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2章 任务要求:虐杀
弥漫着厚重雾气的海面上,伴随着哗啦啦的水花飞溅声,身穿德国空军制服和尚未晒干的德军飞行服,外面包裹着一层英军降落伞布的尤里安,被菲尔亲自推进了风平浪静的大海。
“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六声枪响打空了那支P38手枪所有的子弹,菲尔将失去威胁的德国手枪别在了腰间。
紧接着,菲尔又拔出他的韦伯利手枪,接着从兜里摸出一颗子弹塞进弹巢,再次对准了头顶被海雾和阴云遮蔽的天空,面无表情的扣动了扳机。
“砰!”
最后一声枪响过后,菲尔将他手里那支号称他父亲留给他的手枪随手丢进了海里,随后缓缓举起了右臂,沉默的送上了一个军礼。
“哗啦啦!”
几乎就在他放下手臂的同时,一阵从东北方向吹来的海风也撞上了刚刚绑在甲板栏杆和瞭望塔上的那面简易风帆。
猎猎作响的风帆鼓动中,周围的雾气也在这股风的推动下开始了移动。
“斯皮尔先生是个优秀的气象学家”
菲尔叹了口气,在斯皮尔的计划书里,他预判的起风时间,和实际时间相比,仅仅晚了不到15分钟而已。
“我们该回去了”
卫燃最后看了眼尤里安消失的海面,“按照斯皮尔的预测,接下来一直到明天中午,我们都要对抗剧烈的摇摆。”
“走吧”
菲尔叹了口气,语气愈发彷徨的问道,“维克多,我们是不是该从一开始就杀了尤里安,那样斯皮尔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我藏了一颗子弹的,我本来有机会的,我只是只是觉得”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我本来也有机会的。”
卫燃叹了口气,站在菲尔的角度,尤里安是实打实的敌人,是他本就该优先考虑杀死的选项。
可站在卫燃的角度,在第一幕里他和尤里安是同一个机组的同伴,在上一幕里他更是“被斯皮尔抛弃”过。
换言之,杀死斯皮尔也是他本该优先考虑的选项,他更是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做这件事。
此时此刻,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却都陷入了各自的自责之中,他们也都不敢面对浮标里情绪和精神已经完全崩溃的海蒂。
“这该死的战争!”
菲尔狠狠的锤了下浮标瞭望塔的外壳,艰难的强迫着自己攀着梯子一格一格的进入了浮标内部。
在他的身后,卫燃关上了瞭望塔的舱门,又按照斯皮尔的计划书里写的那样,用绳子将两扇门的把手牢牢的绑在一起免得被吹开,接着又取下了那盏没有发挥多少作用的油灯。
当他在一番磨蹭之后终于进入了浮标内部,却发现海蒂已经瑟缩在床角的位置,死死的抱着被卫燃和菲尔抬到床上的斯皮尔的尸体。
“就让他们在一起吧”
卫燃拦住了准备做些什么的菲尔,只是用绳子将斯皮尔和海蒂以及床架和他们裹着的毯子绑在了一起。
最后看了眼手捧着那本斯皮尔计划书泪流不止的海蒂,卫燃将一个用来装呕吐物的小桶挂在了床头。
赶在浮标被风吹的越来越晃之前,卫燃给他们仅有的两盏油灯全都灌满了煤油,随后点燃了其中一个,挂在了两张床中间的挂钩上。
“亲爱的海蒂,如果我们的孩子是男孩,就叫他本杰明。如果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孩,就叫她凡妮莎吧!”
不断摇晃的灯光下,海蒂用熟练的希伯来语旁若无人的大声朗读着斯皮尔留给她的信,却怎么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最终滴在斯皮尔脸上的泪水。
在她那因为经常浆洗衣服开裂的纤细手指上,还戴着一枚之前没有的金色婚戒。
而在她怀里的斯皮尔,他的手上,同样也多了一枚之前没有的戒指。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希望他们都能健康快乐的长大,在没有战争的和平环境里长大。”
摇晃的愈发剧烈的浮标里,海蒂愈发大声的朗读着那封希伯来语的遗书,似乎要用她的嗓音来对抗送他们去英国的拍浪和狂风一样!
原来这个女人也会希伯来语是了,她那么爱斯皮尔,又怎么可能学不会呢?
卫燃在叹息中,和菲尔各自用绳子将自己绑在了通往瞭望塔的梯子上,在他们二人的中间,梯子的横杆上还挂着另一盏灌满了煤油但却没有被点亮的煤油灯。
而在头顶,还垂下来一根绳子,必要的情况,他们完全可以解开其中一根斜着束缚在胸前的绳子,让头顶垂下来的那根绳子穿过腰带和梯子的横杆作为保护,安全的爬上瞭望塔观察情况——这同样是遵照斯皮尔的计划书来准备的。
“我希望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有个犹太人父亲,永远不知道自己有犹太人的血统,就让他们在英国,以英国人的身份快乐的长大吧!”
浮标里,海蒂依旧在大声用希伯来语朗读着那封遗书,但在卫燃的头顶,却已经有一朵海浪拍在了甲板上。
这愈发汹涌的海浪中,那面用毛毯和床单、伞绳缝合捆绑的风帆也被吹的愈发鼓胀饱满,进而带着整座浮标都发生了固定方向的倾斜,同时却也在一波有一波的海浪推动下,漂流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五个小时!
一遍,两遍,三遍,十遍,百遍!
浮标里,诵读那封遗书的海蒂声音越来越嘶哑以至完全失声,不断摇晃的油灯下,菲尔和卫燃最终也只能看到她不断张颌着嘴巴,不断流着眼泪。
卫燃的背后,只隔着一架梯子的背后,菲尔也一只手死死的抱着被塞进怀里的德军饭盒,另一只手死死的按着别在腰间的那支P38手枪。
不知过了多久,浮标里的油灯熄灭了,原本挂在卫燃和菲尔两人之间的油灯也被点燃,重新照亮了这狭小的浮标。
可自始至终,海蒂都捧着那本书,似乎根本不受光线明暗影响似的一遍遍的朗读着斯皮尔留给她的遗信。
不时拍在瞭望塔上的海浪敲响的噪音中,背对着卫燃的菲尔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已泪流满面,那支原本被他别在腰间,已经没了子弹的P38手枪,也被他自己抵住了自己的下巴。
“啪嗒、啪嗒、啪嗒”
在扳机一次次被扣动的细小杂音中,菲尔也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在那绝望的朗诵中呢喃着什么。
“咚!”
一声夹杂着震颤的闷响中,浮标摇晃的幅度在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里便减弱了许多,但海浪声和风声却并没有停下来。
抬头看了眼瞭望塔的窗户,外面的天空已经阴沉沉的,时不时的还以及能看到撞到玻璃上的浪花。
“维克多!我们是不是”
不等声音嘶哑的菲尔把话说完,卫燃已经解开了胸口的绳子,攀着梯子以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
从金属本子里取出手电筒点亮看向窗子外面,光束在穿过玻璃之后,首先照亮了仍旧被风吹的浑圆饱满的风帆,接着他便在光束聚集的焦点处,看到了连绵的沙滩,和更远处黑色的林地以及隐约的建筑轮廓!
将手电筒对准手腕上的指北针,风依旧是从东北方向吹来的!
“陆地!我们抵达陆地了!”
卫燃大喊的同时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舱门上的绳子,被仍旧没有停歇的东北风推动着冲到甲板的边缘,用尤里安身上找到留作纪念的重力刀,轻而易举的割断了栏杆上系留风帆的绳子!
“哗啦啦!”
肆意飞舞的风帆下,仰着脖子的卫燃,也在迎面砸下来的雨点和浪花中,看到了期待已久的,能让他逃离那压抑气氛的浓烈白光。
略显漫长的等待过后,白光渐渐消退,卫燃也又一次回到了后世的浮标里。
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那支金属羽毛笔却再次写下了一行行的文字:
第四幕
角色身份:裁缝学徒维克多
回归任务:协助凡妮莎虐杀农场内所有人并清理现场后,共同喝掉一瓶白兰地。
协助凡妮莎清洗血渍及所有衣物。打扫所有房间,待天气放晴点燃壁炉,共同喝掉一瓶威士忌。
立场限制:第三幕记忆临时剥夺
艹!要坏!
卫燃暗骂了一声,接着眼前便再次被刺目的白光填满。
可紧随其后,在他看到这次能用的道具时,却不由得又爆了一句粗口。
这次,他能用到仅仅只有随身酒壶,和打火机、烟盒以及怀炉这得自列宁格勒的纯银三件套。
不等白光消散,卫燃就觉得自己的脑门儿在惯性之下重重的撞在什么东西上面发出了“咚”的一声直达灵魂的闷响,以至于他在随之而来的剧痛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记忆里似乎悄无声息的缺失了些什么。
当白光彻底消散,疼的龇牙咧嘴的卫燃也注意到,自己此时正坐在一辆带有帆布篷子的马车里,刚刚,自己的头似乎撞在了马车尾部的厢板上。
一边揉着差点被撞出大包的额头,卫燃小心的环顾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到哪了?”
卫燃暗自嘀咕着,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失去了有关第三幕的所有记忆,只当眼下才是第三幕的开始。
很快,他便注意到,在自己的身旁,凡妮莎正盖着一条灰色的毛毯,躺在自己的腿上睡的正香。
这姑娘仍旧穿着当初在加莱上船之后,那名老实链狗萨米送上船的那套衣服。
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棕色法兰绒西装并非链狗萨米给自己准备的便宜货。而且外面还多了一件灰色的战壕风衣,脖子上更是绕着一条厚实的围巾。
就连头顶上,都多了一顶英式礼帽,脚上则穿着一双厚实的,但却沾染着不少泥巴的棕色乡村靴。就连手上,都戴着一双贴合柔软的羊皮手套。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和凡妮莎暂时在什么地方,但卫燃却不得不承认,这金属本子的衣品还是值得肯定的。
凡妮莎没醒,他索性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此时,在自己的另一侧,还并排放着两个棕色的牛皮行李箱,这行李箱的侧面,还各自用皮带固定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隔着这俩行李箱,还有个同样穿着风衣,但却背对着他们的佝偻身影。他正抓着缰绳,在冰冷的细雨中操纵着马车,沿着一条泥泞的乡间土路啪哒啪哒的走着。
难道已经到了英国了?难道这里是利物浦的乡下?海蒂和凡妮莎的“姥姥家”?
回想了一番这次的任务要求,卫燃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的在全身上下的口袋里摸了摸。
很快,他便找到了一包尚未撕开的万宝路香烟,一张都柏林到利物浦的船票,其上的乘坐时间,是1940年的9月28号。
继续翻找,他还在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装着几张英镑的牛皮钱夹子,以及一块装在西装上衣口袋里的铜壳怀表,这怀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六点42分,看看外面被雨幕笼罩的阴沉天色就知道,现在应该是黄昏时候了,否则的话即便下雨,天也不会这么暗。
低头看看仍在熟睡的凡妮莎,卫燃轻手轻脚的打开了离着最近的一口皮箱,这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双女士长靴之外,在夹层里还放着不少钞票和几枚银币。
卫燃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当初从裁缝店逃离之前,和海蒂以及凡妮莎姐妹平分的那些意外之财。
找了找见里面没有武器,他小心翼翼的扣上箱子,转而将另一个皮箱拎过来缓缓打开。
这口皮箱里的换洗衣服明显都是男装,而且从里到外格外的齐全,甚至,他还在里面发现了一支看着格外眼熟的大号铜皮手电筒。
这支几乎有半米长的手电筒筒身上,还包裹着一圈带有雕花的棕色牛皮,显然是把英式的优雅突出到了极致。
除了这些东西,他同样在这口箱子里找到了一些钞票,这也是当初离开裁缝店之前刮分的赃款。
这里面虽然同样没有武器,但却有那台带有马毛皮保护套的禄来双反相机,以及一瓶卫燃看着无比眼熟的白兰地——当初他在菲利普大堡的灯塔地下室里找到的古董白兰地!
这就是任务要求里要喝掉的那瓶白兰地?
卫燃在看到这瓶白兰地的时候不由的提高了警惕,他警惕的自然并非这瓶酒,而是这次归回任务的其他要求。
他不清楚任务里提到的那座农场里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怒了金属本子,以至于他这次的回归任务里出现了“虐杀所有人”的要求。
那么,那座农场里现在到底有多少人?难道只有斯皮尔那个人渣?
不,不可能,难道还有海蒂?应该.也不可能吧?
卫燃扣上箱子之后,心惊胆颤的看了眼仍旧枕着自己的腿睡的正香的凡妮莎,暗暗琢磨着这姑娘的心会不会因为上次在菲利普大堡被抛弃而黑化。
恰在此时,那个佝偻的身影也吆喝着马车停了下来,等他略显费力的转过早已被细雨淋湿的身体,原本睡的正香的凡妮莎也因为马车停下来而惊醒,随后又伸了个懒腰,这才坐了起来。
“先生,小姐,已经到了你们指定的地址,接下来我们怎么走?”赶车的老人用嘶哑的嗓音问道。
“就在这里吧”
凡妮莎打了个哈欠,从兜里掏出几张零散的钞票递给了那位老车夫,随后看了眼外面的雨幕,换上法语说道,“维克多,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
“好”
卫燃点了点头,先将两人的行李箱拎到了车尾,随后又跳下去搀扶着凡妮莎下车,随后两人各自拎上一个行李箱,并且撑起了原本固定在箱子侧面的黑色雨伞。
“和我来”
凡妮莎说着,已经拎着她的行李箱走到路边,撩起风衣下的裙摆,灵巧的迈过了一条用大大小小的石头垒砌的,高不足一米,但却一直蔓延到了视线尽头的低矮围墙。
“我们这是去哪?”跟在后面的卫燃一边翻过这道被荒草包裹的石头矮墙一边问道。
“这道墙的里面就是我祖父留下的农场了”
凡妮莎指了指栏杆里分布在一片舒缓的坡地上的草场说道,“看到前面那片橡树林了吗?等我们绕过那片橡树林,就能看到一座三层的红砖房子。”
看了眼百多米外那片能有半个操场大的橡树林,卫燃跟着凡妮莎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下车?”
“农场的正门在这片坡地的最低点”
凡妮莎抬手指了个方向,格外熟悉的解释道,“即便不下雨的时候,那里都很泥泞,这种鬼天气从那里走,我们的鞋子就要全都泡在烂泥里了。”
“你对这里可真熟悉”卫燃不由的说道。
“当然”
凡妮莎转了转手里的雨伞,在一块能有卡车轮胎大小的石头边停下来,将皮箱放在上面,一边在这块石头的边缘蹭着鞋底的烂泥一边说道,“在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活着的时候,我和姐姐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度假。这里的一切,当然,还包括现在这样的鬼天气,我闭上眼睛都想象的出来。”
“好吧”
卫燃同样将手里的皮箱放在石头上,看似随意的问道,“这座农场里还有什么?”
“至少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座农场里种满了牧草,还养了山羊和奶牛。忘了说,距离那座房子不远还有一座谷仓,那里面养着很多母鸡。”
凡妮莎换了只蹭泥的鞋子打量着四周解释道,“以前他们还养了三只牧羊犬的,一般来说,在我和姐姐走到这块石头这里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摇着尾巴迎上来了。”
“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生活听起来似乎很富足?”
卫燃说话的同时,已经脱掉手套,借着衣兜的掩护取出酒壶抿了一口,这潮湿冰冷而且一直飘着雨的鬼天气,随身酒壶已经成了御寒的必须之物。
“我妈妈的童年可比我和姐姐快乐的多”
凡妮莎说话间,也伸手抢过了卫燃手里的酒壶,同样抿了一口里面的伏特加。
“这是.咳咳!这是什么酒?”
被呛到的凡妮莎一边咳一边问道,“像在喝酒精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味道。”
“伏特加,我问船上的一位水手买的。”
信口胡诌的卫燃接过酒壶又抿了一口,随后借着衣兜的掩护将其收回了金属本子。
“伱刚刚说的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卫燃接着又掏出烟盒打开,见里面只有两支烟嘴,索性将雨伞交给凡妮莎帮忙拿着,随后将香烟拆出来一根挨着一根摆在了烟盒里,接着又给其中一支套上黄金烟嘴点燃吸了一口。
或许是刚刚那口酒让凡妮莎长了教训,这次她倒是没有讨一支烟尝尝味道,只是在卫燃拿走属于他的雨伞之后解释道,“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是我15岁的时候,那次我和姐姐把爸爸妈妈都安葬在了这里,说起来,我们已经4年没有来这里看看了。”
说到这里,凡妮莎指了指这块石头另一侧被荒草覆盖的碎石路说道,“这条十字路还是我的祖父在大概十年前专门为我和我的姐姐铺的。你看,这里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不知道祖父留下的那座房子还能不能住人,不过如果姐姐已经赶到这里了,她肯定已经把那里收拾好了。”
“我们过去看看吧”
卫燃猛嘬了一口香烟之后催促道,如果斯皮尔在这里,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听听对方怎么解释那条被割断的绳子了。
沿着这条十字路走了没多久,两人已经绕过了那片掉光了叶子的橡树林。
紧随其后,卫燃也看到了一座红砖建造的三层乡村别墅。
“姐姐他们肯定已经到了!”
凡妮莎在看到那栋别墅一层亮起的灯光时便发出了一声惊喜的恍惚,丢掉雨伞拎着裙摆便一边欢呼着跑了过去!
相比满心欢喜的凡妮莎,卫燃的心头却莫名的闪过了一丝丝的不安。来不及多想,他同样丢下雨伞,拎着行李箱追了过去。
等他跑到凡妮莎身旁的时候,这姑娘已经绕过了门口停着的那辆用两匹马拉着的马车,跑上台阶站在门口,嘭嘭嘭的敲响了厚重的房门,同时欢喜的大喊道,“姐姐!开门!我是凡妮莎!姐姐!”
“吱呀——”
就在卫燃试图拉着凡妮莎先躲开的时候,两人面前的木门也被打开,与此同时,无论卫燃还是凡妮莎,也都闻到了浓厚的烟草味和夹杂其中的酒精味。
可相比这些异味,此时在房门里面,却有两个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带着报童帽的小伙子,正各自端着一支双管猎枪瞄准了他们。
“你们是”
被吓了一跳的凡妮莎话都没说完,伴随着“嗒嗒嗒”的敲击声,一个身材矮胖,穿着黑色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高顶礼帽的老人也拄着一根包银的手杖笑眯眯的走到了那俩举着猎枪的小伙子后面,一团和气的打了声招呼,“凡妮莎,好久不见,哦!还有维克多,我的好孩子,你不帮我看着杂货店,怎么也找到这里来了?”
第1333章 沤肥
“雷诺!你怎么在这里!”
凡妮莎无视了几乎顶在她胸口处的那支猎枪,一脸愤怒的问道,“我的姐姐呢?你把她怎么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
那个疑似卫燃此时这个身份外祖父的老家伙笑了笑,转过身拄着那支包银手杖,一边往一楼不远处摆在壁炉边的沙发走一边说道,“让他们进来,然后把门关上。”
“进来!”
其中一个手持双管猎枪,头戴报童帽的小伙子一脸狠戾的催促道,同时用手里的猎枪枪管用力戳了下卫燃的胸口。
与此同时,另一个同样拿着猎枪的小伙子,则满脸淫邪的用猎枪的枪管顶了顶凡妮莎的胸脯,“快进来!”
挥手拍开了面前的枪管,凡妮莎丢掉手里的箱子,接着又推开了那个坏小子,大步的走进了这栋乡村别墅的一楼。
但没走两步,她便被一个站在雷诺身旁,看着能有十七八岁,穿着黑色西装还打着蝴蝶结的小伙子给拦了下来,这小伙子的手上,还举着一支德国人的PPK手枪。
等卫燃也走进别墅,身后的木门也立刻被那俩拿着猎枪的小伙子嘭的一声关上。
紧跟着,卫燃被猎枪推着往前走了两步,原本快要冲到雷诺身前的凡妮莎也被雷诺身旁那个年轻人用手枪指着往后退了两步,最终回到了卫燃的身旁,被身后的猎枪顶住了后腰。
“如果你冷静下来了,那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坐在沙发上的雷诺将双手搭在手杖上解释道,“如果我还没有老糊涂的话,在去年的冬天,你的姐姐海蒂用这座农场抵消了六个月的利息,并且额外借着了一笔法郎来给你治病。”
“原来那笔钱是那样来的.”凡妮莎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
“我是个慷慨的人,虽然这座农场已经被海蒂抵押给我了,但我还是保留着那片橡树林里的墓地,凡妮莎,你们的父母和外祖父仍旧埋葬在那里。”
说完,雷诺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凡妮莎,接着又看向卫燃,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维克多,你怎么不好好守着我的杂货店?或者说,是你把凡妮莎骗到这里来的?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的姐姐海蒂呢?”凡妮莎赶在卫燃张嘴之前压抑着怒火问道。
而原本就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卫燃也在打量着客厅里的情况。
这间客厅里此时除了身后那俩拿着猎枪的,以及面前的雷诺和那个拿着手枪的年轻人之外,不远处的长条餐桌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背带裤,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手里还攥着一只鸡腿的小胖子。
“海蒂?”
雷诺的脾气似乎不错,“我怎么知道?这么说你们两个是从法国逃到这里的?而且还和海蒂走散了?斯皮尔那个蠢货呢?他被德国人杀死了?那个混蛋连利息都没还清怎么能死呢?”
恰在此时,那个小胖子也从餐桌边走了过来,远远的看了眼卫燃,接着又走向雷诺,同时嘴里也问道,“祖父,维克多表哥怎么也在这里?他不用像以前一样在火车站替你偷钱包了吗?”
“好孩子,你提醒我了”
雷诺宠溺的摸了摸这小胖子的头,转而问道,“维克多,你这次来难道是准备还清欠我的高利贷吗?如果不是的话,不如继续帮我偷些东西来抵债吧?”
“我们确实是准备还清所有钱的,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
凡妮莎赶在卫燃开口之前说道,“雷诺,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上床吗?就用我的身体还清我和维克多所有的债务怎么样?”
“用你的身体?”
雷诺苍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丝的贪婪之色,紧接着,他便用手杖敲了敲木质的地板,“你的身体确实可以还清债务,但只和我一个人上床可不够,看看周围吧凡妮莎,这里有什么多年轻的小伙子呢,你要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上床才行。”
“还有我!”
那个坐在雷诺身旁的小胖子猴急的说道,“祖父,我也要和她上床,我现在可以脱掉她的衣服吗?就像我们上次扒光那个从火车站骗回来的比利时女人的衣服一样。”
“不,这次我们让她自己脱,好孩子,给她点时间,她是个有契约精神的聪明姑娘,和上次我们用面包骗回来的那个傻女孩儿可不一样。”
雷诺笑眯眯的说道,“凡妮莎,就从现在开始还债吧,从你自己脱掉衣服开始。”
说完,雷诺又补充道,“哈里,你们两个用枪顶住维克多,顺便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武器,我可不想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这句话说完,身后那两支猎枪也分别抵住了卫燃的后心和脑袋,顺便,还拽走了他手里的行李箱丢到了一边。
紧接着,他的礼帽和风衣便被身后一个小伙子粗暴的扒下来丢到了一边,接着又在他的身上一番搜查,直到确定没有武器,这才重新将两支猎枪顶在了他的身上。
也直到这个时候,那个站在雷诺身旁的小伙子,才重新将手里的枪别在后腰处,点上颗烟抱肘看起了热闹。
“凡妮莎”
“闭嘴!”
凡妮莎瞪了一眼准备说些什么的卫燃,咬咬牙迈步往前走了一步,摘掉头顶的礼帽信手一丢,随后又缓缓脱掉了湿淋淋的风衣丢到了身后,露出了她身上穿着的厚实长裙和高领毛衣。
“脱!快脱!”
站在雷诺身旁的那个小胖子催促道,他的手甚至都不由的伸到自己的裤子里抓挠着。
“继续吧”
雷诺好整以暇的提醒道,“只是一顶帽子和一件风衣,可远远不够还清你们的债务。”
闻言,背对着卫燃的凡妮莎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清澈的笑容,脱下了手上的羊皮手套丢到脚下,随后又将高领毛衣脱下来丢到脚边,接着在那些坏小子们的口哨声中脱下了衬衣。
不等她在口哨声中把内衣丢到地板上,那个小胖子便猴急的跑过来,用那只不久前攥着鸡腿上的脏手用力的揉捏着凡妮莎的胸脯。
“我要等他摸完再继续吗?还是说您想排在他的后面,吃他留下的口水?”
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凡妮莎任由那个小胖子将嘴凑到自己的胸前,甚至用手轻轻抱住了这小胖子的头,同时也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雷诺不急不缓的问道。
“丹尼尔,先回来。”
坐在沙发上的雷诺颇为不满的说道,“另外,凡妮莎,凑近一点让我看的更清楚一些。”
闻言,凡妮莎松开了那小胖子的脑袋,看着他不情不愿的跑回雷诺的身旁,并且被后者用手杖在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
“继续吧,凡妮莎。”雷诺说话间,已经扯开了他的领带,同时那苍老的身体,也努力坐直了一些。
闻言,凡妮莎再次笑了笑,将一直用手指勾着的内衣丢到脚下,抬腿往前走了一大步,随后轻轻撩起裙摆抻了抻里面的针织长袜,接着才解开腰间的皮带,一颗颗的解开了那条冬季长裙侧面的金属扣子。
在雷诺和那个小胖子的催促中,凡妮莎缓缓松开了双手抓着的裙子,任由那条裙子从腰间滑到地板上盖住了她的靴子,同时却也露出了她的内裤,以及被吊袜带吊着的针织长袜,还有
还有被固定在大腿侧面,而且在刚刚撩起裙摆扯动长袜的时候,就已经暗中打开了皮扣的牛皮枪套!
在雷诺瞬间睁大了眼睛的惊恐注视下,在那个抱肘的年轻人慌忙丢掉指尖的香烟,试图伸到后腰拔出手枪的时候,凡妮莎已经先一步拔出了链狗萨米留给她的那支PPK手枪!
“砰!”
在这个冰冷的雨夜中,随着第一声清脆的枪响,那个还没来得及拔出手枪的年轻人最先胸口中弹,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一屁股坐下来,将他的头栽进了燃着炭火的壁炉里。
不等这一枪的弹壳落地,卫燃也注意到身后那两支双筒猎枪的枪管已经在那俩小伙子的惊呼中分别离开了自己的后心和后脑勺。
只不过,这俩恐怕都没成年的菜鸡不但没有开枪杀人的经验,恐怕更没有把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用猎鸭的霰弹和能打死野猪的鹿弹只打中凡妮莎而不会伤到相隔不到两米远的雷诺和他的孙子!
但相比这些犹豫,他们却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的枪口离开卫燃身体的时候,属于他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探手捞住一支就在手边的猎枪枪管横推的同时,卫燃也已经猛的转身,抬起一脚狠狠的揣在了持枪小伙子的膝盖侧面。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中,这小伙子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他的左边小腿也神奇的发生了正常人根本做不到的横向弯曲。在剧痛的刺激之下,他原本已经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头,也因为卫燃拽着枪管猛的向前捅,以及因为本能攥紧了枪托握把的动作,顺理成章的将后两个扳机都压缩到了极致!
可这支猎枪的枪口,却早已在卫燃的推动之下对准了旁边他同伴的脖子,并且狠狠的杵在了喉结之上。而卫燃的另一只手,也同时抓住后者手里那支猎枪的枪管下压对准了木制的地板。
“砰!”
两声几乎连在一起的沉闷枪声中,两发鹿弹在出膛的瞬间便狠狠的撞上了另一个手拿猎枪的小伙子的脖子。
“砰!”
又是两声紧挨着的沉闷枪响,在那个近距离挨了两发鹿弹的倒霉鬼被轰掉了整个脑袋和半个脖子的同时,他也不由自主的扣动扳机,让他手里那支被卫燃用另一只手托着改变方向的猎枪,对准地板打出了两发霰弹。
甩了甩发麻的双手,被喷了一身血的卫燃看了眼被自己踹开了膝关节的倒霉蛋,再次握住发烫的枪管用力一拽,轻而易举的夺走了这支没有子弹的猎枪,顺势又在他的裤裆处狠狠的砸了一枪托。
在新一轮变了调子的惨叫中,卫燃扯下对方斜挂在胸前的牛皮子弹袋挂在自己的肩头,不紧不慢的撅开猎枪,任由那两颗黄铜弹壳弹出去砸落在地的同时,也一边装填上新的子弹一边扭头看向了凡妮莎。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近乎全裸的凡妮莎已经朝着那个栽进壁炉的人打出了第二枪,并且已经走到了距离雷诺不足两米远的位置。
也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刚刚还在占凡妮莎便宜的小胖子已经被吓尿了裤子,呆呆的瘫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就连雷诺也没强多少,他正一脸惊恐的靠在沙发背上,举着双手期期艾艾的试图说些什么。
“你想和我上床?”
凡妮莎根本不指望那小胖子回答便朝着他的裤裆开了一枪,接着又在对方凄厉的惨叫中,朝着他刚刚摸过自己的那只脏手开了第二枪,并且任由他的血溅在了自己身上,将其中一条腿上的灰色针织长袜染成了黑色。
“你也想和我上床?”
凡妮莎将一只靴子踩在那个小家伙血流如注的裤裆上,一边用厚实的鞋底搓碾着他的伤口让他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一边朝旁边脸色惨白的雷诺继续问道,“你还想让我和这里的所有人上床?”
“凡妮莎,听我说,凡”
“砰!”
凡妮莎朝着雷诺举着的一只手开了一枪,轻而易举的帮他在掌心穿了个孔。
短暂的呆滞过后,雷诺攥着中枪的那只手,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和恳求——他也吓的尿裤子了。
“我和我的姐姐海蒂还有维克多一共欠了你多少钱?”
