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一波三折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李辰安极为平静的说了两个字:
“不好!”
不好!
这就是意味着他选择了保护步惊鸿,选择了与皇上的那道旨意为敌!
站在墙上屋顶上的那些江湖中人顿时对他充满了敬佩,但敬佩之余,却是为他而担忧。
江湖,在庙堂之下!
江湖再大,终究是要归于庙堂管辖。
皇权永远至高无上,江湖中的侠客们,哪怕是大宗师,一旦触犯了天威,除非去到别的国家,否则也如那步惊鸿一样,在吴国不会有立锥之地。
就算是去了别的国家,也将面临机枢房的追杀。
当然,凭着这位前辈那高深莫测的本事,他去了宁国想来也会受到宁国朝廷的庇护。
毕竟而今吴国和宁国正在无涯关对垒。
听说形势极为严峻,听说宁国并不会放弃夺回无涯关,他们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许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发生一场大战。
江湖顶尖的高手在这种时候就能体现出他们巨大的价值来——
倒不是带兵打仗。
而是作为破阵之先锋。
亦或于万军中取敌将首级!
尤其是大宗师,他们令人防不胜防。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大宗师有着很强的震慑作用。
但大宗师却极为稀少。
半步大宗师虽然距离大宗师听起来只差半步,但事实上却相去甚远。
许多人就算迈入了半步大宗师的这一境阶,穷其一生,也无法真正登堂入室一窥大宗师之风景。
所以,这或许就是这位李前辈敢说出不好二字的底气所在。
魏公公此刻意味深长的看了李辰安一眼,他不能不战而退,他必须给皇上缴旨复命,就算真杀不了步惊鸿,他也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
“既然如此,皇命不可违。”
“那杂家就试试李先生的手段。”
夏花忽然上前一步,“且慢!”
魏公公眉间一蹙:“怎么?莫非夏国公府也要违抗皇命不成?”
这顶帽子很大。
夏花无论如何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因为那样会给在东旭城的夏国公府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所以她没有拔剑,而是问了一句:
“步惊鸿,他就是一个江湖中的剑客,皇上为何会下旨杀他?”
魏公公解释了一句:
“因为两个月前,步惊鸿在京都杀了武安侯车珏!”
夏花顿时一哑,这罪过确实能够上达天听,皇上下旨杀他……也在情理之中。
她看向了步惊鸿,希望步惊鸿能够有个好一点的解释。
然而步惊鸿却并没有解释。
西门吹花已给他包扎好了右肩胛的伤。
他忽的冲着西门吹花笑了笑,他甚至抬起了左手,似乎想要摸一摸西门吹花的脸。
可他的手抬到了空中却又放了下去。
他的眼神再次柔软。
他极为轻柔的对西门吹花说了一句话:“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珍重!”
西门吹花也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抓住步惊鸿的衣裳,然而她也放下了手。
她泪流满面,喃喃的说了一句:“来生太远,今生太短,你若死去,我便随你而去!”
步惊鸿转身,脚步一顿,过了两息,他没有回头,他向前而去。
他来到了李辰安的身边,躬身一礼:
“前辈之恩,晚辈铭记于心。”
“晚辈大仇得报,就算是死,也已无憾。”
“前辈不需要牵扯其中,一切……晚辈一力承担!”
他越过了李辰安,站在了魏公公身前丈许距离。
他的左手拔出了剑。
但魏公公的身后却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且慢!”
说话的是洗剑楼的大长老冉世平。
魏公公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了冉世平,“洗剑楼和他,莫非也有渊源?”
冉世平一捋长须,“楼主认为,洗剑楼弟子西门吹花既然将乘风步传授给了步惊鸿,步惊鸿无门无派,可他学会了乘风步,就算是洗剑楼的弟子了。”
“按照洗剑楼的规矩,门下弟子就算是犯了事,也当押回楼里按照门规处置。”
“老夫奉楼主之命前来押解门下弟子步惊鸿回洗剑楼,魏公公可以此理由向皇上缴旨。”
魏公公忽的笑了起来。
因为这个理由简直就不是理由。
太牵强。
至于洗剑楼楼主吴洗渺为什么会用这么个蹩脚的理由要人……魏公公心里忽的一沉,这会不会与太子殿下即将登基为帝有关?
帝位的传承,牵涉着方方面面。
太子殿下并不是皇长子,但他是嫡子,他生来就拥有继承皇位的权力。
但他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大皇子平亲王。
二皇子安亲王。
他们都已封王,也都早已去了各自的藩地。
其中,平亲王已三十二岁,他戎马一生,是所有皇子中武功最高,兵法谋略最为精湛的一个。
安亲王也已三十岁。
这位王爷却更喜诗词文章,更好风月之事。
在所有的皇子中,他似乎是最无害,也是最和善的那一个。
原本这一切都不会构成太子殿下登基为帝的威胁,但最近朝中不知道从何处传出了削藩的声音。
这二位可都是藩王。
吴国还有许多的藩王!
他们都是当今皇上的叔伯弟兄!
他们的就藩之地虽然在吴国的边陲亦或苦寒之地,但架不住人多啊。
如果所有藩王发难……
机枢房正在暗查这流言起于何处,至今尚无消息。
今日前来斩杀一个江湖中的孤狼,却偏偏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之事。
夏花姑娘此前显然并不知道内情,那么夏国公府当和此事无关。
只是这李小凤是个什么来头目前却并不知道。
洗剑楼插手其中,这里面的味道,就显得有些深长了。
吴洗渺虽然不是什么藩王,但他毕竟姓吴,恐怕和某些藩王私底下有些联系。
他此举与皇上的圣旨作对,会不会是某种信号?
魏公公这一瞬间想了许多。
他看着冉世平开了口:
“洗剑楼的楼规,能凌驾于圣旨之上么?”
“为了一个步惊鸿,值得么?”
就在这时,又有一行人走入了天井中。
最前面的那人穿着一袭锦缎长袍,手里还摇着一把檀香扇。
魏公公又微蹙了一下眉头。
来者,竟然是安亲王吴欢!
吴欢一脸笑意,面容极为和善。
他摇着手中的扇子,站在了天井中,“这么巧?”
“本王恰好路过,恰好听见了一些事。”
“本来这些事与本王无关,但本王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来说一句公道话。”
“武安侯车珏,其罪馨竹难书,想来魏公公也有耳闻。”
“步惊鸿杀了车珏,这是为民除害,也是为国除害。”
“本王以为父皇卧病在床,许是被小人蒙蔽才下了这道旨意。”
“本王恰好也要回京去给父皇祝寿,莫如这样……”
吴欢抬起那把檀香扇指了指步惊鸿,“本王为他做保,让他先去洗剑楼养伤。”
“等他伤好之后去京都,本王带他面见父皇陈述事情的原委之后,再凭父皇定夺。”
“如何?”
第六百五十一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魏公公沉默片刻。
天下有巧合之事,但今夜的巧合之事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尤其是安亲王吴欢此刻的到来。
这根本说不过去!
因为这里是吴国之北,而安亲王的藩地却在吴国之西的西岭郡!
安亲王要回京都为皇上祝寿,姑且不说他有没有奉旨,从西岭郡去东旭城,其路根本就不会途经这河下郡!
他绕道河下郡是为了什么?
魏公公不得而知,也没有权力去过问。
此刻的形势已经明朗,就算抛开那个不知来路的李小凤,要保步惊鸿的有洗剑楼和安亲王,那么此事已不可强来。
总不能将这位王爷一并杀了吧!
不过这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向皇上复命的最好的理由。
魏公公向安亲王吴欢躬身一礼,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既然殿下为步惊鸿做保……奴才当然是信得过的。”
“不过……”
魏公公直起了腰来,看向了安亲王,“十余年前,殿下在宫里的时候,奴才是看着殿下长大的。”
“殿下不仅仅是圣学读得极好,为人处世这方面也深得个中三味。”
“老奴记得殿下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兄弟情谊也极深,这些年殿下在藩地久未回京都,太子殿下也时常会在老奴面前念叨着殿下。”
魏公公又躬身一礼,“皇上已给钦天监下了旨意,着钦天监的袁鸿袁大人择个好日子。”
“殿下此去京都,想来会在京都呆上一些时间,太子殿下定会邀您一见……这么多年未见,当有许多的心里话要说说。”
“步惊鸿这件事,老奴以为殿下也可私底下给太子殿下通个气,如果殿下真想要救下步惊鸿……皇上现在可依旧是皇上!”
“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是太子殿下能够去面见皇上求皇上收回这道圣旨……这样对殿下您、对洗剑楼,可大有裨益!”
吴欢听的很是认真。
他那张微胖的脸上露出的表情也很是认真。
他表现出了足够的谦和,在听完了魏公公的这席话之后,他沉吟片刻,甚至还向魏公公拱手一礼。
这吓了魏公公一跳。
“首先,这事吧……多谢公公对本王的信任。”
“其次,本王在处理这件事上,确实也太过孟浪了一些,公公的这席话倒是令本王警醒。”
“此去京都,确实会多呆一些日子。”
“一来呢,本王这个当儿子的转眼已经十年未曾见过父皇,听闻父皇抱恙,本王心里难安,故而请了旨意回京,也就是希望能够在父皇身边尽一份孝道。”
“这二来嘛……太子殿下已经长大,他是君,本王是臣,本王去了京都,当然也必须去拜见一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自幼聪慧过人有勇有谋,这一次他收回了无涯关,解决了父皇的心头之患,我这个当哥哥听说之后,也极为欢喜。”
“吴国有三弟登基为帝,当会四海升平,甚至开创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至于步惊鸿这件事,本王当然也要奏给太子殿下,如果太子殿下认为步惊鸿该死……本王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一切,当秉公而行。”
“本王绝不敢因为这等小事对太子殿下,对父皇心生嫌隙。”
“公公回宫之后,也可将本王的这番话说给父皇……如果父皇责罚下来,本王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公公半分!”
魏公公连忙又躬身一礼:“殿下言重!”
“奴才……告辞!”
“不送!”
魏公公使了个眼色,带着阴阳双煞当真离开了这江湖小馆。
洗剑楼的大长老冉世平目送着魏公公离开,他转身向吴欢躬身一礼。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吴欢仰头望月,过了许久,他才说了一句:“此言,为之尚早!”
他收回了视线,看了看夏花,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夏国公府的小丫头现在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夏花面色微红,拱手一礼:“夏花见过殿下!”
吴欢摆了摆手:“你这是也要回京都?”
“嗯。”
“这位是……?”
吴欢看向了李辰安。
夏花连忙说道:“我新拜的先生,江湖人称小李飞刀李小凤。”
吴欢眉间微蹙,心想以夏国公府的地位,以夏花的天份,她新拜的这个先生当有着极大的来头才对。
可这名字却从未听过。
莫非是江湖骗子?
夏花又道:“先生不仅仅是武功高绝,先生的诗词文章更是人间一绝!”
这个赞誉就很高了。
吴欢对这李小凤生起了少许兴趣,他眉梢一抬,问了一句:
“那比之宁国的那位逝去的诗仙李辰安如何?”
夏花面色一暗,她不喜欢听人家说李辰安死了!
“先生也是李辰安的先生。”
吴欢顿时一怔,这一次他看向李辰安的视线极为认真。
片刻,他躬身一礼:“原来李先生就是李辰安的先生!”
“本王眼拙,当给先生赔个不是!”
这事弄得。
李辰安虚扶了一下,“殿下无须多礼,那些不过都是些虚名罢了!”
吴欢一听,顿时对李辰安刮目相看:“就凭先生这句话,先生就已不是这俗世中人!”
李辰安心想莫非我还跳出了这三界之外?
他悠悠一叹,装的愈发的高深了起来:
“哎……当年我便告诫过我那徒儿,所谓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何必去争个长短论个输赢?”
“可他年轻气盛,并没有将为师的话放在心上。”
“我寻思这是少年天性,与其压制,莫如放任他自由的飞翔。”
“却没料到……他倒是扬了名,却落得个年少夭折的境地!”
李辰安背负双手也举头望月,“时也、命也!”
“皆是没有看透!”
他忽然双臂一振,高声诵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他徐徐放下双臂,神色变得极为没落了起来。
此间无比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李辰安。
夏花激动得无以复加。
安亲王吴欢更是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这是一首何等了得的词啊!
这词还有最后一句!
这最后一句会是什么?
