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8章 不知今夕是何年
浓烈的白光中,卫燃只觉得的身上的寒意和弥漫的血腥味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却刺耳的蝉鸣和黏稠的仿佛有了实质的闷热体感。都不用拿眼看,他便知道,恐怕很快便会有一场降雨。
“咔嚓!”
果不其然,就在他的视野恢复正常的时候,头顶也炸开了一道惊雷,紧跟着,他也感受到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了身上。
左右一番观察,此时这天色格外的昏暗,自己却再次站在了书寓的门口面对着院子,甚至他的指间,都夹着一根已经点燃的香烟。
这是干嘛呢?
卫燃顺势嘬了一口烟的同时暗自嘀咕了一句,顺便也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门廊的防雨棚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心思打量了一番自己和身后紧闭的房门。
他自己的行头倒是格外的舒适,下半身一条大裤衩子和一双圆口布鞋,上半身是件四面透风的粗布汗衫,汗衫两侧的口兜里,还分别放着那支PPK小手枪,以及一块银壳怀表,打开表壳,其上显示的时间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再看这叙情书寓的院子,那颗银杏树郁郁葱葱的格外茂盛,树下也多了一套石质的茶桌茶凳。就连那只仍旧活着的大鹦鹉,也站在那颗银杏树树干上固定的木头架子上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着,显然是被刚刚那道惊雷吓得不轻。
“不会又来一场洪水吧”
卫燃忍不住暗暗嘀咕了一句,随后转身看了眼房门一侧的窗子。
透过内侧窗帘留下的一条不过指头宽的缝隙,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此时一楼大厅的壁炉边,正有个穿着丝绸睡袍的短发背影,在油灯的微弱光芒下,一手按着贴在耳边的耳机,一手拿着一支铅笔在信筏上记录着听到的电码。
“咔嚓!”
伴随着第三道惊雷,夜空中紧随其后却又亮起了一连串的勾连天地的闪电。与此同时,卫燃却也发现,在这一连串的闪电中,似乎有一辆黄包车停在了叙情书寓的门口。
“哒哒哒”
卫燃掐灭烟头弹进雨棚外的暴雨里,随后用手里的烟嘴轻轻敲了敲身后靠着的木门。
紧跟着,他便收起了烟嘴,转而从兜里拿出了那支PPK手枪顶上了子弹,借着时不时亮起的闪电,看着那辆黄包车上下来个举着雨伞的人,看着他从黄包车上抱下来个什么,又看着他抱着怀里的东西走到了书寓的门口,“啪啪啪”的拍响了上锁的栅栏门。
扭头隔着窗帘缝隙看了眼已经熄灭的蜡烛灯和消失的那道妙曼背影以及紧闭的储物间房门,卫燃又稍等了片刻,这才随后从门口一侧放着的那口粉彩画缸里拿起一把雨伞展开,迈步走下了台阶,走到了栅栏门的旁边。
“是我,快开门。”栅栏门外,打着伞的人略显焦急的催促道。
小关?关秉文?
卫燃愣了愣,赶紧丢掉雨伞打开了上锁的栅栏门。
只不过,身上残存着一丝丝血腥味的关秉文却并没有进来,只是将怀里抱着的东西递给了卫燃,神色焦急的贴着卫燃的耳朵语速极快的嘱咐道,“我和我姐都暴露了,我姐和我爹刚刚已经被鬼子抓走了,目前生死不知,现在鬼子还在满城的找我。
另外,这是同仇,我带她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让她受伤了,帮我照顾好.帮我多照顾她一段时间,如果我能活下来,会来接她的。”
闻言,卫燃心头一惊,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关秉文却已经重新钻进了那辆黄包车扬长而去。
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那个用雨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家伙,卫燃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锁死了铁栅栏门之后跑进了书寓。
“怎么了?”
手里拿着一支转轮手枪的陶灿华在卫燃进门的同时便问道。
“让表姐去地下室”
卫燃低声嘱咐了一句,却是根本没有停下脚步,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便跑进了地下室,顺便也打开了地下室的照明灯。
根本顾不上别的,卫燃将怀里抱着的同仇放在沙发上,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她身上包裹着的雨衣,随后便一眼注意到,这个萎靡不振的小家伙穿着一件白色的碎花裙子,但这裙子的后背位置,却已经被血染红了老大一片。
左右看了看,卫燃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了医疗箱放在了一侧的八仙桌上,将其打开之后,先取了一支手术剪刀,以最快的速度剪开了这个小家伙的碎花裙子,然后他便看到了这小家伙背后那道能有十厘米长已经隐约看到骨头的狰狞伤口。
只从伤口的状态,他便一眼认出来,这道伤口大概率是被一颗流弹划上的。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这道伤口看着严重,但那颗子弹总算没有进入胸腔,否则这个看着不过两三岁的小家伙要想活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见一时无碍,卫燃立刻跑到大镜子的边上,一边轻声呼喊着安迪,一边伸手扳开里面的机关,将这大镜子缓缓推开。
“怎么了?”就在他推开镜子的同时,安迪也从里面打开了那扇小门,同时,头顶也传来了脚步声。
“刚刚小关把同仇送来了”
卫燃一把将安迪从小门里拽出来,同时嘴上不停的解释道,“小关和零露小姐暴露了,刚刚关家大爷和零露都被鬼子抓走了,同仇这小家伙也受伤了。”
“你说什么?”
发出这个疑问的,却是穿着睡袍从楼上跑下来的美香。至于同样穿着睡袍的安迪,却已经一个箭步跑到了沙发的边上。
“伤口并不算严重,但是失血有些严重,我们需要知道她的血型给她进行输血才可以。”
卫燃开口解释道,同时也扫了眼自己的医疗箱,可惜,这箱子的一侧,仍旧没有出现那两罐至关重要的血浆粉。
“同仇是A型血,和我哥一样的血型,上次我托美香问过零露。”
安迪想都不想的说道,“秋实,对!秋实也是A型血!之前我哥活着的时候,秋实给他输过血,我记得很清楚。”
“我这就去喊秋实”刚刚跟着下来的陶灿华想都不想的立刻就往回跑。
“先清创缝合”
卫燃说着,将手伸进医疗箱作为掩护取出了手电筒递给下来的美香,“表姐,帮我照亮。”
“小关还说什么了没有?”
美香接过手电筒帮忙给几近昏迷的同仇小家伙照着伤口,满是心疼的说道,“这是哪个狠心的敢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我一定要活剐了它!”
“没说太多”
卫燃说话间,已经给这小家伙的伤口周围注射了及少量的吗啡,“他走的很匆忙,只说如果他能活下来的,会来接同仇,我估计他背后估计还有鬼子在追他呢。”
“也不知道零露小姐怎么样了”
美香忧心忡忡的念叨了一句,卫燃和安迪却不再说话,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做了简单的术前准备之后,这就开始了清创缝合的工作。
万幸,一番检查之后卫燃发现,这伤口虽然都见了骨头,但却幸运的并没有让肋骨发生骨折,仅仅只是在肩胛骨上擦出了一条很浅的凹槽。
更让他惊喜的发现是,虽然药箱上的那两罐重要的血浆粉没有出现,但从旁协助的安迪,却在药箱里发现了好几支至关重要的青霉素。
不等他清理干净伤口,同样只穿着睡衣的秋实也快步跑了下来。这个脸上仍旧残存着困意和一丝丝口水印儿的姑娘二话不说便撸起了睡衣的袖口,干脆的说道,“来吧!灿华都和我说了。”
根本顾不上客套,安迪从医疗箱里取出输血工具,将针头刺入了秋实的手臂血管之中。
等到源源不断的血液流入同仇的血管里,卫燃也开始了伤口的缝合工作。
随着伤口一点点的被缝合线收紧闭合,随着汩汩的血液流入同仇小朋友的血管里,众人紧绷着的神经,也随着卫燃和安迪的忙碌渐渐的放松下来。
在略显漫长的等待中,卫燃和安迪二人给同仇包扎好了背后的伤口。
不久之后,随着安迪拔出针头,输血工作也暂告一段落,脸色略显苍白的秋实也在美香和陶灿华的搀扶下坐在了地下室的沙发里。
“接下来就看这孩子自己了”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给近乎昏迷的同仇小朋友注射了少量的青霉素,随后又从医疗箱里取出近乎一盒美国产的青霉素递给了安迪。
“咱们怎么办?”安迪轻轻抚摸着同仇的小辫子轻声问道,“让这小家伙去地下室里躲着?”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美香忧心忡忡的说道,“也不知道零露小姐怎么样了,这孩子还这么小,万一”
“现在考虑这些事情没什么意义”
安迪冷静的说道,“不管零露怎么样了,先得保证这孩子活下来才行。”
“说的也是.”
美香点了点头,“安迪,你先带她下去吧,零露姐弟出事,保不齐又会有鬼子找上门呢。”
“也好”
安迪说着,将卫燃给她的那一盒青霉素揣进了衣兜里,小心的抱起昏迷中的同仇小朋友走向了那扇小门。
直等到陶灿华帮忙从外面将大镜子移回了原位,并且等里面的人将其锁死,美香也跟着站起身,搀扶着秋实也站了起来,关切的说道,“等下我给你化点阿胶补补血。”
“我没事”
脸色略显苍白的秋实摇了摇头,接着却看向了卫燃,“同仇她”
“放心吧”
卫燃一边收拾医疗箱和染血的纱布一边宽慰道,“她只是有些失血过多,只要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有安迪照顾着,不用太担心。”
闻言,秋实和美香这才齐齐的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秋实也任由美香和陶灿华搀扶着,先一步离开了地下室。
留在最后的卫燃收拾好了最后一些医疗垃圾,又从医疗箱里翻出一玻璃瓶双氧水将充当手术台的八仙桌清理了一番,直到确定这地下室里再没有任何一滴血迹,这才拎着药箱和手电筒以及用那件雨衣包裹着的医疗垃圾,最后一个离开了地下室。
和仍旧守在储藏间门口的茉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卫燃先回自己的房间收起了医疗箱,随后又打着手电筒穿过厨房,从后门出去走进了夏天根本不会用到的锅炉房,将那件雨衣和里面的医疗垃圾全都塞进锅炉里,浇上煤油之后将其点燃。
坐在锅炉的边上,卫燃点上颗烟,不由的暗暗琢磨着现在是哪一年的夏天,以及关秉文是否能活下来。同时,他也难免好奇,关家姐弟暴露,是因为意外或者不小心,还是因为叛徒的出卖。
等到一颗烟燃尽,那一包医疗垃圾以及油布雨衣也已经烧成了灰烬。将这些灰烬用灰铲拍碎,卫燃将其铲出来之后直接抛到了锅炉房外面的雨幕里,任由它们在暴雨的冲刷之下沿着水眼流到了外面。
回到自己的房间,卫燃锁死了房门又拉上了窗帘,先将这房间检查了一番。
只可惜,和之前数次相比,如今这房间里却并没有日历和其他能表明所处时期的东西,反倒是当他取出金属本子里的食盒之后发现,这食盒的上下两层,竟然塞满了一根根的小黄鱼金条,以及一封没有拆开的银元。
这还不算,他甚至在衣柜里,又发现了另外一个装着几十枚银元的饼干盒子。
这么多钱是做什么用的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只可惜,窗外的暴雨明显并不想给他任何的解释,念及于此,他也只能躺在铺着凉席的铁架子床上,点上一颗烟耐心的等待着天亮。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肆虐了整晚的暴雨虽然减小了许多,但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不过,这可影响不了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们在五点钟准时起床。
而更早一点起床的杨妈和孟大爷,也在几个小伙子的帮助下,将做好的早餐搬到了一楼和二楼的餐桌上。
就在这些大姑娘小伙子们忙着吃早餐的功夫,已经先一步吃过早餐的杨妈也帮着孟大爷将这几日积攒的垃圾抬到院子门口,交给了清理垃圾的工人,顺便也将一个不起眼的小竹管以及藏在垃圾桶里的两大包传单送上了那辆装垃圾的骡子板车。
同样是趁着那些戏班子成员们吃早餐的功夫,卫燃也溜达到了地下室,推开那面大镜子找安迪询问了一番。
万幸,现如今同仇这小家伙已经醒了,算是初步脱离了危险,只不过,对于这个仅仅只有两三岁的小家伙来说,她所面临的困难,却远远不止背后的伤口那么简单。
等他带着这个勉强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回到一楼的时候,平时根本不可能这么早起来的美香却已经穿戴整齐的下了楼。“小家伙醒了”
卫燃神色平淡的用德语通知了这个好消息,“接下来只要伤口不发炎,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闻言,美香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坐在了一楼的沙发上,用熟练的德语说道,“等下你和灿华出去跑一趟,打听打听消息,顺便去劝业场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我知道了”
卫燃点了点头,换回母语问道,“表姐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这大早晨就开始打雷,吵得根本睡不着。”
美香略显烦躁的回应了一声,随后拍了拍手掌说道,“又是月初了,等下吃过饭之后大家都去二楼考校交际舞和日语,跳的最差的那个负责给同一个屋的同伴洗臭袜子。”
这话一说出口,一楼快要吃完了早餐的戏班子成员们立刻有人欢喜有人愁。
见状,美香笑了笑,示意跟在身旁的秋实帮自己点上一颗烟,喷云吐雾的走到了门厅处,自己打开房门看着外面,喃喃自语的念叨着,“又是周五了,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舞会会有多么热闹。”
“担心有变故?”
同样点上颗烟的卫燃走到美香的身旁问道,同时也注意观察着这位漂亮表姐。
他虽然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年份,但美香的眼角却已经出现了些许的鱼尾纹,同时整个人却也散发着成熟女人的独特魅力。
“不知道”
美香叹了口气,随后竟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一般,将手里的香烟随手递给卫燃,转身再次拍了拍手之后高声说道,“都快点儿吃,六点半的时候,给我好好演一场汉明妃。”
这话一说出口,那些本就快吃完了早餐的小伙子们立刻齐声响应了一嗓子,接着便加快速度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剩下的食物,接着又齐心协力的收拾了餐桌。
等到一楼的座钟开始六点整报时的时候,这些小伙子们以及二楼用早餐的姑娘们也不分先后的走进了储藏间,相互帮忙穿戴好了行头。
早晨六点半,当一楼的座钟刚刚敲响那仅有的一声半点报时的时候,地下室的戏台上,以陶灿华为首的戏班子成员也在锣鼓的伴奏声中一丝不苟的开唱。
而唯一坐在台下的美香,也在卫燃帮忙点上颗烟之后说道,“你上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有客登门的话,就让他们先等等。”
闻言,卫燃点点头,干脆的转身离开了地下室,让过端着水果和热茶下来的茉莉,独自回到了一楼的大厅里。
“小姐有心事?”
不等卫燃坐下,杨妈便端着一个茶盘放在了一楼的桌子上示意卫燃坐下。
“您怎么知道?”卫燃好奇的问道。
“小姐不说是我看着长大的,也和我自己的闺女差不多,我怎么不知道?”
