。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里面那漆黑的光线,便看见了微弱的光。
但他向下还是看不到底!
随着他身子的飘落,周围原本还隐约可见的洞壁渐渐消失。
这意味着下面越来越宽。
这是一个上小下大的漏斗型的洞!
而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听见了下面传来的潺潺的流水声。
足足半盏茶的功夫,就在他的内力就要耗尽的时候,他看见了脚下的地。
他落在了地上,便看见了脚边不远处的那条暗河。
他抬头张望了一下,按照自己落下的速度和时间粗略计算,这应该是在山底下了。
他左右四顾,在远处他看见了稍微明亮一点的光。
钟离若水依旧昏迷着。
他背着钟离若水,拿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向那处有光的地方走去。
又走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他看见了许多倒垂的石钟乳还有地上很高的石笋。
这是一处地下溶洞。
和忘情台的台,毫无关系。
那处光是从一个仅仅可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穴传来的。
他想了想,放下了行囊,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索,将钟离若水抱在了怀里,小心翼翼的探头向那洞穴中望了一眼。
他豁然震惊——
里面,竟然散发着柔和的明亮的光!
那些光都在洞壁的顶上,而洞里,竟然是那暗河的一条支流!
他抱着钟离若水弯腰走入了那洞穴之中,当他站直了身子的时候,又大吃一惊——
洞顶上那发出了光芒的东西,骇然就是宫里才有的极为稀有的夜明珠!
他看了片刻,收回了视线,就着夜明珠的光辉,他看见了暗河边的岸上距离他不远处的一艘小船!
他走了过去,蹲了下来,仔细的摸了摸这小木船。
又伸手敲了敲。
小木船发出了咄咄的声响,竟然没有腐烂的痕迹。
吴洗渺说这千年的时间里,进入这里面的洗剑楼的弟子有上百来号人,但从未曾有人再走出去。
那么这小木船恐怕就是距离而今最近的某个人所打造。
他人,又在哪里?
李辰安站了起来,前方有微弱的光线,是一个弯,若是乘坐这艘小木船便可以顺流而下……会通向何处?
他并没有上船,他一飞而起,将洞顶上的那颗夜明珠给取了下来,又回到了这小洞穴之外。
他用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时间将这处巨大的洞穴寻了个仔仔细细,却没有发现第二个洞口。
不过,他倒是发现了几具完整的骸骨!
这些人,已死去了很久很久。
他仔细的查看了这几具骸骨,骨头并没有折断,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是因战斗而死,他们确实是因为被困于此,要么老死,要么饿死。
确定了里面并没有自己猜测的某些恐怖动物,李辰安反倒是放下了心来。
他又抱着钟离若水回到了那处暗河旁,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
他将那艘小木船推入了暗河中,坐在了小木船上,将钟离若水放在了自己的怀里,拿起了划船的浆。
小木船顺流而下,并不需要他划桨,却需要他用这木浆避免小木船撞在了洞壁上。
他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转过了一道弯,洞顶居然又有一颗夜明珠。
每转过一道弯,皆有一颗夜明珠!
大手笔啊!
如此过了大致一炷香的功夫,小木船转过了六道弯。
水面忽然变得宽阔了起来,水流也变得更加平缓,李辰安却又大吃了一惊——
右边是岸,也是一处巨大的……穹庐!
那穹顶上镶嵌了许多的夜明珠,以至于那地方格外明亮!
而就在那处岸边,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的最顶端也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就在夜明珠的下面,竖着写有三个大字:
忘情台!
这里,才是真正的忘情台!
但李辰安的视线仅仅在那三个大字上停留了一息,便看向了那石碑的基座。
那里,骇然是一堆白骨!
他沉吟三息,划动了船桨,将小木船停靠在了岸边。
他飞身而起,落在了岸上,将钟离若水又绑在了背上,手里扣住了六把小李飞刀。
他站在岸边没有动,仔细的侧耳听了片刻,除了潺潺的水流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他扭头四处张望,除了那些白骨证明这里曾经有人来过之外,这地方似乎并无活物。
这话不全对。
因为暗河中有鱼跃出了水面!
河里有鱼,李辰安又放心了不少。
他抬步,极为谨慎的向那石碑走了过去。
并不没有传说中的死亡机关,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站在了那石碑上,眉间忽的一蹙——
石碑上刻着许多的字!
那些字大小不一,深浅各异,并不工整,很是凌乱!
他凑了过去,又瞪大了眼睛——
“六十年了,三十年河东无缘,三十年河西无份,终堪不破最后两个法式……吾,不甘啊!”
“老子洗剑楼第二十三代弟子风化终究要风化在这里了,那狗屁玩意儿就是骗人的!”
“洗剑楼第十二代弟子黄霆与叶菲菲在此双修二十年,孩子生了十个!临死时候就想问一句:‘孤阴则不生,孤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阴阳合万物生,方为天道!’双修当为阴阳调和,为何弟子二人依旧无法参悟后四个法式?”