李辰安闭上了双眼,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词吟罢,博古通今的安亲王吴欢,他手中的檀香扇落在了地上,他徐徐伸出了手。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第六百五十二章 安亲王
安亲王吴欢此刻的心情难以描述。
作为皇子,他自幼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
他师从吴国三位大儒之一的草庐居士冼悠之,在冼悠之的教育之下,他不仅仅对圣学有着独到的见解,对诗词文章也有极高的造诣。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那皇位无缘,于是他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读书之上。
他的才学得到了整个吴国文士的认可,甚至他被许多文人雅士视为吴国的第四位大儒!
他做的诗词,在吴国的学子中广为流传,也在吴国的青楼间广为传唱。
他写的字,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墨宝,得之者甚至将他的字给供奉了起来,当成了传家之宝!
所以,在吴国文人的心里,他那安亲王的名头应该改为文王更为合适。
当然,这是皇上敕封,是改不得的。
但足以说明他的真才实学,以及他在吴国文坛的地位。
只是这年余从宁国那边传来了许多李辰安的诗词,一时之间,李辰安的诗词风靡整个吴国,盖住了他的风头,也令他失去了一些颜色。
但这位安亲王的胸怀似乎极为宽广。
自李辰安这个名字在吴国响亮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写过一首诗词。
他并没有对李辰安生出恨意,反而在许多的诗词聚会上对李辰安大加赞赏。
他认为李辰安的那些诗词确实是人间少见,他自叹弗如。
并说若天下只能有一位诗仙,那非李辰安莫属。
他将传入吴国的李辰安的所有诗词文章都以书法的形式写了下来,据说他为了保存那些诗词,还特意修建了一栋楼。
楼名谪仙楼。
楼中悬挂着不多的字幅,皆是李辰安的诗词文章。
吴欢发自内心的喜欢李辰安的诗词文章。
在得知李辰安死于蜀州西山之巅的时候,据说他将自己关在了谪仙楼里,望着那些诗词独坐一宿,喝了两坛酒。
大醉。
狂歌。
长叹——
“天既生你李辰安,你当光耀人间五百年!”
“然,你却登天为仙!”
“自是人间留不住,万古长夜不见路。”
“呜呼……寂寞空庭望孤树!”
“谪仙楼里思故。”
“把酒念君,朝朝暮暮。”
安亲王对宁国诗仙惺惺相惜,二人虽未曾谋面,但安亲王对李辰安却神交已久。
在李辰安的诗词中,在青楼间传唱的那些曲调里,在各种文会的场合中。
人们说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这位王爷却直言李辰安之文,便是这世界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自然令吴国的许多学子心里不服,但不服归不服,他们终究做不出能超越李辰安的那些诗词来。
安亲王说李辰安之死,是文坛的巨大损失,他的诗词便是人间绝唱。
他的横空出世,前无古人,后……亦无来者!
可今儿个晚上,他却在这江湖小馆中偶然遇见了李辰安的先生!
他这才知道李辰安是这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先生教导出来的。
诗词这东西终究要讲求一些天赋,这之前他并不认为这位李先生能够做出比李辰安更好的诗词来,可现在……
他在听了这首词之后,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词,极妙!
此词,与李辰安留下的那些诗词相比,高下难判!
但这首词出至于李辰安的先生,词中的意义显得更为豁达,这位李先生,一词,将人间看透!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先生……大才!”
“本王、不,我吴欢今日能与现先生结识,这是我吴欢之幸!”
吴欢抓住了李辰安的双臂,他微微弓着身子,将自己的身份彻底放下。
“先生随口一词,令天下诗词失色!”
“看先生年岁与在下相仿,若先生不弃……”
他忽然转身,冲着跟在他身后的一幕僚模样的男子说了一句:
“霍亦真,快快叫此间掌柜的给本王上一桌最好的酒菜!”
“今夜,我要与李先生把酒持螯,为这首词,为能与李先生相识彻夜长谈!”
那叫霍亦真的男子躬身一礼:“在下这就去办!”
李辰安的视线落在了霍亦真的脸上。
他微微一怔,只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
也由不得他去多想,吴欢极为殷勤的牵着了李辰安的手,向那颗黄角树下的凉亭走了过去。
秦日钢夫妇连忙站起,退到了一旁。
钟离若水依旧坐着,她看着李辰安的眼里闪着星星,因为刚才李辰安随口而出的这首词,真的太好!
吴欢牵着李辰安来到了凉亭里,李辰安伸手一引,介绍了一句:“拙荆上官飞燕……”
“我们从山里来,没那么多世俗的规矩,殿下见谅!”
吴欢连忙摆手,甚至还冲着钟离若水躬身一礼:“先生是世外高人,夫人自然也是高洁雅士,何须在意这世俗规矩,在下吴欢,见过嫂夫人!”
这话说的漂亮。
他既然称呼钟离若水为嫂夫人,那便是将李辰安视为了兄长。
这距离就这么拉近,做的极为自然,甚至不会让人生起丝毫反感。
李辰安不由对这个微胖的安亲王多看了两眼。
胖子,通常不能小视。
尤其是正在长胖的胖子!
二人入座,早有小二跑来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当然,也有更多的小二跑去将地上的尸体弄了出去。
来者可是安亲王。
总不能让安亲王在这浓烈的血腥味中喝酒吧。
夏花规矩的站在李辰安的身后,她的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的那双眼,此刻皎洁如银河。
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先生能够教导出李辰安这样的诗仙,先生之才,可不止十斗!
这首词,是听到的先生临时所做的第一首词。
单凭这首词,先生之名,必然传遍天下!
只是,此词的名字是什么呢?
就在夏花心里好奇的时候,安亲王亲自给李辰安和钟离若水斟了一杯茶,他俯过身子,也极为期待的问了一句:
“敢问先生,此词何名?”
李辰安伸手,端茶,笑道:“此词名为《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哦,好词啊好词!”
“对了,不知先生要去何处?”
“我的意思是,先生如果有暇,能否随我去京都呆一段时间,而后随我去我的藩地西岭郡?”
“是这样,不瞒先生,我对您的弟子李辰安仰慕已久,可惜他却英年早逝,令我倍感痛心。”
“我这人没啥爱好,就喜欢诗词文章。”
“若是先生愿意,我在西岭郡为先生修建一处雅舍,如此,我便能与先生采朝露煮茶,邀明月饮酒,如何?”
第六百五十三章 世外高人
若无事,李辰安倒是对安亲王吴欢的这番邀请有点兴趣。
毕竟在他的初衷里,游历天下就是他原本的愿望。
但现在他有事。
还是很急迫的事。
另外,他和钟离若水都戴着面具。
这玩意儿哪怕做的再精致,它毕竟和人的脸皮还是有些区别的。
若是在光线极好的时候,若是彼此距离近一些,若是相处的时间稍微长那么一点,指不定啥时候就会露出了破绽来。
所以,李辰安沉吟三息,很是抱歉的说道:
“殿下之盛情,本不该拒绝,但我真的有事。”
吴欢脸上露出了少许遗憾:“先生有何事?我……虽然在宫中不得势,但毕竟也是个皇子,多少还有些脸面。”
“若是先生需要我做些什么,我视先生为兄长,先生大可直言,万万不可生分了。”
“只管说,若是我做不到,我亦会告知于你。”
小二端着酒菜上桌。
吴欢取过了酒壶给李辰安和钟离若水斟了一杯酒。
李辰安端起了酒杯,“先多谢贤弟,贱内不善饮,为兄就与贤弟共进一杯!”
“谢李兄!”
二人干了一杯酒,李辰安放下酒杯,说道:
“想来贤弟也知道,我那弟子,他在广陵城拜了个武学的师傅,就是洗剑楼的吴洗尘。”
吴欢点了头,“此事确有所闻,听说他还学会了不二周天诀的前四个法式?”
李辰安没有否认,“可惜啊,他在武学上的造诣终究远不及文学,若是多悟透几个法式,想来也不会轻易死在了西山之巅。”
“我出山来吴国,就是要去洗剑楼走一趟,去帮他完成一个他生前的夙愿。”
一旁的洗剑楼的大长老冉世平一听,惊讶的问了一句:“他生前有何夙愿?”
“他的师傅吴洗尘的骨灰有一半葬在洗剑楼里,他原本想着吧……等宁国的那些破事安稳了,接回了那皇长子,他就去洗剑楼祭奠一下吴洗尘。”
“当然,想来你们也知道他有个未婚妻叫钟离若水。”
“钟离若水身有先天寒疾,要治好她的病,我那徒儿就需要将不二周天诀练至大圆满。”
“所以,他原本也是想着带着他的未婚妻同去洗剑楼,去洗剑楼的圣地忘情台看看。”
“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一线机缘……这还没成行,他却夭折了。”
“我呢,心里也很是悲伤,于是带着贱内出来走走,去洗剑楼为我那徒儿给吴洗尘上一炷香烧一捧纸。”
“若是能去忘情台帮他看一眼……这一趟也就算是圆满了。”
“此后便无事,若贤弟依旧在东旭城,我再来寻你。”
“若贤弟已回了西岭郡……我便去西岭郡与贤弟一见。”
“至于结庐而居也就算了,我们夫妇二人在山野里散漫习惯,与贤弟小聚之后……”
李辰安又举起了酒杯,悠悠一叹,“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
“陶然无喜亦无忧,人生且自由。”
“许能再会,许不再会,皆似浮萍任漂流。”
“我们夫妇二人今日赶路实在太累,借贤弟这杯酒,谢贤弟的这番心意。”
“把酒夜谈且待他日,喝了这杯酒,为兄就此别过,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随缘再会!”
……
……
李辰安带着钟离若水和秦日钢夫妇离开了这处天井。
安亲王吴欢并没有因此而恼怒。
“大长老、夏姑娘,请坐。”
洗剑楼大长老冉世平和夏花拱手一礼,坐在了凉亭里。
安亲王给二人斟了一杯酒,指了指这一桌子的好菜,微微一叹:
“这才是真正的雅士!”
“本王,还是太粗浅了一些。”
“这位李先生……看得通透活得洒脱啊!”
“那种洒脱,那种自然随性,那种遇事不惊是装不出来的!”
“本王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是李辰安的先生……不过今夜听了李先生的一席话一首词,本王才明白了名师高徒的意思。”
“李辰安在诗词上的成就天下已无人能敌,但除了他的这位老师!”
“李先生有着如此之高的学问,还有着如此之高的功夫,像这样的人,通常都会用他们的这些本事,去某个国家换取一个极好的前程。”
“就凭李先生之旷世才学……本王其实极想能够招募他为本王的首席幕僚……但本王知道自己不配!”
“李先生之才,当登庙堂之上,封侯拜相!”
“可他却淡泊明志,隐居山野间,若不是李辰安身死西山之巅,他恐怕还不会来这世间走一趟。”
“哎……”
吴欢又长长一叹,举杯,畅饮了一杯酒。
“这便是看破!”
吴欢放下酒杯,起身,站在了凉亭之外。
抬头,望向了天上的明月。
他背负双手,徐徐诵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他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入了凉亭里,没有再去感慨那位李先生,而是看着夏花说道:
“你拜了个好先生。”
“往后这位李先生有了诗词,你可记得用快马送于本王!”
夏花点了点头。
吴欢又看向了冉世平,沉吟三息,“既然李先生要去洗剑楼,大长老便与他作伴同行。本王京都事了,若有暇,也会去洗剑楼看看,所以,如果大长老能将李先生留在洗剑楼一段时间,这是最好的。”
“但大长老记住,万万不可强留!”
冉世平拱手一礼:“老夫明白!”
“对了,”吴欢又看向了步惊鸿,“本王为你作保,暂时保全了你一命。”
“但人不可言而无信,明日,你也随冉大长老启程同去洗剑楼。”
“至于你杀了武安侯车珏之事……本王依旧认为你杀的对!”
步惊鸿躬身一礼:“多谢殿下!”
“你不必谢本王,因为这件事,结局尚不可知。”
“武安侯在京都的势力也是不小的,姝妃娘娘可是他的女儿,也是本王的妃娘,她若是一定要追究……本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不过,你若是拜在了洗剑楼门下,十三叔吴洗渺许能助你度过此劫。”
吴欢交代了这些事,坐在了桌前,又想起了李小凤。
今夜初见,得那位李先生一席话一首词,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但如何才能将这样的一位奇人收入麾下呢?
