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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堵上西楼     逍遥小贵婿txt下载     逍遥小贵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九章 无涯关之战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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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无月。

    亦无星。

    倒是个月黑风高偷人、不,偷袭的好天时。

    无涯关下。

    赤焰军营帐的灯依旧亮着。

    吴冕和燕基农站在中军帅帐之外,二人皆沉默的眺望着远处的无涯关。

    赤焰军镇守无涯关许多年,对于那处关隘,二人极为熟悉。

    因为熟悉,便知攻打之难。

    强攻,无论如何是攻不下来的。

    不然吴国屯兵十余万这些年来也不敢对无涯关发起攻击。

    那就只能智取。

    现在,赤焰军的一万将士已摸黑而至无涯关的东边,并没有靠近关墙,依旧在一箭距离之外。

    燕基道带着百来个略懂武功的战士正向关墙的西边而去。

    燕子夫也带着两万战士摸黑尾随燕基道而去,他的队伍也停在了一箭距离之外。

    如果燕基道他们能够在关墙之下将带去的四百余个烟花埋在其中,如果能够成功引爆,吴冕相信那威力是能够将那一小段的城墙给炸坍塌的。

    燕子夫的两万人能够冲将上去登上关墙站住脚跟,其余的将士便能驰援而上。

    一场血战,胜负各半!

    “一旦爆炸成功,我带一万士卒支援燕子夫。”

    吴冕看向了燕基农,又道:“西边一旦开战,定会引来大量的吴军。”

    “燕兄就率最后的这一万士卒,带着剩下的所有烟花去东边关墙。”

    “万万不可轻视,夏璃可是吴国的一代名将,他肯定不会将所有人派至东边,东边免不了也是一场血战。”

    燕基农那双浓眉紧蹙,他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这一战无论胜败,赤焰军……恐怕基本上给打没了。”

    吴冕沉吟片刻:“其实,打没了更好一些。”

    燕基农又沉默了许久,“兵员的补充可没那么快,就算是我们夺回了无涯关,守关的兵力将严重不足!”

    “夏璃手里还有七城寨的兵!”

    “都是骑兵!”

    “这些骑兵若是得到命令赶来,这无涯关啊,恐怕又会易主!”

    吴冕没有说话。

    他无话可说。

    奚帷说丽贵妃之过,要么用赤焰军的血来救赎,要么用三皇子宁知远的头颅来弥补。

    摄政王被丽贵妃设局炸死,皇城司在看着,钟离府在看着,温煮雨在看着,天下的百姓,也都在看着!

    他们需要有一个交代!

    如果这个交代令他们不满意……赤焰军一定会被灭!

    宁知远也一定会被抓去凌迟处死!

    京都的燕府,也一定会血流成河!

    那将是宁国难以承受的痛!

    燕基道终究还是选择了保宁知远一命。

    那就需要让赤焰军的八万将士去死!

    用他们的死,去换取宁国国内的安宁,或者说换取宁国的继续存在。

    这公平么?

    吴冕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世界根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奚帷说这便是大局!

    为了大局,那就放弃小局。

    所以,这八万将士,他们就是小局,就是弃子!

    这该怨谁呢?

    “这就是赤焰军的命!”

    燕基农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又道:“当年上车侯府被灭,赤焰军就都该去死了。”

    “只是不知为何,先皇放过了赤焰军,让燕府执掌了这支军队。”

    “而今小妹死在了西山之巅,尸骨无存。”

    “她走错了一步,就这一步,让赤焰军,也让燕府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知道这场战斗的目的何在。”

    “能够重新夺回无涯关当然是最好的,若不能……我也无颜活在这世上……他们都是我的兵啊!”

    “真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我终究于心不忍。”

    燕基农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吴冕,又问了一句:“想来神武军,当已在来这里的途中了吧?”

    吴冕摇了摇头,“不是神武军,而是蜀州的神卫军。”

    “袁肃袁老将军亲自带来的。”

    燕基农微微颔首,“樊老夫人的命令?”

    “不,皇长子的命令!”

    燕基农一怔,便听吴冕又道:“那支神卫军,本就是樊老夫人为皇长子而创建。”

    “号令神卫军的,唯有樊老夫人的桃花令。”

    “在西山之巅,摄政王将桃花令给了皇长子。”

    “原本神卫军应当护送皇长子返回京都,保护他登基为帝,但皇长子与摄政王情同手足。”

    “他下的命令……”

    吴冕没有将这话说完,因为不必说完燕基农也当明白。

    神卫军,是来和赤焰军算账的!

    来的不仅仅是五万神卫军!

    还有长孙红衣率领的三千御风卫!

    还有周正带来的五百玄甲营战士。

    以及安自在带来的五百猛虎营战士!

    莫看他们的人数少,但他们却有着以一当百的强悍实力!

    他们,都是李辰安的最忠实的拥护者,丽贵妃虽然死了,但她的命在他们看来,根本无法和摄政王相提并论。

    这笔帐,就远远没有算完!

    奚帷来的更快一些。

    奚帷认为与其两支宁国的军队在宁国的土地上杀个你死我活,那不如让赤焰军去攻关而死。

    这样死了,至少还能保存赤焰军的颜面。

    也还能保存燕府的颜面——

    皇长子登基为帝,若是他意难平,他一道圣旨,燕府必然不复存在。

    因为温煮雨一定会执行他的这道旨意!

    而玉京城的守备力量,几乎全是定国侯府的人!

    而皇长子,是定国侯府一力扶持的人。

    燕基道做出了选择。

    他吴冕当然也做出了选择。

    燕基农虽然心里有万般的痛,他也知道这是唯一的路。

    死路!

    他现在期望的是赤焰军能够夺回无涯关,如此,才能死得好看一些。

    但今夜之计,能成功么?

    ……

    ……

    天山七剑站在关墙之上眺望着关下漆黑的原野。

    夏花的心思并没有在对面的敌人身上。

    她有些走神。

    忽的想起了那些诗词,便想起了那个叫李辰安的少年。

    可惜,他却夭折了。

    宁国失去了一个摄政王她并不觉得怎样,但失去了一个诗仙……这令她很是遗憾。

    也不知道那位萧姑娘去了何处。

    她因情而入半步大宗师。

    也因情而武功尽失。

    或许她会回晚溪斋去渡过余生吧。

    这一次的宁国之行收获良多,失去的……似乎更多。

    少女情窦初开的花尚未来得及绽放,便忽的凋零,便觉这人生若梦,就是这冥冥中的天注定!

    她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

    一旁的林子枫一直看着小师妹那神色的变化,他此刻也望向了夜空,低沉的说了一句:

    “小师妹,他就算是活着,也是咱们吴国最大的敌人。”

    大师兄君子剑贾正看了看林子枫,他没有吭声。

    夏花也没有回应,甚至依旧没有看林子枫一眼。

    多少有些无趣。

    林子枫收回了视线,忽然,他眉间一蹙:

    “听!”

    “似乎有动静!”

    其余六人皆向下面望了去。

    就连夏花也不例外。

    果然,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夏花忽然将挂着的一盏灯笼取了下来,一把将那灯笼给掷了下去,一声大喊:

    “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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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无涯关之战 五

    那盏灯笼落了下去。

    并没有落地。

    那盏灯笼忽的就灭了。

    出手的是燕基道。

    他知道已被敌人发现,他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就在夏花发出了那一声警示的同时,无涯关东边的坡地上忽然想起了一阵震天的战鼓声!

    关楼上正在巡关的镇北大将军夏璃听见了夏花的声音,也听见了关下的战鼓之声。

    东西两边?

    赤焰军拢共也就七八万人,吴冕怎可能如此昏聩的兵分两路来进攻?

    夏璃仅仅是迟疑了一瞬,便向他的左右二将下达了命令——

    “马将军!”

    “末将在!”

    “本大将军命你亲去镇守东边关墙!万万不可让敌人的烟花落在了关墙之上!”

    “末将领命!”

    “赵将军!”

    “末将在!”

    “本大将军命你镇守此处关墙,小心敌人偷袭!”

    “末将领命!”

    二人各奔东西。

    夏璃沉思片刻,带着他的亲卫向东墙而去。

    关墙上本就有着许多的士兵,也有着各自的统领。

    在夏花那一声警示发出之后,东边关墙上的千夫长就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射……!”

    无数的箭羽向漆黑的夜色中射了出去。

    七剑分散开来。

    他们将许多的火把投掷了出去。

    燕基道虽然是大宗师,可他终究没有三头六臂。

    天山七剑投掷的范围极大,他根本无法将那些火把全部熄灭。

    于是,他们暴露在了火把那微弱的光线中。

    那些火把落在了林间草地上。

    片刻,有枯草燃烧了起来。

    又片刻,火势渐渐的大了起来。

    那百余个抱着烟花的会点武功的士兵就傻眼了。

    关墙上敌人的箭有了目标,便有了准头。

    有人中箭。

    越来越多的人中箭。

    燕基道在箭羽中疯狂的挥舞着他的翻云覆雨手,终究无法翻云覆雨,就连他自己的腿部也中了一箭。

    他们后面略远处的燕子夫一瞧,他发现他爹要死了!

    他的娘已经死了,这个爹虽然对自己从小到大都极为冷漠,但在他的心里,他依旧是崇拜着这个爹的!

    毕竟是宁国的大宗师!

    终究是他的爹!

    燕子夫没有多想,他一声大吼:“所有人,随本将军冲……!”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他的后方传来:“燕将军,大将军有命……撤退!”

    燕子夫那双虎眼一瞪,“撤退?我爹要死了!”

    “燕将军,这是命令!”

    燕子夫回头,看向了那熊熊大火,看着燕基道在那如蝗虫一般的箭雨中的身影,他拽紧了拳头,终究垂下了他那颗不羁的头。

    他突然冲着他的部下又是一声大吼:“马匀……!”

    “末将在!”

    “你,率领大军回营!”

    那叫马匀的将军一听,顿时一愕,“燕将军您呢?”

    “这是本将军给你的命令!”

    “……末将遵命!”

    马匀率领着这两万士兵离开了战场向营地而去。

    燕子夫一提手里的枪,如一头猎豹一般向燕基道所在之处冲了过去。

    ……

    ……

    赤焰军中军帅帐之外。

    吴冕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燕基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他们本该去死,为何又要召唤回来?”

    吴冕睁开了眼睛,“死,也要死得其所。”

    “飞蛾赴火的去死,毫无意义。”

    “如果赤焰军就这么被灭了,明日,夏璃的大军就会抵达玉丹城!”

    燕基农沉吟片刻,“此计既然失败,接下来夏璃更会加强防备……那就是僵持之局!”

    就在这时,一名裨将匆匆来到了吴冕面前。

    他拱手一礼:“大将军,我们抓住了两个人。”

    吴冕眉间一蹙:“敌人的探子?”

    “应该不是,他说……他有破关之策!”

    吴冕微微一怔,迟疑三息,“带他过来。”

    来的自然是秦日钢夫妇。

    吴冕看了看他们,指了指火光映衬下的那处关墙,“你们如果没有好的破关之策,本大将军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秦日钢没有行礼,他看着吴冕,反问了一句:“你就是大将军吴冕?”

    “嗯,说吧!”

    “若真是良策,本大将军定有重赏!”

    秦日钢从怀中取出了那一沓纸递了过去:“倒不是小人有什么良策,而是我家的少爷说将这东西给你,你看了当会明白。”

    吴冕狐疑的接过,“你家少爷是谁?”

    “我家少爷是小李飞刀李小凤!”

    吴冕一愣,江湖中人?

    没听说过的无名小卒!

    他有些生气。

    战事不利,今儿个夜里偷鸡不成还蚀把米,他本就失去了原有的那些耐心。

    如果献策之人是某个名仕,他还会生起一点希望。

    这却是个寂寂无名的江湖中人……

    他狠狠的瞪了秦日钢一眼,还是耐着最后的性子将那一沓纸给展开来,就在燕基农的视线中,他的眉忽的一蹙——

    第一张纸上写着一行字:

    投石车的制造与使用说明。

    他又翻到了第二页纸,片刻,顿时大吃一惊。

    这一页纸上画着一架那所谓投石车的图,其下是关于它在战斗中的作用。

    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够远距离的投掷石头……

    既然能够投掷石头,自然能够投掷烟花!

    吴冕又快速的翻动了其余的纸,他没有细看,而是看向了燕基农:

    “命所有人,全部撤回!”

    燕基农并没有去问为什么,他一声令下,中军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便是收兵。

    东边燕基道率领的那百来个士兵在敌人箭羽的射程之内,他们虽然听见了锣声,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纷纷倒在了血泊中。

    燕基道身中两箭!

    虽不致命,却让他流了许多的血。

    他已知道事不可为。

    他正准备离开这处战场,却不料燕子夫已提枪杀到。

    “爹……孩儿来帮你!”

    那一声爹令燕基道心里一抖,他一迟疑他的小腿又中了一箭。

    “回去!”