凡妮莎看了眼从身后走过来的卫燃,接着却拒绝了后者递来的风衣,“不要弄脏了那件衣服”。
看了眼对方胸脯上被刚刚那个小胖子咬出来的牙印和残存的水印,卫燃最终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将手里那件风衣丢到了另一张沙发上。
“维克多,去楼上看看吧。”
凡妮莎重新把枪对准了雷诺,“看看楼上还有没有其他人,尤其.尤其姐姐在不在这里。”
闻言,卫燃点点头,却并未急着上楼,反而走到壁炉边,将那具快要把头发烧光的尸体拽出来,踩灭他头上的火苗之后,又从他的后腰处拔出了那支PPK手枪,先拉动套筒顶上子弹,随后取下弹匣,朝着雷诺的另一只手的手背开了一枪,然后将提前取出的弹匣递给了凡妮莎。
“后退几步,先把弹匣换上,然后把旧弹匣给我。”
卫燃用猎枪的枪口远远的对准了不远处的楼梯口,嘴上也冷静的提醒道。
闻言,凡妮莎往后退了几步,略有些生疏颤抖的换上了新的弹匣,并且将只剩下三发子弹的弹匣递给了卫燃。
将到手的弹匣装进手枪,接着又拉动套筒再次顶上子弹,卫燃将其别在后腰处,随后又走到自己的行李箱边上,取出了那支大号手电筒点亮,先将一楼的房间仔细的搜索了一番,然后才踩着楼梯小心翼翼的走上了二楼。
很快,他便在一个房间里看到了两个满脸惊恐瑟瑟发抖的小伙子。
“出来吧”卫燃蹲在门口说道,“否则我就直接开枪了”。
短暂的僵持过后,这俩看着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战战兢兢的并排站在了卫燃面前。
恰在此时,有个人举着手电筒从三楼跑了下来,见状,卫燃后退的同时,也调转枪口,朝着楼梯口的人扣动了扳机!
“砰!”
在他的刻意控制之下,这一枪并没有杀了对方,但却打在了对方的腿上,让对方惨叫着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耽搁,房间里面,其中一个小伙子已经举着一把之前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一脸狠戾的捅向了卫燃,而另一个,竟然抛下同伴,以最快的速度撞开拉着灯火管制窗帘的窗子跳了下去。
不等那把匕首碰到自己,卫燃已经一枪托砸在了对方的鼻梁骨上。
“砰!”
第二声枪响过后,这个被砸断了鼻子的年轻人,他的膝盖也在鹿弹的撞击之下应声断开,接着又在惨叫声中摔在了卫燃的身前。
“嘭!”
卫燃用枪口在对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手腕处狠狠的杵了一下,对方也松开了那把匕首。
抬脚踢开匕首,他迈过这个不断惨叫的小伙子,嘎嘣一声撅开猎枪,不等那两枚滚烫的弹壳落地,便已经从弹带上抽出两颗独头弹塞进了弹膛。
又是嘎嘣一声合上猎枪,卫燃将枪口搭在窗台上,用手电筒的光柱笼罩了那个一瘸一拐准备跑向橡树林的年轻人,一番瞄准之后沉稳的扣动了扳机。
“砰!”
独头弹巨大的后坐力让枪托狠狠的撞在了卫燃的肩膀上,相应的,那颗12号铅径的弹丸也撕开外面的雨幕,狠狠的撞进了那个年轻人屁股里。
“砰!”
稍作停顿之后的第二枪,橡树林边栽倒的年轻人,他的另一条腿也从膝盖处被另一棵独头弹撞的彻底炸开。
给猎枪重新装上霰弹,卫燃再次迈过门口仍在惨叫的年轻人,走到楼梯口那个被打断一只脚的女人面前蹲了下来,“三楼还有人吗?”
“有,珍妮在楼上!”
这个穿着真丝睡衣,长相还算漂亮的少妇惊恐的答道,“饶了我吧!维克多!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看到!求求你绕了我吧!”
翻了翻对方身上的睡衣见没有武器,卫燃站起身一边往三楼走一边说道,“慢慢往楼下爬吧,你能爬到外面,我就饶了你。”
话音未落,他却已经用枪口抵住了这个女人一条腿的膝盖窝,面无表情的再次扣动了扳机。
没有理会这个女人的哀嚎,卫燃举着手电筒走上了三楼,一番检查之后,从一个衣柜里揪出了另一个同样算得上漂亮的女人。
“别开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泪流满面的哀求道,“放过我吧!我.”
“我放过你了”
卫燃不等对方说完,便面带微笑的说道,“快跑吧,再晚点我就要改变主意了。”
闻言,这个只穿着睡袍的漂亮女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惊喜之色,光着脚跑出卧室,“咚咚咚”的跑向了楼梯口的方向。
“砰!”
就在她即将摸到楼梯扶手的时候,她身后的卫燃也朝着她膝盖以下的区域扣动了扳机!
重新给猎枪装上子弹,在将三楼和阁楼乃至窗外都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直到确定再没有遗漏,当他回到一楼的时候,却发现凡妮莎已经用一把斧头,将那个小胖子的爪子剁了下来。
而在那张沙发的边上,年迈的雷诺也捂着血流不止的胯下,不断的哀求着全身几乎都被血染红的凡妮莎能放过他。
见卫燃举着手电筒从楼上下来,凡妮莎将手里的斧子随手丢到了那个疼的满地打滚的小胖子身旁,摇摇晃晃的坐在了壁炉边的沙发上,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拢了拢金色的短发,一脸疲惫的问道,“维克多,姐姐在楼上吗?或者斯皮尔也可以,他们在吗?”
“不在”卫燃摇了摇头,“他们都不在这里。”
闻言,坐在沙发上的凡妮莎却松了口气,自嘲般的说道,“如果我早点知道手枪这么好用,就不用去学什么法律了。”
“这可是个危险的想法”
卫燃挨着这个满身是血的姑娘坐下来,脱掉同样沾满了血的手套丢到一边,接着又借着西装口袋的掩护取出了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套上黄金烟嘴叼在嘴里点燃猛吸了一大口。
“这个该死的犹太人毁了我们一家的生活”
凡妮莎咬牙切齿的说道,“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用去杂货店里偷东西,也根本不会遇到那两个德国宪兵。
这些该死的犹太人!还有斯皮尔!那个混蛋!他也是犹太人!为什么哪里都有犹太人!”
“哭出来吧”
卫燃轻轻的揽住了这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姑娘,任由她躲在自己的怀里嚎啕大哭的发泄着内心刚刚杀过人之后的恐慌和愤怒。
当卫燃手里的那支香烟燃尽,凡妮莎也用满是鲜血的手擦了擦眼泪,并且不出意外的将手上的血迹抹到了白皙的脸蛋上。
可接下来,她却在烛台和炉火的映衬下,在雷诺爷孙俩虚弱的哀嚎中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哈!我突然理解德国人了,那些该死的犹太人!他们全都该被杀死!”
就像是在回应她的理解似的,恰在此时,窗外仍旧飘着冷雨的夜空中,也传来了德国轰炸机低沉却密集的轰鸣。
“那些该死的德国人难道要把全世界所有的城市都炸一遍吗”
凡妮莎话音未落,卫燃也立刻吹灭了沙发前的桌子上摆着的那盏插着七八根蜡烛的烛台,接着又跑到门边,将那扇窗子的灯火管制窗帘拉上,以免这间房子里的亮光引起头顶那些轰炸机的注意。
“现在可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卫燃看了眼那对仍旧没有死透的爷孙,又看了看全身是血的凡妮莎,“我们最好趁着这场雨,把他们找地方藏起来,不然我们会被送进监狱的。”
“让我休息一下”
凡妮莎屈膝瑟缩在沙发上,抱着肩膀说道,“等下把他们丢到橡树林里,那里面有一片沼泽地。我小的时候,我祖父经常去那片小沼泽里挖淤泥充当牧场的肥料,那里肯定足够埋下这些肮脏的垃圾了,对,那里肯定能把所有该死的犹太人都埋进去!”
“凡妮莎,喝一口让自己冷静冷静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仔细的收起了那支黄金烟嘴,接着却又取出酒壶抿了一口,随后递给了这个近乎崩溃的姑娘,“你不需要穿件衣服吗?”
重新抬起头,双眼通红的凡妮莎接过酒壶灌了一口,接着又看了看身上的血迹,心不在焉的说道,“等下吧,等下我想洗个澡再换上干净的衣服。”
“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卫燃说着,已经起身走到了那个被砍掉了手的小胖子面前,弯腰攥住他的脚踝,拖拽着他慢慢走向了门外,无视了他的惨叫,将其丢进了门口那辆马车的货斗里。
在他一趟趟的往返中,一楼的尸体和仍旧活着的人,以及二楼的那些活着或者死了的人,都被他像清理垃圾一样一一扛下来丢进了马车的货斗,并且不可避免的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迹。
没管瑟缩在壁炉边,坐在沙发上捧着酒壶发呆的凡妮莎,卫燃吆喝着门口的马车走到了橡树林的边上,将那个跳窗逃跑,却被他打断了腿的年轻人也丢进了车厢里。
在哗啦啦的雨幕中,他举着用围巾包裹住灯头的手电筒,吆喝着马车,沿着一条勉强能让马车通过的小径进入了橡树林,并在路过一片墓地之后,最终顺着地势,找到了一片能有篮球场大小的沼泽地。
在这片沼泽地的边缘,还建有一条足够容纳马车倒退着一直来到沼泽地中央的栈桥,这栈桥的尽头,还搭建了一个带有动滑轮的三脚架。显然,当年凡妮莎的祖父,就是靠这套装置,将沼泽地里富含有机物的沼泥挖出来充当肥料的。
“救救我救救我.”
货厢里,一个被打断了腿的女人见卫燃走到车尾,立刻有气无力的哀求着,“我再也不敢了,维克多,救救我吧,我快要死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说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做了什么,如果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说不定会放了你。”
卫燃趴在车厢尾部的厢板上,用手指头勾着这个漂亮女人的下巴笑眯眯的问道。
“我们.”
这个女人犹豫了仅仅一个呼吸,终究还是在活着的诱惑下说道,“我们在利物浦的码头和火车站诱骗被雷诺老爹写信邀请逃到这里的犹太富人,骗走或者勒索他们的财务,或者.”
“或者什么?”卫燃耐心的问道。
“或者杀掉他们”这女人懊悔的说道,“如果有漂亮的姑娘,就等雷诺老爹他们玩够了再杀掉。”
“那些小伙子们负责杀人?”卫燃指了指车厢里那些年轻人的尸体。
“只有他负责杀人”
这个女人指了指最先被凡妮莎打死的那个,“其他的几个都各自负责带着一些年纪更小的扒手偷钱包,就和当初在圣奥梅尔一样。”
“杀死的人去哪了?”卫燃继续问道。
“那里.”这女人惊慌的看了眼不远处的沼泽。
真是个抛尸的好地方
“你和那个女人呢?”卫燃用手电筒指了指另一个已经断气儿的女人问道,“你们负责什么?”
“引诱那些富人”
这个女人懊悔的答道,“引诱那些刚下船或者下车的富人,我们也是雷诺的情人和.和他们的情人。”
“所以你们平时就住在这座农场里?”卫燃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
“只有我或者塔西亚陪着雷诺老爹住在这里,其余人只有周六的傍晚才会过来。”这个女人颤抖着答道,“每个周六的晚上,是雷诺老爹为大家分配收获和庆祝的日子。”
“还有谁知道这座农场的存在吗?”卫燃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没人知道了。”
这个女人痛哭流涕的摇摇头,“那些小扒手根本不知道这里,他们都住在利物浦的码头和火车站附近的公寓里,这座农场只有我们知道。”
“谢谢”卫燃突兀的道了声谢。
闻言,这女人眼前一亮,强打着精神问道,“我我能活下来了吗?”
“谢谢你,让我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再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了。”
卫燃话音未落,已经打开了厢板,将这女人拽下来,扒掉她身上所有的衣服之后,在她最后的尖叫中将其扛起来,走到栈桥的尽头,将其丢进已经被挖的不知道有多深的小沼泽里。
在这个头顶时不时有德国轰炸机飞过的雨夜里,身上仍旧穿着西装的卫燃,却像个忙着沤肥的老农一样,将一具具被扒光了所有的衣服和饰品,或是死了,或是仍旧活着的躯体,一个挨着一个的丢进了沼泽地的烂泥里,又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烂泥吞噬,最终只剩下了一个个被雨滴击碎的气泡。
第1334章 洗
橡树林深处,卫燃在将最后一具尸体丢下去之后又坐在马车里点燃了一支香烟,隔着雨幕安静的打量着那片沼泽地。
直到一颗烟燃尽,见没有生命力顽强的幸存者从沼泽里爬出来,他这才吆喝着马车,在越来越大的降雨中回到了那座乡村别墅的门口,顺便也将两人之前丢下的雨伞捡了回来。
解下马车的帆布棚子,让充沛的降雨肆意的冲刷着货斗里的血迹,卫燃接下来却并没有急着进入房间,反而将那两匹马解下来,牵着它们走进了不远处的谷仓。
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进入谷仓之后却发现,这里面倒是格外的热闹,除了中间大概三米宽的通道,两侧全都是一格挨着一格的马厩。
一手牵着马,一手举着手电筒一路走一路看。他才发现,左边的马厩里总共养了一头奶牛和不到十只山羊,还有一只估计快有百斤重的肥猪和大概二十几只已经站在木架子上准备休息的老母鸡。
继续往里,他总算找到两个空闲的马厩将那两匹马赶了进去,并且帮它们刮干净了身上的水渍。
继续在这谷仓里一番闲逛,在这谷仓的最尽头,成捆的牧草已经堆的几乎要挨着屋顶的木梁架了。
这还不算,在右手边,那些打扫的格外干净的马厩全都被洞眼密的手指头都伸不进去的铁丝网从上到下的包裹着。
这些马厩里,其中两个里面堆叠着一个个大号的木头箱子,紧挨着的另外两间,则堆叠着鼓鼓囊囊的麻袋,不仅如此,这四间马厩也用锁链锁的严严实实。
没有急着撬开马厩,卫燃继续一格一格的用手电筒检查着,只不过,剩下的这几间马厩除了其中一个放着几个大号油桶,以及另一个堆满了煤炭,其余的却怎么看都像是拿来关人的牢房——那里面甚至还有毯子和不知道属于谁的一只皮鞋呢。
转身又回到那四个上锁的马厩门前,当他撬开了挂锁随机打开几个木头箱子的时候,却发现里面装的全都是诸如衣服、鞋帽、香皂、化妆品、毛巾、牙膏甚至卫生纸这类日用品,乃至黄油、奶酪、各种酒类这样的“奢侈品”。
继续撬开隔壁马厩,在那些麻袋堆里随意挑了几个用手指头扣了个洞,这里面装的全都是颗粒饱满的燕麦或者小麦!
真是活该你们得死啊
卫燃一边感慨着一边走出了谷仓,他总算知道金属本子这次为什么赏了个虐杀的活儿给他了,这已经不仅仅只是因为雷诺那些人做下的坑蒙拐骗杀了。
此时此刻是1940年的9月底,英国早已经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配给制。
不说别的,只从其中最著名的一条“5英寸热水”规定,就知道这时候的英国物资有多么紧张。
这条规定要求百姓洗澡的时候,浴缸里的热水深度不能超过五英寸,而且最好能反复使用以节约燃煤。
什么叫反复使用?和如今鬼子的传统差不多,你洗完了我洗,我洗完了他洗。
等全家洗完了,再拿去洗衣服,虽然这时的水肯定不热了,但好歹比凉水强得多。
至于5英寸是多少?
这还只是燃煤,其他的东西,诸如衣物、香皂尤其食物,更是让每个英国家庭主妇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节约以及时刻都在琢磨着寻找相对更加充裕的替用品。
可再看看那几间马厩里锁着的东西,他敢肯定,随便哪一样拿出来,都可以在利物浦的黑市换来远超和平时期的高昂回报!
即便那些看起来最没用的化妆品都藏着远超想象的丰厚利润!
对于这个时期,已经用甜菜汁当口红用的英国女人来说,那些产自美国的化妆品,足以让她们慷慨的掏出兜里所有的英镑、配给券或者任何值钱的物件。
他更敢肯定,这些东西的来路绝对不正,如果说那些燕麦和小麦是这座农场的产出的话,那么那些日用品呢?难道那些妹的阴美国的口红也是这座农场自己生产的?
走私,这是唯一可能的来源。偏偏,这对于分布于世界各地的犹太人来说,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而且他相信,那位养着不知道多少扒手的雷诺,在这笔生意里恐怕只是个分销商而已。
换句话说,此时的利物浦,此时的英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做这样的生意!
真是没本万利的国难财
卫燃冷哼了一声,重新锁好马厩关上了谷仓的铁门,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走回了马车的旁边,将那些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仔细的翻了翻,随后将其仔细的拧干,拎着走进了仍旧弥漫着血腥味的客厅里。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全身是血的凡妮莎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那支被清空的酒壶,也丢在了桌子上。
暗自摇了摇头,卫燃终究还是捡起属于自己的那件风衣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又往壁炉里丢了两块木柴,并将那些拧掉大部分水分的衣物堆在了壁炉的炭火边耐心的烘烤着,只等足够干燥之后一把火烧了了事。
收起被喝光的酒壶,他举着手电筒将这栋乡村别墅的一楼检查了一番,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紧挨着厨房的浴室。
这乡村浴室倒也宽敞实用,说白了就是把一个用水泥和瓷砖建造的浴缸与一个小号壁炉垒砌在了一起罢了。只要给浴缸放满水,然后点燃厨房那头的小号壁炉,再耐心等上一会儿就能洗热水澡了。
打开浴缸一头的水龙头,卫燃可不管什么5英寸8英寸的扯淡规定,直到水位线涨到了距离浴缸边缘只剩下不到10厘米的时候,这才拧紧了水龙头,转身走进隔壁的厨房,点燃了那个小号的铸铁壁炉,顺便还不忘将几个烧水壶和铁皮桶灌满水放在上面加热。
趁着洗澡水烧热的功夫,他也脱掉了身上湿透的西装外套,挽起衬衣袖口,拎着一把毛刷和一桶水,接着又翻找出一块力士牌的香皂和一条毛巾走上了三楼。
凭借着在红旗林场学来的驳杂知识,他在手电筒的光束下,颇有耐心的仔细清理着各处残存的血迹。
只是,不等他将血迹比较多的二楼清理干净,凡妮莎也披着风衣,举着烛台走了上来。
“吵醒你了?我烧了洗澡水,快去洗个澡吧。”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用刚刚从楼下拎上来的一壶开水浇在了地板上被毛巾和一条床单围起来的区域。
蒸腾的水汽中,地板缝隙里残存的最后一丝血迹也因为遇到高温导致蛋白质变性弥漫出了淡淡的,似乎只有在给生肉焯水时忘了加姜片的情况下才能闻到的独特味道。
“我想先把外祖父留下的房子打扫干净再去洗澡。”
凡妮莎等卫燃放下水壶之后这才说道,“让我帮你一起吧,我该怎么做?”
“去重新烧一壶水”
卫燃将手里的水壶递给对方,“然后把另外一壶烧开的水拎上来,记得戴上你的手套,这很重要。”
“好”
凡妮莎点了点头,拎着水壶跑下了楼,并在不久之后,她又拎着另一壶开水走了上来。
看了眼对方手里戴着的手套,卫燃将几条脏兮兮的毛巾递给她,“用这些毛巾把刚刚浇上去的热水吸走,然后在桶里拧干,直到地板上没有水,最后再用另一个桶里泡在肥皂水里的毛巾擦一遍,等晾干之后就没有什么味道了。”
闻言,凡妮莎伸手接过了卫燃递来的毛巾,将其展开铺在地板上的那滩仍旧冒着热气的水渍上,吸走了水分的同时,也吸走了那些漂浮的血沫。
与此同时,卫燃也已经走到另一处之前有血迹的位置,用一条床单将这片已经被擦洗干净的区域围起来,再一次浇上了热水。
“凡妮莎,你不用穿件衣服吗?”卫燃斟酌着问道。
“不用”
凡妮莎一边用力拧干毛巾里的水分一边说道,“如果你喜欢看,可以大胆的看,我并不在乎,就算你现在想对我做些什么也没关系的。”
闻言,卫燃咧咧嘴,随后却又听凡妮莎说道,“维克多,你还记得那个放过我们的链狗吗?”
“萨米?”
“嗯”
凡妮莎点点头,索性脱掉风衣搭在楼梯扶手上,一边用刚刚拧干的热毛巾擦拭着身上沾染的血迹一边语气平淡的说道,“我用那块怀表收买他放过我们,然后用我的身体和他换了两张从加莱到西班牙的船票。”
闻言,卫燃微微一愣,随后无声的叹了口气,继续用滚烫的开水浇着刚刚已经被擦拭干净的地板。
“是我主动的,但是他说他很早就爱上我了,从第一次在裁缝店看到我的时候就爱上我了。”
凡妮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仿佛在自嘲的惨笑,“那个蠢货还说,如果我愿意,等战争结束之后,他会拿着那块怀表去裁缝店等我,他希望我能嫁给他。呵!那个德国人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天真可笑!”
看了眼泪流满面,而且擦拭身体越来越用力的凡妮莎,卫燃放下水壶走过去,轻轻拿走了对方手里的毛巾,将这姑娘抱了起来,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再次说道,“去浴室洗吧,我已经烧好洗澡水了。”
“我讨厌犹太人”
凡妮莎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任由卫燃将她横抱着,仰着头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的说道,“我也讨厌德国人,还有逃跑的英国人。
哈!法国!对!还有法国人!他们投降的速度简直比那个德国宪兵在我的身体里软下来的速度还快!”
耳听着这个姑娘嘴里不断冒出的胡言乱语甚至污言秽语,卫燃却愈发的沉默。
战争,那场席卷了欧洲,席卷了亚洲,席卷了太平洋,裹挟了几乎全世界,却被后世涂抹的,似乎只有犹太人受了天大委屈的战争,又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才不过19岁的姑娘可以左右的?
哪怕她是圣女贞德都远远不够分量!
对于这么一个无助的普通姑娘来说,用钱财买,用身体换,用命去博一条生路,算是她仅有的选择。
从圣奥梅尔到利物浦的这一路,只要她行将踏错一步,只要她的运气稍稍差那么一点点,等待她的恐怕便不是如今这样满身是血却侥幸活下来的痛苦模样,而是另一种解脱。
终于,他从楼上走到了仍旧弥漫着血腥味的一楼,接着又脚步不停的走进了浴室。
没有阻止凡妮莎含糊不清的咒骂,他更没有附和或者反驳那些咒骂,只是默默的帮对方脱掉了靴子,脱掉了几乎被鲜血浸透的长袜和身上最后几片布,将她小心的靠在温暖的浴缸边缘。
伸手试了试水温并且额外加了些凉水,他才拿起一个脸盆,舀了满满一大盆水,像是在给贝利亚洗澡时那样,从凡妮莎的头顶缓缓浇下去。
一遍遍、一盆盆、一次次的冲走了凡妮莎身上几乎干涸的血渍和一起流下的眼泪,直等到她周身地板上流淌的热水不再掺杂红色或者粉红色,才将她重新抱起来,缓缓放进了浴缸里。
“我自己洗吧”
凡妮莎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抹了抹眼角,将整个人都沉入了蒸腾着水雾的洗澡水里。
“哗啦!”
就在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卫燃即将走出浴室的时候,凡妮莎却又从水里冒出来,“维克多?”
“怎么了?”卫燃停住脚步站在门外问道。
“等下我们喝一杯吧?”凡妮莎开口说道,“如果这里还有酒的话。”
“先洗澡吧,等我清理完那些血迹,我们喝一杯。还有.”
“什么?”凡妮莎问道。
“记得穿衣服”卫燃说完,再次迈开步子离开了蒸腾着水汽的浴室。
在他沉默的忙碌中,楼上楼下所有曾经沾染了血迹的地方都被开水仔细的烫了不止一遍,就连那些被子弹撞击过的地板,都被他用找到的工具翘起来翻了个面,然后重新安装的严丝合缝。
直到最后,这栋房子里仍旧残留着血迹的,就只剩下了他和凡妮莎的衣服、壁炉边的沙发,以及他自己。
“我帮你重新烧了洗澡水”
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凡妮莎朝着正在拆解沙发罩的卫燃说道,“浴缸我也重新刷过了,应该不会有什么血腥味。”
“我的行李箱里有一瓶白兰地,把它打开吧,等下我们喝一杯。”
卫燃说着,抱起两人的衣服和沙发罩走出了门外,将它们一一摊开搭在了那辆马车上接受暴雨的洗刷。
最后脱掉身上的衣服也搭在马车上,卫燃赤着脚走回房间,走进了浴室,舀起一大盆水浇在了自己的身上。
对于他来说,杀人这件事实在是早就已经不会附带任何心理负担。
但凡妮莎身上实打实的彷徨和怨恨,以及她几乎下一秒就要崩溃的情绪,乃至强撑的冷静,却让他比杀人这件事本身更加的不适和厌恶已经发生的一切。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凡妮莎正变的更加痛苦和绝望,从她杀死犹太人雷诺不,应该说,从在雷诺杂货店撞上那俩链狗开始,她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再承受着懊悔的煎熬。
如果当时没去杂货店里偷东西就好了,她肯定一直在这么想。
那么接下来呢?
海蒂和斯皮尔会赶到这里?
还是斯皮尔那个混蛋自己赶到这里?
然后杀了他丢进沼泽的淤泥里发酵成肥料?
一番苦思无果,他最终选择将这个头疼的问题抛诸脑后,转而把身体一点点沉入了滚烫的洗澡水里。
当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凡妮莎已经将他的行李箱放在了门口。
此时,这个终于重新穿上衣服的姑娘,不但将那张长条餐桌上的剩菜剩饭清理的干干净净,而且还重新摆上了一碟白面包和一盘切好的火腿罐头,并且打开了那瓶来自菲利普大堡灯塔地下室的白兰地。
“过来吃些东西吧”
凡妮莎一边朝着正在穿衣服的卫燃招呼了一声,一边给杯子里倒满了褐红色的白兰地。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穿好衣服的卫燃坐在餐桌边,取出烟盒点燃了一颗香烟问道。
“我打算在这里等着”
坐在对面的凡妮莎仿佛已经趁着卫燃洗澡的功夫调整好了情绪,端起一只仅仅倒了一杯底酒的干邑杯递过来说道,“我相信姐姐肯定还活着,就算她出了意外,斯皮尔那个混蛋肯定也会来这里,所以我要在这里等着他们。”
“一直等下去?”
卫燃接过对方递来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可惜,即便是陈酿了20年的白兰地,他也没有喝出太大的不同,反倒是酒液的颜色让他难免想起了对面那个姑娘洗澡前身上沾染的那些血迹。
“如果直到战争结束姐姐都没来这里,我就回圣奥梅尔。”
凡妮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说道,“我说不定会把裁缝店重新开起来,说不定那时候姐姐也会回去的,如果她那时候还活着的话。”
“别忘了把那些值钱的东西挖出来”卫燃笑着提醒道。
“当然不会忘的”
凡妮莎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到时候我要用那笔钱把裁缝店的规模扩大一倍,如果到时候还有剩余的钱,我就在利物浦的码头附近也开一家裁缝店!”
“这次叫海蒂的裁缝店,还是叫凡妮莎的裁缝店?”
卫燃端起酒杯和对方再次碰了碰,他嘴里问出来的问题,也让凡妮莎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了。
“让我想想”
凡妮莎灌了一大口白兰地,打了个酒嗝说道,“圣奥梅尔的裁缝店还叫以前的名字,但是利物浦的裁缝店,就叫凡妮莎的裁缝店!凡妮莎·比诺什的裁缝店!
以后我还会去多佛尔和加莱分别开一家裁缝店,同样一个用姐姐的名字做前缀,一个用我的名字做前缀!”
端起重新被卫燃倒满了酒的杯子,凡妮莎再次灌了一大口,信心满满的说道,“不过我有把握,姐姐很快就会来这里了,到时候我要给她一个大惊喜才行!”
“什么惊喜?”卫燃捏起一片面包咬了一口,接着又往嘴里丢了一片淀粉含量颇高的火腿。
“至少我要把祖父留下来的这栋房子打扫干净才.”
说到这里,凡妮莎却愣住了,继而惊慌的问道,“维克多,姐姐已经把这座农场抵押给了雷诺,她她还会来这里吗?”
“会的,她肯定会的。”
卫燃咽下嘴里的食物安抚道,“就算没有这座农场,对于你们姐妹来说,利物浦也是你们在英国最熟悉的城市不是吗?”
“对,说的对!”
凡妮莎稍稍松了口气,“姐姐抵押农场这件事我并不知道,所以她肯定会来这里看看的!她至少要来确认一下我有没有来过这里!”
“所以你打算准备什么惊喜?”卫燃将话题又扯了回来。
“至少要把这座房子好好打扫一遍才行”
凡妮莎说话间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大门口,拉开房门看着外面的雨幕说道,“我要把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擦一遍,还要把那些被那些肮脏的犹太人弄脏的床单全都洗一遍,还有那道石头墙!”
凡妮莎指了指他们二人来时的方向,“还要把那些快把石头墙埋起来的荒草收拾干净才行。”
“这些事情只靠我们两个人?”
卫燃故作为难的问道,这姑娘嘴上说的轻松,但仅仅只是打扫房间浆洗衣物就够他们两人忙活很长一段时间的了。
“我们现在最多的不就是时间吗?”
凡妮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毫无关联的说道,“维克多,我还打算养三只牧羊犬,这样等姐姐来这里的时候,它们就能像以前外祖父活着时那样,去那块石头那里迎接她了。”
“那就养吧”
卫燃说话间将酒瓶子里最后一点白兰地全都倒进了自己的杯子,只觉得接下来的挑战,恐怕比虐杀那些犹太人之后清理现场还累。
“明天如果天气不错,我们就去镇子上转转,买三只漂亮的牧羊犬回来!”
凡妮莎兴致勃勃的说道,就像已经忘记了不久前发生了什么一样,就像,她在刻意遗忘那些事情一样。
这一夜,这个姑娘拉着卫燃了说了很多话,说了很多她临时想到的计划。这一夜,外面的雨时大时小也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倒是摊在马车上的那些沾染了血迹的衣物,被冰凉的雨滴带走了所有的污渍。
彻夜燃烧的壁炉边,喝多了的凡妮莎蜷缩在那张扯掉了天鹅绒罩的旧沙发上,紧皱着眉头对抗着彻夜都在侵扰她的噩梦。
万幸,她每次惊醒,都能看到隔着一张桌子面对着自己坐着睡着的卫燃,更能看到在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支对准了大门口的手枪。
第1335章 一封信
从农场醒来的第二天一早,淅淅沥沥的冷雨依旧没有停下来,但早早醒过来的凡妮莎,却已经将她和卫燃二人的衣服浆洗了一遍,并且用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木头架子将其晾在了壁炉边。
当卫燃在浴室里找到凡妮莎的时候,她的身旁已经堆了小山一样的一堆床单毯子之类的东西,此时正用一台卡在浴缸边的手摇洗衣机在忙着浆洗这些东西呢。
“你醒了?”