杨妈笃定的低声叹息道,“这丫头打从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喜欢京城名伶尚先生,后来尚先生丧妻,为了避嫌,她就再也没和尚先生有过来往,再后来尚先生续了弦,小姐也就心里真的有事儿压得她喘不过气,才会听一场汉明妃给自己缓缓劲儿。”
“我记得她说她对尚先生从来没”
“你这傻孩子”
杨妈不等卫燃说完便白了他一眼,“亏你还天天勾搭这个调戏那个,这女人心海底的针的道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这表姐要是对尚先生没心思,至于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给自己赎身,至于如今都三十五六了还不找个婆家?”
额.这到底谁说的是准的?
卫燃不由的咧咧嘴,只不过,不等他分析出个二四六来,一队伪警察却冒雨来到了书寓的门口,为首的那个,更是嚣张的用手里的警棍将书寓的栅栏敲的哐哐作响。
“谁啊?大早晨的报丧啊?”
卫燃打开房门骂骂咧咧的吆喝了一嗓子,随后像是才发现来人身份是的拉着长音“哎呦——!”了一嗓子,举着一把伞便跑到了门口。
“这大清早的,几位什么吩咐?”卫燃站在铁栅栏门的后面客客气气的问道,却并不急着打开院门。
“表少爷,把门打开吧。”
为首的那个晃悠着手里的警棍儿痞里痞气的说道,“咱们给蝗军当差,搜查赤”
“你特码爱搜查什么搜查什么”
卫燃以比对方更加嚣张的态度,更加痞里痞气的回应道,“你特码再摆愣你手里那破棍儿我看看?也特码不打听打听这什么地方就过来撒野,这门是特码你这么敲的?”
“嘿!”
门外的警察顿时来了脾气,一边撸起袖子一边说道,“你特码还别敬.”
“敬你姥姥个攥儿”
卫燃再次打断了对方,愈发嚣张的重新点上颗烟,一边抽一边说道,“来来来,你特码再敲一下给你爹看看。”
“我”
那本就是在唬人的警察头子下意识的就要举起手里的警棍儿,但最终,他手里的警棍到底没砸在铁栅栏门上,反而换上了笑脸儿说道,“得!表少爷,是我没规矩,我给您赔礼。不过您可想好了,你要是耽误了拿人办差,到时”
“少特码唬我,你吓唬谁呢?”
卫燃不耐烦的说道,“先说说,你们这是要抓谁?我们这可是正经生意,不是你们这种档次的人能随便来的。你说抓谁,我给你带出来,放你们这么一帮子的丘八进去算怎么回事儿?”
“表少爷怕是不知道吧?”
那警察头子凑近了一步,隔着铁栅栏门说道,“昨晚上关大爷和关家大小姐通敌被抓了,今天一早有人报案说昨晚上看见有人来过你们书寓,怀疑你们窝藏罪犯,这不一大早我们就来了。要我说,如果你们这儿真的藏着人,就早早的交出来,要是没藏着人,就放兄弟们进去瞅瞅。”
“等会儿,你说谁通敌?关家大爷和零露小姐?”卫燃惊讶的问道,同时他的脸上,却也露出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开心和如释重负之色。
“可可不”
那警察头子结结巴巴的答道,他原本以为这消息会吓到卫燃,却不曾想到对方竟然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来来来!快快快!”
卫燃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甚至直接丢掉了手里的油纸伞,叼着烟打开了上锁的铁栅栏门,格外热情的将有些懵的警察们让了进来,在随意的给其中一个丢了一包还没拆封的骆驼烟示意他们分着抽之后,一把拉住那警察头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开心的问道,“那关大胖子真被抓了?零露也被抓了?你小子可别骗我。”
“我骗你干嘛”
那警察头子愈发的不解,“表少爷这是挺高兴?”
“可怎么可能!没有,绝对没有!”
卫燃却矢口否认道,紧跟着又追问道,“关家那个小子呢?关秉文抓着没?”
“我们要是抓着了就不来你们这儿打扰了”那警察头子下意识的答道,却浑然不知自己这句话才说完,卫燃便悄悄松了一口气。
“快进来快进来”
卫燃热情的招呼着这些警察进了一楼大厅,同时开口说道,“这院里屋里的虽然随便你们搜,但咱们可得把规矩先说说。”
“表少爷什么吩咐?”那警察头子客气的问道。
“我们这二楼三楼住的都是女眷”
卫燃用大拇指指了指楼上,“所以你们搜可以,怕人跑了把这楼围起来也行,但上楼搜查,必须让我们的人在场,免得你手下的人手脚不干净,到时候起了争执,你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到时候手脚不干净的,要么把手爪子留下来,要么,哼哼!”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这警察头子立刻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随后又转身看着身后带着的人警告道,“都听清楚了吧,等下手脚都给我干净点儿!不然表少爷留你们的手爪子,我可得在旁边帮忙按着。”
“是!”跟着进来的几个站没站相的警察立刻齐声答道,甚至还各自挺起了干瘦的胸脯儿。
“还有一条儿”
卫燃指了指储藏间的方向,“我表姐正在楼下听戏考校下面的人,这个时候不能打扰,所以你们得等等,等下面那一出汉明妃唱完了,那些弟弟妹妹们卸了妆回了各自的房间,你们才能开始。”
“这”
“知道你担心什么”
卫燃指了指门厅外面,“让你的人去外面守着,你跟我下去一起听戏,这下你总不担心了吧?顺道还能歇歇,总归比在外面淋雨强得多。”
“行,这个行!”那警察头子立刻应了下来,“你们几个,去外面守着!”
闻言,那几个警察混子对视了一眼,只得苦兮兮的又离开了这栋小楼,一番推诿分配之后,要么守在了院门口,要么守在了那颗银杏树下面。
“茉莉,茉莉呐?”
卫燃吆喝了几声,刚刚便提前躲在厨房里的茉莉也跟着走了出来,“表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表姐通报一声,警察来咱们这儿抓人,我准备带他下去听听戏,问问我表姐行不行。”
“表少爷稍等”茉莉说完,立刻走进了储藏间。
“等着吧,我表姐规矩多。”
卫燃说完嫌弃的看了眼这警察脚上的鞋子,不加掩饰的说道,“我表姐爱干净,你这样怕是进不去,杨妈,杨妈?”
“表少爷”
杨妈也跟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去,给他找双干净的布鞋换上。”卫燃颐指气使的吩咐道。
“哎!”
杨妈应了一声,转身走进了一楼的一个空房间,从里面拿了一双没穿过的圆口千层底儿布鞋。
“试试吧”
卫燃话音未落,茉莉也从地下室走了上来,“表少爷,小姐让您带着警察先生下去,还说让您客气一点儿不能耍混。”
“我”
卫燃咬咬牙,不耐烦的摆摆手,“一边儿凉快去,我还用你提点?”
说完,他又看向正在换鞋的警察头子,“把家伙留在一楼桌子上,换好了鞋就自己下来吧。”
话音未落,一脸嚣张跋扈的卫燃已经用他那破锣嗓子哼唱着从陶灿华那学来的几句散装戏文,独自走进了地下室。
第1229章 天快亮了
自打1937年鬼子占了津门那天算起,二十啷当岁,原本只是个卖水挑子的汪贵儿便开始在日租界的巡捕房里当差。从开始的巡街到后来在十字路口指挥交通,汪贵儿自认为自己绝对算的上会来事儿知道眉眼高低懂进退够忠心也够小心。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鬼子占了英租界之后,就被第一批抽调过来带着一支小队负责维持治安。
现如今,他虽然不敢说把这诺大的英租界所有的住家、商行东家都认了个全,但却绝对清楚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就比如眼下走在前面人五人六儿的卫燃,他就是个不能招惹的疯狗,可相比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混账玩意儿,已经摘了腰间的盒子炮,穿着千层底儿的新布鞋跟着往地下室走的汪贵儿却更加清楚,这栋小楼里真正不能惹的是那位早年间风头无两,如今已经很少被人提到的名妓美香小姐,以及她那个侄子陶灿华和此时走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下人茉莉。
美香小姐不能惹,全然是因为这个气场十足的女人不但和租界的诸多富家太太甚至那些有名的大汉奸的太太们交往慎密,而且和不少鬼子富商都是多年的朋友。
至于她那个侄子陶灿华,以汪贵儿的了解,他可是经常出入日租界几个有权有势的鬼子家里,他这小小的警察虽然不知道陶灿华去鬼子家做什么,但却知道,越是这样的人,只要随口提一嘴自己的不是,那杀伤力恐怕比卫燃这样动不动就咬人的疯狗杀伤力更大。
最后嘛汪贵儿偷偷瞥了眼端着点心跟在身后的茉莉。
这个比自己还壮的娘们儿更不能惹,他手底下几个之前混过帮派的可早就说过,连三不管儿的青洪帮看见茉莉,那可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大姐呢。
他虽然不知道茉莉和青洪帮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但惹不起鬼子,更惹不起那些天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就好勇斗狠火拼争地盘的帮派。
老子特么得罪谁了?怎么就被派来这里干这个费力不讨好儿的活儿?
汪贵儿暗自嘬着牙花子琢磨着,他自然不知道给他下达命令来这里搜查的人是谁,但却知道自己必须得来,至于能不能查到什么结果
他这个时候倒是琢磨明白了,他宁愿什么都查不到,毕竟,万一真的查到了,岂不是证明这小楼和那正在找的人有关系?
自己真把这里的秘密给捣腾到鬼子手里,晚上还敢闭着眼睛睡觉?以后都不想睁眼了怎么着?
再想想如今的局势和早晨在茅房拉屎的时候捡到的那张抗日宣传单,如今这鬼子眼瞅着就跟入夏的炕头儿一样凉了,相比能不能查到什么,他横竖也不能得罪了这栋楼里的人。
特姥姥个腿儿的,自己也是榆木脑袋瓜子,怎么这个时候才想明白?
跟着卫燃往地下室里走的汪贵儿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这早晨出来的急,他只想着立功请赏了,着实是忘了这一茬。
“嘿!想特么什么呐?”
就在汪贵儿暗暗出神儿的时候,卫燃却在楼梯尽头停下了脚步,喊住了差点撞在他身上的伪警察汪贵儿。
“爷,您吩咐。”
回过神来的汪贵儿下意识的就弯下腰陪着笑脸做出了回应,却是浑不在意自己把自己的身份又拉低了一个档次,档次低怎么了?档次再低,总比没了脑袋个子变低好的多不是?
话虽这么说,汪贵儿却难免的有些委屈,自己都特码投了鬼子了,咋还是不如人呢?那特码不是白投了鬼子嘛?
“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站在楼梯尽头拐角处的卫燃一脸轻蔑的吩咐道,“茉莉,等下给他搬个凳子。”
“小姐说不许表少爷耍横欺负人”
手里端着一盘点心的茉莉无奈的说道,“我带他去最后一排坐着吧。”
“随便你”
卫燃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迈步走到了美香的身旁坐了下来,但很快便又被美香一脸嫌弃的挥手赶到了另一张单人沙发上。
“汪警官,和我来吧。”
茉莉面带微笑的招呼了一声汪贵儿,后者连忙点头哈腰的低声感谢了一番,跟着茉莉贴着墙走到了地下室的最深处,坐在了一张挨着桌子的太师椅上。
一脸感激的谢过了茉莉,汪贵儿看着这装修的比自己家都好的地下室,再看看身上被雨浇透的警服和脚上干松舒适的千层底儿布鞋,最后又看了看脚下打着蜡的柚木地板,整个人不由的也愈发局促了一些,进而原本有一半坐在太师椅上的屁股,也往前又挪了挪,生怕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弄脏了椅背。
他这边在和自己暗暗较劲儿的功夫,茉莉却给他端来了一个茶盘和一个装着炒花生炒瓜子的柳编小笸箩,顺便,还给他拿过来一条干净的白毛巾。
茉莉一边给汪贵儿倒茶一边客气的低声说道,“汪警官先喝个茶看会子戏吧!”
“哎!哎!不急,不急!”汪贵儿赶紧站起来应了一声,接过对方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同时却也愈发的忐忑。
配合着卫燃唱着红白脸无形之中给这警察头子来了一记杀威棒,茉莉明智的没有继续多说多做什么,拎着茶盘转身离开了只有三名观众的地下室。
此时,那一方小小的戏台上,扮作昭君的陶灿华依旧在一丝不苟的演绎着汉明妃这一出戏。台上台侧其他的戏班子成员,也像是没有注意到台下多出来的警察似的,各司其事的忙着唱念做打吹拉弹唱。
正对着戏台的沙发上,卫燃慢条斯理的点上颗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同时也努力的尝试分辨着台上几人的唱戏内容。
相比之下,倒是被晾在最后一排的伪警察汪贵儿,都不等一杯茶喝完便已经摇头晃脑的跟上了台上的故事情节,同时也不由的暗暗赞叹,台上这些位的唱功,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比梨园的那些角儿们差了。
当然,相比在地下室里听戏的汪贵儿,他手底下的那几个苦哈哈的警察小弟们,此时唯一的娱乐项目,却只有冒着被啄伤的危险,逗弄银杏树下那只色彩斑斓的大鹦鹉,同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这样一只大鸟得多少块大洋才能买的下来。
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台上陶灿华等人唱完了整场的汉明妃,台下的美香也旁若无人的挨个纠正了一番唱的不好的地方和配乐配的不好的地方。
这一通毛病挑完,美香却是连招呼都没和伪警察汪贵儿打一个,便独自上了楼,而一直在旁边伺候的茉莉,也拿起一把戒尺,给那些刚刚出现错误的戏班子成员手上各自来了一下。最后又给负责戏班子的陶灿华手上足足打了三下,这才算是作罢。
“行了”
卫燃等茉莉这边体罚完了,站起身拍了拍手说道,“都赶紧卸了妆,然后各回各的房间,灿华,等下你带着几个人,陪着警察在各个房间检查一下,现在有人怀疑咱们这儿窝藏罪犯呢。”
“表少爷您这话说的”
汪贵儿赶紧陪着笑脸过来,“例行公事,只是例行公事。”
“老子管你公事还是母事儿,都赶紧的。”
卫燃不耐烦的挥挥手,指了指周围朝汪贵儿说道,“趁着他们卸妆,你赶紧把你的人都叫下来,把这地下室好好搜一搜,早点儿弄完,别耽误我等下出去。”
“我自己看两眼就行。”
汪贵儿赶忙说道,却也只是绕着戏台转了一圈,用警棍轻轻敲了敲戏台,又敲了敲周围的地板,最后试着推了推那面大镜子,见其纹丝不动便立刻作罢。
“这戏台下面用看看吗?”
正在其他戏班子成员帮助下摘头冠的陶灿华一边揉着被戒尺打过的手掌心一边说道,“小五子,把毯子掀开。”
“哎!”