这句留言的下面又一段话:
“黄老前辈,晚辈是洗剑楼第二十八代弟子!”
“因这阴阳调和之法,弟子也同眷侣来到了这里。见前辈之言,初时不以为意,二十年后,弟子除了多了六个子女之外……与前辈并无二至!”
“不二周天诀……除了生孩子好用之外……似乎根本就不能练成。”
这后面又刻有一句话:
“这位前辈,你们好歹还有个伴侣,弟子我苦啊,幸亏有手。”
下面还刻有很多的话。
估计都是他们临死前想要告诉后来者的话。
许多都是抱怨,但其中有一段却吸引了李辰安——
“吾不再去修炼这不二周天诀,吾在想,想了十年又八个月。不二周天诀乃天下至阳之内力,祖师说孤阴则不生,孤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
“凡是进入此间的弟子,无论男女,所学皆是这至阳之内力,就算是女弟子,其体内依旧是这纯阳之力。”
“故,这些女弟子已不再是祖师所说的单纯的阴,所以这么多双修的弟子,无一成就大圆满……这阴,指的应该是没有练过不二周天诀的女子!”
李辰安一喜,钟离若水不就是啥也没练过的么?
但就在这段话的下面,又有一人留言:
“也不对!”
“吾之伴侣从未习武,但吾双修三十年,依旧不得。”
“吾以为,师祖所谓之阴,应该是女子修炼的至寒之力,比如……凝霜诀!”
第六百九十章 忘情台 下
“凝霜诀?”
李辰安吃了一惊,因为小姨子钟离若画所修炼的正是樊桃花樊老夫人亲授的凝霜诀!
但小姨子这才七岁!
钟离若水却因为自幼那体寒之症无法修炼凝霜诀……
至阴之内力?
钟离若水显然是没有的。
这出不去了,也找不到年岁合适的修炼了凝霜诀的姑娘,李辰安有些遗憾,也无可奈何。
他将这石碑上所有的留言都看了个遍,各种抱怨各种推测各种感悟都有。
他也知道了吴洗渺说的那些话没有骗他,这些人,当真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的。
沉吟片刻,他背着钟离若水离开了这处石碑,向这方苍穹的里面走去。
走了大致半盏茶的时间,他来到了这苍穹的尽头,便看见了一个宽阔的门洞。
门洞里的光线依旧很好。
他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宽阔的石屋。
石屋中有石床、有石桌石凳。
这石屋里竟然还有缥缈的烟雾!
李辰安来到了那石床的后面……
这里,竟然有一处汩汩的冒着白烟的温泉!
温泉的另一边,竟然还有两颗桃树!
两颗桃树的旁边,是两截尺许高的树桩!
他飞了过去,落在了那桃树下,抬头望了望,此处的顶很高,上面却漆黑一片。
他摸了摸那桃树。
活的!
这就很奇怪了。
他来到了那树桩旁,一瞧,树桩上竟然刻着一行字——
“弟子不善游泳,故而借前辈桃树两根以造船,多谢前辈植树,桃子的味道很好,桃核弟子也埋入了土壤之中,想来会成为一片桃林。”
李辰安四处看了看,却并没有看见新长出来的桃树。
他沉吟三息,飞回了洞府之中。
解开了束带,将钟离若水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石床上。
他的手触碰到了石床,他微微一愣,这石床很是温润,竟然是玉石打造!
这洞府中也很是温暖,想来地下就有地热,这样很好,钟离若水当能顺利的度过这个冬了。
他解开了钟离若水的穴道,钟离若水悠悠醒来。
“……这是哪里?”
“这里就是忘情台。”
“我们进来了?”
“嗯。”
“……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李辰安微微一笑:“这地方与世隔绝,从今往后的岁月中,再没有人能来打扰我们了。”
钟离若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眼里却并没有惊喜,反而渐渐流露出了一丝担忧来:
“你的意思是,你出不去了?”
她说的是你出不去了。
李辰安小心翼翼将钟离若水脸上的面具取下,也将自己脸上的面具取下,“治好了你,我们就都能出去了!”
钟离若水没有再问,只是她眼里的忧虑更深。
因为……李辰安这话的另一个意思是,如果治不好她,他真就出不去了!
这就是接下来面临的局面。
钟离若水深情的看着李辰安,伸手摸了摸李辰安的脸,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我一定要努力的多活一些日子,等你将我治好!”
“嗯,这床挺舒服,你先休息一会,呆会再去温泉里泡个澡,我再四处去看看。”
“看什么?”
“看咱们吃喝拉撒的问题如何解决。”
“……好!”