    燕基道抓住了一把箭向关墙上投掷而去,他扭头,却看见燕子夫飞了过来。

    这不是他的儿子!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他从未关心过他的生死!

    甚至在他的心里,这就是他这一辈子巨大的耻辱!

    在奚帷问他如何处置燕子夫的时候,他嘴上虽然没有回答,心里却早已有了决定。

    可现在,这个不知道真相的儿子却为了自己不顾生死而来……

    燕基道的那颗铁石心肠此刻微微一颤。

    错的是他的母亲。

    他,是无辜的。

    他才十六岁!

    就算是他率领赤焰军意图造反,也是在他姑姑的蛊惑之下。

    但心中的那个坎,他却难以迈得过去。

    救还是不救他?

    “爹,小心!”

    “铛铛铛……!”

    燕子夫手里的枪激荡起朵朵枪花,将那些再次射来的箭羽给荡了开去。

    “爹,你走,孩儿殿后!”

    关墙之上。

    天上七剑的三师兄夺命剑邱风已张弓搭箭。

    他瞄准了燕子夫!

第六百二十一章 无涯关之战 六

    一箭破空而来。

    这一箭就在守关将士的千百支箭羽之中。

    它本后发。

    燕子夫一气挥舞出了上百枪,将射向燕基道的那一轮箭羽悉数击飞。

    他的内力已不济。

    他正在向地上落去。

    夺命剑邱风的那一箭却先至!

    极为准确的预判到了他落下的身位!

    燕基道看见了那千百支箭羽中藏着的那一箭!

    他的心陡然一缩。

    “小心……!”

    千斤坠!

    燕基道急速的从空中落下,伸手,向那一箭抓了过去。

    就在那一箭距离燕子夫寸许距离的那一瞬间,他抓住了那一箭!

    二人同时落地。

    燕子夫惊出了一身冷汗,无比感激的望向了他爹。

    “走!”

    他没走,因为他也清楚的看见了燕基道身上还插着的三根箭羽。

    “爹,你走,孩儿断后!”

    燕基道无语。

    这孩子是不是蠢?

    不是!

    这仅仅是他作为儿子对父亲的关心罢了。

    他已长大。

    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保护他的父亲。

    他甚至忽略了他的父亲是大宗师!

    他只想他的父亲能够活着回去。

    可惜,他终究不是自己的儿子!

    无涯关的关墙之上。

    已至东墙的夏璃看着火光中地上的那两个人,他忽的一喜。

    “燕基道!”

    “取箭来!”

    “传本大将军令,所有人,给本大将军射死他们!”

    天山七剑六人张弓搭箭,他们瞄准了燕子夫。

    只有夏花在默默的看着。

    这就是战争!

    个人的武力哪怕强悍如大宗师,在这千百支的箭羽之下,他唯有退!

    二叔夏璃是一境下阶的高手。

    他这一箭,可能将那位大宗师给留下?

    至于另一个少年,在夏花看来,他必死无疑。

    关墙下,燕基道看向了燕子夫。

    他的眼神极为复杂。

    他并没有劝燕子夫离开,更没有一把将燕子夫给丢去安全的地方。

    他忽的说了一句:“你会死的!”

    燕子夫手握长枪,看着燕基道却笑了起来:

    “爹……!”

    “我知道爹一直是关心牵挂着孩儿的!”

    “孩儿在京都为恶,并不是孩儿本性真恶,只是孩儿希望能引起父亲的注意罢了。”

    “孩儿从军,从穿上这一身铠甲的时候就未曾想过能够活着回去。”

    “孩儿是爹的儿子!”

    “孩儿当如爹一样勇猛,就算马革裹尸,又如何!”

    “孩儿已知道犯下了滔天之罪,此战对于孩儿而言,本就是赎罪。”

    “孩儿死了之后……还请爹将孩儿葬在娘的坟旁。”

    “娘这一辈子都在郁郁寡欢中渡过,她死了,当会很寂寞,就让孩儿去陪陪她吧!”

    燕子夫话音刚落,无数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他虎眼一凝,他拖着长枪向射来的箭雨狂奔而去!

    “爹……来世,我还做你的儿子……!”

    他从地上跃起,手中长枪向前一轮,另一只接住了枪身,他的气势在那一瞬间暴涨!

    就在尚未熄灭的火光中,他的长枪绽放出了点点的星芒!

    那点点星芒向射来的箭羽纷至点了过去,

    “叮叮叮叮……!”

    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在空中响起。

    燕子夫一声大喝,手中的长枪再次一轮,他挡下了许多的箭,他看见了箭雨中凌冽的六支箭!

    一箭先至。

    燕子夫的身子依旧在空中。

    他一枪向那一箭刺了过去。

    “叮……!”

    枪尖刺中了箭尖。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枪尖传来,传到了燕子夫的手上。

    他的手顿时一震,手里长枪几欲脱手。

    就在这时,第二箭又至。

    燕基道也早已看见了那六支箭。

    当燕子夫刺中第一箭的时候,他已感觉到了另一股强大的气机。

    他知道那就是夏璃锁定了他。

    他并没有去看一眼。

    他看着射向了燕子夫的第二箭。

    他悠悠一叹,依旧没有起身相救。

    第二箭燕子夫已来不及去挡。

    但他的身子却在空中强行一扭,避开了要害,那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边肩胛。

    强大的力量将他的身子射得倒飞了出去。

    那一箭贯穿了他的肩胛,他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重新握紧了手里的枪。

    他死死的盯着迎面而来的第三箭!

    他的内力已尽枯竭。

    他握着枪的手已在颤抖。

    但他依旧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向这一箭横扫而去。

    他甚至在扫出了那一枪之后,还回头向他的父亲看了一眼:“爹,你走啊……!”

    “叮……!”

    他扫中了第三箭,但第四箭已至。

    “噗……!”

    这一箭射入了他的腹部!

    他从空中落下。

    仰面朝天。

    他依旧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枪。

    血在空中挥洒。

    他望着漆黑的夜空,那张少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楚。

    他带着笑意。

    他觉得很是满足。

    因为今夜里,父亲和他说了几句话。

    十六年了。

    父亲终于和自己说了几句话。

    虽然父亲的言语依旧冰冷,但他却看见了父亲眼里的那抹担忧。

    他不知道父亲和母亲的故事。

    不想去知道。

    他仅仅是渴望有一个温暖并完美的家罢了。

    燕基道的心忽的一疼。

    他一步踏出,伸手将落下的燕子夫接到了手里抱在了怀里。

    夏璃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的松开了手。

    一箭离弦。

    就在那一箭射出的刹那,燕基道从身上拔下了一支箭。

    他挥手,一箭而去。

    夏璃再张弓搭箭。

    射箭!

    他连续射出了五箭!

    天山七剑的六箭,也在这短短的瞬间射出了三轮箭羽。

    燕基道拔出了身上剩下的两支箭,他根本来不及封闭穴位,任由鲜血从箭洞中汩汩而出。

    他掷出了两箭。

    他的身子忽的向后倒飞而去,他将燕子夫的身子绑在了身后!

    他的衣袖在空中一挥,卷住了数支箭羽。

    就在夏璃以为他会逃跑的时候,燕基道却忽的一抛衣袖……

    衣袖挥展间,那数支箭羽向关墙上射去。

    速度却不快。

    燕基道一脚踩在了一支箭羽之上。

    他的人冲天而起,冲天而上!

    就在夏璃和天山七剑以及整个关墙的那些士兵震惊的视线中……

    燕基道以箭为梯!

    他竟然踏着那一支支的箭一步步向关墙之上走了过来!

    “射……!”

    又是铺天盖地的箭向空中的燕基道射去。

    燕基道的身子却忽的从空中消失。

    “凌波微步!”

    “当心……!”

    夏璃一声大吼,他弃弓拔刀,一刀向前劈了过去!

    一只手出现在了他的刀前。

    “啪……!”的一声。

    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夏璃的脸上!

    那一掌拍在了夏璃的刀身上,夏璃身子狂震,猛的向后连退三步!

    他后退三步劈出了三刀!

    三刀落空。

    燕基道已站在了关墙之上。

    他的手在空中忽的一挥。

    翻云覆雨手!

    于是,关墙之上仿佛有云来,仿佛有骤雨落下。

    有无数的哀嚎声响起。

    有许多的残肢断体乱飞。

    有鲜血染红了关墙。

    就在夏花震惊的视线中,燕基道背着燕子夫已飘然而去。

    留下的,是关墙上一路的尸体!

    这才是大宗师的实力!

    恐怖如斯!

    那他此前受伤……莫非是故意的?

    夏璃握着刀也看向了燕基道消失的方向,他沉默了许久许久。

    忽的说了两个字:

    “多谢!”

第六百二十二章 命悬一线

    多谢!

    谢什么?

    谢燕大宗师手下留情!

    “他本可以杀了我的。”

    看着夏花疑惑的眼神,夏璃一声长叹。

    “那是他的儿子啊!”

    “他竟然放了我一马!”

    “两年前,他游历于吴国,那个秋天,我和他在七城寨的第三城寨见过一面。”

    夏璃看着关下渐渐变弱的火光,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一起喝了一壶茶,一起说了一些过往。”

    至于怎样的过往夏璃并没有提及,“不得不承认,燕基道个极有见地、极有情怀,也极有情义的人!”

    “原本吴宁两国也没啥恩怨,甚至两国之间无论是商业还是文化都源远流长。”

    “我没有料到我和他会在这战场上相见……我大致明白了他这样一个如闲云野鹤一般淡漠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夏花一怔,问道:“那是为何?”

    “赎罪!”

    “太子殿下能够拿下无涯关,全靠丽贵妃之昏聩。”

    “丽贵妃是他的妹妹,虽然死在了西山上,却丢失了对于宁国至关重要的无涯关……”

    “故而他亲自来了!”

    “他本不会受伤!”

    “那些箭羽根本就伤不了他,至多也就是阻拦他登上关墙罢了。”

    “可你也看见了,他如果要来,其实谁也拦不住。”

    “他如果要拼命……我们会死很多人!”

    “如果不是他的儿子重伤,我想,他也根本不会登上这关楼,击出了那一掌。”

    一旁的林子枫此刻却傲然的说道:

    “晚辈倒是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

    “他若不是退的快……他必然会葬身于此!”

    “就算我们多死一些人,能够击杀一个宁国的大宗师,这也是值得的!”

    “樊桃花已死,宁国,可也就只剩下他这一个大宗师了!”

    夏璃眉间一蹙,他看了一眼林子枫,并没有去反驳,而是对夏花说了一句:

    “你跟我来!”

    夏花跟着夏璃来到了关楼的指挥塔里。

    夏璃从桌旁取了一个小匣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罐子。

    扒开小罐子的木塞子,他从小罐子里抖出了两颗小小的药丸。

    “你现在去宁军大营,将这两粒药丸送给燕基道。”

    夏花接过,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

    她微微一惊:“续命金丹?”

    “对,快去,若是晚了,我担心燕基道的儿子恐怕就死了。”

    “……好,我这就去!”

    夏花转身离开了关楼,向夜色中飞了去。

    ……

    ……

    赤焰军中军帅帐。

    吴冕看着浑身是血的燕基道,又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已然苍白的燕子夫。

    随军大夫此刻正在给燕子夫止血疗伤。

    燕子夫肩胛处的血倒是止住了,可他腹部那一箭造成的伤势却极大。

    那一箭贯穿了他的腹部造成了严重的内伤。

    止血的膏药根本就没有作用。

    血依旧在流着。

    那大夫满头大汗的直起了腰,转过了身,看向了燕基道,又看向了吴冕,他摇了摇头,“除非当年的孙神医出手……下官、下官无能为力!”

    燕基道沉吟片刻走了过去,他伸手封闭了燕子夫腹部的三处穴位。

    血渐渐没有再流。

    但这并不是疗伤之根本。

    如果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疗伤圣药,燕子夫必死无疑。

    “我带他去玉丹城看看有没有那一线机缘。”

    吴冕沉重的点了点头。

    躺在床上的燕子夫此刻却咧嘴笑了起来。

    他有气无力的说道:“爹,这是孩儿的命数,咱们不去玉丹城了……你就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营帐角落里尚未离开的秦日钢夫妇目睹了这一幕,他们这才知道面前的是赫赫有名的大宗师燕基道,才知道躺在床上那少年是他的儿子燕子夫。

    面对如此伤势,就算是大宗师,也束手无策。

    “如果在玉丹城寻不到那一线机缘……爹、爹再陪你说说话!”

    就在这时,一名裨将急匆匆跑了进来。

    “大将军,有个叫夏花的姑娘求见,说、说是给燕大宗师送药来的。”

    “夏花?”

    “对,她说她是夏璃的侄女!”