凡妮莎神色如常的和卫燃打了声招呼,却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
“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吗?”卫燃开口问道。
“壁炉边的那些衣服大概快要烘干了”
凡妮莎说话间已经停下手里的工作站起来,胡乱用围裙擦了擦手,一边往浴室外面走一边给卫燃安排起了工作,“你如果愿意帮忙,就把它们都熨烫出来吧。”
话说到这里,凡妮莎已经从杂物间里拽出来一张长条的折叠熨烫桌,接着又费力的拎出来一个装有五六个铸铁熨斗的木头箱子,以及一个装有各色鞋油和刷子的小号箱子交给卫燃,“顺便把我们的靴子也擦一擦吧,我已经把它们烤干了。”
“这上面怎么有海蒂的名字?”卫燃接过擦鞋箱子好奇的问道。
“姐姐高中的时候每次来这里度假,都会坐马车去镇子上或者利物浦的码头擦鞋赚零用钱。”
凡妮莎一边回走一边解释道,“我小时候也用这个擦鞋箱子赚过钱,但我更喜欢送报纸的工作。”
说完,这姑娘已经走进了浴室,重新摇动起了那台木制洗衣机。
眼见这姑娘的精神状态似乎已经正常,卫燃这才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以及那个折叠长条桌全都搬到壁炉边,开始了属于他的工作。
这次虽然金属本子没有教他相关的专业技能,但只是擦鞋烫衣服,这工作他本就会做,最多也只不过是工具原始了一些而已。
在他的忙碌中,两人昨天的那套行头全都被熨烫的挺括板正,那两双已经烤干的乡村靴,也用鞋油仔细的擦拭了一番。
时间邻近中午,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早就已经完成工作的卫燃也帮着凡妮莎把浆洗好的衣物晾晒在外面的走廊里,并且楼上楼下各个房间的窗子,任由潮湿但却干净的空气带走了这栋建筑里残存的最后一丝血腥味。
一楼的大门口,卫燃站在潮湿的台阶上,倚靠着门框点燃了一颗香烟。
“维克多,你会驾驶马车吧?”凡妮莎一边用围裙擦拭着通红的双手一边问道。
“要去买牧羊犬吗?”卫燃下意识的反问道。
“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先去买些食物吧,厨房里已经不剩什么食物了。”
凡妮莎说话间已经将昨天卫燃从雷诺等人的尸体身上翻出来的那些配给券和钞票全都递了过来,“我刚刚看到房子西侧种了不少蔬菜。所以只买些面包或者面粉就可以了,如果价格太贵,可以买燕麦或者小麦回来我们自己磨。另外,如果那些钱还够用,如果能买到,就再买瓶酒回来吧。”
“面粉就不用了”
卫燃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谷仓,“忘了和伱说,那里面有不少东西,至少燕麦和面粉就有非常多,而且奶牛和母鸡以及很多你想不到的东西。”
闻言,凡妮莎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略显遗憾的说道,“可惜这次没找到雷诺的保险箱。”
“确实有些遗憾,要去看看吗?”卫燃主动邀请道,昨天这姑娘的精神状态不正常,他自然也就忘了提他在谷仓里的发现。
“等我一下”
凡妮莎说着,转身走进了厨房,不多时便拎着一个搪瓷奶罐走了出来。
跟在卫燃的身后走进谷仓,当她看到谷仓里的东西的时候一时间也难免有些错愕。
在卫燃的带领下在这谷仓里参观了一圈,凡妮莎打开了关着母鸡的马厩,任由那些已经等了一上午的母鸡在一只大公鸡的带领下脚步匆匆的走出谷仓,这才一边捡拾鸡蛋一边说道,“维克多,帮我给剩下的牲口喂些吃的吧,等下我再去挤一些奶就回去做午饭,等你喂完了这些牲口,记得带一些燕麦和小麦回去。”
“没问题”
卫燃痛快的应承了下来,拆开两捆牧草喂给了除了那只大肥猪之外的那些牲口。
“早知道该用你来处理那些尸体的”
卫燃趁着凡妮莎钻进马厩给那头奶牛挤奶的功夫,蹲在那只大肥猪的面前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隔着木制的栅栏,那只大肥猪也像是听懂了似的,不满的哼哼了一声索要着比平时迟了许久的食物。
没有理会这头高效垃圾处理器,卫燃找了两个铁皮桶拎上燕麦和小麦,又任由凡妮莎将刚刚捡拾的那些鸡蛋放进去,两人这才相继离开了谷仓。
“下午我们做什么?”卫燃在进门的同时问道,“另外,我还需要去镇子上买酒吗?”
“暂时先不用去了”
凡妮莎摇摇头,“下午的时候我们把房间里的所有家具和地板都擦一擦吧。
还有,维克多,你能趁着午饭前的这段时间,把那条石子路周围的杂草清理一下吗?这样万一姐姐来这里,我们一眼就能看到了。”
“没问题”卫燃再次痛快的应承了下来。
将制作午餐的工作交给了凡妮莎,卫燃又回到谷仓找到了一把死神同款的欧式大镰刀,并且换上了一件从赃物箱子里找到的牛仔背带裤和皮夹克以及橡胶雨靴。
沿着一他们来时那条石子路,卫燃一次次的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将两侧丛生的荒草割倒,顺便也割倒了被那些过于茂盛的荒草淹没的花茎。
顺着这条蜿蜒的石子路打了个来回,当他再次走进房子里的时候,已经闻到了烤面包特有的香气。
好奇的走进厨房,凡妮莎正在忙着筛面粉的工作,在她的身旁,还摆着一台尚未来得及断开电源的小型电动磨面机。
“你回来的正好”
凡妮莎见卫燃回来立刻说道,“趁着白天的时候电力供应不会中断,帮我再拎一些燕麦和小麦回来吧,然后我们就可以吃饭了,还有,把这个桶里的东西喂给那头猪吧。”
说着,她还踢了踢脚边的铁桶。
看了眼桶里的烂菜叶萝卜屁股以及昨晚那些死人留下的剩菜剩饭和少量的麸皮,卫燃二话不说拎上桶又回到了谷仓里。
又是一顿忙活,等他帮着凡妮莎又研磨了一桶燕麦和一桶小麦,并且将其过筛之后,外面却再次飘起了蒙蒙细雨。
没得办法,原本打算吃午饭的二人只能又跑上楼,将通风的窗子关上,又将走廊里晾晒的那些衣服一一拿回房间,这才疲惫不堪的坐在了餐桌两侧。
“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活着的时候一直过着这样自给自足的生活”
凡妮莎话音未落,已经拿起一块刚刚出炉的面包狠狠的咬了一口,接着又在那盘肉制品只有罐头肉的法式炖菜里蘸了蘸,并在咬下第二口的时候含糊不清的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潮湿阴冷的天气和单调的食物,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生活的。”
然而,就在卫燃张张嘴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辆只由一匹马拉着的马车却从这座小农场的正门跑了进来。
近乎下意识的,卫燃便拔出别在后腰处的手枪打开了保险,接着又快步跑到壁炉边,抄起了搭在沙发上的双管猎枪,以及上午才用鞋油保养过的那条牛皮子弹带。
只不过,都不等他给猎枪装上子弹,凡妮莎却已经快步走向了房门,同时不忘解释道,“不用紧张,是邮差的马车。”
话虽如此,但卫燃却仍旧给猎枪塞上了子弹,并且将其用手拎着藏在了门后。
随着房门打开,那辆邮差马车也停在了房子的门口。
“米勒叔叔,好久不见。”凡妮莎打开房门热情的朝着马车上那个穿着雨衣的邮差打了声招呼。
“你是.凡妮莎?!”
马车上的邮差也一眼认出了站在门口的姑娘,跳下马车一脸惊喜的说道,“自从梅森先生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来这里了,凡妮莎,你来了多久了?对了,雷诺先生呢?”
“我们昨天才来”
凡妮莎和对方抱了抱,随后又把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卫燃拉过来介绍道,“米勒叔叔,这是我的未婚夫维克多,雷诺先生是他的外祖父。”
“您好米勒叔叔”
卫燃主动和对方握了握手,嘴上不停的介绍道,“我的外祖父雷诺先生和我的表弟有急事要去美国一段时间,所以才把我和凡妮莎喊过来帮忙照顾农场的,我们昨天下午才送他们上船。”
“原来是这样!”
邮差米勒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随后竟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说道,“要我说这样也不错,不瞒你们说,雷诺先生可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我的祖父确实比较挑剔”
卫燃接过话茬说道,“就连我都不想和他打交道,他最好留在美国永远都不用回来了,这样我就不用还他的钱了。”
说完,卫燃也推开了房门,“米勒叔叔,如果不急着去送信的话,就进来喝杯茶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米勒说话间已经脱掉了身上的雨衣,一脸赞同的说道,“不瞒你们说,我也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就留在美国好了。”
“难道米勒叔叔也欠雷诺先生的钱吗?”凡妮莎开玩笑似的问道。
“我为了买下在利物浦的房子欠了他34英镑”
米勒摊摊手,“这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我不但连利息都没还清,而且欠他的钱也从34英镑变成了58英镑,上帝作证,我可只和他借过一次钱。”
“说不定连上帝都欠他的钱呢”
凡妮莎一边引着邮差米勒往房间里走一边开玩笑似的说道,“现在好了,据我所知,雷诺先生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了,米勒叔叔也可以缓口气了。”
“这真是今天,不,这真是今年我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米勒将雨衣挂在门外走廊顶部垂下来的钩子上,跟着走进房间之后被让到了壁炉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随后从怀里摸出个信封说道,“凡妮莎,在你给我端来热茶之前,让我先完成属于邮差的工作吧,这是你姐姐海蒂从西班牙寄给雷诺先生的信,说起这个,她现在在西班牙吗?”
“在法国”
凡妮莎接过信的同时神色如常的说道,“我们那里已经被德国人占领了,所有的信都要先寄到西班牙,然后才能寄到英国。”
“原来是这样”
米勒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赶在卫燃将红茶给他端过来之前问道,“海蒂没有过来吗?”
“过来,她很快就会过来了,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线,我和维克多是从巴黎出发的。”
凡妮莎攥着那封信解释道,“她会在我安全抵达之后再出发,我猜这封信就是在询问我是否到了这里的。”
“原来是这样”米勒话音未落,卫燃也将茶杯放在了他的面前。
用一杯茶和长达半个小时的闲聊以及临时增加了一个餐位的午饭送走了这位邮差,凡妮莎不等走在后面的卫燃关上房门,便迫不及待的撕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一个信封,接着又撕开第二个信封,并且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信纸。
“海蒂在信上说什么了?”卫燃说话间已经弯腰捡起了第二个信封。
可惜,这个信封上什么信息都没有写。
然而,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凡妮莎已经将手里的那封信递给了卫燃,“我看不懂,好像是希伯来语”。
好奇的接过信纸,卫燃仅仅只看了个开头便皱起了眉头。这封信的右上角,还用订书器固定着一张照片,在这张照片里拍下的,却是正坐在窗边似乎在看风景的海蒂。
而且从照片里看,里面的布置似乎就是菲利普大堡之前属于斯皮尔的那个房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海蒂面前的桌子上,还看似随意的丢弃着一张对折的报纸,那张报纸的刊印时间,恰恰是1940年的9月15日!也就是当初他们从圣奥梅尔逃到菲利普大堡的第二天!
“怎么了”凡妮莎看着卫燃问道。
“没什么”卫燃闷声回应了一句,随后便继续看了下去。
从字里行间的语气来看,这封信绝非海蒂写的,反而更像是斯皮尔写下的。
只不过这封希伯来语书写的信件里表述的内容却格外的黑暗,斯皮尔那个人渣,竟然准备用海蒂姐妹来还他欠下的债务!
不仅如此,他还和雷诺约定,如果对方同意这笔交易,可以在10月1号到7号之间的任何一天,赶到位于爱丁堡的某座旅馆进行交易。
至于斯皮尔的目的,除了还清他的债务之外,他还希望能以一个足够低的价钱买下这座农场。
“没什么是什么?”凡妮莎皱着眉头问道。
“只是祈求雷诺先生晚些还款罢了,毕竟他不收法国的配给券,而且海蒂希望能买下这座农场。”卫燃神色如常的答道,“信是她在我们逃到菲利普大堡的第二天写下的。”
“可是我的姐姐并不会希伯来语啊”凡妮莎追问道。
“你的姐姐确实不会,不过斯皮尔会啊。”卫燃一边说着,一边将信纸按照原来的痕迹折好又塞回了信封。
“我可信不过斯皮尔那个混蛋!”
话音未落,她已经接过信封走向了楼梯的方向,“维克多,如果你累了可以休息一下,我要上楼擦拭那些家具和楼梯扶手了,等你休息够了,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上楼帮我。”
“我现在就去帮你吧”卫燃说话间已经跟了上去。
凡妮莎倒是没有拒绝,带着卫燃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将每个房间的窗子和桌椅以及地板和楼梯扶手等等全都擦拭了不止一遍,顺便还请卫燃帮忙,把漏雨的窗子全都修缮了一番。
也正是借助打扫房间的机会,两人在三楼一个不起眼的杂物间发现了两个被藏在柜子里,而且柜子还进行了上锁的保险箱。
在卫燃的帮助下,打开了这俩从未在凡妮莎的记忆里出现过的保险箱,不出意外,其中一个里面放的全都是各种借据和抵押证明,这其中便有属于邮差米勒的那一份儿。
而在另一个保险箱里,放着的便是几沓面值不等的英镑,以及各种值钱的黄金制品或者各种首饰、手表之类的贵重物品,甚至,他还在一个咖啡杯的托盘里看到了几颗金牙!
“雷诺先生的生意可真赚钱”
凡妮莎嘲讽了一句却是转身便走,似乎并不在乎卫燃如何分配那些财物。
凡妮莎不在乎,他自然也就更不在乎了,这些东西即便给他,也根本带不回后世。
同样没管那俩保险箱,卫燃在将杂物间的窗子检查了一番之后,也跟着转身离开,却是连保险箱的门都懒得关上。
临近傍晚,当两人各自洗过澡,并且将浴室都打扫干净的时候,窗外的天空也终于彻底放晴,露出了火红色的漂亮晚霞。
“阿嚏!”
正在擦拭满头短发的凡妮莎不由的打了个喷嚏,随后朝着正在窗边欣赏夕阳的卫燃说道,“维克多,你来把壁炉点燃怎么样?我去准备晚餐。”
“当然可以”卫燃回过神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没多久,他便用一个小推车从谷仓里推回来大半车已经晒干的泥煤块和提前劈砍好的木柴。
按照之前他和凡妮莎闲聊时的说法,这些泥煤块都是从橡树林里用来抛尸的那片沼泽地周围挖掘的,既用来充当农场的肥料,也用来燃烧取暖。
也正是因为常年累月的挖掘,那里的地势也越来越低,积水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自然也就越来越适合抛尸。
等他点燃了木柴又引燃了架在周围的那几块晒干的泥煤的时候,随着房间里的温度一点点上升,凡妮莎也将提前炖煮好的一大锅法国炖菜端上桌子,并且拎出了两大瓶威士忌说道,“今晚我们尝尝这个吧!”
“你从哪找到的?”卫燃走到餐桌边好奇的问道。
“谷仓里”
凡妮莎一边用一块之前才洗好的毛巾擦拭着酒瓶子一边解释道,“就在那些装满了各种日用品的箱子里发现的,总之今晚我们好好喝一杯吧!”
说话间,这姑娘已经用开瓶器打开了酒瓶子。
只不过,接下来这姑娘却从厨房里翻出来一小罐蜂蜜,用勺子从里面挖了两勺甩在两人的杯子里,随后往里面倒了些热水搅开。
接下来分别给两个杯子里倒了些威士忌,凡妮莎又往两人的杯子里分别丢了一小片肉桂,随后才端起一个杯子说道,“尝尝吧,我第一次喝酒喝的就是这个,它能用来预防感冒,在利物浦这个鬼地方算是非常实用的一款调酒。”
“也是你外祖父教你的?”卫燃说话间端起杯子,伸过去和对方碰了碰,顺便也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
这次倒是格外的丰富,除了法式炖菜和上午烤制的法棍面包之外,还多了一样蔬菜沙拉以及一道法式蘑菇浓汤,外加厨房里多的几乎塞的那里都是的美国香肠罐头切片。
“是我的姐姐海蒂教我的,她是从外祖母那里学到的,从我12岁开始,每次天冷的时候总能喝到这种东西,无论在法国还是英国。”凡妮莎话音未落已经将杯子凑到了嘴边,并在喝到杯子里的酒之前最后说道,“这是唯一勉强还算让我满意的英国食物了,如果它算是食物的话。”
闻言,卫燃同样试着喝了一口,除了威士忌本身的味道之外,他还能品尝到肉桂和蜂蜜混合之后的清甜气息,以及热水带来的略微烫嘴的口感。
总的来说,味道说不上好或者坏,但是非常符合他对英国饮食的刻板印象。
虽然在口味上的评价不算高,但他却必须承认,仅仅这一杯酒下肚,就已经让他全身都在冒汗了。
“要再来一杯吗?”
凡妮莎说着,已经用勺子从蜂蜜罐里又挖了一大勺子蜂蜜,并在卫燃给出答案之前甩进了他的杯子里。
眼见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机会,本就需要和对方喝光一瓶威士忌的卫燃痛快的点了点头,任由对方帮忙再次倒上了热水和威士忌。
还没等吃饭便连续喝了足足三大杯,已经热的满头大汗的卫燃也早已看出来,坐在对面的凡妮莎大概有把他给灌醉的打算。
“难不成又是法国女人的浪漫?”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却也来者不拒,反正他也有把对方灌醉的打算。
伴随着一杯杯酒下肚,窗外的天色也随着夕阳被地平线彻底挡住而陷入黑暗,与此同时,白天时候都不算多么稳定的电力供应也因为灯火管制而被切断。
突然断电的电灯也像是个信号一般,原本还在喝酒的二人一个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另一个则提着裙摆,摇摇晃晃的走到窗边,拉上了厚重的灯火管制窗帘。
“我们继续喝吧”卫燃在给壁炉里额外又添了两块泥煤之后说道。
“当然,我们今晚要把这两瓶威士忌都喝掉才行!”
凡妮莎话音未落,已经给两人的杯子倒满了棕色的酒液,这次别说蜂蜜,她连水都没掺。
端起杯子和对方碰了碰,卫燃抿了一大口,凡妮莎也抿了一大口,随后各自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大勺炖菜。
这也算烛光晚宴了吧.卫燃暗暗嘀咕了一番,和凡妮莎在闲聊中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顺便也用桌子上在这个时期绝对算得上丰盛的饭菜填饱了肚子。
“明天大概会是个晴天吧?”
眼瞅着只剩杯子里的一点酒液,凡妮莎醉醺醺的问道。
“应该会是吧”卫燃话音未落便打了个酒精度超标的饱嗝,他是没看出来,凡妮莎年纪轻轻的,酒量竟然这么大。
“我今晚还打算睡在壁炉边”
凡妮莎说话间已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挨着壁炉的沙发边上,随手脱掉了身上披着的衣服,一边解开裙子的皮带一边醉醺醺的问道,“维克多,你要留下来和我做些什么吗?”
“算嗝——!算了”
卫燃摆摆手,他就知道这姑娘肯定没憋好屁,索性在将最后一口酒喝进肚子里之后,起身拎起一桶泥煤,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我就算了,我去楼上找个暖和房间睡。”
“晚安”
凡妮莎说话间也解开了裙子侧面的金属扣子——就像她上次准备杀人之前做的那样。
万幸,这姑娘并没有杀死卫燃的打算,不仅如此,她在卫燃上楼之后,也又翻身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墙角将她的皮箱拎过来打开,将卫燃白天熨烫好的衣服和仔细擦过的靴子全都放进了箱子里。
抬头看了看楼梯的方向,凡妮莎又掀开了沙发坐垫,从下面抽出了一本之前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的希伯来语词典,连同夹在词典里的那封希伯来语信件以及趁着卫燃洗澡的时候从楼上保险箱里拿走的一沓英镑全都丢进了行李箱里,最后,她又将一个信封放在了桌角用烛台压住。
最后撩起裙子,凡妮莎拔出大腿上那个皮质枪套里的手枪和一个备用弹匣看了看,将它们重新归位之后,轻手轻脚的扣上箱子,打开房门闪身出去,悄无声息的走进了谷仓。
“这是要去哪?”
二楼一间卧室的窗边,意识到不妙的卫燃拔腿就往楼下跑,可即便他再快,当他跑出大门的时候,却发现凡妮莎已经驾驶着那辆马车从谷仓里跑了出来!
“凡妮莎,你要去哪?!”卫燃一边往马车的方向跑一边大喊着问道。
“维克多!照顾好农场!明天记得把洗好的衣服和床单都晒干收进房间!”
凡妮莎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同时也用力抖动缰绳,吆喝着马车在距离卫燃尚有十多米远的位置呼啸而过,在这个晴朗的夜晚风驰电掣的跑向了农场大门的方向。
完蛋!
卫燃已经意识到,凡妮莎肯定已经想办法弄懂了那封信里的内容。
只不过,这两条腿的再怎么快,却也根本不可能追上四条腿的,等他一路飞奔追到泥泞的农场大门口的时候,凡妮莎已经驾驶着马车跑没了影子了。
甩了甩鞋底的烂泥,卫燃转身又跑向了紧挨着橡树林的房子,他虽然没想到凡妮莎竟然有办法看懂那封信,更没想到她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找斯皮尔算账,但他却知道,对方肯定会去爱丁堡的那个地址的。
换句话说,只要他想办法赶在对方之前赶到爱丁堡,然后解决了斯皮尔就可以了。
等他想明白这些的时候,也已经跑进房间,并且注意到了凡妮莎留下来的那封信。
“我去接姐姐回来,在我回来之前照顾好农场,尤其记得把围墙内外的杂草清理干净,保险箱里的钱我只取走了一部分。
就这样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这次你就不要跟着了,就算只有我自己,也足够解决斯皮尔那个混蛋了。”在这简短的一封信的末尾,凡妮莎还留下了一个火红的唇印。
“艹!”
就在卫燃看到那个火红的唇印时,他的视野中也出现了浓烈的白光,随着这道白光的出现,他也终于重新拥有了关于第三幕的所有记忆!
斯皮尔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在两相矛盾的记忆冲突之下,卫燃在尚未消散的白光中喃喃自语的嘀咕着。
可紧接着,他却发现,自己竟在这白光中看到了一副高度疑似出自那支金属羽毛笔的素描!
那似乎是在水下,三个腰间挂着脚蹼,身穿潜水服的背影靠着一条绳子在水里游着。
水面之上,还有打下来的光束和胡乱开火的敌人。
而这幅素描画下来的瞬间,便是其中一颗从水面之上斜着钻进水里的子弹周围出现的气泡空腔,以及空腔两侧,被似乎即将开始失衡翻滚的子弹撞断的那根绳索!
原来
卫燃错愕的看着这幅素描图案越来越清晰又越来越模糊,最终和浓烈的白光一道,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336章 火车上的毛贼
当白光再度消退,仍旧有些发愣的卫燃也再次回到了后世的那座救援浮标里。
可那支金属羽毛笔似乎并不想给他休息的时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已经写下了过半的文字:
第五幕
角色身份:退役轰炸机飞行员维克多
回归任务:带领毛贼共同协助菲尔完成送信任务,吃掉一颗削皮的苹果,喝掉至少500毫升苹果酒。
没了?
这看起来过于简单的任务让他不由的有些发愣,紧跟着,他便在白光中看到了这次能用的东西——英军P44水壶、伞兵重力刀、PPK手枪,仅此而已。
好在,无论如何总算给了两样武器,而且那任务听起来似乎并不算难。
在他的耐心等待中,白光渐渐消退,他最先感受到的,却是来自身下的震颤,以及钻进耳朵里的,持续且规律性的哐当哐当的噪音。
都不用看他就知道,自己八成在火车上,而且很可能在卧铺车厢里——他能感觉到,自己是躺着的,而且身上还盖着什么东西。
然而,不等他彻底看清周围的情况,他便感觉到自己枕着的东西似乎在试图自己移动。
仅用了一秒钟的时间思考了一番眼前的处境,他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支PPK手枪,并在彻底看清周围的东西之前,便从身上盖着的毯子里伸了出来而且用大拇指压下了击锤。
这下,不但他的“枕头”不打算自己移动了,而且还用德语惊慌失措的回应了一声抱歉。
恰在此时,卫燃也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自己果然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能住下四个人的卧铺车厢里似乎只有自己这么一位乘客,以及一个蹲在床头一侧准备偷东西的小毛贼。
再看窗外的天色,看起来像是即将天明又或者刚刚天黑的样子,考虑到从隔壁车厢里传来的那些均匀的呼噜声,他猜应该是天亮前大概三四点钟的样子,如此考虑,到还真是个适合偷窃行李的好时间。
“现在几点了?”
卫燃换上了德语,朝单膝跪在床头,高举着双手一脸惊恐的年轻人问道,同时暗暗琢磨着,这位会在接下来的历史进程中发挥怎样的作用。
“先生,我再也不敢偷东西了,求你了,不要杀了我。”
这个身上脏兮兮的,而且散发着一股臭味的金发年轻人心惊肉跳的哀求着,却忘了回答卫燃的提问。
“站起来”
卫燃挑了挑枪口,“背对着把头穿过梯子框,双手抓住上铺的栏杆然后闭上眼睛。接下来回答几个问题,如果答案让我满意,我就放了你,如果回答的足够详细,我说不定还会给你些奖励。当然,如果你的答案让我觉得敷衍,我不介意把你丢到窗子外面。”
“先生,您想问什么?”
这个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话音未落,已经按照卫燃的要求背对着站在了对面那张上下铺的床边,将头穿过梯子框架之后闭上了眼睛,并且用双手抓住了上铺的栏杆。
看了看车厢外面,卫燃收起枪又关上了车厢门,漫不经心的说道,“先从最简单的来吧,今天是几月几号的几点钟了?”
“9月16号”
背对着卫燃的小伙子想了想又额外补充道,“1945年的9月16号,早晨五点48分左右,肯定不到五点五十分。”
下意识的看了眼对方脏兮兮的手腕,卫燃好奇的问道,“你身上带着表?”
“没有”
背对着卫燃的小伙子赶忙答道,“这列火车在五点五十分的时候会拉响汽笛,然后在55分的时候停靠罗滕堡上下旅客,现在还没有拉响汽笛。”
“罗滕堡?下一站就是罗滕堡了?”
卫燃询问的同时,却看向了自己的床头,那里放着的,是个美军制式配发的军绿色1941式行李包,这四方四正的行李包还接了一条能把它变成挎包用的美军1937式的内腰带。
不知道该说那毛贼胆子大还是蠢,此时这个行李包的包盖已经被打开,原本卷起来的开口同样已经打开,就连里面装着的那台广角镜头的罗伯特相机都快被抽出来了。
“是的先生,下一站就是罗滕堡了,火车都已经开始减速了。”那小毛贼话音未落,这列火车也呜呜呜的拉响了汽笛。
“你经常在这辆车上偷东西?”卫燃一边翻找着当作枕头的挎包一边问道。
“是”
那毛贼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们会在这列火车在上一站停靠的时候上车,这列火车加水加煤要用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趁着夜色偷偷上车。”
“然后呢?”卫燃一边将包里的东西一样样的取出来一边问道。
“然后趁机挑选目标,等车子快到罗滕堡的时候下手。”
那小毛贼顿了顿,见卫燃不说话,又慌张的补充道,“这列火车马上就要拐弯然后进站了,它的速度会变的非常慢,只要把偷来的行李从窗子丢出去,然后逃去车尾跳下去就好了。”
“你在这列火车上当了多久的扒手了?”卫燃继续有一搭无一搭的问道,“从车尾跳下去不会受伤吗?”
“自从战争结束就开始了”
那小毛贼无奈的答道,“只有运气特别差的时候,跳下去才会受伤。”
扭头看了眼对方脚上那双破破烂烂的鞋子,卫燃将摆在床上的东西一样样的又装回了包里。
说起来,这包里除了那台罗伯特相机还算值钱之外,其余的也不过是两条换洗的内裤和两双袜子、一盒刮胡刀,两个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匣,外加一沓美元和英镑混合在一起的钞票,以及一个装有英式红茶茶叶的铁皮小筒,和两包香烟一个打火机罢了。
相比包里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却在自己的衣兜里的钱夹子中发现了一些关键性的线索。
这钱夹子里除了些德国马克之外,还有一张从罗滕堡下车的火车票,以及一张纸条,这纸条上,还用德语写着一个位于罗滕堡的详细地址。
“你叫什么名字?”卫燃收起钱夹子的同时问道。
“汉斯”那小毛贼立刻答道,“汉斯·冯·巴斯滕”
“果然.”
卫燃在听到“汉斯”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一副老子早就猜到的是这个名字的微妙表情,可在听到这个小毛贼的完整名字的时候,却又不由的有些错愕和啼笑皆非。
那个在德国代表贵族的“Von”,如今竟然藏在了一个扒手的名字里,又或者,曾经的那些容克贵族,已经因为战争的失败,沦落到了需要后裔不得不做个扒手才能活下去的窘境了。
“自从魏玛宪法之后,德国哪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贵族?”
莫名其妙的,卫燃便想起了在第一幕里和尤里安爬进浮标里之后,在谈及贵族话题的时候,那个傲娇的飞行员说的这句话,以及当时语气里的鄙夷。
顺便,他也想起来,尤里安的妻子似乎就生活在罗滕堡。所以这送信任务
恰在此时,这列火车也开始减速,车窗外的景色,倒退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汉斯,转过身来。”
卫燃说话间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中等面值的马克朝对方晃了晃,“等下到站之后给我做一段时间的向导吧,虽然不一定像做扒手挣钱那么快,但我应该算是个还算慷慨的雇主。”
说完,他将手里捏着的那张马克递给了一脸难以置信的汉斯。
“没问题先生!我非常乐意给您做向导!”
汉斯说话间已经将那张马克仔细的对折起来揣进了裤子口袋,接着他似乎觉得不保险,索性又脱掉了已经露出脚趾的鞋子,把同样露脚趾的袜子脱掉了一半,将那张马克放在脚面上,重新穿好破破烂烂的袜子之后又重新穿上了鞋子。
“先去洗洗手再洗洗脸吧。”卫燃说话间用脚尖踢开了车厢的推拉门,“当然,你也可以逃跑。”
“不会的,我肯定不会跑的!”汉斯话音未落,人也一溜烟的跑出了车厢。
至于这个小毛贼会不会跑,卫燃却并不在乎,他相信,这小毛贼既然被金属本子看中,八成是不会跑的。
重新关上推拉门,他这才有时间打量了一番自身的行头。
不知道是不是那缺了大德的金属本子偷懒了,这次身上穿的和上次没有太多区别,依旧是一套高档的棕色法兰绒西装,搭配灰色的英式战壕风衣,就连脚上穿的,也仍旧是那双牛皮材质的乡村靴子。
从挎包里摸出香烟点燃了一颗,他又摸出那俩备用弹匣揣进了兜里,这才叼着烟,不紧不慢的重新收拾好了仅有的行李。
伴随着“嗤”的一声轻响和随之而来的晃动,这列火车准时停靠在了站台上,这间卧铺车厢的推拉门也被那个名叫汉斯的小毛贼从外面拉开。
“先生,我们到罗滕堡了。”汉斯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以为你已经逃跑了”卫燃笑着说道。
“如果有一份正经工作,我也不想做扒手。”
汉斯说话间往后退了一步,给卫燃让出了通道,随后转身带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您需要多久的向导,但是请放心吧,这几天我不会去做扒手给您惹麻烦的。”
“汉斯,你是哪里人?”