……
……
吴国,东旭城。
太子东宫。
太子吴谦坐在茶桌前,喝了三杯茶才抬眼看向了秋九楼。
他的脸色并不显得阴暗,并没有因为秋九楼击杀李小凤之事的失败而大发雷霆。
他将那股怒火用了三杯茶的时间给压在了心底,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不是你的错……坐!”
秋九楼背心都在冒汗。
他连忙躬身一礼:“草民不敢!”
“本宫叫你坐你就坐,何来那么多的畏惧!”
“啊……谢殿下!”
秋九楼半个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吴谦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楚大宗师已将发生的事告诉了本宫,本宫也没有料到燕基道会来……”
“李小凤去洗剑楼,恐怕会去忘情台……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他的消息传来。”
“如果他真去了忘情台,那么世间也就再没有李小凤这个人了,所以你不必愧疚。”
秋九楼一怔,抬头,“殿下是说,他会进那有进无出的忘情台?”
“他这不是找死么?”
吴谦又微微一笑,没有再说李小凤这事,他转移了一个话题:
“玄武堂高手众多。”
“本宫出使宁国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李辰安手里有一支极为厉害的玄甲营,人不多,只有五百之数。”
“但这五百之数,皆是由江湖高手组建而成,再交由懂得行军打仗的厉害将军调教,其战斗力……极为强悍!”
“在宁国江南道的五丈原上,李辰安就是凭着这五百人的玄甲营,硬是将夏侯卓的三万边军击溃!”
“本宫闻之极为感慨,也极为羡慕……”
他抬眼看向了秋九楼。
秋九楼心里一咯噔,明白了这位太子的意思——
他明明知道那李小凤去了洗剑楼要进忘情台!
那就是个自寻死路之局!
可他依旧让自己带入去击杀李小凤!
这不是多此一举,这是让自己表明立场!
他此刻说起了这么一件事,一来借着击杀李小凤失利之过来让自己将功补过。
二来嘛……他这是要让秋庄、让玄武堂和四皇子明确的划分出一道界限来!
秋九楼连忙起身,又躬身一礼:
“殿下乃是吴国未来的皇帝!玄武堂的所有人,皆是殿下的百姓!”
“能够为殿下尽忠,这是玄武堂的荣幸!”
吴谦很高兴。
这位三少爷听说很混帐,这看起来也不是嘛。
他还是很精明的。
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嗯,你识大体,武功又高,和本宫年岁也相差无几。”
吴谦起身,背负着双手向窗前走去。
“本宫并不是刻薄寡恩之人,本宫未来的路还很长,这一路也需要有忠心的人与本宫同行。”
他站在了窗前,望着窗外的夕阳,又道:
“就像那阿木、王正浩轩与李辰安的那种感情一样!”
“少年为伴,江湖同行,你护本宫之周全,本宫许你一世富贵!”
秋九楼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他看着吴谦的背影,眼珠子骨碌一转:
“谢殿下信任!”
“从此往后,草民任由殿下差遣!”
吴谦的笑意更甚。
夕阳洒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李辰安!
你就算没有死在西山之巅,你也永远走不出那忘情台了!
痴情这种事,可在戏文里,在那深闺处,却绝不应该在一个帝王的身上出现!
天下再没李辰安!
夏花……
他眯起了眼睛,嘴角一漾:
“九楼,”
“草民在!”
“起来吧,陪本宫去夏国公府走走。”
第六百九十一章 月落乌啼 上
夏国公府。
主院正房。
房间里的八仙桌上燃着一支蜡烛。
蜡烛已燃了一半。
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草药味道。
夏国公夏莫愁此刻有些愁。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花满庭,极为不解的问了一句:“为何要将他的身份在忘情台说出来?”
“你可知道皇室与洗剑楼之间,这些年来本就不合,洗剑楼里,一定有机枢房安插的谍子!”
“你这么一宣扬,机枢房必然知道!”
“那么皇室也会在最短的时间知道!”
“天下人……要不了多久,也都会知道!”
“这对洗剑楼,可没有任何好处!这对李辰安,老夫也没想明白有何好处!”
花满庭一捋长须,脸上的神色依旧有些凝重。
“听说过忘情台的人都知道忘情台那禁地有去无回,他既然去了,那么在吴国皇室的眼里,李辰安这就算是真的死了!”
“西山之巅那一出戏,终究有许多破绽,迟早机枢房也会查到他还活着……既然如此,老夫认为不如就让吴国皇室知道他而今的真相。”
“老皇帝吴帝看似不理朝政,但这老家伙可并没有闲着,他比太子吴谦可精明太多。”
“吴帝看的并不是李辰安的那些诗词文章,他看的是李辰安留给温煮雨他们的治国理政的那些纲要!”
“这世间对李辰安了解极深的人,他吴帝算一个!”
“现在让他知道李辰安进入了忘情台……以他多疑的性格,他并不会在这时候去动洗剑楼,他会派机枢房的谍子暗中盯着。”
“因为,他也会很想知道李辰安究竟能不能出来!”