    吴冕一惊,看向了燕基道。

    燕基道点了点头,片刻,那裨将带着夏花走入了帅帐。

    “这是二叔让我给你的,”

    夏花将那两颗小药丸递给了燕基道,“二叔说向你说一声谢谢!”

    “续命金丹?有此物,我或许可以带着子夫回京都。”

    “小武在京都!”

    “子夫的伤,小武必然能治!”

    燕基道小心翼翼将这两粒丹药收了起来,抬眼看向了夏花,“代我向你二叔说声谢谢!”

    “我走了,改天我再去找你二叔喝一杯茶。”

    燕基道将燕子夫抱了起来,转身走出了帅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吴冕这才看向了燕基农微微一叹,“此去京都路途遥远,就算是有两粒续命金丹……恐怕也难。”

    燕基农沉默良久,说了一句话:“大哥之心,终究柔软。”

    没有人听懂他这话的意思。

    因为那是燕府的家丑,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吴冕又看向了夏花,“私事归于私事,国事归于国事,姑娘回去之后也告诉夏璃一声……”

    “不日,本大将军定会夺回无涯关!”

    夏花微微一笑:“这不关我的事。”

    她转身离去,秦日钢夫妇此刻也向吴冕拱手一礼,告辞离去。

    二人策马,向玉丹城狂奔而去。

    吴冕这才将那一叠纸放在了桌上,对燕基农说道:“你且看看。”

    “这是何物?”

    “破关之神器!”

    燕基农坐在了桌前,看向了这一叠纸,神色渐渐严峻,片刻又渐渐欢喜。

    ……

    ……

    玉丹城,悦来客栈。

    李辰安坐在窗前,正看着那本小黄书。

    夜,已深。

    钟离若水没有习武身子骨毕竟柔弱,她已入睡。

    李辰安就这么又看了个把时辰,毫无所获。

    他又收起了书。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他徐徐闭上了眼。

    脑子里那八个动作一一浮现。

    丹田中的内力随着他的冥想流转的愈发快了一些。

    他就这么一坐到天亮,体内的内力愈发充沛,他并不知道自己而今已至三境上阶!

    当丹田再次充盈之后,他就踏入了二境下阶!

    窗外有雨。

    淅淅沥沥。

    他睁开了眼。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

第六百二十三章 疗伤圣药

    一面铜镜。

    铜镜里是一张漂亮的脸蛋。

    钟离若水对镜梳妆,却时不时扭头看一眼李辰安。

    李辰安洗了把脸,也看向了钟离若水:“怎的?相公好看么?”

    钟离若水脸上飞起了一抹红霞,她一边梳着那头秀发,一边娇羞的说道:

    “可不是么?”

    “我发现,自从那夜之后,你、你真的变得更好看了!”

    “嗯……主要还是你的眼更有神,举手投足间仿佛都有了别样的韵味。”

    李辰安顿时就笑了起来,心想这应该就是境界的提升带来的变化。

    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五官更加的敏锐。

    他能听见更细小的声音,也能看见更远的细末之处。

    这才悟透八个法式,若是将十八个法式全部悟透……李辰安很是期待。

    不仅仅是能够治好钟离若水的病,还因为去岁时候师傅吴洗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千年以来,天下武林只有一人看懂了十八式,然后……天下无敌!”

    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小李飞刀,必然例无虚发!

    只是练这玩意儿实在有些玄妙。

    这些日子,李辰安尝试过他以为掌握了的诀窍。

    他和钟离若水同处一室的时候,干柴烈火差点没将客栈给点燃,可偏偏他又看不懂剩下的那十个法式了。

    所以,他以为的那个诀窍,除了让二人都更加难受之外,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过钟离若水在三番两次之后胆子倒是愈发的大了起来。

    少女似乎已褪去了昔日的青涩。

    虽然最后那一步依旧没有跨出去,她已不再如过去那般矜持,隐隐有向萧包子靠拢的倾向,这令李辰安在欢喜的同时,又很是担心自己的自控之力——

    面对如此绝色之美人。

    还是欲拒还羞的那种!

    能看能触摸偏偏不能破……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都在一张床上滚。

    这如何顶得住啊!

    李辰安发现练会了第八个法式之后,自己的欲望比以前强了许多!

    比如此刻。

    他看着钟离若水那娇羞的模样就起了反应。

    以前也有,却不如现在这般明显。

    所以,他也怀疑这不二周天诀有些问题。

    小黄书,果然是小黄书!

    他走了过去,从身后抱住了钟离若水。

    钟离若水梳头的手忽的一僵,片刻,脸色通红。

    “收起来!”

    “收啥?”

    “……牛、牛角呀!”

    李辰安:“……”

    他默默的躬起了腰。

    双手揉了揉。

    钟离若水面色通红,低吟一声:“坏人!”

    李辰安松手,咧嘴一笑,忽然觉得这也挺好。

    他嗅了嗅双手,坐在了钟离若水的旁边,从怀中取出了那本抢来的古旧秘籍,一瞧,顿时他就傻眼了——

    秘籍的封面有四个字:

    葵花剑典!

    他翻开了这本秘籍,扉页是三行字: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人无欲,剑无欲。

    人至剑便无敌!

    李辰安呆若木鸡。

    这莫非是葵花宝典在这个世界的演变?

    练是肯定不能练的。

    他干脆合上了这半本书,想了想还是揣入了怀中。

    二人戴上了面具正要下楼,却不料秦日钢夫妇赶了回来。

    一脸风尘仆仆。

    “少爷……”

    当秦日钢将赤焰军营地之所见所闻向李辰安详细的说过之后,李辰安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那一战并没有大规模的爆发,但燕基道父子二人皆受了伤,燕子夫还是重伤?”

    “回少爷,正是,燕大宗师浑身都被鲜血染红,燕子夫……吴国那边过来了一个姑娘……说是夏璃的侄女,给燕大宗师送来了两粒续命金丹。”

    “燕大宗师带着燕子夫说是要去京都找、找一个叫小武的大夫医治。”

    李辰安沉吟片刻,“那燕基道到了玉丹城了没有?”

    “不知道,我们夫妇二人连夜骑马赶回……他如果没有受伤,当比我们更快抵达玉丹城。”

    李辰安想了想,解开了褡裢,从里面找了一个小瓷瓶子递给了秦日钢。

    “去打听打听……尤其是医馆,如果找到了燕基道,将这个给他。”

    “就说这是小武亲手调配的疗伤圣药,对他儿子的伤势极有好处。”

    秦日钢吃了一惊,他不知道那小武是谁,他只是惊诧于这位少爷的神秘。

    听起来那个叫小武的大夫很是厉害,这位少爷手里竟然有他亲手调配的疗伤圣药……

    好吧,少爷本来就很神秘。

    秦日钢夫妇又转身离去,钟离若水这才问了一句:

    “去岁在京都聚仙阁,这燕子夫不是得罪过你的么?”

    李辰安淡然一笑:“不过是个少年。”

    “少年,总是会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来彰显他们的存在。”

    钟离若水看了看李辰安,心想你不也是个少年?

    她迟疑片刻又说了一句:“可是……赤焰军这一次离开无涯关,丢了无涯关,若算起来,燕子夫罪不可赦!”

    李辰安点了点头,“但他终究还是跟着他爹率领赤焰军返回了无涯关。”

    “他既然身受重伤,想来是有浴血奋战的。”

    “人,免不了会犯一些错误,尤其是少年。”

    “经此一事,我相信他会变得成熟起来,我也相信他或许真能成为宁国的一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走吧,咱们去吃早饭,等秦日钢夫妇回来,我们也该启程离开了。”

    ……

    ……

    玉丹城大医医馆。

    秦日钢夫妇当真在这里找到了燕基道父子二人。

    当秦日钢将这小瓷瓶子递给燕基道并说这就是小武亲手所配置的疗伤圣药之后,燕基道并没有怀疑这个药的真假。

    他看着秦日钢,想了许多!

    小武是宁国的皇长子!

    在此之前,小武所接触的人并不多!

    能够得到小武的药的人更少!

    “你说,这是你家少爷托你交给我的?”

    “正是!”

    “你家少爷在何处?”

    “少爷没说与你一见,在下不便告知。”

    燕基道眉间微蹙,又问了一句:“那你家少爷和少奶奶要去何处?”

    “吴国。”

    “……去吴国干啥?”

    “投奔亲戚。”

    燕基道没有再问,他忽的笑了笑。

    “告诉你家少爷,我燕基道,欠他一条命!”

    “等我将子夫送去京都之后,我会去吴国找他!”

第六百二十四章 悠然远山暮

    盛夏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从广袤的玉丹河平原吹来的雨后的风,少了一些燥热,多了两分清新。

    午时三刻。

    李辰安四人在悦来客栈用过了午饭,他们启程离开。

    依旧是一辆马车两匹马。

    只不过马车里多了许多的东西,但马车颇大,倒不至于太过拥挤。

    马车不疾不徐的驶出了玉丹城,走在了玉丹河平原之上。

    李辰安掀开车帘向外看了去,入眼是绿油油的一片。

    其间有许多的稻田。

    得益于玉丹河的灌溉,再加之地势的平坦,六月的水稻早已封了田,已进入了扬花的时节。

    在皇城司的档案中有关于这地方的记载。

    说是在大庸国存在的时候,玉丹河平原就已经是大庸国的产粮重地。

    那时,在这个大平原上,散落着许多的村户人家,呈现出的是一片繁华的乡村景象。

    但在上车候卢战骁灭庸国的时候,因为这里的百姓顽强的反抗,最终落了个千家万户被屠杀一空的结局。

    血染玉丹河。

    历时五日方清。

    从那之后,玉丹河平原变得荒芜了起来。

    良田无人耕种,于是渐渐变成了草原。

    直到近二十年,才又有了百姓来到了这片土地上,他们在这里落了脚安了家,重新开荒,渐渐又有了少许昔日的景象。

    果然是少许!

    在李辰安的视野中,村落寥寥无几。

    宁国的人口本就凋敝,再加之姬泰掌权的时候极重的农业税赋,这片偌大的良田,耕种的人并不多,远远没有大墉国存在时候的那般模样。

    李辰安的视线投向了远方的无涯山。

    他这才切身感受到了无涯关的重要。

    唯有夺回并守住了无涯关,才能保证整个玉丹河平原耕种的安全!

    这片沃野不能就此荒废。

    如果吴冕夺回了无涯关,当颁布惠民之策,引其余地方的百姓来这里种田!

    提振工商业,并不是放弃农业。

    反而是要极大的利用这样的优势地理位置,来提高粮食的产量。

    如何才能提高粮食的产量呢?

    李辰安仔细的回忆着。

    无外乎就是种子、化肥、农药、灌溉以及科学的管理。

    但具体要怎么去做……

    “辰安,”

    钟离若水的话打断了李辰安的思绪。

    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钟离若水,“嗯?”

    “进入无涯山,咱们可就离开宁国了。”

    “是啊,”李辰安握住了钟离若水的小手,“别担心什么,过些日子咱们就又回来了。”

    钟离若水沉吟片刻,低声问道:“洗剑楼还远么?”

    “洗剑楼在吴国京都东旭城外百里之处……翻越了无涯山之后,大致还有月余的脚程。”

    “哦……”

    钟离若水眼里并没有失望或者沮丧。

    这些日子的相处,令少女的心里又燃起了对生的渴望。

    她已完全感觉到了青春的美好,被爱的味道,还有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她期待着能够早日抵达洗剑楼,希望能够顺利的进入洗剑楼,去到那忘情台。

    她不知道那地方究竟有着什么。

    她仅仅是听萧包子说,千年之前创立洗剑楼的那位祖师爷就是在忘情台参悟不二周天诀十八法式,成就了至今唯一的无敌天下的大宗师。

    萧姐姐说忘情台是洗剑楼的圣地。

    也是禁地。

    辰安他能顺利的进去么?