一个小伙子立刻应了一声,招呼着同伴卷起戏台上的大红色毯子,接着又掀开盖板,露出了那只惟妙惟肖的大老鼠,以及快把老鼠淹没的银元,和隐藏其中的金元宝。
不出意外,这些黄白之物几乎晃瞎了汪贵儿的眼睛。只可惜,这栋楼到底不是路边码头可以随便欺辱抢夺的苦哈哈,他能做的,也只是匆匆看上一眼,咽一口唾沫,随后还得陪着笑脸帮忙盖上盖板,又铺上地毯。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些戏班子成员也脱了身上的行头又或者收拾好了各种乐器,装进了堆在墙角的樟木箱子里。
“要是找不到就快去楼上检查吧”
卫燃催促道,“灿华,等下你跟我去一趟劝业场,咱们得赶在晚上的舞会之前买几个灯泡给二楼的吊灯换上。”
“行,我这们这边很快就完事儿。”
陶灿华应了一声,接过秋实递来的湿毛巾,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油彩,一边招呼着戏班子成员往楼上走。
见状,伪警察汪贵儿最后贪婪的看了眼那方戏台子,跟着戏班子成员上了楼。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手底下那几个警察也已经混上了杨妈给准备的千层底儿布鞋,仅有的两个身上带枪的,也同样卸了家伙儿放在了一楼的长桌上。
在卫燃的催促中,汪贵儿带着这些警察,在陶灿华带着的几个小伙子的陪伴监督之下,将一楼的各个房间匆匆检查了一番,随后两方人又一起上了二楼,把每个房间同样匆匆检查了一番。
“上面是我表姐的房间,你们的人手脚可干净点儿。”
在楼梯口等着的卫燃一边说着,一边给汪贵儿等人各自发了一副手套,直等他们戴好了,这才亲自带着他们上楼,把每个人房间都检查了一遍。
“表少爷,这楼上好像有个阁楼?”汪贵儿指着头顶小心的问道。
“有,和我来吧。”卫燃痛快的点了点头,说话间便推开了书房的房门。
“我一个人,我一个人跟着上去看看就行。”
汪贵儿生怕手底下几个人有不长眼的,说完不等卫燃是否同意,便回头说道,“你们几个下楼等着吧。”
见状,卫燃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只是招呼着秋实取来钥匙打开了上锁的柜门,带着小心翼翼的汪贵儿踩着狭窄且满是杂物的楼梯上了楼。
只不过,这汪贵儿仅仅走到了一半便停了下来,“表少爷,我看不用上去了,您看这楼梯上这么厚的一层灰,这上面真要是有人,肯定有脚印儿。”
“你倒是聪明”
卫燃故作诧异的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警察,随后却还是用刚刚秋实给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通往阁楼那扇门上的挂锁,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是上去看看吧,这地方我轻易可上不来,我都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呢。”
话音未落,他便第一个走进了已经许久没有人上来过的阁楼。稍作犹豫,汪贵儿也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只不过,仅仅只是看了眼各处厚厚的灰尘,他便肯定,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问你个事情”
站在阁楼中央的卫燃点上颗烟,随后从兜里摸出一根小黄鱼儿抛了抛,“回答让我满意,这玩意儿就是你的。”
“您说,但凡我知道的,我一个字儿都不带瞒着您的!”汪贵儿盯着卫燃手里那根晃眼的小金条,态度也愈发的热情了。
“和我说说,到底是哪个生孩子没屁眼儿的说昨天晚上有人逃进我们这里的?”卫燃带着一丝丝的火气问道。
“这”
汪贵儿咧咧嘴,“表少爷,这个我是真不知道,这上面的头头怎么和我说,我自然怎么干。这谁看见的,我是真不知道哇!”
“那行”
卫燃给对方散了一支烟,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关大胖子和他闺女还活着没有?”
“这”
“这也不知道?”
卫燃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丝的不满。
汪贵儿回头看了眼上来的楼梯,接着又看了眼卫燃手里的金条,稍作犹豫之后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表少爷,不瞒您说,这个我还真知道,不过嘿嘿,我们头儿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不许外传的。”
“两根儿?”卫燃直白的反问道。
“关家大爷死啦!”
汪贵儿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昨晚上关家大爷为了救他姑娘,带着十几号人和鬼子打起来了,我们大半夜被叫过去帮着抬尸首来着,关家大爷就是我和我另外三个弟兄亲手抬上车的,他胸口都被枪打烂了,肠子流了一地呢。”
“嘿!还真有这好事儿?”卫燃压着情绪,故作兴奋的嘀咕了一句。
“这这算好事儿?”汪贵儿不解的看着卫燃。
“可不好事儿!关大胖子可算是死了,这下我可就能踏实找媳.嗨!老子和你说这个干嘛!”
卫燃几乎快把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似的,一脸威胁的看着汪贵儿,“刚刚你没听到什么吧?”
“没,没!”
汪贵赶紧摆了摆手,同时也总算想起来,几年前眼前这位曾和关家大小姐之间的传闻。
想到这里,汪贵儿也跟着抽了一口烟,压低了声音在缓缓飘散开的烟雾中说道,“另外,关家的大小姐也死啦!”
“啥?!”卫燃愈发惊喜的惊呼了一声,同时也愈发艰难的将心底的悲痛隐藏起来。
“我听说呀,那位关家大小姐是服毒自杀的。”
汪贵儿说完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通往阁楼的楼梯,“表少爷,你可别乱说乱传啊,鬼子可是封锁了消息了,还把关家大小姐的尸体送去了医院,我看是准备拿她打窝子下套儿呢。”
“抓关秉文?”卫燃反问道。
“可不,保不齐还能抓着更多呐!”
汪贵意有所指的猜测道,“眼下谁要是和这事儿有了牵扯可是得倒了八辈子血霉,就算是不死也得扒下来一层皮。”
“拿着这个”
卫燃说着,将手里那根小金条抛给了汪贵儿,随后不等他说些什么,便主动说道,“我兜里就这一根儿,等下下楼了你把你的人支开,我再额外给你两根儿。”
“哎呦!表少爷敞亮!”
汪贵立刻千恩万谢的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要是不嫌弃,以后需要我汪贵儿做些什么就直说!”
“确实需要麻烦你”
卫燃说完猛嘬了一大口香烟,故意等这伪警察小头目脸上出现了忐忑之色,这才喷出一团浓稠的烟雾说道,“不瞒你说,我和关秉文那小子有些过节,你们要是抓到了他,不论死活给我送个信儿,到时候还有一根儿。”
“嗨!这事儿您就放一百个心!”
汪贵儿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肯定给您盯着,只要有信儿,我就托我三婶儿给您还一双布鞋过来,现今我脚上这双鞋等下就穿走了,您看怎么样?”
“你小子脑瓜子够机灵!”
卫燃满意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事儿你可给我瞒住了,尤其不能让我表姐知道。更不能让她不对,不止她,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也不能知道。我可不想再被误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您放心,您放一百个心!”汪贵儿指天指地的发誓道,“这事儿就咱俩知道,我肯定烂在肚子里!”
“那就行”卫燃指了指周围,“仔细看看?”
“嗨!咱刚刚不是把这些箱子一个挨一个的仔细翻过了嘛?哪还用得着翻第二遍啊!”
汪贵儿说着,伸手在一口樟木箱子上抹了一把,随后将手上沾染的尘土胡乱抹在了脸上身上和裤腿上。
“也对,也对!”
卫燃朝着对方比了个大拇指,“既然都看过了,咱就下去吧,让你的兄弟把院子里也好好查一查,我带你去洗个脸。”
“那就麻烦表少爷了”汪贵儿愈发恭敬的说道,先一步走下了楼梯,他当然恭敬,这几乎算是他能预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不但没有查到任何的秘密,更没有得罪人,而且还和这书寓里最不好说话的成了朋友。
更重要是,他也从卫燃奇怪的态度里大概猜测道,这位表少爷和那位关家大小姐之间的传闻大概是确有其事,现如今不但看不上自己的老丈人死了,关家大小姐也死了,等那关家二少爷也被抓了,这表少爷恐怕就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了,那可真是想勾搭谁就勾搭谁。
怪不得他这么多年都不成家立业,合着不是没玩够,是那位关家大爷不许啊?这特么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啧啧啧!这软饭吃的。
汪贵儿脑子里不住的琢磨着,等下到一楼,立刻吆喝着手底下那几个人把院子里好好查一查,他也在卫燃的指引下,走进了一楼的洗手间。
趁着其余警察再次被打发出门儿,卫燃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从食盒里又取了两根儿金条送到了汪贵的手里。
后者接过金条,却是根本不避着卫燃便解开了绑腿,将从卫燃手里得到的三根儿金条全都绑在了绑腿里面,随后又换上自己的鞋子,将那双干净的千层底儿布鞋别在腰带上,点头哈腰的告别了卫燃,吆喝着他那些根本一无所获的喽啰们离开了书寓。
“问到了什么没有?”
几乎就在汪贵儿等人走出大门口的时候,美香也从楼上匆匆走了下来。
“关家大爷为了救零露姐弟被鬼子打死了,零露服毒自杀。”
卫燃说完深吸一口气,“鬼子封锁了消息,把零露的尸体运到了医院里,准备下套抓人。”
闻言,美香几乎整个人都靠茉莉扶着这才站稳,不过很快,她便说道,“要尽快把这个消息传给哑巴叔,灿华,知道找谁吧?”
“知道”同样站在一楼大厅里的陶灿华立刻点了点头。
“这就出发吧,茉莉,走,咱们上楼,去考校那些孩子们的舞技,别耽误了晚上的舞会。”
美香说完挥了挥手,在茉莉的搀扶下,手脚无力的转身上了楼。
“去哪?”
卫燃一边往车库走一边问道。
“劝业场”陶灿华低声说道,“咱们得快点儿!”
“我来开车”
卫燃说着,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里,等陶灿华也钻进车厢,立刻启动车子开出了书寓。
在雨中一路疾驰,当车子停在劝业场门口的时候,雨势却又变大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作为这个时代的tbd中心,这劝业场门口却依旧热闹,无论是卖烟卖报还是拉黄包车的乃至沿街乞讨的,却是一个都不少。
将车子停在路边,卫燃看了眼那些挤在劝业场门口、墙边躲雨的小贩,接过陶灿华递来的雨伞推开车门打开走了出去。紧随其后,另一边的陶灿华也举着一把伞推开了车门。
两人刚刚走上劝业场的台阶,几个小贩便围了上来,争前恐后的吆喝着各自的商品。
他们卖的东西里有香烟有报纸,也有应急的雨伞和谓之“玻璃雨衣”的透明塑料雨衣等物。
随手从一个卖烟小贩的手里买了两包烟,卫燃又用找零买了一张当天发售的小报。
只不过,当他看到报纸上的刊印日期时却不由的愣了愣,他的脸上,也险些露出了惊喜之色!
1945年8月3号,这天竟然已经是1945年8月3号!
卫燃不由的攥紧了这张印满了各种风月消息的花边小报,这阴霾了许久的天终于快要放晴了,只是.关零露,太多太多的关零露,却遗憾的永远留在了天亮前的最后一刻
第1230章 还来得及
“你这是看见什么有意思的新闻了?”
劝业场的门口,原本都快要走进大门的陶灿华见卫燃竟然停住了脚步,立刻走折回来,探着脑袋看了眼卫燃手里的报纸。
只可惜,这张印刷粗糙的风月小报上,最显眼的也不过是“特效根治花柳病”这么一个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一板面的显眼标题而已。
“这上面能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闻”
卫燃将手里的报纸胡乱对折了两下往裤子口袋里一塞,随后点上颗烟,催促着陶灿华走进了劝业场。
“咱们先买什么?”卫燃喷云吐雾的问道,这个年代可没有人管你在室内场合抽烟这种小事。
“先和你去买皮鞋吧”
陶灿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商铺说道,“他们家的皮鞋就不错,禁得住穿还便宜,我那双就是在那儿买的。”
“随便逛逛吧,我可不想买那种便宜货。”卫燃嫌弃的嘀咕了一句,闲庭信步的在这劝业场里闲逛起来。
不得不说,这里到底是这个年代的津门比较繁华的商场,里面卖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乃至各种日杂百货甚至大烟膏子,基本上只要是这个年代生活所需,这里都能找到。
让陶灿华请自己喝了一瓶甜的发苦的汽水,卫燃也请对方吃了一根奶香味过于浓郁的冰棍,这名义上的叔侄俩在一番闲逛之后,也总算买齐了卫燃名义上需要的新皮鞋,以及书寓名义上需要的电灯泡,顺便,卫燃还买了一大盒胶卷。
“我去个茅房,你要去吗?”临近出门手里拎着布兜子的陶灿华问道。
“一起吧”
两手空空的卫燃随意的点了点头,跟着陶灿华走进了劝业场一楼的公厕。
这公厕和后世倒是没有多大的区别,一个个的隔间,冲水的蹲坑,以及装有一排水龙头的洗手池和骚臭的小便池。当然,还有个正在清扫厕所的老头子。
“表叔帮我拿一下,我去完了再换你去。”
厕所门口,陶灿华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那俩装的满满登登的布兜子递给了卫燃。
“快点儿啊”
卫燃催促了一声,这才接过那俩布兜子用胳膊肘挎着,随后点上一颗烟站在了公厕的门口,一边观察周围,一边也分心留意着公厕里面的情况。
与此同时,走进公厕的陶灿华和那打扫厕所的老头子对视了一眼,等到后者摇了摇头,陶灿华立刻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紧跟着,那老头子也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随后,这俩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个解开裤腰带站在了小便池的边上,另一个则拎着装了半桶水的铁皮桶,慢悠悠的离开公厕不知去了哪里。
还挺会选地方.卫燃不由的在心底嘀咕了一句。
片刻之后,撒完了尿洗过了手的陶灿华从厕所里走了出来,伸手接过了卫燃手里的那俩布兜子。
慢悠悠的走进厕所,卫燃象征性的撒了泡尿,随后又认真的洗了洗手,这才神清气爽的走出来,和陶灿华一起离开了仍旧被暴雨笼罩的劝业场,钻进了他们的车子里。
“传出去了?”卫燃等对方收起雨伞关上车门之后低声问道。
“传出去了”陶灿华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放心吧,用不了半个钟头就能送到哑巴叔那里。”
“也不知道小关现在情况如何了”
卫燃启动车子驶离劝业场的同时叹了口气,他虽然从那伪警察汪贵儿的嘴里得知关秉文没有被抓,但却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详细情况。
他更不知道,关秉文是否能熬过未来这艰难的小半个月,是否能等到10月份鬼子在津门的投降。
“关大哥情况还好”
陶灿华开口答道,“刚刚他和我说,关大哥只是受了轻伤,现在已经躲起来了。”
“那就好”卫燃闻言松了口气,如果关秉文也出了意外,也未免过于残忍了一些。
在这短暂的交流过后,两人全都陷入了沉默,这车厢里,也只剩下了暴雨敲打车顶和车窗带来的白噪音。
顶着暴雨将车子慢悠悠的开回书寓,陶灿华看着车窗外的雨幕不由的叹了口气,“这天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晴。”
“快了,很快了。”卫燃在将车子开进车库的同时笃定的说道。
“我看也是”陶灿华信心满满的念叨了一句,等卫燃停稳了车子,立刻推开了车门,“我去闩门”。
“麻烦你了”
卫燃说着同样推开了车门,拎着那俩装满了各种采购来的小物件以及一双皮鞋的兜子走进了一楼的大厅。
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舒适的干净衣服,卫燃眼瞅着这书寓里没有自己的事情,索性也就没有再离开房间,只是躺在床上暗暗琢磨着。
需要他好好想一想的事情确实不少,除了关秉文能不能活下来,会不会再遇到危险,更迫切的问题却是,零露小姐到底是怎么暴露的,是谁发现了她,又或者说,是谁出卖了她。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更加担忧的问题,他可是清楚的记的,这次进入这个历史片段,回归任务之一是加入抗日杀奸团,并且协助陶灿华完成刺杀任务。
协助陶灿华完成刺杀任务这个暂且不提,这加入抗日杀奸团,却是眼瞅着没戏了,这都1945年的8月了,以他对这段历史的了解,抗日杀奸团将会在这一年鬼子投降之后决定解散,那些曾经怀揣着满腔热血杀敌报国的杀奸团成员也会在杀奸团解散之后各奔东西。
所以这次回归任务没办法完成了?如果回归任务没有办法完成,自己还能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吗?