“如此,洗剑楼短时间里反而会暂时无恙。”
夏莫愁依旧眉间紧蹙,“可他真出不来了!”
“他出不来,天下再无李辰安,宁国……奚帷所期望的那盏灯就算是熄灭了!”
“那老夫还装扮奚帷,这有何意义?还装着卧病在床还有什么意思?”
花满庭抬眼看向了夏莫愁,忽的问了一句:“可老夫前些日子告诉你他要进忘情台,你却并没有阻止。你非但没有阻止,你还写了一封信给吴洗渺,让他给李辰安行个方便。”
“你,又是何意?”
夏莫愁身子微微后仰,那张原本极为严肃的脸渐渐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本可以阻止他进入忘情台,可你却掐着时间去了忘情台,你也是故意让他进去,你又是何意?”
两人相视,片刻,皆一笑。
又片刻,皆一声叹息。
夏莫愁望向了窗外的月光,“蜀山论剑百年之期将近。”
“大离灭国千年,这千年来,隐门恐怕早已渗透了江湖甚至各国之庙堂,但谁也不知道谁是隐门中人!”
“隐月阁,是隐门于世间的一处秘密据点,都说是在云山间,但云深不知处。”
“无论是宁国的皇城司,还是越国的枢密院,亦或吴国的机枢房,这么多年都没有谁能够查到它所在的地方。”
“隐门中人,若是大量出现于世间,若是再举行一场蜀山论剑……又会死多少个大宗师?”
“他们的武功太高。”
“留给我们的时间已不多了。”
“这些年来,老夫看尽了天下少年,虽出了不少英才,但他们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
“就算是晚溪斋的萧斋主,她算是最有天赋的一个,可也才半步大宗师。”
“我那孙女夏花,得李辰安之言开悟,也才一境下阶……”
夏莫愁摇了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与其如此,莫如让李辰安进入忘情台,万一他能参透不二周天诀这江湖第一神功,若是真发生了第六次蜀山论剑……有他带领,胜算总是会大许多。”
“你之所想,当也如此!”
花满庭微微颔首,他之所想当然更多一些,只是他并没有向夏莫愁说出来。
“这就是赌徒的心里,你我这一辈子其实都是在赌。”
“你赌的是吴帝能够顾全大局,我赌的是……”
花满庭话音未落,夏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父亲,太子驾到。”
夏莫愁老眼一抬:“勾括任无涯关守将之事如何了?”
“回父亲,太子殿下已同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二弟回京之后如何安排,太子殿下却并没有提起。”
夏莫愁嘴角一翘,“老子知道了,你去接太子进来,就告诉他老夫病入膏肓,实在无法前去迎接。”
“孩儿遵命!”
夏琉转身离去,花满庭也站了起来,冲夏莫愁拱了拱手,“老夫佩服!”
“佩服个屁……无涯关定是守不住的,若丢在了我儿手中,正好给了太子一个对夏国公府发难的机会。”
“你走吧,老夫要去躺着了。”
“那你好生养病,再会!”
“稍等,若要找你去何处?”
花满庭转身而行,“白鹿书院,找秋尘。”
夏莫愁一怔,看着花满庭离去的背影,片刻,忽的一笑:
“你这老东西,竟然说服了秋尘那老顽固,可以啊!”
他将桌上的一条白巾缠在了头上,躺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房间里传来了他剧烈的咳嗽声。
当太子吴谦带着秋九楼走入此间的时候,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的是夏国公那张苍白的老脸。
还有那双苍白的老眼。
“咳咳咳咳……!”
夏莫愁艰难的转过了头来,他的身子努力的向上抬了抬,似乎想要挣扎着起来。
夏琉连忙走了过去,夏莫愁又咳咳咳的咳嗽了起来,他那要死不活的声音传入了吴谦的耳朵里:
“殿、殿下……!”
“殿下来看、看老臣了啊?”
“快、快扶我起、起来!”
“让老臣再、再好生的看、看一眼殿下的样子……”
“老臣死、死了之后,也才能记、记住殿下的模样!”
吴谦心里一紧,你这老东西,死了就死了,你记住本宫的模样要干什么?
“夏老国公,你且躺下!”
“你是父皇最信任的大臣,你是咱们吴国的柱石之臣啊!”
“本宫想着登基之后能再得国公的大力辅佐……你会好起来的!”
“小桂子!”
“奴才在!”
“快去请宫里的御医来给夏国公好生看看!”
“奴才遵命!”
夏国公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多、多谢殿下!”
“臣也想再多活一些日子、也想再披上战甲骑上战马为殿下打下一个大大的江、江山!”