    李辰安轻轻的捏着钟离若水的手,轻轻的说道:“等治好了你的病,咱们去东旭城走走。”

    “温煮雨说东旭城和咱们的玉京城颇有些不一样。”

    “虽然千年之前,吴国、宁国,还有越国,曾经都在同一个叫大离的国家的统治之下。但宁国所处的位置,才是千年前大离帝国的政治经济和文明的中心。”

    “转眼千年,沧海桑田,玉京城历经了五个朝代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而今宁国势弱,玉京城的经济优势已然不在,但玉京城的文化底蕴却比吴国的东旭城和越国的四风城更为浓厚一些。”

    “他说玉京城更显精致,带着一股子斯文的气息。”

    “吴国的东旭城却更显粗犷,就像不修边幅的汉子。”

    “至于越国的四风城,却有着一种异域的味道。”

    “如果用武器来比喻,玉京城如剑,东旭城如刀,而四风城,则如佛宗的禅杖。”

    顿了顿,李辰安又道:“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等你的病好了之后,咱们去东旭城看看,回到宁国之后去晚溪斋将萧包子接上。”

    “往后……咱们三人结伴而行,去这个世界走走,看看,这便不枉来到这个世界了。”

    钟离若水点了点头,“好,但国事……”

    李辰安摆了摆手,“我会处理好,有小武这个皇帝,有温煮雨他们,具体的事,就由他们去做吧。”

    钟离若水掀开了车帘,望向了远方。

    马车并不是向无涯关方向而去。

    而是偏西。

    这不是官道,是田间的乡村小道。

    路很窄,有些颠簸,所以走的速度并不快。

    但无涯山依旧渐渐的近了。

    李辰安也看向了窗外。

    渐渐夕阳西去。

    渐渐天黑了下来。

    渐渐有月光洒落。

    马车已到了那依稀可辨的乡道的尽头。

    “少爷,接下来就得徒步而行了。”

    秦日钢掌着一盏气死风灯站在车厢门口低声说了一句,李辰安和钟离若水下了马车,站在这寂静的山脚下。

    借着皎洁的月华星光看去,尽头是斜坡。

    斜坡上是影影绰绰的一大片的灌木丛。

    另一边是一片辽阔的黑。

    幽冥谷是个未知之地,今夜是不能进山的,只能在这幽冥谷的谷口扎营住一晚上。

    秦日钢夫妇开始忙碌,一人负责扎营,一人负责埋锅造饭。

    李辰安二人在一丛灌木林前席地而坐,望向了远处的玉丹河方向。

    “就像一成大梦。”

    钟离若水手肘杵着膝盖,双手撑着下巴,又道:

    “在我以为我的病已痊愈之后,我曾经是想过周游列国的。”

    “却没有料到是用这样的方式。”

    她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李辰安,脸上洋溢着笑意:

    “若不是你,我的这个梦想定不会再实现。”

    “我很喜欢这样的方式,觉得很是新奇,虽然心里依旧有些畏惧……”

    她的手落在了李辰安的手上,“有你在我的身边,便觉得就算是畏惧也是那么的浪漫美好。”

    她又看向了那无尽的夜。

    “曾经身边有过那么多的人。”

    “终究成了生命中某个时段的过客。”

    “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热闹或者繁华,终究不如在这样的夜里安静的陪着一个人看星星。”

    她仰头望向了星空,虔诚的又道:

    “感谢上苍!”

    “感谢我的生命中有了你!”

    “这辈子,我可就赖着你永不放手了!”

    李辰安将钟离若水拥入了怀中,他也望向了无尽星空,心里颇为感慨。

    上辈子缺失的爱,这辈子总算是找了回来。

    他很珍惜这份爱。

    很珍惜身边的这个人。

    他不禁脱口而出:

    “上邪,

    我欲与卿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卿绝!”

    少女的心瞬间融化。

    她依偎在李辰安的怀里,忽的热泪盈眶。

    便觉得自己就算真的死去,此生也再无憾。

第六百二十五章 重返京都 上

    昭化二十四年六月二十四。

    这一天,李辰安一行四人进入了荒无人迹的无涯山幽冥谷。

    他们必须历经这一路的艰难险阻方能翻越无涯山,抵达吴国的下原州。

    前路多艰险。

    但为了挽救钟离若水的生命,李辰安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往无前!

    也是在这一天,小武一行回到了宁国的京都玉京城。

    在玉京城的南门,温煮雨率领文武大臣,在这里迎接了皇长子的归来。

    玉京城沸腾了起来。

    曾经的那些百姓们因为摄政王之死而悲伤,现在他们为皇长子的回归欢呼雀跃。

    逝者已矣,日子还得继续。

    京中早已传出皇长子归来之后便会登基为帝。

    虽然此前并不知道小武是何人,但这些日子京中倒是流传开了一些关于这位皇长子的消息——

    比如,他一直生活在京都某个巷子的小院子里。

    比如,他有着一手生死人肉白骨的绝世医术。

    也比如,他是摄政王李辰安的至交好友。

    当然,也有他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这隐疾。

    至于他为何会有这隐疾,那些传言所指向的罪魁祸首,皆是丽贵妃!

    就是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在皇长子出生仅仅数天的时间,就通过宫里的太监魏三,给皇长子下了毒。

    皇长子命大,他活了下来,落下了这么个残疾来。

    这令京都的百姓们对皇长子生起了一些同情,至于那残疾,大家心里知道就好,往后可万万是不能去提的。

    于是,有人心生感慨,说终究是真龙,历经那么多的劫难,现在终于回归了皇宫,终于修成了正果。

    至于摄政王李辰安……他虽死在了西山之巅,却用他的死,换来了皇长子的归位。

    既然他与皇长子之间有着如兄弟般的情意,想来等皇长子登基之后,许会将李辰安的遗骸葬于皇陵。

    摄政王此前的那些政策,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京中最近这些日子还传出了皇宫将会迁移去长乐宫——

    这是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

    作为千年来数个朝代的国都,百姓们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要将皇宫给迁移出去。

    再想想今科秋闱要在长乐宫举行……

    这就意味着宁国的政治和文化的中心将从玉京城变为长乐城!

    如果这位皇长子回京之后,真的选择了在长乐城的长乐宫里登基为帝,那么这个传言的消息便可确定!

    就在最近的这些日子里,听说燕府家主,那位燕国公燕锦月已去了长乐城,在距离长乐宫最近的一条名为西堤街的街巷里买下了一处大大的院子。

    听说齐国公程国公甚至定国侯府,还有消息灵通的大商人们这几日都向长乐城涌了去。

    甚至还听说江南道的一些商贾巨富不知道从哪里也得到了消息,也正在向京都而来,也是要去长乐城里看看的。

    京都那些家境殷实的商人们似乎都坐不住了。

    从长乐城传来的消息说,那地方的房价,可就像暴雨之后的玉带河一样,那是一天天蹭蹭蹭的往上涨啊!

    但还是有许多人依旧在观望。

    他们半信半疑,总觉得迁都这种事太过荒谬。

    那就要看这位皇长子回来之后的变化了。

    他是要登基当皇帝的!

    最终他会将皇宫选在长乐宫还是这玉京城的旧宫里……可谁也说不准,也不是谁都能左右得了的。

    宽阔的朱雀大道,哪怕此刻的阳光很是强烈,朱雀大道两侧依旧站满了京都的百姓们。

    他们在挥汗如雨的欢呼,便是对这位皇长子的殷切期待。

    小武坐在马车里。

    他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那些激动的人群。

    他不知道他们在欢呼什么,他心里反倒是极为落寞。

    于是,他放下了车帘。

    这是一座他极为熟悉的城。

    这里本有着他极为熟悉的人。

    可这次回来,他却觉得这座城变得很陌生。

    此刻想来,便是没有了曾经的那些熟悉的人。

    孙爷爷走了。

    除了孙爷爷之外,他最亲密的人就是李辰安和钟离若水。

    可他们却为了自己死在了西山之巅。

    阿木和王正浩轩虽然一同回来了,但从内心而言,这两人在他心里的重要性,是逊色于李辰安和钟离若水的。

    犹记得那一天是昭化二十三年八月十三!

    与李辰安的第一次相见,是在若水妹妹的花溪别院!

    李辰安与自己的交流从一张纸开始!

    他在那张纸上写了一句话:小武,我很喜欢你!

    小武咧嘴笑了起来。

    他的脸依旧干净,他的眼依旧无垢。

    只是,他的眼里渐渐噙满了泪水,片刻之后,顺着眼角一颗颗滴落了下来。

    “我是男人!”

    “你也是男人!”

    “师傅说两个男人之间就算感情再深,可为朋友兄弟,却不可为……”

    “你和若水小姐才能谈喜欢二字,与我,可为朋友!”

    李辰安接过笔又写道:

    “喜欢与爱不一样。”

    “我说喜欢你,是喜欢你这快乐的性格,我喜欢和一个快乐的人在一起,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我希望未来我们能成为兄弟。”

    我们已是兄弟,我却失去了你,你让我往后如何快乐的起来!

    你说往后陪我去看星星看下雨看下雪的,可你却不在了。

    你当时那样说的时候我心里很欢喜,我说我一个人看星星看下雨看下雪也挺好……其实并不好。

    一个人很孤独。

    很无聊。

    便觉得星星很远,下雨很冷,下雪……天地间一片苍茫,有如死寂一样。

    但若是有朋友陪在身边,我想那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其实心里有个疑惑,今年我应该才十八岁,与你应该同岁。

    但皇长子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

    我怎么就成了皇长子了呢?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走了,我且守着这江山,不是我想要当这皇帝,我的心思你应该是知道的……就是守着,希望能将你昔日播下的这理想的种子,守得开了花结了果来。

    小武深深一叹,撩起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他双手放在了膝盖上,他的腰在这时候渐渐坐得笔直。

    他的眼神,也渐渐的坚定。

    他的心里在默念着:

    “从现在开始,我就叫宁知念!”

    “辰安吾兄,小武,已随你去了!”

    “来生,我们再做兄弟!”

第六百二十六章 重返京都 下

    昭化二十四年六月三十。

    皇长子抵京都六天时间。

    在这六天的时间里,他并没有去三省六部走走。

    他住在了曾经的太子东宫,却没有要一个侍候他的宫女。

    就连太监也没有要一个。

    他的身边跟着两个男人。

    一个叫阿木。

    一个叫王正浩轩!

    他仅仅是在六天前的南门处与温煮雨等重臣见过一面,他住在了太子东宫之后,也没有召见温煮雨等大臣。

    但他的行踪却并没有去隐藏。

    比如皇城司或者三省六部的高官都知道他这六日里每天都有出宫。

    有时一趟。

    有时甚至两三趟。

    他也没带任何护卫,仅仅只有牧山刀的两把刀跟着他。

    他去过了曾经和孙驼子一起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那处小院。

    去过了云集别野后山半山腰的那三座坟前。

    他在那小院里和阿木王正浩轩一起喝了一次酒。

    酒是画屏春。

    菜是酱猪尾巴。

    他在那三座坟前倒了三壶酒,各摆了一盘贡品。

    贡品也是酱猪尾巴。

    他在坟前烧了许多纸。

    然后在云集别野坐了半宿。

    他还去过定国侯府,去过花溪别院。

    在花溪别院他呆了足足一个晚上,就在那荷塘边的凉亭里,就看着那一荷塘新生出来的荷花看了一宿。

    直到天明的时候他才和阿木王正浩轩回到了宫里。

    这未免让年承凤等人很是担心。

    议政殿。

    年承凤看向了温煮雨,“皇长子……莫非是还没走出那阴影?”

    温煮雨给年承凤斟了一杯茶,悠悠一叹:“在皇长子未抵达京都之前,我其实是还是有些许担忧的,但自从他到了京都,自从知道了他这些日子所做的事之后,我反倒是放下了心来。”

    “我觉得他去那些过去呆过的地方,去祭拜那些过去熟识的人,便是为了走出那阴影,也就是告别过去。”

    “他果然是个聪明的人!”

    “等着吧,想来就快要接见我等了。”

    温煮雨话音未落,御前公公常左青匆匆走入了议政殿。

    他站在了温煮雨等人的面前拱手一礼:“诸位大人,皇长子请诸位大人去御书房一叙!”

    ……

    ……

    御书房。

    小武依旧穿着一身青色的麻衣。

    他并没有坐在龙案前,他站在一面墙边,仔细的看着这面墙上李辰安曾经挂着的那幅巨大的地图。

    他的视线从京都玉京城开始游走。

    走到了广陵城,走到了江南道的周庄,走到了江北,走过了蜀州古道,走到了崇庆府。

    他的视线落了西山。

    当温煮雨带着三省的三位最高官员迈入御书房的时候,小武的手伸了出来,落在了西山。

    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收回了手,转过了身来。

    在他转身看向温煮雨等人的时候,他的脸上已没有了丝毫悲戚。

    他的眼,干净、明亮、通透,没有一丝尘埃!

    他伸手一引,他坐在了茶台前。

    对于煮茶他并不熟悉,但他想了想,觉得这玩意儿应该和煎药差不多。

    于是,他取出了火折子点燃了茶炉,又看向了坐在对面的温煮雨等人。

    他微微一笑。

    本是盛夏,他这一笑却令温煮雨等人如沐春风。

    常公公侍候在他的身旁,此刻正在磨墨——

    皇长子口不能言,唯有写才能与群臣交流。

    温煮雨四人的面前也摆着笔墨纸砚。

    这令温煮雨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御书房里很安静,想来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这里都会很安静。

    只是要多费一些笔墨纸砚罢了。

    也挺好。

    小武没有急于书写。

    他等着水开,取了茶叶放入了茶壶,又等着茶开。

    他这才关了火炉,给温煮雨、年承凤、苏亦安,还有齐尧各斟了一杯茶。

    常公公已磨好了墨。

    他这才提起了毛笔,在纸上写了两句话:

    “我叫小武,李辰安的兄弟,明日,我启程去长乐宫。”

    “七月十五,我在长乐宫登基,无须任何仪式,所有大臣无须前去参加。”

    他放下了毛笔,将这张纸递给了温煮雨。

    温煮雨一瞧顿时一怔,倒不是这登基仪式的敷衍,而是他选的这个时间。

    七月十五!