卫燃走出列车,站在站台上重新点燃了一颗香烟问道,顺便还伸出烟盒示意了一番。
“谢谢!”
汉斯立刻接过烟盒,熟练的抽出了一支叼在嘴里点燃,在喷云吐雾中不忘答道,“我是不莱梅人,当然,我在不莱梅并没有房子或者家人。”
就流民呗?
卫燃暗暗给这个小毛贼贴上了一个契合的标签,神色如常的继续问道,“你对罗滕堡熟悉吗?”
“当然熟悉!”
汉斯想都不想的答道,“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都熟悉,事实上自从我14岁那年英国人的飞机轰炸不莱梅之后,我就逃到这里生活了。”
“为什么不回不莱梅呢?”卫燃接过对方递回来的烟盒揣进兜里问道。
“我的家人都死在那次的轰炸里了,房子也被炸成了一片废墟,我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还有我们家养的狗和猫都被炸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汉斯语气平淡的摊摊手反问道,“我回去做什么?”
“抱歉”
卫燃说话间喷出一团烟雾,故意难为对方似的说道,“汉斯,带我找一家最近的裁缝店吧,能买到衣服和鞋子的那种。”
“没问题,和我来!”汉斯话音未落,已经迈开步子走向了火车站的外面。
在这个小伙子的带领下,仅仅只用了不到一支烟的功夫,卫燃便站在了一家裁缝店的门前。
虽然时间有些早,但汉斯却不管这个,嘭嘭嘭的便敲开了尚未营业的店门。
“请进来吧先生!”汉斯等店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之后热情的招呼道。
等他走进房间,这家裁缝店的老板也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一边系上西装的扣子一边问道,“先生,您想买些什么?”
“给他准备一套合适的衣服,从内裤袜子到外面的衣服鞋子手套和围巾帽子。”
卫燃抬手指了指一脸错愕的毛贼汉斯,随后从钱夹子里抽出两张马克递给了那位看着能有40岁左右的裁缝,“这些够用吗?”
“当然够!而且用不了这”
“剩下的钱,让他借用你们的浴室洗个澡怎么样?”
卫燃说话间坐在了斜对着柜台的沙发上,“如果还有剩余的话,请帮他找个理发师过来吧。”
“没问题!”
那位店主立刻点点头,随后朝着楼上喊了一嗓子,叫下来一个看着也就十二三岁,尚且穿着睡衣的小家伙一番嘱咐,后者也立刻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先生,我.”
毛贼汉斯直到店门被那个小家伙从外面关上,这才终于回过神来,颇有些惊慌的看着卫燃,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去把头发洗洗吧”卫燃摆摆手,“等剪完了头发再去洗澡,然后穿上新的衣服。”
“谢谢,谢谢您!”汉斯激动的朝着卫燃鞠了一躬,这才在那名裁缝的指引下钻进了一楼的浴室。
前后只等待了不到十分钟,一个拎着箱子的理发室被那个小家伙给带了回来,毛贼汉斯也刚好洗好了头发。
“普鲁士榛子头”
卫燃不容置疑的说道,“给这个小伙子理一个普鲁士榛子头,但是不用急着打发蜡,给他剪完之后让他先去洗澡,洗好之后再帮他打理一下,顺便把他的胡子给他刮干净。”
“请放心交给我们吧,先生。”那位理发师和那位裁缝异口同声的做出了承诺。
在卫燃耐心的等待中,约莫着一个多小时之后,之前那个身上弥漫着臭味的小毛贼汉斯已经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西装,他那满头的金发也被理发师打理的整洁利落,以至于一眼看上去就让卫燃下意识的想起了霍格沃兹学校里的某个讨人厌的贵族小崽子。
这才对嘛
多了个贵族小弟的卫燃满意的点点头,朝着汉斯打了个响指,招呼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将钱夹子里的那张写了地址的纸条递给了对方,“这个地址你知道吗?”
“知道!”
捯饬的干干净净的汉斯喜气洋洋的点点头,“这家旅馆已经存在很多年了,旅馆斜对面是个酿酒作坊,那里酿造的苹果酒非常好喝。”
“你喝过?”卫燃接过对方还回来的纸条问道。
“喝过”
汉斯帮着推开店门的同时解释道,“我妈妈活着的时候几乎每年都去那里预定苹果酒,他们的苹果酒非常甜,苹果的香味也非常醇厚。”
难不成这小子还真是个贵族?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番,走出店门的同时说道,“离这里远不远?”
“比较远”
汉斯抬手指了个方向,“如果我们走过去,大概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
“去找辆马车或者汽车吧”
卫燃说着,格外慷慨的掏出了一张小面额的马克递给了对方。
“我马上回来!”汉斯接过钱,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子。
前后不到十分钟,一辆不知道从哪淘弄来的天蓝色桶车便突突突的跑了过来,离着老远,坐在车上的汉斯已经热情的朝着卫燃招手了。
又没跑?
卫燃见状倒是一乐,等车子停下之后,拎着挎包坐进了车里,任由那个看着能有三十多岁的司机驾驶着这辆样式并不算好看的桶车熟练的调头之后,开往了这座小镇的东南方向。
这一路走来,卫燃也注意到,这座小城虽然不大,但建筑却颇为漂亮,时不时的,他甚至能看到几个搂着年轻女人在街上闲逛的美国大兵。
搭乘着这辆化身黑出租的桶车往城外的方向开了能有将近20分钟的时间,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路边便是一座上下两层,估计总共都没有10间房的小旅馆。
都不等卫燃从车子上下来,这小旅馆的二楼便有一扇木头窗子被人从里往外推开,紧跟着,嘴里尚且含着一根儿牙刷的领航员菲尔便探出头来,热情的大喊道,“嘿!机长先生!你总算到了!”
第1337章 战争从不饶恕无辜者
“菲尔!”
卫燃同样热情的朝对方挥了挥手,然后才拎着包推门下车。
“快来二楼!我已经帮你开好房间了。”菲尔探着头喊道,“你旁边那个小伙子是你的同伴吗?”
“是我的向导”
卫燃抬头应了一声,接着取出钱夹子,从里面又抽出一张马克递给了刚刚支付了车费的汉斯,“自己找老板开个房间吧,另外去弄三份早餐。”
“交给我吧先生!”汉斯接过钱应了一声,热情的帮着卫燃推开了旅馆的店门。
留下汉斯自己办理入住顺便采购早餐,卫燃拎着不多的行李上楼,汇合了已经走到楼梯口迎接他的菲尔。
“维克多机长,好久不见!这两天我一直在等着你呢。”
胡子拉碴的菲尔话音未落,已经给卫燃来了一个裹挟着酒精味和烟草味的热情熊抱,“自从那次我们获救之后你就被抽调去了北非,这么多年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是啊!”
卫燃同样用力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菲尔,我们确实很久没有见面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活到了战争结束。”
“这恐怕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菲尔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感受到了这细微变化的卫燃却并没有急着询问,只是在和对方分开之后问道,“我的房间在哪?我们总不能在楼梯口聊天吧?”
“和我来!”
菲尔立刻热情的招呼了一声,带着卫燃走向了不远处一个没有关门的房间,同时不忘说道,“自从给你发过电报之后我就住在这里等着你了,先来我的房间吧,你的房间在我隔壁,就是这一间。”
说着,菲尔还敲了敲路过的一个房间的房门,带着卫燃一边往他住的房间走一边问道,“你的行李呢?你就带了这么小的一个包吗?”
“接到你的电报我就赶来了”
卫燃跟着走进弥漫着雪茄烟雾的房间,将手里的挎包随手丢到窗边的沙发上说道,“就连换洗的衣服,我都只带了几条内裤和袜子而已。”
“先坐吧”
菲尔将沙发上胡乱丢弃的衣服抱到乱糟糟的床上,随后又在他的行李箱里一阵翻找之后摸出一个带有皮套的铁皮筒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支雪茄分给了卫燃,“机长先生,还记得这个雪茄筒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卫燃坐下来接过对方递来的雪茄和随后递来的雪茄刀以及柏木条,“那是无线电操作员尼克的雪茄筒,是他从他的女朋友那里偷来的邮包里发现的。”
“你的记忆力可真好”
菲尔趁着卫燃点燃雪茄的功夫问道,“机长先”
“菲尔”卫燃摆摆手,“我们是老朋友了,所以叫我维克多吧。”
“好吧维克多”
菲尔拿起桌边烟灰缸里的雪茄,接过卫燃手里仍旧燃着火苗的柏木条将其点燃,这才重新问道,“维克多,现在你还在驾驶飞机吗?”
“没有了”
卫燃喷出一团浓厚的蓝色烟团,“自从战争结束我就不再驾驶飞机了,现在我是个摄影师。”
说着,卫燃将刚刚丢到沙发边角的小包拽过来,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了那台装有广角镜头的罗伯特相机给对方看了看,“你看,就像你保存着尼克的雪茄筒,我也保存着浮标里那位德国领航员的相机,我一直在用这台相机拍摄风景。”
“没想到你竟然成为了摄影师”菲尔错愕且惊讶的看了眼卫燃,“以后有机会你可要好好给我拍几张照片。”
“当然没问题”
卫燃笑着应承下来,转而问道,“菲尔,你呢?你还在做领航员吗?”
“领航员?不不不,早就不是了。”
菲尔摊摊手,将相机还给卫燃说道,“战争结束之后,我在伦敦开了一家诊所。”
“让我猜一猜”
卫燃笑着问道,“你的妻子是你的助理护士?你们现在有孩子了吧?”
可是,随着这个问题问出来,菲尔却陷入了让卫燃不安的沉默。
“她死了”
菲尔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就在41年的5月10号那个晚上,我们的孩子都还没来得及出生,她.”
看着用手捂住脸痛哭流涕的菲尔,卫燃也陷入了沉默,只是默默的抽着手里那根雪茄,耐心的让淡蓝色的烟雾填满整个房间。
“第二年”
菲尔压抑着内心的悲痛,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说道,“她离开之后的第二年,1942年的5月30号、6月1号和25号。我所在的机组全程参与了对科隆、埃森和不莱梅的千机轰炸。
我亲自把那些燃烧弹丢到了那三座城市的市区,投到了看起来人口最稠密的市区。后来.”
菲尔用双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嘶哑的说道,“后来,那些燃烧弹燃气的烟柱和火焰成了我的噩梦,只要我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就一次次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会想那些被点燃的城市里是不是也有像我妻子那样的女人死于我投下的那些炸弹和燃烧弹。”
用力抽了抽鼻子,菲尔瞪着赤红的眼睛看着卫燃露出了一抹惨笑,“一定有吧?我猜一定有,一定有很多人因为我丢下去的那些航弹失去了生命和家人,就像.”
“当啷!”
没等自责的菲尔把话说完,原本已经端着早餐走到房门口的毛贼汉斯已经丢下手里的金属托盘,嘶吼着、愤怒着冲向了菲尔。
“刽子手!你这个刽子手!”
被眼疾手快的卫燃一把拽着,并且顺势一个过肩摔按在地板上的毛贼汉斯极力的挣扎着,同时用德语大声的咒骂着,“刽子手!你这个刽子手!你炸死了我的爸爸妈妈!你炸死了我的弟弟妹妹!你这个杀人犯!呸!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在汉斯声嘶力竭的咒骂中,即便卫燃已经把他整个人都按在了地板上,但这个愤怒的年轻人依旧进行着他力所能及的复仇——往菲尔的皮鞋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听得懂英语?”
卫燃将毛贼汉斯的双手别在后腰处用一只手按着,同时也再次取出手枪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有种你就杀了我!”
毛贼汉斯早已不复火车上的时候那软弱模样,用德语大吼道,“开枪啊!你们这些刽子手!快!开枪打死我!你怕了吗!”
“年轻人,战争已经结束了。”
菲尔突兀的用他之前并不会的德语说道,“战争结束了,你失去了你的家人,我也失去了我的家人,这场战争没有赢家,我们都输了,输了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家人。”
话音未落,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支P38手枪,褪下弹匣后在兜里摸了摸,又起身走到不远处的行李箱里翻了翻,最终取出几颗子弹,重新坐在一脸恨意的毛贼汉斯面前,一颗一颗的将子弹压进弹匣又装进手枪,最终咔嚓一声拉动套筒顶上了一颗子弹。
“维克多,放开他吧。”
菲尔说话间已经轻轻推开了卫燃,随后又拉起了毛贼汉斯,在对方略显错愕的表情中,将手里那支已经顶上了子弹的手枪放在了他的手上,并且帮他合拢手指握住了枪柄。
“来吧小伙子”
菲尔帮对方将手里握着的枪抬起来并且抵住了自己的额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刽子手,我所在的机组往不莱梅的城区丢下了成吨的燃烧弹,烧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炸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所以开枪吧,为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复仇吧,只要扣动扳机就好了。放心,等你杀死我之后,维克多会帮你证明,是我自己不小心走火打死我自己的。
快开枪吧年轻人,如果杀了我这个刽子手能让你心里舒服点的话。”
说完这些,菲尔平静的闭上了眼睛,他那胡子拉碴的脸上甚至都浮起了一抹解脱的温和笑意。
相比之下,倒是毛贼汉斯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握枪的手也越来越抖,那支略带锈迹的手枪枪管晃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最终,在毛贼汉斯泣不成声的呜咽中,那支P38手枪缓缓垂下来,最终“当啷”一声被他丢到了桌子上。
紧随其后,那个刚刚才穿上新衣服的年轻人,也跪倒在地,靠着墙角抖动着肩膀,让他以为早就已经枯涸的泪水,打湿了身上那件昂贵的新衣服。
“我的妻子也死了”
菲尔同样靠着沙发坐在了地板上,“她已经在待产了,然后一颗燃烧弹砸在了医院的屋顶上。还有我的父母,他们也是被炸死的,在温切斯特一座才盖好没多久的红砖建筑里。
我曾经发誓要亲自把炸弹送到德国人的头顶上,让他们也尝尝失去家人的滋味。我做到了,但是那滋味并不好受。”
长久的沉默中,毛贼汉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用力抹掉了眼泪,又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强撑着笑容说道,“你说的对,战争已经结束了,我重新给你们买份早餐吧。”
说完,这小伙子转身走向了房门,一点点的捡起了刚刚被他自己掀翻的早餐。
“汉斯”
“维克多先生,您有什么吩咐。”泪流满面的汉斯站起来,转过身问道。
“你听得懂英语?”
“我的爸爸曾是出版社的翻译,我的妈妈是出版社的校对员。”
汉斯抹掉眼泪解释道,“除了德语,他们都会五种语言,也教会了我他们会的所有语言。”
“麻烦你去重新买份早餐吧”卫燃叹息道。
“维克多先生”
汉斯再次抹了抹眼泪,压抑着哭腔认真的问道,“在已经结束的战争里,我的父母是无辜的吗?”
“我不知道”卫燃在片刻的沉默后说道,“战争从不会饶恕无辜者。”
“我去重新买早餐了”汉斯话音未落已经转过身,端着刚刚掀翻的早餐离开了这个没有关门的房间。
“维克多,我们参与的是一场正义的战争吗?”菲尔茫然的问道,“看看我们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卫燃重复着刚刚的回答,“战争从不饶恕无辜者。”
见对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卫燃斟酌着开口问道,“菲尔,不如和我说说,自从我们当初从浮标获救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好”
菲尔叹了口气,“你还记得那个法国女人吗?”
“海蒂?”
菲尔点点头,“就是她,那个可怜的女人疯了,自从上岸之后就疯了,或许,或许在上岸之前就疯了吧,谁知道呢?
总之,她在医院里住了大概一周的时间,就在我妻子当时工作的医院,然后她被检查出来已经怀孕了。”
见卫燃不说话,菲尔继续说道,“我妻子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就去看望过她,那时她已经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而且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取名叫凡妮莎。”
“是斯皮尔起的名字”卫燃笃定的说道。
“是啊.”
菲尔将旁边的行李箱拽过来,从一堆衣服里翻出个德军水壶打开,拧开盖子灌了一口气息浓烈的白兰地,“在她的凡妮莎出生之前,她和当时在浮标里一样,几乎每天都会朗读斯皮尔留给她的那本书上写的遗信,所有人都知道她即将出世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她现在在哪?”卫燃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白兰地之后问道。
“她是个法国人,疯了的法国人。”
菲尔重新拿起他的那半支雪茄嘬了一口,慢悠悠的解释道,“一个法国人是没有资格免费住在英国的精神病院里的,更何况她还有个精神完全正常的孩子。
所以在战争结束之后,在我决定来这里把尤里安先生的信送给他的妻子之前,就把那个法国女人送到了我哥哥的农场里。”
“你哥哥?威廉先生?”卫燃好奇的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个消防员吧?”
“他担心继续做消防员会让他的孩子在某一天失去爸爸”菲尔摊摊手,“做父亲的,总要为了孩子考虑不是吗?忘了和你说,他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健康又活泼的男孩儿。”
“然后你把海蒂太太也送过去了?”卫燃故作错愕的问道,“他们的农场在什么地方?”
“布莱顿”
卫燃在心里念出了和菲尔嘴里说出来的同一个地址,接着他又听对方说道,“那座农场是我哥哥的妻子从她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他们刚好需要人手。
这不是很好吗?海蒂太太虽然大多时候精神状态不算太好,但她是个非常勤快的女人,刚好我哥哥他们确实需要人手帮助他们完成农场的工作。而且自从她的凡妮莎出生之后,她就把那本写了斯皮尔遗信的书藏起来了,平时甚至看不出她的精神有问题。
哦对了!
还有斯皮尔先生,他的遗体也在我哥哥的建议下迁葬到了他的农场里,那天海蒂太太还亲自在他的坟墓边种了一棵橡树呢。”
“听起来确实是不错的安排”
卫燃嘬了一口雪茄说道,“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去看望一下海蒂女士吗?”
“当然可以”
菲尔重新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白兰地,故作轻松的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她说不定还能认出你来呢。”
“但愿如此吧”
卫燃暗暗叹了口气,转而问道,“说说眼前的事情吧,菲尔,你打算替尤里安先生把信送给他的妻子了?”
“对”
菲尔点点头,“她的家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但是我还没开始找,我想等你过来我们一起,我.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还活着。”
“那就一起吧”
卫燃看了眼重新端着早餐走进来的汉斯,“我这里刚好有一位尽职尽责的向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让他先帮我们去打听一下那位女士的情况怎么样?”
“他?”
菲尔看了眼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毛贼汉斯,最终点点头,“那就拜托这个年轻人吧,如果他愿意的话。”
“你呢?”
卫燃扭头看向毛贼汉斯,“你愿意继续为我们工作吗?”
“只要你愿意支付工资我就愿意”汉斯抿着嘴唇给出了他的回答。
“你需要钱?”
卫燃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不是有什么必须的理由,这个年轻人根本不会如此的忍辱负重。
“我还有个弟弟需要我照顾”汉斯深吸一口气答道,“他才刚刚五岁。”
“他在哪?”卫燃追问道。
“在家里”
汉斯顿了顿,又补充道,“距离罗滕堡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我祖父母留下的一栋房子里。”
“他自己在那里?”菲尔皱着眉头问道。
“还有一直牧羊犬和两只绵羊”汉斯如实答道。
“先去找辆车接你的弟弟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从钱夹子里又抽出两张马克递给了汉斯,“顺便带他去买套衣服再洗个澡,然后让他来旅馆和你睡一个房间,这样也能方便你照顾他,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带上你们养的狗。”
稍作迟疑,汉斯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两张马克,再次道谢之后离开了房间。
“这算什么?”菲尔看着房门的方向问道,“赎罪吗?”
“赎罪?”
卫燃笑了笑,看着窗外的小镇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赎罪?即便在那场战争里,我也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至于那个孩子,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战争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你不会自责吗?”菲尔说完,又灌了一大口酒。
“自责那些因为我们驾驶飞机丢下炸弹而死的人?”
卫燃摇摇头,“我不会自责,更不会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的正确性,永远永远都不会。菲尔,从他们选择战争的那一刻开始,所有已经发生的一切悲剧在当时都已经注定了。这并不怪我们,也永远都不该怪在我们的头上。”
“我的心理可没有你那么强大”菲尔露出一抹惨笑,“万幸,战争已经结束了。”
“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不如出去逛逛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拿起了放在沙发上的那台罗伯特相机,“我们可以在这座小城里好好逛逛,说不定还能找个地方喝一杯。”
“确实该出去逛逛了”
菲尔用力搓了搓满是胡茬的脸,随后从行李箱里翻出个英军P44背包,将那壶白兰地放进去,随后又往里面放了一个用皮带扣的死死的德军饭盒。
最后,他又将那支手枪一起放进了包里,随后将其拎在了手里,“我们走吧”。
“那就走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将那台相机挂在了脖子上,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说起来,当初我们乘坐的那个浮标怎样了?”
“它还在怀特岛东岸的海滩上呢,我来的时候才去那里看过。”
菲尔一边下楼一边解释道,“里面的东西本来都被警察带走了,但是在得知我安置了那个疯掉的法国女人之后,考虑到战争结束,那些警察又把浮标里的那些东西全都寄给我了,我也不清楚那些满脑子炸鱼的警察先生们在想什么,总之那座浮标还在怀特岛的沙滩上,但里面的东西全都寄到了我哥哥的农场里。”
“有时间我们去看看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推开了旅馆一楼的大门,任由刺目的朝阳照在了他们二人的脸上,让他们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
“该换我问了”
菲尔随意选了个方向,一边走一边问道,“你那个向导是怎么回事?”
“在火车上遇到的一个小毛贼罢了”
卫燃将发生的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番,“刚好我缺少一个向导,虽然中间浪费了一些钱和时间,但是如果没有那个小伙子的帮助,我可没办法这么容易的找到这里”。
“我们又一次和德国人成为朋友了?”菲尔前言不搭后语的喃喃自语道。
“是啊”
卫燃说话间举起相机,将这座漂亮的小城纳入取景框,并在按下快门的同时说道,“我们又一次和德国人成为朋友了”。
第1338章 VON
小城罗滕堡南端的街道上,卫燃和菲尔两人一边往城外的方向走一边闲聊着上次见面之后各自的经历。
相比卫燃编造的北非沙漠服役描述中惨遭某德国记者和几个意大利人俘虏的经历,留在西线战场的菲尔在战争中的成绩可谓成果斐然。
这个转行做领航员的药剂师在之前五年时间里,以送走了7位机长、4位无线电操作员和19位机枪手的惊悚履历,毫发无损的飞完了几乎整个二战,并且数十次参与了对德法以及比利时境内的军事目标的轰炸,甚至还参与过反潜任务以及登陆作战的空中打击任务。
但相比这些,这位领航员却在盟军打入柏林的当天选择了退役,彻底离开了已经没有任何悬念的战场。
这一路走一路聊,一次次举起相机却罕少按下快门的卫,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沿途经过的果园和学校,猜测着哪里才是尤里安妻子的家以及工作的学校。
同样心不在焉的菲尔,也在观察着沿途经过的每一栋建筑的门牌号,试图寻找着尤里安那封信上的地址。
终于,当卫燃再一次从相机的取景框里看到一片挂满了红苹果的苹果园和一座带有篱笆院墙的二层木头房子的时候,菲尔也突兀的止住了脚步。
“就是那里了”
菲尔看着那座孤零零的木头房子说道,“那里就是尤里安先生那封信的投递地址了。”
“我们要现在就过去看看吗?”卫燃停住脚步问道。
迟疑片刻,菲尔按了按斜挎在肩头的背包,最终叹了口气之后说道,“既然找到这里了,那就去看看吧。”
闻言,卫燃这才迈步走向了路边的果园。
只不过,就在他们二人距离那道也就一米多高的篱笆墙只剩下不到五米的时候,却看到在那座小木屋向阳面的墙角处,正有个穿着长裙头戴太阳帽的漂亮女人,捧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坐在一张长椅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远处一片挂满了果子的苹果树,看着一些年龄各异的男人或者女人,以及一些半大孩子,合力将那些果子一一摘下来放在筐子里。
“你们找谁?”
就在卫燃和菲尔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看着也就二十七八岁,手里还推着小推车的男人从果林里走了过来,热情的和卫燃以及菲尔打了声招呼。
“请问.”
菲尔看了眼卫燃,这才继续说道,“请问,这里是巴巴拉·克林斯曼太太的家吗?”
“你们是谁?”这个男人放下小推车之后还下意识的看了眼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那个女人。
“我们.”
“我们能去路对面聊聊吗?”
卫燃抢过话题问道,“另外,能给我们两个苹果吃吗?”
“当然,当然可以。”
这男人话音未落,已经递过来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分给了卫燃和菲尔,随后再次看了眼远处长椅上坐着的那名孕妇,最终推开栅栏门出来,跟着卫燃和菲尔走向了路对面。
“那位就是巴巴拉太太吗?”
卫燃询问的同时,也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那把伞兵重力刀,甩出锋利的不锈钢刀刃,慢条斯理的给手中的苹果削下渐渐变长的果皮。
看了眼卫燃手里的“水果刀”,这个男人的眼神缩了缩,迟疑片刻后还是答道,“没错,她确实是巴巴拉·冯·克林斯曼太太,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冯?”
卫燃狐疑的看了一眼对方,再一次赶在菲尔开口之前晃了晃手里的伞兵刀说道,“我们是尤里安的队友,我们曾在同一架飞机上服役,不过据我所知,尤里安的名字里可没有冯。”
“那个高傲的男人不屑于在他的名字里加上冯罢了”这个年轻人叹了口气,“我早就猜到你们肯定和他有关了”。
“所以你是?”菲尔迟疑一瞬继续问道,“你和巴巴拉太太”
“我们都是巴巴拉太太的同事”
这个男人指了指身后的果园,“你们看到的所有在果园里忙碌的成年人,包括我在内都是曾和巴巴拉太太在同一所学校里教书的老师,至于那些趁着周末过来帮忙的孩子们,都是我们和巴巴拉太太的学生。”
“巴巴拉太太再婚了?”卫燃说着,还用拿着伞兵刀的手在腹部比划了一下。
“没有”
这个男人叹了口气,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塞进嘴里点燃,猛吸了几口之后说道,“请不要怀疑巴巴拉太太的忠贞,她的肚子她.”
话没说完,这个男人却已经涕流满面,嘶哑着嗓子愤恨的说道,“是占领了不莱梅的英国人。”
“这不可能!”菲尔下意识的用德语惊呼了一声。
“不可能?”
这个满脸泪水的男人惨笑着看了眼菲尔,“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占领了不莱梅的英国人,那些骄傲的像大公鸡一样巡视领地寻找战利品的绅士们发现了躲在果园里的巴巴拉。
看到那座房子了吗?
没错,就在那座房子里,12个打了胜仗的英国士兵在一整天的时间里一次次的伦间了巴巴拉太太和另一位躲在那里的数学老师。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甚至不被允许走进果园带走巴巴拉太太的儿子!那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就被关在门外听着他的妈妈在房间里尖叫!
那时候你们在哪?
你们当时在庆祝又击落了几架英国佬的飞机,还是躲在防空洞里幻想着我们还能赢下那场愚蠢的战争?你们在哪!说啊,你们在哪!”
“抱歉,我们我们来晚了。”
菲尔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无力的跪倒在了路边,喃喃自语一遍遍的念叨着。
他手里那颗红彤彤的苹果也滚落在地,咕噜噜的滚到对面,滚到了一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金发小男孩脚边,又被对方捡起来,用袖子擦拭干净,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递给了菲尔。
“他叫阿提拉”
那个满脸泪水的男人哽咽着说道,“阿提拉·克林斯曼,没有那个愚蠢可笑又多余的冯,他是巴巴拉太太和那个高傲的飞行员尤里安先生的孩子。”
“阿提拉,阿提拉”
跪倒在地的菲尔颤抖着伸出双手,试图抱住这个站在一米外,略显拘谨的孩子。
“叔叔,吃苹果。”阿提拉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捧着那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主动递过来,“我家的苹果可甜了。”
“我吃,我吃”
彻底被愧疚击倒的菲尔接过阿提拉手里的苹果,大口大口的吃着,却怎么也止不住滑下来的眼泪。
“叔叔,你也吃。”阿提拉仰着头看向了咬紧牙关默不作声的卫燃,“我家的苹果是最甜的,我发誓!。”
“我吃”
卫燃用伞兵刀将苹果上的最后一块果皮仔细的削干净,随后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甘甜清脆的口感确实称得上好吃,但这口好吃的苹果,却格外的难以咽下去。
“叔叔,你们是来收购苹果的吗?”
阿提拉鼓起勇气继续问道,“请买下我们家的苹果吧,或者买下我家的苹果酒也可以,我们需要一大笔钱。”
“好孩子,你们需要钱做什么?”菲尔抹掉眼泪问道。
“我也不知道”
阿提拉低着头说道,“叔叔阿姨们说,妈妈需要一大笔钱才行。”
“乖孩子,你先回去帮忙摘苹果吧。”
那个男人抹掉眼泪说道,“我会想办法让这两位叔叔买下所有的苹果和苹果酒的。”
“嗯!”
阿提拉用力点点头,接着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们.他们不会欺负妈妈吧?”
“不会,不会的。”菲尔慌乱的保证道,“我发誓,没有人敢再欺负你的妈妈了。”
“谢谢你们”这个小家伙礼貌的鞠了一躬,这才扭头走向了路对面的果园。
“今年年底,巴巴拉太太肚子里的孩子就要生下来了。”
站在卫燃和菲尔旁边的男人叹了口气解释道,“而且冬天快到了,但是那栋房子里别说燃煤,连一件足够厚实的被子都没有。”
“我们.”
菲尔拿着那颗啃了一半的苹果,嘶哑着嗓子问道,“我们,我们能去看看巴巴拉太太吗?我这里我这里有尤里安写给她的信,还有.还有他的一些遗物。”
“你们该早点来的”
这个男人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迈开步子,一边往路对面走一边说道,“和我来吧.”