在这纷杂的思绪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来到了中午,窗外的肆虐了许久的暴雨总算渐渐消停下来。
蹲在门厅外的台阶上吃完了一大碗杨妈和孟大爷做的打卤面,卫燃见实在是无事可做,索性趁着那些戏班子成员们午睡的功夫钻进了地下印刷室。
现而今,这印刷室里愈发的拥挤了一些,随处可见等待印刷的纸张和一桶桶的油墨几乎占据了地下室通道一半的空间。
当他穿过一层层的棉布帘子的时候,也渐渐听到了安迪低声哼唱的儿歌。
小心的掀开最后一道帘子,卫燃立刻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安迪,以及趴在床上睡的口水都流出来的小家伙同仇。
“喂她吃过东西了?”卫燃低声问道。
“嘘——”
安迪示意卫燃小声一些,心累的说道,“吃过了,吃了一个煮鸡蛋,还喝了小半碗粥,刚刚还吃了一小角西瓜,这小祖宗可算是睡着了,她醒着的时候一直在哭呢,跟唐僧念紧箍咒似的。”
“伤口疼,难免的。”卫燃将声音放的更低了一些,“她太小了,不能给她用太多止疼的药剂,这两天只能让她自己坚持一下了。”
“我知道”
安迪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招手叫来一个小姑娘示意帮忙照看同仇小朋友,随后轻轻拍了拍卫燃的肩膀,示意他跟着离开房间,钻进了通道里面。
穿过一道格外厚实的棉被帘子,身上只穿着睡衣的安迪盘腿坐在了一个木冰箱上,自顾自的点上颗烟嘬了一口,接着却用德语问道,“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有”
卫燃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关家父女身死,关秉文暂时还没有被抓的消息,以及他和陶灿华午饭前将这消息传出去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对方。
晃了晃神,安迪抹了抹眼角,“我我知道了,小关有消息了,记得,记得和我说一声。”
“嗯”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卫燃点了点头,嘴上也含糊不清的应了一下。
“上去吧”安迪挥了挥手,“别在这儿耽搁太久了。”
“你”
“我没事,放心吧。”
安迪强撑起一抹微笑,再次擦了擦眼角,“早就想到了,我昨晚就猜到会这样了,没事,我没事,你快上去吧。”
暗暗叹了口气,卫燃转身穿过一道道的厚实的棉布帘子,在安迪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不可闻的抽泣声中离开了这间只有悲痛的地下印刷室。
接下来的这个下午,卫燃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几乎哪都没去,等到傍晚黄昏时分,外面的天色终于彻底放晴,一辆辆的轿车或者黄包车也相继停在了书寓的门口,一位位富家太太,又或者一个个衣着考究的日侨乃至一些衣着得体的年轻人,又或者满脸妖娆的舞女,也在茉莉和陶灿华的引领下相继上了二楼。
只不过,让卫燃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这舞会眼瞅着还有不到五分钟就要开始的最后时候,随着一辆美国轿车停在门口,随着茶色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植田先生和他所谓的女儿佑美竟然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俩犊子怎么来了?
站在二楼落地窗前的卫燃暗自念叨了一句,随后迈步走到美香的身旁提醒了一番,这才下楼迎接。
“田先生和佑美小姐可是我们这书寓的稀客”都不等人走下楼,卫燃便一脸热情的招呼道。
“你和你表姐美香小姐一样会讲话”
头发已经花白的植田先生用带着一丝丝奉天口音的汉语笑着说道,“来之前忘了提前打招呼,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舞会有没有我和小女的位置。”
“您这话说的,有!肯定有啊!”
卫燃话音未落,穿着一身礼服的美香也拎着裙角从二楼走了下来,热情的握住了佑美的手,“佑美妹妹和田先生可是有日子没来我这里了。”
“今天不忙,突发奇想的想来这里坐坐。”
植田说着指了指身后,“等下小苏妈和古川先生也会来,他们坐的黄包车,出发的也晚一点儿,速度会慢一些。”
“既然这样,我陪田先生和佑美妹妹先上楼吧。”美香说着又看向了卫燃,“表弟,你在这儿迎一下小苏妈和古川先生。”
“交给我吧!”卫燃拍着胸脯应下了这个差事。
“田先生,佑美小姐,我们上楼吧。”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佑美手的美香客气的邀请道。
“请”
“请”
植田和美香又额外客气了一番,这才先后上了二楼。
“这俩狐狸过来干嘛来的?”在门口当门童的秋实不解的低声问到。
“黄鼠狼给鸡拜年”陶灿华哼了一声,“肯定是没安好心。”
“不怕他没安好心”
同样留在一楼门厅处的卫燃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就是不知道他安了什么坏心思。”
“可惜染谷先生和顺子小姐回家了”秋实担忧的叹了口气,“现在连个真心愿意帮着小姐打掩护的人都没了。”
“染谷夫妇回家了?”卫燃不由的一愣,“回哪了?”
“回招核呗”
秋实奇怪的看着卫燃,“昨天一早天都没亮呢,不是你开车把他们两口子送去码头的吗?我记得好像车票还是灿华你帮忙买的呢。”
“可不”陶灿华点点头,“给他们买的到长崎的船票,听说最快也要后天中午才到呢。”
“等下,你刚刚说是买到哪的船票?”卫燃不由的一惊。
“长崎呀”陶灿华奇怪的看着卫燃,“怎么了?”
“没,没什么。”
卫燃压下心头的不安,装作不经意的摆摆手,“昨天事儿多,我都给忘了这一茬,还想着他们两口子今天怎么还没来呢。”
秋实闻言接过了话茬,“我听顺子太太说,他们这次是回去述职的,短则一个月,慢的话,恐怕要等快秋天的时候才能回来呢。”
“秋天啊”
卫燃不由的暗自摇头,如果染谷夫妇真的坐上了开往长崎的客轮,恐怕.恐怕他们两口子
原来倒在黎明前的还有他们吗?
卫燃看着小院门口从黄包车上下来的小苏妈和古川先生不由的攥了攥拳头,他现在只恨不能给津门所有的小鬼子都买一张立刻回长崎的船票!
无论他内心有多少遗憾,当小苏妈和古川先生联袂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卫燃还是立刻换上了笑脸热情的迎了上去。
这天晚上,二楼的宴会因为小苏妈和古川先生以及植田父女的到来显得格外的热闹,以至于连舞会的时间,都稍稍往后延长的半个小时。
但让卫燃无比在意的是,在几支舞曲的间隙,小苏妈和佑美却轮番找上美香,躲在角落里低声聊着什么,甚至小苏妈最后还拉着美香钻进了二楼的暗房,两人在暗房里更是密谈了足足一支曲子的时间这才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九点半舞会结束,卫燃陪着美香送走了每一位玩尽兴的宾客,等到最后一辆黄包车消失在视线中,等到孟大爷一瘸一拐的栓上了小院的栅栏门,刚刚还笑意盈盈的美香却打了个哆嗦,就连脸色都变得有些惨白。
“怎么了?”卫燃一把抄住了美香的胳膊低声问道。
“走,和我。”美香用力喘了口气,“扶我上楼,不,扶我去车库吧。”
“好”
卫燃低声应了对方,搀扶着她穿过了一楼的大厅,又穿过通往车库的小门儿,最后将她送进了那辆车子的后排车厢里。
等卫燃也坐进去,美香颤抖着给自己点上了一颗香烟,猛嘬了一口低声说道,“小苏妈说,是佑美,是佑美杀了零露。”
“你说什么?”卫燃心头一惊,紧跟着皱起了眉头。
“小苏妈在佑美的手上看到了当初同仇出生的时候,安迪送给零露的镯子。”
美香用力喘了口气,继续说道,“那镯子是当年小苏妈送给我的,不过我手腕太细,手也小一些,戴着容易掉下来,所以后来我把那镯子送给了安迪。”
似乎是生怕卫燃不信,美香继续说道,“更早的时候,那镯子是我爹迎娶我亲娘之前送她的礼物。后来我家出了变故,我娘托小苏妈带我逃出去的时候,又把那镯子给了小苏妈当盘缠。”
美香弹飞了手里的香烟和套在上面的黄金烟嘴,用尽了力气狠狠的捶打着前排的座椅靠背,咬牙切齿状若疯狂的说道,“她不会认错的,我也绝对不会认错!那镯子刚刚就戴在佑美的手腕上!那个婊子!她是故意让我看到那个镯子的!她是故意的!
还有,还有!小苏妈和我说,她昨天傍黑撞见佑美的时候,她正在洗手池子里洗那镯子还有她自己身上的血呢,她还在水池子上看见了关家大爷的扳指,那扳指一样染着血呢!
如果不是她杀的,会是谁杀的?”
“什么时候对植田和佑美动手?”卫燃干脆的问道。
只不过,美香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愈发痛苦的说道,“还有,古川先生打算带小苏妈回招核。”
“啥玩意儿?回,回招核?”卫燃不由的愣了愣,“什么时候?”
“这个月的月底”美香闭上眼睛无力的说道,“小苏妈不想跟他走,她打算逃。”
“逃去哪?”卫燃顿了顿,又额外问道,“怎么逃?”
“逃不掉”
美香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道,“小苏妈说,她跑了容易,但是古川肯定会来咱们这里要人。咱们交不出人来,就得拿人命偿。
为了我,为了你,为了秋实和灿华,为了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能活下来,她不打算跑了,她决定跟着古川去招核,以后她的日子不会差多少,咱们这里也不至于受了牵连。”
“来得及”卫燃突兀的说道,“还来得及。”
“你你说什么?”美香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期冀的看着卫燃。
“如果古川打算这个月月底离开津门的话,还来得及。”卫燃笃定的说道,“咱们说不定能救下小苏妈。”
“真真的?”
美香抓紧了卫燃的胳膊激动的问到,那略显修长的指甲,几乎都嵌进了卫燃的皮肉里。
“真的”
卫燃认真的点了点头,“哪怕能撑到月中,咱们就有机会。”
美香闻言愣了愣,随后便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抱紧了他开始嚎啕大哭,哭的哭的像个受尽了这苦难世间所有委屈和不公的孩子。
九一八,不忘国耻,不忘世仇。
第1231章 那棵西府海棠
1945年8月4号这天一大早,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便准时在五点起床,如往日一般,规律的刷牙洗脸吃过早餐,接着便在陶灿华和秋实的带领下,或是在地下室忙着练习新的戏剧。
同样早起的还有卫燃,只不过相比之下,他无疑要清闲的多,在将楼上楼下的花花草草浇了一遍水,顺便给那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添了些诸如花生瓜子之类的口粮之后,便独自端着一壶茶,躲在了银杏树下的石桌边,一边享受着掺杂了泥土气息的潮湿空气,一边留心观察着小院铁栅栏门外的情况。
等到上午九点,随着天气变热,卫燃也端着茶盘,跟着第一个骑着自行车赶过来的舞蹈班学员一起走进了一楼大厅。
从九点到九点半,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陆陆续续能有二十来号年轻且陌生的男男女女相继来到了书寓,在茉莉的引导下上了二楼。
不久之后,茉莉弹奏钢琴伴舞的音乐和地下室里隐隐传出来的华夏传统戏剧唱腔,在一楼似有若无的交织在了一起。
在一楼小坐了片刻,卫燃见没人再来这书寓,这才叼着烟独自上了二楼,在楼梯口驻足片刻之后,和美香打了个招呼,又独自上了三楼,钻进书房打开柜子,小心的绕开楼梯台阶上的各种杂物,钻进了满是灰尘的阁楼里。
小心的将老虎窗上粘着的,已经泛黄的报纸撕开一角,卫燃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望远镜,透过那掀开的一角看向了外面。
在望远镜的视野里,叙情书寓的斜对面不到20米远的距离,便停着两辆黄包车。
只是,那黄包车的车夫却并没有趁着早晨这舒适的温度忙着拉活儿,反而悠闲的坐在了黄包车的车厢里,透过望远镜,卫燃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土黄色的棚子里藏着的车夫,还在抽着烟卷。
还真是被盯上了?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番,却是一点都不慌。这都八月4号了,再有两天,那些鬼子的心思恐怕就要转移到别的地方了,至于眼下,只要足够耐心就可以了。
收起望远镜,卫燃离开阁楼之后却并没有选择回房间休息,反而故意驾车离开小院儿,慢悠悠的开往了津门城区的方向。
果不其然,都不等他离开英租界,这车子的身后便多了几条伪装的并不算多么自然的小尾巴。
故意带着这些小尾巴沿着波光粼粼的海河转了大半个上午,卫燃直等到太阳升到最高点,将地面炙烤的无比闷热的时候,这才调转车头开进了日租界,故意找了几家鬼子经营的商行商店,或是买两包烟,或是买些垂钓的工具,又或者干脆买上些壮阳补肾的药物,乃至他根本没机会用上的套套。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并没有什么太过于明确的目的——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盯着书寓的人浪费这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罢了。
最后去意大利租界又转了一圈,顺便找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好好吃了一顿意式午餐,吃饱喝足的卫燃这才带着屁股后面的小尾巴又兜着圈子开回了位于英租界的叙情书寓,只留下身后那俩骑着自行车跑了大半天,都快把车链子蹬细了的大冤种,气喘吁吁的和书寓门口不远处的黄包车夫对视了一眼。
这天下午,卫燃却是哪都没去,老老实实的躲在一楼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好好睡了一觉,直等到下午六点,那些过来学习跳舞的年轻人相继告辞离开,他这才舍得爬起来。
“上午干嘛去了?”美香在目送着最后一名学员离开之后,这才朝着站在身后打哈欠的卫燃低声问道。
“出去溜达了一圈儿,买了些杂七杂八根本没用的东西。”卫燃伸着懒腰低声答道,“顺便遛一遛狗。”
“门口有狗?”美香转过身,背对着小院门口,靠在进门台阶扶手上笑着问道。
“不少呢”卫燃一边说着一边给对方分了一支烟。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美香任由卫燃给她点上香烟,同时却也问出了昨晚就没能从后者的嘴里问出答案的问题。
“再等等”
卫燃笑着答道,“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好吧.”美香点了点头,只能再次压下了心头的疑惑。
在如此的煎熬和各有各的辗转反侧中,叙情书寓也迎来了8月份的第五天。
这天恰逢周日,书寓难得的不用开门做生意,美香索性也在卫燃的建议下,让茉莉帮忙准备了一些礼物,带着卫燃和陶灿华以及茉莉三人,驱车赶往了小苏妈住的那栋小楼。
等到美香亲自敲开房门,小苏妈见无论是卫燃还是陶灿华又或者茉莉,他们的手里各自都拎着礼物的时候,那张胖脸上也立刻浮现出了大大的笑容。
“你这赔钱货就知道乱花钱”
身上穿着和服的小苏妈虽然脸上带着笑,但还是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一边热情的招呼着一行人进屋一边说道,“你们来的不巧,古川先生和植田先生都不在家,倒是佑美在家,但是她还没起床呢。”
“无妨”
美香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神色如常的说道,“让佑美妹妹继续睡吧,我们过来也是昨天您说了准备和古川先生一起搬到招核生活,所以这才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行李需要我们帮着收拾的。”
“你这么说还真有”小苏妈立刻说道,“大外甥,还有灿华和茉莉,你们都快放下手里的东西和我上楼一趟。”
“好嘞!”