第六百九十二章 月落乌啼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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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谦闻着这房间里那浓烈的药味很不舒服。
但他还是强忍了下来,脸上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喜。
他甚至还极为亲切的靠近了一些,还语重心长的对夏国公说道:
“放心,你会好起来的。”
“但打江山这种事,你就不要再去费心了,将养好身子,好好的享福吧。”
夏国公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没有捂嘴,咳的唾沫子四处乱飞,吴谦一个不防被那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他连忙后退了两步,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手绢擦了擦脸。
“啊、殿、殿下,老臣失礼了!”
“遥想当年,老臣与皇上站在剑山之巅,迎风可尿三丈……”
“现在……岁月果然不饶人啊,皇上老了,老臣许久未能进宫去见见皇上……皇上尚能尿否?”
“老臣是不行了!”
“老矣、老矣……终不能为殿下而战……殿下回宫之后见着皇上,告诉他一声,老臣会湿了脚,真比不上他了。”
“不过老臣那二儿子夏璃……自幼苦读兵书,武艺也算勉强……他、他或能为殿下……效命!”
“我夏国公府、生是皇家的奴才,死是皇家的鬼将,其忠……天地可鉴!”
“原本夏花那丫头……老臣一直希望她有那福分……奈何她的缘浅,终究未能入太子殿下的眼。”
吴谦一愣,正要说不是呀,本宫对夏花依旧很是喜欢的啊!
夏国公却又说了一句:“哎……造孽啊!”
“她受殿下之命去宁国刺杀李辰安,她竟然结出了天魔相!”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说明她已经深刻领悟了天魔功的真谛……”
“但老臣万万没有料到,她结出的那天魔相竟然就是李辰安!”
“你说这事……不过听说长公主对此并不以为意,长公主认为她的这天魔相与众不同,许能……许能得格外之造化。”
吴谦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里一凉。
“殿下……老臣临死之前有个不情之请……”
“请殿下一定、一定要杀了那李、李辰安!”
“老臣担心啊!”
吴谦又上前两步,“国公担心什么?”
“老臣担心夏花宁国之行,与那李辰安有了、有了夫妻之实!”
“坏了夏国公府的名头是小事,万一生出一个孩子来……老臣只怕会被活活气死!”
吴谦直勾勾看着夏莫愁,眼里渐渐起了熊熊怒火——
夏花!
她是本宫心心念念所想的太子妃!
是本宫未来的皇后!
李辰安!
你这狗曰的!
你竟然与本宫的女人有了夫妻之实!
这、这……本宫不该让七剑下天山啊!
这未来的皇后肯定得换人了,夏花……还杀不得!
当下尚不能得罪了夏国公府,更不能惹了小姑的不高兴。
这口怨气,本宫还必须给咽下去!
那李辰安活着还好,本宫定要将他活捉回来刮他千刀!
可这厮却真的进入了忘情台……
这个仇算是报了呢还是没报?
他直起了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本宫与夏花自幼青梅竹马,她是个单纯的姑娘,本宫一直拿她当、当妹妹一般看待。”
“本宫若是知道她会爱上李辰安……本宫哪里会请了七剑下天山。”
“这是本宫之错。”
“不过李辰安确实进入了忘情台,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活着出来。”
“只是夏花的这一辈子,却被那王八犊子给毁了!”
夏国公脸上出现了一抹惊讶之色,“李辰安去了忘情台?”
“不是说他死在了宁国蜀州的西山之巅么?”
吴谦摇了摇头:“那厮狡猾啊!”
“他易了容,摇身一变变成了李辰安的师傅李小凤……”
“不说这些了,老国公你好好静养。”
“对了,调夏璃回京,非本宫对夏璃有别的看法,而是本宫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他来办。”
“你不必多虑!”
“父皇依旧惦记着你,等你好一些再进宫去给父皇请安吧。”
“那你好生休息,本宫暂且告退!”
夏莫愁又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来,“殿、殿下,不和老臣多、多聊一会?”
“啊,夜已深,本宫还有一些国事需要处理,改天本宫再来看看你。”
“哦……殿下也得注意保重身体。”
“这人啊,年轻时候可以迎风尿三丈……殿下可以试试……可若是太过操劳,这老了,就真的没用了。”
“殿下明年就要登基为帝,老臣、老臣还是觉得殿下应该早些定下太子妃……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啊!”
吴谦的心都在滴血。
可他依旧带着笑意。
“国公之言,本宫记住了,告辞!”
“夏琉,替为父送殿下!”
房间里的蜡烛熄灭,夏莫愁从床上坐了起来,忽的一声叹息。
“孽缘啊!”
“李辰安,你小子可要活着出来!”
……
……
白鹿书院,秋尘那处小院。
秋尘给花满庭斟了一杯茶,抬眼,问了一句:“你为何会相信他能够从忘情台出来?”
花满庭端着茶盏呷了一口摇了摇头:“老夫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从忘情台出来。”
秋尘眉间一蹙,“那你为何不阻止?”
