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家宴
李辰安抵达皇宫的时候天已黄昏。
宫墙上的灯笼已经亮起,南门的宫门却尚未关闭。
常公公双手抄在袖子里,在这宫门前来来回回的走着。
秋意已寒,年岁渐老,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这把老骨头真有些扛不住了。
这才秋,如果入了冬,下了雪……今岁的冬有些不太好过啊!
往年这个时候,内务府已经开始采买冬天用的木炭了。
但今年……内务府的条子倒是早已递给了他,可皇上却还没有批准。
就算批准,户部的户头上,恐怕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了。
内帑更不用说。
内帑的银子都花在了长乐宫,恐怕皇上自己手里也没几个银子了。
当真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可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希望老天爷能够多一些怜悯,让这个冬天少一些雨雪,多一些暖阳吧。
就在常公公如此想着的时候,他忽的站定了脚步,那双老眼顿时一亮,他看见李辰安从一辆马车上走了过来。
莫名的,常公公很喜欢这个孩子。
因为他的身上,仿佛就有那么一缕阳光。
令人温暖,让人舒畅。
“公公久等了!”
李辰安躬身一礼,和两天前在御书房面对姬丞相的时候截然不一样。
常公公连忙也躬身一礼:“小李大人,您可莫要折煞了杂家!”
“公公此言不对!”
“您老年岁在这摆着,长者为尊,小子当行大礼,与身份无关,与家世也无关!”
瞧瞧,这孩子,多讨人喜欢!
常公公那张老脸上洋溢着一朵灿烂的花。
但他依旧谦恭的说道:“但尊卑有别,若是被人见到去嚼了舌根子……反无益处!”
李辰安这才明白自己这事还真没做对。
一番真心意,弄不好还会害了这位常公公。
于是他没有再客套,跟着常公公上了另一辆马车,往皇宫的深处而去。
“小李大人,太子殿下还有二皇子三皇子皆在申时末就到了,今儿个皇上似乎心情不错,但杂家还是要说一句本不该说的话……明儿个皇上就要去长乐宫,您呆会也就莫要惹了他生气。”
李辰安咧嘴一笑:“多谢公公提醒,您放心,今儿晚我全拈好的说。”
“那杂家就放心了!”
李辰安忽的问了一句:
“常公公,你去过长乐宫么?”
“只去了宫门处,那地方皇上立下了规矩,除了持有皇上所赐予的金龙佩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长乐宫。”
“哦……朝中何人有金龙佩?”
常左青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李辰安,“就算是姬贵妃丽贵妃都没有,朝中大臣们当然也都没有……那地方你莫要好奇,若是皇上某一天想你去,自然会派人给你送来金龙佩。”
李辰安没有再问,对长乐宫那地方却愈发的好奇起来。
……
……
养心殿。
这是后宫最大的一座宫殿,它是皇上的寝宫。
今儿个晚上,宁皇就是在这里设宴,身为皇帝,他当然不需要款待何人,所以在李辰安看来,这大致也就是一场离别之前的家宴。
只是自己这个身份有些尴尬。
常公公说参与这场宴席的有太子殿下、二皇子,和三皇子……没有那些公主们,也没有那些嫔妃们。
五个男人吃饭。
其中意思当然并不是吃饭。
那么皇上此举的意思是什么?
让自己和这三位皇子认识一下?
也让自己和二皇子冰释前嫌?
他如此一做,明日这消息传了出去,那自己这个皇长子的身份就再也无人敢于质疑。
莫非自己真是卢皇后的儿子?
由不得李辰安不这么去想——
皇城司的那颗歪脖子榕树是卢皇后亲手种的,长孙惊鸿在那地方守了二十年,现在看这意思,皇城司迟早会交到自己手里。
如果自己不是卢皇后的儿子,怎可能轻易摘下长孙惊鸿苦苦经营了二十年的这颗熟透了的桃子?
可自己真的就是卢皇后的儿子么?
等熊大将父母接至京都,这事得仔细的问问他们。
马车停在了这座宫殿的外面,常公公取了一盏灯笼,带着李辰安走在昏黄的青石小径上。
一路很是安静。
但李辰安却总是觉得四处都有许多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他左右望了望,影影绰绰间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毕竟是内宫,想来守卫着这里的高手极多。
他不知道在距离此处不远的那栋珍宝阁的阁顶之上,有一个穿着一身灰布麻衣的老人此刻正背负着双手,双眼正看着那盏缓缓移动的灯笼。
他一直看着那盏灯笼消失在养心殿里,才摇了摇头咧嘴一笑。
片刻之后,他如夜枭一般从珍宝阁的阁顶上飞起,消失在了黑夜中。
他落在了一处漆黑的宫殿里。
这座宫殿名为凤仪宫。
二十年前,这里灯火辉煌。
二十年后,这里鬼都没有一个。
它是曾经的卢皇后的寝宫。
这院子里的东南角有一颗梧桐树,西北角有一颗大叶榕树。
那颗梧桐已经枯萎,那颗大叶榕,也正在枯萎。
二十年前,京都种下的那四颗大叶榕树,都是这颗树的种子。
他站在这院子里看着这颗大叶榕,看了盏茶功夫,忽的低声说了一句:“你说它的生命力最为旺盛,可若是无人打理照料,终究还是会被那些藤蔓给缠死。”
“老奴看不懂皇上意欲如何,但老奴答应了你保护皇长子……老奴一定会做到!皇长子无忧,你可安息!”
……
……
养心殿灯火通明。
原本这应该是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可当李辰安迈入这宫殿的门槛之后,才忽然发现这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皇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绸衣坐在茶台的上首,太子殿下居于左首,二皇子在皇上的对面,那么坐在皇上右首的应该就是三皇子了。
皇上靠着椅背,手里拿着一叠纸正在看着。
其余三个皇子似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那就只能饮茶。
直到李辰安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三个皇子都转头看向了李辰安,各自的神色都不一样。
皇上没有抬头,只是说了一个字;“坐!”
李辰安左右看了看,来到了二皇子的旁边,咧嘴一笑:“让让!”
第三百零二章 意图
这是一张长椅。
二皇子宁知行坐在中间,旁边当然是还能坐下人的。
可偏偏李辰安就这么冲着二皇子说了两个字:“让让!”
常公公眼皮子一跳,这位爷,当真是哥个惹事的主啊!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德亲王!
你……你这身份,可还并没有得到皇上的旨意宣布,要说起来,你能够陪坐在一侧,这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可偏偏你却在要让二皇子让让。
二皇子怎会让了呢?
皇上这时候也抬起了头来,视线在李辰安和宁知行二人的脸上游离,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却并没有发话,似乎想要看看热闹。
三皇子宁知远年岁最小,他在愣了三息之后,忽的笑了起来。
倒不是嘲笑,而是觉得这个大皇兄很有意思。
太子殿下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有些紧张,因为这位二皇弟的性子极为好强,可不是会轻易后退一步的主儿。
尤其是在父皇的面前!
还是在李辰安的这颇有一些威胁味道的态度之下!
父皇好不容易回一次宫,更不容易将兄弟几个召集在一起用个晚餐,可不能因为李辰安和二皇弟的矛盾影响了父皇的心情。
宽厚的宁知易正要站起来,正想说将自己的这个座位让给李辰安,却不料宁知行不仅没有因为这两个字生气,反而还嘴角一翘,屁股向旁边挪了挪。
“请坐!”
这两个字轻言细语,极为亲切,非但没有这秋的萧杀,反而还有春的和煦。
于是乎,宁皇微微一怔,太子也吃了一惊,却松了一口气。
就连三皇子宁知远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李辰安心里也觉得有些怪异,但他的脸上此刻也堆起了笑意。
他当真坐在了宁知行的身旁,又说了一句话:
“你啥时候去你的封地?”
这句话也似若春风,听起来仿佛是一句出于关心的问候,但话里却带着春的料峭寒意!
宁知行现在最怕的就是皇上下旨让他离开京都去他的封地!
父皇明日就要去长乐宫。
父皇没有提让他去封地的这件事!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继续留在京都,继续住在他的亲王府上,继续等着局势的变化。
李辰安的这句话,分明就是在提醒父皇!
这狗曰的!
宁知行想要杀李辰安的心忽的升起,却又被他活生生给摁了下去。
此间的气氛陡然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他端起了茶盏,浅呷了一口,“蜀州之冬,冰雪覆盖,其路难行……再等等。”
“哦,”
李辰安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殿下说的对,我差点都忘记了蜀道难难以上青天。”
“那就在京都多住上一些日子。”
“对了,皇上!”
李辰安忽的就看向了宁皇,又道:“税粮被劫一事已有了眉目。”
“哦……?说来听听。”
“回皇上,经皇城司谍子查证,税粮被劫于十里坡,那里有战斗的痕迹,也有散落的粮食。”
“皇城司顺着那些匪人撤离时候留下的足迹追寻,发现在双蛟山里有一处巨大的山洞。”
“那些粮,就藏在山洞中……匪人很蠢,留下的足迹极为明显,一下子就找到了。”
宁皇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神色,“这么说,可轻易取回那些税粮?”
“臣觉得还是有些怪异,这就像是匪人故意布置的一个陷阱,所以臣仅仅是让皇城司远远的盯着,尚还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为啥?”
“臣准备再看半个月!”
宁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便听李辰安又道:“一来,是扩大搜寻的范围,探探那些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们在双蛟山里究竟藏了多少人!”
“二来……臣也想将计就计,趁着这个机会来个瓮中捉鳖,将这股土匪全部消灭,以绝后患!”
李辰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太子宁知行心里便微微一叹——
这位皇兄,城府太浅!
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事说出来呢?
如果抢劫税粮的那帮土匪就是双蛟湖的水匪,那这事的背后,恐怕就有姬泰的影子。
姬泰一心一意想要扶持二皇子登基,李辰安此刻说出的这些计划,恐怕今晚就会落入姬泰的耳朵里!
宁皇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李辰安,这才徐徐说道:“朕既然将这件事交给了皇城司去办,你是皇城司的副提举,朕不管你怎么办,朕只需要那些税粮颗粒归仓!”
“臣明白!”
李辰安义正严词信誓旦旦:“食君俸禄为君解忧,这是臣的本份!”
“臣断定那帮窃贼就是双蛟湖的水匪!”
“除非他们将所有的船连成一座桥从双蛟山通向双蛟岛,否则,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将那些粮食给运走!”
“臣保证在半个月之后,将所有的粮食,还有匪人的首级,一并送入宫中!”
宁皇微微颔首,却没有人注意二皇子放下茶盏的时候眼睛一亮。
“今夜将你们叫来陪朕共进一顿晚餐,朕有两层意思。”
“这第一个,是让你们和辰安认识一下……朕在宫中的时候极少,你们身为皇子,当尽力帮助一下辰安,毕竟他在朝中并无根基。朝中的那些官员,朕是了解的,朕担心他们会给辰安使绊子,让辰安无法立足。”
“其二,论才学,你们三个无一能和辰安相比。论胆识……不是朕小瞧了你们,你们仨也远不及辰安!”
“所以,你们要多向辰安学习!”
“朝中任何人都可以将辰安视之为敌,但你们三个……绝不可以!”
“当然,辰安往后行事,也轻易不要去放你那烟花……你那烟花究竟是何物所造?”
李辰安心里一笑,这恐怕才是皇上举行这场家宴的主题!
他连忙拱手一礼:“回皇上,此物极难制造!”
“难在何处?”
“此物需以雷电为引……在打雷的时候,将风筝放到天上,用风筝引雷至坛子之中,再在坛子里加入碳粉引线,使用的时候点燃引线,便能引爆里面储存的雷电,燃烧碳粉,就会产生剧烈的爆炸!”
“这就是烟花的制造方法,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臣得提醒皇上,此法并不保险,因为窃九天之雷,可能会遭受天谴!”