    鬼节!

    鬼门开……

    温煮雨恍然,他明白了小武的意思,于是,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他将这张纸传给了其余三人,三人皆惊,小武却又提笔在纸上写道:

    “朝中一应政策的颁布,依旧按照摄政王生前的规矩,需要颁发圣旨之处,送至长乐宫,我加盖玉玺,由议政殿统一向全国发布。”

    “长乐宫不需要宫女,不需要御厨,我只需要几个太医院的御医。”

    “另外,定国候,无意于上将军一职,诸位再另寻他人。”

    “我不善于国事,我就是个郎中,若有你们难以定夺之事……我大抵也是无法定夺的,所以你们可当我不存在。”

    “但若是你们或者其余某个大臣身体有恙,倒是可以找我开一剂药方。”

    “国家之事……需要我露个面或者需要我做点什么,你们派人到长乐宫告诉我一声即可。”

    “我只有一个要求!”

    “摄政王生前的一应政策,不能变!”

    “就这样吧,你们若无别的事,就退下。”

    常公公就像在梦里一般。

    从头到尾,这御书房里没有人说一句话。

    整个御书房,未来的皇帝接见最重的四位重臣,只留下了那两张纸上的几行字!

    这就结束了!

    温煮雨等人离开的时候,皇长子倒是起身相送。

    君臣皆是躬身一礼。

    便是相互的拜托——

    皇长子将这宁国的江山和未来拜托给了温煮雨等人。

    温煮雨等人这一礼,便是对皇长子的感激!

    感激他不问政事。

    也感觉他虽有聋哑之疾,却心里敞亮。

    小武独自喝了一壶茶。

    他起身离开了御书房,带着阿木和王正浩轩二人,去了一趟百花宫。

    他拿起了曾经丽贵妃常用的那把锄头,去锄了一下午的地。

    却不是种花。

    而是将百花宫里所有的花草树木给锄了个干干净净。

    次日一早。

    他又带着阿木和王正浩轩离开了皇宫,启程向长乐宫而去。

    没有骑马。

    没有坐轿。

    三人徒步而行。

    还有王正浩轩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一条大黑狗。

    又数天之后,一道安民旨意传遍天下。

    长乐城顿时涌入了不少的人,长乐城的房价,也瞬间暴涨。

    户部尚书李文厚并没有因为国库的渐渐充盈而高兴。

    他坐在院子里。

    望着夜空中渐圆的月。

    悠悠一叹:

    “你不该来京都的!”

    站在他身边的李辰晞看了看父亲,低声说道:“毕竟来了,却又走了,还死了!”

    “孩儿找遍了崇庆府,未能找到三叔夫妇。”

    李文厚沉默许久,忽的问道:“你觉得他真死了么?”

    没有等李辰晞回答,李文厚站了起来,“为父修书一封,明日,你启程去一趟越国京都四风城。”

    李辰晞一怔:“去干啥?”

    “去找一个人。”

    “……谁?”

    “宁景玉。”

第六百二十七章 夜色下的歌声

    进入无涯山的幽冥谷已十来天。

    谷中无路。

    谷中只有乱石杂草和密林藤条。

    谷中还有一条小溪。

    这就是李辰安一行能走的路了。

    秦日钢夫妇背着行囊在前面开道,李辰安背着钟离若水跟在他们的身后。

    这一路倒是有惊无险。

    所谓的惊,便是潜藏在荒林中的猛兽巨蟒。

    但它们终究不是秦日钢夫妇的对手,反而沦为了四人的盘中餐。

    一路没有遇见一个人。

    这对于李辰安而言,反倒是最好的。

    因为,人才是最大的危险。

    又是一个日暮时分。

    在前面探路的冬娘飞了回来。

    “少爷,再向上攀爬五里地左右就到了这幽冥谷的谷端……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谷端已无路,是一道极宽的悬崖。”

    “飞不过去?”

    冬娘沉吟三息,“估计有三十来丈距离,除非是大宗师,否则中途无法借力换气还真飞不过去。”

    “悬崖有多深?”

    “深不见底,我丢了一石头下去,过了足足八息才听到落地的声音。”

    李辰安想了想,“走,我们在天黑之前先赶到那地方看看再说。”

    四人再次启程。

    当他们抵达山顶的时候,天已黑尽。

    秦日钢点燃了一盏气死风灯,借着这微弱的灯光,依稀可见这是一处断壁之上的开阔地。

    有呜呜的罡风声。

    也有深远处的猿鸣或者虎啸声。

    看不见对面,当然更看不见崖底。

    倒是天上的星星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以李辰安的判断,这地方的海拔大致在三千多米。

    他们已登上了无涯山在这一段的山顶。

    只是他未曾料到这里会有如此一段大裂谷。

    要绕过这大裂谷恐怕就要多走很远的路程。

    李辰安有些焦急。

    毕竟已至七月初。

    小武之前说钟离若水还有两年的时间,其实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半年。

    他不知道去了洗剑楼会不会顺利。

    也不知道洗剑楼的忘情台那处禁地能不能进去。

    越早赶到洗剑楼就越好,那样留给自己去应对不可知事件的时间会更多一些。

    不用他去吩咐,秦日钢夫妇已开始扎营煮饭。

    李辰安望向了夜空,忽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

    他极为期盼的望着夜空,然而他的脖子都望酸了也没能盼到萧包子的那只海东青飞来。

    如果有那只鸟就好了。

    但没有如果。

    那只鸟并没有跟来。

    李辰安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钟离若水。

    钟离若水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的一只手扶着脑袋,恐怕是有些高反。

    “来,坐下。”

    李辰安取了水囊递给了钟离若水:“多喝一点水,今儿个夜里早些歇息,明天起来应该就好了。”

    钟离若水接过水囊歉意一笑:“我是真的没用啊。”

    “傻瓜,说的什么话呢?”

    李辰安摸了摸钟离若水的脑袋:“你和包子不一样,包子会的你不会,你会的包子不会,这叫什么?”

    “这叫术业有专攻。”

    李辰安坐在了钟离若水的身边,“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若是以己之短去比他人之长,这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啥也别想,放松心情,好好休息。”

    “嗯……”

    钟离若水乖巧的点了点头,喝了两口水,看向了李辰安。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进山那个晚上,你做的那上邪……它算个什么文体?”

    李辰安咧嘴一笑:“算是一种歌谣吧,也或者你就当它是可配乐歌唱的诗。”

    “那……你会唱么?”

    李辰安摇头,“这个我真不会,但我会唱点别的。”

    少女顿时忘记了头疼,她极为期待的看着李辰安,“那你唱点别的给我听听好么?”

    “好!”

    李辰安想了想,“那我给你唱一首《传奇》。”

    就在这寂静的山巅旷野之上,李辰安温柔的看着钟离若水那迷人的眼,轻声的开口唱了起来——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有忘掉你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宁愿用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旁,

    从未走远……”

    悠扬低沉的男中音就这么在钟离若水的耳畔响起。

    这是这个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曲调,是这个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简单最直白却偏偏又令人魂牵梦萦的歌词。

    钟离若水沉醉于李辰安的歌声中,沦陷于那歌词的意境中。

    不远处的秦日钢夫妇也已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皆抬头向李辰安望了过去。

    李辰安依旧在低声的唱着。

    唱的是他前世的故事。

    唱的也是他今生的故事。

    前世的故事已只剩下了依稀的痕迹,今生的故事却正在精彩的上演。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这一生生命中的那些人。

    女人!

    钟离若水、萧包子、宁楚楚、温小婉。

    钟离若水就在怀中,萧包子应该已回到了晚溪斋。

    宁楚楚会去了哪里呢?

    小武登基为帝,宁楚楚依旧是宁国的公主,她会不会已回到了宫里?

    温小婉……

    那个穿着一身白色轻纱睡裙,在晨光中梳头的漂亮姑娘。

    那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上了她的床的姑娘。

    她是温煮雨的女儿!

    渣男!

    不能乱爱!

    对了,还有那个被退婚的未婚妻沈巧蝶。

    那已是过眼云烟,却也希望她未来安好。

    在李辰安的心里,他现在早已没有了对沈巧蝶的恨意。

    本就无恨,那仅仅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一曲唱罢,钟离若水那双漂亮的眼已一片朦脓。

    如这淡淡的星光。

    少女依旧陶醉在那歌声里。

    她的脑子里也浮现起了与李辰安相识之后的那一幕一幕。

    还有他给她写的那些诗词。

    比如,

    还有那首《上邪》

    当然还有此刻的这首《传奇》

    这些是她钟离若水独有的。

    虽然《蝶恋花》和《一剪梅》已经广为流传了出去,但在钟离若水的心里,这两首词,依旧是李辰安写给她的。

    这些,都是李辰安对她的爱。

    她很珍惜。

    便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她伸出了一只手摸了摸李辰安的脸,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我们前世有约,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绝不走远!”

第六百二十八章 度日如年

    晚奚斋的夜从来都很是宁静。

    萧十三娘坐在自己那茅屋的小院子里,她双手撑着下巴望着对面山腰处的那一点微弱的灯光有些出神。

    师傅回来十天了。

    只有回来的第一天,师傅和大家见过一面,其余时候就连饭都是送去她的茅屋的。

    师傅并没有说什么,但师傅脸上的神色很是萧瑟。

    就像晚溪斋的冬天来临时候那满山的衰草一样。

    再没有了曾经的那没心没肺的欢快模样。

    师傅原本一直都小气吧啦的。

    但那一天师傅却破天荒的从她的褡裢中取出了足足两万两的银票给了剑舞大师姐。

    她说,晚溪斋的地,错过了去岁冬小麦的播种,这稻谷才开始扬花,正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家伙总不能用野菜充饥吧。

    她让剑舞大师姐带着师妹们去镇上多买一些粮食回来!

    她还让剑舞大师姐去买几头牛!

    向来视银子如生命的师傅,她竟然不要银子了!

    那就是不要命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儿个剑舞大师姐回来的时候心事重重。

    在众多师姐师妹们的问询之下,剑舞大师姐才说……摄政王李辰安和钟离三小姐都死在了蜀州的西山之巅!

    真相大白。

    师傅这辈子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遇见了令她心动的人。

    想来师傅是将她的这一生寄托在了李辰安的身上,却万万没有料到这种子尚未能发芽就这么突然的夭折了。

    师傅之悲伤,便来自于此。

    以至于这几日师傅的饭量大增,包子原本她只吃一个的,这几日里她每一顿竟然都要吃下去足足三个!

    还要喝一碗粥!

    师傅这是化悲伤为食量。

    希望她多吃一些,能早日走出那阴霾,她的脸上能早些再现那好看的阳光。

    就在萧十三娘如此想着的时候,忽然,她感觉到身后似乎站着一个人!

    她陡然转身,吓了一大跳!

    萧包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师傅!”

    “十三啊,为师听说前些日子那啥……天山七剑有两个不长眼的跑来了咱们晚溪斋?”

    萧十三娘嘴儿微翕,这事已过去了个把月了吧?

    来的是天山七剑的大师兄和三师兄二人。

    人家也没有不长眼啊!

    他们是来找晚溪斋的弟子切磋的!

    这在江湖门派中很是正常,又不是上门来踢馆的。

    何况人家很懂礼节,知道晚溪斋没有男弟子,人家在山门前压根就没进来。

    “师傅……”

    萧十三娘的话刚出口就被萧包子打断。

    “为师知道你们恐怕吃了亏。”

    “晚溪斋怎能吃亏?”

    “接下来你们在晚归山里好好种田好好练武!”

    萧十三娘顿时瞪大了眼睛,“师傅……”

    她的话又被萧包子给堵住。

    “为师心情不好,这口气,为师咽不下去!”

    “你明儿个告诉剑舞她们,为师去天音阁走一趟!”

    她转身就走,根本不给萧十三娘说明情况的机会,还撂下了一句话来:

    “为师,为你们出头!”

    她飘然而去。

    萧十三娘伸出了一只手,“不是,师傅……”

    星光下哪里还有她师傅的影子。

    萧十三娘这就惊呆了。

    不多时,剑舞来到了她的这小院子里。

    剑舞也望向了对面山腰处的那个小茅屋,对萧十三娘说道:

    “师傅心里苦!”

    “她出去走走反倒是更好一些。”

    “她若是一直在晚溪斋里憋着……我反倒是会更担心她。”

    萧十三娘木然而立,“哦……希望师傅这次出去,还能遇见一个能走进她心里的男人!”

    剑舞摇了摇头,“不会再有了。”

    萧十三娘扭头看向了剑舞,惊讶问道:“为何?”

    “师傅这几日在她的茅屋里,一直在看着一首词。”

    “……什么词?”