花满庭举头望月,过了片刻,说了一番令秋尘极为震惊的话:
“昭化七年冬,钟离若水在京都玉京城降生……这不是个什么大事。十余天之后,老夫受钟离破之邀在定国侯府做客。”
“钟离破请老夫给那他那孙女取名字,老夫见到了那婴儿,出乎于一种本能,老夫将那孩子给抱了过来,探了探她的脉……”
“她的脉搏很正常,老夫并不以为意,因为这本就应该很正常。”
“老夫见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喜欢,故而给她取名钟离若水。”
“但五年之后,老夫却听说她有寒疾之症,还是无法医治的先天寒症!”
“老夫当时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以为当时老夫没有从脉象上摸出来。”
“就这样,钟离若水无法练武,全靠长孙铁线配置的药活到现在。”
“但她的妹妹钟离若画的武道天赋却很高,她练的是樊桃花的绝技凝霜诀!”
“这也没有什么,直到去岁三月,老夫受吴洗尘之邀约去了一趟广陵城……”
秋尘眉间一蹙,花满庭又呷了一口茶。
“吴洗尘告诉了老夫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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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秋八楼
秋尘俯过了身子,看向了花满庭。
花满庭轻轻一叹,老眼微眯:
“他告诉了老夫一些令老夫难以置信之事!”
“他认为洗剑楼那位祖师爷吴愚留在石碑上的那句话,‘孤阴则不生,孤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阴阳合万物生,方为天道!’”
“他说其中之阴,经过他这么多年的思考,恐怕有两重意思:其一,取寒阴之体的少女为阴。其二,取修炼了如寒霜诀这样的至阴之力的少女为阴……他不能肯定,但他肯定这个阴并不是指的寻常的女子!”
“若是寻常女子,千年洗剑楼,那么多眷侣同去了忘情台,为何没有人能够将不二周天诀修炼至大圆满而出来?”
“他还说,这一推测来自于早年与樊桃花的探讨,樊桃花对此颇为认同,但其中有一个值得商榷之处……樊桃花说在松山剑院的古籍中,对不二周天诀有一个说法。”
“说不二周天诀在大成之前,需保童子之身,否则就算是参透了十八个法式,就算是迈入了大宗师那扇门,功力也会大打折扣。”
“这是一个矛盾,矛盾在于阴阳何时才能合而万物生。”
“他不得其解。”
“世人皆以为吴洗尘是爱上了樊桃花,他说并非如此,他仅仅是不想近了女色罢了。”
“但钟离府却有了一个身有寒疾的无法学武的钟离若水,也有了一个学会了凝霜诀的钟离若画!”
“只是钟离若画出生得太晚。”
“后来吴洗尘收了李辰安这个弟子,他将不二周天诀传授给了李辰安……李辰安竟然开悟一次学会了其中四个法式!”
“吴洗尘又和老夫见了一面。”
“在他看来,李辰安最有可能将不二周天诀练至高阶,他要去越国与九灯和尚打一架,请老夫照看着李辰安一点。”
“他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樊桃花,于是,钟离若水被樊老夫人召去了京都!”
“而后,李辰安也去了京都,在京都发生的那些事对于樊桃花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辰安最终带着钟离若水真去了忘情台!”
秋尘豁然大惊。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她的故意安排?”
花满庭起身,“这是我的猜测,至于究竟是不是……那就要看那把雌剑会落在何人手里,何时到洗剑楼!”
“她不是死了么?”
“她若是那么轻易就死了,她就不是樊桃花!”
“你这是要去找到她?”
“不,找到也打不过她。”
“那你要去哪里?”
花满庭沉吟三息,忽的一笑:“喝酒,一起去?”
“和谁喝?”
“安亲王吴欢!”
“稍等,我还有一事不明。”
“你说。”
“樊桃花费尽这么多的心思,就为了验证不二周天诀的正确修炼方法?”
花满庭望向了夜空中的残月,过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悠悠说了一句:
“老夫,与你一样费解!”
……
……
花满庭离去。
秋尘没有去。
因为他也要走了。
他要去宁国。
去找他的儿子,那个叫阿木的牧山刀的弟子。
白鹿书院还留有一人,他便是秋尘的书童,也是他而今唯一的弟子。
他的名字叫秋八楼。
秋九楼是他的亲弟弟。
秋尘姓秋,却和这东旭城的秋庄并无关系。
他是越人,还是越国枢密院二院的院正。曾经他有个手下叫魏三,是个太监,死在了越国玉京城文坛旁边的文庙里。
当然,现在的秋尘早已退出了枢密院。
他在这白鹿书院教书又教成了院正,白鹿书院因他而兴盛,也因他而彻底衰败。
吴皇吴帝,看在长公主的份上没有杀他,但他绝不允许吴国的学子就读于秋尘的门下。
秋尘就住在了这里,一住就是四十来年。
现在他要走了。
“八楼,”
“先生,弟子与你同行。”
“不,这白鹿书院总得要有一个看着……主要是看好了院子里的这棵杏树,这是长公主当年亲手种下的,为师守了它四十年了。”
“为师此去大致年余,若是为师没有再回来……你就回秋庄吧,这么多年过去,其实你父亲来过这里多次,都是你不在的时候,他早已原谅了你。”
“你们兄弟三人,七楼、八楼和九楼都有着各自不一样的天份,你不喜习武,但你在谋略上却有着过人之处。”
“秋庄,是三皇子玉亲王一手扶持起来的秋庄,而今吴国之形势想必你心里早已清楚……太子吴谦这个人,若你要投之,当谨慎处事。”
“至于玉亲王,他距离京都太远,难成大事。”
“吴谦登基之后,必然会推动削藩……许多人不看好,认为吴国会乱,但为师却以为若没有外力,吴国乱不了!”