“你要把那支手枪也给巴巴拉太太吗?”已经将果核都吃进嘴里的卫燃用拉丁语问道。
“那是尤里安的遗物”菲尔斟酌着说道,“但是我也不确定该不该交给她。”
“如果你打算给她,至少清空弹膛和弹匣吧。”
卫燃继续用拉丁语说道,“我猜,如果不是为了等尤里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巴巴拉太太恐怕.”
“我我知道了”
菲尔咬咬牙,从怀里取出那支手枪,一次次的拉动套筒,清空了里面不多的几颗子弹,随后在那个男人的注视下将其重新塞进了怀里。同时也一步步的跟着对方穿过栅栏门,走到了那张长椅的面前。
“巴巴拉太太是个音乐老师,我见过的最温柔的音乐老师。”
带着他们二人过来的男人嘶哑着嗓子说道,“但是自从那些该死的英国人来过之后,她.她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什么或者唱过什么歌了。”
“为什么会这样”
菲尔脸色惨白的念叨着,随后又扭头看了眼卫燃,却发现后者正蹲下身体,保持着和巴巴拉太太同样的高度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你在做什么?”菲尔皱着眉头问道。
“不想留下遗憾,我不知道下次再见到巴巴拉太太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阿提拉未来会不会忘了他的妈妈,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给她多拍几张照片呢?”
卫燃认真的说道,同时也稍稍换了个角度,再次举起相机,如刚刚一样,故意只让取景框套住了巴巴拉太太的上半身而忽略了她隆起的小腹。
“先生,请给阿提拉和巴巴拉太太拍几张合影吧。”那个带他们来的男人恳求道。
“当然可以”
“就说只要给他们拍下合影,你们就愿意买下这里所有的苹果和苹果酒可以吗?”
这个男人斟酌着问道,“当然,我不是让你们真的买下来,出售这些东西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的,我只是希望那个懂事的孩子能开心一点。”
“没问题”
卫燃再次点了点头,又借着身上那件英式战壕风衣做掩护,从金属本子里取出水壶,连同他钱夹子里所有的马克都递给了对方,“另外,帮我给这个水壶灌满巴巴拉太太酿造的苹果酒吧。”
“那些酒都是我们帮忙酿造的”
那个男人接过酒壶和钱说道,“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照顾阿提拉了。”
说完,这个男人不等卫燃或者菲尔说些什么,便朝着不远处的阿提拉招呼了一声,随后拎着水壶走进了那座木头房子。
“先等等吧”
冥冥中已经预感到什么的卫燃朝菲尔说道,“等我先给他们母子拍张照片吧。”
“好好吧”
菲尔点点头,踉跄着走到不远处坐在了那座木屋的台阶上,大口大口的啃着手里那颗快要把手指头都攥进果肉里的苹果。
片刻之后,那个男人拎着卫燃的水壶从木头房子里走了出来,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锡壶以及两个玻璃杯子。
“尝尝吧”
这个男人说着,先将水壶递给了卫燃,随后将那俩杯子摆在了门口一侧的桌子上,用手里的的锡壶往里面倒满了清澈的苹果酒。
“喝一杯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端起了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甜的让人忍不住露出笑容,却也苦的让人忍不住落泪的苹果酒。
当他们二人在沉默中喝光了那两杯果酒,那个男人也和阿提拉说完了提前与卫燃说好的借口。
等卫燃再次蹲在长椅边,阿提拉也坐在了巴巴拉太太的身旁,而一脸呆滞的后者,也动作自然的将阿提拉搂在了怀里。
暗暗叹了口气,卫燃用相机的取景框套住了这对母子的上半身,默不作声的按下了快门。
保险起见多拍了两张照片,卫燃朝着菲尔点点头,接着起身后退了一步,又掏出几张美元递给那个一直站在旁边的男人,“请带阿提拉去城里吧,带他去买套干净漂亮的衣服。”
闻言,那个男人一颤,显然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我这就带他去买衣服。”
“然后带他先去这个地址的旅馆休息一下”
卫燃将钱夹子里的那张写有旅馆地址的纸条也递给了对方,“和老板说,让他去维克多或者菲尔先生的房间休息就好了,如果老板不同意的话,就找一个叫做汉斯·冯·巴斯滕的年轻人,他会安排好你们的。”
“好”
这个男人点点头,一把抱起了年幼懵懂的阿提拉走向了远处的同事。
“你预感到了什么吗?”菲尔声音愈发的嘶哑了。
“嗯”卫燃点点头,近乎冷漠的说道,“对巴巴拉太太未尝不是解脱。”
“是啊,未尝不是解脱。”菲尔叹了口气,“这场可笑的战争除了造就一场又一场的悲剧,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
卫燃说完,却是扭头便走,他已经受够了这明知结果却根本无法改变的无力感。
甚至这次,即便他能改变历史,可对于那个可怜的女人来说,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恐怕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片刻的等待过后,两辆马车最先拉走了那些趁着周末过来帮忙的孩子们。
又等了片刻,等到一个看着大概四五十岁的女人带走了年幼的阿提拉,巴巴拉太太的那些同事们,也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
再次求助般的和远处独自抽烟的卫燃对视了一眼,菲尔最终打开了他的背包,从背包里取出了那个装满了白兰地的德军水壶以及扣的格外严实的德军饭盒。
这片安静的、弥漫着果香的小院子里,菲尔用德语缓慢的描述着他和尤里安的相遇,描述着在那座浮标里发生的所有事请,尤其他和尤里安关于“妻子邮箱”的约定,以及关于未来如何当一个好父亲的探讨。
还有尤里安的死,那个疯掉的法国女人,以及以及他待产在即,却死于德国人轰炸的妻子,甚至卫燃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小毛贼汉斯。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面无表情的巴巴拉已经泪流满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承受了战争最丑恶一面的音乐老师开始哼唱起了那首莉莉玛莲。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那些同事们也在各自脸颊滑过的眼泪中,跟着一起唱起了那首在前线的战壕里唱,在轴心阵地唱,也在盟军阵地唱的莉莉玛莲。
许久之后,在卫燃又一次按下的快门中,那个小腹微微隆起的年轻女人郑重的朝着菲尔和卫燃鞠了一躬,用好听的声音说道,“菲尔先生,维克多先生,谢谢你们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和我的丈夫尤里安·克林斯曼成为朋友。
谢谢你们陪他走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间,也谢谢你们给予他属于军人最后的体面,更要谢谢你们,在战争结束后把他的这些遗物和书信送回来。”
“巴巴拉太太”同样泪流满面的菲尔慌乱的站起身,愧疚的试图说些什么,“我”
“请尝尝我和尤里安种出来的苹果吧”
巴巴拉伸手从旁边不远处的小推车里挑出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接着又拿起被菲尔送回来的,那支属于尤里安的伞兵刀,熟练的甩出刀刃,又熟练的削出了长长的果皮。
“尤里安是个贵族,或者说,他是个贵族的儿子。”
芭芭拉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是特别的贵族,虽然有些幼稚的傲慢,但却平等的尊重每一个人,无论他是伯爵的孙子,还是男爵的侄子,又或者只是个屠夫。不,与其说尊重,不如说他平等的蔑视每一个人。”
“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菲尔在叹息中说道。
“吃苹果吧”
巴巴拉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菲尔,转而又拿起了第二个削起来,“他从不在意贵族的身份,倒是在结婚之后,非要给我的名字里加入代表贵族的VON,他说他不想做个贵族,但是不介意让我体验做个贵族太太。
呵!只是在名字中间加上三个字母就成了贵族,真是简单又省力气,只是有些浪费墨水。”
“巴巴拉太太”
“我没事”
巴巴拉朝着菲尔摆摆手,一脸灿烂笑意的说道,“等待是值得的,我终于等到了尤里安的消息,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一边说着,巴巴拉走到了卫燃的身前,任由他朝着自己又按下了一枚快门,并且直等到他收起相机,这才将削好的第二颗苹果递了过来,“请尝尝吧,我猜尤里安一定和你们炫耀过我们的苹果。”
“谢谢,巴巴拉·冯·克林斯曼太太。”
卫燃双手接过苹果,格外正式的说道,后者也提起裙角微微躬身作为回应,并在直起腰的同时说道,“两位先生,请先在外面等一下吧,我想回去换套衣服,顺便先把尤里安的东西收起来可以吗?放心,很快的,在你们吃完苹果之前我就会出来。”
“当然”
卫燃攥紧了手里那颗苹果,神色如常的说道,“不急,我们可以一直等着。”
“谢谢”
巴巴拉太太再次躬身,将那把属于尤里安的伞兵刀揣进兜里,随后拿起了菲尔送来的那个装有手指和白糖的罐头瓶,拿起了那支没有子弹的手枪,也拿起了那个装有浮标里的白兰地的德军水壶,以及那封尤里安亲手写的信。
目送着巴巴拉走进房间,并在吱呀一声中关上了房门,菲尔踉跄着起身,走到了卫燃的身旁,接过了后者递来的香烟,颇为艰难的点燃猛吸了一口。
“原来你们两个是英国人”
最初接待他们的那个男人冷漠的说道,“看看你们做的好事,你们不是代表正义吗?这就是你们的正义?”
“我们代表的不是正义吗?”菲尔茫然的问道。
“就算再来一万次”
卫燃看着那个男人认真的说道,“哪怕一百万次,纳脆也必须被按进马桶里淹死,我们也会重复一百万次我们在战争中执行的每一个作战任务,这就是正义。”
“那么巴巴拉呢?”
一个看着能有五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问道,“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是正义?”
“那不是正义”
卫燃在叹息中说道,“那是已经结束的那场战争里最丑陋的一面。”
长久的沉默中,所有人都像是失去了交谈甚至讨伐那两个“英国人”的兴致,只是各自垂着头,或坐或站的耐心的等着。
“房子里好像起火了!”
恰在此时,人群里发出了一声惊呼,卫燃也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木屋,看到了二楼窗子里蒸腾的火光。
“砰!”
当那座木头房子里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时,卫燃知道,又一场早已注定的悲剧,落幕了
第1339章 落幕
蒸腾着浓烟的果园里,卫燃和菲尔随着那些教师们一起撞开了木屋的房门。接着,所有人便看到,巴巴拉太太已经换上了一套白色的婚纱,此时正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
在她周围,那些家具已经被火焰吞噬,她的脚边还放着一盏拧开了盖子的油灯,以及那个被她喝光了所有白兰地的德军水壶。
她的手里,就拿着那支属于尤里安的P38手枪,仍旧被枪口抵着的小腹位置,鲜血已经染红了白色的婚纱。
在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死死的攥着一颗早已脱水,但仍旧套着一枚婚戒的手指——尤里安的手指。
“请帮我把桌子上的那颗手指,还有上面的戒指交给阿提拉吧。”
巴巴拉说话间朝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打出了第二发子弹,等到弹壳落地,这才指了指面前餐桌摆着的继续说道,“等他成年之后,让他把那颗手指和上面的戒指送到德国空军的总部,或者.或者随便丢到克林斯曼家族的墓地里吧。”
见众人要冲过来,巴巴拉却已经用枪口抵住了自己的下巴,“告诉阿提拉,让他做个普通人,不要参加战争,更不要梦想成为贵族,就做个普通人就好了。”
“砰!”
又一声枪响过后,巴巴拉噗通一声倒在了沙发上——就像卫燃已经隐隐猜测到的结局那样。
“快灭火!”
人群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毛贼汉斯呼喊着抄起一条毯子用力的扑打房间各处的火焰,泪流满面的菲尔则轻轻抱起了巴巴拉的尸体,一步步的走出了这栋收拾的格外干净的小木屋。
在他的身后,卫燃伸手拿起了桌子上装有另一颗手指的糖罐,也拿起了被压在下面的一个白色的信封。
那信封上,还有用漂亮的花体德文写着“亲爱的阿提拉·克林斯曼,这是一封写给18岁的你的信,请在你18岁生日那天再打开吧。”
看了看周围忙着救火的人,卫燃默默的将糖罐和信封揣进了兜里,接着又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伞兵刀,捡起了那支又一次染上了鲜血的P38手枪和那个残存着白兰地味道的德军水壶。
当他拿着这些遗物走出房间的时候,菲尔已经将巴巴拉的遗体放在了那张长椅上,而他就坐在旁边,呆呆的看着不远处挂满了果子的苹果树。
暗暗叹了口气,卫燃将带出来的那些东西一一递给了菲尔,后者也像是才注意到卫燃似的,慌忙擦了擦眼角,将糖罐和信封以及水壶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却将那支手枪重新放在了巴巴拉的手里。
“我们参加的不是一场正义的战争吗?”
菲尔自言自语般的问道,“我们不是已经打败了邪恶的法吸丝吗?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我们根本没能阻止任何一场悲剧?”
“我不知道”
卫燃颤抖着重新点上颗烟,他何尝知道答案,又何尝不知道答案?
他们根本无法阻止战争带来的那些悲剧,就像他明知道巴巴拉在看到尤里安的遗信之后肯定会选择自杀,但却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阻止她自杀,劝导她坚强的活下去一样。
坚强?不如说是屈辱的活着罢了,她的那位高傲的飞行员已经永远都不可能飞回来了。
难道真的让那个失去了丈夫,遭遇了折辱的女人在痛苦中煎熬她漫长的余生吗?那或许是比这场悲剧本身更加残酷的悲剧。
又一次的沉默中,毛贼汉斯带着那些教师们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扑灭了刚刚烧起来的火灾,但是当他们再次从木屋里出来的时候,却并没有指责带来噩耗和不幸的菲尔以及维克多。
“两位先生,我认为有必要和你们商量一下将巴巴拉太太安葬在什么地方。”
人群里年纪最大的老男人走过来说道,“你们知道克林斯曼家族的墓地在哪吗?”
见卫燃和菲尔面面相觑,那个老男人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就把她安葬在这座果园里吧,先生们,你们没意见吧?”
“我们没有意见”
卫燃和菲尔相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们也没有资格有意见。
“接下来就是巴巴拉太太的葬礼,以及阿提拉的去向,还有如何安置这片果园了。”
那个老男人转身看向那些刚刚扑灭了火灾苗头的同伴,“先生们,女士们,我提议,等明年春天就让阿提拉来我们的学校读书吧,另外,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来照顾阿提拉吧。”
“可是校长,你的家里已经有四个孤”
“再多一个阿提拉又有什么关系?”站出来主持局面的老男人满不在乎的说道。
“校长先生”
菲尔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如果.如果你们愿意信任我的话,就让我带走阿提拉吧。”
“你?”
最初接待卫燃和菲尔的那个男人压抑着愤怒问道,“你还想把阿提拉也害”
“闭嘴!”
那位老校长呵斥了那个话都没说完的男人,转而看向菲尔,礼貌的说道,“先生,我们不信任你,尤其没有办法相信一个满身酒气不修边幅的英国男人能照顾好一个才五岁的孩子。”
“我确实不太适合照顾孩子,但是我的哥哥在英国的布莱顿有一座农场,产出虽然不多却还算富足,而且他们的孩子和阿提拉年纪差不多,同样是个男孩儿。”
菲尔用力抹了一把脸继续说道,“我愿意收养阿提拉,并且让他去我哥哥的家里生活。他在那里会得到良好的教育,能吃饱穿暖,能得到缺失的父爱和不打折扣的母爱,而且有同龄的玩伴。”
见那位老校长准备说些什么,菲尔继续说道,“每一年,每年这里的苹果成熟的时候,我都会让我的哥哥带着阿提拉回来这里看看的。
他不会忘了自己是个德国人,也不会忘了自己的妈妈和爸爸,在那场战争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巴巴拉太太的不幸遭遇,我都会在他成年的时候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另外还有巴巴拉太太的葬礼,我会承担所有的费用。当然,还有这座果园。
我会留下来照顾巴巴拉太太留下来的果园,直到明年这个时候,我的哥哥带阿提拉回来看看,到时候你们可以问问阿提拉在那里过的怎么样,如果那时候你们觉得我的哥哥对阿提拉照顾的不够好,就算你们杀了我都没有关系。”
话说到这里,菲尔将原本放在巴巴拉太太手里的那支P38手枪重新拿起来递给了那位老校长,“就用这支枪杀死我。”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位老校长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叹了口气,“那就把他带走吧,如果你或者你的哥哥照顾不好他,请立刻把他送回来,看在看在尤里安的份儿上。”
“我发誓,我会照顾好他的。”
菲尔认真的做出了承诺,“我的哥哥也会照顾好他的,今天下午我就给我的哥哥发电报,让他过来接走阿提拉。”
“既然这样.”
那位老校长叹了口气,打起精神说道,“朋友们,把镜子蒙起来,我们开始筹备巴巴拉太太的葬礼吧。”
“校长,你真的信任那两个英国人吗?”最初接待卫燃和菲尔的那个男人在众人开始为葬礼做准备的同时便立刻低声问道。
“相信他们吧”
那位老校长叹了口气,将染着巴巴拉太太鲜血的那支手枪清空子弹揣进了怀里,“也相信我,即便他们是英国人,对于他们来说,送来尤里安的遗信其实是比巴巴拉自杀这件事更加残忍的折磨,看看那个拍照的英国人,他恐怕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些了,但他还是来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明知悲剧即将发生却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无力阻止更加痛苦的了。”
闻言,那个男人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卫燃,却发现后者此时正靠在不远处的篱笆墙边上,和毛贼汉斯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他刚刚给他打的那一壶苹果酒呢。
“你怎么来了?”卫燃接过水壶朝毛贼汉斯问道。
“我去接我的弟弟,在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了你和菲尔先生。”
毛贼汉斯沉默片刻之后主动补充道,“我认识这片果园,也认识巴巴拉姐姐,更.更认识尤里安。”
“你认识他们?”卫燃错愕的看着对方。
“汉斯·冯·巴斯滕”
毛贼汉斯自嘲般的将自己的名字重新报了一遍,喃喃自语的说道,“在战争开始之前,我的外祖父是个实打实的男爵,拥有爵位,拥有封地和佣人,连我这种旁系的孩子都能拥有自己的私人教师。”
说到这里,毛贼汉斯朝着巴巴拉太太的尸体扬了扬下巴,“巴巴拉姐姐就是我们的声乐老师,她的爸爸活着的时候是我祖父的车夫,她能上大学能有机会学音乐,都是因为我外祖父的资助和推荐信,否则她别说学习音乐,可能连一件像样的乐器都买不起。
还有尤里安,他曾我们的剑术老师,据我所知,他在大学的时候曾给六个人的脸上留下了荣誉伤疤,整个大学都没有人曾在剑术上赢过他。”
“你在怀念贵族生活?”卫燃不置可否的又灌了一口果酒。
“我当然怀念,哪怕我的爸爸妈妈和尤里安一样对于贵族的一切不屑于顾,但至少那时候我可不会为了那么几张马克去做什么毛贼,更不可能给你们做什么向导。”
毛贼汉斯接过卫燃递来的水壶灌了老大一口果酒,“那时候我甚至都看不起巴巴拉姐姐。”
“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很好呢”
“恰恰相反”
毛贼汉斯将水壶还给了卫燃,“至少我和尤里安的关系很差,他虽然也算是个贵族,但却像个皇帝一样蔑视包括我外祖父在内的所有贵族,以及所有贵族都引以为豪的一切,也是我一直渴望能得到却永远都得不到的一切。
坦白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爱上了巴巴拉姐姐,如果不是巴巴拉姐姐开口,我这种人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和他学习剑术。
但我讨厌他那高高在上的模样,讨厌他蔑视我们的模样,他那让人厌恶的眼神就仿佛我们在他面前只是几个低贱的平民。”
说完这些,毛贼汉斯长吁了口气,“好了,现在的德国终于和尤里安还有我父母希望的那样,再也没有什么可笑而且根本没必要存在的贵族了。希望现在这个鬼样子的德国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德国。”
“尤里安是个特别的人,我猜你的父母肯定也是。”
卫燃说着,将水壶递给了走过来并排挨着他们坐下来的菲尔,眼睛却看向了那些开始为葬礼做准备的教师们。
“是啊”
毛贼汉斯此时的语气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沧桑,“他为了和那个平民姑娘在一起,非常强硬的拒绝了我外祖父的联姻提议,拒绝了我那位可以继承我祖父所有遗产的表姐的爱慕,甚至不惜和克林斯曼家族断绝了关系。”
神色自然的接过从菲尔手里传过来的水壶,毛贼汉斯又灌了一大口果酒,“战争结束之后,我和我的弟弟快要被饿死的时候,是巴巴拉姐姐接济了我们,明明当初我在她和尤里安的婚礼上失礼的嘲讽过她的。”
“所以你的父母也并非什么翻译和校对员吧?”菲尔接过对方还回来的水壶问道。
“他们确实是出版社的翻译和校对员”
毛贼汉斯平静的答道,“都说了,我最多只算是个贵族的旁系,唯一从贵族那里继承来的,也只有名字里的字母而已。
我的父母也差不多,他们和尤里安一样,对于贵族的一切都不屑于顾,唯一的不同只是不如他那样傲慢或者勇敢,可以不分场合毫无顾忌表现出来罢了。
可即便如此,这场战争既没有饶恕傲慢的尤里安和他的巴巴拉,也没有饶恕我的父母。”
“那场战争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又一个悲剧。”
菲尔说完再次灌了一大口酒,并在将水壶传给卫燃的同时问道,“汉斯,你的弟弟呢?”
“果园外面的路边”汉斯指了指身后靠着的栅栏,“他牵着我们养的狗呢,进来容易咬到人。”
“不如留下来吧”
菲尔突兀的说道,“汉斯,你和你的弟弟留下来吧,接下来我会负责照顾这座果园,我需要人手帮我。”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汉斯认真的问道,“我的外祖父、我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可能就是你杀死的。”
“随便你好了”菲尔无所谓的说道,“要留下来吗?”
“只要你支付工资给我”
毛贼汉斯痛快的说道,“还有住的地方,我祖父母留下来的那栋房子只剩下一半还能住人了。”
“当然”
菲尔见那位老校长看向自己,平静的说道,“汉斯,去把你的弟弟叫进来吧,还有他养的狗。”
在这个弥漫着果香和明媚阳光的周末,不久前才被送到罗滕堡城区的阿提拉也被毛贼汉斯接回来,并在他弟弟的陪伴下,毫无准备却又像是早就已经接受似的,安静的参加了他的妈妈巴巴拉太太的葬礼。
当那口临时买来的棺材被埋进那片果园里的时候,卫燃也在渐起的白光中,喝光了水壶里的最后一口苹果酒。
这就结束了吗?
在他的喃喃自语中,白光渐渐消退,紧接着,他便发现,视线内是一片松软潮湿的沙滩上。相隔不远的位置,还搁浅着一座失去了桅杆天线的救援浮标。
此时,菲尔和另一个看起来与他的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便站在浮标的甲板上,各自叼着一颗雪茄。倒是卫燃,此时正躲在岸边一块石头的后面。
那块石头刚好挡住了甲板上那俩人的视线,却根本挡不住顺风飘过来的谈话。
在卫燃的耐心倾听中,菲尔将有关这座浮标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前者也从他的讲述中得知,现在似乎已经是一年之后的1946年9月。
此时,菲尔已经将巴巴拉太太留下的苹果园彻底托付给了毛贼汉斯照顾,巴巴拉太太生前的那些同事们,也终于放心的让甲板上的那位威廉继续抚养阿提拉。
不仅如此,听菲尔那意思,似乎就连毛贼汉斯的弟弟,那个名叫路易的小家伙,都在不久前跟着菲尔来到了英国,准备在威廉的农场里“寄宿”。
听得出来,那位威廉明显是个喜欢孩子的,他的语气里也只有开心和期待。
“威廉,以后不管阿提拉还是海蒂生下的凡妮莎,又或者汉斯的弟弟路易,就全都拜托你照顾了。”
甲板上,菲尔嘬了一口雪茄说道,“我不打算组建家庭了,也没有办法更没有精力照顾孩子,所以.”
“不用说了菲尔”
疑似菲尔哥哥的威廉同样嘬了一口雪茄,“我们会好好照顾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的,倒是你,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难道继续去德国种苹果?”
“我接下来可能会去非洲旅行一段时间,或许很长时间。”
菲尔说完看向了卫燃的方向,“维克多,你还打算藏到什么时候?我都已经看到你的风衣了。”
闻言,还准备偷听的卫燃这才从藏身的石头后面走出来,走到了浮标的下面,又熟练的攀着梯子爬了上去。
“你好,威廉先生。”卫燃主动和威廉打了声招呼,接着才看向菲尔。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才“一年”时间不见,菲尔不但瘦的颧骨都凸出来了,而且他的头发也已经变成花白色的了,甚至手里都多了一根手杖。
“你好,维克多。”
看起来反倒年轻许多的威廉热情的和卫燃握了握手,“我经常听菲尔提起你。”
“哥哥,让我和维克多先聊几句怎么样?”菲尔赶在卫燃开口之前问道,“你先去买船票。”
“当然可以”威廉随和的笑了笑,“你们先聊”。
目送着威廉离开甲板,菲尔抚摸着栏杆说道,“这一年,我过的比之前5年都要更加煎熬。”
“看得出来”卫燃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对方。
“当初我或许该干脆的杀了尤里安的,或者没有和他约定什么妻子邮箱就好了。”
菲尔叹了口气,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格外厚实的信封说道,“维克多,帮我个忙,快把这个去给我哥哥威廉送过去,我的关节从去年冬天开始疼了,已经走不快了。”
“等我一下”
卫燃说着已经接过了信封,随后扯着嗓子大喊道,“威廉!威廉先生!等一下!”
直到成功喊停了已经走到六七十米外路边的威廉,卫燃立刻爬下甲板,拿着信封跑了过去。
然而,他却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即将把手里那个格外厚实的信封交给威廉的时候,在他身后那座浮标的甲板上。菲尔心满意足的嘬了一口雪茄,随后丢掉手杖,一脸解脱的打开了浮标瞭望塔的舱门,熟练的攀着梯子滑了下去。
“威廉先生,菲尔让我把这个给你送.”
“砰!”
就在威廉即将接过那个厚实的信封的时候,在卫燃的身后,在那座搁浅的浮标里,却传出了一声让人毫无准备的枪响。
“菲尔!”
卫燃心头一凉,不等手里那个厚实的信封滑落在地,便转身跑向了浮标,跑进了刺目的白光之中。
第1340章 没有答案的问题
当白光又一次消退,卫燃也再次回到了那座让人绝望的浮标里。
在他近乎绝望的注视下,面前的金属本子也终于舍得翻过一页,在新的纸页上急匆匆的又一次写下了一行行的文字:
终幕
角色身份:维克多
回归任务:扫墓
扫墓?
谁的墓?
在他隐隐的不安中,眼前的一切再次被白光笼罩,只不过这次,他在白光里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用的道具。
不等白光消退,他便闻到了沼泽地特有的腐败气息,以及过于湿润的空气,紧接着,他也察觉到自己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
在他耐心的等待中,周围的一切愈发清楚,他也渐渐看清,自己正穿着一件咖色的风衣,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站在一片橡树林里——位于利物浦的乡下,位于凡妮莎外祖父家农场的那片橡树林里。
或者更确切的形容,此时他正举着伞躲在一颗粗大的橡树后面。隔着这颗橡树不远的那片墓地的边缘,同样穿着风衣举着黑伞的凡妮莎便站在一座墓碑的前面,在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儿。
“妈妈,这座墓碑上面怎么刻着我的名字呀?”
就在卫燃试图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小姑娘也在雨幕中指着墓碑,奶声奶气的问道。
“海蒂·比诺什,那不只是你的名字,也是我姐姐的名字。”凡妮莎摸了摸这小女孩儿的头微笑着解释道。
“她去世了吗?”那个似乎同样叫做海蒂的小姑娘仰着头好奇的问道,“还有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她没去去世,但是我已经找不到她了。”凡妮莎耐心的解释道,“至于这里,是我们的家呀。”
“可是.”
那小丫头茫然的反问道,“我们的家不是在爱丁堡王子大街的杜鹃花旅舍吗?”
杜鹃花旅舍?
尚未从菲尔自杀这件事回过神来的卫燃不由的心头一颤,他可是记得清楚,那个旅舍,恰恰是斯皮尔假借海蒂之名寄到农场的那封信件里提及的,他准备把比诺什姐妹卖给犹太人雷诺的交易地点!
难道说凡妮莎一直在那座旅舍等着?这次他可没有被剥夺记忆,自然也就知道,这中间有个天大的误会。
然而,就在他准备从藏身的橡树后面走出来的时候,那金属本子却招呼都不打一个的限制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此时,除了尚且能听到声音,尚且能握住雨伞,却是连呼吸都不是那么顺畅了。
恰在此时,他又听凡妮莎说道,“是啊,我们的家在杜鹃花旅舍。不过这里也是我们的家,我们在法国还有一个家,等下我们就出发去法国看看那个家吧,说不定到时候你还能见到你的爸爸呢。”
“我们怎么有这么多的家?”
那个名叫海蒂的小丫头立刻兴奋起来,“而且我能见到我的爸爸了?我也能有爸爸了吗?他长什么样子呀?”