宁皇一捋长须,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二皇子当然也将这法子记在了心里。
唯有太子,心里又是一叹——
哎……这位皇兄,怎能将此秘法公之于众!
第三百零三章 一问
这是一场淡而无味的家宴。
菜品并不丰盛,虽然味道尚可,但在李辰安尝来,还不及聚仙阁的味美。
许是受了这气氛的影响。
席间皇上倒是说了许多话,没有一句是关于宁国朝政或者关乎民间疾苦,而是多为对这些儿子们的教诲。
比如,兄弟当如手足。
比如,这本就是宁家的江山,当齐心协力共同治理好这个江山。
还比如,他对太子那肥胖的模样很不满意,对太子软弱的性格也提出了诸多尖锐的批评等等。
这令太子殿下如坐针毡,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冷汗一直就未曾干过。
直到宴席即将结束,皇上才看向了李辰安。
李辰安一直在吃一直在喝,他这时才刚放下了筷子。
“味道怎样?”
“哦,回皇上,尚可!”
“吃饱了?”
“七分!”
太子肚子咕噜一声,他咽了一口唾沫,很是羡慕的看了看李辰安。
“还差三分?”
“且留三分。”
宁皇微微一笑:“为何?”
“当有余地!”
当有余地?!
这四个字颇有一些味道。
不仅仅是皇上微微一愣,就连向来羁傲的二皇子此刻也看了一眼李辰安。
“何为余地?”
李辰安咧嘴一笑:
“万一呆会二殿下要请我去怡红楼吃酒……此刻吃得太撑,呆会如何喝得下去?”
皇上哑然。
二皇子倒是将这句话给接了过去,“那呆会咱们不妨就去怡红楼喝一杯?”
李辰安摆了摆手,“今夜不行。”
“今夜有事?”
“若水炖了鸡,无论怎样,我也得回去喝一碗她亲手炖的鸡汤。”
“哦,对了,二殿下去蜀州之前记得告诉我一声。”
宁知行顿时整个人又不好了。
“怎么?你是要给本王饯行?”
“不是。”
“那是为何?”
“给殿下讲讲蜀州之地的风土人情。”
老子要你讲这个!
对于蜀州,宁知行当然早已了解,这李辰安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还好,父皇依旧没有给他规定离开京都的时限。
“听闻你从未曾离开过广陵城,何以知道蜀州之地的风土人情?”
这话不是二皇子宁知行所问,因为他绝不会去提起蜀州这两个字。
这话是一脸好奇的三皇子宁知远所问。
李辰安嘿嘿一笑:“三殿下习武十载,握剑便知剑意之精妙。二殿下喜女色十载,闻香可辨女子之美妙。”
“在下读书十余载,虽未曾离开过广陵城,却也知晓天下各处的大小事。”
“无它,唯喜好之致。”
太子宁知易那双小眼睛忽的一亮,心想原来他之前说的那句蜀道难难以上青天便是在某本书上所见。
这位皇兄,果然博学!
难怪父皇对他如此青睐。
可这时候二皇子宁知行心里却有些膈应,本王确实喜女色,但闻香可辨女人……不对!
他忽的看向了宁皇,“儿臣所好并非女色,!”
“好!”
一声大呼。
这个好字也不是宁皇说的,而是坐在二皇子身旁的李辰安。
二皇子心里一颤,转头又看向了李辰安,心里莫名又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因为这厮没可能给自己抬轿子!
果然。
他便看见李辰安向皇上拱了拱手:
“皇上,臣早有耳闻德亲王殿下三岁习武,五岁苦读兵书,而今不仅仅是武学大成,其兵法谋略更是连上将军都赞不绝口!”
“臣以为,刚才皇上说诸位皇子当为宁国计,这话大善!”
“身为皇族之人,本就当为天下人之表率!”
“殿下,你说这句话对不对?!”
二皇子一怔,脑子里疯狂一转,没找出这话的毛病。
“本王尚当不起上将军之赞誉。”
“这个我知道,”
二皇子整个人又不好了。
“我问的是,身为皇族之人,本就当为天下人之表率,这话对不对?!”
没有人知道李辰安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宁皇也未能猜到。
宁知行知道里面肯定是毒药,但他不能否定呀!
若是否定了,岂不是说他宁知行畏首畏尾不敢为天下先。
所以,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好!这便是殿下之胆识与担当!”
“皇上!”
李辰安又向宁皇拱了拱手,“在我们民间有一句话叫是驴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这个不太恰当,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剿匪,这是一件小事。”
“比起千军万马刀枪林立的战场,剿匪不值一提!”
“所以臣在想,二皇子喜欢统兵打仗,但终究未能在真正的战场上去一展雄姿。这若是真去了战场也太过危险,莫如……先随臣去双蛟山剿匪练练?”
“殿下敢还是不敢?”
这话一出,满场寂静。
宁皇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李辰安,视线却又落在了宁知行的脸上。
太子殿下心里大喜,李辰安这一手,漂亮!
双蛟山如果是一个局,李辰安将二皇子带入那个局中,布局之人便会面临一个两难之选!
若要杀死李辰安,恐怕宁知行就得给李辰安陪葬!
若是没法对李辰安动手,那双蛟山的那个局,就宣告失败。
李辰安将大大方方的带着皇城司的人将那天量的税粮运至京都,他会成为宁国最大的功臣!
这绝对不是姬泰一系想要看见的。
李辰安这时候的妙手一笔,顿时就扭转了乾坤,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好棋!
宁知行当然知道这是一手好棋。
原本,李辰安是双蛟湖棋局上的一颗棋子,但现在,这厮居然要将自己也拉入这棋局之中,甚至想以本王为卒!
但他偏偏不能说出不敢二字!
因为他是二皇子!
是皇族之人,当为天下人之表率!
甚至自己还亲口说出了喜好于带兵打仗,为宁国征战四方。
所以,李辰安那一番弯弯绕绕,就是为了这一问!
他现在唯一能回答的只能是一个字——敢!
可他真不敢!
因为双蛟山剿匪,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寻常的战场,而是一个有去无回的修罗场!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李辰安又说话了:
“殿下,我这是在为殿下好啊!”
“剿匪的时候,咱们不用皇城司的名头,就打上殿下的旗号!”
“凯旋的时候,殿下之名,定名满京都,这是何等样的光耀!”
“这可不仅仅是殿下您的光耀,这是给皇上长了脸,给宁国皇族添了莫大的荣光啊!”
“殿下,莫非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其实你不敢?”
“不敢你就说一声嘛,那往后就夹好了尾巴……”
李辰安话音未落,宁知行忽的站了起来。
他冲着皇上躬身一礼,掷地有声:“父皇,儿臣……敢!”
第三百零四章 二问
宁皇盯着宁知行沉吟三息,一捋短须,说了一个字:
“善!”
李辰安笑了起来。
“殿下好胆色,真英雄!”
“在下往后,绝对不再往殿下的王府里丢烟花,因为在下是个文人,最敬英雄!”
宁知行此刻比吃了两只苍蝇还要难受。
不过李辰安既然说对双蛟山剿匪之事会在半月之后,还有时间,这里结束当去相府告知姬相,让他改变计划,重新拟定一个既能弄死李辰安,还能让他好好活着并且名满京都的计划。
另外,就是得告诉相爷,得尽快将那些税粮搬至双蛟岛,因为鱼已上钩。
至于法子……
李辰安这蠢货居然想出了那么好的一个法子,将所有的船只相连,确实就能够从那处地下洞穴中将粮食运至双蛟岛。
等李辰安的人真正进入了那处洞穴之后,才会连一颗粮食也找不到。
这是以防万一。
事实上那处洞穴,便是李辰安和皇城司的人的埋骨之地。
至于最终粮食要不要运回京都,这事可进可退,到时候再权衡利弊。
宁知行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于是脸上又露出了一抹笑意,“小李大人既然想着将这么大的一份功劳送给本王,本王可就却之不恭了!”
“不过此次之任务,本是由皇城司所主导,到时候小李大人带着皇城司的人去剿匪之前,可要记得告诉一下本王,让本王也能有一番准备。”
李辰安当然应了下来,他的目的仅仅是将宁知行给绑在这次剿匪的行动之中,让姬泰在下手的时候投鼠忌器罢了。
他相信此举能够打乱姬泰的部署,如此,才能给他在双蛟山布局的机会。
另外就是……剿匪也是战场!
战场很乱,死一个二皇子,也在情理之中!
“明儿个皇上既然就要去长乐宫,臣有皇命在身,就不送您了。”
李辰安冲着宁皇躬身一礼,又道:
“接下来,臣会住在皇城司,与长孙大人一道将这件事尽善尽美的完成,保证给皇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臣这边安排好了之后,自然会将详细的计划告知二皇子殿下,临行时候,臣会请二皇子殿下同行,剩下的事,臣皆听从二皇子殿下的指挥!”
李辰安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他看向了宁知行,眼里有些疑惑的说道:
“殿下,对手虽然仅仅是土匪,可也不能大意!”
“那股土匪极大可能就是双蛟山的水匪,听闻有传言说姬贼就是那股水匪背后的大东家……”
“这,又听说殿下和姬贼是一伙的,殿下……你给我一个实话,你究竟和姬贼是不是一伙的?”
“如果我将详细计划告诉了你,你反手就把我给卖了,你知道姬贼可是恨不得将我剁成肉酱,你可别害了我啊!”
宁知行两眼一瞪,这种话能拿到父皇的面前来说么?
这小子简直是把本王往火坑里推啊!
他连忙义正严词的否定:
“都是些子虚乌有之言!”
“本王行得端坐得正,从不行苟且之事!”
“再说,本王是皇子、是德亲王!一心所想,皆是为大宁江山计!本王何须与朝中大臣勾结?本王为了这份泼天大功,也绝对不会将你的计划泄露出去!”
李辰安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好!”
“有殿下这番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
“等本次剿匪凯旋,我请殿下去怡红楼喝酒!”
宁皇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李辰安。
太子宁知易此刻却微微垂头,视线落在了放在面前的那半只鸡上。
他当然不相信李辰安会如此轻易的就信了宁知行。
他也不相信宁知行会信了李辰安。
但他现在很清楚李辰安将宁知行绑在一起的目的何在。
只是他依旧有些担忧,毕竟双蛟山那地方,那些土匪更加熟悉。
双蛟山那么大,宁知行要脱离李辰安的视线很容易。
如果李辰安在那个局中死去,宁知行当真成了剿匪的英雄,当真将那些税粮给解押了回来……李辰安可就落了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局!
这位二皇弟的名声当真会如日中天,到时候姬泰借着这风光再推波助澜一把,自己那东宫,恐怕还真就保不住了!
所以,李辰安不能死!
这个功劳最好是他们谁都不能得到!
于是,他伸出了一只胖乎乎的手,抓住了那半只鸡,狠狠的啃了一口。
……
……
月已中天。
皇城司的那颗歪脖子树下,长孙惊鸿听完了李辰安所讲的一席话,他这才从那张躺椅上坐了起来。
“让二皇子也去双蛟山,这是一手好棋,只是老夫疑惑的是……二皇子大可以带着他亲王府的私兵,甚至带上骆国公府或者燕国公府的力量。”
“你可有想过到时候他反戈一击,将你给宰了,这如何应对?”
李辰安咧嘴一笑:“其实吧,我也是想把他给埋在双蛟山!”
长孙惊鸿一怔,“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二皇子!”
李辰安俯过身子:“所以,他为国献身……其死,重如泰山!”
“这就是你所说的让他名动京都?”
李辰安点了点头:“皇子殉国,定会名动京都!”
“如何做到?”
“……十面埋伏!”
长孙惊鸿沉吟了许久,没有去问李辰安如何十面埋伏。
他问的是:“为什么要让二皇子死?”
