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翻脸
“这不是姬丞相的意思。”
“那是谁的意思?”
“这……”杨四贤看了看钟离若水,不料李辰安也站了起来,他将那牌子塞到了杨四贤的手里,因为他已经用不着鱼龙会舵主这个身份了。
刘酌活着抵达蜀州的消息已经传入京都,杨四贤此刻来问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姬泰这人本就多疑,无论自己如何回答,他都会认定刘酌没死是自己使了手脚。
这牌子留着唯一的用处是和广陵知府霍传名做一些交易。
但现在这形势看来也变得不再重要。
他已经和钟离若水商量好了,准备放弃广陵城,去蜀州重新布局。
他不能让那些产业的技术落在别人的手里,而如果在广陵城投入太大,到时候广陵钟离府要整体转移反而不便。
当然,如果情况并没有往这最坏的方向发展,以钟离府的手段,要取得盐铁这些东西也完全不需要依靠霍传名。
用钟离若水的话说就是:“既然这生意的利润如此之高,为什么要让外人分走一半?”
“盐铁要弄到手很简单呀,直接从宫里就能拿到批文,我们可以自己买来矿山盐井开采,只是以往我并没兴趣罢了!”
所以,这牌子对于李辰安而言,就失去了任何意义,反而还令他这身份有些不受人待见。
“杨老啊,你我相识一场,你也这把年纪了,为了你的后人……我劝你善良!”
杨四贤大惊,“辰安,你不要误会!”
“是我误会了么?”
“那天来这里的那个萧公公,他可是姬贵妃宫里的管事太监!”
“那个罗月半,他竟然是鱼龙会的客卿长老!”
“你告诉我不要误会,我误会什么了?”
李辰安忽然踏前一步,他笑眯眯拍了拍杨四贤的肩膀,“我这个人吧,你还是了解得不太多!”
“我很记仇,谁想要我死……我也不会让他好活!”
“我在京都南门就说过,我前脚迈出广陵城,后脚就没打算再迈回去!”
“既然有人对我做了初一,那就别怨我做出个十五!”
他的脸色忽然一变,变得极为阴冷:
“你今儿个既然来了,我不妨就告诉你,我正派人在查你的家究竟在哪里!”
“你回去之后准备好鱼龙会总部的地图,要最准确的,要有水牢进出方法的!”
“准备好之后,用它,可换你孙女性命!”
杨四贤完全没有料到李辰安会如此之快的翻脸!
刚才的李辰安明明还在和他滔滔不绝的叙旧,可这转眼之间,他居然就变了一副如此陌生的面孔。
甚至他竟然早已在算计着自己!
他忽然发现自己本不该来,因为李辰安本就不该那么笨——
八月初五杀李辰安这件事根本就瞒不过他,因为露了面的萧公公,还因为那死了的罗月半。
他既然知道那是姬贵妃所为,自然就会格外防备姬丞相,自然就对鱼龙会不再有任何好感,更不用说信任!
他想要鱼龙会总部地图,他竟然要去救温小婉!
杨四贤脸色也变得阴沉了起来:“祸不及家人,你若是敢对我孙女下手,我现在就杀了你!”
就在这时候,原本背对着他们坐在凉亭里的正在看着荷塘的阿木忽然转过了身来。
他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拔出了放在一旁的刀。
在那一刀出鞘的那一瞬间,杨四贤大骇。
他双脚一蹬,身子向后猛的一退,一退三丈!
阿木手里的刀已经劈下,比他后退的速度更快!
杨四贤拔剑。
他的剑离鞘三寸。
他终究没有拔出腰间的剑。
他的右手被阿木一刀斩断!
他没有发出惨叫,只是他的脸顿时苍白,额头的汗滚滚而下。
他的左手捂住了断臂之处,任由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滴落。
“李辰安,老夫小看了你!”
“杨四贤,你浪费了小爷我的画屏春!”
“你会后悔的!”
“不要废话,准备好图纸,交换你孙女的命!”
李辰安说完这句,忽然一声大吼:“滚……!”
杨四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与进来的一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他抬头一看又是一惊——商涤!
他知道在广陵城的时候李辰安与商涤交好,他也知道商涤是皇城司的人,现在他怀疑李辰安也是皇城司的人!
这样就能解释的通那场暴雨中的那件事。
皇城司为李辰安出头,故而砸了姬丞相的那四处产业,还屠了足足百十来号人!
这小子,原来是个卧底!
……
……
“你真派了人去绑了杨四贤的孙女?”
李辰安咧嘴一笑摇了摇头:“吓唬他的,这个人多疑,多疑的人通常会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杯弓蛇影。”
“哪怕我没有丝毫动作他也会害怕,我要的就是他害怕,如此,他会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就让他自己去折磨自己吧。”
“地图你拿到了没有?”
商涤看了看李辰安,二人坐在了凉亭里,阿木已经收了刀,他依旧背对着他们,又在安静的、孤独的看着那一湖阳光中的莲。
“情况有些复杂了。”
商涤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放在了李辰安的面前,神色有些严肃的又道:“常书生已经入京,有鱼龙会的掩护目前皇城司还不知道他的行踪。”
李辰安正要展开地图,此刻一听也吃了一惊:“就是那个以人血作画,喜欢画玫瑰的妙手丹青常书生?”
“对,他现在已是一境上阶!”
李辰安一愕,“这谁收拾得了他?”
“原本王正金钟可以,王正金钟也正在赶回京都……但长孙先生说王正金钟赶回京都却不是要对付常书生。”
“……那是对付谁?”
“夏运虎!”
很显然李辰安不知道夏运虎这个名字,但坐在一旁正在斟茶的钟离若水此刻一听却吓了一跳。
“皇城司副提举夏运虎?不是早有传言说他将是皇城司下一任的提举大人么?怎么要对付他了?”
“谁知道夏运虎是怎么想的呢?哎……”
商涤一声长叹,“经过皇城司探查,发现今岁二月将常书生放走的人就是夏运虎……长孙先生以为这是姬泰对他许下了重诺。”
“这个人很厉害?”
“非常厉害!”
李辰安忽然觉得自己此问多此一举,一个未来的皇城司提举接班人,他当然厉害。
他忽然眉间微蹙,觉得这事的背后变得越来越复杂。
本就是想要救一个温小婉,这姑娘也就是凝香馆的一个清倌人,按照商涤此前的说法,鱼龙会此举之用意就是为了用温小婉将她爹温煮雨给诱出来。
现在鱼龙会将原本藏在江南的大魔头常书生都给召回到了京都,另外还策反了一个皇城司的高手……
“这温煮雨,究竟是何方神仙?值得鱼龙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来对付?”
商涤沉吟片刻,将曾经的那段过往仔细的讲给了李辰安。
李辰安听得目瞪口呆。
这才知道昭化三年发生了那么多的大事。
上车候卢战骁满门被灭。
卢皇后在那个秋天诞下了皇长子,这孩子却在那个冬天丢失。
卢皇后为此绝望而悬梁自尽。
皇上就此一蹶不振。
宁国因此走向了衰落。
这里面有奚帷的影子,也有自己的爷爷李春甫和温煮雨的影子,甚至还有长孙惊鸿的影子。
他这才明白温小婉这丫头落入鱼龙会的手中,引来的是又一场各方势力的博弈。
李辰安展开了地图,沉吟片刻,“告诉长孙先生一声,八月十五夜,子时,我去闯鱼龙会总部!”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一种喜欢叫放手
“这样做太危险!”
商涤走了,李辰安依旧在看着这张地图,钟离若水很是紧张,“鱼龙会总部防守森严,你、你就算带着安叔前去,也实在不太稳妥!”
“毕竟那个啥常书生那么厉害,安叔他那么胖,怕是打不过那人。”
“你等等,我回侯府一趟,问问奶奶的意见。”
说着这话钟离若水便站了起来,李辰安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道:“这件事不能将侯府给牵扯了进去!”
“温小婉是救还是不救……这个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商老哥既然和长孙先生说起过,长孙先生既然认识温煮雨,他才应该主动出手去营救温小婉。”
“可商老哥偏偏来了这里告诉了我这些,还真将鱼龙会的地图送来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长孙先生只是想试试我的胆量!”
“长孙先生是我爷爷的至交好友,所以,他不会看着我去送死!”
“所以这件事对于我而言,不会有任何危险,因为皇城司一定会出手!”
“他们,才是救温小婉的主力,而我嘛……我只需要去一趟鱼龙会总部就够了。”
钟离若水一呆,这才明白李辰安让商涤告诉长孙先生,他将于八月十五子时去鱼龙会总部的意思。
李辰安定下了时间。
如果他的推测正确,那皇城司也必然在八月十五子时左右发起对鱼龙会总部的进攻!
李辰安这样做的目的……他需要得到长孙惊鸿的认可?
但是……
“没这个必要呀!”
李辰安站了起来,在凉亭中走了两步,“还是有必要的,我和鱼龙会翻脸,姬泰没那么容易放过我。”
“虽然呆在这里很安全,可我终究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另外……我很不喜欢被人威胁,所以姬泰若是能早些死,我也就能早些放心。”
“姬泰死了,姬贵妃就失去了最大的依靠,那位二皇子我也不喜欢,他竟然想娶你为妻……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钟离若水脸蛋儿一红,丢给李辰安一个白眼,“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打趣,我可从没看上过他!”
李辰安嘿嘿一笑,“我知道,但他就不应该生起这种念头!所以,必须扳倒姬泰,然后再弄死他宁知行!”
“如此,我才能安安心心醉卧美人膝!”
钟离若水觉得李辰安这心眼比针眼还小,不过她很喜欢。
“京都姬家可也是一个极大的家族,姬泰有四个儿子,而今有九个孙子三个孙女……这四个儿子中有三个是武将,长子姬安掌握着宁国另一支强大的骑兵,镇守着京都南边门户太安城。”
“二子姬拓而今是京都北衙千牛卫,守卫着皇宫禁苑。”
“三子姬翎是兵部侍郎,虽不掌军,却有提名各军将领的权利。”
“辰安,我觉得吧,这才是皇城司迟迟不动鱼龙会的主要原因!至于咱们定国侯府……”
钟离若水坐了下来,正要将定国侯府的实力告诉李辰安,却没料到那照壁后走来了两个人。
前面是个穿着一袭白色绸缎长衫的器宇轩昂的少年。
后面……他的后面跟着的是一脸喜意的钟离若雨!
钟离若水小嘴儿一张,难以置信的嘀咕了一句:“齐知山!”
率先转头的不是李辰安,而是……阿木!
阿木在听到齐知山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视线就离开了那片荷塘。
他看向了齐知山。
然后看向了齐知山身后一脸羞涩的钟离若雨。
他忽然觉得心里一痛,他以为自己真的不会再去在意,可当钟离若雨又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无法真的将她忘记。
阿木很痛苦。
这样的痛苦来自于脑子里的矛盾。
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和钟离若雨根本就没有可能,因为钟离若雨压根就不知道你的心思。
另一个声音却在针锋相对,身份卑微又如何?当如李辰安那般大胆的去追求。
就算真输了,那又如何?
他收回了视线,他转过了头,他继续看着那片平静无波的荷塘。
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放弃!
因为,此刻的钟离若雨,脸上流露出来的神色是幸福!
既然她幸福,又何必去打扰。
……
……
齐知山二人来到了凉亭中。
他向钟离若水拱了拱手,视线却落在了李辰安的脸上,片刻,微微一笑,“我是齐知山,齐知雪的哥哥。我觉得我弟弟输给你……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李辰安嘴角一翘,伸手一引:“齐兄请坐。”
“多谢!”
众人落坐,钟离若水给他们斟了一杯凉茶,狡黠的看了看钟离若雨,忽然问了一句:“就是那一场雨?”
这话齐知山听得一愣,钟离若雨却含羞点了点头,抬眼瞅了齐知山一眼,“我们、我们说好了,往后、往后以理服人。”
钟离若雨顿时有些同情齐知山,因为钟离若雨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以理服人!
她只知道以武力服人!
而齐知山显然不是她的对手。
这小妮子装着一副柔弱含羞的模样,一旦成亲,恐怕就会原形毕露!
齐知山不知道呀!
他也脉脉含情的看了看钟离若雨,一番郎情妾意的模样。
而后才又看向了李辰安,“今儿个来花溪别院有些唐突,是我请若雨带我来的。”
“李兄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贯耳,不管是花老大人带入京都的那些诗词,还是我那弟弟回来时候说起的你的故事。”
“但真正令我震撼的还是李兄在京都南门时候说的那番话!”
“我以为李兄有如此大才,就更应洁身自好,当不与鱼龙会的那些人同流合污才好!”
他俯过身子,语重心长又道:“李兄可知,花老大人将你的那些话亲笔题写于太学院大门的石碑之上!”
“你,而今已是咱宁国学子心中的楷模!”
“既为楷模,当作表率才好。”
李辰安倒是没料到齐知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别说,这番话情真意切,也确实发自肺腑的为他好。
于是他笑道:“齐兄所言不差,所以……今儿个我已退出了鱼龙会,却得罪了鱼龙会。”
齐知山顿时大喜,他一巴掌拍在了钟离若雨的大腿上,“好!”