    “李辰安写给她的一首词。”

    “写的啥?”

    “不知道,她不给我看,说、说那是他写给她的,哪怕是我这个大弟子也不能分享。”

    萧十三娘懂了。

    心想那李辰安死就死了,为何偏偏要留下一首词来将师傅的心给拴住。

    师傅才近二十一岁。

    这晚溪斋也不是百年前的慈航静斋。

    她就不嫁人了?

    那和尼姑有什么两样?

    “师傅走了。”

    萧十三娘又抬头望去,那处茅屋的灯灭了。

    一头漆黑的小毛驴,一个穿着一身灰白麻衣的姑娘,一只盘旋在夜空中的鹰,在这一天的晚上离开了晚溪斋。

    向吴国而去。

    萧包子的脸上没有了那凄然之色。

    她很欢喜,很期待。

    “辰安,我试过呆在这里等你。”

    “却发现度日如年。”

    “便觉得两年已经过去。”

    “你还没回来,那我就去找你了!”

    她戴上了一张漆黑的面巾,遮住了她那盖世的容颜。

    ……

    ……

    天明。

    钟离若水从李辰安的怀中醒来,看见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和那双温柔的眼。

    昨晚她睡得很香。

    许是因为那首《传奇》。

    也或许是那首《上邪》。

    此刻醒来,她才知道主要还是李辰安就在她的身边。

    她已熟悉了他的味道还有他温暖的怀抱。

    这便是习惯。

    习惯这个东西就像时间走过之后留下的痕迹。

    朝夕的相处,时间虽然悄然而去,但自己对他却明显多了很多的依赖。

    似乎觉得只要他在身边,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就不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于是,自己似乎就变得更懒了一些,因为有他在,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动脑子想什么。

    “头还疼么?”

    李辰安伸手捋了捋钟离若水额头上的散发问了一句。

    “不疼了……辰安,”

    “嗯?”

    “你,你是不是一宿没睡?”

    李辰安摇了摇头,“我也刚醒。”

    “哦,那起床?”

    “再等等。”

    “等什么?”

    李辰安咧嘴一笑,“想知道?”

    “嗯。”

    李辰安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钟离若水那一瞬间满脸通红。

    ……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对面的山真的距离很远。

    李辰安站在悬崖之上望着对面的山崖,又看了看云雾缭绕的山谷。

    这该如何才能飞渡而过呢?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左边不远的地方。

    他豁然一惊!

    就在他的视线中,竟然有一根藤条已跨过了悬崖,如一道细细的独木桥一般连接着南北两端!

    他走了过去。

    站在了绑着藤条的那颗树前。

    藤条的切开处尚未枯萎,甚至看上去还很新鲜!

    那么,这条藤桥搭建的时间,肯定就是最近这一两天。

    谁来过这里?

    又是谁搭建了这道藤桥?

第六百二十九章 祭文

    没有人知道谁来过这里。

    这本是一处荒无人迹的高山之巅,这一路而来,除了鸟兽蛇虫根本就未见人的踪迹!

    秦日钢夫妇也站在了这颗树旁,他们在惊诧的同时,又四顾而望。

    那是后怕!

    “昨日夜里,我们抵达这里的时候,我敢保证是没有这藤桥的!”

    秦日钢信誓旦旦又道:“我巡逻了方圆百丈的距离……”

    他抬起头来望向了这颗大树的树梢,“此人的武功极高!”

    “他本能够飞渡这大峡谷……他为何又牵了这一根藤桥?”

    “他若是要对咱们不利,估计咱们全都得交代在这。”

    对此李辰安倒是深以为然,这个高手的身手至少在一境,他这么做,难道是为了帮自己过去?

    “暂且不管是何人所为,这倒是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

    “冬娘,你武功最高,你且过去看看,注意小心一些!”

    “好!”

    冬娘握着两把杀猪刀起身而飞,飞到了峡谷的上空。

    她落在了藤桥上,轻轻一点,身子再次飞起。

    就在起落间,她在李辰安等人的视线中越来越小。

    她抵达了彼岸。

    她在对面的悬崖处仔细的搜寻了一番之后,又借着这藤桥飞了回来。

    “少爷,藤桥很结实,对面也没见任何危险……连脚印都没有一个。”

    李辰安沉吟片刻,大手一挥:“收拾收拾,咱们过去!”

    ……

    ……

    李辰安一行顺利的飞跃了那天堑,继续向吴国的下原州前行的时候,宁国的长乐城已渐渐开始有了新的生机。

    昭化二十四年七月十五这一天,皇长子宁知念于长乐宫登基为帝!

    虽然他在玉京城的皇宫里告诉温煮雨等人这登基什么的不需要派任何人来参加,但温煮雨依旧带着三省六部的许多官员们来到了长乐宫。

    毕竟是宁国的新皇登基!

    毕竟这位皇长子和李辰安是至交好友。

    既然皇长子知进退,他温煮雨就当懂规矩。

    长乐城里已有了许多前来参加今科秋闱的学子。

    也就有了不少的商贩。

    新皇要在长乐宫登基为帝,玉京城里的许多高门大阀富户商贾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纷纷拥入了长乐城。

    这一天,长乐宫的宫门大开。

    没有守门的侍卫!

    于是,长乐宫的承天大殿前的广场上涌入了黑压压的人。

    在礼部的主持之下,这常极为简单的登基大典,得到了许多人的见证。

    只是这见证却有些怪异。

    全然不是百姓们所想象的那番模样。

    小武在常公公的侍候下极不情愿的穿上了那一身繁琐的龙袍。

    他在常公公的带领下,就这么从寝宫走向了承天大殿!

    他的身后只有两个护卫——

    阿木,和王正浩轩。

    在承天大殿外面迎接他的,除了那些百姓之外,就是以温煮雨为首的大臣们。

    按照规矩,新皇登基,至少应该在承天大殿外的广场上的那尊铜鼎处燃一炷香,诵读一篇拜天祝文。

    祭天仪式是新皇登基无比重要的一个仪式。

    它代表着皇位继承的正统!

    也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

    百姓们原本很是庆幸能够进入这本该森严的皇宫里,见证这传说中的浩大仪式。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们倒是看见了皇上穿着那一身龙袍从远处大殿的回廊上走过。

    皇上走到了承天大殿的门口。

    他站在了门口。

    群臣向他跪拜了下去。

    无数的百姓也向他跪拜了下去。

    小武想要去将温煮雨等人一一扶起。

    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了如此之重,他觉得这件事被弄得太过复杂。

    他依旧喜欢清净。

    若是没有人来打扰他研究那些草药就更好了。

    但常公公却拽住了他。

    他才忽然明白自己这就是宁国的皇帝了。

    他虚抬双手,常公公连忙喊了一嗓子:“平身!”

    “谢皇上!”

    一声山呼,群臣站了起来。

    小武转身走入了承天大殿。

    温煮雨带着群臣也走入了承天大殿。

    那些百姓们这才站了起来,尽皆望向了那大殿并没有关上的门。

    大殿里。

    小武坐在了那张宽大的龙椅上。

    颇不习惯,觉得太硬,不如那草甸子坐起舒服。

    他那双干净的眼从温煮雨等人的脸上徐徐扫过,他忽的站了起来,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走到了一张案几前。

    案几上有备好的笔墨纸砚。

    他提笔,在纸上写道:

    “我不拜天,但我有一封祭文要给我的兄长李辰安!”

    常公公站在他的身旁将纸上的话向大臣们读了出来。

    温煮雨并没有觉得这有何不妥,反倒是苏亦安觉得这太过儿戏。

    李文厚站在最后面,他看向小武的视线有些复杂。

    他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这巨大的权力没有迷失那少年皇帝的眼睛。

    或许过些日子,比如三五年之后,他应该再也不会记得李辰安了。

    台上。

    小武将怀中的那张纸递给了常公公。

    常公公接过,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

    “辰安吾兄!”

    “今日七月半,鬼门开,我想你应该是会回来看我一眼。

    我穿上了这并不喜欢的龙袍,只是为了如你所愿。

    这龙袍本应该穿在你身上的,你却给了我,我穿起来有些大,也有些厚,便觉得有些热。”

    “曾一路而行,心本安然快乐。”

    “却不想世事无常,就此阴阳两隔。”

    “你曾经说命运这个东西就是个王八蛋,当时我不理解,现在我明白了。命运这个东西,真就是个王八蛋!”

    “我就是个郎中啊!”

    “你曾经说你这辈子就想当个逍遥富家翁逍遥小地主。”

    “我没有告诉你,我这辈子其实也就是只想当个逍遥小郎中罢了。”

    “命运让你成为了宁国的摄政王,却将你埋在了西山上。”

    “命运让我成为宁国的皇帝……我想,我会是历史上医术最好的那个皇帝!”

    “但我却再也救不回来你。”

    “便觉得活着无趣。”

    “却偏偏要活着,只为用我的眼,替你看看这宁国未来的美丽。”

    “如你曾经说的那样。”

    “对了,皇城司的花,已开了。”

    “我帮你去看过,很好看。”

    “就这样吧。”

    “来生,再做兄弟。”

    “也或者,为夫妻!”

    “弟,小武,祭!”

    常公公将这祭文读完,小武取出了火折子。

    就这么当着所有大臣的面给点燃。

    他看着这张纸化为灰烬。

    他的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

    “你们或已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可还会记得人间事?”

    他挥了挥手。

    灰烬乱飞。

    他转身,离开了承天大殿。

    他回到了他那宽大的、富丽堂皇的养心殿。

    他脱去了那身龙袍,换上了一身素色的麻衣。

    他坐在了一张矮几前,取了一壶酒,酒是画屏春。

    他忽的看向了对面的厢房。

    厢房里走出了一个人来。

    他是燕基道!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皇上,”

    “可能救他一命!”

    小武起身,眼睛锃亮。

    顿时精神百倍!

第六百三十章 赵晗月

    越国。

    四风城。

    皇宫后宫,晗月殿。

    这是越国晗月公主的寝宫。

    七月半。

    月圆,星灿。

    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自然也洒落在了晗月殿的后花园里。

    荷塘平静无波,倒影着那轮圆月,就像真落在了水里一样。

    一盏灯挂在荷塘边的凉亭里,一个人站在凉亭外的荷塘边。

    她看着那水中的月,脸上的凄楚比这清冷的月光还要凉。

    她忽的抬起了头来,又望向了天上的月。

    她小嘴儿一张,徐徐诵读道:

    “忆对中秋丹桂丛,

    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今宵楼上一尊同,

    云湿纱窗,雨湿纱窗。

    浑欲乘风问化工,

    路也难通,信也难通。

    满堂唯有烛花红,

    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七月半,八月十五……转眼,就快一年过去。”

    “本期待你的新的诗篇,却不料,你已不在人间……”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究是天嫉英才,世间,再无诗仙!”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

    泪水没有滴落,而是被她给咽了下去。

    那便是苦涩的味道。

    她就是晗月公主赵晗月。

    去岁中秋她随恩师韦玄墨韦老夫子去过一趟宁国的京都玉京城,曾用了一个名字叫羊朵朵。

    她见证了那个诗仙的崛起。

    她种下了一颗痴情的种子。

    她原本期待着某一天李辰安能够来四风城相见,却不料等来的是不念和尚送来的那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他竟然死了!

    死在了蜀州的西山之巅!

    那颗种子尚未萌芽,却再也无法萌芽。

    她的手里握着一支笔。

    这是去岁中秋时候,李辰安一气呵成十六首诗词所用的那支笔。

    笔杆上似乎还有他的余温,眼前还有他清晰的模样。

    少女张开了嘴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淤浊的气。

    杯且从容,歌且从容,自己如何能够从容?

    但而今越国之形势,却令自己必须从容!

    少女闭上了眼。

    脸上的悲戚渐渐消失。

    她变得坚定了起来。

    她撩起衣袖擦了擦眼,转身,握着这支笔向那方凉亭走去。

    步履初时虚浮。

    渐渐稳定。

    凉亭中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白发白须的老者,他便是韦玄墨。

    一个是手握禅杖的年轻和尚,他就是不念和尚。

    赵晗月在韦玄墨和不念和尚担忧的视线中走入了凉亭,坐在了二人的面前。

    她拎起了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

    她并没有喝,而是端着这杯酒,向天上的那明月一拜,将这杯酒洒在了地上。

    “本来,想要请你帮我一下的,没料到你连自己也没有照顾好。”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叫羊朵朵的姑娘……也不知道我给你的那枚玉佩是否还在你的身上。”

    “你在人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这么洒脱的走了,许是上天对你的召唤……”

    “你是诗仙,你的那些诗词,本该在天宫出现,而不是在人间。”

    “你既然帮不了我,那我就只能自己决定去做些什么。”

    赵晗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神愈发的坚定,似乎已对某件天大的事拿定了主意,以至于韦玄墨看向她的时候不仅仅是震惊,还极为担忧。

    赵晗月嘴角忽的一翘,她又斟了三杯酒,递了两杯过去。

    她抬眼看向了韦玄墨:

    “先生,四皇兄与太子哥哥这皇位之争……争就争吧,本也正常,但现在看来这争斗却逾越了规矩!”