“因为吴帝没有死!”
“只要吴帝还活着,吴国没有人能够翻天,就算是大皇子平亲王吴悔……也不敢!”
“会死很多人的,你……明哲保身吧。”
秋八楼仔细的听着,他给秋尘斟了一杯茶,忽的问了一句:“先生,既然那位花老敢放任李辰安进入洗剑楼……弟子觉得他恐怕真能够从里面活着出来!”
“在弟子看来,纵观三国,如果李辰安活着出来了,回到了宁国,宁国必将成为三国之最!”
秋尘一捋长须,问了一句:“你对即将建立大荒国的宇文锋怎么看?”
“一代枭雄,但弟子还是认为他最终会输给李辰安!”
“为何?”
“只因李辰安下令在燕云十六州的幽州建了一座雄城……高瞻远瞩之举!”
“这座名为燕京的城一旦建成,必然如一把尖刀一样对准了关外的大荒国,进可攻,退可守……弟子以为李辰安之意是先守而后攻!”
秋尘愕然抬头:“以宁国之实力,如何能攻?”
“回先生,不是现在,而是……五年之后!”
“你的意思是,宁国只需要五年的时间,国力就会强盛起来?”
“正是,弟子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何要率先提振工商业,但弟子以为他此举确实能让宁国的百姓富足起来。”
“百姓为国之战,并不是什么荣誉,在弟子看来,仅仅是为了守护!”
“百姓们丰衣足食过上了好日子,他们为了守护这来之不易的生活,也为了守护他们积攒下来的家业,他们才会不要命的去和敌人殊死一战!”
“哪怕死在了战场,只要保住了家园,就给自己的儿孙留下了更美好的未来。”
“若是国不知有民,民不知所守,就算是抓壮丁,他们上了战场会为自己而活,故而一击即溃,一败千里!”
秋尘露出了一抹微笑,“你说的很对!”
“谢先生夸奖,所以弟子若是离开这里,所去之地,当是宁国!”
秋尘起身:
“若是李辰安在忘情台出不来呢?”
秋八楼没有回答,因为他无法回答。
第六百九十四章 相思湖畔
吴国东旭城的南边有一面湖。
湖名相思湖。
相思湖畔有一处雅致的院落,它的名字叫相思居。
相思居里曾经有个姑娘她叫李相思。
现在这个姑娘已成了半老徐娘,她的容颜和以往已有了较大的变化,不变的是这相思居的布置,还有她的名字。
当然,还有她雪菜煨鹿茸的手艺。
坐在相思居的二楼雅阁,吹着这初秋时候微凉的湖风,喝着一盏荷叶莲子熬制而成的茶,花满庭抬头看向了对面坐着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妇人。
在大红灯笼的灯光下,她的面色显得有些憔悴,就像相思湖里那显出了枯萎之态的荷叶,却难以掩饰荷花绽放时候的美丽。
还有魅力!
她没有施粉黛。
她的发髻上仅仅只插了一根极为普通的柳木簪子,那簪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制吊坠。
若是仔细去看,那吊坠雕刻的是一只蝴蝶。
她比少女时候更显雍容,没有了昔日的那种稚气,沉稳中也更显富贵。
她不是李相思。
她是……苗秋琴!
吴国将军府昔日大小姐,而今夏国公府夏琉的妻子,夏花她娘,苗秋琴!
安亲王陪坐在一侧。
他正对着相思湖。
他那张微胖的脸并没有抬起来,他在专心致志的煮着着荷叶莲子茶。
花满庭喝了一口茶,开了口:
“夫人,老夫未曾料到夫人会来这里,夫人既然来了,想来是要问老夫一些人或者一些事。”
“夫人但问无妨,老夫知无不言!”
苗秋琴浅浅一笑,脸颊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
她伸手捋了捋被这夜风吹的有些乱的额间的发,当真问道:
“我女儿夏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李辰安?”
“是!”
“李辰安是不是真的进入了忘情台?”
“是!”
“我女儿结出的天魔相,真的就是李辰安?”