急不得。
至少李先生并没有拒绝自己的邀请,甚至叫了自己一生贤弟。
只是这一别,何时能与他再见?
吴欢不欢。
他有些惆怅。
他的脑子里是那首词,还有那李小凤玉树临风的模样。
第六百五十四章 美人出浴 上
遇见这样的人物千载难逢。
吴欢看向了夏花,好奇的问道:“这位李先生,当真一席话令你破了一境下阶?”
“嗯,”
夏花点了点,眼里流露出的是崇拜的光芒。
“不瞒殿下,夏花此行宁国,是天音阁受太子殿下所托,七剑下天山去杀李辰安的。”
吴欢眉间微微一蹙,便听夏花又道:
“只是……我们并没有杀到他,反而、反而我却因他的那些诗词动了念。”
“李辰安死于西山,我亲眼所见,那一刻……我、我的天魔心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直到前些日子遇见了先生。”
“先生说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先生还说世事由来多缺陷,幻躯焉得免无常。”
夏花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星。
“先生的话,令我茅塞顿开。”
“也就是他的话,令我得天魔心渐渐愈合,不仅仅是愈合,还生出了天魔种。”
吴欢一惊,“何人为种?”
夏花嘴角一漾:“李辰安!”
吴欢哑然,十息,问了一句:“本王听说,太子殿下对你……?”
夏花摆手打断了吴欢的话:“天魔随心,我与太子无缘!”
“可李辰安已经死了!”
夏花收回了视线,浅浅一笑:“但他却永远活在了我的心里!”
远处。
树梢头。
萧包子微微一叹。
她转身离去。
消失于夜色中。
去了一条不知名的小溪边。
……
……
江湖小馆第三进西厢房。
木桶里盛了大半桶热腾腾的水。
钟离若水坐在木桶中,李辰安坐在她的身后,轻柔的给她搓着背。
钟离若水的小手随意的撩拨着桶里的水,将水浇在了那雪白的脖子上,看着那水从上流下。
流入两峰间的峡谷中。
就像一条细细的瀑布。
“你的这首词,真好!”
“只是,显得颓废了一些。”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你真的看透了么?”
李辰安咧嘴一笑:“我真的看透了。”
钟离若水又捧了一捧水浇在了颈部,“那……宁国之事,你以后就撒手不管了?”
李辰安沉吟三息,“到时候再看吧,现在我可没去想宁国之事。”
“那你现在想什么?”
李辰安的手从钟离若水的脖子处伸了下去。
“嘿嘿,现在我想的是能够早些治好你,能够早些……吃了你!”
钟离若水脸蛋儿一红,身子陡然一麻,她蜷缩在了水桶中,却吃吃一笑:
“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直上云端的味道!”
钟离若水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却忽的扭头:“你怎么知道?”
李辰安一哑,“这个,我猜的。”
钟离若水眼珠子一转,“那个叫夏花的姑娘喜欢你。”
“……我是她先生,师生之间发生些什么恐怕有违伦理。”
“可你并不是李小凤,你就是李辰安呀!”
“到我以真名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时候,你的病已痊愈,我们也已回到了宁国,她毕竟是吴国的人,还是国公府的小姐。”
“她这样的出生,嫁给谁由不了她。”
“对了,”李辰安不着痕迹的转移了一个话题:“呆会你先睡,我还要出去一趟。”
钟离若水一怔:“去干啥?”
“那个……皇城司在吴国的谍子有消息要给我。”
“哦,你小心一些。”
“嗯。”
“我觉得你和那安亲王莫要走太近,往后若能不见,最好不见。”
“怎么?你怀疑他有别的动机?”
钟离若水沉吟三息:“感觉,我就感觉他作为一个亲王,与你初次相见,就算是你做了那首词,他也不应该对你表现的如此亲密。”
“倒不是他会有什么恶意,毕竟无冤无仇。”
“就是有种屈尊降贵礼贤下士的味道,似乎想要招揽你……也不知道吴国的庙堂形势如何,你得让皇城司的谍子弄清楚其中情况,以免被他给利用了。”
作为钟离府的三小姐,她的政治嗅觉远不是萧包子能够比拟。
她看待这问题的角度会更准确,看问题的深度也会更深一些。
萧包子是不屑于去想这种事的。
她的脑子天马行空,简直令人难以揣度,但不会有一件事是真正的正事。
以李辰安对萧包子的了解,今夜萧包子传音给他让他出手去救步惊鸿……这是一件本不太可能的事。
如果萧包子与步惊鸿认识,按照萧包子的性子,她直接就拔剑上去砍人了。
如果她和步惊鸿不认识,她断然不会让李辰安去招惹这麻烦。
所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本自己还很是担心那个魏公公会对自己动手,却不料夏花恰巧赶到。
更不料还来了一个大人物安亲王!
夏花的出现应该是个偶然。
但安亲王的出现……
那店小二说第三进最好的三间上房已被贵人定下,原本自己还以为就是魏公公一行,现在看来,恐怕就是安亲王了。
他似乎知道步惊鸿在这里。
似乎也知道魏公公也在这里。
似乎还知道魏公公带着阴阳双煞就是要在这里杀步惊鸿的!
他出现的恰到好处……以萧包子的性子,她是万万不会料到这位安亲王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萧包子的背后,有高人指点!
如果真是这样,那位高人是谁?
他怎么就能判断安亲王一定会出面来救下步惊鸿?
一个堂堂的亲王。
一个江湖草莽。
就算是步惊鸿有着极高的武道天赋,魏公公已经亮明了这是吴国皇帝的旨意,按理,安亲王在知晓之后就会放弃。
可他却并没有放弃!
他救下了步惊鸿,违抗了他父皇的旨意……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忽的,李辰安想起了吴欢身后的那个似曾相识的男子。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姓霍……
李辰安一怔,对!
那人和广陵城霍家的家主霍希有几分相似!
宁国太子宁知易死于东宫,东宫有个太子近臣霍百扬消失不见!
霍百扬!
李辰安心里一震,他就是霍百扬!
可他怎么在这位安亲王的身边呢?
“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是不是又有一局棋落下了一些子来。”
“什么意思?”
李辰安说了一句令钟离若水摸不着头脑的话——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啊!”
“起来,我给你擦擦身子,呆会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美人出浴。
脸莲红,眉柳绿,胸雪宜新浴。
李辰安五肢一僵,双眼一直。
造孽呀……!
第六百五十五章 美人出浴 下
江湖小馆打了烊。
再没有行酒令的声音,偌大的三进院落里,也只剩下了稀疏的几盏孤灯。
四下里一片安静,偶有轻微的鼾声。
似乎一个时辰前发生在这里的那一场战斗并不存在,但江湖小馆后山的山脚下却多了一处乱葬的坟。
这就是江湖。
这就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
死了的那些人也就这么死了,不会有人去告知他们的家人,更不会有人去官府报案。
行走江湖,本就是个提着脑袋玩耍的活儿。
前一刻还在吃香的喝辣的,后一刻就去了阴曹地府,这时候恐怕已经到了奈何桥,喝了孟婆的那碗汤了。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江湖小馆的第二进院落的东厢房里,步惊鸿坐在窗前。
灯已灭。
唯有一片入窗的月光皎洁。
他看着外面寂静的夜空,忽的一叹。
上官吹花抬眼看向了步惊鸿的背影,那背影很是孤独,尤其是在那寂寞的月色中,他坐在那里,就像坐在戈壁的一处荒芜的小山丘上的一匹狼。
三年前,在穿越那片戈壁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月华满地的夜色中,就那么不经意间看见了那处小山丘上的他。
距离有些远。
以为是一匹狼。
大师兄独孤寒张弓搭箭一箭而去。
却不料那是一个人!
一个武功极高的人!
箭将至,他反手一剑,击落了大师兄射出的箭。
他冲天而起,向大师兄一剑而来!
那时的他,也是二境中阶的伸手,与大师兄旗鼓相当。
二人打了数十个回合。
不打了。
成为了朋友。
男人,就是这么奇怪。
他就是步惊鸿。
而后,三人结伴而行,他们边走边打,至京都东旭城的时候,步惊鸿已迈入了二境上阶。
大师兄依旧是二境中阶。
于是,大师兄回洗剑楼闭关,自己便陪着他在京都闯荡。
就这么熟悉,就这么渐渐的生起了那一缕情絮。
两年之后。
他在江湖中闯出了一个偌大的名头。
当大师兄迈入二境上阶破关而出的时候,他已踏入了一境下阶!
大师兄又回去闭关了。
他在京都干下了那间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杀了武安侯车珏!
他离开了京都。
他本来能够逃离吴国。
可他偏偏在这里停留了下来。
“或许是我真的倦了。”
“你的心意,我懂的,但……我想了许久,发现自己给不了你一个安稳的家。”
“我活着就是为了杀车珏,我没有想到会认识独孤寒这个朋友……我本来以为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有朋友。”
“更不用说恋人。”
“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东旭城的青楼,我几乎睡了个遍。”
“每杀一个人,我就要去青楼里睡一觉……搂着某个姑娘睡一觉。”
“我需要用那种疯狂来掩盖我内心杀了人之后的空虚……也或者是恐惧。”
“我不想杀人,但我出剑就会杀人。”
“我疯狂的蹂躏她们,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禽兽。”
“我根本配不上你……”
步惊鸿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西门吹花已来到了他的身边,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火热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渐有夜风入窗。
却没有让这干柴烈火变凉。
反倒是风助火势,令这火愈发的熊熊燃烧了起来。
步惊鸿的左手有力的搂住了西门吹花的腰。
寂静中只有嘤呜之声轻轻的回响。
水到渠成。
西门吹花双眼迷离: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
“以后,你杀不杀人都有我在你身边。”
一袭长裙落地。
月下玲珑如玉。
窗依旧开着。
人不在窗前。
人已在床上。
却仿佛驰骋在那无人的戈壁。
策马奔腾。
如疾风骤雨。
李辰安的听力也极好。
他极为羡慕的冲着那处窗口望了一眼,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
潺潺的溪流。
山下的原野并不寂静。
除了那溪流的声音,还有四下里此起彼伏的夏虫的鸣叫。
李辰安踏着月色循着水声而来。
就在那月光下,就在那溪水中,有一个人儿正在水中沐浴。
李辰安站在了溪畔,看着蹲在溪水中的萧包子,脸上露出了一抹愉悦的微笑。
心想,我的好事,总该成了吧!
萧包子,你来的可太及时了!
萧包子一头长发铺在水面,随着溪流漂啊漂荡啊荡。
她早已转过了身来。
她的那双细长的眼微微眯着,也早已看见了李辰安。
她的脸上也绽放出了一抹欢喜的笑意。
也有几分羞怯之意。
“我没料到你会来的这么早。”
“我以为你怎么着也得将若水妹妹哄睡……这些日子为了追上你,丞相可都累的瘦了两斤,所以我寻思先洗洗。”
李辰安蹲了下来,拔了一根狗尾巴草,那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萧包子。
萧包子丢了他一个白眼,“转过去,我要起来了!”
李辰安没动,笑得更加猥琐。
萧包子瞪了他一眼,风情万种。
“我也还没洗。”
说着这话,李辰安宽衣解带。
萧包子顿时瞪大了眼睛:“……别!”
“噗通!”一声。
李辰安已跳入了溪水中,一把抱住了萧包子的小蛮腰。
萧包子腰眼处一疼,身子一僵,顿时觉得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想死我了!”
李辰安在萧包子的耳边低语,手却并不老实。
萧包子银牙咬着嘴唇,偷偷的笑了——
这牛,怕是憋坏了!
这本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候。
在这幕天席地之下,没有人再来打扰。
这也是她最为动情的时候。
那张洁白的绸巾她依旧带着,就在岸边衣裳的袖袋中。
这溪畔是草地。
草地很平坦。
按理,今夜她本应该成为他的女人。
但萧包子却没有这样做。
她忽然将李辰安推开了少许。
她的眼里明明燃烧着那抹欲望之火,她却在这关键时候生生止住!
她将脑袋砰的一家伙扎入了冰冷的溪水中,抬起来的时候那头秀发一甩,甩了李辰安一脸。
她抹了一把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回到晚溪斋的时候,我仔细的去找了找关于不二周天诀的书。”
“幸亏我们那一路没有做出最后的那一步!”
李辰安惊讶问道:“怎么了?”
“不二周天诀是天下至阳的内功,若想要练至大圆满……就必须保持童子之身!”