“姬泰处心积虑所扶持的对象就是二皇子!”
“如果二皇子没了,姬泰就失去了扶持的目标,就没有了他想要去寄生的那颗树!”
“姬泰一系的所有官员,包括燕国公府和骆国公府,他们扶持二皇子的目的都是一样,无一不是为了收获更大的利益!”
“死一个二皇子,倒一片猢狲,这些猢狲终究得去找一颗栖息的树,他们就只能忠于太子殿下。”
“没有了这帝位之争,我想朝中这混乱之局总会变得更好一些。”
长孙惊鸿仔细的听着,他没有向李辰安给出他的意见,而是又问了一句:“如何向皇上交代?”
“无须交代!”
“其实……今儿个晚上,我两次提起二皇子既已封王,当去属地,但偏偏皇上却装聋作哑,这本就不正常!”
这时候长孙惊鸿的心里才泛起了阵阵涟漪,“那么你认为这又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恐怕是修道把脑子修傻了。”
一旁的王正金钟眼皮子猛的一跳,又听李辰安悠悠说了一句:
“若非得说一个理由……他是想坐山观虎斗!”
长孙惊鸿再问:
“你觉得二皇子和殿下是虎?”
“不,应该是他们背后的某些势力让皇上忌惮……懒得去想这种破事,先杀一只鸡儆个猴瞧瞧猴的反应。”
第三百零五章 暗流
秋日的阳光在一场大雾之后再也不见。
玉京城的天空变得阴沉起来,气温比前些日子又冷了许多
街上的行人穿上了薄袄或者薄袍,再也看不见那些前凸后翘山峦若隐若现的美丽姑娘了。
这些日子流传于京都的关于那位皇长子的传言渐渐变得淡了,毕竟对于京都的百姓而言,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真正的大事。
这眼见着就到了九月十三,距离过年的时间愈发的近,若不赶紧多赚两个银子,今岁的物价比以往更高,这年,可就不好过啊!
再说,自从上月末那位皇长子在御书房揍了姬泰之后仿佛就销声匿迹。
他没有再去相府放一朵烟花。
也没有在朝中又踹姬泰两脚。
有人说这是他成熟了,懂得了趋利避害。
也有人说他恐怕是在皇上离开京都前的那场家宴上受到了皇上的训诫,再加之姬泰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并没有对这位皇长子做点什么,恐怕双方已经言和,各自退了一步。
总之,这些日子京中无大事。
可不知为何,这京都却总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那种压抑的感觉。
京都百姓的感觉倒不是多么强烈,觉得许是这天气阴沉的缘由。
但朝中的官员却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这种平静之下的不正常!
那是一股股涌动的暗流!
比如,皇城司的七个处,二处的那位大统领尚寻芳带着几个小鬼居然搬到了监察司新修缮好了的那处衙门。
据说里面的灯,通宵达旦就没有熄灭过!
据说那衙门里,又回来了十余个曾经的谏议大夫!
据说,他们从皇城司搬来了许多的卷宗,里面是这些年皇城司所调查的朝中官员的诸多罪过!
这是小李大人在磨刀了?
这第一刀,会砍在谁的脖子上?
一时间,朝中文武大臣人人自危。
姬相所在的政事堂,天天人满为患。
当然不是为了正事,而是想要从姬相的口中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或者听听姬相对此应对的计划。
还比如,京都城防司对于京都的防御变得比以往更严。
不仅仅是京都的四大城门,就连这皇宫的四大宫门,守卫的侍卫也忽然间多了一倍。
这是有大事要发生!
而这件事大事看似起于朝中,实则在许多人的眼里,它会落在双蛟山里!
那位小李大人这些日子再没有来过宫中,他忽的消失,是去了哪里?
……
……
这些日子李辰安当真没有再露面。
他做了许多事,比如在西山的那处山坳里和三百玄甲营的战士相处了三日。
也比如他在某个夜里去了一趟定国侯府,和老夫人长聊了三个时辰。
他还去过程国公府和齐国公府。
呆的最多的地方也不是皇城司,而是云集别野。
熊大将他留在桃花山下的人给带来了。
却并没有带来他的父母,因为广陵城的李府……人去院空!
这令他很是担忧,所以他派了皇城司的谍子前往广陵城寻找父母的下落。
他将这些人分成了两批。
李小花手里的李家军有了晚溪斋的那些姑娘们的加入,而今已有了足足四百人。
其中晚溪斋的姑娘就有二百之数,只是那位晚溪斋的斋主却依旧没有来。
这批人,他放在了云水山里,交给了安自在。
另一批人就是叶破当初以鱼龙会的身份招募而来的百来个江湖高手,他将这批人丢去了西山,交给了周正。
李家军是他的嫡系,至于玄甲营,还需要进一步的考证,也需要苏沐心能够给他们重新洗脑。
所以,他是真的很忙。
直到昭化二十三年九月十三。
工部尚书黄修木前来云水别野拜访,说梅园已按照他的吩咐改建完毕。
那就得搬家了。
因为云水别野越来越冷,钟离若水的咳嗽哪怕是在小武的精心调理之下,依旧未能根治。
“搬家!”
李辰安大手一挥,“现在就搬去梅园……十三娘,你过来!”
萧十三娘穿着一身碎花布裙袄,头上扎着两个小辫,背上背着新铸造的剑,一步就飞到了李辰安的面前。
她对于这位主子是极为好奇的。
毕竟来到了京都已经十来天,作为晚溪斋的天才少女,她享受了住在这云集别野不用去水云山参与训练的待遇。
这些日子她跟着三小姐的那位贴身丫鬟林雪儿在繁华的京都逛过几次,听林雪儿说了许多这位小主子的传奇故事,也听了许多街坊们对他的仿若神话般的赞美,心里觉得很是怪异。
他怎么就成了皇长子了呢?
怎么看怎么不像呀!
倒是更像一个腰缠万贯的小地主!
不过京都很好。
比广陵城好,比晚溪斋更好。
这里临山,山上可开垦成田。
这院子很大,花园很多,这眼见着就到了冬小麦播种的时候,这两天得去买一些种子回来,明年秋能收获不少的麦子。
这就是萧十三娘喜欢这里的缘由。
当然还有另一个缘由,这院子里居然有牧山刀的那位天才少年王正浩轩!
他很帅呀!
小姑娘见着他就眼泛桃花,反倒是令王正浩轩有些不太自在。
“啥事?”
姑娘俏生生站在了李辰安的面前。
“你进山去一趟,将你的十一个师姐叫来。”
萧十三娘眉眼一挑:“干啥?”
“搬家,往后她们也不用再去山里训练,往后她们就在新家当个护院!”
“……这里不挺好的么?”
“别废话,新家更好,另外王正浩轩也要去新家那边。”
萧十三娘脸色陡然一红,转头看了看正握着刀发呆的王正浩轩,欢喜的应了下来,欢喜的一飞而起,去了水云山里。
钟离若水这才问了一句:“是不是太急了一些?要不等你从双蛟山回来再搬?”
李辰安握住了钟离若水的小手,小手儿冷冰冰还有些刺骨。
“早些过去,那边暖和,更适合你将养身子。”
钟离若水微微垂头,低声说了一句:“我、我是不是拖累了你?”
“想啥呢?”
“若水,你将满十六,我寻思等你满了十八岁之后咱们就成亲。”
钟离若水脸色一红,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心里却悠悠一叹……
十八岁,这还有两年。
两年……我能再活两年穿上那漂亮的大红婚妆么?
“为啥翻了年不能成亲?”
“太小了一些,万一有了身孕,对你身子不好。”
钟离若水抿了抿嘴唇,心想人家小姐十五就成亲了,我怎么就小了一些呢?
莫非他指的不是年岁?
少女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胸前,看不见大腿,这分明也不小了呀!
第三百零六章 搬家
王正浩轩手里握着的是他背了十年的刀!
但此刻,这把刀却是一把断刀!
就在刚才,他的这把刀被萧十三娘那姑娘的一剑给劈成了两半!
这令王正浩轩极为震惊,同时,也令阿木拿着另一截断刀愣了许久。
很显然,晚溪斋的那位萧十三娘才三境中阶,她肯定不是二境上阶的王正浩轩的对手!
就算是晚溪斋剑法精妙,但在内力上二人的差距悬殊颇大。
那是刀和剑硬碰的一刹那!
刀和剑都灌注了内力,按照道理,应该断的是萧十三娘的剑,而绝不应该是王正浩轩的刀!
可偏偏王正浩轩手里的刀当真就断了!
所以,
“好剑!”
阿木将手里的断刀丢在了一旁,又说了一句:“绝世好剑!”
李辰安嘿嘿一笑走了过来,“我还有绝世好刀!”
王正浩轩和阿木一听,二人顿时就看向了李辰安。
他们是真正的刀客,对于刀就像饮者喜于酒,就像骚人痴迷于青楼!
刀不仅仅是他们的武器,刀已是他们生命中的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一把绝世好刀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二人的眼里顿时就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当真?”
“当真,随我来!”
王正浩轩依旧提着他的那一把断刀,和阿木跟着李辰安就去了后院的一处偏房。
李辰安推开了那道门,他们便看见了一屋子的刀!
每一把刀都一样。
刀身银白,刀柄漆黑。
王正浩轩顿时一惊,一步踏了进去,因为萧十三娘手里的剑,正是这样的银白色。
他随手握住了一把刀,又一步走了出来。
将手里的那断刀放在了一旁,他仔细的看着这把刀,而后伸出了一只手,仔细的摸着这把刀。
忽然,他一脚将那把断刀踢的飞了起来,他手中的长刀陡然一挥,向空中的长刀劈了过去。
“锵……!”
断刀再断,他收刀,再仔细的看手中的刀,再仔细的摸手中的刀。
刀刃依旧无比锋利,在这一刀之下,没有出现半点豁口。
“……好刀!”
王正浩轩手里的长刀一扬,“师兄,天下无双的好刀!”
阿木此刻也提着一把刀走了出来。
他比王正浩轩还要看的仔细,还要摸得轻柔。
他当然知道这刀和天下的刀都不一样,他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李辰安,“这些刀,就是你说的在广陵城锻造的刀?”
“对,削铁如泥的刀,可还满意?”
“轻了一些,不太趁手。”
王正浩轩此刻也走了过来,“再重二十斤左右就更好了。”
“嗯,这些都是为了李家军的战士所准备,他们和你们可不一样。先这样用着,后面让铁匠给你们量身打造!”
王正浩轩欢喜的抖了抖手里的长刀,抖出了朵朵刀花。
阿木也没有放下手中的这把刀,却极为认真的问了一句:“这冶炼的法子……也是你弄出来的?”
李辰安嘴角一翘:“当然!”
阿木沉吟片刻,“有此神兵,再有神勇之兵……当所向披靡!”
“你的伤好的如何了?”
“痊愈!”
“好,到时候拿着这刀,随我去杀人!”
“现在,咱们先搬家!”
……
……
长月巷子。
相府,书房。
今儿个姬泰没有去上朝。
因为他最近有些苦恼。
“监察司重新热闹起来,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姬泰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二皇子宁知行,又道:“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但老夫也不得不说,李辰安这一手玩得很是精彩。”
“朝中的那些官员们,都是猪狗之辈!”
“不过就是天变得阴沉了那么一些,又没有打雷,更没有下雨,却将他们吓成了那幅模样。而这,正是李辰安所希望看见的!”
“他就让那么些人坐在了监察司里,竟然就将这些官儿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自乱了阵脚……等双蛟山事了,朝中的这些人,老夫也要清理一半!”
“既无胆识,怎堪大用?!”
“对了,这眼见着近二十天了,上次殿下不是说他半个月左右就要发起对双蛟山的行动的么?”