“得罪了鱼龙会又怎样?”
“得罪了姬泰又怎样?”
“我等文人当有不屈之风骨!怕他个锤子!”
“贤弟高风亮节,令为兄刮目相看,此等大事,当庆贺!”
“走走走,为兄再去邀约三五好友,咱们去怡红楼好生喝一台!”
钟离若雨顿时抬起了头来。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齐知山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他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得意忘形了。
“啊……我的意思是,李兄不是咱宁国第一大才子么?作为齐国公府的大少爷,李兄从广陵远道而来,我是不是该进一番地主之谊呢?”
钟离若雨眉眼儿依旧弯着。
“齐郎有此心,我当然觉得很好。”
“那便一同去聚仙阁喝一杯不也挺好?”
没有给齐知山辩解的机会,钟离若雨忽然看向了背对着他们的阿木。
“阿木,阿木!”
阿木转头,很想露出个笑脸,于是露出了个哭相。
“小姐,阿木在!”
“走走走,咱们去聚仙阁。”
“……小姐去吧,我、受伤了,行动不便。”
钟离若雨一惊,忽然露出了凶狠的模样:“谁干的?”
阿木心里一暖,“已经被我杀了。”
钟离若雨没有再问,她走到了阿木的身边,拍了拍阿木的肩膀:“往后小心一些,打架这种事要动脑子别去拼命!”
“好!”
“嗯,给小姐我笑一个!”
第一百八十三章 擦肩而过的那一眼
安自在架着马车。
马车里坐着的是钟离若水和李辰安。
马车去的地方是聚仙阁。
夜幕已降临,玉京城华灯初上。
钟离若雨和齐知山离开花溪别院已有个把时辰,因为齐知山说李辰安脱离了鱼龙会这件大事,当让更多的人知道。
所以,他要去邀请一些少年同去聚仙阁一聚。
李辰安不知道他要邀请谁,他当然也没拒绝,毕竟能够在京都多认识一些人也是好的。
“齐知山这家伙总是自诩自己是个文人,其实……他的文远远比不上他的弟弟齐知雪,倒是习武听说还行。”
钟离若水掀开了车帘一角看了看外面,又笑道:“不过这家伙一直都挺热心的,性子也比较直爽,所以在京都交际颇广。倒是和他爷爷齐国公有些像,所以也深受齐国公的喜欢。”
“我估摸着他会叫上他弟弟齐知雪,邀请程国公府的程哲,还有京都另外三大才子。”
钟离若水抬眼看了看李辰安,“如果他有邀请燕国公府的那位燕子夫……我不是很喜欢这人,若是他言语有些冲撞,你无须与他一般见识。”
李辰安一怔:“这人很狂?”
“很狂!因为他是燕基道最小的儿子,也是燕基道唯一的儿子!”
原来是大宗师的独苗儿子,还顶着燕国公府的头衔,确实有狂的资格。
钟离若水这时又补充了一句:“他母亲,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丽阳公主。”
“所以宁国五大国公府,最低调,但实力最强大的,便是燕国公府!”
“听奶奶说,燕子夫已满十六,燕国公去过侯府,意图与定国侯府联姻……就是钟离若言,她是六叔的女儿,也正好及笄。”
李辰安对此倒不以为意,因为就算是在前世的那种文明社会,真正有底蕴的家族,其子女多数会选择联姻。
虽然有诸多弊端,比如二人的感情基础,也比如二人的价值观不同等等。
但这些都是小事。
联姻最大的好处就是彼此家族利益的结合!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儿子孙子或者女儿孙女所谓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
燕国公府有着强悍的背景和地位——
燕基道是宁国两个大宗师之一!
他的妻子是皇帝的妹妹,他的妹妹又是皇帝的丽贵妃!
他在宁国是超然的存在,而燕国公府也一定有许多人在朝中谋事,甚至职位极高。
而定国侯府是后起之秀,虽然没有国公府的门楣高大,但樊老夫人也是宁国两大宗师之一!
定国侯府人才辈出,听钟离若水讲来,最多的就是武将,手里还有宁国最强悍的神武军!
所以,这也是程国公和齐国公府都想要和定国侯府联姻的缘由。
燕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樊老夫人偏偏是个另类,她似乎对联姻毫无兴趣,反而希望自己的子孙们去追求各自的幸福。
“老奶奶没答应?”
“嗯,没答应,说若是他们彼此喜欢,这事便水到渠成,若彼此不喜……强扭的瓜终究不甜,就这么拒绝了燕国公的提议。”
“彼此就有了矛盾?”
“也说不上,燕基道这个人是个武痴,他似乎除了追求武道就别无所求。他极少在京都,奶奶说他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天下云游。”
“所以燕子夫就被他娘这么宠着长大,也习了一身非凡的武艺,听说这家伙的武道天赋极高,而今已少有对手,于是就成了玉京城的一霸!”
李辰安微微一笑,苏沐心曾经说京都有四大才子,京都还有四大纨绔,当然,他们自称为京都四少。
苏沐心没有说这四人的名字,想来这燕子夫就是其中一位。
只是以齐知山今日初见的性格,他怎么会和燕子夫这样的少年走在一起呢?
对于齐知山,李辰安的初次感官还是不错的。
人很热情。
并不势力。
心眼也不算小。
毕竟他的弟弟输给了自己,可他并没有因此对自己抱有敌意。
“我想齐知山不一定会邀请燕子夫,那样最好……我打算明儿个晚上去拜访一下二伯。”
李辰安转移了话题,看了看钟离若水,“来到京都转眼也有十来天了,商老哥说长孙先生给二伯打了个招呼,想来去他那尚书府不至于被赶了出来。”
“好,”钟离若水点了点头,“我陪你同去。”
“你去不太好,毕竟我家尚未向你家正式提亲。”
钟离若水脸儿微红,“那你准备啥时候向我家提亲?”
李辰安一把抓住了钟离若水的手,笑道:“京都事了,咱们回到广陵城,我就请父亲上钟离府提亲!”
钟离若水羞涩垂头,心肝儿砰砰直跳。
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就要嫁人了!
这让她的心里充满了矛盾,一方面觉得极为欣喜,因为要嫁的夫婿是自己选择的,是心心相印能够携手共度余生的。
而另一方面她却有些惶恐,惶恐于嫁人之后就是一个崭新的家庭了。
家,这个字很重。
虽说家是靠男人的肩膀撑起来的,但家里的一切,却需要女人来填充。
比如油盐柴米。
也比如如何让这个家充满温馨,充满诗情画意等等。
然后她想到了自己的身子,这让她心里那抹欢喜的火焰微微一暗,体寒之症已有三年未曾发作,可并没有真正断根。
孙神医说不会有大碍……那小碍恐怕是还会有的。
无论如何,只要不影响给他生个孩子就好!
李辰安不知道钟离若水想了许多。
他依旧握着钟离若水的手,视线却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一片宁静。
就在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前方有个吆喝声传来:“相爷车驾,所有人等统统避让!”
这条街巷其实挺宽,足以让两辆马车并行,可偏偏对面来的那一列马车却走在街巷的正中间。
安自在当然没有让。
他手里拿着马鞭,慢吞吞说了一句:“定国侯府车驾,让与不让,打一架再说话!”
对面忽然就没了声音。
双方就这么僵持在了这里。
围观的百姓反倒是越来越多,毕竟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一边是足足六辆马车还有前呼后拥的带刀侍卫,马车里是当今宁国权势最大的姬丞相!
另一边只有孤零零一辆马车,可这辆马车上却写着钟离二字!
这些年来,定国侯府和相府之间似乎还未曾发生过摩擦,有人说定国侯府在实力上毕竟不如相府来的深厚,所以定国侯府是不愿意去招惹相府的。
也有人说定国侯府有宁国两位大宗师之一的樊老夫人,手里还握着宁国最强悍的神武军,相府虽然强大,可若真和定国侯府干起来也未必能够讨到好处。
总之,这两方势力都极为强悍,只是以往彼此之间似乎都在刻意回避。
但今儿个偏偏在这如意巷子相遇。
彼此似乎都不太如意。
若是打了起来,那就最好了!
姬泰眉间微蹙,“安自在驾的马车?”
一名将军模样的汉子拱手一礼:“相爷,确实是安自在驾的马车。”
“……安大将军啊!他居然去了花溪别院当了个门房……让吧!”
“相爷,”
“让!”
“属下遵命!”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相府的六辆马车靠边,他们让出了中间的路!
安自在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李辰安依旧看着窗外。
他看见了那六辆马车!
然后看见了中间那辆马车里的一张隐约可见的老脸!
姬泰也正望着窗外,他便也看见了徐徐驶过的这辆马车里的那张年轻帅气的脸!
彼此并未曾见过。
但在彼此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却仿佛有一篷火花在夜空中绽放。
李辰安咧嘴一笑。
姬泰一捋长须,也咧嘴一笑。
马车驶过。
彼此继续前行。
越离越远。
第一百八十四章 巧遇
姬泰的这辆马车里还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这个老人穿着一身青色儒衫,手里拿着一把纸扇。
他摇了摇纸扇,看着姬泰忽然一笑:“姬相果然大度!”
姬泰一捋长须,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这个老人,他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让韦夫子见笑了,非老夫大度,实为老夫老矣,早没了昔日之锐气。”
这个老人是韦玄墨!
他率领越国学子于昨日抵达玉京城,今儿个受姬泰所邀同去相府,却没料到见到了这么一个场面。
“老夫倒是以为这才是真正的藏锋!”
韦玄墨极有深意的看了看姬泰,又道:
“毕竟这争一时之勇毫无意义,何况对面架车的还是那个不要命的莽夫安自在!”
“老夫倒是有些疑惑,既然不是樊老夫人出行,谁有资格让安自在驾车?”
姬泰沉吟片刻,说出了一个名字:“李辰安!”
韦玄墨一惊,“就是那个做出了三首可入《宁诗词集源百篇》的诗词的李辰安?就是开创了诗歌这个流派,传唱于京都的那首《天净沙》的李辰安?”
姬泰微微颔首,“就是这个李辰安!”
韦玄墨掀开车帘,探出头去回望了一眼,哪里还有那辆马车的影子。
……
……
聚仙阁位于玉京城的玄武大道上,坐落在玉带河的洒金桥桥头。
这是一座宽阔的平桥,桥头种了许多的桂花树。
每每至深秋,满树的桂花飘香,那细碎的鹅黄色花儿飘落,将这座桥染成一片金黄,就像洒落一地的金子,故而此桥便被命名为洒金桥。
时已八月中,桥头的桂花已开了少许。
于是,随着夜风而来的空气中,便有了淡雅的桂花味道。
很是好闻。
霍书亦很喜欢这味道。
六公主宁漱玉却不是太喜欢,并没有理由,别人所喜欢的,她便觉得自己不太喜欢。
霍书亦本想着下了马车随意而行,但想想六公主宁漱玉的腿脚不太方便,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掀开了车帘,任由这夜风入窗。
于是,这夜风吹动了六公主戴着的面纱,她更加的不喜,霍书亦连忙又将车帘给放了下去,低声说道:“殿下,就快到聚仙阁了。”
“嗯。”
这个嗯字是从宁漱玉的鼻孔中发出来的,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霍书亦很是忐忑,便愈发觉得这个未来的嫂子有些不太好相处。
若是哥哥真成了她的驸马,哥哥的未来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她忽然觉得广陵城的那位沈家小姐才是最好的,忽然觉得爷爷为哥哥安排的这桩婚事似乎会害了哥哥一辈子。
只是以这位公主殿下自私的性子,哥哥还能将那位沈家小姐纳为妾室么?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忽然,宁漱玉抬眼看向了霍书亦,她说话了:
“听书凡说,你爷爷有心将你许配给李辰安?”
霍书亦微微垂头,微微点头,“原本是这样,可今儿个爷爷却说情况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
“爷爷说李辰安已经脱离了鱼龙会……情况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宁漱玉眉间微蹙,脸上的那道疤痕微微蠕动了一下:“还有这个事?”
“嗯,要说起来这事其实也简单,前些日子李辰安在花溪别院遇袭,差点丢了小命,刺客是、是鱼龙会的人,所以李辰安离开鱼龙会在我看来倒是正常。”
宁漱玉沉吟片刻,这才知道姬丞相终究还是对李辰安下了手。
只是这手段实在有些愚蠢。
花溪别院那地方是钟离若水的地儿,选在那地方对李辰安动手,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姬丞相既然要杀李辰安,当一击而致命,怎会犯了这种低下的错误?
“那你是怎么想的?本宫的意思是,你究竟喜不喜欢李辰安?”
霍书亦脸蛋儿一红,头垂得更低了一些,沉吟片刻才低声说道:“这儿女之事,终究还是要看家里的安排。”
宁漱玉是笑非笑的看着霍书亦:
“你若喜欢他,本宫为你做主!”