“是啊,我们有这么多的家,但却没有一个是我们的家。”
凡妮莎自言自语的说出一句那个小丫头听不懂的话,随后弯腰将其抱起来,“关于你的爸爸长什么样子这件事,连我都已经忘记了。总之我们先赶去那里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就能遇到他。”
“到时候他真的会给我一块皇后用过的金怀表吗?”被凡妮莎抱在怀里的小姑娘一边接过举伞的工作一边期待的问道。
“如果他愿意出现的话,肯定会给你一块皇后用过的金怀表的。”凡妮莎笑吟吟的说着,一步步的走出了这片橡树林。
直到她们母女的背影彻底被蒙蒙的雨幕遮住,参在橡树后面的卫燃才得到金属本子的允许,得以用力喘了口气。
试着迈出步子,见这次金属本子没有阻止,他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座墓碑前。
这墓碑上果然写着海蒂的名字,但在这墓碑的后面,却是个已经积满了雨水的墓坑。那里面既没有棺材,也更没有任何的尸体,甚至就连墓碑前,都没有摆上一束鲜花,只是倒插着一把裁缝用的大剪刀。
暗暗叹了口气,卫燃收起雨伞放在一边,小心的拔起那把剪刀,用生锈的剪子尖,在墓碑上默默的刻下了斯皮尔的名字。
几乎就在他将那把剪刀重新戳进潮湿的泥土里的时候,白光也再度出现,卫燃也又一次回到了后世的救援浮标里。
这是最快的一次了吧
卫燃直等到那支金属羽毛笔开始在终幕叶写下那些人的故事,这才在喃喃自语中稍稍松了口气。
无论是尤里安的死,还是斯皮尔的死,又或者疯癫的海蒂、自杀的巴巴拉和菲尔,死于轰炸的菲尔妻子,乃至看起来最幸运活下来的凡妮莎和那个链狗里的老实人萨米,甚至包括火车上偶遇的毛贼汉斯。
这些在战争中连一道涟漪都溅不起来的微小尘埃,却仿佛有千万斤的重量,压得他根本就透不过气来。
努力抬头看了看头顶亮着灯的浮标瞭望塔,卫燃用力搓了搓脸,取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叼在了嘴里,默默的看着金属羽毛笔在终幕之下,写出了那些尘埃其余的故事:
战争从未饶恕无辜者
德国轰炸机飞行员尤里安·克林斯曼,1940年9月17日,与灯塔看守斯皮尔同归于尽,死后由英国轰炸机领航员菲尔·哈灵顿为其主持海葬,沉入英吉利海峡。
英国轰炸机领航员菲尔·哈灵顿,1940年9月16日轰炸德军港口返航途中因飞机失事跳伞逃生,后爬上德军救援浮标。
18日,遵斯皮尔生前计划成功搭乘救援浮标登陆英国怀特岛获救。
23日,菲尔加入新机组,以领航员身份多次参加对德轰炸。
1945年4月17日,菲尔·哈灵顿以少校衔退役。
同年9月15日,前往德国罗滕堡兑现送信承诺,后因尤里安妻子巴巴拉自杀,收养尤里安之子阿提拉,送往哥哥威廉所经营农场照料,同时招募汉斯·冯·巴斯滕及路易·巴斯滕兄弟二人共同照顾巴巴拉遗留果园。
次年9月15日,巴巴拉生前同事对菲尔考察结束,后者将果园完全托付汉斯·冯·巴斯滕经营,并将路易·巴斯滕送往英国威廉农场生活。
1946年9月19日,菲尔·哈灵顿前往怀特岛,于废弃救援浮标内自杀。
21日,菲尔安葬于威廉农场内,与妻子合葬。
27日,威廉·哈灵顿买下废弃救援浮标运往农场留做纪念,并藏匿海蒂、菲尔、尤里安等人遗物于地板之下水泥暗格内。
灯塔看守斯皮尔,曾周密计划横渡海峡逃亡,及买凶杀死债主雷诺,后因未婚妻意外杀死德国宪兵不得不提前逃亡计划。
为保证妻子顺利横渡海峡逃往英国,1940年9月17日,与德国轰炸机飞行员尤里安·克林斯曼同归于尽。
次日,其尸体安葬于怀特岛,并于1945年9月9日,迁葬于威廉·哈灵顿农场墓地。
裁缝海蒂·比诺什,1940年9月17日,因未婚夫斯皮尔身亡精神崩溃,18日搭乘救援浮标登陆英国怀特岛并送往医院,余生皆被精神疾病萦绕未得清醒。
1941年4月1日,海蒂诞下与斯皮尔之女,取名凡妮莎·斯皮尔。
1945年6月,由菲尔·哈灵顿接纳母女二人,并送往威廉·哈灵顿农场生活。
1974年9月,海蒂因精神失常试图杀人时遭枪击身亡,后与斯皮尔合葬。
凡妮莎·比诺什,1940年9月15夜自菲利普大堡沿阿河试图入海逃亡时,因牵引绳意外断开与姐姐海蒂及斯皮尔失散,并误会绳索系斯皮尔割断。
16日,得其爱慕者德军宪兵萨米协助,成功登上货轮离开法国,过境西班牙顺利逃往英国。
28日夜,凡妮莎虐杀债主雷诺及家人、团伙,夺回外祖父农场。
29日,意外收到斯皮尔假借海蒂之名来信,决定前往爱丁堡蹲守斯皮尔解救姐姐。
10月29日,蹲守无果后返回利物浦,并于11月9日买下斯皮尔信中所提及旅馆。
1941年7月9日,凡妮莎诞下德军宪兵萨米之女,取名海蒂·比诺什。
1944年8月末,凡妮莎携女儿返回法国圣奥梅尔等寻家人无果,此后至1999年,凡妮莎每年往返于利物浦、爱丁堡、圣奥梅尔遍寻姐姐海蒂及仇人斯皮尔,并于1946年8月起,每年夏天均前往法国加莱及英国多佛尔潜水寻找姐姐尸骨。
1966年,凡妮莎于加莱及多佛尔分别开设潜水店,并于1970年转型,潜水服装器材设计开发行业。
2000年8月4日,凡妮莎因器官衰竭于利物浦农场去世。
德军宪兵萨米,1940年9月16日,协助凡妮莎乘船逃亡西班牙,并约定于战争结束后,将金表送回圣奥梅尔裁缝店。
当夜,萨米死于英军轰炸;
原来你也没活下来
在卫燃的喃喃自语中,那支金属羽毛笔也另起一行,写下了一串串的地址。
这些地址里有位于法国圣奥梅尔的裁缝店,也有位于英国利物浦的农场和爱丁堡的杜鹃花旅舍,更有位于罗滕堡的果园。
在卫燃的沉默中,那支羽毛笔再次另起一行写道:
加害者坚定又彷徨,受害者却因偏见获枉,正义之人反遭良心反噬。
无辜者痴情又癫狂,无助者却因误解仇偿,善良之人亦遭邪恶玷污。
战争即便给所有的悲剧都刻满了流血的注脚,却仍无法唤醒真正有罪之人早已腐烂的良心。
就在卫燃在给记忆里的那些人对号入座的时候,那金属本子也开始在哗啦啦的轻响中往前快速的翻动。
难道要升军衔了吗?
只觉得全身无力的卫燃总算打起些许的精神,却发现那金属本子只是在放有防毒面具包的那一页稍作停顿,等那个蓝色漩涡闪了一闪之后便快速往后翻动,继而又在放有从叙情书寓得到的B2电台的那一页停了一下。
等那个装有电台的红色漩涡也闪了一闪,这金属本子终于又翻回了写有前五幕任务那一页的背面。
在卫燃的注视下,这一页连续出现了三个红色漩涡,那支羽毛笔也在这三个漩涡之下写道,“愿你的时代没有战争,也不再上演任何的悲剧。”
怎么可能呢.卫燃长吁了口气,无论战争还是悲剧,其实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在他走神胡思乱响的时候,这金属本子又翻了一页,写有终幕信息的背面,也同样出现了三个蓝色的漩涡,那支金属羽毛笔,也像是出现了BUG一样,又一次写下了那句“愿你的时代没有战争,也不再上演任何的悲剧。”
“啪嗒”
完成任务的金属羽毛笔砸落在了淡黄色的纸页上没了动静,卫燃却并没有急着探索金属本子的变化,反而蹲下来仔细的观察着脚下的地板。
可惜,这救援浮标的地板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常,他如果想找到那个藏有遗物的暗格,恐怕只能将这地板拆开才行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瞭望塔,随后才拿起金属本子往前翻动。
这一番检查,他也发现了金属本子里的变化。
首先,那防毒面具包的最底部,多了一个二战时英美空军普遍装备的H1应急氧气瓶,氧气瓶的气嘴顺着面具包的边缘伸出来和背带用卡子固定在了一起,其上还有个呼吸面罩。
至于在叙情书寓获得的B2电台,它的变化反倒是回归了正常,不再像是个缝合怪一样,和那个装有中山装等衣物的行李箱粘合在一起,相应的,原本装衣服的那一面也消失了。
除此之外,那支P44英军水壶里,也重新灌满了香甜醇厚的苹果酒。
继续往后翻,当他试图将最先出现的第一个红色漩涡里的东西取出来的时候,却莫名觉得身上一沉,就连脸上都多了些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一套二战时英国配发的欧文式跳伞服!
还特么能这样?
卫燃回过神来,试着将这套跳伞服收了回去,转而取出了第二个红色漩涡里的东西。
“嗤!”
可这一次,他却在一连串布料撕裂声中觉得身体骤然一紧。
你大爷
卫燃低头一看,却不由骂了一声。
此时,他身上那套西装已经被撑的滚圆,个别位置都已经开线,露出了穿在里面的那套二战早期意大利研发,德军装备给蛙人使用的倍耐力公司生产的49/bis型潜水服!
扯了扯头上的潜水面镜,卫燃烦躁的收起了自动穿在身上的潜水服,接着又扯了扯已经开线的西裤裤裆和上衣。
这特么可尴了个大尬了
卫燃咧咧嘴,他隐约记得,在进入这次的历史片段之前,跟着自己一起来农场这边调查的还有陆欣妲那个小姑娘,而且她好像就在浮标外的谷仓里瞎踅摸呢。
再想想原本和B2电台放在一起的那套中山装已经消失了,他更是无比确定,那缺了大德的金属本子绝壁是故意的!
没记错的话,好像那辆TD30的运输车生活舱里好像放着一套阿富汗卡来着?
要不然支走陆欣妲先换上那套衣服?
或者支走她之后去这座农场的房间里找找有没有衣服穿?
全身穿着漏风西装的卫燃在一番琢磨之后,小心警惕的取出了第三个金属本子里的东西。
这次,在他看到摆在眼前的东西,脸上却立刻又有了笑模样。
这是一个样式复古的棕色牛皮行李箱。箱子的侧面,还用皮带固定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啪嗒!啪嗒!啪嗒!”
连续三声打开了行李箱的锁扣,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灿烂了。
这里面不但有得自叙情书寓的那套中山装和呢子风衣、礼帽以及那双中帮系带牛津靴,乃至衬衫衬裤、袜子、手套、围巾和那几枚金条外加三个压满了子弹的PPK手枪弹匣等物。
而且里面还放着之前和凡妮莎赶赴农场时,身上穿的那套棕色法兰绒西装和灰色的战壕风衣,以及棕色的牛皮乡村靴子,乃至另一顶礼帽和围巾手套等物。甚至,就连那支大号的,带有皮质保护套的手电筒都在里面放着。
最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放着一瓶1920年酿造的白兰地,以及一枚金壳猎装怀表!
根本没有犹豫,他立刻换上了黑色的中山装外裤和白色的衬衫,随后拿起了那枚金壳怀表打量了一番。
可惜,这枚怀表上并没有如原版一样刻上那位法国皇后的名字,取而代之的,则是个代表“金属本子出品”的沙漏标记。
将这昂贵却又变得没那么昂贵的怀表丢进行李箱,卫燃翻到了金属本子最新一页的背面,开始尝试将那三个蓝色漩涡里的东西取出来。
可这一次,他不但扑了个空,而且还毫无准备的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难以言喻的大脑宕机感。
下意识的抓住身旁的床沿没让自己摔倒,当他喘了口气之后,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惊喜了。
按照刚刚金属本子塞进脑子里的“规矩”,这三个蓝色漩涡里,可以分别对应放进去他惯用的跳伞装备、潜水装备以及一行李箱的衣服!
这把不亏!
卫燃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般好了不少,这可是自从他在几年前把那支钛合金手枪成功塞进金属本子里之后,第一次获得“空漩涡”——哪怕对塞进去东西的种类有限制。
想到这里,他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把金属本子往前一顿翻,最终停在了上次在潮藓战场结束后,同样发布终幕任务的那一页(750章,剧透:这是个超级大坑)。
在这一页有个茶杯口大小,红蓝交织的漩涡。只可惜,就像当初这个漩涡出现时一样,这都这么久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办法将这个漩涡里的东西取出来,更没有办法把哪怕手指头伸进去。
压下心头的好奇,卫燃最终收起了金属本子,接着又把被撑破的衣服随意团在一起,接着伸了个懒腰,收拾掉压抑的心情,攀着梯子爬上了浮标甲板。
“欣妲!”卫燃站在甲板上招呼了一声。
“老板!我在这儿呢!”
谷仓里,正在一辆拖拉机的驾驶室里玩手机的陆欣妲推开车门探出身子热情的做出了回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给她叫什么来着?送我们来的那个女人!”
“爱丽丝!你说的是爱丽丝吗?总不能是玛尔塔姐姐吧?”
陆欣妲立刻应道,同时也暗暗嘀咕着,老板果然如穗穗姐姐说的一样,记性变得越来越差了。
“啊对,爱丽丝!”
卫燃立刻说道,“让她尽快把我的行李箱送过来,我有些东西放了带过来了,等她送到之后,你就先跟着回去,我今天晚上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
“啊?我回.回去啊?”
陆欣妲咧咧嘴,可怜巴巴的问道,“老板,我不回去行不行?我不想学.啊不是!穗穗姐让我们必须盯着你不许你乱跑。”
“我能跑哪去?总之快点把我的行李箱送过来,我急着用呢。”
卫燃说完,已经转身钻进了浮标的瞭望塔,并且顺手关上了仍旧密封性良好的铁门。
重新回到浮标里,卫燃躺在了另一张床上,将金属本子提供的那几个地址一一记在了手机上,随后取出了那支英军P44水壶,灌了一大口香甜的果酒,品尝着酒里陈酿的苦涩,也暗暗思考着,该怎么把那些苦涩的悲剧一件件的和盘托出,告知那个委托他调查浮标真相的老人。
毫无疑问,已经不幸过世的亨利不,准确的说,已经不幸过世的亨利·斯皮尔先生,是海蒂和斯皮尔的孙辈。
而那位雇佣自己的凯特·克林斯曼太太,是飞行员尤里安的孙辈,至于那个亨利儿时夏天的故事里提及的肖恩,则无疑是这座农场原本的主人,那位消防员威廉·哈灵顿的孙辈。
可谓时也命也,祖辈的恩怨情仇,最后竟因为海蒂不受控制的疯癫,不幸的延续到了孙辈的身上,并让他们也跟着抱憾终生。
所以悲剧有结局吗?
将自己沉浸在果酒气息中的卫燃还没来得及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因为精神的疲惫和酒精的邀请被拉进了梦乡,徒劳的尝试在梦里问那些经历了苦难的人要出一个并不现实的答案。
第1341章 原来悲剧是有结局的
当在浮标里睡着的卫燃被陆欣妲的呼唤吵醒的时候,浮标外面也传来了玛尔塔和爱丽丝的交谈声。
赶在回应刚刚陆欣妲的呼唤之前,他还隐约听到这个小丫头在用英语提醒玛尔塔“老板很可能又要跑!”
灯光昏暗的浮标里,卫燃无声的笑了笑,收起床头放着的水壶,用母语应了一声,随后才不紧不慢的爬上浮标甲板,神色如常的招呼道,“把行李箱递给我吧,然后你们帮我去找几样工具过来。”
“老板,你需要什么工具?”刚刚还在打小报告的陆欣妲立刻仰着头一脸乖巧的问道。
“撬棍、起钉器、锯子和锤子,最好再想办法接一个足够亮的照明灯进来。”
卫燃说着,已经弯腰接住了玛尔塔踮着脚推上来的行李箱,“暂时就这些吧,你们先别上来,我要换一套方便干活的衣服才行。”
说完,他也不等陆欣妲帮忙翻译完,便已经拎着行李箱,又钻进了浮标里。
他这个出差用的行李箱里除了日常换洗的衣物之外,永远都放着当初达丽娅老师带着他在莫斯科订做的那三套衣服,这三套衣服虽然一直没有机会用上,却几乎已经成了他出门的习惯。
先换上一套轻便的运动装,卫燃接着又将从最新出现的第三个蓝色漩涡里拎出个里面没有任何东西的复古棕色皮质行李箱打开,将那三套衣服和各种配套的饰品鞋子等物一一放了进去,并且还额外塞进去一些换洗的内衣裤袜子等物。
最后收起这口箱子,他这才将那套被撑破的西服塞进了原本的行李箱,随后又拎着这个几乎清空的行李箱钻出了甲板。
“爱丽丝女士让我问你,你是打算把这个浮标拆开吗?”跟着过来的玛尔塔仰着脖子用俄语问道,“她担心你会毁掉这座浮标。”
“只是拆开地板而已”
卫燃指了指身后的瞭望塔,“和她说,这座浮标目前来说唯一不合理的就是里面铺着的木地板,那不是这座浮标原有的东西,我需要先把这座浮标恢复本来的样子才能继续调查。”
闻言,玛尔塔立刻换上了英语忙着和爱丽丝沟通,换了一套衣服的卫燃则婉拒了陆欣妲的帮忙,独自拎着行李箱从浮标甲板下来,顺便将行李箱塞进了爱丽丝开来的那辆车的车厢里。
等他冒着冰冷的细雨重新回到谷仓里的时候,玛尔塔立刻说道,“爱丽丝女士同意了,但是她希望尽量不要破坏里面的东西,哪怕是那些地板。
她说她小时候经常在浮标里玩,不管这座浮标最初是什么样子,她都不想毁了儿时的记忆。”
“我会尽量小心的”
卫燃想了想又额外补充道,“还有,问问爱丽丝,如果她有时间,可以和我一起拆卸浮标内部的地板。”
果不其然,当玛尔塔将这个提议翻译过去之后,爱丽丝立刻点点头接受了卫燃的邀请,随后熟门熟路的从谷仓各处找出了卫燃需要的各种工具。
接下来的这个中午,卫燃在玛尔塔和陆欣妲以及爱丽丝的帮助下,将浮标里所有能搬走能拆下来的东西一一清理出去并且做了详细的记录,随后小心翼翼的从边缘处撬开了那一条条能有五六厘米厚的实木地板。
当这一根根能有一米长的地板被四人接力送到浮标甲板上的时候,浮标内部也渐渐露出了原来的铁皮地面。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卫燃用手里的螺丝刀指了指原本被柜子压住的位置那一圈20厘米见方的正方形焊缝用俄语说道,“玛尔塔,翻译。按照我的了解,这些救援浮标的底部是用混凝土浇筑来保证重心位于水下的,但这个正方形的焊缝可不是混凝土浇筑口,换句话说,这里不该有这么个焊缝。”
“除非里面藏着东西?”玛尔塔在卫燃说完之前总结道。
“天马上就要黑了,也该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卫燃却答非所问的换了个话题,“所以另外让爱丽丝帮我们弄些吃的吧,她可以趁着吃晚餐的时间考虑要不要打开,以及要不要通知凯特太太。”
闻言,玛尔塔点点头,趁着卫燃攀着梯子往浮标外面爬的功夫,将他的原话全都翻译给了爱丽丝,随后招呼着陆欣妲也暂时离开了浮标内部。
“老板,你怎么知道浮标的地板下面肯定藏着东西的?”
陆欣妲不等双脚触地,便好奇的问道,她这个混吃混喝的小尾巴算是第一次有机会专门“跟着老板出公差”,难免觉得卫燃这调查过程实在是过于简单了些,这钱也着实好赚了一些。
简单的说,就是一种“好像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这我可不知道”
卫燃一边往车子的方向走一边认真的敷衍道,“我本来只是想找到那座浮标的生产信息而已。
德国在二战的时候,所有工厂生产的军工产品几乎都有检验钢戳,这种浮标也不例外,我本来想找的也是那些钢戳。至于刚刚的发现那一圈焊缝只是个意外,而且我可不确定里面有没有藏着东西。”
他这边话音刚落,爱丽丝也从浮标里爬了出来。只不过,她却并没有下来,反而坐在了甲板边缘,趴在栏杆上打起了电话。
“看来爱丽丝已经有决定了”卫燃笑了笑,“希望里面能有什么关键发现吧。”
“我发现老板挣钱似乎比阿芙乐尔姐姐要容易的多”陆欣妲换上英语和玛尔塔说道。
“但是阿芙乐尔姐姐可比老板勤奋而且聪明多了”
玛尔塔同样明目张胆动用卫燃“听不懂”的英语编排着,却浑然没有注意到,走在她们俩前面的卫燃脸上刚刚因为陆欣妲的大实话出现的笑模样,已经随着她这句话瞬间凝固。
懒得和这俩用英语编排自己的姑娘较真儿,卫燃独自举着伞在这座农场里闲庭信步的逛着,最终停在了一棵高大茂盛的橡树下面。
在这棵橡树的周围,几个带着岁月斑驳的墓碑周围已经长满了各色的花卉。
用雨伞扒开花丛,他仍旧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墓碑上刻着的名字里,既有菲尔也有海蒂和斯皮尔,更有“阿提拉·克林斯曼”、“凡妮莎·比诺什”和“路易·巴斯滕”——那个毛贼贵族的弟弟。
“原来你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所以.原来悲剧是有结局的.”
卫燃自言自语间重新取出了水壶,将里面尚未喝完的半壶苹果酒缓缓浇在了那些紧挨着的墓碑前,让香醇的果酒混杂着冰凉的春雨渗入湿润的泥土,去抚慰那些悲惨的灵魂,也安抚他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这天傍晚,卡洛斯律师不但驾车送来了丰盛的晚餐,而且还带来了凯特太太和那个名叫威廉的小胖子,以及一个卫燃三人之前没有见过,样貌文质彬彬的男人。
一番介绍,原来,这个男人便是爱丽丝的前夫以及目前工作的搭档——一位法医。
既然对方叫来了帮手,卫燃也就没有掺合,带着死盯着自己不许他悄悄溜走的玛尔塔和陆欣妲,拎着晚餐钻进了农场的房子里,点燃了壁炉这就开吃。
灯火通明的浮标里,那位前夫哥也操纵着临时买来的角磨机,以一个法医的职业谨慎,在刺耳的噪音中切开那个正方形的焊缝,又遵照卫燃的指导,格外仔细的切开了一层混凝土。
最终,随着最后一层铁板被切开,在被邀请进来的卫燃和卡洛斯律师的见证下,年迈的凯特太太紧张的从那个并不算大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塑料箱子,并在打开盖子之后,从里面取出了一本塑封的格外严实,但却依旧可以一眼看出来格外破旧,而且似乎残存着血液氧化留下的黑色痕迹的——《俺的奋斗》。
继续往外拿,这里面还有一个并不算大,砗磲材质的针线筒,卫燃记得,那是斯皮尔送给海蒂的礼物。
除此之外,这暗格里仅剩下两个被塑封的信封,以及一本同样被塑封的相册。
那个厚实的信封卫燃认识,当初菲尔就是趁着拜托他把那个信封交给威廉的时候逃进浮标里自杀的。
那个略显干瘪的信封他依旧认识,那是自杀前的巴巴拉太太留给她和尤里安唯一的孩子阿提拉的遗信。
“凯特太太,我猜,您想知道的所有答案,大概都在这些东西里面了。”卫燃用法语说道,“您还需要我继续调查吗?”
“让我.”
凯特努力做了个深呼吸,“维克多先生,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又换上英语做出了同样的吩咐,只留下了那个名叫威廉的小胖子陪着她。
“我们回布莱顿吧”卫燃走出谷仓的同时和卡洛斯律师说道。
“你就这么自信那个暗格里有凯特太太需要的答案?”卡洛斯律师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只是想赶快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了”
卫燃说话间已经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如果能守着壁炉喝一杯就更好了,这鬼天气实在是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卡洛斯律师拉开驾驶室的车门,换上英语朝玛尔塔以及陆欣妲招呼道,“漂亮的姑娘们,快点上车吧,我和维克多准备找个暖和的地方喝一杯,如果你们也打算一起的话,我们就不去凯特太太的家里了。”
“露辛达还不到能喝酒的年纪呢”玛尔塔弯腰钻进车厢里的同时用英语提醒道。
“我可以的!”
陆欣妲不满的争辩道,“上次我和阿芙乐尔姐姐来这里就一起喝了一大瓶起泡酒呢!”
“起泡酒什么时候也算酒了.”
玛尔塔用英语嘀咕了一句,等陆欣妲坐好之后,立刻哗啦的一声拉上车门。
片刻之后,卡洛斯律师驾驶着车子,载着卫燃三人在夜色和阴雨中离开了这座收养了太多不幸的农场。
第1342章 赎罪
回归现实的第二天一早,卫燃带着玛尔塔和陆欣妲,搭乘着卡洛斯律师驾驶的车子,从布莱顿海边一个类似“农家乐”的酒店出发,早早的赶往了凯特太太从亨利那里继承来的豪宅。
“我刚起床就接到了凯特太太亲自打来的电话”
卡洛斯律师放慢车速的同时说道,“昨天晚上在浮标地板下面发现的那些东西基本已经解开了她的疑惑,但是她还是有些疑惑需要你帮忙解开。”
说完这些,卡洛斯律师不等卫燃开口,便又补充道,“另外,你的佣金,我是说亨利先生收藏的那些古董枪支武器装备,你现在就可以把它们全部运走了。当然,凯特太太可不一定会为她接下来需要你帮忙的事情额外支付佣金。”
“我能理解,这已经非常感谢了。”
卫燃说完,换上俄语朝坐在旁边的玛尔塔招呼了一番,将联系亚历山大先生帮忙“进口”那些军事收藏品的工作丢给了对方。
或许是出于律师的谨慎,见玛尔塔已经开始打电话,卡洛斯也并没有急着继续他和卫燃之间的谈话,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并且直等到玛尔塔这边结束通话,这才继续说道,“维克多,我可没想到这边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有结果。你是不是在当初亨利先生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猜到那些东西可能藏在地板下面了?”
“如果我当时猜到了,可能就直接告诉亨利先生了。”
卫燃遗憾的说道,这种事他何尝能猜到。原本,按照他的预想,亨利这样一位军事收藏家,肯定已经把那座浮标里外都检查过才对。
等等!难道说亨利早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那里?
可紧接着,卫燃却又打消了这些猜测,亨利也已经死了,这些猜测也早就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而且那个喜欢说谎的胖子如果早就知道,当初又何必把自己请过去?
在胡思乱想和闲聊中,卡洛斯驾驶的车子再一次开进了那座宽敞的豪宅,都不等车子停稳,卫燃等人也看到了早早的在一楼大门口等待的凯特和她的女儿爱丽丝一家——包括那位前夫哥。
“这次她们可比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热情多了”卡洛斯律师用只有卫燃能听懂的德语小小的调侃了一番,这才拉起手刹推开了车门。
“维克多先生,早上好。”眼眶似乎有些红肿的凯特太太主动用法语和卫燃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凯特太太。”卫燃礼貌的和对方轻轻抱了抱。
“维克多,请和我来吧,我有些事情迫不及待需要你的帮助。”凯特太太颇有些急促的说道,甚至都没给卫燃留出和爱丽丝等人打招呼的时间。
“没问题”
卫燃痛快的应了一声,跟着这个衣着朴素的和这座豪宅格格不入老人走进了一楼,又走上二楼,最终钻进了当初第一次和对方交谈时去过的那间书房。
看得出来,对方一直在等着自己过来,这书房的茶桌上已经提前摆好了一壶红茶和各式的茶点。相隔不远的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则摆着一张张塑封起来的照片。
见凯特太太没有阻止,卫燃也就心安理得的站在办公桌边,甚至煞有其事的打开了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个装样子用的,直径能有碗口大小的放大镜,仔细的观察着那些塑封照片。
这些照片里,有相当一部分是他曾经亲手拍下的,那里面有从德国轰炸机里面拍摄被轰炸的伦敦的景象,也有在浮标里拍下的照片,更有在裁缝店里给海蒂和凡妮莎姐妹俩拍下的合影,以及在果园里给巴巴拉拍下的几张照片。
除了这些熟悉的照片,其余的那些照片他却没见过了,在这些照片里,有仅仅一面之缘的威廉,以及一个和他挽着手并肩站着的女人,还有被阿提拉、路易以及一个没见过的小女孩儿和一个没见过的小男孩,更有拍照时怀里总是抱着一本《俺的奋斗》的海蒂。
这些他并不熟悉的老照片的背景也是多种多样,有海滩,有农场,也有城市里的风景,但却唯独没有那座浮标。
“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是我曾经和你提过的海蒂祖母”不知什么时候,凯特太太走到了卫燃的身旁,拿起一张照片说道。
在这张照片里,早已不再年轻的海蒂正在操纵着一台缝纫机,在缝纫机的周围,还围着三个小孩子。
“这是亨利”
凯特指着这张照片里手拿冰激凌,只穿着一条白色三角裤衩的小男孩儿说道,“他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小男孩是肖恩,那个女孩是我。”
似乎是想起了儿时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凯特苍老的脸上也不由的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我记得非常清楚,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是因为亨利和肖恩还有我比赛爬树,结果亨利的新裤子和T恤,还有我的裙子都在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被扯开了很大一条口子,是海蒂祖母帮我们缝好并且帮我们隐瞒的。”
说到这里,凯特太太似乎才意识到跑题了,转而拿起另一张照片继续说道,“这张照片里这个忧郁的女人是海蒂祖母年轻时候的样子。”
“她身旁这几个小孩子是你们的父辈?”卫燃用手里的放大镜套住这张照片,故意指着照片里的阿提拉问道。
“是啊”
凯特点点头,同样指着阿提拉说道,“他是我的父亲,阿提拉·克林斯曼。旁边这个叫做菲尔·哈灵顿,他是肖恩的父亲。”
“剩下这两个呢?”卫燃指着照片里剩下两个孩子问道。
“那个男孩叫做路易·巴斯滕”
凯特一边在照片里翻找一边说道,“在我的记忆里,他并不总是生活在农场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威廉祖父的葬礼上,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包括后来我父亲的葬礼,他都没出现过。但我隐约记得,他之所以离开农场,似乎和凡妮莎阿姨有关。”
说到这里,凯特终于指向了照片里的最后一个小姑娘,“她是亨利的妈妈,凡妮莎阿姨,也是海蒂祖母唯一的女儿。”
“他们.”
不等卫燃将问题问出来,海蒂便叹了口气,“就和我与亨利一样,路易叔叔年轻的时候爱慕着凡妮莎阿姨,但是遭到了海蒂祖母的强烈抗拒,从那之后,路易叔叔就离开了.和后来的亨利一家一样。
当然,这些是在海蒂祖母被我的母亲开枪打死之后,我的爸爸在我出院之前偷偷和我说的,至于具体的情况,我其实并不是非常清楚。”
那个法国女人啊
卫燃无声的叹了口气,又听凯特继续说道,“维克多,我想拜托你的事情,就和凡妮莎这个名字有关。”
和这个名字有关?