宁知行也等得心慌啊。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可现在看来……他恐怕是在欺骗父皇!”
姬泰那双老眼的眼底流露出了一抹疑惑之色,他摇了摇头:“这小狐狸,可不能真将他当成一个读书人去看待!”
“双蛟山出现了许多皇城司的谍子,就连藏着粮食的那处山洞,其实皇城司也早已知晓。但李辰安却迟迟按兵不动……他应该是在等什么!”
宁知行脑瓜子想破了也想不明白李辰安在等的是什么。
皇城司最强大的七处,依旧在皇城司里,并没有偷偷摸摸藏在双蛟山。
定国侯府的神武军,而今也在水云山的南麓营地,也没有听说有神武军异动的消息。
而今,姬安的兵已全部离开了太安城,都埋伏在了双蛟山的那处山洞的四周。
可偏偏李辰安却毫无动静!
他至今没有去王府告诉他的计划,甚至这些日子连人影都不见了。
这李辰安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当然不知道李辰安等的正是那五百把刀!
“不管他在等什么,双蛟岛与双蛟山的那处洞穴相连的船只,已布置完毕。”
“皇城司的人无法进入那处洞穴,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处洞穴里面有暗河与双蛟湖相通。他李辰安再多等一些日子更好,到时候那些粮食已全部运去了双蛟岛,这便取得了一半的胜利!”
“至于李辰安耍什么阴谋诡计,”
姬泰一捋长须,那双老眼微微一眯,眼底透出了一股凌冽的杀意:
“他终究得去双蛟山!”
“他以为将你绑在身边就安全……简直是井底之蛙!”
宁知行这时问了一句:“外公,你如何让他死还能保全我的性命呢?”
姬泰阴恻恻一笑:
“外公身在庙堂之上,却也知晓江湖中人。”
“江湖有六大奇人,一僧,一道,一仙,一丐,一尼,一书生。”
“外公花重金请了一丐……来自漠北的北丐左丘不鸣!”
“世人皆以为他擅用打狗棒,事实上他是漠北第一箭手,而今已半步大宗师!”
“此人箭术超群,要在双蛟山射杀一个李辰安,这比在大漠弯弓射大雕可简单太多了!”
宁知行一听,心里却并不大踏实,因为那个书生,指的正是妙手丹青常书生!
而常书生在中秋夜击杀李辰安却并没有成功。
就在他想着这事的时候,相府大管家康时济忽的匆匆走了进来。
他躬身一礼,神色有些紧张的说了一句:“老爷,李辰安……”
姬泰眼皮子一跳,“怎么了?”
“他搬到隔壁的梅园来了!”
第三百零七章 小心烟花!
康时济这话一出,姬泰心里便咯噔一下。
他忽然发现自己当真是老了。
因为仅仅是这么一句话,他竟然心里升起了一股惧怕之意!
他可是宁国堂堂的丞相!
这辈子经历了多少风雨?见过了多少叱咤风云的人物?
跨过了多少危险重重的刀山?又蹚过了多少血雨腥风的艰难险阻?
他怕过谁?
曾经怕过的人,而今早已尸骨无存!
他登上丞相之路,本就是一条血路!
他以为自己早已不惧一切,哪怕是皇上,哪怕他在皇上的面前表现得卑躬屈膝,但他的心里却并没有丝毫畏惧。
可不知为何,偏偏对这李辰安……他一听这名字身子居然会感觉得一股寒意。
这小子,做事不讲规矩!
更没有章法可循!
手里偏偏还有烟花那神器!
想到了烟花,他不由的回头看了看那扇窗。
窗外是一片花园,花园的那边就是那堵墙!
那小子安静了这么久,这一次又露了面,还正在搬来隔壁的梅园……他会不会又给老夫丢两个烟花过来呢?
他收回了视线,眼里杀意愈发凌冽:
“去将谢无双和常书生接入府中,另外,吩咐护院,给老夫将那堵墙,看紧要了!”
“还有,护院的狗少了一些,再去多寻几只强壮一些的回来!”
“……老奴遵命!”
康时济转身离去,二皇子也忧心忡忡的望了望那扇窗,问了一句:“要不……外公您暂时去王府避一避?”
姬泰忽的一笑:“避他?”
“他算个什么东西?”
“就算他是皇长子,那又能拿老夫怎样?”
“也就是这几日让他再嚣张一下,过些天……他会悔之不及!”
“不要担心,这么久没有打雷了,估摸着他那烟花也早没了。”
姬泰的话音刚落,后院忽的传来一阵惊呼声:“小心……烟花……!!”
这一声将姬泰的魂都给吓没了。
他已经有了经验,一家伙扑了过去,将二皇子从凳子上扑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子来的太过突然,二皇子没有准备,他的脑门“砰!”的一声就撞在了地上。
他一声惊叫,一手捂住了额头,本以为那厮当真丢了个烟花过来,可过去了数十息,却并没有听见那剧烈的爆炸声,反倒是外面有声音传来:
“咦,一口碎了的空罐子……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不是烟花!”
不是烟花你丢个屁啊!
姬泰一骨碌从二皇子身上爬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走到了窗前,一声大吼:“谁在胡乱大呼小叫,给老夫去自领二十鞭!”
“一点规矩都不懂!”
“怎养了你们这群饭桶!”
宁知行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脑门上的那个包,也望了望窗外,窗外阴沉沉的,他忽然觉得这地方实在危险。
于是,他躬身一礼:
“外公,外孙府上还有点事,便先行告退!”
“等李辰安有了计划送来,外孙再来相告!”
“……好,你有暇去一趟骆国公府,那老东西有一千亲卫,好兵!必须叫他交给你带去双蛟山!”
“外孙明白!”
宁知行转身,刚刚走到这书房的门口,陡然又听到一个惊呼声响起:
“小心……烟花……!”
彼你娘之!
狗曰的李辰安,你还要不要人清净片刻!
这一次,他没有躲。
这一次,姬泰也没有躲!
可偏偏那颗烟花就正好落在了书房门前的前院,它……是真的!
当宁知行看见那口坛子落地,看见那坛子破碎,再看见那引信燃烧的火光的时候,他陡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目一瞪,转身就往书房里冲了回来!
“小心……!”
这一次,他一把抱住了姬泰。
他抱住姬泰一家伙就撞破了那扇窗!
两人“砰”的一声破窗而出刚刚落地,前院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他回头,目瞪口呆。
那书房,在那爆炸声中,倒是没有塌,却着火了!
他翻身坐在了地上,心肝儿砰砰直跳,双眼也冒出了绿光——
这东西太强大!
老天爷,你打雷吧!
老子也要将这东西做出来,丢入他那梅园!
“外公……外公……!”
宁知行低头一看,他的外公鼻孔鲜血长流,已昏迷过去。
……
……
“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
梅园。
钟离若水看了看李辰安,有些担忧的又道:“他毕竟是丞相,奶奶说他的势力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我的意思是怕他对你下了黑手,可就不太好办呀!”
“再说,万一、万一真将他给炸死了,且不说皇上那边会如何对你,他这些年培养的那些党羽恐怕也会对你疯狂报复。”
“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往后可万万要小心一些!”
李辰安咧嘴一笑,“放心,如果真炸死了这老王八蛋倒是个好事,至于他对我下黑手打击报复,无论我丢不丢这烟花,都改变不了这一结果。”
“其实吧,皇上将这梅园赐给我,我估摸着皇上也是希望我能弄死姬泰。”
“至于他的那些党羽,”
李辰安握住了钟离若水冰冷的手,站了起来,“我会一个个收拾!”
“但现在最主要的是将暖阁里的炭火给生起来。”
“对了,明儿个叫雪儿出去多买一些木炭,眼见着就要入冬了,这玩意可千万不能少。”
说着这话,李辰安松开了钟离若水的手走了出来。
出来就遇见林雪儿匆匆而来。
她来到了李辰安的面前,道了一个万福,“公子,太子殿下来了,在画梅轩等您。”
李辰安一怔,太子的鼻子倒是挺灵的,他跑梅园来干什么?
难不成送礼来了?
还别说,李辰安心里还是挺同情这位太子的。
在东宫住了这么些年,偏偏又不受皇上待见。
朝中的官员似乎也没怎么拿他当太子看待,哪怕是和姬泰对立的那些大臣,他们对这位太子似乎也失去了期待。
其实吧,是他太胖的缘由。
因为长孙惊鸿对这位太子的评价还算高。
点了点头,吩咐林雪儿带着下人去将炉火引燃,想了想对正在院子中舞刀的阿木问了一句:“王正浩轩那小子呢?”
阿木收刀,望了望隔壁的那堵墙。
“他说隔壁的那条狗肥了!”
“……”
第三百零八章 你该减肥了
画梅轩在梅园的西院。
太子宁知易此刻正站在画梅轩的窗前,正看着窗外的那片梅园。
这时节梅花当然尚未盛开,所以那片梅园并没有多少值得欣赏的地方。
他看的也不是那些光秃秃的梅树,他看了个寂寞!
寂寞于他已感受到了这世道的冷暖,更感受到了而今形势的变迁!
曾经,定国侯府、程国公府,还有齐国公府,包括长孙惊鸿,其实都在暗地里默默的支持着他,希望他能在这场党争中取得胜利,最终坐在那张龙椅之上。
所以这些年他虽然极为低调,却也在兢兢业业的关注着朝政,处理着那些不被姬泰重视的奏章。
他希望自己能够做得更好一些。
一来是不辜负于这些人的期望,二来……他若是坐在了那张龙椅上,这朝中会少死很多人。
在他看来,姬泰一党里的许多官员并不是十恶不赦,仅仅是畏惧于姬贼的淫威罢了。
所以,他在朝中得了个宽厚仁德的美名。
可如今,他们似乎更多的偏向了那位大皇兄。
对此,他的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现在这位大皇兄忽然在监察司大张旗鼓的干了起来,里面不仅仅有皇城司的人,还有许多曾经监察司的老人。
他们在做的只有一件事——
厘清朝中官员的各种罪过!
李辰安要做什么已一目了然。
于是,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去政事堂找姬泰似乎并无效果,他们就找到了东宫!
原本冷冷清清的东宫,这几日忽的就热闹了起来。
但这样的热闹却不是宁知易所想要的,那些大臣们并不是来找他谈国事,而是……如怨妇一样来向他述说心中的委屈!
他们并没有指名道姓的骂李辰安,而是将矛头指向了监察司。
说监察司的那些谏官与皇城司的小鬼勾结,正在罗织朝中官员的罪名,听说有将朝中官员一网打尽的意图,因为吏部和大理寺的两处大牢,现在都被皇城司的人去接管了!
这不合规矩!
李辰安这么做,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他为的是肃清吏治,但现在朝中人人自危,以至于整个朝廷都陷入了瘫痪。
哎……
这位皇兄,用药太猛啊!
就在宁知易如此想着的时候,李辰安来到了画梅轩。
“殿下,”
李辰安很是热络的叫了一声,宁知易转身,李辰安又道:“空着手来的?”
宁知易顿时一怔,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诧,“啊……忘记了今儿个你乔迁,明日我派人送一份大礼来,你这还缺些什么?”
李辰安咧嘴一笑:“殿下请坐!”
二人相对而坐,李辰安点燃了茶炉,“这院子挺大,缺的东西别说还真有些多。”
“比如殿下可以送我一些……”
“紫檀雕花桌椅、黄花梨八仙立柜、朱漆描金花卉纹架、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顺便再来一点青玉缠枝莲纹瓶,掐丝珐琅碗碟……”
“大致就这么些吧,先向殿下说一声多谢!”
宁知易的那张脸顿时就绿了!
他的那双原本小小的眼睛此刻睁得贼大!