    “父皇抱恙,九灯大和尚与吴洗尘一战重伤。”

    “东林禅院的寂觉大和尚乘虚而入,消灭了西林禅院……这不是父皇所喜!”

    “东西禅院合二为一变得更加强大,这对皇权极为不利,现在已体现了出来。”

    “寂灭大和尚来了一趟四风城,显然并没能劝服寂觉大和尚。”

    “二人打了一架,寂灭大和尚恐怕是在宁国呆得太久,他输了。”

    “寂觉大和尚正式成为了禅宗的宗主,他站在了四皇兄的背后……父皇的病越来越重,寂觉大和尚已肆无忌惮。”

    “太子哥哥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咱们越国,恐怕难免一场内战!”

    “那些皇叔皇兄们,那些文武大臣们,一个个却都在观望,无非就是为了等着太子哥哥和四皇兄分出个胜负来,无非是为了获取最大的利益罢了。”

    “可他们极少有人去仔细想想,这争斗背后的实质是皇权与佛宗的较量!”

    “越国敬佛。”

    “自从大离帝国分崩离析、越国建立之后,佛教就是越国的国教。”

    “但这千年以来,虽然历代皇帝都需要接受国教的洗礼加冕,可国教却极少干涉过皇权继承之事!”

    “三百年前发生过一次,也正是那一次,禅宗才一分为二,变成了相互制衡的东西两大禅院。”

    “现在,又统一了起来,又开始作妖了!”

    赵晗月忽的站了起来。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刚才那凄楚柔弱的模样。

    她的身材依旧娇小。

    但她那娇小的身子骨里,却有着一股强大的气势。

    她背负双手走到了围栏边看向了月色下的荷塘。

    “这种事,不能再次发生!”

    “本宫要去见见父皇!”

    她转身,看向了一脸震惊的韦玄墨和不念和尚。

    “现在就去!”

    她转身而行,手里依旧握着那支笔!

    不念和尚一声叹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韦玄墨一捋长须,看着晗月公主的背影,他也站了起来,忽的一笑。

    “小和尚,法不传六耳。”

    “啊,贫僧知道。”

    “那你接下来何去何从?”

    “回老夫子,贫僧……去宁国!”

    韦玄墨沉吟三息:“李辰安已死,九灯和尚与吴洗尘之约已止,你去宁国为何?”

    不念和尚也站了起来。

    “其一,避世。”

    “其二,去玉佛寺看看师叔普空法师。”

    “其三……参悟大威天龙……许能助晗月公主一臂之力!”

    韦玄墨挥了挥衣袖,“善!”

    “你且去吧!”

    “贫僧告退!”

    不念和尚一飞而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韦玄墨忽的一叹,举头望月,面色再次凝重。

    “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啊!”

    一个声音传来:“谁说女儿不如男?”

    韦玄墨一惊,扭头看去,一人踏着月色缓缓走来。

    “宁景玉?”

    “正是老夫!”

    “你不在你的三尺居里左右互搏,来这晗月殿为何?”

    宁景玉微微一笑:

    “就是想告诉晗月公主一声,李辰安死……有人很生气,愿助晗月公主一臂之力!”

    韦玄墨眉间一蹙:“谁很生气?”

    “当然是李辰安的亲生父母了!”

    韦玄墨的老眼徐徐眯了起来,“他真不是皇长子?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真不是皇长子!”

    “他的亲生父母是……悦来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

第六百三十一章 飞花

    夕阳已落山。

    但八月初的夏,暑热依旧浓烈。

    走出了无涯山,走入了吴国下原州的李辰安四人,就在这一天的傍晚,抵达了吴国北边的第一座城——

    昭化城!

    没有一丝风。

    城里街巷两旁的桂花树的叶子都焉哒哒的没有了精神。

    倒是有少许桂花已经绽放。

    那香味似乎沉淀了下来。

    走在巷子里,嗅到的便是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许是因为这暑热尚未褪去,街巷上的人并不多。

    李辰安一行站在了一间客栈的门口。

    他抬眼看去,顿时就笑了起来——

    悦来客栈!

    “咱们就在这里住一宿,都休息一下,明天再继续赶路。”

    ……

    ……

    昭化城作为吴国最北边的城市,它与宁国的玉丹城承担着几乎相同的作用。

    它是吴国的商人前往宁国的最后一处补给地,也是宁国的商人进入吴国的第一个落脚处。

    宁吴两国间已有许多年没有战事,这座曾经用来防御宁国入侵的城,也因为周边七城寨的建立渐渐从军事重镇转变为了商业重镇。

    它的规模颇大,原本也极为繁华——

    它和玉丹城有着同样的命运,因为而今宁吴两国在无涯关战事的爆发导致了商贸无法畅行,于是这座城也从昔日的热闹变成了而今颇为清冷的模样。

    作为昭化城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的生意也比往昔清冷了许多。

    但因为悦来客栈的名头,客栈里依旧还是住着一些人。

    比如那些等待无涯关战事结束的商人。

    也比如一些途径此处的江湖中人。

    东园。

    二楼。

    天字一号房。

    夏花舒舒服服的躺在房间里的澡池子里,双手无意的拨弄着水面飘着的花瓣,那双漂亮的眼望着屋顶。

    她已望了许久,视线却并没有聚焦。

    她的脑子里浮现的是游历宁国时候得来的那些诗词,还有做出了那些诗词的那个人。

    她很想要忘记那个人,却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那些诗词,故而也就忘不了那个人!

    在蜀州的某个不知名的原野上远远的看过他一眼。

    在崇庆府的水镜台近距离的看过他许多眼。

    他的模样就这么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说不上俊美无暇。

    也说不上伟岸挺拔。

    但他的身上却偏偏有着一股子儒雅之气。

    现在想来,那就是诗仙的味道。

    三分墨香。

    三分书香。

    还有四分……应该是男人的香。

    夏花脸蛋儿忽的一红,悠悠一叹:

    “乱我心者……李辰安!”

    她的手落在了澡池子的边缘,那里放着一把小小的飞刀。

    她取过了这把飞刀仔细的看着,嘴角又是一翘:

    “你是个文人,又何必弄刀。”

    “你是个文人,又何必弄权!”

    “你若醉心于诗词之间,用你的笔墨去书写这红尘画卷……或许某一年某一天的某个傍晚,我能以琴相和,将你的那些词,奏响人间。”

    她又放下了那把飞刀,视线落在了池子中那些随波荡漾的花瓣上。

    她捧起了一捧水。

    水从指缝间洒落,留在手心里的,是一片艳红的花瓣。

    她的面容渐渐萧索。

    “名琴易得,知音难觅。”

    “天既生你李辰安……你虽离去,却已光耀人间五百年!”

    “只是可怜了萧姑娘。”

    “至于我,我会努力将你忘记!”

    “便是尘封在最深的记忆里。”

    她将双手放在了水池中,那花瓣浮在了水面,渐渐飘去。

    她从水池中站了起来。

    一身风尘尽去。

    她的脸上已没有了那抹颓废悲戚之色。

    她看着自己美妙的身体,看着那些从身体上落下的水滴,她抬步站在了水池边上,却忽的发现有一片花瓣在她的右肩。

    鲜红的花瓣。

    雪白的香肩。

    她看了片刻,伸出了左手,将那片花瓣捻了下来,挥了挥手,那花瓣落在了水池中。

    她穿上了衣裳,披着那一肩湿漉漉的长发站在了窗前。

    窗前有夕阳。

    窗下是客栈的天井。

    她的眼忽然一凝——

    天井中走来了两个人!

    她并没有看见那两人的面,她看见的是那两人的背影!

    一高一矮。

    一男一女!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男子的背上!

    她忽的一惊。

    她从窗口一跃而下!

    就在她一跃而下的那一瞬间,李辰安敏锐的五官已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

    一把飞刀落在了他的手心。

    他另一只手牵着钟离若水。

    他忽的转身,站在了钟离若水的背后,站在了刚刚落地的夏花之前!

    李辰安心里一怔。

    他见过这个姑娘!

    只是他戴着面具,他的神色被那面具完美的掩盖。

    夏花盯着李辰安的脸。

    心里顿时失望。

    “姑娘……?”

    “啊,认错了人。”

    “哦,告辞!”

    钟离若水还没反应过来,李辰安就已经转身,又牵着她的手向西院而去。

    夏花依旧看着李辰安的背影。

    渐渐释怀。

    只能自嘲一笑,却忽的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是如此的在乎着他。

    她没有再回到二楼的房间里。

    她坐在了这天井中的凉亭下。

    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把牛角梳子,她梳理着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

    夕阳渐渐落山,她的秀发将干未干。

    就在这时候,二师兄林子枫走了进来。

    “小师妹,”

    “二师兄……大师兄他们怎么没有回来?”

    “是这样,我们原本是想去万客来定一桌席面,却不料在万客来遇见了此处城主的大少爷陈百文。”

    夏花表情淡漠,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就算认识,那又如何?

    林子枫又道:

    “这陈百文,是去岁秋闱的探花郎,与东旭城万林书院的艾河东、蒲千墨、邰昭华并称为吴国四大才子。”

    夏花梳头的手忽的一顿,抬眼看向了林子枫,“四大才子?他们的才华,能与李辰安相比么?”

    林子枫一噎,“这……李辰安毕竟死了,可他们却活着!”

    夏花面色顿时一暗,垂头,继续梳头。

    “小师妹,这林子枫,不仅仅是个才子,他的武功还很不错,深得玄武堂的少当家天外飞仙三少爷的赏识。”

    夏花眉间微蹙:“三少爷?哪个三少爷?”

    “就是东旭城秋家的那位三少爷。”

    “哦……秋九楼……然后呢?”

    “这不太子殿下已回到了京都就要登基为帝了么?”

    “太子殿下惜才,邀请了陈百文进京。”

    “另外就是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日子尚未定下,但太子殿下为了弘扬吴国文风,决定于元宵夜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诗会……”

    “陈百文听说我们是天山七剑,便热情的要在万客来宴请我们。”

    “大师兄认为这人既然文武双全,要么会入朝为官,要么将来会成为玄武堂的核心成员,既然他有此意,那便不好拂了他的脸面,所以让我回来接你同去,如何?”

    夏花沉吟片刻,以她的身份倒是根本不必去理会这样的人。

    但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那我们天黑之前再去。”

    “好!”

    西厢房。

    李辰安看向了秦日钢:“一路劳顿,去找个最好的酒楼,咱们都好生的去吃一顿!”

    秦日钢拱手一礼:“少爷,这昭化城最好的酒楼听说就是万客来。”

    “那咱们沐浴一番就去万客来!”

第六百三十二章 万客来

    地字一号房。

    钟离若水给李辰安搓着背。

    少女依旧是那个少女,只是见得次数多了,心里便少了许多昔日的那种羞怯,也就自然变得落落大方了起来。

    “那姑娘面善,是不是在水境台为我们出手相助的那女子?”

    李辰安点了点头,钟离若水的手微微一顿,问道: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么?”

    “不知道,那天她出手相助之后就离开了。”

    钟离若水的手又轻柔的搓着,却狐疑的问道:“那……你说她怎么也来吴国了?”

    “无涯关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她是怎么通过无涯关的?”

    “莫非那藤桥就是她搭建的?”

    钟离若水一连三问,李辰安也不知道呀。

    “她的身手应该也飞不过那处裂谷,恐怕是从别的地方翻越而来。”

    “至于她为何也来吴国,这江湖里的人和正常人多少有些不一样,或许是接了什么活儿,也或许是要报恩寻仇啥的。”

    “别去理她。”

    钟离若水微微一笑,“不过那姑娘生的是真好看,与萧姐姐相比各有千秋。”

    说完这话,钟离若水的手又顿了顿,问道:“不在客栈用饭……你这是为了避免与她遇见?”

    李辰安“嗯”了一声,忽的转过了身子,凹凸有致。

    “来,我给你搓搓背。”

    钟离若水面色一羞,目光下垂,红霞顿飞。

    她连忙转过了身去,李辰安邪魅一笑,想要将腹部的那股子燥热的气息给强行压下去,却不料丹田里的内力反而涌动得更加激烈了一些。

    “她从楼上跳了下来,估计是从背影上看出了一些端倪。”

    李辰安给钟离若水搓着背,说着话,努力的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又道:

    “若是在客栈的大堂里再遇见,我担心她会生出更多的猜疑。”

    “毕竟她是见过我们的,她想来也是知道我和你的事,咱们不能有节外生枝,还是不要遇见的好。”

    “嗯,我反正听你的。”

    钟离若水没有再说,她在享受着李辰安搓背的同时,脑子里却在想着那个姑娘——

    凭着女人那敏锐的第六感,她觉得那姑娘对李辰安有非分之想!