李辰安如遭雷击,呆若木鸡。
“若是破了……不二周天诀就永远练不到大圆满的境界,哪怕是你参悟了那十八法式,最多也就是止步于半步大宗师!”
李辰安一呆,“……那我还得等多少年?”
萧包子眉梢一扬,“这不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么?”
“再熬这一年多的时间,等你大圆满,治好了若水妹妹的病,”
萧包子娇羞一笑:“让你好好享受那齐人之福!”
李辰安顿时无语,却无可奈何。
不管了,先让手舒服一下。
他又张开了双臂扑了过去。
萧包子却从溪水中一飞而起,“打住,我担心我忍不住吃了你!”
李辰安抬头。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水落了他一脸。
有点甜。
第六百五十六章 原委
人世间最大的折磨是什么?
有人说是生活。
有人说是感情。
李辰安生活无忧,感情无虑,但他却承受着另一种折磨——
秀色就在眼前。
刀叉碗盘已摆好,却不能餐!
萧包子穿着一身宽松的灰色麻衣。
她的那把无为软剑此刻并没有束在腰间。
她就坐在李辰安的身边。
那双修长的大长腿就在李辰安的眼前。
她慵懒的弯着身子在梳理着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
溪边的风少了许多夏夜里的燥热,带来的是难得的清凉。
但李辰安的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于是,他丹田中的内力又躁动了起来,运转得更快了一些,这让他愈发觉得有些热。
他一直看着近在咫尺的萧包子。
嗅着她的香味。
看着在风中微微鼓荡的她的那麻衣下隐约的山峦。
他又伸出了手来。
这一次萧包子没有躲,任由他就这样紧紧的将她搂入了怀中。
要养好一头牛,总得给他一点甜头。
萧包子深谙此道,拿捏得很好。
“比若水妹妹的如何?”
她一脸绯红,低声问了一句。
“各有千秋!”
“能分出个胜负不?”
“……”
这话李辰安就无法回答了。
他转移了话题:“丞相呢?”
萧包子丢了个白眼:
“在下游喝水,这时恐怕睡着了。”
“对了,你怎么会让我去救那步惊鸿呢?”
萧包子嘻嘻一笑,将梳子别在了头上,湿漉漉的脑袋靠在了李辰安的肩头。
就像此前二人同骑一驴的时候一样。
“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个人。”
李辰安一怔,手老实了,“谁?”
“我爹!”
“……奚帷?”
“嗯,他说让你帮步惊鸿一把有两个好处。”
“其一,步惊鸿是一头独狼,但这人在武道上的天赋极高。”
“步惊鸿修的是江湖中少见的杀道……他在戈壁的时候杀野兽破境,他来到吴国的东旭城杀人破境。”
“我爹说这种人如果成为了大宗师,他的战斗力比其余的大宗师恐怕都要强悍。”
“他说你出手并不能将他救下,但或许能收获他的友谊,这对你往后……我不知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但他说对你往后会大有帮助。”
“其二,他说步惊鸿目前是一颗并不太重要的棋子。”
“但这局棋的引发,却要从他身上开始……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棋局,你知道我对这种事毫无兴趣。”
李辰安忽的一笑:“你究竟对什么事有兴趣?”
萧包子脸蛋儿微微一红,沉吟三息,羞怯的低声说道:“其实、其实我就馋着你的身子!”
李辰安顿时一愣,这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可我送到你嘴边你却不吃!”
萧包子嘟了嘟嘴儿,悠悠一叹:“非我不想,可这个家,没有若水妹妹去操持,定会乱了套!”
“你一个大男人,成天要干的似乎也都是些大事。”
“那家里谁来打理?”
“我肯定是不行的,看着那些账簿我脑子都要炸了。”
“楚楚……我不知道你对楚楚是怎样的态度,就算上她,她也打理不了那些家业。”
“所以这事只能是若水妹妹来,唯有她,这个家才能井井有条,不是说家和万事兴么?”
“我想了许久,这个家……我可以不在,楚楚也可以不在,唯有若水妹妹,她必须在!”
李辰安倒是没有料到萧包子已经想到了往后,不过萧包子的这番话他倒是极为认可。
在商业上,而今也就是弄出了酒来,也就是弄出了百炼钢来。
在他的计划中,未来还有很多的东西要弄出来。
都是些极为赚钱的项目,都要开很多的作坊,还要铺开更广阔的商业渠道,这些事,自己恐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去打理的。
那就只能是钟离若水才能胜任。
“你爹又去哪里了?”
“我没问,他不是大名鼎鼎的奚帷么?”
萧包子忽然扭过头来,“我发现我随我娘,你瞧瞧,我那爹把阴谋诡计玩得天下皆知,可我……可我却偏偏不爱去动脑子。”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李辰安又捏了捏,手感好极了。
“傻丫头,男人不会去喜欢一个喜欢玩阴谋诡计的女人。”
“你看,你的武功高强,你还生得这么漂亮,对我关怀备至,让我心心念念的朝思暮想。”
“不是说好的你在晚溪斋等我两年的么?你怎么跑这来了?”
萧包子夹了夹那双修长的双腿,低声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不是也受不了那相思之苦么?”
“那明日我们同行?”
萧包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行啊!”
“舍不得丞相?”
萧包子又摇了摇头,“你的不二周天诀又精进了,这功法有些神奇,我发现你对我的吸引力变得更大,我很担心与你相处久了情不自禁……那可就误了若水妹妹的命!”
“哦,对了,我那爹还让我告诉你一句。”
“什么?”
“对那位安亲王吴欢,若即若离即可。”
“反倒是对那位平亲王吴悔,你若是在东旭城遇见,可结识一番。”
李辰安不知道奚帷此举的目的何在,但他知道奚帷既然这样说,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
宁国而今已渐渐安宁,这个老丈人跑到吴国来了……
莫非他要在这吴国掀起一些风浪?
由不得李辰安不佩服这个老丈人。
若是给这个老丈人归类,他理应就是纵横家了。
只是这偌大的吴国,凭他一人之力当难以弄出什么惊人之举。
他有同行者。
会有哪些人?
莫非那个霍传名就是其中一位?
“这些事我会记住,但我首先要做的还是去洗剑楼。”
奚帷让萧包子给他传音,让他收获了洗剑楼的那位大长老冉世平的友谊,还让他成为了这些人眼里的世外高人。
有师傅吴洗尘的骨灰葬在洗剑楼里,有冉世平同行去洗剑楼。
那么进入洗剑楼当不会有多大问题。
只是忘情台那处禁地,冉世平说这得看楼主吴洗渺的决定。
忘情台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冉世平没有多数,听起来似乎还有些条件。
这只能到了洗剑楼再看看。
“你不和我们同行那你去哪里?”
“我去天音阁走一趟,再去东旭城等你们。”
“去天音阁干啥?”
“小武说他需要一些天山雪莲来配药。”
“哦……”
萧包子转身,“你饿了没有?”
“有点。”
萧包子起身,兴致勃勃的指了指一旁的一些器具:
“等等,包包子发面来不及了。”
“我下面给你吃!”
第六百五十七章 依依惜别
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篝火上架着一口不大的锅。
锅里的水已冒气了热腾腾的烟雾,但面却还没有下锅。
萧包子弯着腰揉着面。
李辰安坐在一旁仔细的看着萧包子揉面。
他的视线并没有在案板上的那团面上。
他的嘴角微微翘着,如一弯新月。
萧包子的麻袍很是宽大,于是,那弯新月的两尖就随着萧包子揉面的姿势浪啊浪。
他舔了舔嘴唇,任由丹田里的那股内息再次澎湃。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带着这些东西。”
萧包子带来的东西很是齐全,不仅仅有锅碗瓢盆,甚至还有案板和擀面杖!
这令李辰安在看着那浪啊浪的同时极为好奇。
萧包子抬起手臂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可不是我带来的!”
李辰安一怔,“那是哪里来的?”
“我爹!他送给我的!”
李辰安惊呆了:
“……他送你这些东西干什么?”
萧包子小嘴儿一撇,“他说,我娘当年走哪里都会带着这些东西!”
她看了一眼李辰安不解的表情,想了想,又道:
“你知道晚溪斋的每一个弟子都极为珍惜粮食,那是因为曾经饿过肚子。”
“我娘呢,原本就是晚溪斋上一任斋主,她一辈子恐怕没见过多少银子……不对,也许她曾经也弄到过不少银子,不然晚溪斋里的那么多书从何而来?”
“不过晚溪斋珍惜粮食的传统根植于每一个人的心里。”
“我娘节俭习惯,走哪里都带着这些倒是也正常……我这时也发现了带着这些的好。”
“比如这时候我就能给你煮一碗面吃。”
“我在想,当年我娘是不是也是用一碗面或者一屉包子把我那个爹给弄到手的?”
“很可能是。”
“我娘虽然识字,但并没有真正的读过书,我娘既然收藏了那么多的书,说明她很仰慕有文才的人,恰好我爹就是那样的人,只是年纪比我娘大了许多。”
“我娘年轻漂亮,我那爹……”
萧包子本想说嫩草惹老牛这事比较容易,想了想,终究是自己的爹,她将这话给咽了回去。
“我不知道我娘和我爹之间的故事,也不想知道。”
萧包子继续揉面,身子摇曳,浪啊浪。
片刻,她停下手直起了腰来,面已揉好。
她取了擀面杖将那一团面给擀了开来,变成了一张大大的薄饼。
锅里的水已开。
李辰安的视线离开了萧包子,左右看了看,“没有菜刀。”
萧包子转身,拿起了她的无为剑。
她拔出了剑,剑光一闪,李辰安便看见那剑飞快的向面饼劈了下去。
咄咄咄咄……
面饼被萧包子给切成了粗细均匀的面条!
菜板却并没有破。
萧包子将切好的面条放入了锅里,扭头看了看李辰安:
“我来的时候途径周庄,顺便去看了一眼小剑和小琴。”
“他们怎样?”
“小剑的伤已痊愈,在帮着银如命打理客栈。”
“哦,这样也挺好。”
萧包子伸出筷子在锅里搅了搅,“可他并不快乐。”
“为啥?”
“你在西山之巅死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宁国,小剑也知道了,他……他很伤心。”
“小琴也很伤心。”
“另外,听说松山剑院和牧山刀有许多弟子出了山,都去了桃花岛,现在桃花岛还真变成了一个实力强悍的门派。”
“小剑说他也准备带着小琴去桃花岛……”
萧包子取了两个土碗,从几个瓶瓶罐罐里弄了一些调料,将煮熟的面盛进了碗里。
她竟然从一个小篮子里取出了两根葱来,就在溪水中洗了洗,又用她的剑将葱剁成了葱花!
捻了一撮葱花放入了碗中,她将一碗面递给了李辰安:
“可惜没蛋了,如果煎个蛋会更好吃一些。”
李辰安接过,“这已很好了。”
萧包子开心的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吃习惯了山珍海味,会嫌弃这有盐没味的面条。”
李辰安夹了一筷子,吹了吹,“我可没那么娇贵,好养得很,有你下面给我吃……带着海风的味道,这就是人世间最好的美味!”
萧包子的那双细长的眼弯成了月牙儿,她不知道什么是海风的味道,她只知道李辰安喜欢就是最好。
她吃吃的笑着,也端着一碗面,却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辰安吃面。
她的心里此刻一片宁静。
便觉得这就是最安然,最美好的时刻。
便发现这头牛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心里就无比的踏实,这或许就是心之寄托吧。
李辰安也真的饿了。
在江湖小馆叫的那一桌子的菜并没有吃两口,萧包子煮的这面,虽然缺少了不少调料,但有盐,再有这葱花,他大口的吃着,吃出的是浓浓的爱的味道。
“那个夏花姑娘……”
萧包子小口的吃着面,忽的扭头看向了李辰安:“你在西山之巅那事发生之后,那姑娘伤心了很久,她救了我一命。”
李辰安一怔,他不知道萧包子当时万念俱灰差点就香消玉殒。
他也看向了萧包子,心想莫非你这是要我以身相许?
萧包子当然不知道李辰安那猥琐的想法,又道:
“我没别的意思,她肯定喜欢你的。她在武道上的天赋也极高,尤其是她学的天魔琴音,和晚溪斋的道剑有异曲同工之处。”
“都是百年前隐门里传出来的功夫,尤其是面对众多敌人的时候,杀伤力巨大,所以在晚溪斋的书籍中有记载说这两门功夫,应该是为战场而生……”
“也就是说这两种功夫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它大范围的杀伤力对战斗的胜负有着极大的作用。”
李辰安将最后一口面吃完,问了一句:“隐门究竟是个什么门派?在哪里?”