因为这些器物,就算是他的太子东宫,也拿不出两件来。
李辰安煮上了一壶茶,抬头便看见了太子脸上的窘态,“不急,我这马上就得去双蛟山剿匪了,你慢慢筹办……若是筹办比较麻烦,你折成银子给我也行。”
宁知易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今儿个来梅园,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他东宫也没有多少银子啊!
这些年东宫都在节衣缩食的过日子,就连宫里的宫女都仅仅留下了三个,养不起。
李辰安这厮狮子大开口,粗略一算,这些器物若是折算成银子……怕是得要三万两!
宁知易打了个哆嗦,“这个……”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就被李辰安打断。
此刻李辰安的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盯着宁知易,“我知道你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但我并不是在借此而羞辱于你!”
“我想要你明白的是,银子,是个好东西!”
“它不仅仅能让你生活优渥,它还能让你做成许多事……比如招揽江湖高手组建属于你的亲卫!”
“比如招募天下英才,成为你的客卿,也是你的智囊团为你出谋划策!”
“还比如,一个不缺银子的太子,会更令文武大臣喜欢,因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些话是不是很庸俗?”
“殿下,人这个东西,本就是个俗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承认天下也有思想高洁之士,为的是实现心中理想,但这种人实属凤毛麟角,就算是这种人,他们也要穿衣吃饭!”
“殿下那东宫,有几处私产?岁入能有几何?莫要说养人,我估摸着怕是连马都养不起……你何以争天下?!”
李辰安这番话说的很重,以至于宁知易脑瓜子嗡嗡的,那张胖乎乎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羞愧难当,脑门上忽的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儿来。
他没有因此而气恼,因为他发现李辰安这番话,居然无可辩驳!
“殿下,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这些话,我本不当说,但若是不说出来,我这心里堵得慌,见你在东宫那委屈的模样,我也难受得慌!”
“你是太子啊!是储君!是未来宁国的皇帝!”
“你宽厚仁慈,这是好的品德,但应当有个度……因为别人会利用你这宽厚仁慈去谋取他们的利益,背后还会骂你一声傻比!”
李辰安没有再说,他得留点时间给宁知易消化。
他斟满了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等了片刻,忽的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正在为难,因为你并不擅长赚银子。”
“这事我擅长呀!我帮你赚,五五分账!”
宁知易忘记了他来这里的目的,此刻他也看向了李辰安,“怎么个赚法?”
“矿山、盐井,漕运、农林牧副渔等等等等,都是生金蛋的鸡!”
“这事殿下回宫之后仔细想想,看看哪些东西能够拿到手上,等我双蛟山剿匪归来……咱们仔细再商量。”
“我保证只需要一年时间,你东宫……可金碧辉煌!”
宁知易又咽了一口唾沫,“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不过,你确实该减肥了,明日清晨开始,你绕着你东宫跑三圈!”
“若能坚持,我便助你发财。”
“若你无法坚持……你知道我不缺银子!”
第三百零九章 万事俱备
宁知易离开了梅园才忽的想起正事没有做。
他坐在马车里仔细的想了想,发现当下赚银子这事才是正事!
至于那些官员们的牢骚……本宫不听就不存在!
明日,关闭东宫之门!
他摸了摸袖袋,里面有一张纸,纸上是李辰安写给他的减肥计划。
这……真的有点难!
但为了银子,为了往后的千秋大业,宁知易牙齿一咬,脸上的肥肉一抖,本宫定要坚持下去!
太子回了东宫,李辰安依旧坐在画梅轩,独自一人品着茶,又仔细的梳理了一遍接下来的所有计划。
对太子说的那些话,他不是无的放矢。
而今他和二皇子宁知行之间已是水火不容之势。
宁知行想他死,他同样想要在双蛟山里要了宁知行的命。
那位三皇子年岁还小了一些,至少从目前看还是个边缘人物。
所以,他需要扶持一个对自己长期有利的人,而忠厚仁慈的太子殿下,显然是最好的人选。
至于让他减肥,这其实并不重要,所考验的也就是他是否有成大事的毅力罢了。
对太子说的那些赚银子的产业,这绝不是假的。
李辰安希望能够和这位太子联起手来,等双蛟山之事结束,在肃清庙堂之上的那些污秽的同时,他想要着手于自己所擅长的商业。
而今宁国的商业,基本上可以说是全行业凋敝。
通过从皇城司的那些情报所了解,宁国和周边的那些国家相比,这二三十年来倒退了许多,甚至连刚建国不久的大荒国都不如!
这里面有许多原因,但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商业秩序的崩溃,是各级官吏对商人们的盘剥导致了他们失去了经商的热情。
大商人开始收缩产业,中小型商人而今就守着自己的那点营生,根本提不起继续扩大的兴趣。
而行商更是艰难。
不仅仅是途中的盗匪,还有各城池巨额的商税。
当然,日子最好过的是宁国的六大氏族。
五大国公府其中四个,再加上江南商氏,安南曲氏,他们才是宁国最大的财阀!
程国公府掌握着宁国的四大马场。
齐国公府掌握着宁国最多的银号,比如最为有名的八福钱庄,就是齐国公府门下的营生之一!
燕国公府则手握宁国五大矿山,几乎占据了宁国七成的铁器冶炼份额。
骆国公府则控制了宁国六大盐场,这其中就包括了位于蜀州荣县的贡井盐场。
只有一个怀国公府而今已衰败,原本手里掌握的漕运,而今已被商丞相的后人,江南商氏所接管。
江南商氏仅仅百年,极为低调,但在皇城司的卷宗里,它凭着江南丝绸和漕运,而今已成为了六大氏族之一的存在。
至于安南曲氏,这个家族原本在墉国的时候就是墉国第一望族。
卢战骁伐墉,据说曲氏族长居功至伟。
故而卢战骁灭了墉国皇室满门,曲氏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还得到了墉国皇室最好的茶山。
这些氏族的存在是历史中的必然。
他们依附于皇族,为皇室立下了汗马功能,在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看来,那是他们应得的。
但他们垄断了这些最赚钱的营生,偏偏这些营生还不用给国家缴纳税赋。
他们赚取了整个社会一大半的钱财,国家的税赋却需要老百姓小商人去分摊。
这,不公平!
但李辰安至少目前并没有本事打破这种垄断之局面,他唯有另辟蹊径——
比如,借着太子殿下的手,也去占有一处矿山或者盐场。
再凭着自己知道的那些技术去提升产量改良商品,以更好的品质,更低廉的价格去抢占市场,而后慢慢的将他们击败!
这第一刀,当从骆国公府的盐场开始。
他喝光了杯子里的茶,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也望向了窗外。
看了个寂寞!
那些梅树的叶子已经枯黄,甚至铺满了梅园。
而后……它那些光秃秃的枝干上才会结出花骨朵儿来,直到一场冬雪的来临,它们才有那傲雪的花开满园。
李辰安正要走出去,却不料王正金钟踏入了这画梅轩的门。
“小李大人!”
王正金钟拱手一礼:“一应布置已按照您的要求到位,双蛟湖的水匪当真用船将双蛟岛和双蛟山连在了一起,现在已经在向双蛟岛搬运那些粮食。”
“钟离秋阳大人所率领的广陵水师现在已藏在了距离双蛟湖五十余里距离的小琮河里,等您在双蛟山的烟花为信号随时可以出击。”
“长孙大人派属下来问问您,准备何时行动?”
李辰安沉吟三息,“三天之后……也就是九月十六早上,你带着玄甲营所有将士,来这里接我!”
王正金钟微微一怔,低声问了一句:“不是应该悄悄的去么?”
“不,咱们这点人,就大张旗鼓的去!”
“……属下遵命!”
“另外,长孙大人还让属下告诉您一件事。”
“何事?”
“上将军吴冕,十日之间离开了京都,去了长乐宫!”
李辰安眼睛微微一眯,这位上将军吴冕,在朝中的存在感也不太高。
当今皇上登基之后,改革了兵制,将所有的兵权收归于兵部和皇上亲自掌握。
原本的上将军府就此被架空成了一个空壳,这位上将军吴冕虽然依旧呆在那衙门里,所行之事已不再是制定军事行动计划,调配全国兵马,而是……给兵部或者皇上一些建议。
但曾经长孙惊鸿却提起过吴冕,这人年约五十,曾经在卢战骁的手里当过骠骑将军,参加过灭墉国之战。
他也在西部边军呆过,担任的是西部边军大将军,和西月国的蛮子打过数场,皆胜!
十六年前,他正是三十四岁的状态最好的年岁,却被皇上调离了西部边军回到了京都,任上将军一职,守着那处上将军府的空房。
长孙大人说,许是和他曾经在卢战骁的手里当过骠骑将军有关,这是被皇上明升暗降给雪藏。
那么,他去长乐宫是为何?
“派人盯着长乐宫!”
“另外……京都四大卫城的其余三处,也派人给我盯紧了!”
“……大人,其余三处卫城的城守,都是程国公府和齐国公府的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
“姬泰没那么蠢!”
“万一他的真正目的是京都……那就真会死很多人的!”
第三百一十章 香肉的味道
没有阳光的秋,夜晚来得总是会更早一些。
长月巷子里的那处梅园里,熄灭了二十年的灯火在这个夜里再一次亮了起来。
沉寂了二十年的偌大院落,也在这一天热闹了起来。
此间的主人当然不再是曾经的那位云安郡主,而是当下名震京都的皇长子李辰安!
这位爷极有胆识,他这刚搬来梅园,屁股都还没坐热,居然就给隔壁的相府来了一家伙!
这一次据说相府里面的房舍并没有倒塌,但是从相府上空的滚滚浓烟来看,只怕是有房舍在那烟花之下着了火。
现在这一对势力都极为强悍的冤家比邻而居……往后这长月巷子,恐怕会变得更加的热闹了起来。
这事从长月巷子传出去之后,没多久时间,这条巷子靠近东头那处闲云茶楼,今儿个忽的就坐满了茶客。
尤其是临街的二楼雅间。
坐在二楼雅间,透过窗户,便可斜斜的看见街巷中间的那处八角亭,自然也就能看见对面的梅园和相府。
人们都在期待着第二个烟花在相府里绽放,都想亲眼目睹一下那烟花灿烂的景象,可不知为何,自从下午的那颗烟火爆炸之后,梅园再没有朝着相府又丢去一颗烟花。
反倒是在梅园和相府相邻的那堵墙上,那口奇形怪状的巨大烟囱里冒出了滚滚浓烟。
那烟初时漆黑如墨。
可过了个把时辰之后,就变成了袅袅青烟。
在徐徐秋风之下,那青烟就袅绕在了相府的院子里头。
当然,也有少许散发到了这长月巷子里,嗅到了这些街坊茶客们的鼻子里。
这味儿熟悉。
不太好闻。
有些刺鼻。
正是冬日里木炭燃烧的味道。
冬日取暖,就算是大户人家也都是用的暖炉,这梅园竟然建了那么大的一个烟囱……取暖需要如此阵仗?
没有人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对此他们并不是太好奇。
等不到又一朵烟花,天色已晚,那就只好各回各家。
于是乎,楼上的茶客们很是遗憾的下了楼,走在了长月巷子里,刚刚抵达八角亭的时候,忽见相府的门开了。
里面冲出了许多人来!
这些人都捂着鼻子,一个个咳咳呛呛,甚至泪流满面。
紧接着,相府里有个声音传来:“熏死老夫了!”
“快快去东院!”
这是发生了什么?
有人望向了相府的上空,那秋风中迂回盘旋的青烟……妙啊!
小李大人从火攻改为了烟攻!
烟熏火燎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这烟不比火,它要不了姬贼的命,可它若是一天到晚不停歇的排到相府,这恐怕比要了姬贼的命还要令他难受!
于是,八角亭里站满了人。
片刻,相府里又冲出来了几十号恶奴,他们挥舞着棍棒,将这些胆子越来越大的百姓给驱赶了出去。
相府里又有一个声音传来:“放狗……!咬死这些该死的贱民!”