“……殿下,李辰安喜欢的是定国侯府的钟离若水。”
“终究还未曾订婚,他李辰安终究还未曾去过定国侯府。本宫倒是相信李辰安是喜欢钟离若水的,毕竟……毕竟这小妮子确实艳盖群芳!”
“不过,定国侯府的那位樊老夫人虽然为了钟离若水的婚事问题和父皇吵了一架,这也不能说明她就赞同钟离若水嫁给李辰安……另外嘛,本宫依旧认为樊老夫人对于二皇兄和钟离若水这事,她依旧留有余地,只不过是为了拖延一些时间,是在观望罢了。”
霍书亦一怔,朝中之事听父亲和爷爷讲过许多,六公主殿下这言下之意……樊老夫人所观望的,理应就是东宫之争了。
这么说来,樊老夫并不希望钟离若水成为王妃,而是要成为未来的皇后?
就在霍书亦疑惑时候,宁漱玉又轻描淡写的说道:
“父皇已回宫,二皇兄很喜欢钟离若水。本宫倒是觉得,二皇兄能娶了钟离若水,你能嫁给李辰安,这不两全其美么?”
“这……还是听从家里的安排比较好。”
宁漱玉没有再说。
她依旧是那副冰冷冷的模样。
只是她那被面巾覆盖的嘴角,此刻露出了一抹冷笑。
她不喜欢钟离若水。
因为钟离若水太漂亮、太阳光,还太有本事!
曾经钟离若水经常进宫,和四皇姐宁楚楚的关系极好,和太子哥哥以及另外两位皇兄之间的关系也极好。
她就像一朵最美的花受到了所有人的呵护,她就像最耀眼的太阳,总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自己……
自己就是墙角的那颗无人多看一眼的小草。
可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啊!
从那时候起,她就嫉妒着钟离若水,就怨恨着钟离若水,现在都长大了,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那就不能让钟离若水如愿以偿!
“本宫会为你做主的!”
“宁国第一才子,他将是你未来的夫婿!”
霍书亦心里忽的欢喜,“多谢殿下!”
马车停了下来。
霍书亦搀扶着宁漱玉下了马车。
早已等候在这里的霍书凡已迎了过来,他恭敬的行了一礼,低声说道:“殿下,都已安排妥当,请殿下随小人来。”
就在这时,又有数辆马车驶入了院子中。
马车里下来了不少人,一时间这院子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宁漱玉依旧带着面巾,她抬眼向院子里望去。
就着院子里明亮的灯光,她看见了许多的少年!
几乎都认识。
比如程国公府的程哲。
齐国公府的齐知山、齐知雪兄弟二人。
京都四大才子的苏沐心、杨玉麟和唐乾。
还比如定国侯府的钟离若雨!
这些人今儿个晚上为何齐聚于此?
想来是为了中秋文会。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和宁漱玉擦肩而过,停在了她前方丈余。
从马车上下来了两个人。
宁漱玉顿时微蹙了一下眉头——
钟离若水!
那她旁边的那个高挑秀气的男子,当是李辰安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丑人多作怪
这也是霍书凡未曾想到的。
他不过就是为了请六公主殿下再次共进晚餐而已,只是这聚仙阁要订一桌席面实在有些难,自上次之后,这过了许多天才又订到了一桌。
本想着今儿个和六公主殿下说说接下来的婚事问题,却没料到居然遇见了这么多有头有脸还高不可攀的京都少年。
他更没有料到会遇见李辰安!
现在看起来这李辰安似乎是与他们同约而来。
曾经在广陵城对于李辰安的仇恨,因为这小子加入了鱼龙会成为了广陵分舵的舵主,这令爷爷对他改变了态度,决定化干戈为玉帛,甚至想要妹妹嫁给李辰安,哪怕是个妾室也无所谓。
他倒是能理解爷爷的这番良苦用心。
毕竟鱼龙会是姬丞相的势力,李辰安既然成了鱼龙会的一个舵主,那便是姬丞相的人。
只是这事儿的转变也太快了一些。
前些日子姬丞相竟然派了人去了花溪别院刺杀李辰安……这小子若是死了该有多好!
可他居然没有死,而爷爷随之又转变了态度——
他斩了鱼龙会天下巡查使杨四贤的一只手臂!
他和鱼龙会彻底翻了脸!
他就不再是姬丞相的人,而是站在了姬丞相对面的那个人!
当然,以姬丞相之高,想来并未曾将这广陵来的小子放在眼里。
可爷爷却说要特别当心,因为这件事的后面会不会是定国侯府的意思?
若是,这便是定国侯府借着这小子向天下表明了侯府的态度!
相府和定国侯府的地位都太高,双方并没有直接表露出对立的矛盾,爷爷说李辰安这枚棋子或许就是双方博弈的手段。
也就是说,这小子忽然之间就站在了台前,不再是广陵城的那个寂寂无名的傻子了。
他的一举一动,甚至都能反应出定国侯府的意思,当重点关注!
霍书凡这一刻想了许多。
六公主宁漱玉也想了许多。
比如今儿个晚上,这些京都勋贵弟子来了仨,这肯定是钟离若水的手段——
她希望李辰安能够和这些勋贵弟子认识,并融入他们的圈子之中。
其目的当然很简单,为李辰安借势!
李辰安本已经有了定国侯府这面强大的后盾,如果他再能得到程国公府和齐国公府的支持,那这小子还真能在京都翻起一些浪花来。
而今的定国侯府虽然尚未曾在太子殿下和二皇兄之间做出选择,但樊老夫人拜见父皇明确拒绝了二皇兄娶钟离若水,这至少说明了定国侯府不是太看好二皇兄,那定国侯府就向太子哥哥那边偏得更多一些。
太子哥哥虽然仁慈,却远不及二皇兄的雄才大略。
用母妃的话说,那便是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他那东宫之位,迟早会被父皇所废。
所以在六公主宁漱玉的心中,她是更倾向于二皇兄的,这里面还有另一个原因——四公主宁楚楚太过漂亮!
她不喜欢这位年岁相仿的皇姐的漂亮,所以便觉得那位太子哥哥的肥胖很是碍眼。
她也不喜欢李辰安的帅气……她转头看了看霍书凡,便觉得李辰安那厮比身边的霍书凡好看许多。
偏偏李辰安的才名也如日中天,比身边的这个广陵才子耀眼太多。
此刻的李辰安站在了人群之中,正在谈笑风生,看在宁漱玉的眼里,便愈发觉得有些碍眼。
所以,六公主宁漱玉更不喜欢!
于是,她做了一件小事——
她伸手将驾车的那车夫给招了过来,低声在那车夫耳畔说了一句:“你拿本宫的名帖去一趟燕国公府,告诉燕子夫一句话……就说,李辰安宴请了程国公府和齐国公府的几位少爷,似乎看不起他。”
那车夫接过名帖,躬身一礼,驾车离去。
宁漱玉笑了起来,那张蒙着面巾的脸并没有向外人展现出她脸上狰狞的一面。
“走吧,本宫饿了,吃饱了咱们好生看一出戏。”
李辰安等人并没有发现站在阴影中的宁漱玉一行。
齐知山在向李辰安介绍了一下杨玉麟和唐乾之后,一行人便结伴去了聚仙阁的三楼。
直到这些人登楼,宁漱玉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们也去了聚仙阁的二楼。
……
……
三楼只有一个房间。
它便是整个聚仙阁最大也从不对外开放的房间,这个房间有个名字,它叫半城烟。
李辰安站在门口仔细的看了看这三个字,有些好奇,身旁的钟离若水便轻笑道:“随便取的名儿,京都的秋多有大雾,这聚仙阁的三楼颇高,站在这上面放眼望去,所见便是半座城的烟雾,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前头已经迈入了房间的苏沐心回头,“你恐怕不知道这聚仙阁开业至今数年,能在这半城烟里用饭者,屈指可数!”
“我倒是沾了你的光啊!”
“今儿个虽然看不见半城烟的美丽风光,却也能见半城灯火,这辈子也是值了!”
一旁的齐知雪哈哈一笑,他率先坐在了这张大圆桌旁,“我倒是来过这里两次,却不是受了若水妹妹之邀,而是随家父前来。”
说着这话,齐知雪望向了窗外,颇有些感慨,又道:“两次所见风光各异,一次是在深秋,当真见了京都的夜里渐起的雾气。一次是在寒冬,中午时候,见到了京都半城雪的模样。”
钟离若水带着李辰安走入了房间,坐在了主位上,她俏皮的一笑,说道:“这往后你们倒是可以常来,这房间……我已给了辰安,所以你们若是想要在这里品尝美味佳肴,观赏京都各异的风景,你们可随时去花溪别院找他便是。”
这句话定下了两个基调——
其一,表明了钟离若水和李辰安之间的关系极为稳固。
李辰安入京都转眼十余日,但这十余日中,他至今依旧未能入侯府的那扇门!
这便引起了诸多势力的各种猜测。
比如有人认为李辰安终究是广陵城的一个穷酸文人,定国侯府的那位樊老夫人恐怕并没有真将宝贝孙女下嫁给他的念头。
也比如李辰安与鱼龙会反目成仇,定国侯府不一定会因为他的个人恩怨与相府交恶。
其实在京都许多高门大阀看来,定国侯府与相府之间维持而今这种相安无事的局面才是最好的,哪怕彼此貌合神离,至少也还没真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若真到了那种时候……只怕这京都会起一番腥风血雨,而这些高门大阀,恐怕也难以置身事外。
钟离若水这句话的第二个意思,当然也是希望程国公府和齐国公府的这三位公子能够与李辰安多加亲近。
宁国有五大国公府,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实力与势力。
李辰安若能与他们交好,这对于李辰安而言,显然有极多的好处。
程哲这时看了看李辰安,他的那张四方脸上依旧有些不喜,“你小子,若不是你在入京都南门的时候说的那番话……本少爷可不会因为你的酒而亲近于你!”
“不过你的那番话确实令人震耳发聩,爷爷对你推崇备至,说三百年宁国定会再出一位大儒……我怎么看也没看出你有大儒的那气质。”
“听说你和鱼龙会反目了,爷爷让我邀请你明儿个去府上做客。”
“如何?”
第一百八十六章 燕子夫
程国公府率先向李辰安发出了邀请,这令齐知山兄弟二人有些意外。
也令钟离若水有些意外。
五大国公府,与定国侯府私交最好的就是程国公府和齐国公府。
三月初三,钟离若水在画屏湖弄了一出以文选婿,程国公府的程哲和齐国公府的齐知雪二人都去了一趟。
本寻思能够在那一场文会上抱得美人归,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李辰安。
这厮用一首《蝶恋花》击败了所有人,偏偏他压根就没有现身。
在后面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程哲和齐知雪都派了人详查了李辰安的底细,这愈发令他们大为惊讶。
因为几乎整个广陵城的人都知道李辰安,却并不是他那绝妙的诗词,而是……这厮之前的十七年,一直都是个傻子!
齐知雪和苏沐心可是京都四大才子中的两位,程哲虽然是玉京城北衙千牛卫左卫中郎将,他在诗词上面的造诣也非常之高,算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可他们却都输给了一个傻子!
直到李辰安这小子在二井沟巷子开了那家小酒馆,直到喝到了他酿造的酒,直到花满庭花老大儒与这小子称兄道弟,直到他又做出了一首《将进酒》之后,他们才知道这小子骗了整个广陵城的人!
而后他们回到了京都,花老大儒带着这小子的三首诗词也回到了京都,仿佛一夜之间,京都皆是这小子的传闻!
再后商涤商大家也来到了京都。
怡红楼的花魁梁慢慢唱了一曲《天净沙》,这首曲儿也在一夜之间风靡京都,他们才知道这首诗歌也是李辰安所做!
他开创了一个全新的诗歌流派,令整个宁国文坛为之震动!
至此,齐知雪和程哲二人才真正心服口服。
但因为李辰安接受了鱼龙会广陵分舵舵主这个身份,他们对李辰安便多了一份隔阂,这两大国公府和相府并不对付。
今儿个听闻李辰安与鱼龙会断绝了关系,甚至斩了杨四贤一条手臂,于是他们才受了齐知山的邀约,前来此地与李辰安一聚。
而程哲在来之前,他的爷爷程国公程靖庭吩咐他向李辰安发出了邀请。
“这小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酌平安抵达蜀州……这小子这件事做得漂亮!”
“哎,若水之眼光,不输给她奶奶樊桃花!孙子啊,你输给李辰安……不冤!”
“明儿个晚上,请李辰安来府上,爷爷要和他喝一杯,去吧!”
这便是程国公府向李辰安发起了邀请的缘故,李辰安当然不会推辞。
“多谢程国公厚爱,明儿个我定准时赴约!”
半城烟里都是年岁相仿的少年,彼此之间虽然曾经生疏,但片刻之后随着言谈的加深也都渐渐的随意了起来。
于是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酒菜上桌,菜当然是整个京都最好的菜,只是这酒嘛,也不是李辰安所酿造的画屏春,而是京都瑞露。
李辰安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此间的主人,他拎着酒坛子为众人斟酒,笑道:“今儿个回去我就修书一封,从广陵城多送一些画屏春来……”
“早该如此!”