“隐门不是一个门派。”
“那扇门没人知道在哪里,所以才被江湖中人称之为隐门。”
“在晚溪斋的书籍中极少有关于隐门的记载,我猜测……隐门恐怕是当年大离帝国灭亡的时候,大离皇族所选择的避世之所!”
李辰安一怔,萧包子又道:
“曾经的大离帝国非常强大,武道极为昌盛,大离皇族控制了江湖中绝大多数的武功秘籍,也培养了许多的高手。”
“但大离帝国灭亡之后,那些曾经在江湖中极为厉害的武功却因此而断绝,所以有人认为那些武功秘籍都被大离皇族带走了,也由此推断大离皇族并没有消失。”
“只是这些年来,却并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也或者一直就在人世间。”
“吃饱了没?”
李辰安点了点头,萧包子将李辰安手里的碗接过,“太晚了,你得回去了。”
“好,你、你和我一起走吧。”
萧包子起身,俏皮一笑:“是舍不得我呢?还是想我天天下面给你吃?”
“都有!”
萧包子拿着碗向溪边走去。
她左脚迈出去的同时髋骨向左一摆。
她右脚迈出去的同时髋骨向右一摆!
依旧是那慵懒的扶风步。
她忽的转过了身来,“快回去!”
“记住,在不二周天诀大圆满之前,你……无论如何得控制住!”
李辰安笑了起来。
起身,冲着萧包子挥了挥手。
他转身离去。
月下。
萧包子端着两个碗,笑靥如花。
第六百五十八章 驯马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大的吸引力在哪里?
在美貌?
在温柔?
在贤惠?
还是在若即若离的那种情絮里?
对于李辰安而言,在萧包子的身上,这些都有。
萧包子的身上还有着这个世界的女子极少有的那份洒脱和随性。
与萧包子相处,李辰安会非常放松。
无论是曾经两人同骑一头毛驴,还是今夜的那一碗葱花面,他很喜欢那种感觉那种味道。
当然还有在那溪水里萧包子展现在他面前的一览无余的完美无瑕的身体。
在回江湖小馆的途中,李辰安甚至生起了治好钟离若水之后,就带着钟离若水去和萧包子一同隐居的念头。
那就是真正的齐人之美了。
可惜他现在还做不到。
不二周天诀能否悟透剩下的十个法式进入大圆满的境界,这是他一直没有说,却极为担心的问题。
另外……今夜里萧包子提起的隐门这个东西,引起了李辰安的注意。
如果隐门真的是大离皇族所隐藏的地方,如果大离皇族真的拥有着天下最多最强的武功秘籍,这数百年的时间里,隐门会培养出多少的高手来?
这些高手若是来到了这世间,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可惜皇城司被大火烧过,那栋黑楼里已没有了关于隐门的任何记载。
不过这件事在李辰安的脑子里并不是一件主要的事,目前最为主要的事依旧是治好钟离若水。
就得在最快的速度赶去洗剑楼。
……
……
晨鸡报晓。
天光微亮。
江湖小馆的门口。
安亲王吴欢紧紧的握着李辰安的手。
他的那张微胖的脸上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李兄!昨夜我一宿难眠!”
“不仅仅是李兄的那首词一直萦绕在我的耳畔,还有李兄这潇洒的样子!”
“我恨不能没有这亲王的身份,我恨不能成为李兄身边的一名书童!”
“陪着先生游这人间山河,在这样的晨曦中出发,在夕阳落山的时候歇脚,在先生的帐里点亮一盏灯笼,为先生磨墨,看先生落笔于纸的精美诗篇。”
“哎……”
“人生终究难如意,但求李兄记住我这个弟弟。”
“待到有缘时,你我再相聚!”
李辰安想要将手给拔出来,却发现被这位安亲王抓得很紧。
这让他有些不习惯,因为吴欢不仅仅是抓着……他、他竟然还在摸着!
李辰安心里一突,使上了劲,拔出了手来,背在身后擦了擦,笑道:
“贤弟,你是王爷,我就一山野闲人,各有所志,也各有所求!”
“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兄且慢!”
“你我兄弟相识,得李兄一首绝妙之词却未备好礼相送……”
吴欢转身:“亦真,去将本王新近刚得的那匹宝马牵来!”
霍亦真一愣,心想那可是这位王爷最心爱的一匹马……
“还不快去!”
“属下遵命!”
霍亦真转身离去,吴欢又看向了李辰安,那张微胖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李兄不仅仅文才高绝,功夫也已超凡入圣。”
“这匹马脚力极好,李兄既然要游历人间,与嫂子同骑一马长歌相伴,想来会传为江湖中的一段佳话!”
“我呢就一俗人,那马跟着我反倒是浪费了,它跟着李兄,当会快乐一生。为弟的一番心意,还请李兄万万不要推辞才好!”
李辰安心想我这还不会骑马呢,但吴欢这话既然已说了出来……
不就是一匹马么?
“既然贤弟有此心意,我李某若还是拒绝就显得有些矫情。”
“多谢的话且不说了,皆在你我兄弟的情谊之中。”
吴欢大喜,“不瞒李兄,此马为弟也才得到月余,不过这个把月以来,为弟却并未能将其驯服。”
“此马来自吴国辽州,据说是万里无一的好马,只是这马的性子却极野……以李兄之能,当能降服之,当能陪伴李兄踏遍万水千山!”
就在这时,那叫霍亦真的牵来了一匹马。
就着江湖小馆门口的灯光,李辰安便看见了一匹油光水滑的漆黑的马!
倒不是很高大。
却极为神俊!
它的脖子高高的扬起,一副目中无人桀骜不逊的模样!
李辰安的视线落在了它的蹄子上,它的四蹄雪白!
就像前世传说中的霸王项羽所骑的踏雪乌骓!
然而它并不叫乌骓。
“李兄,此马我给它取名为黑云,只是它似乎很不喜欢,为弟每次呼之,它皆置之不理。”
“此马还差半年才两岁,尚幼,但为弟府上的驯马师傅却说它的脚力已远超寻常马匹,奈何为弟终不得它之青睐,所以并不是为弟忍痛割爱,而是真心希望能为李兄所用。”
对于马,李辰安是没有辨识的知识的。
他又不是伯乐,上辈子也没研究过相马之术。
不过从外表看起来,这马的模样颇为不凡。
此刻夏花也看向了那匹马,她的眼睛一亮,忍不住说了两个字:
“好马!”
她向那匹马走了过去,“好好的马!”
她站在了那匹马的旁边,正要伸手去摸一摸那马的脖子,却不料那马人立而去,发出了咴咴的嘶鸣,前蹄一家伙就向夏花踹了过去!
李辰安也看着这匹马,这是一匹小公马。
只是在这货的眼里,夏花这么漂亮的女子显然没被它打上眼。
夏花一家伙飞了起来。
脸上却露出了欢喜的笑意:“好烈的性子,若能驯服,定是良驹!”
李辰安抬头。
咦,粉色!
他连忙收回了视线,心想这货若是遇见了丞相或者贵妃……它还能扬起它那高傲的头么?
可惜丞相和贵妃此刻都不在。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辰安,都想要看看他能不能有那本事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驯服这匹烈马。
李辰安走了过去。
手里已握住了那把锋利的匕首。
他站在了马头前,与那马对视着。
那马似乎很不喜欢有人站在它的前面,它的鼻孔中喷出了两道鼻息,它正要再次扬起前蹄。
就在这时,它的马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凌冽的光芒。
李辰安一匕首向它的脖子划了过去!
当然并没有划中。
但李辰安在那一刻散发出的杀意,却将这马给笼罩其中。
这马顿时一僵,后腿一夹,马嘴微微一张。
李辰安握着匕首的手落在了它的脖子上,它感觉到了那匕首传来的冰凉。
它没有动。
不敢动。
它在这个男人的眼里没有看见对它的珍惜,而是……毫不在意!
也就是说,自己若是反抗,他真的会一家伙将它个宰了!
它的耳畔传来了一个明明很轻柔,却让它觉得很是冰凉的声音:
“马肉炖来味道也不错。”
“二货,我们该走了。”
他收回了匕首。
霍亦真极为震惊的将手里的缰绳交给了李辰安。
李辰安却解开了它的马嚼子,拍了拍它的脖子,又说了一句:
“你若是想跑,就试试!”
他转身,挥了挥手:“贤弟,再会!”
吴欢愣了片刻,拱手一礼:“李兄……再会!”
然而,李辰安并没有骑马。
他挽着钟离若水的手上了马车。
那头二货看了看马车,垂头,跟在了马车后面。
吴欢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离去,过了良久才悠悠一叹:
“御马如御人!”
“道理如此简单,本王偏偏没有弄明白。”
“李兄……高人!”
第六百五十九章 黄昏
李辰安原本的四人小队多了一些人。
但前行的速度却并没有减缓。
这些日子里,他在早晚的时候会骑在那头二货的背上晃晃悠悠——
在夏花极为眼馋的视线中,那匹马的名字不再叫黑云,而是被李辰安称之为二货!
至于什么叫二货,夏花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好听,太过土气,也太过随意,配不上如此神俊的马。
可偏偏只要先生一唤这个名字,它就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它甚至还会用马头极为亲昵的去蹭先生的身子,用它的舌头去舔先生的脸!
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但除了先生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使唤它。
在其余人的面前,它依旧极为骄傲,并对靠近的人表现出它的不喜还有它的敌意。
先生,果然非常人!
不仅仅是文武双全,他竟然对驯马还有如此高深的手段。
那么先生还有什么没有展现出来的本事呢?
夏花心里无比佩服,不由又想起了李辰安。
他会驯马么?
应该是会的。
可惜,他却离开了这人世间。
夏花心里黯然,垂头而行,不觉中她心里的那天魔形象愈发的生动了两分。
一路而行,转眼数天过去。
在这个队伍中,二货渐渐就成了一个神奇的存在——
冉世平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后面跟着的就是夏花。
夏花的后面是秦日钢驾驶的马车,冬娘骑着马伴随在马车的一侧。
马车的后面就是那头二货。
二货的后面才是步惊鸿和西门吹花二人。
先生的夫人在马车里除了晚上歇脚之外极少出来,夏花至今也没有与先生夫人说上一句话。
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先生夫人似乎不想和她说话。
一个冷漠的怪人,与先生的性子截然不一样。
当然,这些日子里先生也极少离开那架马车。
只有在清晨或者黄昏天气凉爽的时候,先生会将那二货给招过去骑骑。
看起来先生骑马的技术似乎并不好。
他极为小心谨慎,更是从来没有放开过二货的速度。
也不奇怪。
先生生于山野之间,那样的地方不需要骑马。
另外先生的手里没有缰绳,这马若是跑得太快,恐怕先生会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看着先生骑马夏花的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她很想去帮帮先生,但又一想先生天纵奇才,骑马这种小事,先生定会很快学会。
然而,她终究高估了李辰安。
十日之后。
夕阳如画。
一片辽阔的原野上,一方小小的水塘边。
夏花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裙披着一身艳红的夕阳望着远方。
她的小嘴儿微翕。
她的小手儿紧紧的拽住了衣裳——
李辰安骑着二货第一次在这原野上加快了速度!
二货跑得越来越快。
那四只雪白的蹄子渐渐如踏云一般。
先生的身子在二货的背上一摇一摆……
“哎呀……!”
夏花一声惊呼一飞而起!
“噗通!”一声,李辰安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大意了。
没有施展乘风步。
他一家伙掉在了草地上,四肢朝天!
夏花尚未落地,李辰安已从草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冲着还在狂奔的二货一声大吼:
“二货,回来!”
夏花落在了李辰安身边,便见那马调转了马头又冲了回来。
“先生……”
李辰安摆了摆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无须担忧!”
“此马我若不能骑……今晚加个菜!”
夏花一怔:“先生想加个什么菜?”
二货已来到了李辰安的身边,它的那张马脸上似乎露出了一抹胜利者的笑意。
然而,那抹笑意渐渐在它的脸上凝固,马眼里流露出的是极大的恐惧。
“炖马肉,吃不完的风干,此去洗剑楼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当干粮!”