“狗呢……把常威给老子带出来……!”
狗终究没有出来。
凶神恶煞的那护院头领忽的耸了耸鼻子,这刺鼻的烟雾中,居然有一丝美妙的香肉味道!
……
……
“虽然距离冬至还早了一些,但今年这天似乎比以往也冷的早了一些。”
就在梅园西院的院子中架着一口大锅。
锅下是熊熊大火,锅上有浓烟滚滚,锅里咕噜咕噜正在沸腾。
王正浩轩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李辰安和钟离若水二人,又道:“这玩意儿之所以称为香肉,是因为它确实香啊!”
“曾经在牧山刀的时候,为了炖这狗东西,我将师傅的那条狗弄去了后山,就是怕被师傅给闻到。”
“香飘十里,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阿木默默的听着王正浩轩的这些话,默默的瞅了他一眼,默默的取了一双用竹子新削的长筷子,伸入了锅中,戳了戳锅里的肉,说了两个字:
“熟了!”
就在这时,那月亮门里飘来了一个姑娘。
她是萧十三娘。
她飞到了王正浩轩的身旁,伸出手来在篝火上烤了烤,小鼻子耸了耸,好奇问道:“这是炖的什么?”
“狗!”
“……狗狗那么可爱,”
她也取了一双筷子,毫不客气的夹了一块,吹了吹放在了嘴里,腮帮子鼓鼓,片刻,她眼睛一亮,“狗狗不仅仅可爱,肉还这么好吃的呀!”
“……废话!”
“来来来,吃了这一条,过些日子我再去皇城司里弄一条。”
李辰安给钟离若水夹了一块,低声说道:“这东西性阳,你畏寒,吃了挺好。”
小武的内心似乎挣扎了片刻,他终于还是伸出了筷子,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一锅香肉片刻就被吃了个精光,连汤都没有剩下一口。
直到这时,萧十三娘才意犹未尽的向李辰安汇报了一句:
“师姐她们明儿个一早来梅园……幸亏她们没和我一起来,不然一人也就只能吃上一口……安前辈已带着其余人按照你的意思离开了水云山,带着那些刀,还带着那些罐子。”
“对了,师傅给我们来了一封信。”
李辰安一怔,“她说啥了?”
“她说她也离开了晚溪斋,正往京都而来。”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到?”
“没有,”萧十三娘摇了摇脑袋,“师傅她性子懒散,那头驴走路很慢,估计要入了冬才能走到这里。”
王正浩轩转头看向了萧十三娘,“你师傅?她老人家也出山了?”
萧十三娘眉眼儿一挑,“你以为我师傅也像你师傅一样?”
“我师傅可年轻了!她而今才二十岁好不好!”
王正浩轩扬了扬那双已长了出来的漂亮的眉,心想师傅曾经说晚溪斋其实并不算江湖门派,或者说只能算半个江湖门派。
因为晚溪斋不单单是只收女弟子,关键在于晚溪斋从建斋以来至今数百年,从不参与江湖纷争。
也就是说,晚溪斋的弟子们,都与世无争。
可她们现在却全部出了山,连她们的师傅都跑出来了,还全部都是投靠的李辰安……这算与世无争么?
萧十三娘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摸出手绢擦了擦嘴儿,又说了一句:
“师傅在信中还说,她发现许多江湖中人正向京都而来。”
“其中,有数名白衣盟的高手。”
“另外,她还看见了一个背着一张弓的异域乞丐!”
李辰安不太明白江湖事,阿木此刻眉间一蹙,问了一句:“北丐左丘不明?”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好的消息
姬泰很糟心。
这李辰安搬来梅园才短短两天时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煎熬了两年!
还好,明儿个便是九月十六,这小狗曰的终于要出发去双蛟山剿匪了!
姬泰在得到宁知行送来的这个消息之后简直是喜极而泣,李辰安再不走,他很担心自己熬不过这个冬了。
他那欢喜的心情还没有持续多久,鱼龙会的谍子却又给他送来了一个糟心的消息——
霍家!
霍家让广陵城的沈家去江南收购秋粮,原本所报一切顺利,江南秋粮的一大半都被沈家的那个叫沈巧蝶的姑娘给收入了囊中。
霍家和沈家投入了大量的银子,那些粮食按照原定计划,本应该走水路直接运去双蛟湖。
可万万没有料到,那数以百计的漕船,竟然在临风渡被一帮水匪给劫了!
玉广大运河上何时多出来了如此强悍的一股水匪?
那谍子还说,那股水匪在劫了所有的漕船之后,竟然向玉广大运河的出口驶去……那里是长江!
他们将那么多的粮给弄去了哪里?
没有下文。
不知所踪!
“从临风渡去长江口,必经广陵水师所在的临水港!”
姬泰看了看这面色苍白的霍家家主霍希,又道:
“而今,广陵水师提督是广陵钟离府的钟离秋阳!”
“钟离秋阳如果见到那么多的漕船,他必然会拦截搜查!”
“他若是见到那么多的粮食……他怎么可能让那些水匪将粮食给运走?”
“他一定会吃掉那批粮,因为大家都缺粮!”
“所以,这事的背后,怕是广陵钟离府所策划……樊桃花,”
姬泰深吸了一口气,“老夫一直在等着她带着定国侯府的所有人离开京都,甚至老夫也暗示过她,蜀州她为王。”
“她这一家伙……霍家主啊,不仅仅是损失惨重这么简单,这也打乱了老夫的大计啊!”
霍希咽了一口唾沫,那双老眼里有悲愤还有不甘,他拱手一礼:“相爷,沈家传来的消息是,那些劫匪,似乎和李辰安曾经在鱼龙会任舵主一职时候网罗的那些江湖亡命徒有关!”
姬泰吃了一惊,怎么这破事还和李辰安扯上了关系?
“消息可靠?”
“沈家小姐沈巧蝶,正在赶往京都的路上,按照时日算,应该就是这两天会到!”
“她对这次江南秋粮收购最为清楚,她原本也在其中的一艘漕船中,听说船队在临风渡被劫的时候,她恰好上了岸躲过了这一难,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那些匪人,正是李辰安离开京都的时候,吩咐手下一个叫叶破的江湖中人所招募的!”
“而招募这些人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盯着这批粮!”
“另外,秋粮收购之时,李辰安还让另一个广陵粮商蔡正遥也去了江南各地。”
“这厮将江南粮价生生抬高了两成之多,最后却一颗粮食也没有收购!”
“相爷,”
霍希又躬身一礼,咬牙切齿的说道:“李辰安这小贼,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就想着一举弄垮我霍家和沈家!”
“不瞒相爷,沈家、沈家为了这事以倾尽所有,沈家的那位家主沈千山闻此噩耗……上吊自尽,幸亏发现得早,虽挽回了一条命,却、却卧病在床。”
“而我霍家也损失惨重,以至于霍家的酒坊已停工,因已无粮可酿酒,而今的广陵城,他李辰安的桃花酿一家独大!”
“小人求相爷务必弄死李辰安!”
“这小贼坏事做尽,他一日不死……许多人寝食难安!”
姬泰嗅了嗅空气中的烟味,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弄死李辰安。
“你们放心,那小贼活不了多久。”
“这件事,是老夫让你儿子霍传名所做,而今出了这么大的漏子……霍家主啊,要求富贵,当然得有所付出才行!”
“等等吧,大致也就是熬过这个冬,来年春,花就会开了。到那时候,你收获的比失去的会多得多!”
霍希等的就是这句话。
因为真正损失巨大的是沈家。
他连忙又躬身一礼:“多谢相爷,小人告辞!”
“嗯……等等,你孙子霍书凡和六公主那事,现在怎么样了?”
“回相爷,丽贵妃娘娘前些日子发了话,说、说没了驸马府,再等等。”
“哦……你去吧。”
霍希告退离开,姬泰眉间微蹙,江南秋粮之损失当在何处弥补?
沈家这算是恨透了李辰安。
那么当李辰安死于双蛟山之后,老夫再亲临大理寺,审李辰安假冒皇长子一案,有李辰安的那位前未婚妻沈巧蝶作证,再有广陵城的那个拳师作证……他李辰安死了也会被万名唾弃!
诗仙,诗尼娘的个仙!
给老夫见鬼去吧!
监察司,虚张声势,李辰安的假面孔一旦揭开,老夫要拆了监察司那破院子!
就在姬泰内心愤愤的时候,相府大管家康时济匆匆的走了进来。
他躬身一礼,低声说了一句话:“老爷,就刚才,骆家六少爷送来消息,说京兆府的人抓捕了兵部主管军械司的赵谓赵大人!”
姬泰一惊,“京兆府怎有抓捕朝中大臣的权利?”
“回老爷,六少爷说京兆府拿的是刑部的文书!”
“刑部?刑部尚书俞宏图?”
“……应当是!”
姬泰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他嗅到了一股和这烟味不一样的味道。
“如此看来,六部尚书,除了一个李文厚之外,这俞宏图对老夫也是阳奉阴违两面三刀!”
“好!很好!”
“他们给赵谓罗列的罪名是什么?”
“回老爷,说是赵大人有资敌之嫌……就是军械司里面的刀枪箭羽,出现在了双蛟湖的那些水匪手中,故要交给大理寺审问!”
“骆家六少爷还说了一句。”
“他说了什么?”
“京兆府府尹向东,今儿个去了一趟监察司,受太子殿下所邀!”
姬泰心里一震,“那肥猪这是要借着这股风作妖了?”
“相爷,今儿个太子来了隔壁一趟!”
姬泰顿时恍然,“借太子之手,从兵部开始……李辰安,老夫还是小瞧了你啊!”
“还好你就要死了,不然,老夫当真还遇见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对手!”
“去将姬翎叫来,李辰安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审赵谓,其目的便是姬翎,最终就是想要针对老夫!老夫有些话,当对姬翎说说。”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临行前夜
皇城司。
借着朦胧的灯光,长孙惊鸿坐起了身子,仔细的瞧了瞧李辰安。
“怕不怕?”
“怕!”
“怕就对了。”
李辰安撇了撇嘴,“我怕的不是明枪,而是暗箭!”
顿了顿,李辰安给长孙惊鸿斟了一杯茶,“北丐左丘不明,这人你知道吧。”
长孙惊鸿眉间一蹙点了点头,“怎么了?”
“他正往京都而来。”
“你觉得他是来对付你的?”
“万一是呢?阿木说这人不仅仅使得一手极好的打狗棒,还射的一手好箭!”
“如果他在百步之外给我一家伙……双蛟山里树高林密,这半步大宗师的一箭,你觉得我能接得住么?”
长孙惊鸿咧嘴笑了起来,他端起茶盏来吹了吹,“老夫倒是不担心左丘不明。”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上将军吴冕!”
“他手里并没有兵,有何惧之?”
“可长乐宫里却有兵。”
李辰安一惊,愕然的看着长孙惊鸿,沉吟三息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皇上还要在这事上插一手?”
长孙惊鸿未置可否,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看了李辰安五息,“原皇城司副提举夏运虎背叛皇城司逃之夭夭这事你清楚。”
“他知道皇城司许多的事,也知道许多过往的事。”
“老夫如此信任于他,他却做出了这等莫名之事。故而老夫想当面问他一句为什么,于是将皇城司六处的力量都用在了寻找他的下落之上。”
“然而半年过去,却根本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仿佛人间消失!”
“放眼整个宁国,能躲过皇城司眼线的地方并不多,而恰好长乐宫就是其中的一个!”
李辰安一惊,“你怀疑夏运虎就藏在长乐宫?”