    现在李辰安的身边有她和萧包子,还有一个至今朦胧的宁楚楚,在钟离若水看来这就已经够了。

    毕竟自己和萧姐姐还有宁楚楚都已形同姐妹,如果都能在李辰安的身边,她的心里并不排斥。

    但不能这样莫名的再多一个!

    所以不要遇见,就是最好的。

    不然,谁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又发生一些事。

    萧姐姐说要防备牛偷吃,可得牵好了绳子,还得给牛嘴上套一个笼子才妥当!

    ……

    ……

    天尚未完全的黑下来,街灯却已经亮了起来。

    秦日钢奉李辰安之命在这昭化城又买了两匹马和一驾马车。

    李辰安和钟离若水坐在了马车里,冬娘依旧骑着另一匹马,四人离开了悦来客栈,向万客来酒楼而去。

    他们刚离开悦来客栈没多久,夏花也下了楼上了一辆马车,林子枫驾着马车也向万客来酒楼而去。

    她依旧穿着一声雪白的长裙,腰间依旧挎着一把剑,只是没有背上她的那张琴。

    她掀开了车帘,晚风入帘,吹动了她那一头秀美的长发,却没有吹动她那已古井不波的心田。

    那是一个误会。

    那个背影倒是和李辰安极像,但现在想来,倒是自己那时的心太不平静的原因。

    李辰安才十八九岁。

    那人看上去三十来岁了。

    李辰安是吴洗尘的弟子,他的手里有一把不二剑,那日在水镜台的时候他的背上是背着一把剑的。

    但今日这人却并没有背剑,倒是更像一个商人。

    夏花不再去想那背影,反倒是想到了无涯关的战事。

    说来也是奇怪。

    自从上月的那个夜里宁军意图发起一场偷袭被识破之后,宁军反而后退了十里就这么消停了下来。

    再也没有人上前骂阵。

    也没有再行偷袭之事。

    不过第二天清晨倒是起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

    宁军以重盾为先锋,组成了一个乌龟阵法,活生生将那夜里燕基道那一群人留在关下不远处的烟花给抢了回去。

    很是可惜。

    但二叔也无可奈何。

    除了以箭羽攻击之外,也不能派了人离开关墙去到关墙之下。

    不过二叔说不急,因为太子殿下已掌握了这烟花的制造之法。

    等吴国造出了烟花,要防守无涯关就更容易了。

    宁国想要再夺回无涯关,便几无可能。

    只是……宁军如此安静这是为什么?

    二叔也不明所以,只能猜测为宁军恐怕是在等待援军。

    但吴国下原州七城寨的援军已经赶到,他们是骑兵,并没有上到关墙之上,而是在关门后百丈之处搭建了一大片的营地。

    如果开了关门,那三万五千的骑兵出关,居高临下,便是猛虎下山之势,宁军必不可挡!

    只是现在忌惮于宁军手里的烟花,二叔不敢将那些骑兵给放了出去。

    战争,终究是残酷之事。

    也不知道为了那无涯关,会在关下埋葬多少白骨。

    对了,那位大宗师燕基道是不是已赶回了玉京城?

    他的那儿子是不是活了下来?

    夏花的脑子里浮现出了燕基道登关楼的那一幕。

    她忽的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顿时璀璨。

    那就是大宗师的力量!

    此去东旭城看过父母之后,就再上天山闭关!

    有了李辰安的那些词,许能助我在琴道上再进一步。

    就算暂时看不见大宗师的那道门,当能进入一境之境界!

    至于吴国的那什么文会……

    夏花呲笑一声。

    他是诗仙!

    天下学子,谁能与他的诗词文章比肩!

    不知不觉中马车停了下来。

    夏花收回了思绪,耳畔忽的传来了二师兄的声音:

    “这是我的位置,你们的马车……停一边去!”

    秦日钢扭头,看了一眼林子枫,咧嘴一笑:“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就在这时,从酒楼的门口走出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人。

    一个嗤笑声响起:

    “先来后到?在本公子的地盘上,你就算是先来,也是后到!”

    “不长眼的东西,滚一边去!”

    秦日钢眉间一蹙,却见那少年忽的就变了一张脸。

    他笑意盈盈的向另一辆马车迎了过去,还拱手一礼,说道:

    “林兄,在下恭候多时……夏小姐可有来了?”

    林子枫点了点头,却一脸不喜的看向了秦日钢。

    这少年正是昭化城城主的儿子陈百文!

    他也扭头向秦日钢看了过去,面色顿时一寒,因为那架马车并没有离开。

    他忽的冲秦日钢冷冷一笑,却招了招手。

    他身后的那老者走了过来。

    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杀了,丢远一些喂狗!”

第六百三十三章 惊艳一刀

    夏夜繁星璀璨月色朦胧。

    万客来的前花园里亮着许多的灯笼,将此间照耀的颇为明亮。

    作为昭化城最好的酒楼,而今虽然生意比以往差了一些,却也依旧有不少的食客前来。

    正是用餐的时候。

    楼里已坐了一些人。

    楼外的院子里也有一些人。

    此间的冲突忽的发生,一方还是城主府的少爷,这位少爷既然说了要将对方给杀了喂狗……对面的那几个人当然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于是,许多人看了过去。

    并不觉得会有意外,仅仅是看个热闹罢了。

    就在陈百文的话音刚落的时候,他身后那老者忽的拔出了剑。

    剑光顿时璀璨。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手里的剑已幻化出一片灿烂的剑影!

    李辰安就在那一刻打开了车门。

    就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没有人看见他的手抖了一下。

    就是那么微不可察的抖一下!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这静寂的夜里格外响亮,便让人觉得有些刺耳。

    就在所以人的视线中,那一片灿烂的剑影就在那一声响起的同时忽然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那杀意凛然的万千剑影不见了!

    对面那车夫依旧全须全尾的活着!

    他的脑袋并没有落下来,甚至他此刻也很是惊讶的看着那握剑的老者。

    月色星光下倒是还有一剑。

    只有一剑!

    握在那老者手中的一剑!

    那一剑朝天。

    那老者止步!

    他没有出第二剑!

    他忽然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陈百文的身前。

    他刚才那淡然的模样已消失不见,他此刻一脸严肃的看向了李辰安!

    他的千片剑影只有一剑是真。

    可就在刚才,他的真剑竟然被一把小小的飞刀击中!

    力量并不是太大,但他的剑分明已灌注了内力已起了剑势,本应该虚无缥缈难以捕捉。

    至少一境以下的身手在他看来根本就无法捕捉。

    可偏偏那人随手一掷就准确的命中了他的剑身!

    他的心里陡然一寒!

    高手!

    “你是何人?”

    李辰安手里扣着两把飞刀,他负手而立,视线从那老者的脸上扫过,落在了老者身后的陈百文的身上,又落在了林子枫的身上。

    他又看向了那老者,徐徐吐出了几个字:

    “桃花岛,小李飞刀李小凤!”

    “足下何人?”

    那老者微微一惊,桃花岛?

    这个名字似曾听说……

    对了,从宁国江南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这桃花岛是江湖中的一个新的门派,似乎和隐门有关。

    他心里一咯噔,若是招惹到了传说中的隐门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转念又一想,这隐门中人已有百年未曾再现江湖,桃花岛在宁国,这里是吴国,也不怕他什么。

    “老夫千幻剑陶子然!”

    他这名号一报,不仅仅是秦日钢和冬娘大吃一惊,就连那些围观的人里面,也有几个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千幻剑陶子然在江湖中很有名!

    也因为他在十年前就已是二境上阶的身手!

    刚才那人挥手之间掷出了个什么东西,居然击中了千幻剑的剑身……

    这肯定是瞎猫遇见了死耗子!

    此刻陶子然又说话了,已没有了刚才的冷漠:

    “这里是少爷的地盘,若你的马车让一步,此事……老夫向少爷求个情,就此揭过,如何?”

    这便是退了一步。

    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这也说明了陶子然并没有把握战胜那小李飞刀李小凤。

    李辰安微微一笑,他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就在陶子然紧张的视线中,他的手里把玩着一把亮闪闪的飞刀。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我们既然先来,那就应该你们让一步!”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让,可你觉得,你挡得住我这一飞刀么?”

    “你若是挡住了我的这把飞刀,我就让你一步又如何?”

    “可你若是挡不住……你死了,你身后的这位什么少爷,你觉得他能躲得过我的小李飞刀么?”

    林子枫此刻已经皱起了眉头。

    因为天下武林,用飞刀的人极少!

    曾经在崇庆府的水镜台看到李辰安用过飞刀,但李辰安已经死了,李辰安就算是活着,凭他那三脚猫的身手,他是绝不可能击中陶子然千剑的真剑剑身的。

    这怎么又出来一个用飞刀的高手?

    就在这时,他身后那车厢的车门开了。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夏花站在了地上。

    月色星光下,她就像一朵盛开在天山上的圣洁的雪莲。

    她看着对面的李辰安,忽的问了一句:

    “李辰安是你什么人?”

    李辰安沉吟三息,“……我的徒弟!”

    钟离若水站在车厢的门口看着李辰安的背影咽了一口唾沫。

    对面的夏花却吃了一惊。

    陈百文这就不知道啥情况了。

    陶子然是他的贴身保镖,陶子然是二境上阶巅峰之境!

    距离跨入一境下阶仅仅是一步之遥!

    可听他刚才的口气,似乎有退让之意。

    再听这位夏家大小姐的话……似乎夏家大小姐和宁国那个死了的李辰安认识……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

    聪明如他,这时候没有去强自出头。

    他知道观望的重要。

    果然。

    夏花忽然向前两步站在了对面那李小凤的面前丈许处。

    堂堂夏国公府的身份极为尊贵的千金大小姐!

    天音阁阁主大人的关门弟子!

    吴国最有可能一窥大宗师之门的天才少女!

    她竟然极为恭敬的向那名不见经传的李小凤拱手一礼!

    “前辈,这是个误会!”

    她转过了身去看向了她的二师兄林子枫,淡淡的说了一句:“劳烦二师兄将马车停另一边去!”

    林子枫一哑,他沉吟三息,一勒缰绳调转了马头。

    他一脸阴冷的驾车去了另一边。

    夏花又转身看向了李辰安,“惊扰到了前辈,晚辈做东,请前辈喝一杯,如何?”

    能够被这位身份尊贵还有着绝世容颜的夏府大小姐邀请,这在陈百文看来简直是莫大的荣幸。

    却不料李辰安却淡然的说了一句:

    “姑娘好意,我心领了,我喜欢安静,莫要再有人来叨扰我就行!”

    “若是再有不长眼的……”

    他的手忽然一动。

    夏花猛的大惊!

    陶子然一直在极为警惕的戒备,就在李辰安手微微一动的那一瞬间,他的剑再次幻化出了千道剑光!

    那些剑光将他和他身后的陈百文笼罩其中。

    在他这全力防守的一剑之下,他相信就算是水,也泼不进去。

    然而那不是水。

    是小李飞刀!

    没有人看见那把飞刀。

    事实上那把飞刀在他的千剑刚起的时候就已经过去。

    它越过了陶子然的肩头。

    它一刀命中了陈百文头顶的发髻!

    它斩落了陈百文的那一簇发髻,于是有段段发丝飞舞。

    于是,陈百文的头发松散开来。

    垂落下来!

    陈百文面色苍白如纸。

    陶子然已收了剑,他的那张老脸上的那双老眼里一片惊恐。

    夏花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辰安的师傅,恐怖如斯!

    李辰安此刻却已转身。

    已牵着钟离若水的手。

    已带着秦日钢夫妇二人,淡然的向万客来的大门走去。

    月色很美。

    夏花看着他的背影。

    那一身青衣随风。

    那一头长发飘逸。

    她收回了视线转身而去。

    她从一颗树上拔出了一把飞刀。

    飞刀长三寸七分,宽二指。

    她从怀里取出了另一把飞刀。

    重叠一起。

    一模一样!

    她蹙眉抬眼向那处大门望去。

    李辰安已死于蜀州西山,他的师傅前来吴国……

    为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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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贵婿介绍:
钻石王老五李辰安穿越至宁国成了被赶出家门的弃子!
这身世实在有些悲剧:
三岁启蒙至十一岁尚不能背下三字经。
后学武三年依旧不得其门!
文不成武不就遂放弃,再经商,三年又血本无归。
他就是街坊们口中的傻子,偏偏还遇见了狗血的退婚。
面对如此开局,李辰安淡然一笑吟诵了一首词,不料却进入了贵人的眼,于是遇见了一些奇特的人和事,就此走出了一条波澜壮阔的路。
“若是问我的理想,我真的只是想开个小酒馆赚点银子逍遥的过这一辈子。”
“若是问我而今的成就……其实都是他们逼的。”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许多美好的、悲伤的,精彩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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