夏花莫名惊诧,心想这能怪马么?
先生将不会骑马之罪加在马的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妥?
可片刻之后她就惊呆了——
二货小心翼翼的接近了李辰安,用它的马头蹭了蹭李辰安的手,似乎在表达着它的歉意。
“你,给我跑稳了,别总是一颠一颠的,再将我摔下来一次……”
李辰安摸了摸马脖子,翻身上马。
他甚至没有去抓马脖子上的鬃毛,二货心惊胆战的又向前跑了去。
初时慢,渐渐快。
夏花瞪大了眼睛,因为那马无论速度怎样,它的背,始终都保持着平衡的状态。
先生骑在马背上,仅仅只有少许的起伏。
似乎先生和那马合二为一!
李辰安很满意。
这二货确实聪明,能听懂人话。
现在骑着这玩意儿很是舒服,就像安装了空气悬挂。
挺好!
……
……
吴国皇宫,东宫。
夕阳落山。
余晖满院。
吴国太子吴谦已下了朝,脱去了那一身太子常服,换上了一身锦缎长衫。
他站在一片荷塘边,望着天边的晚霞,看了许久。
眉间的皱褶没有舒展开来,依旧是满满的疑惑。
“二皇兄请旨入京为父皇祝寿这并不奇怪,本宫也早已知道。”
“只是……二皇兄从西岭郡来京都,他竟然出现在了下河郡……恰好从魏公公的手里救下了步惊鸿……”
吴谦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身边的一名老者。
这老者看上去六旬左右,头发花白面容矍铄,下巴处留着一捋短须,显得极为精干。
他就是吴国机枢房的大统领莫望尘!
“你说,会有如此之巧的事?”
莫望尘躬身一礼:“老臣也认为这不是个巧合。”
“那你怎么看?”
莫望尘沉吟三息,这才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许是……和放出去的削藩的声音有关!”
吴谦并没有觉得惊讶。
他深吸了一口气,背负着双手又望向了那片晚霞。
“吴国,深受藩王之害!”
“这些王爷们虽然在边陲之地,但他们的手,却早已伸入了吴国腹部的那些富庶之州!”
“他们通过总总手段,控制着吴国的经济,夺取了大量的财富!”
“不仅仅如此,各地藩王还都拥有自己的私兵,且规模越来越大!”
“毒瘤啊!”
“全是些毒瘤!”
“若是任由他们继续下去……吴国……恐国将不国!”
“此事,本宫断不会轻易放弃!”
莫望尘又沉吟了三息,他没有对此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又低声的说了一句:
“殿下,出现在河下郡的还有一个人。”
吴谦一怔,“何人?”
“李辰安的先生,小李飞刀李小凤!”
第六百六十章 胸有大志
当莫望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吴签顿时吃了一惊。
“……李辰安还有个先生?”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话问的有些多余,以李辰安之才学,他当然有一个先生。
这个先生的学识肯定还极高!
否则怎可能教出一个诗仙来?
以往他猜测李辰安的老师应该是宁国的某个大儒,却不料听到的是一个从未曾听说的名字。
小李飞刀李小凤……这听起来更像个江湖中人。
“这李小凤是个怎样的人?”
“回殿下,从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中看来,此人不仅仅武功极为高绝……他用两把飞刀轻易就破了阴阳双煞的圆月弯刀救下了原本该必死的步惊鸿!”
“恐怕、恐怕至少是个半步大宗师!”
“另外,此人在文学上的造诣也非常人莫及!”
“夏花夏姑娘拜了他为先生……说是他的两句话就让夏姑娘破了一境下阶!”
“在下河郡的江湖小馆,他还随口吟诵了一首词,以至于安亲王当场就要和他结拜兄弟!”
吴谦顿时就惊呆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莫望尘……
“这么厉害?”
“岂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他那首词是怎样的?”
莫望尘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吴谦:
“请殿下过目!”
吴谦接过一看,心里大惊——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好词!”
吴谦曲指一弹这张纸,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难怪二皇兄会想要和此人结拜为兄弟……果然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词!”
“此词,不在李辰安的任何一首词之下……!”
“高徒、名师,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雅士!”
“只是……”
吴谦将这首词揣入了怀中,疑惑的看着莫望尘,“李辰安死于蜀州西山之巅,死于丽贵妃之手。”
“这丽贵妃也死在了西山之巅……他的这老师就算是想要为他报仇也没了机会,他来吴国干什么?”
“回殿下,说是他想要去一趟洗剑楼,去帮他的弟子给吴洗尘上一炷香,另外就是想代李辰安看一眼那处禁地。”
“忘情台?”
“正是!”
吴谦沉吟三息露出了一抹笑意,只是他的眼里却一片冰寒:
“他竟然想去看看忘情台……那就让他去吧。”
“洗剑楼千年,除了那位祖师爷吴愚之外,还没有人能够走出忘情台。”
莫望尘点了点头,“那么……机枢房就不需要对这李小凤动手了?”
“不用,只要他真的敢进忘情台,他的命运就和他的那弟子一样。”
“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去花费精力。”
“机枢房的重点,依旧在监视八大藩王的身上。另外……无涯关那边的情况有些异常,宁军按兵不动,温煮雨偏偏没有行文催促……”
吴谦摇了摇头:“本宫总感觉有些怪异!”
“对了,上次你说宁军征召了许多民夫在伐木?”
“回殿下,正是!”
“莫非他们意图搭建云梯?可得让夏璃夏大将军谨慎着点。”
“火器局对那烟花的研究可有了进展?”
莫望尘摇头一叹:
“殿下,今岁夏雷倒是不少,可火器局那边为了捕获那雷电,至今已死了二十八个人了!”
“非老臣怀疑,这烟花的配方,是不是有些问题?”
吴谦坚定的摆了摆手,说道:“不可能有问题!”
“就算是宁国的火器局想要欺骗本宫,丽贵妃总不可能吧?”
“丽贵妃也亲口对本宫说过,那烟花最为关键处,就在于引雷入瓮!”
“如此强大的火器,要造出来肯定不易,叫火器局万万不可灰心,找到为何会被雷电给电死的原因,一定要将烟花给造出来!”
他又望向了最后的那一抹晚霞,“本宫继位之后,那些藩王们恐怕就坐不住了。”
“本宫只要手里掌握着烟花这种神器……那本宫巴不得他们反了!”
他伸出了一只手,在空中一握拽成了一个有力的拳头!
“除去这些毒瘤,吴国……才会更上一层楼!”
“死再多的人,也定要将烟花给本宫造出来!”
“……老臣遵命!”
吴谦意气风发。
“本宫在有生之年,必励精图治,重现大离帝国昔日风光!”
莫望尘吓了一跳,心想殿下果然胸有大志!
这是要一统三国之意啊!
吴谦双臂一举:
“本宫将打出一个大大的江山,让夏花刮目相看!”
“她自幼不是瞧不起本宫么?”
“本宫不仅仅要娶她为妻,本宫还要让她对本宫死心塌地!”
“本宫不仅仅要征服万里江山,本宫还要征服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人!”
“夏花……待本宫黄袍加身御驾亲征……你就是朕的皇后,你将与朕同享这壮美河山!”
……
……
夜风微凉。
篝火正旺。
夏花却打了个冷颤。
这是怎么的?
她取了一块柴火放入了篝火中,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先生……
那股寒意顿时消失。
先生果然非常人!
世俗的礼法对他没有丝毫的约束,他此刻竟然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正搂着师娘的腰!
他的那两个随从似乎已习以为常,不过洗剑楼的那位大长老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冉世平在烤着肉。
兔子肉。
步惊鸿背对着篝火望着天空在发呆。
西门吹花在看着步惊鸿,不过西门吹花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喜意。
就在夏花打量着的时候,李辰安转过了头来看向了冉世平,招呼了一句:
“冉兄,”
冉世平抬头,微微一笑:“李老弟是想问问忘情台?”
“不是,我是想问问洗剑楼里有没有关于不二周天诀这功法禁忌的一些说法。若是冉兄知道,还请冉兄说给我听听。”
冉世平想了想,“说来惭愧,祖师爷创立洗剑楼之后,这千年时间里,洗剑楼的弟子再没有一人将不二周天诀练至大圆满。”
“至今,最接近大圆满的是李辰安的师傅吴洗尘……他看懂了其中的十二个法式,可惜却还是输给了九灯和尚。”
“要说禁忌……那就是必须在大圆满之前保持童子之身,否则那股纯阳泄露,哪怕悟透了十八个法式,最终也会欠缺一些火候。”
“哎……洗剑楼这千百年来不容易啊!”
“举世无双的功法,偏偏没有一个弟子能够练成,以至于这些年来洗剑楼不得不学别的功法来维持洗剑楼的存在。”
“而今……洗剑楼越来越不受皇室待见,”
冉世平长长一叹:“当年大离帝国覆灭,洗剑楼为吴国的建立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转眼便是三百余年过去,也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李辰安一怔,“皇室对洗剑楼不满?”
冉世平苦笑一声:
“李老弟去了洗剑楼见到了楼主也就知道了。”
“楼主吴洗渺,他是吴洗尘的亲弟弟!”
“若是先生看在李辰安的份上能够帮洗剑楼一把……老哥感激不尽!”
第六百六十一章 又是一年中秋夜 一
李辰安不知道洗剑楼究竟面临着怎样的一个局面。
不过他的师傅叫吴洗尘!
既然洗剑楼的楼主是师傅的亲弟弟,那就是自己的亲师叔了。
如果洗剑楼的真陷入了困境之中,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出手相助的——
姑且不论能不能助,也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助,因为洗剑楼里也有师傅的一座坟!
当然,自己能够进入忘情台,能够悟透不二周天诀的十八法式,想来帮助洗剑楼会变得更容易一些。
本该做出一些布置。
比如将玄甲营偷偷弄到洗剑楼里去。
毕竟听起来这洗剑楼面临的危险来自吴国的皇室……面对一个国家,哪怕自己真成了大宗师,最多也就是多救下几个人来。
若是玄甲营在洗剑楼,恐怕能多救出几把剑来。
灭肯定是会被国家的机器所灭的,刨出师傅的那一瓮骨灰带回广陵城的桃花山去合葬了,反倒更好一些。
可现在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
那就无法召唤玄甲营。
那就必须拖延吴国皇室对洗剑楼动手的时机,等一年多以后。
再过一年多的时间,能不能救下钟离若水已见分晓。
想到这里,李辰安又搂住了钟离若水的小蛮腰。
他的丹田又变得火热了起来,内力流转的又快了一些。
终究不能多做点什么。
这狗曰的不二周天诀,咋就这么折磨人呢?
就在夏花的视线中,李辰安忽然松开了左手,举到了眼前瞧了瞧,一脸的生无可恋。
造孽呀!
连手都不能再用了!
这是老天爷对我上辈子犯下的那些罪过的最大的惩罚!
……
……
悲也好喜也好,脚下不能停,因为希望就在前方。
时昭化二十四年八月十四。
李辰安一行抵达了吴国的河西州西岚城。
这里距离吴国京都东旭城以他们的速度大致只剩下三日脚程。
穿过了河西州,就是河东州。
东旭城就在河东州。
洗剑楼就在东旭城外百里之地!
作为河西州的州府,西岚城很大很繁华。
但这样的繁华都是他们的,李辰安……生无可恋。
天色已晚,今夜就只能住在西岚城里了,因为钟离若水越来越疲倦。
带路的是夏花。
她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
当马车停下来,李辰安牵着钟离若水下了马车站在了这客栈的门前的时候,就着门口挂着的灯笼李辰安抬头一看?——
“悦来客栈!”
他发现这悦来客栈有些不简单,于是他看向了夏花,问了一句:
“这客栈……是一人所开呢?还是名字上的巧合?”
夏花一愣,她也不知道呀。
“大抵是巧合吧,谁能有如此大的财力在各国都开设着这么多的客栈?”
也是。
这一路遇见多少家悦来客栈了?
如果是同一个老板……这位才真正称得上富可敌国啊!
李辰安没有多想,他们走入了客栈中,这刚踏入客栈的大堂便看见了大堂中坐满了人,就听见了热闹的喧哗之声:
“明日中秋佳节,咱们河西州的才子齐聚一堂,在这西岚城的月见书院举行中秋文会!”
“诸位,这一次的中秋文会,有一位老大儒从京都而来,据说要和咱们月见书院的夫子们共同评判出三首诗词送去京都!”