卫燃痛快的应了一声,将手里拎着的礼物放在桌子上,跟着小苏妈,第一个踩着木制楼梯上了二楼。
“你们动静小点儿”
小苏妈压低了声音,同时伸手指了指二楼一个房门紧闭的房间说道,“佑美那孩子还没睡醒呢,可别吵醒她。”
“知道知道”
听懂了小苏妈暗示的卫燃连连点头,他身后的茉莉和陶灿华也跟着点了点头,随后跟着小苏妈走到了二楼的阳台边上。
“就这个”
小苏妈指了指阳台上那棵修剪的格外漂亮的西府海棠盆栽惋惜的说道,“这株海棠我养了二十多年了,这次去招核怕是带不走了。你们三个一起把它抬下去吧,等下搬到你们书寓里找地方种起来,也算是让它有地方落地扎根了,不至于悬在这二楼根本接不着地气。”
三人虽然都听出了小苏妈这话里的话,但此时实在是不适合说这些的时候,甚至,他们都不敢看一眼二楼佑美的方向。
念及于此,卫燃最先说道,“来吧,咱们抬一下试试。”
闻言,陶灿华和茉莉立刻和卫燃一起,用手拽住了这棵海棠树下,那个直径能有半米的青色瓦罐的边缘,合力将其小心翼翼的抬了起来,一点点的挪到了楼梯的边缘,又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将其挪到了一楼。
这样的动静自然吵醒了仍在“睡懒觉”的佑美,这姑娘在得知美香等人过来做客之后,也急匆匆的下楼,热情而主动的招待着众人。
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对方手腕上那支温润的镯子,卫燃神色如常的收回了视线,端起杯子尝了尝满是沫子的日式点茶。
佑美不知道是注意到了卫燃,还是恰好将话题聊到了这里,待卫燃放下杯子之后,用虽然有些跑调,但却甜的起砂的汉语问道,“我之前曾经听美香姐姐不止一次提起过,说卫燃哥哥的琴艺其实比灿华先生的还要好?”
“佑美妹妹看来是忘记了”
卫燃故作伤心的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可就为你专门演奏过几首曲子呢。但佑美妹妹最后还是选择让灿华教你弹琴,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碰过琴弦了。”
“无耻”
佑美在心底偷偷骂了一句,同时,这房间里除了卫燃之外的其余几个人,也跟着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我怎么能忘记呢,只是当时对琴艺尚且一窍不通,实在是分不出好坏罢了。”
佑美歉意的躬了躬身,随后借着这个话题继续问道,“不知道卫燃哥哥能不能再给我弹奏一遍当初弹过的曲子呢?我已经和陶老师学了很多年古琴了,现在想来是能听懂了。”
“佑美妹妹想听,我当然能弹。”卫燃故作敞亮的答道,“把琴拿来吧,我这就”
“不不不”
佑美不等卫燃说完便摆了摆手,“今天太仓促了,明天吧怎么样?明天我会让我父亲也把时间空出来。”
说到这里,佑美又看向了陶灿华,“陶老师明天也一起来吧,我想请您到时候也一起演奏几首曲子。”闻言,陶灿华看了眼似乎在专心品茶的美香,随后点了点头,“没问题,还是和以前一样下午两点吗?”
“对”佑美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还是下午两点。”
“佑美妹妹放心,我们会准时赶到的。”故意摆出一脸色相的卫燃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
“我和家父明天会在家等二位的”
佑美一边说着,一边给美香和卫燃以及陶灿华和小苏妈各自添了一杯茶,“接下来你们肯定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各位了。”
客气的送别了起身离席的佑美,美香和小苏妈以及卫燃三人忧心忡忡的对视了一眼,随后默契的将话题转移到了小苏妈和古川先生的新生活上。
一番闲聊,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美香也适时的起身告辞,带着卫燃等人离开了这栋小楼,钻进门口树荫下停着的车子里,拉着那棵茂盛的西府海棠盆栽,慢悠悠的开往了书寓的方向。
“佑美明天邀请你们两个过去恐怕是不安好心”美香不等车子跑起来便皱着眉头说道。
“她还能杀了我们不成?”陶灿华满不在乎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会不会杀了你们先放在一边儿”
和美香并排坐在后面的茉莉皱着眉头说道,“相比这个,我更担心佑美把你们俩扣下来,问小姐换人。”
“换人?换.你是说.”
陶灿华立刻心头一跳,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藏在地下印刷室里的那个小家伙唐同仇!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美香立刻皱起了眉头,如果佑美明天真的撕破脸,以小苏妈、陶灿华以及卫燃作为人质,要挟自己交出唐同仇和关秉文可怎么办?
不等她想出对策,坐在副驾驶的卫燃却只是点上颗烟,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倒是不觉得她打算要挟你”。
“说说你的想法”美香凑近了些,用双手抓着前排座椅的靠背问道。
“首先,她要先确定那孩子和小关确实藏在咱们书寓,才有可能用出现你们刚刚担忧的情况。”
卫燃说完笑了笑,“但如果她们确定了小关和同仇就藏在书寓里,也就没必要用这撕破脸的一招了,直接派人围了书寓掘地三尺或者干脆一把火烧了不就好了。”
“所以佑美并不知道小关和同仇在不在咱们的书寓里”跟上卫燃思路的美香笃定的说道。
“她肯定不知道”
卫燃说到这里却稍稍回过头,“但最重要的是,你们想过没有,佑美为什么要抓小关?或者说,她为什么要抓零露?”
“为什么?”负责驾车的陶灿华没脑子的问道。
“小关也好,同仇也好,包括零露,都不是它们的目标”
卫燃看了眼窗外,“它们要找到的,是关家姐弟背后运作的那张大网,是衔接那张大网每一个节点的每一个人,是这张大网遮盖住的电台和印刷室。”
“所以.”
美香不由的在这大热的天气里打了个哆嗦,“她在引诱我们对外联系求援?!”
“也可能在引诱我们发报”
卫燃给出了另一种可能,而且是极有可能的答案,“我猜的没错的话,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恐怕有人会趁着我和灿华不在的时候,给书寓制造一些恐慌,逼着你们自乱阵脚,只要你们有人忍不住做出什么,也就相当于帮佑美印证了它们对书寓的怀疑。”
说完这些,这闷热且弥漫着烟味的车厢里也陷入了冰冷的沉默,倒是卫燃却根本就不慌。
明天,明天不但会出现意外,而且会是个史无前例的超大号意外,到时候佑美等人如果真的仍有心情听他和陶灿华弹琴,他就算拼着产奶的劲儿,也得好好给它们弹一曲好日子听听。
只可惜,这条“未卜先知”,他却只能透露到这里了,他如果敢把明天才会发生,而且肯定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保不齐已经隐隐发热的左手虎口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惩罚。
一路商量着明天可能发生的情况回到书寓,卫燃顺便在半路再次买了今日份的骆驼烟。等回到书寓便立刻招呼着陶灿华和茉莉帮忙,后备箱里的盆栽小心的搬了出来。
“小苏妈说让咱们把它种在院子里”卫燃凑到美香的身旁低声提醒道,“我猜这瓦罐里说不定藏着什么。”
闻言,美香不由的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卫燃。
“选个地方种起来吧”卫燃轻声提醒道。
闻言,美香想了想说道,“就种在厨房后面吧,挨着锅炉房的位置,表弟,你和灿华负责这件事,茉莉,你去叫上秋实一起帮忙。”
“哎!”
茉莉立刻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进了书寓。
“找到什么的话赶快给我送过去”美香低声嘱咐了一句,随后迈步走上了台阶,不紧不慢的走进了一楼大厅。
和陶灿华对视了一眼,卫燃二人合力将这沉甸甸的瓦罐连同里面种的海棠一并抬进了车库,又穿过车库里侧的小门进入大厅,最后穿过了一楼的厨房,将这瓦罐放在了杨妈和孟大爷拿来种各种调料的那一小块空地上。
和正在忙活着制作午饭的杨妈以及孟大爷解释了一番,这俩人等茉莉带着秋实也过来之后,立刻一个关了后门,一个关了厨房的门儿。
有这两位老将把守,卫燃和陶灿华各自拿起一把铁锹,在挨着锅炉房的位置挖了一个足够把整个瓦罐都埋进去的坑。
一起准备就绪,卫燃伸手拿起一把劈柴的斧头砸在了瓦罐上。
“铛!”
伴随着一声脆响,这瓦罐应声碎开,化作一片片的瓦片剥离开来,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根络和略显潮湿的泥土,更露出了埋藏在那些泥土里的一个个黄金首饰,以及掺杂其中的几根大黄鱼、小黄鱼金条!
“这是.”茉莉愣了愣,“这是小苏妈所有的家当”
“还有这个”
卫燃从泥土中揪出一团红布,等他展开这红布和里面一层之前似乎用来包裹点心用的蜡纸,众人也看到了一个卷成了卷的牛皮纸信封。
轻轻展开这略显潮湿的信封,其上却是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几个依稀可辨的字——香香亲启。
“是小姐的小名儿”
已经意识到什么的茉莉低声说道,“只有小苏妈会这么叫她,但是一年也叫不来几次。”
秋实跟着低声说道,“小姐说,她没踏进风月场之前,小苏妈经常这么叫她,后来就”
“秋实,去把这封信先送上去吧。”
卫燃将手里的信封连同包裹它用的那块油纸和红布一并交给了秋实,等她穿过厨房离开之后才继续说道,“来吧,咱们把这些东西收拾出来,然后把这棵海棠种上吧。”
第1232章 琴瑟和鸣中的企盼
战地摄影师手札正文卷第1232章琴瑟和鸣中的企盼叙情书寓厨房后门,在卫燃和陶灿华以及茉莉三人的忙碌中,一件件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黄金首饰和一根根不同大小的金条都被清理出来,放进了一个装满了水的铁皮桶里。
问杨妈借来一条晒干了留着刷锅用的老丝瓜瓤,茉莉撸起袖子,将这些黄金首饰和金条一样样的仔细刷干净了,接着又用毛巾吸干净了水分,这才丢进了一边摆着的秤盘里。
等最后一根儿小黄鱼儿丢进秤盘,陶灿华略显费力的将其拎起来,随后缓缓挪动坠在称杆上的秤砣。
等到两边平衡,陶灿华捏住秤砣的挂绳看了看,低声说道,“13斤14两!小苏妈怎么攒下来的?”
“不该咱们知道的别问!”
茉莉责怪的瞪了陶灿华一眼,将秤盘里的那些黄金物件全都装进了一个原本用来装馒头的小笸箩里,接着又盖上了一块残存着窝头渣渣的屉布,略作犹豫之后低声说道,“灿华,你在这儿把那颗海棠树种上,表少爷,你受累随我一起把这东西送上楼吧。”
“好”
卫燃痛快的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茉莉叫上自己纯粹是为了避嫌,哪怕美香早就给了她完全的信任。
跟在茉莉的身后穿过厨房踩着木质楼梯一路上楼。等二人走上三楼的时候,却发现美香正窝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张写满了潦草字迹的信纸,将头埋在臂弯里抽泣着,而秋实则坐在旁边轻轻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熟练的安慰着。
“咳咳”
卫燃站在楼梯口轻轻咳了一声,美香也立刻抬起头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随后将手里那封信仔细的叠好塞进了信封里。
“过来吧”美香清了清嗓子之后招呼道。
闻言,卫燃却并没有挪动脚步,只是看着身旁的茉莉说道,“你自己过去吧。”
“好”
茉莉点了点头,将笸箩上盖着的那块屉布递给了卫燃,独自捧着沉甸甸的笸箩走向了美香。
与此同时,卫燃也干脆的转身下楼回到了厨房,将那块残存着窝头渣渣的屉布还给了杨妈,随后穿过了后门。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陶灿华已经将那株根须繁茂的西府海棠种进了提前挖好的坑里并且浇透了水,此时正忙着用墙边的碎砖头和砸碎的瓦罐碎片给这颗海棠周围摆圈儿呢。
“明天咱们弹什么曲子?”陶灿华一边忙活一边低声问道。
“我就会那几个,多了也不会。”卫燃干脆的答道。
陶灿华闻言沉默片刻,接着问道,“我们要带着家伙吗?”