卫燃心头一动,却发现凯特太太已经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本残存着黑色血渍,书脊已经快被翻烂的《俺的奋斗》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仅仅巴掌大的黑白照片。
仅仅只是一眼,他便看出来,这张照片是自己在裁缝店的后院里,亲自给海蒂和凡妮莎姐妹拍下的合影。
“海蒂祖母有个失散的妹妹,同样叫做凡妮莎。”
凯特说话间将那本血书连同两个信封推了过来,“不如先看看这些东西吧,这本书是海蒂祖母留下的,那个小一些的信封是我父亲的遗物,那个大一些的信封那里记录着发生的所有事情,也记录着我想继续拜托你的事情。”
稍作迟疑,卫燃放下手里的放大镜,格外正式的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双全新的丝绸手套戴上,然后才小心的翻开了那本快要被翻烂的《俺的奋斗》。
在这本血书里,除了曾经斯皮尔死前急匆匆用法语写下的逃亡计划以及那封希伯来语遗信,其后的部分还多了一页页同样用希伯来语写下的片段。
仅从这些片段里的描述就能看出来,写下这些文字的是海蒂,这些文字记录的也大多是一些零散的回忆。
在这些回忆里,有她们姐妹小时候在外祖父的农场里翻越石墙的经历,也有外祖父养的三只牧羊犬和她带着妹妹凡妮莎去城里摆摊擦鞋的往事,同样,这里面还有她们姐妹在裁缝店里的一些事情,乃至海蒂的女儿出生后,那个同样叫做凡妮莎的姑娘在成长中遭遇的一些挫折和烦恼。
但无一例外,这些片段中,没有哪怕一句提及过外祖父的农场在什么地方,裁缝店在什么地方等等。以至于通篇读下来,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海蒂在刻意隐藏凡妮莎的信息。
不,那可能不是隐藏,而是保护
对于一个精神失常的可怜女人来说,对于一个或许后半生都沉浸在妹妹失散,未婚夫死在眼前的可怜女人来说。
她的时空她的思绪,恐怕永远都定格在了危险的1940年9月16号的那天夜里。
“你看得懂这些阿拉伯文字?”就在卫燃走神的时候,凯特忍不住问道。
“我可看不懂”
卫燃回过神来,放下那本血书拿起了一个信封的同时矢口否认道,“但是我懂德语,能认出来这本书是什么,所以看到这些文字写在这样一本书上,难免有些感慨。”
闻言,凯特也不由的叹了口气,“我也看不懂,但我记得清楚,海蒂祖母活着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都随身带着这本书,包括我的妈妈开枪杀死她的时候。
我现在都记得,但直到现在我都不理解,当时她中枪之后笑了,笑的很开心,就像”
“就像解脱了一样”卫燃下意识的说道。
凯特太太身体不由的一颤,随后点点头,“是啊,就像解脱了一样,那个可怜的女人,她肯定背负了太多的不幸。”
“或许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小心的打开了手中那个干瘪的信封。
这是巴巴拉太太自杀前留给阿提拉的信件,但在那张薄薄的信纸上却没有记录任何与仇恨有关联的字眼儿。通篇的德文嘱咐的,都是希望阿提拉放下无所谓的仇恨,做个普通人,做个健康快乐的人,做个不伤害别人的人,以及祝他永远永远都远离战争,无论是站在侵略者,还是被侵略的一方。
“这上面写的什么?”凯特见卫燃再次陷入了沉默,不由的开口问道。
“一个普通的母亲对孩子伟大的爱”
卫燃将这封信递给对方的同时,语气中也少有的正式和钦佩,“这是一封足以消弭仇恨终结悲剧的遗书,也是.也是您真正的祖母留给您的父亲和您的,最宝贵的财富。”
“谢谢你如此高的评价”
凯特说着,双手接过了泛黄的信纸和信封,小心的将其重新组合在一起轻轻放进了抽屉里。
最后重新拿起菲尔自杀前留下的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卫燃却从里面抽出来足足十几张写满了字的信纸。
这封长信只有开头两张是用英语写给威廉的,内容也全是关于身后事的一些嘱托以及他自杀的原因,以及希望威廉能照顾好阿提拉和路易以及海蒂母女,顺便,还希望他能帮忙寻找海蒂失散的妹妹凡妮莎。
这一部分,由凯特太太亲自翻译成了法语,毫无保留的读给了卫燃。
在这封长信的第二部分,则是用德语和拉丁语写的。
字里行间,菲尔用两种文字客观且详细的叙述了在浮标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也记录了巴巴拉太太生前的遭遇和自杀的原因,以及他内心对海蒂,对阿提拉,乃至对汉斯·冯·巴斯滕,以及路易·巴斯滕兄弟二人化不开的愧疚与懊悔。
在信的最后,菲尔以卑微的词句,诚恳的请求阿提拉能在成年之后考虑原谅海蒂,原谅杀死尤里安的斯皮尔,也原谅他当年在浮标里、在轰炸机上做的一切和没有做到的一切。
同时,他也以同样卑微的词句,请求海蒂和巴斯滕兄弟的原谅。
而他愿意为这一切哀求的谅解所支付的代价,便是他自己沾满鲜血和硝烟的生命。
“这一部分,就是我想请你帮我的事情。”
凯特太太直等到卫燃仔细的看完了这封信的最后一个单词,才从这封长信中抽出了用英语书写的一部分,指着菲尔对威廉嘱托说道,“万幸,爱丽丝的前夫看得懂相当一部分拉丁语,昨天他用了一晚上,翻译出了这封信用拉丁语写的部分,所以我已经知道了海蒂祖母阻止我和亨利在一起的原因,我并不怪她。
另外,我想替威廉祖父找到海蒂祖母的妹妹,也算也算是赎罪吧。
替我真正的祖父赎罪,替那个侵略其他国家的德国轰炸机飞行员赎罪。”
“该赎罪的可不是你们”
卫燃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随后轻轻放下手中的信纸,“放心吧凯特太太,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第1343章 故地重游
五月10号这天上午,随着几辆集装箱卡车满载着亨利先生留下的那些军事收藏品,排着队开出凯特太太的豪宅,卫燃也算是收到了对方就这次历史调查支付的所有佣金。
虽然明面上,他的调查过程仅仅只是拆了几块地板,但或许是因为他痛快的应下了帮凯特太太寻找凡妮莎的后续工作,所以对方倒是额外支付了一笔别样的奖金——一辆几年前从巴西进口来的蓝白色大众T2面包车。
“这辆车送回津门的那栋小洋楼吧?”
前天忙完工作就立刻带着卡坚卡姐妹和洛拉赶过来的穗穗,指着停在院子里的面包车给出了她的建议。
她可是在接到卫燃的求助之后,立刻就带着她的双卡助手赶来了,自然有权利处理这笔额外的佣金——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送去那儿干嘛?”卫燃不解的问道,“送回去估计都没办法上路吧?”
“摆着好看”
穗穗给出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你不觉得这辆复古的小车和那栋小楼的气质很搭吗?”
“搭,非常搭。”
卫燃根本都不用过脑子便给出了百分百正确的回应,紧跟着,他又追问道,“可是这玩意儿怎么运回去?”
“这你就交给我吧!一个电话就能解决。”
穗穗拍着胸脯信心百倍的做出了保证,全然一副“姐有路子”的自信模样。
安排完了最后这点儿小事儿,穗穗紧跟着问道,“倒是你,找人的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可别问我,我让你带着卡坚卡姐妹过来不就是解决找人的问题的吗?”
卫燃说着看向了不远处坐在庭院长椅上的卡坚卡姐妹,“安菲娅,调查的怎么样了?”
“这两天根据老板给的信息进行网络检索,我发现在法国的圣奥梅尔有一家‘凡妮莎·比诺什的裁缝店"很有可能有关联。
20分钟前,姐姐已经给那家店打过电话,并且把老板提供的照片发过去了,接电话的裁缝店员工正在联系他们的老板核实求证,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安菲娅立刻答道,只不过,真实情况别说穗穗,就连她的亲姐姐安菲萨都不知道,卫燃给她的可不止那些老照片和信件,而且还给她提供了不少位于英法德各地的
按照某历史学者的说法,“线索和答案都给你了,你只要解决怎么把线索和答案串起来的问题就好了。”
毫无疑问,历史学者如此偷懒作弊的安排,却也难免又一次坚定了安菲娅心里“老板果然掌控着一张和冷战时代一样恐怖的欧美情报网”这个真的会让她颤栗发抖的恐怖猜测。
“还查到什么了吗?”卫燃故作好奇的追问道。
查没查到你不比我清楚吗?
安菲娅在心里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儿,嘴上却故作得意的说道,“另一条线索来自德国的罗滕堡,我找到了凯特太太提及的路易·巴斯滕叔叔,而且无比确信是他。”
“你联系上对方了?”
穗穗赶在卫燃之前追问道,与此同时,安菲萨也将他们之间的对话翻译成了凯特太太可以听懂的英语。
“还没有”
安菲娅说着,已经将手里的平板电脑调高亮度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依旧是通过网络检索,我找到了罗滕堡当地一家规模并不算大的果酒作坊,这是根据菲尔先生写下的遗书里提及的
最重要的是,我在他们的官方网站上发现了凯特太太的那位路易叔叔的照片,一模一样。”
她这边前脚说完,安菲萨也完成了同声传译,凯特太太凑到了屏幕前看了一眼,随后肯定的用法语说道,“没错,不会错了,那就是路易叔叔的照片!”
恰在此时,安菲萨手里拿着的手机也响起了悦耳的铃音,等这姑娘接通电话交谈了没几句之后,她轻轻捂住话筒说道,“打来电话的是一位名叫海蒂·比诺什的女士,她说她的妈妈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凡妮莎·比诺什。”
仅仅这一句话,凯特太太便已经捂着心口泪流满面,倒是在她旁边看似恰巧站在那里的玛尔塔,已经赶在凯特太太的女儿和前女婿反应过来之前,以一个战地医生的职业素养,动作飞快的将血压计袖带套在了她的胳膊上开始充气,而在她旁边等着的陆欣妲,也麻利的取出昨天玛尔塔才买来的电子血压计按下开机键做好了准备。
就在玛尔塔给凯特太太量血压的时候,安菲萨也在卫燃的点头示意下,将手机递给了凯特太太。
接下来两人之间在电话里的沟通到底说了些什么,刻意让出交谈空间的卫燃等人并不清楚,就连离着凯特太太最近的玛尔塔和陆欣妲,也因为凯特和电话另一头的人换上了法语沟通,继而再也听不懂说了什么。
这通电话的通话时间也远比众人预料的更久,足足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直到被穗穗看上的那辆复古面包车都被拉走不知送去了哪里的时候,凯特太太也终于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了安菲萨。
“海蒂阿姨现在就生活在利物浦”
凯特太太擦拭着眼泪说道,“她说她的妈妈整个后半生都在诅咒害死了姐姐的斯皮尔先生,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凡妮莎女士还活着吗?”卫燃故意问道,“我是说,海蒂女士失散的妹妹,她还活着吗?”
“她20年前就过世了”
凯特叹了口气,扭头看向了身旁的爱丽丝,换上英语嘱咐道,“爱丽丝,给亨利的几个孩子打电话吧。海蒂阿姨明天就准备赶过来,去海蒂祖母的墓地看看。
顺便她还想替她的妈妈把海蒂祖母和斯皮尔先生迁葬到利物浦,但是这些事情必须有亨利的孩子们在场,并且只有他们才有资格做出决定。
而且我想,我们该主动做些什么,想办法化解遗留到我们这一代的矛盾和误解才行。”
“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爱丽丝话音未落,已经摸出了手机。
眼瞅着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情,卫燃等安菲娅帮忙翻译完之后,斟酌着用法语说道,“凯特太太,看来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相信,接下来你们的沟通应该已经用不上一位历史学者了,所以我们打算先告辞了,趁着这个明媚的天气在布莱顿甚至整个英国好好逛一逛。
还有,刚刚这位姑娘通过网络找到的那家德国酿酒厂,恐怕就需要您自己联系一下了。”
她这边才说完,安菲娅已经将一张写下了联系方式的纸条递了过来。
“我等下就亲自联系路易叔叔”
凯特感激的接过了纸条,“维克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谢,我没想到,困扰了我和亨利大半生的谜团竟然就”
“让悲剧早点结束吧”
卫燃微笑着宽慰道,“而且我也得到了亨利先生的收藏品,这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三言两语告别了凯特太太,卫燃和穗穗带着卡坚卡等人钻进卡洛斯律师驾驶的商务车离开了这座豪宅。
“接下来你还会留在这里吧?”等车子开出院子,卫燃朝卡洛斯律师问道。
“当然”
卡洛斯律师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处理家庭纠纷同样是律师的工作。”
“既然这样”
卫燃笑了笑,“凯特太太这边有什么进展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也同样好奇他们会有怎样的结局。”
“我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你毫无保留的信息共享的”卡洛斯律师开玩笑般的说道,“你们呢?回喀山?”
“那要看姑娘们打算去哪了”卫燃摊摊手,“除非有什么新的工作出现。”
“我最近可没有什么工作介绍给你”
卡洛斯律师说话间已经将车子开进了相距并不算远的一片海滩的停车场里,“不过,如果你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尝试说服凯特太太和亨利的孩子们,继续商讨把有关那座浮标的故事拍成电影。”
“这件事您还是和卡尔普先生谈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拉开了车门,“我只是个历史学者而已,可没兴趣指导拍摄什么电影。”
“我会和他联系的”卡洛斯律师笑着说道,“祝你们在布莱顿玩的开心。”
“谢谢你的祝福”
卫燃笑了笑,等姑娘们下车之后,又目送着卡洛斯律师驾车离开了这座停车场。
趁着洛拉去把他们昨晚才租下来的商务车开过来的功夫,卫燃朝穗穗问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玩?”
“听你安排吧”
穗穗倒是经验十足,“以我对你的了解,每次你调查出来什么,总会像个杀人凶手似的故地重游去看看的。
反正我们都有时间,家里那些留学生员工也放假组团去莫斯科玩了,所以你来安排吧,我们去哪都行。”
闻言,卫燃笑了笑,“如果你们不打算在布莱顿玩两天的话,我们就去英吉利海峡对面的法国吧!”
“那就去法国吧!反正这边风景再好也没什么特色美食。”
穗穗说完却又问道,“咱们去法国什么地方?那个圣什么梅还是巴黎?如果去巴黎正好去找富婆蹭饭。”
“都去看看吧”
卫燃说话间,洛拉已经将车子开到了众人面前,他一边忙着把姑娘们的行李抬进后备箱一边说道,“不过在那之前,咱们先去一趟菲利普大堡。”
“菲利普大堡?那是什么地方?”穗穗好奇的问道。
“那里有座灯塔非常漂亮,而且紧挨着敦刻尔克。”话音未落,卫燃已经将最后一个行李箱塞进了后备箱里,任由洛拉驾驶着车子,载着他们所有人不紧不慢的开往了伦敦的方向。
从属于英国的布莱顿赶到属于法国的菲利普大堡这一路自不必说,中途他们甚至在伦敦不紧不慢的休整了一天才继续赶路。
当卫燃再次看到菲利普大堡那座被粉刷成黑白螺旋的灯塔时,也难免有些物是人非的唏嘘。
在战争结束了将近八十年的今天,这座灯塔早就已经退休,被改建了成了一个类似乡村博物馆的小众景点。
走进灯塔内部,曾经的地下室早已不复存在,就连原本砖造的灯塔外面,似乎都用混凝土进行了加固。
按照这灯塔里的展板介绍,在二战末期,这座灯塔被炸掉了整个塔首,塔身上也密布着枪痕弹孔,甚至在战局溃败时,撤退的德国人还带走了塔顶的透镜。
当然,这只是展板上的介绍,按照他们一行人在灯塔里遇到的一个本地老人的说法,偷走灯塔透镜的其实是海峡对面的英国人。
但英国人毕竟帮他们赶跑了侵略者,所以这偷灯贼的罪名,也就只能留给德国人了。
只不过,相比这无从分辨真假,而且既荒诞又真实的传闻,无论询问那位五六十岁的本地老人,还是阅览这灯塔里的展板,却都没有提及在1940年,这里曾有个名叫斯皮尔的犹太灯塔看守,更没有提及这座灯塔曾有个藏有美酒的地下室。
这里唯一还算详细的记录,也只有战争结束后的1949年,当地人终于想起对这座灯塔进行了翻修重建,以及自1979年起不再担任船舶导航工作而已。
依旧由洛拉驾驶着租来的车子,车厢里,以穗穗为首的姑娘们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等下赶到圣奥梅尔之后该去哪玩以及该去品尝什么当地美食。
倒是卫燃,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阿河难免有些走神,好在,这次他们的身后总算是没有德国链狗追杀他们了,而且这路也比当年好走了许多。
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中,洛拉按照安菲娅设置的导航,平稳的将车子开到了圣奥梅尔,并最终停在了“凡妮莎·比诺什的裁缝店”的门口。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虽然周围的建筑都已经和当初截然不同。但卫燃却在下车之前就已经注意到,这座裁缝店并非开在“海蒂的裁缝店”原址上的,反而开在了路对面曾经的“雷诺杂货店”的位置。
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的路对面,他也不由的露出了一抹笑容,那里有一栋二层的小楼,一楼店门一侧的玻璃窗上,清楚的用五颜六色的油漆写着“海蒂的裁缝店”,以及稍小一号的“兼营衣物修补、清洗、熨烫”。
“海蒂的裁缝店!是海蒂!”坐在卫燃身旁的穗穗在顺着他的注意力看过去之后不由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你们先去凡妮莎的裁缝店里逛逛吧”卫燃指了指路对面,“我去那边看看”。
“记得等下过来找我们”
穗穗说着,已经弯腰钻出了车厢,跟在卡坚卡姐妹的身后,带着她的私人医生玛尔塔和小护士陆欣妲钻进了凡妮莎的裁缝店。
稍作等待,卫燃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左右看了看,迈步穿过这条并不算宽的街道走到了裁缝店的门口。
隔着擦拭的格外干净的玻璃窗,他可以看到里面的布置和当年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遗憾的是,这家店的推拉防盗网门已经锁死,其上还挂着个“终止营业,成衣定制请去对面”的牌子。
无声的笑了笑,卫燃闲庭信步的绕到侧面,让视线穿过院墙上的装饰孔往里看了一眼。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这个院子里仍旧有一座被花丛包围着的简易家庭防空洞。
只是,在那座防空洞的边上,还多了一块孤零零的墓碑——“凡妮莎·比诺什”。
“很快海蒂也能回家了”
卫燃无声的念叨了一番,转身回到路边,和刚刚停好车子的洛拉一起走进了凡妮莎的裁缝店。
这里和对面那座店的布置实在没有多大区别,甚至就连出售的服装款式都略显复古。
自然而然,这里除了几个来缝补衣物的老人之外,生意看起来并不算太好。
倒是那个看起来能有五六十岁的女店主似乎并不在意,她甚至都没有因为突然之间有这么多年轻人走进店里而起身迎接一下,仅仅只是礼貌的在被撞响的风铃声中打了个招呼,便继续专心的熨烫着一套灰色的西装。
“我们要买点什么吗?”穗穗压低了声音朝刚刚进来的卫燃问道。
“有喜欢的吗?”卫燃任由对方挽住自己的胳膊。
“刚刚卡妹帮忙问了,这里摆出来的都是试穿样品,所有款式的衣服都只能订做,一套起码要半个月,时间太久了。”
说完,她又指着距离吧台最近的一个柜台说道,“不过这里竟然卖古董怀表呢,我准备买一个。”
闻言,卫燃饶有兴致的凑过去,却发现这展柜里摆着少说也得有上百块二手的怀表。
铜壳的、银壳的、金壳的可谓应有尽有。相应的,这些怀表的价格也是从低到高应有尽有。
一番挑挑拣拣,穗穗以55欧的高价买下了一块走时尚且算准确的银壳怀表,便愉快的结束了在这家店的购物。
“接下来去巴黎?”
重新钻进停在门口的车子,穗穗不等洛拉把车速提起来便一边晃荡着手里的怀表一边开口问道。
“去巴黎”
卫燃痛快的点点头,他这次求助穗穗带着卡妹过来帮忙,想以最简单直接的借口让凯特太太尽快找到凡妮莎的后人是一方面,借着这些姑娘们的掩护,合理的去一趟巴黎是另一方面。
听闻卫燃这么说,年轻的小司机洛拉立刻稍稍提高了车速。按照导航上显示的,这里距离巴黎有二百五十多公里,需要她连续开上三个半小时才能到呢。
几乎就在洛拉将车子开出圣奥梅尔的同时,卫燃的手机也传出了悦耳的铃音。
“是卡洛斯律师打来的”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接通电话,并且顺便按下了免提。
“维克多,你还在布莱顿吗?”电话刚一接通,卡洛斯律师便开口问道。
“我们在去巴黎的路上”
卫燃笑着答道,“再有最多十分钟我们就能看到埃菲尔铁塔了”。
“既然这样,就让我占用你看到埃菲尔铁塔前的这几分钟吧。”
卡洛斯律师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愉悦,“现在是情报共享时刻。”
“看来是有好消息?”
“确实是好消息”
卡洛斯律师的语气中已经带着浓浓的笑意,“就在刚刚亨利的孩子和凯特以及她的女儿相互谅解了对方,并且以一家人的关系,招待了从利物浦赶来的海蒂·比诺什女士,以及凯特亲自从德国的罗滕堡邀请来的路易·巴斯滕先生。”
稍作停顿,卡洛斯律师继续说道,“根据他们的商议,海蒂·比诺什,当然,我说的是1940年从法国逃来英国的那位女士,她和她的未婚夫斯皮尔先生,将在今年的9月15日被迁葬到利物浦的农场。届时,当年和他们失散的凡妮莎也将被迁葬到那座农场里。”
“看来他们一家终于能团聚了”卫燃笑着说道。
“是啊,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卡洛斯律师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说道,“还有,你没有见到的那位路易先生打算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卫燃和正在听卡妹翻译的穗穗对视了一眼。
卡洛斯律师却卖了个关子,“礼物已经在路上了,等你回到喀山的时候大概就能看到了。”
“看来我要早点回去了”
“晚点也没关系,那份礼物大概不会太快。”
卡洛斯律师说到这里也转移了话题,“所以你们去巴黎是打算去找蔻蔻小姐?”
“阿芙乐尔整个劳动节前后都在忙她的生意”
卫燃再次看了眼穗穗,笑着继续说道,“所以她想找好朋友一起度个假。”
“祝你们在巴黎玩的开心”卡洛斯再次送出了他的祝福。
等卫燃一番寒暄挂断了电话,穗穗却打开了车窗,捏着刚买的怀表探头探脑的往外看着。
“你踅摸什么呢?”卫燃好奇的问道。
“我看看十分钟之内能不能看到埃菲尔铁塔”穗穗一本正经的语气顿时让车里的姑娘们全都笑了出来。
“洛拉,阿芙乐尔希望在十分钟之内看到埃菲尔铁塔,所以请开快点儿。”卫燃同样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们当时该租一辆法国战斗机赶路的”洛拉无奈的说道。
在众多姑娘们你一个我一个的玩笑中,这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也显得短暂了许多。可即便如此,当他们赶到巴黎的时候,也已经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了。
“你们总算来了!”
不等洛拉将车子停稳,提前在校门口迎接的蔻蔻便从外面拉开车门熟门熟路的钻了进去,“直接去我家吧!我们今晚可以好好喝一杯!”
“你的祖父不在家吗?”穗穗招呼着对方在自己身旁坐下来,趁着那位印第安女管家坦图替换洛拉的驾车工作的功夫问道。
“他回我们以前生活的镇子了”
蔻蔻等洛拉也钻进车厢,立刻拉上车门说道,“继续经营我们以前的肉铺,顺便准备和经营面包坊的那位寡妇结婚了。”
“真是让人羡慕的晚年生活”卫燃在车子开动的同时笑着调侃道。
“你这么说我可要误会什么了”蔻蔻笑着开起了卫燃的玩笑。
依旧是一路欢声笑语,前后只用了不到20分钟,车子便开进了蔻蔻居住的那套高档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里。
故意落后了一步,卫燃趁着帮卡坚卡姐妹卸行李的功夫,只听安菲萨低声用意大利语说道,“老板,你要的东西都已经买到了,现在那些东西就在距离这里不到一公里远的一座商场的消防通道里放着,稍晚点我们会提议去逛商场,到时候我会提示你的。”
“好”卫燃回应的同时,还不忘拎下来一个硕大的行李箱。
“需要安排路线运走吗?”安菲萨低声问道。
“不用”
卫燃说话间将第二个行李箱抬了下来,“我已经安排好了。”
闻言,卡坚卡姐妹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随后各自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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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4章 终究是个吸渣体
塞纳河左岸,某座豪华公寓的顶楼大平层里,富婆蔻蔻热情的带着卫燃等人将她的家参观了一番。
这座只要站在落地窗前就能看到塞纳河上的行船的奢华公寓单层的面积足足有四五百平米。
更加夸张的是,连楼下的那一层以及楼顶的运动场都属于这套豪华公寓的一部分。
换句话说,这么大的一套房子足够让卫燃等人全都住下来还有富裕。
不仅如此,蔻蔻在安顿好众人之后,还神神秘秘的表示,她今天晚上准备在楼顶开个趴体。
到时候除了他们,还有她在艺术家联合会学院一起学习珠宝设计的同学过来,而且其中还有几个卫燃的熟人。
“我的熟人?”
卫燃见穗穗狐疑的看着自己,转而用同样的目光看向蔻蔻,“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熟人和你在一个学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蔻蔻却在这个时候卖了个关子,“趴体的准备工作就交给坦图好了,我们现在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你们想休息一下,还是先去哪逛逛吗?”
“我们可能需要去一趟商场”
安菲萨在完成翻译工作之后紧跟着提议道,“阿芙乐尔姐姐,既然晚上要开趴体,我们有必要紧急准备些合适的衣服才行。”
“说的有道理!”
穗穗想都不想的点了点头,即便明天没有什么趴体,她也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和好朋友一起逛街这种消遣。
事不宜迟,刚刚放下行李的众多姑娘们立刻下楼钻进了才熄火没多久的车子。
打着让洛拉休息一下的名义,安菲萨理所当然的接过了驾车工作,载着众多姑娘们以及卫燃赶赴了附近的一座商场。
显然,如果逛商场、试衣服这些,对于姑娘们来说是消遣的话,对于卫燃来说就无异于是一场身心疲惫的漫长行军了。
也正因如此,三不五时的,他便会钻进安全通道点上一颗烟解解乏,同时也为了让自己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不至于那么突兀。
“右手边E6安全通道,那里能通往地下停车场。”
姑娘堆的末尾,稍稍落后了一步的安菲萨一边将车钥匙递给卫燃一边低声用俄语说道,“门后面有两个黑色垃圾袋,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放着,窗口时间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内没人取走,卖家就把东西带走了。”
与此同时,安菲娅也指着路过的一家店橱窗里摆着的包包提议道,“我们要不要进去逛逛?”
“进去逛逛吧!”
卫燃赶在穗穗开口之前抬了抬双手拎着的购物袋说道,“我正好先把东西放回车里,顺便去个洗手间。”
“你这一路上都去了八百趟洗手间了”
穗穗哭笑不得的嘀咕了一句,脚下却一点没停的走进了这架店铺。
“看来逛街对于维克多来说是个非常痛苦的折磨”蔻蔻饶有兴致的打趣道,而安菲娅也立刻将其翻译成了俄语。
“他今天的表现已经非常不错了,平时他早就找地方偷懒去了。”穗穗说这话的时候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反正周围这么多朋友伙伴在呢,少他一个也不打紧。
与此同时,卫燃也将两只手拎着的购物袋交到一只手上,颇有些迫不及待的从兜里摸出一包香烟叼出一颗咬在嘴里,攥着打火机脚步匆匆的走向了楼梯间的方向。
穿过金属防火门,他又一次无视了墙壁上的禁烟标志,啪嗒一声点燃了嘴里叼着的香烟,随后背靠着防火门用力吸了一口,同时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楼梯间里的一切。
直到确定这里是安全的,他才重新靠在防火门上,轻轻的打开了靠墙放着的两个大号黑色垃圾袋。
仅仅只是一眼,他便将左手伸进第一个垃圾袋里,按在了那套墨绿色潜水装备上。
眨眼间,这套北约蛙人和特种部队装备的K4封闭式循环呼吸器和配套的干式潜水服以及单人水下推进器等等各种大小零碎全都顺利的收进了金属本子。
抽出左手伸进第二个黑色垃圾袋,同样是眨眼间的功夫,那套能让北约精锐们在夜间跳HALO(HighAltitudeLoOpening即高跳低开)的RA-1单兵伞降系统也成了金属本子的囊中之物。
心满意足的吁了口气,卫燃将两个空荡荡的黑色垃圾袋团在一起塞进了其中一个购物袋里装着的鞋盒中,随后重新捏住叼在嘴里的香烟猛嘬了一口,稍稍加快了脚步下行一层走进了停车场。
没有急着寻找他们的车子,某烟瘾突然变大的历史学者看似无意的在一个刚好能被停车场监控拍到的位置放下手里的东西,活动了一番脚踝之后,以一个足以证明人种的亚洲蹲开局,像绝大多数陪女朋友逛街的男人一样,美滋滋的吸食着手里那支解乏的香烟。
约莫着两三分钟之后,他这才不急不缓的碾灭了烟头站起来,按下汽车钥匙,重新拎起那些购物袋,在闪烁的车灯指引下走过去,将穗穗等人刚刚购买的那些服装鞋靴包包等物全都塞进了后备箱里。
再次点上颗烟,卫燃钻进副驾驶调低了座椅,美滋滋的抽着第二支香烟,同时也在琢磨着那套潜水装备和伞降装备以后是否有能用上的机会。
用不上就用不上,总比没有强
轻松得出最终结论的卫燃再次掐灭了即将燃尽的烟头,锁死了车门之后再一次走向了楼梯间的方向。
那套伞降装备最多只能算是顺手买的,至于他为什么不用毛子的潜水装备,原因倒也简单,无非不好用罢了。
虽然不得不承认毛子的水下单兵武器确实无出其右,但是当初他在红旗林场的游泳池里扑腾的时候,那套苏联在70年代因冷战而研发出来而且至今仍在服役的IDA-71潜水装备,实在是没给他留下多少好印象。
一路回忆着当初在林场里并不快乐的“快乐”时光,当他再次汇合了穗穗等人的时候,他的手上也神奇的又多出了几个或轻或重的购物袋。
陪着这些精力无限的姑娘们将这座商场来回逛了至少两遍又顺便吃了一些由蔻蔻请客的法国小零食,一行人等到晚上七点半,便早早的离开了仍旧热闹的商场,乘车返回了蔻蔻的家里。
不提那些大呼小叫,忙着在蔻蔻的同学朋友登门之前试衣服的姑娘们,楼下游戏房带浴缸的洗手间里,卫燃也在美滋滋的检查着新得到的玩具。
相比连潜水刀和单人水下推进器都不缺的全套潜水设备,他买的那套降落伞却只有个RA-1滑翔伞包和BU-20氧气罩以及一对并不算大的跳伞氧气瓶外加一副风镜。
特意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依次试了试,在确定这两套装备确实可以像红色漩涡里的那两套古董装备一样直接穿在身上,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先不管这玩意儿能不能用上,至少以后不管是遇见空难还是被揣进水里,好歹是肯定能活下来了。
还没等他将这些没谱的杞人忧天从脑子里踢出去,洛拉却屁颠颠的跑进了游戏房,“老板,你在哪呢?”