“咱们月见书院这十年来都输给了东旭城的万林书院……这一次,可定要为月见书院赢回一些脸面才行!”
夏花扭头看向了李辰安。
李辰安对此毫无兴趣。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不二周天诀上。
他只想早日赶到洗剑楼,早日进入忘情台,早日能堪破不二周天诀的十八法式而入大宗师!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治好钟离若水,也才能让他得到他急吼吼想要的性福!
至于其他……去特么的!
夏花不知道先生为何如此着急去洗剑楼,她自然是希望先生也能去参加一下这中秋文会,若是先生在文会上吟诗一首,想必定会令这些自负的学子们无地自容。
也一定会传为一段佳话。
可惜先生无意。
也是,先生本就淡泊名利,以先生看破红尘的心境,断然是不会将这样的诗会放在眼里。
她去了柜台。
似乎向那老掌柜亮出了一个招牌。
李辰安便见那老掌柜的极为惊诧的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又极为小意的给夏花说着些什么。
片刻,那老掌柜的招了招手,跑来了一个小二。
夏花转身来到了李辰安的身边,“先生,师娘……”
钟离若水对这个称呼并不抗拒,还很是欢喜。
“这一路劳顿,学生想着先生和师娘都累了,需要安静的休息一番,于是包下了南院……先生、师娘,请!”
在那小二的引领下,李辰安一行走过了大堂,来到了去往天井的月亮门前。
他的前脚刚刚跨过那月亮门,耳畔便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们觉得这中秋诗会,月见书院和万林书院争个长短有意思么?”
李辰安回头,便看见一个俊美的少年端起了酒杯,一声叹息又说道:
“想必各位都知道去岁中秋时候,宁国文坛的那场中秋诗会。”
“想必诸位都将那场诗会上的十五首词倒背如流。”
那少年喝了一杯酒,看了看那些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毫不在意的又道:
“诗仙李辰安,落笔成十六首词。”
“他将中秋的聚散离合不说写的干干净净,就算还能剩下一些来……诸位,”
那少年扫视了一番那些学子们,眉梢一扬:“你们觉得谁还能写出更好的中秋之词来超越他?!”
那少年忽的站了起来,呲笑了一声,“不是本公子反对你们去写那中秋之词,而是……有李辰安的珠玉在前,以尔等之才学,只怕是瓦石难当!”
“月见书院和万林书院最终决出的诗词,终究逃不过天下文人将之与李辰安的诗词去加以对比……”
“对比之后的结局嘛,当然很明显,李辰安之诗仙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尔等就算是拔得本次诗会的头筹又有何欢?”
此刻,另一桌有一少年也忽的站了起来,面有愠色的质问道:
“蒲公子,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按你这么说,我们这些读书人岂不是都不用再去写什么诗词文章了?”
姓蒲的那公子咧嘴一笑:“写当然是可以写的,毕竟也能陶冶情操,但你们的目的却是去攀比!”
“他生前你们就比不过他了,他死后嘛……”
他抬步向门口走去,“他死后,他的诗词就成了绝唱,你们……”
他忽然转身,伸手一划拉:“往后的所有读书人,都没可能再赢他!”
“因为诗仙,只有一个!”
“他已成为了传说,你们就算是想要赢他,也得去阴曹地府找他!”
李辰安嘴角一翘,这蒲公子倒是有点意思。
也仅仅只是有点意思。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正要收回视线跨入天井之中,忽然,外面有一个声音传来:
“舵主,步惊鸿就在此处!”
“嗯,进去,杀了他!”
姓蒲的少年刚刚一只脚跨出了大堂的门。
他正好撞见了冲进来的第一个人!
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刀就向他迎面劈了过去。
所有人面色一变。
李辰安微微一叹:“哎……!”
那姓蒲的少年对自己终究是推崇的,小武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于是,他挥了挥手。
第六百六十二章 又是一年中秋夜 二
飞刀这个玩意儿挺好。
它是暗器。
它也是远程武器。
当步惊鸿听见外面的声音刚刚转过身来,当那姓蒲的公子即将命丧那一刀之下的时候,所有人都来不及出手相救——
就算是想救,也鞭长莫及。
但飞刀可以。
尤其是现在被李辰安玩得挺不错的小李飞刀,在应对这种局面的时候,简直有如神来之笔。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一刀,被李辰安的小李飞刀击中。
被暗器击中刀身这很正常,可偏偏被击中的是刀刃!
这不仅仅是眼力的问题,这意味着对方的境界远远超过了持刀之人!
那一刀非但没有再能劈下去,反而被小李飞刀的力道给震得向后一扬,砸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握刀那人连退了三步,没有去摸一摸额头上的那道青痕,他无比震惊的看了看手里的刀——刀刃崩了一个口子,刀身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是什么境界的高手?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上前三步:“玄武堂河西州分舵奉三少爷之命击杀步惊鸿,敢问是那位前辈出的手?”
这大堂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个人。
一个二十余岁生的很是硬朗的青年人。
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顶斗笠,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剑。
他的手已落在了剑柄上。
这时候却徐徐收了回来,端起了面前的一碗酒。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扭头看了看站在月亮门处的李辰安,心想涂二先生命自己保护李小凤……这李小凤的小李飞刀如此厉害,他的身边还有天音阁的小师妹夏花,还有洗剑楼的大长老冉世平。
那个步惊鸿的身手也不在自己之下。
保护李小凤……二先生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是追命!
暗夜会四大金牌杀手之一的追命!
他看见了李小凤掷出的那把小李飞刀,他的心里极为震撼,也更为好奇这位小李飞刀李小凤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他喝了一口酒,扭头又看向了李辰安。
李辰安收回了跨过天井的那一只脚,看向了门口玄武堂的那人,微微一笑:
“我、小李飞刀李小凤!”
那人吃了一惊,回头望了一眼。
片刻,一穿着一身员外服戴着一顶员外帽的中年男子手握一把折扇走了过来。
走了进来。
他摇着手里的扇子,那张胖乎乎的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一抹微笑。
“原来是小李飞刀李小凤,在下便是玄武堂河西分舵的舵主马韦昌。”
“是这样,步惊鸿这厮,在东旭城杀了玄武堂几个手下,三少爷很生气……”
“听说李先生如闲云野鹤,想来不太清楚三少爷的性格。”
他手里的扇子啪的一收,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三少爷要杀的人,或许机枢房做不到,但三少爷却能做到。”
“这步惊鸿与李先生原本就是萍水相逢,莫如李先生袖手旁观,我等击杀了步惊鸿之后,在下摆酒,请李先生喝一杯,如何?”
李辰安并不知道玄武堂究竟有多大的实力。
但如果这马胖子所言不假,那玄武堂在吴国定然有着极为强悍的势力。
他当然并不担心什么。
毕竟这女弟子是天音阁未来的阁主,毕竟身边还有一个洗剑楼的大长老。
玄武堂就算是再厉害,总不太可能同时得罪吴国的这两大门派吧?
何况夏花的身份还极为特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进入天井中的夏花此刻走了出来。
她站在了大堂中,看向了马韦昌,眼里的视线颇为轻蔑:
“十余年没有下山,秋九楼已变得如此嚣张了?”
马韦昌一听,他本就没见过夏花,何况夏花还戴着一张洁白的面纱。
但这姑娘直呼了三少爷的名字,显然来路不简单。
“敢问姑娘何人?”
“夏花!”
马韦昌一惊,“夏国公府的夏大小姐?”
“正是!”
“这……”
马韦昌拱手一礼,“请恕在下有眼无珠,既然夏大小姐在此……”
他看了一眼步惊鸿,“那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在下做东,请夏大小姐喝一杯,可好?”
夏花淡淡的吐出了一句话:“秋九楼的酒本姑娘都不想喝,你……不配!”
马韦昌并没有生气,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不变的笑意,他又拱手一礼:
“在下实属不配!”
“那在下先行告退!”
夏花眼微微一眯,“你告诉秋九楼,步惊鸿是我夏花的先生看中的人!”
“若他还想着找步惊鸿的麻烦,那就是和我的先生过不去!那就是和本姑娘过不去!”
“他若是再敢派人行此事……本姑娘不介意一把火烧了他的九层剑楼!”
马韦昌心里猛的一震,面色依旧未变。
从河下郡的江湖小馆那边已经传来了一些消息,事实上眼前的一切他的心里都已经明朗,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敢问夏大小姐的先生是谁?”
夏花扬起了修长的脖子,极为自豪的伸手一引:“本姑娘的先生便是小李飞刀李小凤!”
“滚……!”
马韦昌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小凤。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也记住了这个人的模样。
他带着他的人离开了悦来客栈。
步惊鸿事实上早已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的左手也已落在了剑柄上。
他的事,向来不喜欢别人插手。
他的事,他喜欢自己去解决。
就算是在江湖小馆,他原本也没有想过有人来救他。
就像他曾对西门吹花说的那样,狼并不一定成群而行,狼中,孤狼也很多。
作为没有同伴的孤狼,他的每一天,在他的心里,都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
要么杀掉猎物,要么被猎物所杀,没有第三个选择。
他而今已三十岁。
他很幸运活到了现在。
在报了仇之后,他的心终于疲倦,就像那年迈的狼。
孤独的老狼很难再生存下去,他本可以去宁国,但他已不愿。
在江湖小馆他本求一死。
他死了,他以为西门吹花才能得以解脱也才能重新去寻找她的幸福。
却不料没有死去。
更不料和西门吹花有了夫妻之实。
他又活了过来。
不是生命,而是他的心。
他不再是为仇恨所活,而是为西门吹花而活。
他这匹孤狼的身边终于有了一个伴,却也成了他的羁绊。
但他并没有后悔。
因为这之前他是一个浪子。
浪子没有根。
现在他有了西门吹花。
他已不再是一个漂泊的浪子。
他已有了根。
就在西门吹花的身上。
第六百六十三章 又是一年中秋夜 三
步惊鸿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若是以往,他会毫不犹豫的冲出去,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但此刻,李先生出了手,夏花姑娘出了面,对方退了一步,他没有再前行一步。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胆子变小了,还是学会了人类所说的顾全大局或者忍辱负重。
也或者叫人情世故。
步惊鸿也不知道这样的转变是好是坏,他转过了身去,看见了一脸担忧的西门吹花脸上渐渐漾开的笑意,他觉得这样或许是好的。
唯有活着。
才能陪伴。
就算是拔剑的速度慢一点,但更稳一点,那又何妨?
李辰安也转过了身去,正要迈入这月亮门,那姓潘的公子却忽然跑了过来。
“李先生?”
“敢问您就是诗仙李辰安的老师小李飞刀李小凤李先生么?”
李辰安一怔,转身,看向了那潘公子,好奇的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
那潘公子连忙躬身一礼:“晚辈潘晓,先生在江湖小馆之事,而今满城皆知!”
“晚辈闻先生之名极为仰慕,故而这些日子游走于这西岚城的各处客栈,希望能遇见先生,能请先生至寒舍,听先生讲讲李辰安的故事。”
李辰安心想你若是请我去吃喝一顿这还实在一些。
至于李辰安的故事……
他有屁的故事!
“没空!”
李辰安转身就走。
潘晓愕然片刻,抬步跟了进去。
……
……
大堂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那处月亮门。
“……他就是诗仙李辰安的老师?”
“肯定的呀!没见夏国公府的夏大小姐就跟在他身边!”
“对,从河下郡那边传来的消息正是这样,刚才玄武堂那人不是扬言要杀步惊鸿么?步惊鸿就是那个杀了武安侯车珏的江湖侠客!”
“听说那事惊动了皇上,皇上都下了圣旨命魏公公亲自前去击杀步惊鸿,正是这位小李飞刀李小凤在关键时刻从阴阳双煞的手里救下了步惊鸿!”
“不是说是平安王救下的步惊鸿么?”
“那是后面的事了,我的一个远房堂弟就在江湖小馆跑堂,他亲眼所见!”
“哦……抗命不遵……还是圣命,这李小凤的胆子也太大了!另外,平安王插手其中实为不智!”
“你知道个屁!”
“人家李先生可是世外高人!据说已是半步大宗师之境!”
“这样的人,除非是咱们吴国的大宗师去杀他,不然就算是派出了千军万马,人家还不是想走拔腿就可以走!”