长孙惊鸿没有回李辰安的这句话,他只是在推测:
“夏运虎,上将军吴冕在西部边军任大将军一职的时候,他是吴冕手里的车骑将军。”
“昭化四年,皇上召吴冕回京,任上将军一职,夏运虎和他同回,皇上没有将他放在上将军府,而是放在了皇城司。”
“当时在所有人看来,皇上此举,不过是为了避免昭化三年那件事带来一些不太好的后果……吴冕是卢战骁的人,夏运虎是吴冕的人,这等同于都是卢战骁一系。”
“老夫当时也以为是如此,因为他们离开了军旅,不再执掌军中权力,那便没有机会为卢战骁做点什么。”
“但现在看来,老夫似乎错了,这恐怕是皇上的一番故意安排……皇上没有杀他们!”
“皇上手里有精兵而无良将,这二人皆是良将!”
李辰安一震,“所以这二人,其实就是皇上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启用的将?”
“通过这么些年将他们闲置,而后再委以重任……”
李辰安眼底透出一抹不解之色:
“他何必这么折腾呢?”
“他这么折腾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国家都是他的,这完全说不通啊!”
“谁知道呢?”
长孙惊鸿徐徐站了起来,在这颗歪脖子树下来回走了几步,“现在不是去揣测皇上意图的时候,这件事我来处理,至于那个左丘不明……你当然也得当心着点。”
“还有白衣盟,嗯……这个局太乱,如果能一锅炖了,往后会少许多麻烦事。”
“白衣盟和咱们皇城司,究竟有怎样的过节?”
长孙惊鸿一捋长须,“不是过节。”
“那是什么?”
长孙惊鸿咧嘴一笑:
“深仇大恨!”
“……这不废话?”
“你执掌了皇城司,这些都会知道。现在别去想那么多,先将双蛟山一事办好,其余的……往后有的是时间去逐一了解。”
李辰安没有离去,他仔细的看着长孙惊鸿,过了片刻才又低声说了一句:“我发现你在怀疑皇上!”
“你就实打实的告诉我,你究竟还隐瞒了我一些什么?”
长孙惊鸿转头瞅了李辰安一眼,有些气恼,“这破阎王殿都要交给你了,老子有什么好隐瞒你的?”
“那皇上……我不相信你对长乐宫真的丝毫都不了解!”
长孙惊鸿站立了许久,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忽的说了一句:“亏心事做的多了,不仅仅是怕鬼,也怕人!”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回去陪陪若水,明儿个一早,带着玄甲营启程!”
“你既然要处理夏运虎这事,玄甲营留给你更好一些……不瞒你说,我广陵城的人已经来了。”
长孙惊鸿微微一笑,“你当老夫不知道?”
他忽的又叹息了一声:“我老了,说起来也早就该死了。我现在死去也能瞑目,因为皇城司握在你的手上,现在看来恐怕比握在我的手上更合适一些。”
“所以我能死,你却一定不能死!”
“我如果死了,记得把我埋在水云山的那处山腰上……三个老头指不定还能在一起吹吹牛说说过往。”
“贡品就不要上猪尾巴了,吃多了也腻得慌,换点别什么玩意儿都行。”
“行了,滚吧,老夫还有些事要做。”
“……王正浩轩那小子跑哪里去了?”
李辰安回头望了望,哪里有王正浩轩的影子。
不远处的二处院子里,此刻却忽然传来两声犬吠,李辰安撇了撇嘴:
“他,估摸着是去给你找点新奇的贡品!”
长孙惊鸿一怔,李辰安嘿嘿的笑了起来:“好好活着吧,这破院子我不喜欢,太黑,你守在这最合适。”
“我呢……双蛟山之事结束之后,我准备做点生意赚些银子,我自己想要过得更舒服一些,给你养老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李辰安向二处那地方望了一眼,又看向了长孙惊鸿:“你瞧瞧你这一身,这眼见着要入冬了,可不是曾经少年时候,再穿着这破烂麻衣会冻出病来。”
“等我回来,就在这歪脖子树下给你修一间暖阁,你要躺,就躺在暖阁里。”
“走了,你可千万别死了,等我回来给你养老!”
李辰安抬步,长孙惊鸿看着他的背影,忽的露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
“老夫有一孙女,名叫长孙红衣!”
“若你回来未见到老夫……替我照顾好她!”
李辰安转身,“娶了她?”
“未尝不可,只是你恐难如愿,因为她似乎有了喜欢的人。”
“谁家小子?”
“王正浩轩!”
提着一口麻袋正好走来的王正浩轩听到这句话吓得一哆嗦。
“我不干!”
第三百一十三章 好久不见
李辰安和王正浩轩还有那麻袋里的一只狗离开了皇城司。
歪脖子树对面的那黑楼上这时候落下来了一个人。
他站在了长孙惊鸿的身旁,也望了望李辰安背影消失的方向。
“你真喜欢这小子?”
长孙惊鸿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洋溢着那抹喜意:“如果他真成了老夫的孙女婿,还真挺好……坐吧。”
这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一袭青色的儒衫,头上还戴着一顶儒冠。
他一撩衣摆坐在了长孙惊鸿的对面,取了火折子点燃了茶炉,煮上了一壶茶。
长孙惊鸿看了看他,“温煮雨,上次一别又好久不见,这些日子你又去了哪里地方?”
这男子竟然就是温小婉的父亲温煮雨!
温煮雨咧嘴一笑:“去了一趟广陵城。”
“那地方还值得你去?”
“值得!”
温煮雨抬起了头来,也看向了长孙惊鸿,“桃花山上的听涛亭饮酒听涛依旧惬意,桃花岛上的那些兰花开了,依旧生人勿近。”
“这一次回广陵城,我去了一趟桃花山,喝了一壶桃花酿。”
“而后泛舟画屏湖,围着桃花岛转了一圈……没有登岸。”
“再后,我将李府的人,托一个友人,带离了广陵城。”
“我估计就算是你,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了。”
长孙惊鸿眉梢一扬,并没有问李府的人如何,而是问了一句:“为何没有上桃花岛去看看?”
“已不需要再看。”
“所以,商涤就是奚帷?”
温煮雨捻了一撮茶丢入了茶壶中,并没有回答长孙惊鸿的这个问题。
“当年京都种下了四颗大叶榕,其中的一颗就是商涤种在旧雨楼的。”
“后来他去了广陵城,修建了桃花岛……他姓商,江南商氏的商!百年前那位商丞相的商!”
“修建桃花岛的银子,来自江南商氏,商涤,本就是而今商氏族长商良的亲弟弟。”
“所以,他不是奚帷!”
长孙惊鸿眉间一蹙,“这就是你这些年调查的结果?”
温煮雨点了点头,“为此,我甚至在江南商氏当了三年的管家。”
“那他究竟在哪里?”
温煮雨看向了长孙惊鸿,沉吟片刻,才低声说道:“或许,他在长乐宫!”
长孙惊鸿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
温煮雨微微一笑:“这最有可能!因为那地方最安全!”
“他如何能够进去?”
“你忽略了一个地方。”
“何处?”
“东山,太一道道观!”
“……”
长孙惊鸿沉默了许久,他的那两道眉忽的一挑,“双蛟山之局,你怎么看?”
“不知道,但我依旧认为姬泰同样是一枚棋子!”
“所以双蛟山之局也出至于奚帷之手?”
“应该错不了,因为皇上不应该那么巧就回到了京都,也因为皇上不应该那么突兀的就暗示所有人李辰安是皇长子……你不也在配合皇上演这一出戏么?”
“你的目的何在?”
长孙惊鸿沉吟三息,忽的一笑:“他是君,我是臣,我当然得要配合他。”
“不!”
温煮雨俯过了身子,低声说了一句话:“你没有忘记景泰三十四年先帝大行的那件事!你怀疑皇上的身份,意图借李辰安来探他一个究竟!”
长孙惊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温煮雨,“之前老夫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老夫已改了主意。”
“为何?”
“李辰安这孩子不错,老夫很喜欢,所以不能以他为卒去过河送死!”
“我也觉得李辰安这孩子不错,所以我让小婉去了梅园给他送了一封信!”
“……防谁?”
“所有人!包括你!”
……
……
昭化二十三年九月十八,卯时。
天尚未亮,但玉京城已经醒来。
大街小巷的那些食铺已经开了门,食铺里的灶台上,已冒起了滚滚浓烟,冰冷的空气中已有刚蒸熟的包子或者草饼的味道在飘荡。
街巷里也有了不少的行人,多为小商贩,想要起个早赶个早市能够多赚两个铜板。
长月巷子相对而言较为安静,这条巷子里有个相府有个梅园,两家就占去了街巷一侧的一大半。
但长月巷子里的人却很多。
就在梅园的外面,就在那昏黄的灯光之下,整整齐齐的站着数以百计的骑兵!
长月巷子里的街坊们早已推开了窗或者透过门缝看着那些萧杀的骑兵,他们不知道这些骑兵从何而来,来这里又是要做些什么。
心想难道是小李大人要带着这些骑兵冲破相府的那扇新修好的门?
而此刻,相府的姬泰也得到了这一消息。
他有些担忧,因为这些骑兵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老爷,皇城司七处的王正金钟在梅园的门口……这些骑兵,恐怕是长孙惊鸿这些年训练出来的。”
相府管家康时济小心翼翼的说了这么一句。
姬泰一捋长须,“这老东西,估计这事连皇上都不知道!”
“所以,这应该就是李辰安敢去双蛟山的依仗!”
“正好,那就一口吃了他们!”
康时济沉吟片刻,又低声问了一句:“老爷,如果这些骑兵真就是长孙惊鸿的心血……他既然将这些骑兵交给了李辰安,这便是他对李辰安莫大的信任。”
“老奴有些不解,这李辰安,莫非真的就是卢皇后的儿子?”
“不然,长孙惊鸿怎会对他掏出了心窝子?”
姬泰忽的阴恻恻一笑,“这已不再重要!”
“……老奴多嘴了。”
康时济躬身退下,姬泰端起了茶盏,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眼里此刻才流露出了一丝疑惑,片刻之后这抹疑惑消失不见。
梅园主院。
钟离若水给李辰安理了理衣裳,抬眼忧心忡忡的看着李辰安的脸。
“你可千万要记住对我的承诺!”
“虽说是剿匪,但也万万不能大意。”
“你、你毕竟是个文人,剿匪这种事,本不应该是你去做的。”
“昨晚我想了一宿,这事儿现在你已推却不了,但这事之后……我还是觉得你握笔更好一些。”
李辰安微微一笑将钟离若水拥入怀中。
“我知道,其余的事你别担心,你记住我昨晚告诉你的话,若是说服不了你奶奶……你记住,带着萧十三娘她们,去广陵城等我!”
“……真有那么严重?”
“也不一定,但终究要防个万一。”
“再说,咱们原本不就打算回广陵城的么?”
“好,你记得多加小心!”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笔大生意
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列整齐的骑兵队伍走在了玉京城的朱雀大道上。
准确的说,这是两支队伍。
一支着黑甲行于左侧,一支着银甲行于右侧。
着黑甲者自然是玄甲营,而着银甲者,则是二皇子宁知行所带来的护卫。
李辰安不会骑马,所以,他乘坐的是王正金钟所驾的马车。
他颇有深意的邀请了二皇子与他同乘。
此刻他掀开了车帘,望了望外面混黄的灯光,“原本是打算为殿下造个势头,就是请来戏班子,在前面敲锣打鼓的吆喝而行。”
“原本还打算弄几个条幅,写上德亲王殿下亲征,让那些人举着,让京都的百姓都能看见。”
“如此,一来可宣扬殿下之威名,二来……也能让京都的百姓知道殿下之骁勇。”
宁知行看着李辰安,嘴角一翘:“那为何放弃了?”
李辰安放下了车帘,也看向了宁知行,“因为……我忽然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什么意思?”
李辰安微微一笑,“多此一举,浪费银子!”