“洗手间,怎么了?”卫燃收起身上的降落伞,一边穿上衣服一边问道。
“阿芙乐尔姐姐让我喊你去楼顶,你的朋友到了。”
游戏房门口的洛拉一边将手里拎着的购物袋放在沙发上一边继续道,“另外,她让你穿刚刚新买的那套衣服,我已经送下来了,吊牌也剪掉了。”
“马上出来”
卫燃再次应了一声,一边暗暗琢磨着到底是哪个熟人,一边重新穿好了裤子。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洛拉早就已经跑没了影子。
换上刚刚在商场穗穗帮自己买的休闲装和鞋子,当他走上热闹的楼顶时,一眼便看到了这所谓的熟人。
在这几个熟人里,有尼涅尔的搭档艾妮娅,也有正在烤炉边忙着烤披萨的意大利社恐姑娘莫妮卡,甚至就连那个洁癖塔西,以及那个小大人儿一样的天然卷小家伙马修都在!
更离谱的是,塔西这个爱干净的货,此时不但留着半长的头发,而且正在给莫妮卡帮厨呢!
“嘿!维克多!你总算舍得出来了!”
曾经说句话都费劲的莫妮卡,热情的用意大利语朝着卫燃打了声招呼,“你还记我和塔西吧?”
“还有我!”马修说话间已经屁颠颠的跑了过来。
“好久不见,维克多。”塔西同样打了声招呼,顺便还递过来一瓶冰凉的啤酒。
“你们怎么在这儿?”卫燃接过酒瓶子错愕的问道。
“我和蔻蔻在同一所学校,我学的也是珠宝设计。”塔西和卫燃碰了碰酒瓶子,这句话他是用法语说的,而且说的还相当不错。
“而且大多时候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
端着一杯起泡酒走过来的蔻蔻笑着说道,“当然,这次来参加趴体的,基本都是我的同学,我们都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
“我可不是”
莫妮卡说话间将第二个披萨也送进了烤炉,同样换上还算流利的法语说道,“自从卡不,自从那部电影拍摄结束之后,我就接手古比井意面餐厅的经营了,我来法国是为了进修厨艺的。”
只听刚刚对方险些说漏了馅儿的开头,卫燃就已经隐约猜到,肯定是卡坚卡姐妹提前打过招呼,隐瞒了她们姐妹在那里经营过餐厅的经历。
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已经长高了不少的马修小朋友也换上了法语,略显耿直的说道,“莫妮卡姨妈过来进修厨艺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合理的把经营餐厅的工作丢给别人。
而且因为他们都来巴黎了,为了照顾他们,连我也只能跟着一起过来了。”
蹲下来用酒瓶子和这个小大人儿端着的果汁轻轻碰了碰,卫燃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你把莫妮卡和塔西照顾的都不错,他们变的开朗多了。”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马修这小家伙露出个开心的笑容,顺便还像模像样的轻轻晃了晃手里那个高脚杯里的果汁,这才学着大人喝酒的样子抿了一口。
等卫燃和这个小朋友打过招呼,塔西也在灌了一大口酒之后继续说道,“也是因为认识你,我们才和蔻蔻成为朋友的。”
“可不止这些”
蔻蔻开玩笑似的说道,“等塔西毕业之后,说不定会去你的***珠宝店担任设计师呢。”
“只要塔西愿意留在法国,我当然欢迎。”
卫燃痛快的说应承下来,恰在此时,穗穗也带着卡坚卡姐妹和玛尔塔等人从楼下走上来,像是宣誓***似的揽住了卫燃的胳膊,气场十足的朝着蔻蔻的那些同学们笑了笑。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阿芙乐尔。”
蔻蔻用一个精致的小餐叉轻轻的敲了敲酒杯,带着一丝丝的炫耀成分,热情洋溢的将“因塔女王”和“知名历史学者”介绍给了她的那些同学们。
“你怎么也在这儿?”卫燃略显警惕的朝艾妮娅问道。
“我也在法国上学,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
艾妮娅翻了个白眼儿,不满的提醒道,“我和蔻蔻也是朋友!”
“你也在上学?”卫燃狐疑的打量了一番艾妮娅,“你为了追蔻蔻也太下本了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艾妮娅愈发不满的瞪了眼卫燃。
“季马”
穗穗在心里无声的和卫燃说出了同一个名字,并且颇为默契的在心里和卫燃同时又说出了另一句话,“女版季马”。
三言两语成功气跑了咬牙切齿的艾妮娅,接下来的趴体也在略显狂躁的音乐中愈发的热闹。
“看出什么了吗?”楼梯口,穗穗拎着一瓶果酒贴着卫燃的耳朵,大声用母语问道。
“什么?”卫燃不明所以的问道。
“这个趴体的目的”穗穗继续贴着耳朵提醒道。
“不是为了欢迎我们过来玩吗?”卫燃故作不解的问道,他当然看出来了一些什么。
“蔻蔻在搭建自己的团伙了”
穗穗说这话的时候,笑的可是格外灿烂和欣慰,“而且这次来玩的那些年轻人里,有些人似乎之前根本就看不起蔻蔻。”
“所以我们成了蔻蔻的靠山?”卫燃颇有些后知后觉的看向身旁的姑娘。
“你不一直都是她的靠山吗”
穗穗开玩笑似的说道,“她在努力证明给她周围的人看,她有朋友,或者不如说,有拿得出手的朋友。
也因为她有这些朋友,所以她并不比那些骄傲的大公鸡们差多少。简单的说,我们的好朋友蔻蔻是在朝着她周围那些很可能根本就看不起她或者不如说嫉妒她的同龄人示威呢。”
“所以我们是来站脚助威的?”卫燃笑着问道。
“当然!”
穗穗理所当然的说道,“不但要助威,还有给她周围的那些同龄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敢小瞧了蔻蔻才行呢!”
“看来我们的因塔女王要发威了?”
卫燃笑着打趣道,其实毫不夸张,如果说他是蔻蔻的财富监管人。那么穗穗这姑娘对于蔻蔻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人生导师。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穗穗之前的各种忽悠,蔻蔻这个乡下姑娘可不会如此的有上进心,也更不会如此的自信且富有侵略性。
当然,如果来个更接地气的类比,这就像是重点初中里的某只乖宝宝好学生,突然有一天给她的同学们展示,她认识校门口收保护费的大哥,而且双方还是穿一条裤衩儿的铁哥们儿差不多的意思。
无论这类比是否合适,也无论蔻蔻的目的如何,至少对于卫燃来说,这热闹的气氛和那些年轻人的青春活力以及清澈的愚蠢乃至那纯净的幼稚,也总算是帮他冲淡了这些天一直在心头萦绕的最后一缕负面情绪。
年轻人.呵!
卫燃无声的笑了笑,他也才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哪有资格用这个词来称呼那些没有比自己小多少的人?
放开了心结,卫燃也跟着穗穗尽情的享受着这场年轻人的聚会,并且轻而易举的拿捏那些蔻蔻的同学同时,还不忘像是看傻子似的欣赏着蔻蔻邀请来的几个男同学依次搭讪玛尔塔、陆欣妲、洛拉甚至卡坚卡姐妹,并且不出意外的被无情的一次次拒绝甚至嘲讽的华丽场面。
等到午夜将近聚会散场,最后留下来的除了艾妮娅这个几乎在蔻蔻家定居的厚脸皮之外,也就只剩下了塔西和莫妮卡以及早早的就已经回客房上床睡觉的马修小朋友。
“今天谢谢你们”蔻蔻一边招呼着他们下楼一边开心的说道。
“看来你的大学生活并不如意?”
穗穗笑眯眯的问道,她今天全程就只喝了不到半瓶果酒,也算是难得的没有喝醉。
“刚刚已经解决那些小麻烦了”
蔻蔻等安菲娅帮着翻译之后,笑嘻嘻的揽住了穗穗的胳膊,语气里也多了些之前没有的自信。
见卫燃看向自己,塔西摊摊手,用意大利语言简意赅的解释道,“她被嫉妒和孤立了,毕竟她是个年轻、朴实,而且还算漂亮的富翁,尤其她还拒绝了所有追求她的男生。”
“懂”
卫燃点点头,好奇的问道,“你呢?之前一直没问,你怎么跑去学珠宝设计了?”
“治好了我的洁癖的心理医生说,我的洁癖源于我对制表工作的苛刻要求。”
塔西摊摊手,“除非我继续做个洁癖,否则我只能换个行业了。”
“所以.珠宝设计?”
卫燃古怪的问道,他可是清楚的知道塔西的心理医生是哪个大忽悠。
“这可比制表简单多了,只是额外需要一点点并不重要的艺术修养和履历。”
塔西捏着手指头比了个含棒人最喜欢的手势,“以后我说不定会成为个钟表艺术家呢。”
我总算认识些不是人渣的朋友了
卫燃在心里无比庆幸且满足的嘀咕着,只不过想想身旁这货以前是个多么奇葩的洁癖,他对自己刚刚的庆幸又难免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恰在此时,他却又听对方用意大利低声问道,“维克多,我听说安菲娅和安菲萨还有那几个漂亮姑娘都是你的女朋友?你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特娘的老子大意了”
卫燃因为自己的幼稚咧咧嘴,没好气的问道,“你听哪个混蛋说的?”
“莫妮卡”
塔西指了指被卡坚卡姐妹搀扶着的莫妮卡,一脸无辜的说道,“她说网络上都这么说,我是不怎么上网,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因”
“你也想?”卫燃心累的问道,却是根本就懒得听对方的猜测。
“当然!”
塔西摊摊手,愈发理所当然的反问道,“谁不想呢?”
“早点睡就能实现了”
卫燃无力的摇摇头,无视了旁边同样满脸无奈的卡坚卡姐妹以及他们身后快要笑疯了的艾妮娅,在塔西的茫然不解中最后说道,“只要睡的早,在梦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第1345章 货不对版的惊悚礼物
就在卫燃和穗穗带着姑娘们抵达巴黎的第二天一早,英国布莱顿的凯特太太也以母亲的身份,带着她的女儿一家,以及亨利的那些孩子们应邀赶到了位于圣奥梅尔的海蒂裁缝店。
在众人的等待中,一位满头银发,看起来能有八十岁但身子骨依旧硬朗的老太太,亲自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海蒂裁缝店的防盗推拉门。
“孩子们,都进来吧。”
这位老太太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道,“这里就是我的妈妈凡妮莎·比诺什和她的姐姐海蒂·比诺什当年经营的裁缝店。
我的母亲在战争结束后就带我回到了这里,当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母亲用了半年的时间重建了这座裁缝店,并且带着我住了下来。
从我六岁那年,一直我的母亲去世,甚至直到今年,我们还是每年都会去利物浦的农场和爱丁堡杜鹃花旅舍各自住一段时间。”
稍作停顿,这老太太带着众人穿过楼梯下的木门,继续说道,“这里有我母亲的很多回忆,她虽然后半生从未期待我的父亲能再出现,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的姐姐。”
说到这里,她也停在了院子里那座紧挨着防空洞的墓碑前,“在她过世之后,本来按照她的遗嘱,我该把她安葬在利物浦的农场的。
但是我知道,她从来都不喜欢那里潮湿阴冷的天气,所以我把她安葬在了这里。
孩子们,现在好了,我的海蒂姨妈终于回来了,我们可以考虑把她们姐妹一起送去利物浦了。
我的妈妈生前曾说,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能在利物浦和姐姐相遇,我终于可以完成她的遗嘱了。”
“海蒂姨妈”
凯特太太开口说道,“现在让亨利的孩子把我们发现的那些遗书全都读一遍吧。
虽然真相迟到了太久,但是该到了化解所有矛盾的时候了。无论之前发生了多少不幸,我想,我们仍旧是一家人。”
闻言,那个同样叫做海蒂的老太太温和的点点头,看向一个能有30多岁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把那些遗书读出来吧。”
闻言,这个不久前才险些和凯特太太见诸公堂的男人点点头,将提前带来的那些遗书遗信一一摆出来,用法语将提前翻译好的所有内容毫无保留的朗读了一遍。
几乎就在这个男人读完了最后一个字母的时候,原本正搂着穗穗睡的正香的卫燃也因为左手虎口处滚烫的烧灼感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
“怎么了?”穗穗迷迷糊糊的问道。
“没什么,继续睡吧,我去个洗手间。”
卫燃说着,轻轻抽出了被对方枕着的手臂,又帮着穗穗盖好了被子,这才拿起床头桌上的腕表,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和这间客房相连的洗手间。
扫了眼表盘上的时间,这才不过早晨九点,对于昨晚上热闹了半夜,等趴体结束后又在床上探讨了许久生物学知识的这对情侣来说,他们的睡眠时间连八个小时都还没有凑够呢。
将那块复古的苏联腕表戴在手腕上,卫燃取出金属本子一番检查,却发现在最新得到的那个装有复古服饰的行李箱里,除了已经被金属本子打上沙漏标记的金壳猎装怀表之外,竟然连原版那块带有法国皇后名字的怀表也出现了。
随同这块怀表一起冒出来的,还有一个尚未封口的信封。
略作犹豫,他将多出来的那块怀表暂时揣进了睡衣口袋,随后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淡黄色的信纸。
“维克多,我终于和姐姐团聚了,而且拿走怀表的那位德国士兵再没有出现过。
唯一的遗憾也只是我的孩子从未见过她的父亲,就像那个名叫凡妮莎·斯皮尔的孩子,也从未有机会见过她的父亲一样。
不同的是,她未曾见过的父亲是个英雄,哪怕他是个该死的犹太人。
而我的孩子毕生都在期待的父亲,是个可耻的侵略者,哪怕他是侵略者里的好人。”
当他看完这封信的时候,手里的信纸和信封也在他的注视下化作了灰尘,飘落在了洁白干净,原本没有一丝灰尘的洗手盆里。
略显长久的沉默过后,卫燃收起了马桶盖上放着的行李箱,随后按下冲水键,接着又打开了水龙头,默不作声的冲走了手上和洗手盆里的灰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块怀表和凡妮莎的信会在这个清晨突然出现在那口皮箱里,但收到信和礼物的卫燃却没了睡意。
轻手轻脚的换上衣服,卫燃走出卧室顺便给已经再次睡着的穗穗带上了房门,接着便刚好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塔西。
“你醒了?”塔西主动朝卫燃打了声招呼。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卫燃笑着问出了对方准备问的问题。
“我刚刚把马修送去了学校”
塔西温和的解释道,“那位小家长可不像我和莫妮卡一样可以随时逃课。说起这个,维克多,有没有兴趣去我的工作室坐坐?马修有份礼物让我转交给你,它就在我的工作室放着。”
“现在?”
“当然,你有时间吗?”塔西颇有些期待的问道。
“那就走吧”
卫燃痛快的应了下来,同时还捏了捏兜里那块怀表,这位塔西曾经可是个制表匠,他正好可以问问关于兜里那块金表的来历,看看对方是否能看出来一些什么。
跟着塔西离开这座豪华公寓,两人搭乘着专用电梯下楼之后,钻进了一辆雪铁龙轿车里。
“你就不问问马修准备送给你的是什么礼物?”塔西启动车子的同时好奇的问道。
“等下不就知道了?”卫燃笑着答道。
“希望到时候你还是这么淡定”
塔西说话间踩下了油门,驾驶着车子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对方这么说,卫燃倒是被勾起了些许的好奇心,只可惜等他主动问了,塔西却转移了话题,根本就不聊这件事了。
只不过,随着窗外的城市街景不断倒退,卫燃却觉得周围的景色愈发的熟悉。
等到车子在路边的停车位停下的时候,车窗外正对着的,竟然是***珠宝店!
“你的工作室在这里?”
卫燃诧异的问道,说实话,要不是塔西带自己来这里,他几乎都快忘了曾经投资过这么一座珠宝店了——毕竟没花自己的钱不是?
“当然”
塔西说话间已经推开了车门,“是蔻蔻借给我用的,平时我也会住在这里,这里虽然治安不算太好,但至少可以和珠宝店的两位设计师学到不少东西。”
跟着对方钻出车厢,卫燃也注意到,这才一年的时间而已,在麋鹿基金会的投资之下,曾经只剩下一间店面的***珠宝店已经扩大到了整栋楼。
而且按照塔西的介绍,如今这里出售的可不止珠宝首饰,还囊括了塔西制作的腕表,以及艾妮娅设计的各种靠谱或者不靠谱的时装,当然,还有蔻蔻设计或者说练手弄出来的一些廉价首饰。
变化不止于此,当初收购店铺时胖的几乎没办法出门的那位设计师阿兰,如今也已经减掉了超过一半的体重,连带着整个人都帅气了不少。
除此之外,卫燃还在这家店里见到了一个曾在极地小镇图拉的极光酒馆里生活过的海拉姑娘——如今这个经过整容的姑娘似乎是***珠宝店的销售总监。
出于某种默契,无论卫燃还是那个举止得体的漂亮姑娘,双方都没有露出任何异常之色。
在塔西的带领下,卫燃跟着他沿着一条需要刷卡才能进入的员工楼梯爬上了不对外开放的楼顶,钻进了一个面积足有五十平米,而且可以透过窗子一眼看到不远处的共和国广场的房间。
“这里就是我的工作室了”
塔西踢开一个装着杂物的纸箱子,随后又拿起沙发上的几件衣服丢到墙角的洗衣机里,一边招呼着卫燃随便坐一边解释道,“本来昨天马修就想把那份礼物送给你的,但是他忘记拿了,刚刚送他去学校的路上,他还提起让我来拿礼物呢。”
“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燃在并不算干净的沙发上坐下来,自来熟似的打开沙发边的小冰箱,从里面拎出来一瓶可乐拧开灌了一口,顺便也观察着这间工作室。
这里和当初他在意大利那座农场里见到的无菌无尘工作室相比,唯一的区别也仅仅只是没那么干净,而且多了一张单人床以及一组沙发罢了。
“等下你自己看吧”
塔西说着,已经打开了墙角处的保险箱,从里面抽出一个带有蝴蝶结的礼盒随手递给了卫燃。
放下可乐,卫燃好奇的撕开礼盒外面的包装纸,接着又打开硬纸盒,并且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做工相当精致的长条木头匣子。
在打开这个木头匣子之前,卫燃抬头看了眼对面倒骑在转椅上的塔西,却发现对方的脸上竟然已经提前摆出了看热闹的表情。
在狐疑中打开手里的长条木头匣子,卫燃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却是一愣。
紧接着,他却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随后从兜里摸出一双丝绸手套戴上,这才将盒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一把佩剑,一把二战德国授予海军军官的佩剑,当然,如果用卫燃的话说,这是一把复刻的近乎完美,但却用错了材料的二战德国海军军官佩剑。
仍旧完整的剑穗在剑柄和银制的护手上打着标准且复杂的漂亮花结。
白色的象牙剑柄顶端,还有收起翅膀的镶钻站鹰。就连似乎同样是银制的剑鞘上,都浮雕着精美漂亮的橡树叶纹饰。
轻轻用力抽出剑身,大马士革钢特有的锻造花纹之上,还刻着一串金色的德语,“南极大陆的征服者”。
“这是从哪买的?”
卫燃下意识的问道,“除了护手和刀鞘材料以及剑身上的刻字不对,其他的堪称完美。”
“买?它可不是买来的。”
塔西笑着问道,“你知道马修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吧?”
“当然”
卫燃点点头,“我没记错的话,他们似乎在南极工作?等等!你是说...”
见似乎猜到什么的卫燃已经站起身,塔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急不慢的解释道,“几个月前,马修的父母在一次科考活动中进入了一条冰缝,这把剑就是在那条冰缝里的一具尸体的腰间发现的,它当时被装在一个用防水布缝制的袋子里。”
“所以...马修的父母把它偷偷带回来了?”
卫燃错愕的问道,“然后马修偷偷把这东西拿出来准备当作礼物送给我?”
“当然不是”
见塔西摇头否认,卫燃也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却听这个货满不在乎的说道,“马修的父母觉得你肯定喜欢,所以把它藏在私人物品里一起带回来了,你知道的,他们科考队的东西就算是海关都不会详细检查的。”
似乎很满意卫燃瞪圆的眼睛和呆滞的表情,塔西继续说道,“马修的父母还让我转告你,那具尸体还在那座冰缝里埋着呢,而且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位置,如果你有兴趣,他们随时欢迎你去南极做客。”
“他们...他们不会不知道在那里发现这东西代表着什么吧?”卫燃难以置信的提醒道,“这可是...”
“用马修爸爸的话说,如果把那具尸体公布出来,肯定会影响他们的项目进度,他才不在乎那条冰缝里为什么会有这东西,但他可不希望因为那具尸体闹出什么大新闻影响他们的科研项目。”
“我...”
被远程怼的哑口无言的卫燃险些喷口血出来,但却根本找不到任何的反驳理由。
最终,他只能再次问道,“所以这把剑真的是在南极发现的?”
“当然是真的”
塔西摊摊手,“多亏了你才拍出来那部电影,马修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发愁该怎么感谢你呢,这把剑出现的刚刚好。”
“你们知道,不,马修的爸爸妈妈知道这把剑的价值有多高吗?”卫燃无力的问道。
“维克多,你不会觉得马修的爸爸妈妈是每个月都需要为账单发愁的穷人吧?”塔西耿直的反问,不出意外的再一次将卫燃给怼到了天花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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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6章 历史学者的震惊反击:震惊塔西一整年的小物件
“所以这把剑真的送给我了?你确定?”
游行珠宝店顶楼,属于塔西的工作室里,卫燃再一次确认般的问道。他不得不再次确认一下,这支佩剑实在是太过于特殊了,它背后很可能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当然”
塔西摊摊手,“它已经是你的,另外,关于这份小礼物,马修的妈妈还有话托我转告你。”
果然有事!
卫燃在听对方这么说之后却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却听塔西说道,“她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这把剑是你的了,不管你怎么处理都行。
但是如果你打算从这把剑的身上挖掘出来什么能拍成电影的大新闻,或者打算去南极看看那具尸体,最好能等到明年冬天的时候再说。”
“没了?”卫燃错愕的问道。
“没了”
塔西摊摊手解释道,“他们才不在乎这把破剑和这把剑原来的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南极,但是他们非常不希望因为这把剑影响他们的科研进度。”
“就这?”
卫燃却再次犯了难,以他的了解,如果能证明这把佩剑真的是二战时佩发的,尤其是在南极发现的,那么它的价值恐怕至少等同于一根不那么值钱的二战德国元帅权杖。
或者来个更直白的表述方式——大概价值10万美元。
如果马修的爸爸妈妈准备送给自己10万美元当作礼物,他大概想都不想就会拒绝。可换做这么一把很可能蝎子屎毒一份的佩剑,他却犹豫了。
他想要这东西吗?他太想了!
无论如何也无论真假,他终究是个历史学者,但他这个历史学者手头的收藏品在排除了那些历史照片之后,别说和亚历山大先生比,就算是和阿历克塞教授比恐怕都远远不如。
“塔西,你确定马修的爸爸妈妈真的知道这把佩剑的价值?”卫燃再次问道。
“我帮他们查过”
塔西自信的说道,“在之前的几次拍卖会上,这样一把佩剑的最高成交价大概在一万六千美元左右,而且”
“但是这支佩剑可能价值十万美元”
卫燃看着对方说道,“在南极发现,而且样式和已有的不同,如果能把那具尸体一起送上拍卖会,就算最后卖出50万美元我都不意外。”
“这么贵?”
塔西愣了愣,随后却不知道是哪根筋打错了似的开心的说道,“恭喜你维克多,你要发财了。”
“我”
卫燃恨不得咬穿了自己的腮帮子,“塔西,你昨晚或者今天早晨没嗑药吧?你真的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听得懂”
塔西无所谓的说道,“首先,这是马修的爸爸妈妈送给你的礼物。其次,十万或者五十万美元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很大一大笔钱。
但是他们真的不缺钱,或者不如说,他们根本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就算这把剑卖出了一百万美元,最后还是会和他们的工资一样统统打到马修的帐户上。可他都还没成年呢,他又能花多少呢?”
我
卫燃是发现了,自己这媚眼算是抛给电线杆子看了,别说眼前这个塔西不正常,就算是马修以及马修的父母恐怕都不正常。
不过想想倒也是,那对夫妻但凡正常一点,也不至于需要马修小朋友照顾了。
“总之你就收下吧”塔西满不在乎的说道,“不然马修会伤心的,他一直希望把这份礼物送给你呢。”
“这东西你们怎么不送给夏洛特先生?”
卫燃不死心的追问道。按理说,英国那位夏洛特先生和他们可绝对算得上“从二战北非古比井沙漠开始的至交”。
“你怎么和女人一样啰嗦?”
不知死活的塔西嘴里又蹦出一句足以将卫燃给再次怼到天花板上的蠢话,“无论是帮我们找回的祖辈友谊,还是那部电影,又或者我的洁癖以及莫妮卡的社交问题,这些不都是你给我们带来的改变吗?相比这些,这份礼物又算得上什么呢?”
深吸一口气,卫燃最终决定不和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奇葩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了,索性面带微笑的说道,“好吧,好吧,我收下这份礼物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快点回去吧!”
塔西说话间已经站起身来,“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中午开始这条街会有一场游行活动,我可不想被堵在这里。”
“别急”卫燃将手里的佩剑重新放在桌子上,“帮我看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塔西漫不经心的问道,“我们可以先”
“看完再说”
卫燃话音未落,已经从兜里摸出睡醒得到的那枚金壳猎装怀表放在了桌子上。
“古董怀表?”
塔西见状重新坐下来,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怀表打开看了一眼,紧跟着,卫燃便如愿以偿的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刚刚自己看到那支佩剑时的精彩表情重现。
“你从哪得到的?”
塔西说话间却已经抽出几张纸巾放在桌子中央垫着,随后将那枚怀表小心放在了纸巾上。
不等卫燃回答,他已经起身走进了洗手间,一边洗手一边肯定的说道,“你听说过路易·莫奈吗?”
“莫奈?那个法国画家?”
卫燃反问道,他好歹在红旗林场修习过艺术品鉴赏课,对这个姓氏还是有些许的印象的。
“画家?不不不,我说是的路易·莫奈,不是奥斯卡·克劳德·莫奈”
塔西说话间已经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一边用干毛巾仔细的擦干净手上残存着洗手液香气的水渍一边解释道,“路易·莫奈也是个法国人,不过他可不是画家。”
说到这里,塔西却又自我纠正道,“不,应该说他不止是个画家,他更是个伟大的制表师,历史上最伟大的制表师,他发明的第三计时器将时间精度推进到了60分之一秒,他是个里程碑一样的制表师。”
“你的意思是说,这块怀表是这位莫奈的作品?”卫燃拎起纸巾上放着的怀表诧异的问道。
“这上面有他的标记”
塔西说话间已经戴上了几个橡胶指套,接过那块怀表指着后壳上的刻字,压抑着激动低声说道,“这是他为法国皇后,拿破仑的第二任妻子制作的怀表!
而且看这些功能的设计和它们在制表业历史上首次出现的时间推算。很可能莫奈制作好这块怀表的时候,拿破仑已经去世了。
我甚至怀疑它都没来得及送到那位皇后的手上,就类似那块宝玑160号的命运一样,好的计时器总是会因为时间错过它原本的主人。
当然,如果那位皇后用过这块怀表的话,那么它很可能陪伴着那位皇后走过了人生的最后几年。”
“你就不怀疑这块表是假的吗?”
卫燃虽然没能全部听懂对方刚刚那一段话,但却不耽误他饶有兴致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会怀疑那把破烂水果刀是假的吗?”塔西朝着桌子上的那把沦为“水果刀”的海军佩剑扬了扬下巴。
“塔西,我现在才觉得你是个可以沟通的正常聪明人了。”卫燃哭笑不得的说道。
“我们只是擅长的领域不同”
塔西一番检查之后期待的看着卫燃,“维克多,需要我帮你给这块怀表做个保养吗?”
“当然”卫燃知趣的点点头,“这就是我把它拿出来的原因”。
“谢谢!”
塔西热情洋溢的道了声谢,转身走到了不远处的工作台边上,这就开始了保养工作。
只不过,他只是小心的撬开机芯盖子看了一眼便停下了下来,操纵着台子上的机器给内部仍在走动的机芯拍了张照片,接着竟然小心的扣上了才刚刚拆开的盖子。
“怎么了?”卫燃不解的问道。
“这块表里面非常干净,和我患有洁癖的时候亲手制作的机械表内部一样干净,它根本不需要保养。”塔西遗憾的解释道。
“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就拆开看看好了。”
卫燃无所谓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底线,“就算拆成零件都没关系,只要你能重新组装好就可以。”
“算了,每次拆装其实都会影响计时器的精度的。”
塔西说话间,将这块怀表送进了一台机器里,并在一番操作之后指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赞叹的说道,“每天误差正负7秒!真是不可思议!它竟然走时这么精准!这样的精确度即便现在很多机械表都没有办法做到。”
这恐怕是金属本子的功劳
卫燃揉捏着虎口暗暗嘀咕了一番,转而问道,“塔西,你觉得这块怀表能卖多少钱?”
“卖?”
塔西看了眼卫燃,忍不住说道,“白痴才会.”
话说到一半,他总算在卫燃刀人的眼神中给出了答案,“很难说,我只能说,无论以什么样的价格将它出售,都是一笔亏本买卖,所以我们换一种衡量方式吧。”
“比如用这个?”卫燃重新拿起那支佩剑问道。
“它?”
塔西不屑的哼了一声,一边将这枚怀表装进一个丝绸材质的小口袋里一边说道,“这样说吧,维克多,如果你拿着这块怀表去卢浮宫,他们肯定非常乐意的用一些收藏品和你做交换的。当然,相比这些,你可能还要面对另一个麻烦。”
“什么麻烦?”卫燃接过对方递来的那个装有怀表的丝绸口袋问道。
“我是不知道你从哪弄到这枚怀表的”
塔西指了指窗外,“但我敢保证,你恐怕很难以合法的途径把它带出法国。
就算海关不会拦下你进行盘问,你持有这块表的消息也会传遍欧洲,到时候去你家做客的艺术品窃贼恐怕比你家的蟑螂还要多。”
“这算个屁的麻烦”
卫燃暗中撇撇嘴,既然合法的途径不行,那就以非法不不不,以非科学的方式把它带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