“至于平安王此举嘛……听爷爷说其中恐怕另有深意。”
“什么深意?”
“削藩!”
“那不是谣言么?”
那少年呲笑了一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谣言?恐怕是无风不起浪!”
另一桌一少年此刻说道:“我倒是认为削藩没什么不好的,如果皇上真有此意,如果真砍去了那些藩王……咱们吴国恐怕会变得更好一些!”
“周兄慎言!”
“不说这事了,咱们还是聊聊明晚的中秋文会。”
这话一出,顿时就冷了场。
宁国死了个诗仙,这对于吴国的学子们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因为那些传入吴国的李辰安的诗词,就像一座巨大的山一样压在了他们的头顶,令他们就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莫要说做出一首超越他的诗词了,就连提笔似乎都变得有些困难。
可他死了!
天嫉英才也好,登天为仙也罢,他终究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于是,吴国所有的学子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终于可以直起腰抬起头浑身轻松的去看一看那蓝蓝的天,或者望一望夜空中的月。
他们认为属于李辰安的时代已经过去。
他们意气风发的泼墨挥毫,却发现所写的任何诗词,都如那潘晓所说的那样,人们都会将他们的诗词拿去和李辰安的诗词比较。
这怎么能比呢?
不仅仅是文人墨客会去比较,就连青楼中的艺伎,她们竟然也会去比!
文人们向来刻薄,彼此都不介意相互踩上一脚——
既然你觉得你厉害,你的诗词能比过李辰安么?
甚至有人还会啐上一口,不屑一顾的说上一句:尚可,与诗仙之词距离不过千里!
倒不是他们真心的崇拜李辰安,仅仅是心里作祟,我不好,你也别想好。
如此而已。
至于那些青楼的艺伎,她们嘴上倒是不敢多说半个不字,但她的身子却很诚实。
她们依旧弹唱着李辰安的那些词。
就那么二十来首,偏偏她们百唱不厌,偏偏那些去听曲的人也百听不厌!
这就很没趣了。
原本极为隆重的中秋文会,今年恐怕会变得寡淡无味。
吴国的文风本就比不过宁国,偏偏宁国还出了一个诗仙!
他一人,灭了吴国整个文坛的火焰!
哪怕他死了,吴国文坛似乎也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
何况李辰安死了,却忽然又冒出一个他的老师来!
这位李小凤,他在江湖小馆做了一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这首词,短短十余天,又传遍了吴国的大江南北!
死了个徒弟,出来了一个更厉害的先生!
这个先生来到了西岚城,今儿个八月十四……
他若是明日去了月见书院,试问谁敢在他当面做出一首诗词来?
他和那李辰安一样,简直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哎……生不逢时!”
“哎,明日之后,我弃笔从戎!”
“罢了,我也弃文习武去!”
“好吧,若是科举不第,我便只好去继承那万贯家业了!”
追命咧嘴一笑。
他起身,取下了墙上的斗笠戴在头上。
拿起了桌上的剑向门口走去。
他路过了柜台。
柜台后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掌柜。
那老掌柜正在噼里啪啦的拨打着算盘,
声音很响。
因为这算盘竟然是精铁所制!
追命从怀中取了一锭碎银放在了柜台上。
那老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收了那锭碎银,找给了追命一把铜板。
追命顺手就塞入了袖袋中,微微一笑,离开了悦来客栈。
走在西岚城某个阴暗的街巷里,他的手伸入了袖袋中,从那一把铜板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他靠在了一户人家的门边,就着屋檐上挂着的一盏灯笼打开这纸团,眉间顿时一蹙:
“即刻启程去越国四风城,保护晗月公主赵朵儿!”
第六百六十四章 又是一年中秋夜 四
十四的月亮已圆。
越国。
四风城,皇宫,晗月公主府。
晗月公主赵朵儿坐在荷塘边的凉亭下。
八月的荷花已剩下最后的一抹残红,便是它们留在人间最后的色彩。
依旧是美丽的。
却有了少许萧杀的秋意。
赵朵儿双手撑着下巴就这么看着。
皎洁的月光下,其实已看不见那些荷花的颜色。
她看的也并不是那些荷花,因为她的视线没有聚焦,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看。
她的脸上忽的绽放出一抹笑容来,便是这些日子里少有的欢喜。
又是一年的中秋到了。
去岁的这个时候在宁国的玉京城。
是随着恩师去玉京城参加宁国文坛中秋文会的。
国子监的那些学子们出发之前一个个摩拳擦掌意气风发,所想当然是在宁国的文坛将宁国的那些学子们打败!
宁国的文风最为鼎盛,若是赢了宁国的学子,便证明了越国的文气压过了宁国,这便是属于越国的荣耀,也是他们的荣耀。
当然,自己前去玉京城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文会。
这些年来宁国有姬泰那奸相掌权,宁国已形同朽木一般。
究竟宁国腐朽成了什么模样,她需要去亲眼看看。
去了宁国,一路所见确实是民不聊生的模样,宁国确实也已病入膏肓。
这让她的心里颇为欣喜,如此,父皇当会举兵伐宁,一来可为越国开疆拓土,二来……上车候府被灭,始终是父皇心里的一个结。
一切原本都很正常,就连恩师也认为这次文会的文魁当落在越国某个学子的手上。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在那场中秋文会上,却出了一个李辰安!
赵朵儿直起了腰来,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支毛笔仔细的看了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两分。
那夜,他一人连做了十六首词!
那夜,他令越国那些自负甚高的国子监学子们生生没有写出一首诗词来!
他说天既生他李辰安,他当光耀文坛五千年……
初闻以为是他的狂。
事后证明了他确有那样的本事。
他被宁皇封为了诗仙,恩师韦玄墨说这是实至名归,他确实当得起诗仙之名。
他的身份还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竟然成了宁国的皇长子,也就是自己的表兄了。
原本所盼是他某一天来越国的四风城,自己当以女儿身与他相见。
可惜……
赵朵儿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就像那荷塘里的荷花又有几片花瓣凋零。
于是愈发的萧瑟。
“你为什么要去蜀州呢?”
“就算你不是皇长子,你就在朝廷当你的摄政王不是很好么?”
“就算要去接回那真的皇长子……你派人去不就行了么?”
“钟离若水又不是病的躺在了床上,她也是可以再回京都的呀!”
“哎……!”
赵朵儿一声叹息,叹息声却噶然而止。
她抬起了头,看向了回廊。
一名宫女掌着一盏灯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她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她道了一个万福,“儿臣拜见父皇!”
宫女的身后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他的面容消瘦,面色在灯光下也显得有些苍白。
原本龙精虎壮的越皇赵允之,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给击倒了。
他没有办法再去亲征宁国,他需要考虑的是,越国皇位的传承。
他看着赵朵儿,忽的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赵朵儿连忙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给他锤着背,还低声的说了一句:
“父皇若有事,召女儿去长清宫便可。”
他咳了足足十息,面色变得有些红润,他这才喘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朕真的老了,今夜觉得精神头儿好了一些,便想出来走走。”
“却不知道走哪里去,于是就走到了你这里。”
“陪朕说说话。”
“儿臣遵命!”
赵朵儿搀扶着赵允之走到了那石桌旁,二人坐下,赵朵儿取了火折子煮上了一壶茶。
那宫女躬身退下,这荷塘边就剩下了父女二人。
赵允之看向了女儿,眼里是一抹不加掩饰的慈爱:
“朕的膝下原本有五子二女,却夭折了两个,女儿也就是只有你一人了。”
“你本该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些日子,苦了你!”
“不,为父皇分忧,本就是儿臣的责任。”
赵允之深吸了一口气,一捋短须,“可原本这些责任应该是太子来承担的……朕没有料到太子他……他竟然如此软弱!”
赵朵儿一惊,父皇这意思莫非是要废除太子重立东宫?
“他软弱倒也罢了,可这些日子,朕却看出了他软弱背后所藏着的那些狡诈!”
赵允之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哎……”
“姜皇后去世得早,姜皇后去世的时候说,她唯一记挂的就是太子。”
“太子小的时候朕也是喜欢的,却不料这些年来长大了,却长成了朕不喜欢的模样。”
“他是东宫的太子啊!”
赵允之有些激动,又咳嗽了起来。
赵朵儿连忙起身站在了他的背后又轻轻的给他捶着背,却并没有给那位太子哥哥说一句好话。
因为太子哥哥确实已不再是小时候的那个太子哥哥了。
赵允之止住了咳声,过了片刻又道:
“他是越国储君,朕原本所想,是能够在征伐宁国之后就传位给他……却不料他竟然认为朕眷恋这权柄,认为朕让他在东宫呆了这么多年是对他的不信任!”
“朕这几年确实不信任他,因为他的一举一动,皆在朕的眼里!”
“他竟然和朝中大臣勾结,尤其是和大将军府往来密切……这是耐不住寂寞了,是有了不臣之心啊!”
“但朕还是没有动他,只是将大将军韩三武调去了东北边境,以防大荒国的来犯。”
“如此明确的信号,他竟然看不明白!”
“实在是太愚蠢!”
“朕这大半年来已病入膏肓,一日不如一日,卧病在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他恐怕认为自己已坐稳了这皇帝的龙位,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对付老四身上……”
赵允之失望的摇了摇头,“本末倒置!”
“他是君,老四是臣。”
“他若是有御下之能,有治国之道……他本应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朝政之上,本应该去面对禅宗的问题。”
“不就是东西两大禅院合二为一了么?”
“那些秃驴以前又不是没有杀过,再杀一次,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哪有那么多的破事?”
“又想当皇帝,又想做好人,还想得个好名声……想的太多,往往得到的就越少。”
“作为一国之君,优柔寡断是最大的忌讳!”
“既称之为孤,就算是兄弟,杀之又何妨?”
“可他却偏偏又不敢对老四动手。”
“实在无用!”
赵朵儿心里剧震,父皇给她说这席话已将父皇的心里表露无遗,但她认为父皇这些话是对的。
禅宗竟然想要左右皇室传承,她此前去面见越皇的时候就说过此事。
她的提议也是剿灭禅宗,至少也要削弱禅宗的力量,让禅宗知道它存在的身份。
国教,当为国而生,却不是霍乱朝纲。
其中当然有着各种原因也有着各种势力的交错,而今的禅宗与庙堂之间的牵扯已如一团乱麻。
既如此,赵朵儿向她的父皇提议便是快刀斩乱麻!
“你当会疑惑于朕既然知道这些利弊,为何朕并没有这样去做。”
赵朵儿确实想不明白。
父皇虽然病重,可他依旧是越国的皇帝!
他的虎威依旧在!
这年余他看似什么都没有再管,可以赵朵儿对父皇的认知,她坚信父皇一直在看着,或许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
她给赵允之斟了一杯茶,恭敬的递了过去:“其中自然有父皇的道理。”
赵允之接过茶盏,沉吟片刻,并没有说他究竟有什么道理。
他望向了天上的那轮圆月,忽的说道:
“明日中秋。”
“你明日代为父去请师旷、封刀、简冼还有仲孙谋于长春宫赴宴!”
赵朵儿拎着茶壶的手顿时一僵,因为这四人的身份在越国极为超然。
其中,师旷和封刀二人皆为越国皇室供奉,皆是大宗师!
而简冼和仲孙谋却是越国左右二相!
莫非父皇要在明夜肃整朝纲?
但让自己去请这四人……这不应该是太子殿下去做的事么?
父皇对太子殿下不满……若是易储……那么接下来当是对禅宗动手了。
赵允之呷了一口茶,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就这样决定了。”
“为父知道你喜欢李辰安,可他毕竟已死了。”
“不要停留在过去,你……你应该看向前方。”
“走了,明夜你不用来长春宫,你去陪陪你的母妃,看看你的弟弟。”
“老六赵伦年已十五岁了,韦老夫子说他的学业尚好,品性极佳……你转告为父一句话给他。”
赵朵儿心里泛起了滔天巨浪,老六赵伦,是她的亲弟弟!
她起身,躬身一礼:“请父皇讲来。”
赵允之又望向了天上的那轮圆月:“李辰安十七岁可为摄政王,故而治国不在年岁,而在乎于心!”
赵朵儿咽了一口唾沫:“儿臣遵命!”
赵允之抬步而行,又丢给了赵朵儿三句话:
“告诉伦儿,为皇者,当堂堂正正!”
“为孤者……任何情感都必须放下!”
“唯有心如铁,存公正,方能驾驭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