齐知雪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辰安的话,“你就在京都开一间卖酒的铺子不是更好?无论如何京都的富贵之人比起广陵也是多了去了!”
“嘿嘿,这事不急。”
“赚钱的事怎能不急?”
李辰安斟了一圈酒回到了位置上坐下,一撩衣袖,一脸正气:“咱们宁国缺粮啊,酿酒这东西太耗费粮食!”
“而今宁国百姓食不果腹,我怎能为了一己私利去大肆购买粮食抬高了粮价?”
“诸位,说来你们不信,我李辰安确实喜欢银子,但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万万不能在这国难当头之际不顾百姓死活,尤其是每每想到我前方将士都要饿着肚子上阵杀敌……我这心里呀,便如万蚁噬心,难受得慌!”
苏沐心顿时就看向了李辰安,忽然觉得这小子有些陌生,心想在广陵相处多日,怎就未见他有着如此崇高的境界呢?
钟离若水也有些害臊,心想明明是接下来他要将酿酒作坊转移至蜀州,广陵城的那酒坊而今只有那么多的产量罢了。
但其余人却不知道呀!
此刻一个个看向李辰安,便愈发觉得这小子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
尤其是另外的那两个京都大才子杨玉麟和唐乾,一听李辰安这番言语,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玉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向李辰安躬身一礼,一脸正气的说道:
“李兄所言,令杨某羞愧!”
“院正大人将李兄在南门的那番话刻于石碑竖于太学院的大门前,此前我等还觉得李兄沽名钓誉,而今才知道那是嫉妒!”
“那是藏于我等心中的小!”
“借李兄这杯酒,在下向李兄赔个不是!”
“李兄思想之高洁……如那映日之荷花,当为我等读书人追随之偶像!”
李辰安顿时就乐了,他端着酒杯也站了起来,语重心长的看着杨玉麟说道:“杨兄客气,”
他转头扫视了一下在坐的所有人,
“我等都是宁国少年,也都是读书之人,那些客套的话咱们无需多言,就让我们,为宁国之崛起而读书,咱们共饮此杯,如何!”
“好……!”
“好一句为宁国之崛起而读书,当饮此杯!”
于是,所人有站了起来,一同干了这第一杯酒。
李辰安双手虚按,众人落座,钟离若水欢喜的拎着酒坛子为所有人又斟上了一杯酒。
“李兄,八月十五中秋文会,越国的那位韦老夫子来势汹汹,听闻他带来了越国国子监的数名才学极高的少年,其中最为有名者,当数晏表、左岸秋、浦红叶还有那位羊朵朵,”
唐乾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严肃,他俯过身子看向了李辰安:“这些人不仅仅在越国极为有名,就算是在咱宁国也是大名鼎鼎!”
“听闻李兄受了皇上旨意将参加这场中秋文会……来者不善,李兄可要多加准备才行!”
唐乾这话听上去是在提醒,但李辰安却听明白了这话更深一层次的意思。
毕竟皇上下旨让自己参加这场文会,背后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然以一国之君,哪里会将自己这种小人物打上眼?
另外便是太学院的两名大儒对自己不喜,这不喜是建立在自己曾经是鱼龙会的一员,是自己害死了刘酌这件事上。
现在自己退出了鱼龙会,刘酌也安然抵达了蜀州,他们当已明白自己昔日加入鱼龙会的苦衷。
当然,就算他们依旧对自己不喜那又如何?
李辰安嘴角一翘,举杯笑道:“多谢唐兄提醒。”
“我依旧是那句话,杀人我不太行,可若是只论诗词文章……这事儿真的很简单。”
李辰安话音刚落,便听“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抬眼望去,半城烟的门开了。
门口走来了一个穿着一身云纹短卦,背着一把剑的魁梧少年。
他站在了门口,视线落在了李辰安的脸上,忽然呲笑了一声:“你这小儿,当真是大言不惭!”
“小爷我是燕子夫,诗词文章许不及你,但杀人……我很在行!”
“李辰安,你个广陵来的小混混,到了京都也不懂得来拜拜码头!小爷我今儿个就杀了你,让你明白在京都,小爷我就是规矩!”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家伙撂倒
当燕子夫自报了他的名字的时候,李辰安就和齐知山对视了一眼。
齐知山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他并没有邀请这位二世祖。
那么,这厮是如何知道的呢?
李辰安来不及去细想,因为燕子夫话音未落就踏前一步跨入了半城烟的门。
钟离若水豁然站起,她死死的盯着燕子夫,声音平稳低沉:“燕公子,辰安是本姑娘的未婚夫!”
燕子夫咧嘴大笑,忽然说道:“哟,原来定国侯府的若水姐姐也在这里,对了,是小弟我不懂事,这半城烟可是若水姐姐独有的用餐之处,只是……”
他忽然话锋一转,伸手指向了李辰安,“若水姐姐说这厮是你的未婚夫,小弟我想问问,你们可有婚约?”
“若有,小弟我便向若水姐姐赔个不是。”
“若没有……”
他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露出了与他这年龄不太相称的阴狠模样:“若是没有婚约,这小子可就和定国侯府毫无关系。我想定国侯府也就没有护着这小子的道理,更没理由为了这么个毫不相干的人与燕国公府为敌!”
“小弟我说的对么?”
“若水姐姐若是真和他有婚约在身,请拿出婚书给小弟一看,小弟非但会向他赔罪,还会恭敬的称他一声……姐夫!”
钟离若水杏眼一凝,同时也是一噎,因为她确实没有婚书。
就在这时,李辰安说话了:
“燕子夫?”
燕子夫眉间一蹙,目露凶光:
“本少爷的名字是你这贱民可以随便叫的么?”
李辰安嘴角一翘,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端起了酒杯:“天下傻子何其多,今儿个倒是又见到了一个!”
“你敢骂本少爷是傻子?哈哈哈哈,”燕子夫又大笑起来:“你说的没错,天下傻子何其多,你李辰安便是本少爷所见最傻的那一个!”
“看在若水姐姐的面子上,你,”燕子夫伸出了一只手,指着李辰安,勾了勾手指头:“从本少爷的胯下钻过去,本少爷就留你一命!”
钟离若水一声呵斥:“燕子夫!你过分了!”
“哦,小弟确实在姐姐面前有些过分了,不过……为了这么个外人,姐姐当不会真和燕国公府翻脸吧?”
“姐姐啊,说句实话,定国侯府虽然比我燕国国公府矮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和这样的山野小民牵扯到一起。”
“小弟倒是听说德亲王殿下对姐姐情义深重,这无论怎么看,德亲王殿下才应该是姐姐的良配,至于这乡下来的野小子嘛……小弟倒是听说他的诗词文章了得,可这对于你我这样的高门大阀有何用?”
“小弟这是为了姐姐好,可千万别被这道貌岸然的家伙给骗了!”
钟离若水大怒,“住口!”
“我定国侯府的事,何须你燕子夫来评价?你现在离开,看在燕国公府的面子上,我当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燕子夫又咧嘴笑了起来:“我若是不离开呢?安自在虽然厉害,但我燕国公府上也有不输于他的高手。”
“姐姐若是指望安自在上来,可就大错特错,他此刻应该正和我家门房在楼下饮茶!”
钟离若水心里顿时一沉,“黄鹤楼?”
“当然是他老人家,没有安自在来帮忙,这里……”他的视线再次扫过所有人,露出了一脸迷人的笑意:“若雨姐姐可不是我的对手,阿木呢?那小子竟然不在,那这里可就没人是我的对手了!”
李辰安忽然扯了扯钟离若水的衣袖,示意她坐下。
他看向了燕子夫,问了一句:“谁让你来的?”
“这重要么?”
“被人当刀使了尚不自知……难怪听说京都有三傻,你燕子夫位居第一!”
燕子夫顿时大怒,他“锵……”的一声拔出了背上的剑,“庶子大胆,今儿小爷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几乎同时,钟离若雨也拔出了剑。
慕容荷握住了背上的剑。
而就在这时候,李辰安突然起身,就在燕子夫刚刚迈出一步的那一瞬间掷出了早已扣在手里的小李飞刀!
一道寒光闪过。
一柄飞刀直奔燕子夫的面门而去!
燕子夫一声冷笑,他抬起了左手,伸出了两指,准确的夹住了这柄飞刀。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京都撒……”
他大意了!
野字未能出口。
因为他夹住的这柄飞刀上忽然有一股淡而无味的烟雾升腾了起来。
他吸入了一口这烟雾,然后双眼一直,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他的身子左右摇摆了两息,“砰……!”的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李辰安走了过去。
蹲在了燕子夫的面前,收起了这柄飞刀,仔细的看了看燕子夫的模样,这才转身走回了席位,淡然的说了一句:“小武的毒,效果果然很好!”
这是前些日子请小武炼制的毒,毒名迷离。
小武说大宗师以下,无论谁见到,都会迷离,昏迷而不死,效果持续一个时辰!
这本是他要用于去闯一闯鱼龙会总部的,今儿个倒是借着燕子夫验证了一下这迷离的效果。
“毒死了?”
苏沐心惊恐的站了起来,如果李辰安这一家伙将燕国公府的那位大宗师的独苗儿子给弄死了……这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就算燕国公府不对定国侯府做点什么,但燕国公府定然不会放过他李辰安!
“没死。”
苏沐心悬着的心这才忽然掉了下去,“没死就好,现在怎么办?”
“我把他丢到楼下,他不是带了一个高手来的么?那啥黄鹤楼当会送他回家。”
说着这话,李辰安当真再次走到了燕子夫的面前,一家伙将燕子夫从地上提溜了起来,想了想,又将他落在地上的剑插入了他背上的剑鞘,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拎着燕子夫来到了三楼的窗口,一家伙将这燕子夫给丢了下去,发出了“噗通”一声闷响。
二楼靠窗的六公主宁漱玉探出了头去,片刻之后收回了视线,嘴角一翘:“本宫还以为上面会有一番打斗,却没料到李辰安居然就这样被燕子夫给丢到了楼下……钟离若水也护不住他嘛!”
霍书凡一脸媚笑的给宁漱玉斟了一杯酒,“还是殿下这主意精妙,借了燕国公府的刀就算没杀死李辰安,却也让定国侯府落了脸面……若是李辰安真死了,那就更好了!”
宁漱玉的面巾已经取下,她的左边脸颊有一块巴掌大的黑疤,这一刻那黑疤在霍书凡的眼里似乎也没有那么碍眼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
“燕国公府本就是本宫的娘舅家人,何来借刀一说?”
“本宫倒是希望钟离若水能为李辰安出头的……毕竟死一个无足轻重的李辰安,远远没有燕国公府借着这件事将定国侯府给消灭来的精彩!”
就在这时,楼下忽有惊呼传来:“少爷,少爷!”
宁漱玉眉间一蹙,又探出了头去,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她看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抬起了头来,她听见了那老者发出的一声大吼:
“李辰安,你这是找死!”
他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圆球,这圆球忽然大笑:“黄鹤楼,老子在这,你也别想上去!”
“我劝你还是赶紧带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燕少爷回府吧,顺便转告燕基道一声……若想和定国侯府开战,便划下道来!”
“京都平静了这么久,老子胖成了一个球,倒是打上一仗,老子恐怕还能恢复昔日那风度翩翩的模样!”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半城烟里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当然,这种凝重出现在苏沐心、杨玉麟和唐乾三人的脸上,反倒是程哲和齐知山兄弟俩对此并没有多少担忧。
相反,他们再看李辰安的时候,眼里还多了几分佩服。
这小子,在知道燕子夫的身份之后还做出了如此惊人之举……这是他的莽撞呢还是他早已想过了这件事的后果?
毕竟是宁国大宗师燕基道的独苗儿子!
毕竟这独苗儿子还有个极为宠溺他的当今皇上的亲妹妹这个娘!
程哲眉梢一扬,举起了酒杯,“我劝你喝了这杯酒就赶紧跑路!”
李辰安也举起了酒杯,微微一笑:“其实我也是很想跑路的,但思来想去,皇上给我的那份旨意还在身上,中秋文会这事无论如何也需要去面对。另外嘛……”
他和程哲遥遥举杯喝了这杯酒,又道:“燕国公府的门楣很高,听闻燕国公这个人也高风亮节。”
“就算是燕子夫的父亲燕基道,他也是咱宁国两位大宗师之一的存在。”
“像我这样的小民,恐怕他们根本就不会将我打上眼,至于今儿个晚上发生的这件事……这里面显然有人故意为之!”
“有人去告诉了燕子夫我等在此一聚,于是才有了燕子夫前来找我比试。”
“既然是比试,那当然会分出个胜负。燕子夫年少气盛,确实被我用毒给阴了,但比试这个东西又没人立下规矩说不能用毒……所以,这其实算是给燕子夫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明白江湖水深,人心难测!”