“是。”
苗秋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转眼看向了窗外漆黑的相思湖。
“这么说,她这一辈子就没法嫁人了!”
花满庭沉吟片刻:“若是李辰安能够出来,她当然是可以嫁给李辰安的。”
苗秋琴苦笑一声:
“可那地方是忘情台!”
“李辰安的诗词文章,我也都看过,那孩子……我还是很喜欢的,只是要走出忘情台,诗词文章却并没有任何用处。”
花满庭想了想,安慰了一句:“或许他真能将不二周天诀练至大圆满。”
苗秋琴眉梢微微一扬,对此并没有抱任何希望。
那是洗剑楼的禁地。
也是一处绝地。
千年来,洗剑楼那么多极有天赋的弟子进入其中,无一能够走得出来,这对于早已变得理性的苗秋琴而言,她当然是不会相信的。
正在煮茶的安亲王吴欢这时候看向了花满庭。
他的眼里有些佩服,有些失落,还有些好奇。
“花老,本王万万没有料到他就是李辰安!”
“本王真是服了他啊!”
“原本本王佩服的是他的诗词文章,现在……现在本王佩服的是他这个人!”
“真性情!”
“因为极于情,故而他的诗词才有那令人难以忘怀的魂!”
“本王与他结为兄弟之好,本王却不及他一分!”
“本王在听说他就是李小凤这个消息之后,那夜本王一宿未眠,可惜,可惜!”
吴欢摇头,一声叹息:“希望他能从忘情台出来吧,他再现人世间,他就不仅仅是诗仙,他还是……武圣!”
天下第一的不二周天诀!
李辰安若是能够活着出来,就意味着他练成了这天下第一的神功,就意味着他成就了大宗师,并且天下无敌!
这是吴欢的美好的期望,在他的内心中,他当然也是认为李辰安是没可能出得来的。
所以,他熄灭了茶炉,将一坛画屏春放在了桌上。
一个和苗秋琴年岁相仿的妇人走了过来。
她的手里端着一口锅!
锅里冒着热腾腾的烟雾,也飘荡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她就是李相思。
她将这口锅放在了桌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对苗秋琴低声说了一句:
“许久没有做这雪菜煨鹿茸了,这时候没有新鲜的雪菜……味道可能会差一些,夫人且尝尝。”
苗秋琴抬头微微一笑,“你的手艺我自然是放心的,等今冬落了雪,我们再一起去剑山里挖雪菜去!”
“好!”
李相思躬身退下。
苗秋琴看向了花满庭:“花老,请尝尝。”
花满庭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雪菜放在了嘴里细细的咀嚼着,片刻,他放下了筷子:
“好味道!”
苗秋琴没有拿筷子。
她忽的垂头一叹:“当年,是他带我来这里吃这道菜的。”
“我第一次吃这道菜的时候,也觉得这就是天下间最好的味道了。”
“可后来……后来花老想必也都知道,他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又来这里吃过,却再也吃不出曾经的味道。”
“那以后我偶尔还会来这里,却只是坐坐,和相思姐姐说说话喝喝她亲手煮的荷花莲子茶。”
“我再也没有吃过这道菜,却喝了不少那荷花莲子茶。”
“苦涩的味道,我原本从来不喜欢这种味道,可自他离开之后……我偏偏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她抬起了头来,又展颜一笑:“都过去了,他在宁国这些年,可还好?”
花满庭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
苗秋琴此刻说的他,当然就是温煮雨了。
“说不上多好,当然也说不上太坏。”
“李辰安信任于他,他在宁国实现了他曾经的理想抱负。”
“但在生活上却、却一团糟。”
“他离开吴国之后,于昭化三年秋去了回纥,在那地方他成了亲,娶的是回纥大酋长的七公主,他给她取了一个汉人名字叫夜婉。”
“后来他带着夜婉回到了宁国,有了一个女儿,叫温小婉。”
“在温小婉两三岁的时候,夜婉离他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之后,他便带着女儿去了广陵城,在画屏湖畔修建了一处煮雨小筑,后来煮雨小筑被人一把火给烧了,温小婉……她被商涤收养,后来、后来去了青楼。”
苗秋琴一惊,花满庭又道:“这是温小婉的选择,她对温煮雨这个父亲颇为怨恨。”
“不过温小婉在青楼倒是没做出出格之事,现在她依旧在打理着那处青楼,帮李辰安打理。”
“这姑娘也算是命运多舛,她也喜欢上了李辰安。”
“这大致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苗秋琴又看向了那漆黑的相思湖。
随手拔下了那根发簪,她的视线落在了这根极为普通的发簪上,那只雕刻而成的蝴蝶在一摇一摆。
就像要飞。
却飞不起来。
自己的女儿也喜欢上了李辰安。
可李辰安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一番相思苦,几人能得甜。
世间痴情者,终究落得个泪涟涟。
“花老若是回宁国,请将这根簪子……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