“不带.不,带着,带着吧。”
卫燃开口说道,“我估摸着去了之后他们肯定会搜身,到时候随便他们搜出来吧。”
“行”
陶灿华沉闷的应了一声,又在沉默了片刻后问道,“这小鬼子眼瞅着是要败了,咱们.咱们还有机会报仇吗?狗鱼的仇,克勤和克俭兄弟的仇,唐大哥和零露小姐的仇,咱们”
“有机会”卫燃认真的点了点头,“肯定有机会。”
“嗯!”陶灿华同样用力的点了点头。
“今天好好休息”卫燃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明天保不齐会发生什么呢。
说完,根本没帮上什么忙的卫燃站起身,重新点上颗烟,接着又穿过了厨房钻进了车库,却是连即将做好的午饭都不打算吃,便踩死了油门开出了书寓,沿着街道心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和他预料的一样,他这边前脚刚刚离开,便有一辆自行车跟着追了上来。
看了眼后视镜里那个卖力瞪着自行车的人影,卫燃笑了笑,换挡继续提高了车速。
如此心急火燎的将车子开出英租界,卫燃在法租界里一顿乱晃顺便又买了两包烟,接着却又马不停蹄的开往了火车站的方向。他这边将架势做的够足,身后跟着的人自然也变多了一些。
只不过,让后面跟着的那些人失望的是,卫燃在将车子开到火车站之后,却只是找了一家日式餐厅进去,随意的点了几样菜便坐下来开始胡吃海塞,却是全然不管外面隔着窗子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的那几个满头大汗的尾巴。
当天,他更看不到的是,在他吃到一半的时候,负责跟踪监视的这群人的头头后知后觉的一拍脑门儿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心急火燎的带着人又赶到了叙情书寓附近。
只不过,让他咬牙切齿的是,根据仍在这儿守着的黄包车夫汇报,刚刚自打卫燃离开之后,这书寓别说人,连耗子都没进出过一只!
等这些人不信邪的又赶回了火车站附近的那家日式餐厅,却恰好看到卫燃刚刚吃完了午餐,叼着一颗烟不紧不慢的钻进了那辆轿车。
带着身后被戏耍了一路的尾巴又回了书寓,卫燃刚刚停好了车子,却被在门口等着的美香给叫上了三楼。
“帮我个忙”美香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
“什么忙?”跟在后面的卫燃抬头问道。
只不过,美香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卫燃上了三楼,又走进了她的卧室。
“试试看能搬动吗?”美香指着放在床边的两口皮箱问道。
伸手试了试,这两口箱子都不算大,但第一个少说都有三四十斤的重量。
第二口箱子能重了将近一倍,不仅如此,这第二口箱子上还有两个挂锁,箱体上更是有着“染谷由纪夫”的日语字样。
他甚至清楚的记得,这是当初鬼子占了英租界的时候,他跟着染谷去对方住的家里搬运行李的时候带回来的那口箱子。
“能搬动”卫燃压下心头的疑惑开口答道。
“拎上它们,和我下楼。”美香说着,已经第一个转身离开了房间。
见状,卫燃一手拎着一口箱子跟着离开房间,跟着下到了一楼,又跟着美香进入了地下室,钻进了隐藏在镜子后面的小门,进入了地下印刷室。
只不过,帮着拎皮箱进来的卫燃都没来得及和房间里正在哄同仇小朋友的安迪打声招呼,就被美香挥手赶了出去帮忙放哨。
8月5号的这个下午,美香在印刷室里逗留了足足四五个小时的时间,直到晚餐将近,这才一手拎着痰盂,一手拎着尿桶走出来交给了卫燃,她自己则在将洗刷干净的痰盂和尿桶送下去之后,亲手关闭了那扇巨大的镜框。
如往日一般分楼上楼下吃过了晚餐,美香早早的便上了楼,那些早起早睡的戏班子成员,也在排着队洗过澡之后回了他们各自的宿舍。
相比之下,倒是陶灿华似乎有些失眠,等戏班子成员都睡了之后,独自走出了门厅,坐在了小楼一侧银杏树下的石桌边上。
不久之后,穿着睡衣的秋实也从楼上走了下来,悄无声息的穿过门厅,在冷冽的月色下,坐在了陶灿华的对面,俩人隔着一张冰凉的石桌小声聊着什么。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一楼房间里的卫燃。严格来说,他倒并非睡不着,只是今日份的抽烟任务,还剩下来两颗没有完成呢。
只不过,不等他点燃剩下的香烟,他便听到了房门外似乎又有什么动静。
轻轻打开房门,卫燃一眼便看到,穿着睡衣的安迪正忙着将壁炉里取出来的天线接在那台简陋的电台上。
见卫燃走出房间,安迪只是从兜里取出她的玳瑁烟嘴放在桌子上,随后便继续忙活着,任由卫燃给她的烟嘴塞上一颗骆驼牌的香烟,又送到她的嘴边,等她咬住之后,用打火机帮忙点燃。
在缭绕的烟雾中,安迪抽了一口烟,随后拿起耳机戴在头上,扭头看向了一楼的座钟。
不久之后,伴随着座钟开始晚上十一点半的准时报时,安迪也翻开了面前的记事本,拿起了夹在里面的铅笔。
很快,卫燃便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急促滴答声,也看到了安迪流利的在记事本上刷刷刷的写下了一组组的数字。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安迪便合上记事本关闭了电台,随后熟门熟路的将天线拆下来,塞进了壁炉的烟囱里。
“和我来”
安迪低声嘱咐了一句,拎着电台,带着卫燃走进了储藏间,走进了只亮着一盏灯的地下室。
“我听美香说,明天伱和灿华去给鬼子弹琴唱曲儿?”安迪坐在正对着戏台的沙发上问道。
“我只会弹琴,不会唱曲儿。”卫燃笑着回应道,“而且只会那么几首曲子。”
“把你会的给我弹一遍怎么样?”安迪突兀的问道。
“当然可以”卫燃痛快的应承下来。
“我先把电台送下去”话音未落,刚刚坐下来的安迪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向了那面巨大的镜子。
“我去取琴”
同样刚刚坐下的卫燃也跟着站了起来,等对方进入那扇通往印刷室的小门儿之后,这才将镜子推回原来的位置,踩着台阶返回了楼上。
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去问仍在外面和秋实聊天的陶灿华借琴,卫燃索性连房间都没回,就在关上门的储藏间里取出了金属本子里的古琴瑶光,随后便转身又跑进了地下室。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却发现不止安迪坐在了戏台前的沙发上,在她的身旁,还坐着另外三位负责地下室的姑娘。
“我们四个从来没有坐在戏台前面听过戏,也没坐在这里听过弹琴唱曲儿。”安迪微笑着解释道。
“我会的不多,但我敢保证,以后你们肯定有机会坐在沙发上听大家给你们唱戏的,不会太久,我保证。”
卫燃诚恳的做出了承诺,随后拎着琴盒走上戏台,随意的盘腿坐下来,接着又将琴盒打开,从里面取出古琴瑶光放在了重新扣好的琴盒上。
仔细的挽起袖口,卫燃格外正式的说道,“接下来我要演奏的曲子名叫广陵散,如果有弹得不对不好的,诸位姐姐一定多担待,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带着钱的,就捧个人场。”
这一本正经的场面话说完,无论安迪还是那三个姑娘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状,卫燃也压下心头莫名的酸楚,认真的开始了演奏。
很快,随着一曲终了,安迪最先带头轻轻鼓掌,紧跟着,那三个从未在台前听过戏听过曲儿的姑娘,也满脸欢笑的跟着小声鼓掌,小声叫好。
“接下来是我会的第二首曲子,叫酒狂。”
卫燃说完,等台下的四位听众安静下来,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始了演奏。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被那面巨大的镜子挡住的台阶上,坐着陶灿华和秋实。
“表卫大哥弹的这曲子,我这辈子可能都弹不出来。”陶灿华颇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随后贴着秋实的耳朵低声问道,“我教你的那几首曲子会弹了吗?”
“我都练了差不多四五年了还能不会?”秋实小声答道。
“走,我们去拿乐器,也给她们弹几首曲子听听。”陶灿华话音未落已经站了起来,随后伸手拉起了秋实。
等到卫燃演奏完了他会的第二首曲子酒狂,随着安迪等人的小声鼓掌,换了长衫的陶灿华和换了一身旗袍的秋实,也带着乐器和一个食盒走进了地下室。
“表少爷弹奏完了,我和秋实也想登台献丑,给大家弹几首曲子听听。”陶灿华说着,还轻轻拍了拍怀里抱着的琴囊,以及肩上背着的,一个同样套着布罩儿,但却足有两床琴那么大的不知名乐器。
“今天晚上可有福了”
安迪笑着说道,与此同时,秋实也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一盘水果和一盘花生瓜子摆在了桌子上,随后又熟门熟路的给这四位沏了一壶参茶端了上来。
“我还有最后一首曲子,名字叫列子御风,献丑了。”
卫燃说完,再次开始拨动了琴弦。陶灿华也将他背着抱着的乐器放在一边,拉着秋实坐在了另一张沙发上。
就在卫燃弹奏他会的最后“一板斧”的时候,一楼储藏间的门口,茉莉也叼着一颗烟坐在了紧闭的房门外,靠着墙出神的看着落地窗外清冷的月色。
而在她默默守着的地下室里,卫燃在演奏完了最后一首曲子之后,也在那四位听众小声的鼓掌中将古琴让给了陶灿华和秋实。
“秋实姐用的那是什么琴呀?怎么那么个头儿?都有门板大了。”一个留着一字刘海短发的姑娘小声朝刚刚从台上下来的卫燃问道。
“那个.可能是古筝吧”卫燃不太确定的说道,他是真的分不清那是什么乐器,之前他也从未见陶灿华和秋实演奏过。
“这可不是古筝,表少爷又在逗人开心了。”
台上正在做准备的秋实笑着解释道,“这乐器叫瑟,琴瑟和鸣的瑟,这张大瑟还是灿华大哥亲手制作的呢。”
“呦——啧啧啧,听听听听,琴瑟和鸣,你们秋实姐姐这是故意显摆呢。”
一如曾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魅惑轻佻的安迪,拿腔拿调的调侃着已经是个大姑娘的秋实。
只不过,这次秋实却难得的没有害羞或者反驳,反倒大大方方的承认道,“今天我和灿华要表演的就是琴瑟和鸣。”
“没意思”
安迪故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语气里却满是不加掩饰的笑意,“那就祝你们两个小家伙琴瑟和鸣吧,你们接下来弹什么曲子给我们听听?先说好,如果弹的不如表少爷好听,我们可是不给茶水钱。”
这话一说完,跟着上来的三个姑娘也再次掩嘴轻笑,显然是很喜欢这假装款爷的设定。
“第一首曲子是神人畅,祈求平安顺遂的曲子。”
陶灿华说完和身旁的秋实对视了一眼,随后轻轻拨动起了身前那床古琴的琴弦。
片刻之后,秋实也跟着拨动那床大瑟的琴弦,相比古琴,这大瑟的声音要洪亮许多,但即便卫燃这个外行都能听出来,这大瑟不但没有喧宾夺主,反而和声音相对较小的古琴配合的相得益彰相辅相成。
还真是琴瑟和鸣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索性也就静下来来,坐在了安迪的身旁,任由对方将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安静的听着台上的二人弹奏着那首神人畅。
不久之后,这地下室里也再次响起了刻意压制的掌声,演奏完了一首曲子的陶灿华按住琴弦说道,“我们演奏的第二首曲子叫南风畅,熏风和煦,这首曲子寓意丰收安宁。”
“这个寓意不错.”
安迪颇为向往的轻声嘀咕了一句,接过卫燃递来的一杯参茶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很快,这地下室里便再次被陶灿华和秋实的琴瑟声填满,台下那三个卫燃至今都不知道准确姓名的姑娘,在看着台上的那对男女的同时,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了羡慕向往之色。
等到第二支曲子弹完,等到又一次的掌声过后,陶灿华和秋实对视了一眼开口说道,“我们还有最后一支曲子是秋风词,另外,春华戏班子自成立那天,其实就在排一出从来没有在这个戏台子上演过的戏。
那也是专门给诸位排的一出戏,等到了打跑了小鬼子的那天,就演给你们看,光明正大的演给你们看!”
这话一说出口,那三个姑娘再次送出了刻意压制的掌声,而安迪,则将手里的茶杯和没抽完的香烟全都递给了卫燃,随后闭上眼睛靠在了沙发椅背上,喃喃自语的念叨了一句“真好啊”
第1233章 想拿狸猫换太子
1945年8月6号,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卫燃却难得的睡了个懒觉,直等到早晨七点整,这才舍得从床上爬起来。
只不过,他却并没有急着离开房间去洗漱,反而从柜子里拎出一台之前“遛狗”的时候,特意从日租界的鬼子商行买的日产五灯收音机。
这玩意儿可不是鬼子倾销过来的三灯垃圾货,别说那些日伪的愚民电台,就连鬼子本土的广播电台都能清晰的收听。
将这台收音机的天线拉扯到了最大的长度伸出窗外,卫燃一番调整之后,将其固定到了一个可以清晰收听的鬼子本土广播电台频道上。
没有细听广播里叽哩哇啦的日语内容,卫燃只是将声音调到了最大,接着又拿起床头的怀表扫了一眼,随手将其丢在了桌子上。
“表少爷,你这是学日本话呐?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房门外,杨妈敲了敲门问道,“要起来吃早饭吗?”
“不急!”卫燃隔着门回应了一声,“半个钟头之后吧?我先听听广播。”
闻言,房门外的杨妈嘟囔了一句也就没了动静,但房间里的卫燃却将广播的声音调的更大了一些,随后却坐在了阳台摆着的竹制躺椅上,慢条斯理的点燃了一颗香烟,重新拿起了那支银壳怀表。
在他的耐心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上午七点十四分,卫燃丢开手里一直捏着的怀表,再次打开烟盒,重新点燃了一颗香烟,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在喷云吐雾中闭着眼睛,愈发认真的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内容。
当这第二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原本清晰的广播突然间出现了一瞬间看似平常的杂波干扰。
扫了眼身旁桌子上的怀表表壳,卫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1945年8月6号,东京时间上午八点十六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儿降生了。
“生日快乐”
卫燃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随后伸手将收音机的音量调整到正常范围,接着才将其关闭,让这房间里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他这个历史学者当然无比清楚,即便没有刚刚降生的小男孩和他后续的好兄弟胖子,这鬼子投降战败也是早晚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这两颗原子弹投下去,与其像后世美国佬宣传的那样结束的二战,倒不如说是用两颗原子弹窃取了反法吸丝的胜利果实。
当然,即便如此,卫燃也必须承认,这两颗其实已经有些不赶趟的原子弹,无疑会给鬼子带来巨大的震撼和恐慌。
顺便,也会帮如今的叙情书寓所面临的敌人转移相当一部分的注意力——对于此时的卫燃来说,这就是这颗原子弹,以及后面那颗原子弹最实际的意义。
慢悠悠的拿上毛巾和牙刷牙缸,卫燃打开房门走进了洗手间,仔细的刷牙洗漱之后,又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
他这边将自己捯饬干净,杨妈也已经把给他留的早餐端上了桌。
“表少爷,小姐请你上去。”
就在卫燃准备动筷子的时候,茉莉却从二楼走了下来,朝着他发出了邀请。
“马上”
卫燃放下刚刚端起来的粥碗,起身跟着茉莉又上了二楼。
与此同时,明显经过仔细打扮的美香也穿着一件旗袍,从三楼款款走了下来。
“表姐什么吩咐?”卫燃站在楼梯口仰着脖子面带笑意的问道。
“拿上你的相机”美香停住脚步说道,“给大家拍几张合影。”
“现在?”