“燕国公府的人,我想是懂道理的,当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比试的小事真把我这小民给宰了……宰了我,他们并不能得到任何好处,反会落下一个倚强凌弱的名声。”
“名声这个东西,像你们这样的高门大阀是极为看重的。所以我倒是觉得燕国公府并不会对我做出些什么,如果他们真的要做……也应该是去找出向燕子夫报信的这个人!”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李辰安一番话将他对付燕子夫的行为和动机给说了出来,众人一听忽然觉得这番话有些道理。
他将这件事定义为江湖少年的比试,那么燕国公府就没有对他下手的名正言顺的理由。
要怨,只能怨燕子夫技不如人,或者说江湖经验不及他李辰安深厚。
但这件事燕国公府恐怕也不会轻易就放过,那么燕国公府指不定就会找出幕后的这个人来——
是这个人借了燕国公府的这把鲁莽的刀!
但燕国公府的刀是那么容易被借的么?
若是这把刀反噬,估计会令那人喝一壶的。
李辰安对燕子夫施之以毒将其放倒,其一是化解了燕子夫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化解了程哲或者齐知山为李辰安出头可能导致的国公府之间的矛盾升华。
无论如何,程哲或者齐知山都没可能看着燕子夫当着他们的面砍了李辰安。
这不仅会弱了这两大国公府的名头,甚至还会导致定国侯府和这两大国公府之间的友谊出现裂痕。
其二……李辰安果断的干了这件事,燕国公府当会去找出借刀之人,而后砍那人两刀。
但能够出入燕国公府,能够直接见到燕子夫,这背后之人的身份定然也不简单。
只是,他会是谁?
有人猜测是二皇子,也有人猜测是相府,甚至还有人猜测是鱼龙会总部的某个长老,却无人会怀疑到六公主宁漱玉的身上。
“这终究是你的猜测,”齐知雪看了看李辰安,又道:“就算你的这番猜测正确,但你却并不了解燕子夫这个人!”
“要说起来他也十六了,但在京都的人却都知道,他从六岁开始作恶,至今已整整十年!”
“我等都不太喜欢和他往来,倒不是怕他什么,而是没必要因为他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性格随他的母亲丽阳公主,心眼儿不大,还很是记仇。”
“所以今儿个这件事,就算燕国公府的人真不找你的麻烦,但燕子夫却未必会如此去想……我倒是以为程哲那句话是对的,你在京都事了,还是早些离去为妙!”
李辰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这几天已经和钟离若水说好,等中秋文会过后就一同回广陵。
来年开了春,再一同前往蜀州。
若是不出现大的意外,自己的这辈子大致就是在蜀州渡过了。
蜀州多山,距离京都天远地远,这燕子夫总没那么执着追杀自己也跑去蜀州吧。
“程兄齐兄所言极是,京都事了,我便和若水一道离开。”
“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
李辰安端起了酒杯,眉间一片安然,似乎将燕子夫这个人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
“让我们能够有幸在京都相遇一起干一杯!”
众人眼睛陡然一亮共同举起了酒杯,齐知雪一拍桌案一声大吼:“好!”
“好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你这厮,当真才高八斗能够出口成章,我齐知雪算是服了!”
“干一杯!”
众人同饮,此间气氛因为李辰安随口而出的这首诗又变得轻松了起来。
苏沐心深深的看了看李辰安,他当然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他不相信燕国公府会将这件事轻易放弃。
杨玉麟和唐乾二人早已听闻了李辰安的大名,此前还有些许怀疑,但此刻听了李辰安的这首诗,顿时才明白彼此之间巨大的差距!
“中秋诗会,在下忽有信心百倍!”
唐乾放下酒杯振臂一呼,大声说道:“咱宁国文坛有李兄存在,他越国的那些所谓的天才学子们……何以畏惧!”
他起身,拎起酒壶,来到了李辰安的身边,恭敬一礼,为李辰安斟满了一杯酒。
“李兄定会文坛留名以传千古,我等,定以李兄马首是瞻!”
“在下敬李兄一杯!”
李辰安没料到随口而出这么一首诗引来了众人的钦佩,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此间的所有少年此刻都将燕子夫给遗忘,都开怀畅饮,似乎都想要体会这首诗里所表达的那种乐观通达的精妙味道。
但二楼宁漱玉三人所在的这个雅间里的气氛却有些清冷。
因为她对此很不满意。
李辰安非但没死,反而还将燕子夫从三楼给丢了下来,这令她的计划落空,当然,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后果,因为她的母妃是燕国公的女儿,当今的丽贵妃,而她是燕国公的外孙女。
“我这表弟怎的如此不堪?”
宁漱玉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意兴阑珊,“不过……燕子夫迟早不会放过他李辰安!”
“明儿个你让你父亲和你爷爷进宫一趟,母妃要见见他们。”
“父皇已经回宫,我们这事正好也能定下来。”
“往后……成亲之后,你就住在本宫的公主府上。至于那个、那个沈巧蝶,本宫已经听说过你和她的事……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本宫从不喜欢将某个事物与第二个人分享!”
“另外,李辰安在广陵城的那处酒坊,接下来就该拿在你的手里,至于如何去做,明儿个母妃自然会向你爷爷详说。”
“这件事很重要,因为父皇很喜欢他所酿造的画屏春!”
“走吧,明儿个开始,你也要多学学当驸马该懂的那些规矩!”
第一百八十九章 燕国公府
李辰安等人在聚仙阁的半城烟里开怀畅饮。
二楼雅间里的六公主宁漱玉和霍书凡兄妹俩已经离去。
而此刻被送回燕国公府的燕子夫依旧处于昏迷之中尚未能醒来。
燕国公燕锦月此刻正蹙眉站在燕子夫的床前,国公府的那位老门房黄鹤楼躬身站在燕锦月的身后。
“迷离……这是孙铁线的独门毒药,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在景泰十四年,钟离破帅兵对回纥的那一战!”
燕锦月直起了腰,捋了捋下巴上的那一簇长须,眉间依旧未曾舒展,脸上反而更加疑惑: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孙铁线若是还活着,也从曾经的那个少年变成而今的耄耋老者……和老夫差不多年岁……这四十余年来再没有听闻孙铁线的半分消息,老夫还以为他早已死了,却不料他竟然还活着!”
“他理应还活着!”
“这是老夫大意了!”
“钟离若水天生阴寒,当年宫里的御医断言钟离若水活不过十四岁,算起来今年钟离若水已经十五岁……”
“所以,钟离若水在京都呆的那十年,就是孙铁线为她调理治病的十年!”
“放眼整个天下,也只有孙铁线才有这个能耐。”
燕锦月转身看向了黄鹤楼:“你亲眼所见是李辰安向子夫投的毒?”
黄鹤楼连忙躬身一礼,“回老爷,当时、当时安自在也在。小少爷要上楼去找李辰安的麻烦,老奴心想以小少爷的功夫,这事儿只要拦住安自在当万无一失。”
“老奴该死,老奴在聚仙阁的一楼拦住了安自在,却万万没有料到小少爷会中了这迷离之毒!”
“老奴未能上楼,故而……故而并不敢断言这就是李辰安所为……听说钟离若雨也在楼上,钟离若雨而今是三境下阶的身手,而孙铁线和樊桃花之间的关系颇为、颇为复杂,所以老奴以为这更可能是钟离若雨那丫头对小少爷出了手。”
毕竟李辰安是个文人,还是个小小的商人,却尚未听说他还是个武人,所以燕锦月在听了黄鹤楼的这番话之后倒是没有否定。
“这件事,是谁来府上告诉子夫的?”
“回老爷,来人拿的是表小姐的名帖。”
燕锦月一怔,眉间再次一蹙:“漱玉?”
“正是!来者告诉小少爷说、说李辰安在聚仙阁宴请了程国公府和齐国公府的三位少爷,怕是那李辰安没将小少爷放在眼里……于是、于是小少爷大怒,说要去聚仙阁宰了李辰安……老奴拦不住,心想也就是个从广陵来的穷酸小子,若是小少爷真宰了他,想来定国侯府为了眼前的大局也不会为那小子出头。”
“何况这还是表小姐的主意。”
“所以、所以老奴便随着小少爷一同去了,小少爷登楼,大致盏茶功夫,小少爷中毒被人从三楼上给丢了下来,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燕锦月望向了窗外,眼里的视线有些凝重,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沉。
倒不是燕子夫被人从聚仙阁的三楼给丢了下来,而是……那个外孙女为什么要做出这件事来?
六公主宁漱玉在宫中几乎就是个隐形人。
因为幼年时候的那场大病,她落下了个腿脚残疾。
她受不了这番惨烈的打击,于是从公主府的屋顶上跳了下来,脸着地,人没死,反倒让她的脸上留下了一块巴掌大的疤痕。
从那之后,她的性格大变,仿佛视所有人为仇人,就连自己这个外公去宫中探望,她也极少会有笑脸相迎。
女儿丽贵妃倒是什么事都顺着她,担心的是她再次做出不智之举,甚至就连选驸马这件事也依着她。
她选中了詹事府少詹事霍百扬的儿子霍书凡!
要说起来,燕锦月对这驸马是不喜的,因为他不太喜欢那个心机颇深的霍百扬。
但女儿回来的时候说既然她喜欢,那便依着她,霍家虽然是广陵城的一商贾之家,家世并不显赫,却也有一个极大的优点。
那便是宁漱玉更容易驾驭这样的驸马!
于是他燕锦月也只好同意。
那么今儿个晚上漱玉让子夫出头去杀李辰安,莫非是她要给霍书凡出口恶气?
霍书凡据说是广陵三大才子之首,而李辰安却是忽然之间崛起的宁国第一大才子!
“明儿个派人去请霍希来府上一趟,老夫要问问李辰安和霍书凡或者霍家,是不是有些过节!”
“好!”
“另外,派人去将梅园收拾出来,那地方漱玉小时候就很喜欢,就送给漱玉,作为她在宫外的公主府邸……以后成了亲就住在梅园,老夫去看她也更方便一些。”
“老奴遵命!”
“你先下去吧,明儿个子夫他娘从宫里回来……这件事就由老夫和她说去。”
黄鹤楼躬身退下,燕锦月又站在了燕子夫的床前。
他站了许久。
直到燕子夫醒来。
“明日一早,你启程前往无涯,去你二叔的赤炎军中……当个小兵!”
燕子夫一家伙就爬了起来:“我不去!”
“你必须去!”
“……你怕了定国侯府?”
“不是爷爷怕了谁,而是你的父亲不知所踪,而你,将是未来燕国公府的继承人!”
“你已十六,若无军功威望,如何服众?”
“去吧,爷爷不会害你。赤焰军是咱们燕府的赤焰军!你必须执掌赤焰军才能执掌燕国公府!你也必须知道,偌大宁国,能对付神武军者……唯有咱们的赤焰军!”
燕子夫沉吟了许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却固执的说了一句:“杀了李辰安孙儿就去!”
“不,为了一个小小的李辰安耽误的却是你最为宝贵的时间!”
“他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作为燕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记住,不要将目光放在蝼蚁的身上,那会让你也变得如蝼蚁一样。而是要如雄鹰一般翱翔于天际,视线所及……是这天下广袤的大好河山!”
……
……
花溪别院。
一座亭、一盏灯,一壶茶,三个人……阿木坐在亭子的围栏上,看着皎洁的月光下朦脓的那片荷塘。
李辰安和钟离若水坐在石桌旁,钟离若水有些担忧的看着李辰安说了一句:“离开聚仙阁的时候,我问了问佟掌柜,最为可疑的就是六公主宁漱玉!”
“她和霍书凡兄妹俩同来,也就比我们上楼时候晚了一步!”
李辰安微微一惊,“这么说,那个宁漱玉是请了她的表弟燕子夫来找我麻烦的?”
钟离若水点了点头,“许是为霍书凡出头,往后你可真要小心一些,毕竟这位六公主的性格很是孤僻,做事也不择手段。”
“而那个燕子夫……也不是一个大度之人!”
李辰安点了点头,他正要说话,却不料阿木转头说了一句:“我师弟这两天就抵达京都了,我这些日子无法在你身边保护你,他能!”
“你师弟?”
“嗯,王正浩轩……燕子夫不是他的对手,有他在你身边,你大可放心!”
牧山刀的一代天才王正浩轩!
若能将这小子带在身边,也确实大可放心。
只是这样的天才少年通常会很骄傲。
“……他会听你的?”
“会!”
“为啥?”
“因为,他是我兄弟!”
第一百九十章 小武 上
因为他是我兄弟!
李辰安不由多看了阿木两眼。
他未曾料到这个不善言语的少年和那个传言中的天才少年能够成为兄弟,不过他转念一想,阿木虽然话不多,但为人确实实在在,他是真的做到了以心换心,那么他和王正浩轩能够成为兄弟也很正常。
他当然不知道其中真正的缘由是王正浩轩炖了他师傅养的那条狗,而阿木背下了这口锅,被师傅关了三年禁闭。
“我听说他闭关了三年,现在他是什么境界了?”
阿木已经转头,他又看向了那片月光下的荷塘,沉吟片刻,说了一句话:“他给我的来信中说,已是二境上阶!”
二境上阶!
那小子才十四岁!