宁知行双眼微微一眯,“你说我们现在坐的如此之近,我如果这时候杀了你会怎样?”
“你没那么蠢,既然我敢邀请你同乘,自然就不会担心你对我做点什么。”
“我的人可比你的人厉害多了,并且他们是忠于我的,就算杀了我,你也得给我陪葬。”
“这买卖可不划算,你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二皇子,说不定未来还真有可能继承大统。”
“而我呢……”
李辰安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宁知行打断。
他俯过了身子,看着李辰安极为认真的说了一句:“据说你最喜欢的是做生意?”
“没错。”
“那本王真心实意的想和你做一笔你稳赚不赔的生意,你可愿意?”
李辰安咧嘴笑了起来:
“殿下果然是聪明人,我邀请殿下同乘,就是想看看殿下有没有这做一笔买卖的心思,说来听听。”
宁知行沉默了许久,因为这事太过重要,也因为他依旧看不明白李辰安究竟值不值得他信任。
“我肯定无法对你保证什么,”
李辰安当然知道宁知行心里的犹豫,若是在没有得到昨晚的那封信之前,他是不屑于和宁知行说什么的。
但现在因为那封信,他改变了主意。
他笑眯眯又道:“如果让我来选择,我依旧会选择你的皇兄太子殿下……因为他登基为帝,我会更安全。”
“既然要做生意,大家就都得拿出一些诚意来,不瞒殿下,我不管你有多么充分的准备,你原本一定会死在双蛟山!”
宁知行眉间一蹙:“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李辰安从袖袋中摸出了一个瓶子:“迷离。”
他又从袖袋中摸出了一个小罐子:“烟花!”
“迷离加上烟花,你觉得能弄死多少人?”
宁知行心里一震,又见李辰安忽然解开了衣裳,露出了里面银色的铠甲。
“这玩意儿寻常的刀箭伤不了我,就算是北丐左丘不鸣的箭……哪怕他是半步大宗师,他在百步开外射我一箭,也未必就能要了我的命!”
“可我要殿下的命,却并不是太难!”
自此,宁知行才深吸了一口,“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我毕竟是皇城司的副提举。”
“好,那我们就谈谈这笔生意!”
“殿下请说。”
宁知行沉吟三息:“本王的母妃去过长乐宫。”
“那是一座城!”
“城里有许多人!”
“都是兵!”
“估计有十万之数的兵!”
“养那么多的兵,就需要消耗极多的粮食!”
“双蛟湖的水匪……不是水匪,而是……父皇养在那里的兵!”
李辰安豁然一惊,“你的意思是……”
“没错,他们去岁就抢了江南税粮,并没有存放在双蛟岛上,而是走祁山走廊,运去了长乐宫!”
李辰安沉吟三息,“这消息确实惊人,但皇上一道旨意便可解决的事,何须如此去做?”
宁知行没有回答,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恐惧之色。
“本王之所以同意随你去剿匪,也是想去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接下来就是咱们的这笔生意!”
“我需要你帮我,皇兄虽为太子,但他做不了这件大事!”
李辰安盯着宁知行,从宁知行的神色上看不出虚假的模样。
“你要造反?”
“若不造反,宁国三百年江山就完了。”
“姬泰告诉你的?”
“不,他根本不知道。”
“他一心一意想要扶持本王上位,所以前些年他私底下招募了许多人放在双蛟湖,其目的也是为了劫持江南税粮,因为打仗粮草至关重要。”
“可他并不知道他招募的那些人,全都是父皇故意放出来的足足三百个精锐的士兵!”
“所以前些日子十里坡税粮被劫,护送税粮的有五百人之多,却根本就不是匪人的对手!”
“这些匪人而今有一个头领,他叫夏运虎!”
李辰安心里又是一震,长孙惊鸿怀疑夏运虎在长乐宫,可宁知易却说夏运虎就在双蛟湖。
“这次劫去的那些粮食,全部藏在一处山洞之中,那处山洞有地下河与双蛟湖相连,而今从双蛟岛至那处地下河已通过船只连在了一起,那些粮食正在运往双蛟岛……恐怕也正在通过祁山走廊运往长乐宫!”
至此,李辰安才相信宁知行确实抱有极大的诚意。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以为长孙惊鸿会告诉你景泰三十四年发生的那些事。”
李辰安已从昨晚的那封信里知道了一些,却依旧问了一句以印证那封信的真假:
“什么事?”
“皇爷爷大行,传位诏书被改,皇城司被一把火付之一炬……这些事,本王也不是太清楚,但长孙惊鸿一定知道!”
“所以,卢皇后才一力重建皇城司,才一力主张长孙惊鸿执掌皇城司。”
李辰安仔细一想,又问了一句:“就算这事是真的,事情已过去了二十多年,他已稳坐江山,还有何惧之?”
“本王也不知道,只是母妃说……她说这背后定有隐情,只是她探了数次父皇的口风,却未能得到答案。”
李辰安眉间一蹙,如此看来,温煮雨在那封信里的一些推断是正确的。
可也仅仅是推断,并不能真正解释皇上依旧迷惑的行为。
这特么的,难道真是修道把脑子给修坏了?
宁知行看着李辰安沉思的模样,低声问了一句:“这笔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冤家
队伍抵达了玉京城的南门,天色渐开,阴沉了数日的天,终究飘下了雨来。
雨不大,但淅淅沥沥惹人烦。
此刻坐在马车里的李辰安心里也有些烦。
宁知易抛出的这笔生意极其诱人,如果按照投资的观点来看,这确确实实是一笔收益巨大的生意,李辰安事实上也并不怕他宁知易秋后反水——
宁知易需要自己背后的这些力量。
甚至他承诺若是助他登基为帝,那么李辰安就是宁国的又一新贵。
皇城司依旧是他李辰安的!
燕国公愿意拿出两处矿山,骆国公也愿意拿出两处盐场,甚至玉广大运河这条航道的漕运也能交给李辰安!
这是割他们的肉,但宁知易却说这都是昨儿晚上他们亲口许诺。
其实也不难理解。
若是二皇子能登基为帝,他们的财富至少还能够保全绝大部分。
可若是他们落败……莫要说财产,就连九族都会遭殃。
若是答应,他李辰安可一举成为宁国最富有的人!
不仅仅是财富,还有权力!
若说李辰安不动心这是假的,但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他便没有应承宁知行的这番诚意。
“此事,我会放在心上。”
“等去双蛟湖看过之后,等回到京都之后,等我查阅一下景泰三十四年的那件事之后……我会给你我的选择。”
宁知行失望的叹息了一声,“我以为你是个枭雄。”
李辰安微微一笑:“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另外……就算我答应了你,姬泰也必须死!”
宁知行沉吟五息,点了点头。
他掀开车帘看了看这南门那高大的城墙,“你入京都那日,本王就站在这城墙之上。”
“若算起来,本王才是第一个迎你入城的人。”
“其实仔细想来,中秋夜那晚你说的没错,咱俩之间其实根本就没有矛盾……至于在花溪别院对你行刺这事,本王也是后面才知道。”
李辰安也掀开了车帘看了看那堵城墙,笑道:“假如那天你从城墙上下来了,或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可惜,你没有下来,仅仅是看看。”
就在这时,那两扇宽大的城门开了。
队伍再次启程,就在队伍走出城门的那一刻,李辰安忽然看见城门口站着两个没有打伞的姑娘。
他微微一怔——
沈巧蝶?
这时沈巧蝶也正好抬眼看向了他,沈巧蝶忽的一惊,抱着褡裢的双手顿时一紧。
她已听说了许多李辰安入京都之后的事。
她已知道这个在广陵城众人口中的傻子,而今已有皇上御赐的诗仙之名!
她还知道他有了一个尚未捅明的皇长子的身份,并因此而列朝班,成了监察司的谏议大夫,还成了皇城司的副提举!
此刻秋雨簌簌。
自己连一把伞都没有,浑身上下的衣衫已湿尽,这一路颠沛流离之苦……皆是拜这个正坐在那漆黑马车里的、一脸得意洋洋的前未婚夫所赐!
她银牙一咬,双眼几欲喷出了火来。
但她现在却不敢发声,因为这些黑甲银甲的骑兵,定然就是他手里的爪牙。
得尽快进城,去找到霍书凡,去向姬相揭露这厮的丑恶嘴脸!
她收回了视线,低下了头,正要向城门而去,李辰安此刻却忽的说了一声:“停车!”
驾车的王正金钟一听,一声大吼:“静!”
黑甲骑兵全体静默,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马车里的宁知行一怔:“怎么了?”
李辰安打开了厢门,“我前妻!”
“……”
宁知行便看见李辰安下了马车,就这么朝着雨中站立的那两个姑娘而去。
沈巧蝶吓了一跳,她将胸前的褡裢抱得更紧,脸上原本就很苍白,这时变成了惨白——
他要灭口?
他现在权势滔天,若是在这里将自己给杀了,都不用埋的!
“你看看你这样子!”
李辰安站在了沈巧蝶的面前,他当然早已知道江南秋粮收购之事,这前未婚妻如此落魄,本就在情理之中。
“我记得在广陵城的时候,沈家大小姐不仅仅是广陵城的一大美人儿……”
李辰安忽的伸出了一只手,一家伙勾住了沈巧蝶的下巴。
沈巧蝶想要后退,却偏偏被李辰安给勾到了他的面前。
二人距离很近。
中间就隔着沈巧蝶抱着的那个褡裢。
“那时候的你,其实还是蛮可爱的,真的!”
“虽然泼辣了一点,虽然势力了一点,这其实都不是什么事。”
“但你有个最大的缺点,你的眼光真的不行,不管是看人还是做生意!”
“你说我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你看看我现在还如蝼蚁么?”
“你呀,找个勤劳的老实人嫁了多好?为什么会去喜欢霍书凡呢?为什么要受了霍家的怂恿去染指江南秋粮呢?”
“人家霍书凡这眼见着就要和六公主成婚了……你看看你,连看错了两个人,你现在来京都,又走错了一步!”
沈巧蝶也知道霍书凡和六公主这件事,只是她依旧有着她的倔强:
“我和你早已没有了关系!”
“书凡会娶我,哪怕为妾,我也愿意!”
“你这是想要羞辱我?”
李辰安勾着沈巧蝶的手一抬,沈巧蝶被迫扬起了脖子,便看见了李辰安眼里的那抹邪恶的笑意:
“羞辱有很多方法,我其实真的想羞辱你一下,只是……这地方不合适!”
“李辰安!你这个混蛋!”
“我从没有说自己是个好人。”
“我、我会去将你这虚假的身份给揭穿!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情急的沈巧蝶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她就后悔了。
可偏偏李辰安却并没有生气。
“去吧,你怎么揭发我、向谁揭发我都没关系,但有一件事你给我记住了!”
“你的身子,不能让霍书凡给碰一下!”
“就在京都等我回来,如果你被霍书凡给碰了……”
李辰安微微低头,二人鼻息可闻,他忽的一笑,“你就死定了!”
“你沈家的所有人都死定了!”
“当然,霍家也死定了!”
“……你、你威胁我!”
“对,我就是威胁你,你又能怎样?”
李辰安松开了手,“你看看你,人家吃一堑长一智,你吃一堑长了一点胸……”
“不过我喜欢。”
“记住我说的话,等我回来……但我肯定不会娶你,妾也不行。”
他转身,向马车走去。
雨中的沈巧蝶浑身都在颤栗,因为而今的李辰安他确实做得到。
除非自己死!
可自己还不能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阴雨的天,没有让眼泪留下来。
“燕儿,咱们走!”
她抬步向城门而去,却偏偏又回头望了一眼。
那队骑兵已经出发,速度渐快。
“你去死吧!”
她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刚刚入城,却遇见了一个人——
温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