“麻利点儿”
美香格外温柔的说道,“等九点左右估计就有客来了,咱们要拍的不少呢。”
“好”
卫燃点了点头,直接走进了暗房,借着房门的掩护,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那台禄来双反,随后又在这暗房里踅摸了几个胶卷揣进了兜里。
等他从暗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些戏班子里的男男女女们竟然都好好打扮了一番,此时正有说有笑的往楼下走呢。
跟着人群来到一楼又走出门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门外的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几张条凳,美香也当仁不让的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今天照相和平日不一样”
美香见卫燃和戏班子的成员们都已经出来,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等下拍照,都和相互喜欢的人挨着站在一起吧。”
这话一说出口,戏班子里的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里,立刻便有人下意识的看向了身旁的人。
只可惜,虽然有的人立刻得到了对方的目光回应,但也有的,得到的却是对方看向其他人的目光。
在或是甜蜜或是酸楚中,陶灿华最先拉住了秋实的手,勇敢的走到了美香的身旁坐了下来。
很快,又有一对对的男女学着他们二人的样子,或是坐在了美香的身侧,或是坐在了她前面的马扎上,又或是站在了她的身后。
等到最后,那些孤独的少男少女们,也各自对视了一眼,分作男女两队站在了最后一排。
此时,明面上似乎正在忙着调试相机的卫燃却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坐在那些年轻人中间面带微笑的美香,那个早已不惜背上骂名的坚强女人,恐怕已经做好了接下来这些年轻人里任何一个牺牲的准备。
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卫燃将早已调整好的相机放在了一台八仙桌上,压下自拍拨片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美香和杨妈中间,给他空出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拍下了这张合影,卫燃又在美香的指挥之下,在地下室里,在一楼的大厅,在二楼的宴会厅,又或者在那辆特意开出来作为背景的轿车旁边。
给所有人,给每个人,给每一对儿略显懵懂的情侣,拍下了一张又一张充斥着欢声笑语和幸福笑容的照片——除了藏在地下印刷室里的安迪和那三个姑娘,以及和她们一起躲在印刷室里的同仇小朋友。
临近上午九点半,当卫燃给美香和茉莉以及秋实和陶灿华在三楼的露台上拍下一张合影之后,一辆黄包车也停在了书寓门口,送来了第一位过来参加周一茶话会的富家太太。
几乎眨眼间,书寓里除了卫燃之外的所有人都熟练的进入了他们早已习惯的忙碌状态,那些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们热情的引着这位富家太太先找地方坐下。
紧跟着,便有个姑娘端来了杨妈早就切好的水果和茶点,更几个姑娘,趁机将卫燃都没来得及吃的早餐端进了厨房。
等到美香独自走下楼,这些姑娘小伙子们也立刻三三两两的进入了地下室,为接下来的演出做起了准备。
相比楼下的热闹,无论卫燃还是茉莉,又或者陶灿华和秋实,却都被有意无意的留在了三楼的露台上。
“秋实,你和灿华先去二楼吧。”茉莉开口说道,“我和表少爷有话要说。”
“好”
秋实和陶灿华应了一声,俩人联袂离开了三楼的露台,消失在了楼梯口里。
“茉莉姐有什么要吩咐的?”卫燃笑眯眯的问道。
“没有”
茉莉摇了摇头,只是从兜里取出了一支可以单手上膛的利格诺斯袖珍手枪递给了卫燃,“拿着吧”。
接过这支手枪,卫燃不由的笑了笑,他记得清楚,这支枪还是当初他杀死了植田的女伴缴获的,之后就随手送给了茉莉。
“下午去给植田弹琴的时候拿着防身吧”茉莉开口说道。
“你自己留着吧”
卫燃说话间,却将这支手枪又推给了对方,“这枪可不能带过去,万一被植田认出来是他姘头的枪反而麻烦。”
闻言,茉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收起了那支小手枪,格外严肃的说道,“活着回来,无论你还是灿华,你们都要活着回来。”
“你们也是”卫燃认真的回应道,“你们也要活着等我们回来。”
“都得活着”
茉莉顿了顿,一边往楼下走一边说道,“下楼的时候动静小一点儿,让灿华和秋实他们俩多待一会儿吧。你今天上午一样什么都不用做,就当是歇歇,如果不想下去,就在小姐的房间里休息就好。”
闻言,卫燃点了点头,目送着对方下楼之后,他却并没有跟着下去,反而只是躺在了三楼露台摆着的躺椅上,悠哉悠哉的点燃了一颗香烟。
在耐心的等待中熬过了这个悠闲的上午,卫燃吃完了杨妈送上三楼的午饭又眯了一觉,等到下午一点半左右,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下楼,汇合了穿着一件长衫的陶灿华,在秋实梨花带雨的目送下,各自拎上一两件乐器,下楼钻进了那辆轿车里。
“我带了染谷先生送我那支枪”陶灿华不等车子开出小院便主动说道。
也不知道染谷夫妇还活着没有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转而说道,“等下进门的时候,主动把枪交了,如果问你为什么带枪,知道怎么说吧?”
“这世道不安生,带把枪不是显得正常嘛。”陶灿华笑着答道。
“咱们得活着回去”卫燃头也不回的提醒道,“秋实还等着你呢。”
闻言,陶灿华愣了愣,接着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咱们都得活着回去。”
言尽于此,卫燃也就不再过多啰嗦,只是踩下油门提高了车速,驾驶着车子开往了日租界的方向。
沿途买了两包香烟,等他卡着点儿将车子停在小苏妈和古川先生住的那座小楼门口儿的时候,却发现小苏妈早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小苏妈这是在等我们呢?”卫燃停稳车子之后,一边推开车门一边问道。
“可不”小苏妈不耐烦的招了招手,“快点进来!”
见状,卫燃和陶灿华立刻将带来的几样乐器从车厢里取了出来,双手拎着,跟在小苏妈身后走进了门厅,随后便看到了正在一楼客厅里喝茶的古川先生。
都不等他们放下手里的乐器,小苏妈便开口说道,“你们估计得等等,早上的时候植田先生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和佑美急匆匆的出门了,这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看来是得到消息了?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嘴上却说道,“不急,我们俩今儿下午都空出来了。对了,灿华,把你的枪交给姨妈拿着。”
“哎!”
陶灿华闻言赶忙应了一声,像是没看到远处抬头的古川先生似的,从青囊里拿出那支得自染谷先生的转轮手枪交给了小苏妈。
“你这孩子带着枪做什么”小苏妈没好气的埋怨道,同时却也一点不慢的伸手接过了那支转轮手枪。
“我和表叔平时得护着我姑姑周全呢,这世道毕竟不安生。”
陶灿华憨厚的解释道,“今天出来的急,忘了把这枪放下了,想着放在车里怕路过的人看见了引起误会,给姨姥姥惹来麻烦。”
“算你小子懂事”小苏妈翻了个白眼儿像是同样没注意到身后古川的表情一样,随手拉开一个抽屉,将这支手枪丢了进去。
这还没完,小苏妈又看向卫燃,“大外甥,你小子不会也带着枪呢吧?”
“我又不是灿华这个傻呆的”
卫燃说着,还不忘把裤子口袋翻出来,随后一边拍打着身上各处一边转了个圈,“要不您搜一搜?”
“你小子没个正形,和我来吧。”
小苏妈笑骂了一句,带着他们和古川打过招呼之后,走进了一间小客厅,“你们就在这儿等吧。”
“行!”卫燃痛快的应了一声,顺手将手里拎着的乐器靠墙放好。
“那棵海棠种下了?”小苏妈压低了声音问道。
“种下了”
卫燃点了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贴着对方的耳朵说道,“我们把那瓦罐砸开之后种在锅炉房的边上了,那里太阳晒不着,冬天的时候多少也暖和一些不至于冻死。”
闻言,小苏妈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切个西瓜去。”
“麻烦小苏妈了”卫燃笑眯眯的应和了一声,转而开始观察这间能有三四十平米的会客厅。
这房间典型的日式风格,周围一圈都是绘制着海浪或者富士山等图案的纸墙,试着按了按那些纸糊的墙壁,坚硬的质感也让卫燃知道,这层纸墙的背后,恐怕还是实打实的砖石墙壁。
除此之外,这房间里的摆设也少的可怜。
一套茶桌,几个蒲团,除此之外便是一张琴桌和一张棋桌,这棋桌上,还有一局似乎并没有下完的围棋。
而在这个房间唯一的窗子外面,正对着的却是楼下一颗不知名树木茂密的树冠。隔着郁郁葱葱的枝叶,他还能看到树冠里似乎有个鸟窝。
不等他细看,穿着一身和服的古川先生也推门走了进来。
“姨夫”
“姨老爷”
卫燃和陶灿华不分先后的打了声招呼。
“植田和佑美估计一时半刻的回不来”
古川在茶桌边坐下,用汉语说道,“灿华,你先把上次没有说完的薛仁贵的故事讲完好吗?”
“姨老爷想听什么,我自然说什么。”
陶灿华顺眉搭眼的应了一声,将带来的书鼓架上,随后又熟门熟路的从外间搬来一支小圆凳在书鼓边坐下,接着又抱起一把三弦,并且用弹三弦的右手无名指勾住了那根盘出包浆的鼓锤。
等他用鼓锤翘着那面书鼓开始,古川也示意卫燃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陪我喝杯茶吧”古川说着,却拿起了点茶的工具,亲自研磨起了茶粉。
在卫燃耐心的等待中,陶灿华先将上次讲的有关薛仁贵的故事简单的总结了一番,随后便在他自己的伴奏中,开始娓娓道来接下来的故事。
与此同时,古川也将一杯满是沫子的茶水递给了卫燃。随后他自己也端起了一杯茶。
跟特么尿似的
卫燃看着杯子里的沫子暗暗嘀咕了一句,却根本不妨碍他以喝酒的方式,将杯子里略显烫嘴的茶水一饮而尽。
等他放下杯子,古川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开口说道,“三个月前,德国投降了,卫燃,你肯定知道这个消息吧?”
“知道”卫燃坦然的点了点头。
“很快,我们招核也要投降了。”古川叹了口气,“这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卫燃,说说你的看法吧。”
“什么看法?”卫燃故作不解的问道。
“对这场战争的看法”
古川说话间,却从腰间取下了一套鳄鱼皮的烟具,从上面抽出一支一口香小烟袋锅,一边往里面塞着烟丝一边说道,“你希望战争结束吗?”
卫燃却并不急着回答,反而取出自己的烟盒晃了晃,“看你抽烟我也想抽了,可以点一支吗?”
“当然”古川随和的点了点头,摸出一盒火柴点燃了塞满了烟丝的小烟袋锅。
同样慢条斯理的取出一支香烟套上烟嘴点燃,卫燃喷云吐雾的继续说道,“战争早点结束总归是好事,不用死人,不用担惊受怕。”
“战争结束了,你可不一定有现在逍遥。”古川同样喷云吐雾的说道。
“那可不一定”
卫燃嬉皮笑脸的回应道,“我表姐还能饿着我不成?再说了,不是还有苏姨妈和您呢嘛?”
“我?”
古川笑了笑,接着却突兀的发出了邀请,“卫燃,你和灿华,还有你们的表姐,要和我们一起去招核生活吗?”
“去招核?”
“不愿意?”古川见卫燃一脸为难之色,立刻追着问道。
“您应该早点和我说”
卫燃苦着脸答道,“早知道有这个机会,我说什么也得把日语学会才行啊。”
“日语不是问题”
古川哈哈大笑着摆摆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佑美小姐亲自教你,我甚至可以去和植田聊聊,问问他愿不愿意把佑美小姐嫁给你。”
“还有这个好事儿?”卫燃故意显露出了一丝丝兴奋之色。
“我和小苏妈没有孩子,你们就是我们的孩子,我当然希望你们能过的好了。”
古川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样吧,今天你和灿华就在这里住下,等下我会让小苏妈通知美香一声,等晚上佑美和植田先生回来之后,我来问问植田,看看有没有办法带你们去招核生活。”
你个老小子绕了八道弯儿,原来特么在这儿等着你爹呢?
卫燃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嘴上却毫不犹豫的点头表示了同意,同时也露出了对方希望看到的惊喜之色。
在得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态度之后,古川也立刻将话题扯到了他的家乡多么多么漂亮,以后将会怎样安排卫燃等人的生活上面。
甚至言语间,听他的意思,似乎还希望美香能带上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一起去招核开始新的生活。
为此,这个瘦猴子一样的小鬼子,还模棱两可的承诺,等他们过去,将为他们专门投资一座剧院。
这个屁话别说卫燃这个后世来的历史学者不信,就连分心偷听的陶灿华都没把这个屁一样的承诺当回事儿。
除了不信,卫燃内心却也冒出了更多不好的预感,显而易见,这古川九成九的打着其他的主意。
可是,那春华戏班子身上到底有什么价值呢?难不成是戏班子里的那些姑娘们?
这个可能应该不大,古川也好,植田也好,他们如此苦心积虑如果只是为了几个“花姑娘”,这格局难免有些过于没出息了。
既然不是为了姑娘难道是
卫燃心头一颤,他总算是从刚刚古川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猜测出了他的狠毒打算!
这个古川也该死!
他趁着低头端起茶杯的功夫,给坐在对面的这只瘦猴提前判了死刑。目前他虽然还不敢确定,但却已经有至少七成的把握可以肯定,古川八成是想演一出狸猫换太子!
谁是狸猫谁是太子自然不必解释,卫燃此时更加在意的是,这古川准备对春华戏班子乃至叙情书寓的所有人取而代之的目的是什么?
从刚刚的判断,对方明显已经对眼下战争走向做出了清晰的判断。甚至他丝毫不怀疑,今天早晨爆炸的那颗原子弹的消息如果已经传到了古川的耳朵里,很可能更加坚定了对方的判断。
既然战争注定即将结束,招核即将战败,那么古川想冒名顶替春华戏班子的目的也就愈发的清晰——他很可能准备隐姓埋名留在华夏!不仅如此,准备和他一起留在华夏的,很可能足足有一个春华戏班子成员总数那么多的“名额”!
所以这到底是眼前这只鬼子的谋划,还是背后那只名叫植田的鬼子的计划?
卫燃将茶杯里的茶水再次一饮而尽,脸上的笑意却也愈发的灿烂了一些,既然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剩下的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只是眼下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及时的传回叙情书寓?