确实是了不得的天才!
这让李辰安备受打击,但片刻之后他的心态便恢复正常,因为他一直在告诉自己,术业有专攻,练武这种事,本就不是自己的强项。
“那个小武也很厉害!”
阿木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李辰安又吃了一惊。
阿木疗伤的时候在孙神医的院子里住了几天,小武从姥山采药归来也一起相处了两天,只是小武并未展现出他的武功……
“你怎么知道小武很厉害?”
“因为他的眼!”
“他的眼?”
“对,那是我见过的最干净、最澄澈,最无垢的一双眼!”
阿木又转过头来,看着李辰安,很认真的又道:“他虽聋哑,这是他的不幸,但同时又是他的大幸运!”
“因为聋哑,在他的世界里便没有任何噪音。他的世界很安静,就像藏在深山中的一泓小溪……静静地流淌,不知岁月,却将河床上所有石头的棱角磨平……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高手,这,便是专注!”
“因为这样的专注,才有了那双精华内敛,无比干净的那双眼!”
阿木又转过头去,又看向了荷塘,说了最后一句话:“他和我师弟王正浩轩截然相反,一个如山涧幽潭,可纳日月星辰。一个……就是烈日,可焚烧万物!”
李辰安此刻无法理解阿木的这番话。
这番话对小武和王正浩轩的评价太高,而以他现在这渣渣一样的身手,显然不知道山涧幽潭和那一轮烈日究竟有多厉害。
他甚至有些怀疑,因为阿木这才踏入二境下阶,他会不会看走了眼?
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将小武和王正浩轩忽悠到自己的身边!
就凭小武的毒。
还有王正浩轩的刀!
……
……
次日。
昭化二十三年八月十三。
宁国京都玉京城,晴!
昨儿个晚上在聚仙阁发生的燕子夫被李辰安从三楼丢下来这件事并没有在京都传扬。
这件事大家似乎都默契的选择了沉默,就连苏沐心等人也守口如瓶。
但在苏沐心等人看来,燕子夫迟早会找李辰安的麻烦,不过李辰安说中秋文会之后他便要和钟离若水启程前往广陵城,那么燕子夫和李辰安的这恩怨恐怕也会随之淡去。
没有人料到就在八月十三这一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从燕国公府出来了一列骑兵。
他们离开了玉京城,出南门,去了位于宁国南边的无涯关。
燕子夫就在其中。
他出了南门之后回头望了望这高大的城墙,眼里露出了一抹凶光,嘴里恶狠狠的吐出了一席话:“李辰安!”
“你给小爷好好活着!”
“等小爷再次归来,定带着赤焰军……将你五马分尸!”
骑兵绝尘而去。
正在花溪别院晨练的李辰安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尚未升起,天空一片湛蓝。
东楼有脚步声传来。
李辰安转头望去,便又看见穿着一袭白色睡裙的一身慵懒的钟离若水从东楼走来。
他刚才那寒意就此消失,顿时变得温暖了起来。
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那双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她远远的注视着李辰安,脸上露出了嫣然一笑,然后垂头,莲步轻移,那睡裙拖在地上,就像一朵随风而动的莲。
这是不是就叫步步生莲?
李辰安将飞刀收入了腰间,也抬步走了过去,二人在院子里花圃旁的一张椅子上并肩而坐,微微晨风中送来的便是钟离若水身上的那淡淡的如兰花一般的幽香。
这当然是令人迷醉的。
除了这幽香,还有那几缕秀发飘在了李辰安脸上带来的发香。
李辰安的视线从钟离若水那张吹弹可破的微红的脸上移开,下移。
于是,视线便自然的落在了那两处青纱帐上。
里面是白色的抹胸,并没有将那自由的山峦勒得太紧,于是那骄傲就这样骄傲的凸显了出来。
李辰安抿了抿嘴唇,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唾沫。
钟离若水羞涩垂头,丢了他一个白眼,低声说道:“这大早上就不正经。”
李辰安嘿嘿一笑,将钟离若水拥入怀中:“面对如此绝色佳人,我若是还能坐怀不乱,那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钟离若水脸蛋儿愈发的红,修长的脖子弯得更加厉害,心肝儿砰砰直跳,声若蚊蝇:“阿木在呢!”
李辰安抬头,看见的是阿木回房的背影。
“这小子知趣。”
他的手勾着钟离若水那柔弱无骨的小腰,忽然用了一点力道,钟离若水身子如水蛇般的一扭,嘤嘤一声正要顺势靠入了他的怀里,却不料那照壁后忽然有个声音传来。
这是门房安自在的声音。
“咳咳咳……”
这胖子猛的咳嗽了几声,他当然不会是中了风寒,而是他没料到李辰安这小子大清早的就如此不老实。
“三小姐,小武来看你了。”
钟离若水一家伙坐得笔直,双手摸了摸滚烫的脸蛋,瞪了李辰安一眼,那一眼里……满是怨念!
却不是怨着李辰安。
小武这家伙,这么早来干什么?
正在、正在关键时候呢!
情窦初开的少女很喜欢被李辰安霸道的拥入怀中的那种感觉。
她还很喜欢李辰安禽兽一般的手段。
和他那张哄死人的嘴!
本欲拒还休。
本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娇柔。
本以为这个美丽的清晨能上演了昨儿晚上的那一出好梦。
小武这家伙却不合时宜的闯入。
看来,不能再住在这花溪别院了。
明儿个带着李辰安去……水云涧!
少女起身,一提衣裙,向东楼跑去。
李辰安咧嘴一笑,便见穿着一身青色短卦的小武一脸阳光的走了过来。
他又抬头望了望天,太阳依旧尚未出来。
可小武的脸上确实有着一脸的阳光。
他带着微笑。
他的那双澄澈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闪耀。
他依旧那么干净,干净的就像菩萨座前的童子。
他听不见,口不能言,可偏偏他对此似乎没有丝毫在意。
李辰安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干净——
心无尘,念无垢。
因为单纯,故而干净!
就像一张洁白的纸!
哪怕是孙神医,似乎也未能在这张白纸上书写下只言片语。
他的世界,他独自拥有。
他如深山的那方山涧幽潭,就这样敞开着胸怀,接纳了日月星辰。
“咿咿呀呀……!”
他站在了李辰安的面前。
手里拧着个罐子,一脸灿烂的比划着,说着李辰安听不懂,却能感受到的他内心中欢愉的那种情绪。
安自在说小武这小子从不知道什么叫愁。
安自在还说小武这小子那张干净的脸上,从来就没有过忧。
他喜欢笑。
发至内心的笑。
这种笑极有感染力,于是,李辰安也咧嘴一笑,指了指那凉亭,他带着小武走入了凉亭中。
他摆上了笔墨纸砚,又指了指那张纸,“你能写么?”
小武听不见,可他却能看懂李辰安口型的变化,他依旧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辰安提笔,落在了纸上:“小武,我很喜欢你!”
小武愕然抬头。
摆手。
站了起来。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模样!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小武 下
李辰安大笑。
小武呆呆的依旧一脸紧张的看着李辰安大笑。
他忽然摆了摆手,从李辰安的手里取过了毛笔。
他弯腰,很认真的落笔于纸上:
“我是男人!”
“你也是男人!”
“师傅说两个男人之间就算感情再深,可为朋友兄弟,却不可为……”
他提笔,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写。
他抬头,那双干净的眼注视着李辰安,认为李辰安应该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了片刻,他担心李辰安的智商理解不了,于是又写道:
“你和若水小姐才能谈喜欢二字,与我,可为朋友!”
他又抬头看向了李辰安,觉得这样李辰安应该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李辰安微笑点头,接过小武手里的笔,看了看纸上的字,忽然发现小武的字也比他的字好看太多。
他耸了耸肩,又在下面接着写道:
“喜欢与爱不一样。”
“我说喜欢你,是喜欢你这快乐的性格,我喜欢和一个快乐的人在一起,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我希望未来我们能成为兄弟。”
他抬头,便看见小武的脸上露出了欢喜。
小武接笔,继续写道:
“好!”
“小武只有若水小姐和若画小姐两个朋友,以后就多了你一个,师傅说为朋友要两肋插刀,或者插朋友两刀,你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你的酒很不错,师傅很喜欢,我也很喜欢,只是我喝两杯就醉了,醉了就睡了,睡了就无法看星星了,所以往后我只会喝一杯,一杯正好,那些星星会变得更亮,你知道么?星星很好看!”
“当然,我也很喜欢下雨或者下雪。”
“以前若水小姐会陪着我看星星看下雨看下雪,后来若水小姐长大了,她的身体渐渐好了,来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我就一个人看星星看下雨看下雪了。”
“再后来若画小姐陪我看过一场雪,但她太小,她应该觉得无趣,于是她在雪中练剑,她用剑穿雪,雪花太小,她却如雪中翻飞的蝴蝶。”
“若画小姐不太喜欢练武,她喜欢吃冰糖葫芦,还喜欢哭!”
小武一家伙写了许多,他似乎觉得不应该写这些东西,于是他停了笔抬起了头来,那双眼里有些歉意,却不料正看见李辰安喜滋滋极有兴趣的看着。
李辰安愈发明白小武的干净从何而来。
他已十七,但他却如一个七岁的孩童。
这不是说他的智力低下,而是说在他的世界里,他依旧保持着那份少见的纯真。
因为心无杂念,故而无论是他的医术还是他的武功,都已出类拔萃,绝非他李辰安可比拟!
李辰安从小武手里接过了毛笔,在后面写道:
“往后,我陪你看星星看下雨看下雪。”
小武欢喜一笑,片刻却摇了摇头,拿笔又写道:“你是做大事的人,你会很忙,我很闲,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我一个人看星星看下雨看下雪也挺好。”
李辰安眉梢一扬,心想自己哪里是什么做大事的人!
自己不过就是想要逍遥快活简简单单的过这一辈子罢了。
他接过笔,没再去写这个话题,而是写到:
“你这么早来这里有何事?”
小武接笔,“给若水姐姐送药。”
李辰安一惊,转头看了看东楼,钟离若水已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裙走了过来。
她来到了凉亭,极为好奇的将这张纸上的内容看完,而后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一抹歉意:
“这事……没告诉你。”
“我、我小时候身体有些问题,就是畏寒,然后在京都呆了十年,在孙老的调理下倒是再没有出现过这症状。”
“孙老说差不多好了,所以、所以……”
李辰安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道理?你莫要放在心上。”
钟离若水心里顿时一暖,然后她开始和小武交流,李辰安顿时看傻了眼——
手语!
钟离若水和小武咿咿呀呀的说着,双手也在不停的比划!
她们居然能够很是顺利的交流!
可李辰安却看不懂呀!
他顿时就懵逼了,这才知道手语这个玩意儿原来自古就有。
钟离若水和小武比划了半盏茶时间,小武最后欢喜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李辰安,提笔在这张纸上落下了最后一段话:
“我们是朋友,迷离需要的药材很难配,中秋我会陪你去参加诗会,然后我再去崂山采药,等我回来,若你已去了广陵,我便去广陵城找你。”
……
……
“你不用同情小武,不是他不值得同情,而是他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钟离若水和李辰安送别了小武,二人坐在了凉亭里。
“那十年,孙老就带着小武住在水云涧,我和小武算是相处了十年,所以我也就习惯了和他交流的方法。”
“今儿个他是给我送药来,就是这罐子里的药,就是前些日子他去崂山采回来的药材熬制而成。”
“我刚问了他我的这病。”
“他说并无大碍,只是还需要多喝几剂再调理调理。”
“我也给他说了中秋文会这件事……他说他会去保护你,因为,他说你是他的朋友!”
“小武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只是他只会救人不会杀人……所以他说保护你的意思是,如果你被人给伤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会救你一命。所以你万万不可期望他为你拔剑,他根本就没有剑!”
李辰安顿时一愕,这小子就不靠谱了。
阿木说小武的武功很高,小武留笔说他会保护他,原本还以为带着这么个少年高手跑去鱼龙会总部会更保险一些,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这练武练成了高手却不用来杀人……这在李辰安看来简直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幸亏钟离若水给自己提了个醒,不然被人家捅了再被那小子给救回去……这算是见死不救呢还是有救命之恩呢?
“呆会我去见见奶奶。”
“一来是昨儿晚上那事得让奶奶知道,二来……八月十五你计划的那事,也需要让奶奶知道。”
“今儿个晚上你去程国公府赴宴,我就不陪你去了,你带上安叔,晚上早些回来。”
“明儿个咱们换个地方去住。”
李辰安一怔,便见钟离若水脸上飞起了一抹红霞。
“水云涧很美,还很清净。”
“……好!”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宁楚楚
花溪别院上演着郎情妾意的浪漫温馨。
李辰安在用勺子一口一口的给钟离若水喂药,阿木不忍直视,只好又回到了他所住的西楼的一层楼里。
而在皇宫后宫的四公主府上,四公主宁楚楚的心颇不宁静。
这样的不宁静已有多日。
在今儿个的早上似乎达到了巅峰。
她魂不守舍的在后花园里走来走去,这令她的丫鬟纸鸢心里也很是不安。
四公主殿下向来从容,自己跟在殿下身边已有多年,可还从未曾见过殿下如今这般模样……
纸鸢抬头看着宁楚楚的背影,才忽然发现殿下长大了!
今岁二月离开京都的时候殿下就因为漠北传来的消息心情沉重,而后主仆二人带着丽镜司的高手去了一趟广陵城。
殿下说去广陵城看看钟离若水,顺便散散心。
于是一行人在三月初二抵达了广陵城,正好在三月初三那天钟离若水在画屏湖举行以文选婿。
犹记得殿下当时就笑了。
殿下说钟离若水这性子果真随了她奶奶樊老夫人,竟然用了这么个不着调的法子,为的就是不给二皇子宁知行一个机会。
三月三,主仆二人去了画屏湖。
就在画屏东的那处烟雨亭中,殿下遇见了那个原本应该擦肩而过的男人——李辰安!
可万万没有料到,这李辰安居然当着殿下的面对出了那下联。
那幅对联纸鸢至今依旧记得,它是这样的:
眼里有尘天下窄,胸中无事一床宽。
就是这样的一幅对联引起了殿下的注意,于是有了自己去了二进沟巷子的那小院子,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李辰安所写的那首《蝶恋花》!
这便是阴差阳错。
殿下当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李辰安才高八斗,于是殿下将这首词给了钟离若水。
接下来当真成就了钟离若水和李辰安的这一段佳缘,可殿下回到京都之后却落下了这么个心病——
殿下似乎喜欢上了李辰安!
因为殿下偶尔会提起,甚至将李辰安与百年前的商丞相相提并论!
也因为殿下现在越来越喜欢唱那首《天净沙》!
尤其是在前些日子那场暴雨之后,殿下去了一趟花溪别院,回宫之后便开始魂不守舍。
当真是……孽缘!
纸鸢垂头,为殿下不值。
当时在广陵城的时候,若是自己没有花那一百两银子买下那首《蝶恋花》就好了。
亦或就算是买下,殿下若是不将那首词给钟离若水就好了。
若是那样,现在的殿下就应该是快乐的。
因为,她拥有了本该属于她的商丞相!
然而天下没有如果。
这或许就是昨儿个陪着殿下去了玉佛寺,殿下求来的那支签上的那句话吧——
欲求好事喜非常,争奈姻亲只暂忙。
毕竟到头成好事,贵人接引贵人乡。
玉佛寺那老和尚说……此乃上签,当见机行事、处之泰然,或峰回路转。
李辰安一直住在花溪别院,与钟离若水打得火热,这峰如何去回?
这路如何去转?
宁楚楚坐在了荷塘边的廊桥上。
她慵懒的趴着,那双原本水灵的大眼睛此刻也变得黯然。
她看着荷塘里盛开的莲,眼里有莲,心中却无莲。
她在想着那个人!
她在想着三月初三!
忽然,纸鸢看见殿下的嘴角微微一翘,她脸上露出了一抹这些日子少有的微笑!
接着,纸鸢便听见殿下喃喃的低语了一句:
“你本野草,无意争春……却乱了本宫的心!”
宁楚楚忽然抬起了头坐直了身子,她的那张俏脸儿上恢复了几许神采,于是,那荷花似乎在她的眼里也就变得艳丽了起来。
“纸鸢!”
“奴婢在!”
“备车!”
“……殿下要出行?”
“对,咱们去一趟花溪别院!”
纸鸢抬头,眼里惊诧,她沉吟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前些日子殿下不是说了再不去见他的么?”
宁楚楚回头,一脸娇羞。
“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昨儿傍晚从江南飞鸽传书送来的关于秋粮的那些消息!”
纸鸢一噎,心想这个理由真的有些牵强。
于是纸鸢转身而去准备车马,宁楚楚也起身离去,回到了她的宫殿,坐在了妆镜旁。
两个婢女轻轻的走了过来,为她梳着那头秀发,也为她那张本就漂亮的脸蛋儿施了淡淡的妆。
她看了看妆镜中的那张如花似玉般的脸,从妆盒中仔细的挑选了一支白玉簪子插在了头上。
又挑了一对碧玉耳坠挂在了耳垂上。
想了想,左手拿起了一条金色的项链,右手拿起了一条银色的项链,看了数息,她放下了那条金色项链,将手里的这条银色项链让下人戴在了她那粉嫩的脖子上。
这条项链有一个同为银色的坠子。
坠子上镶嵌的是一个拇指头大小的墨玉。
最后她从衣柜中挑选了一条素雅的白色长裙,然后挑了一条鹅黄色的宽边腰带。
腰带收紧,呈现在妆镜中的便是一亭亭玉立有如含苞待放的荷花一般的美丽姑娘!
当钟离若水离开花溪别院往定国侯府而去的时候,宁楚楚的马车也离开了皇宫,向花溪别院而去。
马车里,纸鸢又看了看宁楚楚,原本殿下是极少打扮的,用殿下曾经的话说,便是丽镜司里的每一个女子都应该如男子一样,倒不是不修边幅,而是无须在意那些小节。
可今儿个殿下确实打扮了一番,比数天前殿下去花溪别院的时候打扮得更细致了一些。
当然,这样的殿下也更美。
李辰安那小子,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纸鸢。”
“奴婢在!”
“你说……我若是真去求了父皇,这算不算那签里说的到头成好事?”
纸鸢心里一叹:
“这……奴婢以为应该、应该算吧。只是,这种大事殿下还须三思!”
“昨儿个晚上天枢回来的时候说,越国的那个韦玄墨曾经去过一趟相府……殿下,奴婢就担心这来者不善,若是姬泰与韦玄墨勾结起来,再、再将那些评判们贿赂几个,这中秋文会,哪怕李公子真才高八斗,恐怕也会落下一个惨败的结局。”
“若是如此,奴婢担心他活不过这个中秋夜……殿下这时候去找他,就怕对太子殿下不利!”
这句话纸鸢说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宁楚楚却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辰安离开了鱼龙会,成为了姬泰的敌人,而姬泰本就一直在谋划让二皇子宁知行入主东宫,他本就是当今太子的敌人。
在这种时候四公主跑去找李辰安,这无疑会向姬泰传递一个信号——太子殿下青睐着李辰安,因为四公主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姬泰不会认为是四公主看上了李辰安,而是会认为四公主在为太子殿下寻求另一个强大的助力!
而今整个京都都知道了李辰安是钟离若水未来的夫婿,那么李辰安做出的选择,就极有可能代表着定国侯府的态度。
四公主去了花溪别院,不管她和李辰安聊了什么,都会让姬泰一系认为这就是当今太子殿下在通过四公主再通过李辰安寻求定国侯府的支持!
如此一来,目前的这种微妙的平衡恐怕就会打破。
皇上正好回了宫,姬泰会不会狗急跳墙,就选在这个时候发动朝臣对太子殿下发难?
宁楚楚沉吟了许久,才忽然一笑:
“有皇城司长孙先生在,姬泰不会仓促而动。”
“你说……我若是向父皇提议,让李辰安入朝为官,姬泰会不会很难受?”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两难
纸鸢不知道姬泰会不会很难受,她只知道自己此刻有些难受。
李辰安连秀才身份都没有,四公主虽然在皇上面前受宠,还执掌着丽镜司,若是四公主将李辰安弄去某个县郡当个小吏这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问题就在于四公主要让姬泰难受,那李辰安就必须站在姬泰的面前!
那他就必须是个京官!
这官儿还得能够登那大雅之堂!
这是要让李辰安一步登天啊!
皇上虽然疏于朝政,可皇上并不傻。
何况而今姬泰把持着朝政,六部的官员多为姬泰的人,就算李辰安真当了官,只怕他有着穿不完的小鞋,最终落得个灰溜溜跑路还算是好的结局,一个不好被皇上砍了脑袋也很正常。
殿下这是走火入魔了!
纸鸢看着宁楚楚,却不料宁楚楚又欢喜说道:“这事我会尽力去办办,就等中秋文会上他一鸣惊人!”
“另外,莫要忘记他的爷爷是李春甫,曾经官至一品太尉!”
“父皇其实是个念旧的人,不然、不然他也不会因为卢皇后的去世而万念俱灰潜心于道。”
“而今朝廷乱想丛生、奸臣当道,民不聊生……父皇当不会希望宁国三百余年的江山断送在了他的手里,今儿个晚上我就去拜见父皇!”
“姬贼不除,国将难安!”
纸鸢又咽了一口唾沫,这事儿太大,作为一个婢女,她不好说出自己的观点。
在宫中呆了十余年,与四公主一起长大。
她见多了宫中诸多龌龊事,对四公主的这番言语更加的担心起来。
因为就算是在后宫,若想安然一辈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莫问世事、莫管闲事!
没有人知道皇上身边的某个太监或者宫女就是别人的眼线。
若是四公主真去皇上面前说了这些话,只怕很快姬泰就能知道消息。
现在的后宫几乎是姬贵妃一手遮天,哪怕四公主手里握着丽镜司,一旦皇上再去长乐宫,四公主未来的日子恐怕不是不好过这么简单。
“殿下,奴婢听说漠北的冬景致很是漂亮,瑶光已抵达景山城,莫如奴婢陪您去景山城走走?”
“现在出发,估摸着抵达景山城的时候正是大雪纷飞之际,听说那地儿的雪深及膝盖,可比玉京城的雪大了许多,如何?”
宁楚楚抬眼看了看纸鸢,打趣了一句:“你这丫头,而今倒是越来越狡猾了。”
“不过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倒是我冲动了,这事我再好生想想。”
这事当然不是去景山城这件事,而是向父皇谏言,向父皇举荐李辰安入朝为官这些事。
车厢里沉默了下来,纸鸢有些担心这位主子,因为她很清楚四公主的性格——倔强!
倔强于情,便忘不了那个李辰安。
倔强于事,终舍不下这岌岌可危的宁国江山。
纸鸢终究不忍,于是又低声的说了一句:“若殿下真要去做这件事,何不、何不去一趟怀国公府?”
宁楚楚一怔,怀国公府是母后的娘家!
只是自从自己出生四个月之后母后因病去世,曾经在京都风光无限的怀国公府忽然之间就低调了下来。
从自己记事开始,几乎就再也没有听说怀国公府这个名字。
自己而今十五,仅仅去过怀国公府两次。
一次是在四岁,随着太子哥哥去的。
一次是在十岁,也是随着太子哥哥去的。
在记忆中,怀国公府几乎已经名存实亡,记忆中去的这两次,怀国公府的那门楣已经斑驳,那扇朱红大门也早已失去了昔日的色彩。
四岁时候怀国公府里还有不少人,但十岁时候再去,里面已冷冷清清。
外公还住在里面。
可那三个舅舅和那些表哥表弟们,听太子哥哥说,他们都已离开了京都,回到了怀氏祖籍所在的位于宁国东部边陲的那处海岛上。
所以宁国五大国公府,事实上而今只剩下了四个——
燕国公府!
程国公府!
齐国公府!
和骆国公府!
此刻纸鸢忽然提起了怀国公府……
宁楚楚想到了那个佝偻着腰杵着拐棍的满头白发的外公,忽然有些神伤,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听信了太子哥哥慎重吩咐的那句话??——
“往后,不要再去看外公,不然会给外公惹来祸事!”
这祸事当然就是来自相府的打压,现在的怀国公府最好的结局就是从所有人眼里彻底的消失。
为了这个目的,怀国公府已经用了十来年的时间,若是自己再贸然而去……岂不是让这十年的效果毁于一旦?
可外公孤身一人住在那破旧的国公府里,这晚年岂不是极为凄凉?
“奴婢……奴婢记得就是在四岁那年随殿下离开的怀国公府,殿下现在去怀国公府并不太方便,但、但若是殿下信任,奴婢倒是可以偷偷的去。”
宁楚楚恍然,这才想起纸鸢本就出于怀国公府,是外公在自己四岁那年给自己的贴身婢女。
“可现在的怀国公府……外公已是风烛之年,再去请他冒着危险入宫面见父皇……”
宁楚楚摇了摇头,“这不妥,当让他安享晚年,这事,我在合计合计。”
纸鸢没有再说。
主仆二人就此沉默,片刻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宁楚楚和纸鸢下了马车,抬眼便看见了花溪别院的这处牌坊。
牌坊旁有一颗大叶榕。
大叶榕的旁边有一座小木屋。
小木屋的门口有一张崭新的躺椅。
躺椅上躺着一个球。
他是安自在!
安自在的眼睛睁开了一线,陡然一惊,他翻身而起,向宁楚楚恭敬的行了一礼:“这个……殿下,您怎么来了?”
宁楚楚嫣然一笑,“我来看看若水妹妹。”
“啊,三小姐去了侯府……要不您直接去侯府?”
宁楚楚一怔,脱口而出问了一句:“老夫人要见李辰安了?”
“这倒不是,李公子依旧在这别院,不过三小姐去侯府也是为了李公子的事。”
“哦……那我进去坐坐,等若水妹妹回来。”
“……殿下请进!”
宁楚楚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来看向了安自在,“你真在这里当了个门房?”
安自在咧嘴一笑:“这里挺好,清净,只是、只是李公子的破事太多了一些!”
宁楚楚眉儿一弯,心想那家伙的破事确实也太多了一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忐忑的心情,抬步向花溪别院走去。
安自在看着宁楚楚的背影,忽然有些疑惑。
心想这四公主转眼也长大了,她说她是来见三小姐的,可为何偏偏去了这院子里?
这孤男寡女的在里面……是不是有些不妥?
第一百九十四章 算账
此时已是巳时,虽已过了白露近了秋分,但今岁玉京城的秋老虎却依旧尚未离去。
天空万里无云。
阳光依旧炙热。
李辰安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他本想呆在西楼,奈何阿木这小子偏偏要坐在那凉亭中看那满塘的荷花。
所以他也只好留在了凉亭里,却捣鼓了一盆冰,冰里冻了一壶凉茶。
硝石这个玩意儿在医馆和杂货店都能够买到,不过它的名字叫火硝。
医馆将这玩意儿用来入药,主治中暑伤冷、心腹疼痛等疾。
而杂货店卖这东西却并不是李辰安以为的用于烟花爆竹的生产,而是主用于道教的炼丹!
烟花是没有的。
而爆竹这个东西,它真的是用竹子来做的!
也就是说,正儿八经的火、药,在这个世界的这个朝代,它尚未出现!
李辰安眼里放光。
他注视着站在对面的熊大,又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战场上大家都是真刀真枪的干?没有、没有火炮这个玩意儿?”
熊大挠了挠脑袋憨憨一笑,觉得少爷今儿个有些奇怪。
“火炮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一大铁墩子,”李辰安双手一比划,“有碗口这么粗一根铁管子,可以发射出震天响的威力巨大的炮弹。”
熊大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有,小人在军中多年从未听说。”
“那守城呢?用什么玩意儿守城?”
“箭塔和投石车呀。”
“好吧,我知道了。”
熊大告辞退去,李辰安心里开始琢磨火、药这个玩意儿。
想了半天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知道火、药是由硝石硫磺和木炭按照一定比例制成,可他并不知道是个什么比例,他更不知道枪炮如何去造!
谁知道穿越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若是知道,那上辈子做个屁的生意,当努力读书成为一个军工专家呀!
在这样的一个落后的时代,如果造出了枪炮……就算是红衣大炮和来、复枪,装备出一只万人的军队,恐怕能够横扫整个世界。
悔不当初啊!
枪炮肯定是造不出来的,最多也就是把火、药弄出来,里面再加点糖。
如此一想,李辰安放弃了捣鼓枪炮这个想法,正准备列个单子让熊大去把火药需要的材料给采买回来,却忽然听见那照壁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抬头一望,顿时一惊——
就在那阳光下,一个穿着一身雪白长裙的姑娘正款款而来。
她的双手下垂交握于前。
她的秀发随着她的步伐如波浪一般的舒缓起伏。
她头上的那白玉簪子在阳光下散发着流动的光辉。
她修长的脖子上的那银色的项链也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莫非这就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似乎抬眼看了一眼李辰安,似乎看见了李辰安那目不转睛的模样。
她的脸蛋儿微微一红,垂头,就这样向凉亭走来。
距离更近。
李辰安看清了那张俏丽的脸。
他豁然一惊,一家伙站了起来!
而此刻,阿木也回头看了一眼,他就看了那一眼,然后似乎觉得还是这一池的荷花更好看,所以他转过了头去,继续看着那一朵歇着一只红蜻蜓的含苞欲放的荷花。
李辰安的视线越过了宁楚楚,他看向了跟在宁楚楚身后的纸鸢。
然后他又看向了宁楚楚,向亭子外走了一步:“不是……你、你、咱们是不是在广陵城见过?”
宁楚楚抬头,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公子认错人了吧?”
“……这也太像了!三月初三,在广陵城的画屏东,我见到了一个从宫里来的俊俏公公!他和你有五分神似!”
“另外,你身后的这个小姐姐,我理应不会认错!”
“那天她就在那个俊俏公公的身边……姑娘贵姓?”
宁楚楚愕然一怔,转头看了看纸鸢,有些好奇的低声问了一句:“哪来的什么俊俏公公?”
纸鸢捂着嘴儿扑哧一笑,回到:“许是李公子将小姐的哥哥误认为了宫里的公公。”
李辰安一听,恍然大悟。
“哦,原来他是姑娘的兄长……姑娘请进。”
宁楚楚幽怨的看了一眼李辰安,一撩裙摆迈入了凉亭,却忽然一惊。
她指了指桌上的这盆冰,“此物何来?”
“我弄出来的呀,来来来,这天气太热,正好这冰镇凉茶差不多了,我请你喝一杯!”
宁楚楚坐在了李辰安的对面,纸鸢站在了她的身后,主仆二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一盆晶莹剔透的冰上,脸上极为震惊!
因为冰这个东西,在这样炎热的时节,就算是她宁楚楚贵为宁国四公主,她也是享受不到的,却不料在这里居然看见了这么大的一盆冰!
他说是他弄出来的……他怎么弄出了这东西呢?
李辰安倒了两碗冰镇凉茶递了过去,宁楚楚和纸鸢接下,主仆二人小小的喝了一口,一股清凉微甜的感觉顺吼而下,一身的暑热顿时消失。
宁楚楚又喝了一大口,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无比舒爽。
犹记得这东西还是小的时候父皇给自己喝过一碗,也是冰冷之感,只是味道比李辰安这一碗苦涩了许多。
她放下了碗,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方手帕轻轻的沾了沾嘴儿,那双眼睛欣喜的看向了李辰安,朱唇轻启:
“我和若水是好姐妹。”
“听闻若水在广陵城找了个、找了个未婚夫,来了京都,想来就是你了?”
李辰安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听我哥说……就是你三月三在广陵城画屏东见到的那个、那个俊俏公公……他说他在广陵城找了个绣衣使,想必也是你了?”
“如假包换!”
李辰安从怀中取出了那银牌递了过去:“来到京都十余日,本寻思能够见见你哥,可若水说他很忙,在宫里,我这身份进不去,所以你回去之后还请向他说一声抱歉!”
“……”
宁楚楚心想若水这小妮子怕是故意的!
她将这家伙还看得真紧要,不过这也说明了她还是很担心自己抢了她的这未婚夫。
那小妮子向来无论做什么都极为自信,却唯独在这件事上对自己有着诸多防备,这是不是也说明了自己的美貌足以和她媲美?
宁楚楚忽然一笑,笑得李辰安心肝儿一跳??——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丽镜司头子的妹妹,确实有着不输于钟离若水的容颜!
只是,自己而今已有了钟离若水,可就不能再如前世一样飘了。
他假咳了两声,俯过身子说了一句话:
“是这样,你哥当时非得让我当那绣衣使,说好的每个月四两银子。”
“您看……这一转眼就过去了五个月,还麻烦姑娘帮我问问你哥,啥时候给我二十两银子的工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宁楚楚当场就有些呆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李辰安在这时候问出了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来。
她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端起了那碗冰镇凉茶,又喝了一大口,心想这小子怕是钻进钱眼里了!
广陵城的消息随时都会送到她的手里,所以她对于李辰安在广陵城做的每一件事都了如指掌!
这家伙的桃花酿可赚了不少银子!
他抢了沈家的粮仓,那也是上万两的银子!
可他却偏偏惦记着那二十两银子……小气吧啦的,不过……不过他也确实将晚溪斋的那些弟子给招入了丽镜司,这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于是,她又看向了李辰安,将那银牌递了过去,转头对纸鸢说了一句:“取二十两银子给李公子,哥哥很忙,怕是忘记了这事。”
纸鸢取出了荷包,从荷包里取出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正要递给李辰安,不料李辰安这时又说了一句:“姑娘你是个好人啊!”
先发一张好人卡,然后他便咧嘴一笑,贼眉鼠眼的又说道:
“我大致在中秋之后就要离开京都,你哥哥他既然这么忙,丽镜司的事我又不能落下,您看要不先预支给我二百两银子?”
“接下来四年我都不用再寻思怎么找他,这样大家都方便一些,您说是吧?”
纸鸢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怒视着李辰安,“你这人,哪里有先拿钱再干活的道理?”
宁楚楚却愣了一下,似乎没听进去李辰安要预支这二百两银子,而是惊讶的问道:“你说你准备中秋过了就离开?”
“是啊……!”
李辰安坐直了身子,双手一摊,“姑娘你不知道,我这一到京都就被鱼龙会派人来刺杀了一次。”
“原本我还是鱼龙会的一个舵主呢,这事你也可以给你哥哥说说,但你要告诉他,我加入鱼龙会的本意倒不是为了脚踩两只船,只是觉得鱼龙会这恶人的名头更好使一些罢了。”
“听说鱼龙会是姬丞相的,那么鱼龙会来人刺杀我,恐怕也有姬丞相的默许。”
“我就弄不明白我这么个小人物怎么会引来了姬丞相这种大人物的关注,本想着来京都也没啥大事,主要就是看看若水,既然鱼龙会不欢迎我,我本打算立刻就离开。”
“毕竟留在这里太过危险,说不定还会给定国侯府惹来麻烦。”
“丽镜司……我也不瞒你,这丽镜司而今已日薄西山,是完全指望不上的……这话你也可以给你哥哥说说,你告诉他,要想丽镜司能够崛起,能压制住、甚至消灭鱼龙会,银子才是关键!”
李辰安伸出一只手叩了叩桌面,看着眼前的这漂亮姑娘,极为认真、发自肺腑的又道:
“不要认为银子这东西俗气!”
“有钱才能走遍天下,无钱,当真寸步难行!”
“丽镜司这么大的一个机构,需要大量的人!不仅仅是江湖高手,还有各个行业的能入、狠人!”
“这天下除了我,恐怕再没有谁是傻子,画饼这个伎俩,在别人面前压根就没用!”
“人家要加入这丽镜司目的很简单,就图个丽镜司的身份,再图个钱财。”
“你给你哥哥说,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多吃草!”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下也没有人无利起早!”
李辰安这番话说的宁楚楚一愣一愣的。
这番话当然很有道理,她宁楚楚也很清楚要壮大丽镜司需要大量的银子,可是……
“那你说说这银子从何而来?”
这句话让李辰安笑了起来。
“赚钱的路子千万条,你我萍水相逢,我和你哥也没有太多的交情,姑娘啊,请再喝一杯冰镇凉茶,你就回家吧!”
李辰安给宁楚楚又倒了一碗凉茶,没有再说,因为没必要再说什么。
可宁楚楚却不乐意了。
她知道李辰安的酒利润极高,她能够想到的弄银子的办法就是把李辰安的酒坊给抢了!
可这事中间有个钟离若水,她也实在下不了手啊。
她端起凉茶又喝了一口,却并没有起身离开,而是看向了李辰安,“想不想知道而今江南的粮价如何了?”
李辰安一愣,蔡正遥早已去了江南,只是至今尚未收到他的回信。
按照时日算来,江南的秋粮已经入仓,那么蔡正遥和沈家的粮食价格战理应打响。
只是究竟蔡正遥将江南粮价抬高了多少,沈家究竟有多大决心在高位吃下那些粮食,他确实有些担心,也很想知道。
“丽镜司得到消息了?”
宁楚楚放下了碗,坐直了身子,看了看正在看荷花的阿木的背影,又看了看李辰安那期待的表情,忽然嘴角一翘:
“嗯,昨儿晚才收到的消息。”
“……那你说说现在江南粮价如何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句话是刚刚李辰安说的,宁楚楚就这么活学活用的还给了他。
“这个,那二百两银子我不要了,如何?”
“不如何。”
“那姑娘要怎样才愿说说?”
宁楚楚脖子一扬,就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很简单,告诉我丽镜司怎样才能赚到大笔的银子!”
“这是你哥哥的事,姑娘何必去操这心?”
顿了顿,李辰安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吧,鱼龙会也好丽镜司也罢,在我看来,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宁楚楚一惊,“为何?”
“这不过是皇上用来平衡双方势力的一种小手段罢了!”
“一个国家是应该有谍报机构,但有个皇城司就已足够。多出一个鱼龙会和丽镜司,反而会多消耗皇城司的精力,而这些精力本应该用在敌国的身上。”
“所以,我倒是以为你回去之后劝劝你哥,散了这丽镜司吧,他还那么年轻,应该趁早去找个好的差事做做。”
宁楚楚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辰安,似乎想从李辰安的神态上看出他这番话的真假。
过了数息,她忽然点了点头,“我会告诉我哥哥,但你还是得用如何赚大钱的法子来交换江南的情报!”
“……好!”
二人俯过了身子,两个脑袋差点碰到了一起。
李辰安向宁楚楚又比又画的说了小半个时辰,而后也知道了江南的状况。
时至近午,宁楚楚起身离去,一脸欢喜。
“明儿个我再来找你!”
李辰安大手一摆:“明儿个我没空,改日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