卫燃看了眼不远处仍在忙活的陶灿华,脑子也开始飞速运转,寻找着传递消息的办法。
第1234章 满是尿骚味的四合院
8月6号的这天下午,卫燃陪着古川喝着茶抽着烟,在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中,听着陶灿华讲完了薛仁贵的故事。
“啪啪啪”
古川先生鼓了鼓掌,笑眯眯的说道,“真是非常不错的故事,我总算是听到了结局了,来,灿华,这是你的茶水钱。”
说完,古川从怀里摸出个绣着仙鹤的荷包袋,从里面倒出一小摞银元,却是连数都没数,便递给了走到面前的陶灿华,“坐下来喝杯茶吧。”
“谢谢姨老爷赏”
陶灿华喜气洋洋的将那一摞能有十来块儿的银元揣进里怀里,然后这才双手捧起了茶杯,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卫燃,你不会还像以前一样抢灿华的钱吧?”古川笑眯眯的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那不可能!哪能呢1
卫燃赶紧摆摆手,“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是吧?灿华?”
“对,没有,没有过。”陶灿华赶紧点了点头。
“我只是在开玩笑,不用紧张。”
古川随和的笑了笑,随后站起身说道,“我去给植田先生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也先休息一下。”
说完,古川便打开了房门,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我去个洗手间”
卫燃话音未落,也跟着站了起来,跟在古川身后走出这间会客室,走进了洗手间,借着解开腰带的功夫,侧耳听着古川上了二楼。
以最快的速度撒了泡尿,卫燃走出洗手间一番观察,见没有人盯着自己,立刻快步走到了小苏妈之前放手枪的地方,轻轻拉开抽屉看了一眼。
万幸,陶灿华的那支二六式转轮手枪仍旧在这里放着,不仅如此,这抽屉里还有一支被称为“马牌撸子”的柯尔特m1903型手枪,以及一支同样来自柯尔特公司的柯尔特m1908型袖珍手枪。
和美香以及秋实分别持有的那两支小手枪不同,这支手枪并没有任何的雕花装饰,就连握把贴片都是普普通通的原版货。
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楼梯口方向,卫燃轻轻推上了这个抽屉,和正走向洗手间的陶灿华对视了一眼并且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等他们二人相继去过洗手间又回了那间日式风格的会客室,古川竟然换上了一套中式的长衫从楼上走了下来。
“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了美香小姐你们今晚在这里住下了”
古川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一边穿鞋一边说道,“另外我给植田先生也打了电话,他希望我带着你们去他的朋友家进行表演。对了,小苏妈刚刚已经提前过去了。”
闻言,卫燃和陶灿华对视了一眼,前者立刻笑着应承道,“行,我们这就去拎行李。”
“去吧”
古川说话间,已经打开了门口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那支马牌撸子塞进了怀里,随后取下了衣帽架上的礼帽扣在了头上。
卫燃和陶灿华自然是不敢耽搁,俩人快步走向会客室去拎他们带来的乐器。
“怎么办?”陶灿华低声问道。
“小苏妈怕是被带走了”
卫燃一边拎起一床套着琴囊的古琴一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得想办法把消息传回去。”
“让他们去救小苏妈?”正在收拾说书鼓的陶灿华说完却反应过来,“它想带我们所有人去招核?”
“对”卫燃点了点头,随后又拎起了一起带来的那张大瑟。
与此同时,陶灿华也收起了说书鼓和鼓架,随后又拎上了那把三弦。
俩人戴着乐器离开会客室的时候,古川依旧在门口等着,他的手里,都还拎着那支本属于陶灿华的二六式手枪。
“我记得这是染谷先生送给你的手枪?”古川朝着陶灿华晃了晃手里的枪微笑着问道。
“是”
陶灿华老老实实的应道,“那年有人冤枉咱们书寓害了沃尔克先生,当时还是姨老爷帮忙给我们找了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呢,后来染谷先生把他的枪送给了我。”
“灿华,你的胆子太小了,我记得你当时都被吓得尿裤子了呢。”
古川带着别有用心的笑意回忆道,“倒是卫燃,我看你当时不像是第一次杀人吧?”
“我之前在沪市混过帮派”
卫燃略显失意的答道,“我要不是失手杀了人,也不至于从沪市跑来津门投奔我表姐。”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古川主动结束了话题,将手里拎着的转轮手枪塞到了陶灿华的怀里,“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不特么你提起来的话茬吗?
卫燃和陶灿华对视了一眼,两人拎着手里的乐器跟着古川离开了这栋小楼。
“坐这辆车子吧”
古川却是连房门都不锁,等卫燃二人出来之后,不由分说的便招呼着他们钻进了停在门口的一辆汽车——一辆之前他们从未见过的汽车。
如果不是小苏妈目前不知被带去了什么地方而且生死不知,如果不是有叙情书寓的那些家人做要挟,以卫燃的性子,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便是挟持这个古川想办法逃走。
但此时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无论他还是陶灿华,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老老实实的把乐器或是塞进后备箱,或是抱着钻进后排车厢。
都不等他们二人坐稳,那个从未见过的司机便踩下油门,驾驶着车子开进了日租界。
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卫燃故作好奇的问道,“姨夫,咱们这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我和植田先生的中学同学家里”
坐在副驾驶的古川头也不回的解释道,“放心吧,很快就到了,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你特么倒是好意思说这句话
卫燃暗骂了一句,同时也在和陶灿华一起,各自寻找着传递消息的机会。
“姨夫,能让车子停一下,我去买两包烟吗?”卫燃趁着车子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问道。
“别浪费时间了”古川摆了摆手,“我们先赶过去,到时候我让下人帮你买去。”
“那敢情好”卫燃说话间已经摸出了烟盒,“我现在抽一颗您不介意吧?”
“抽吧”古川满不在乎的回应道。
闻言,卫燃立刻打开烟盒,取出烟嘴给一支香烟套上,等点燃之后,这才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降下了车窗。
前后脚,坐在另一边的陶灿华也一边咳嗽一边降下了车窗,而卫燃则从嘴里挤出了一句“矫情”作为回应。
等他这一颗烟抽完,这辆车也已经开过了横跨海河的大桥,接着又穿街过巷的一路疾驰,最终却开进了一座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大院子里。
都没等车子停稳,正准备推开车门儿的卫燃和陶灿华便清晰的听到了火车鸣笛的巨大动静,以及火车碾压铁轨附带的震动。
这都不用问,这里肯定在津门火车站附近,而且距离铁路线肯定不远,倒是刚刚车子开过来选的路线格外僻静,至少曾开车来过这里的卫燃却并没有走过这条路。
等到推开车门,卫燃却皱起了眉头,他在这院子的空气里不但闻到略显刺鼻的煤烟味,而且这煤烟味里,还掺杂着一股独特的尿骚味。
有人在这熬制大烟膏子!
都不等将一条腿迈出车厢,卫燃便通过这味道做出了准备的判断。他不止闻过这味道。甚至在红旗林场,他还曾经不止一次亲手实操过怎样提炼那些骚臭却有着致命诱惑的膏状物。
钻出车厢环顾四周,放眼望去,他能看到的却只是一排和夕阳在一条线儿上的房子,以及和这排房子平行的一堵墙,这堵墙的中间,还有个紧闭着的垂花门。
仅仅只通过太阳,他就可以判断出来,那排和夕阳在一条线的房子应该是四合院里的坐南朝北的“倒座房”。
只不过,让他格外在意的是,在那扇紧闭的垂花门两侧,竟然还各有一个腰间挎着盒子炮和大烟枪,做汉奸打扮的“门童”。
再看那排倒座房,门窗都被木板给彻底封死了不说,门廊里还摆着一溜装满了水的大水缸,那一排水缸的边上,还各自挂着两个气筒式的压水枪。没等他细看,陶灿华和古川也先后推门下车。
“拿上你们的乐器”
古川说完,不紧不慢的点燃了一颗香烟叼在嘴里,随后走到了那扇垂花门的边上,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给那俩门童看了一眼。
见状,其中一个门童立刻拽了拽门楼里垂下来的一根绳子,相应的,紧闭的垂花门内侧,也传来了悠扬的铃声。
很快,这宽不到两米的垂花门从里面打开,同样穿着一身长衫的植田和另一个无论卫燃还是陶灿华都从未见过的,但却同样穿着长衫的人走了出来。
“你们可算到了”
植田用带着些许津门口音的汉语热情的招呼了一声,“快,快进来吧,你们两个,帮他们把乐器搬下来。”
“哎1
那俩汉奸门童立刻应了一声,陪着笑凑过来,双手接过了卫燃手里拎着的大瑟和古琴。
“这个我自己拿着吧”
陶灿华却婉拒了对方试图帮自己拿着三弦的“好意”,一脸不悦的说道,“弦子给我碰乱了等下还得调,会耽误事儿,帮我拎着说书鼓吧,可别把鼓箭给我弄掉了。”
说着,他自己拎着那把套着青花布罩的三弦,跟在了两手空空的古川和卫燃身后,走进了那扇大开的垂花门。
穿过这道门,卫燃明显感觉到那股尿骚味更加浓郁了一些,与此同时,他也看出来,这就是个不太标准的三进式四合院。
之所以说不太标准,除了东西向有些窄之外,主要是东西两侧厢房都被拆掉门窗改成了作坊一样的棚子。
此时,正有十几号人正在这俩棚子里忙着熬制生烟膏子呢。毫无疑问,那股子浓郁的尿骚味,便是从这两边的棚子里弥漫出来的。
“古川,你知道我这里的规矩吧?”
就在身后那扇垂花门被人关上的同时,站在植田身旁的那个人也开口问道。
“当然知道”
古川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他那支马牌撸子,放在了门内一侧摆着的条案上,同时不忘嘱咐道,“卫燃,灿华,把你们身上的家伙什也放下吧,等下要搜身呢。”
闻言,早就预料到会这样的陶灿华干脆的从怀里掏出了那支二六式转轮手枪同样放在了条案上。
“我可什么都没带”卫燃见其余人看着自己,一脸坦诚的摊了摊手。
只不过也显然,卫燃和陶灿华之前都未曾见过的那个男人并不相信,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立刻便又有三个汉奸打扮的人过来,给包括古川在内的三人搜了一遍身,接着又把卫燃和陶灿华的乐器检查了一番。
直到确定没有任何的发现,这个撅着嘴的中年男人这才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和身旁看热闹的植田一起,引着他们三人,带着最后面那俩帮忙抬乐器的汉奸走进了这二进院的正房。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东边房间是你们的,等下会有人给你们送来些吃的喝的。”
植田站在正房堂屋的门口说道,“再晚一点等太阳下山之后,你们就在院子里给大家表演吧。”
“好”卫燃痛快的答应了下来,紧跟着试探着问道,“不知道苏姨妈在不在这里?”
“她在后排房陪佑美和佑美的母亲聊天呢”
植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等晚上表演的时候,你们就能看到她了,另外,没有允许不要擅自离开房间。”
“您就放心吧,我们最多去个茅房,除此之外哪都不去。”卫燃陪着笑回应道。
目送着植田等人离开,卫燃和陶灿华又接过那俩汉奸门童帮忙抬进来的乐器,并且直等到又有俩汉奸给他们端来了一些诸如鸭梨西瓜之类的水果以及一大壶茶,这才相互对视了一眼。
“我去西屋看一眼”
卫燃低声说了一句,穿过堂屋走到了正房西侧那间房的房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这个上锁的房间里,除了几个扣的严丝合缝的木头箱子之外,却是再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不死心的回到分配给他们的堂屋东侧房间,这里倒是比西边的房间大了足足一倍,不仅如此,房间里除了一个铺着凉席的火炕之外,还有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以及好几坛子靠墙放着的酒外加一个洗脸盆。
“这小鬼子是不懂规矩,哪有用正房待客的。”陶灿华凑到卫燃的身旁低声嘀咕道。
“他们可没打算把咱们当客人招待”卫燃同样嘀咕了一句。
“你觉得小苏妈在这儿吗?”陶灿华撇撇嘴低声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
卫燃微微摇了摇头,“不过我猜小苏妈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另外,咱们得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才行。”
“我刚刚看见洪先生了”陶灿华贴着卫燃的耳朵说道。
洪先生?冯懋耘?
卫燃惊讶的低声问道,“什么时候?”
“过桥的时候”
陶灿华贴着卫燃的耳朵解释道,“他在我这边呢,你当时估计看不着,他就坐在一辆洋车上,我看的可清楚了,拉车的人是关大哥1
“他们跟在咱们身后呢?”
“我猜应该是”
陶灿华说完却坐在了炕头上,脱下了脚上的圆口布鞋,随后又抽出鞋子里的红鞋垫,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两个半圆形铜片给卫燃看了一眼。
“那是什么?”卫燃等对方重新垫上鞋垫穿好了鞋子之后问道。
“梨花片,唱大鼓用的。”陶灿华低声解释道,“我把它们磨过了,当刀使肯定没问题。”
说着,陶灿华又示意卫燃跟着他来到那面说书鼓的边上,拿起那个鼓锤一边有节奏的敲着一边低声说道,“这里面也藏了一把枪,紧要关头把鼓面划开就能拿出来。”
“你什么时候藏的?”卫燃惊讶的问道。
“打从鬼子占了租界那天,姑姑就托哑巴叔给我做了这面鼓了。”
陶灿华低声说道,“每个月我都亲手换一次鼓面,顺便把里面的枪检查一遍。”
说完,他又指了指旁边放着的那床古琴,“那床琴的琴腹里还藏着俩手榴弹呢。”
闻言,卫燃心头一颤,接着却听陶灿华低声说道,“不过那俩手榴弹还能不能用我也不确定,反正只要把手伸进龙池里,就能摸到一根绷紧的绳子,勾住绳子用力一拽,按理说就能用。”
“你怎么不早说?”卫燃哭笑不得的问道,他本以为只有自己靠着食盒私藏了不少大宝贝,却没想到这陶灿华比自己是一点不差。
“早跟你说了怕你露馅儿”
陶灿华一脸憨厚老实相的给出个解释,接着却又猜测道,“你说他们今天晚上不会来救我们吧?”
“不好说”卫燃摇了摇头,“现在连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都不知道呢。”
“也是.”
陶灿华暗暗叹了口气,却是和卫燃陷入了一样的矛盾里,既希望有人来,至少能把消息传出去,又担心有人来,会被这院子里的鬼子给抓祝
而在这样的担忧中,随着夜幕的降临,一个汉奸将点燃的煤油汽灯挂在了二进院里种着的那颗香椿树上。
与此同时,那些熬制大烟膏的工人,也在另外两个汉奸的带领下,仔细的搜了身之后,排着队穿过了那道垂花门。
就在这二进院被清空的同时,又有俩小伙子搬来桌椅板凳在院子里摆好,紧跟着,陶灿华和卫燃连同他们的乐器,也都被请到了院子里。
“等下你们就在这儿演吧”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人用带着些胶东口音的汉语客气的说道。
“哎!行1陶灿华憨厚的应了一声,同时也和卫燃看到,植田和佑美,以及古川和小苏妈,外加他们没见过的那个人以及更多的之前从未见过的人,都从最深的后院穿过二房走进来,各自看了一眼汽灯下的二人,随后走进了他们曾经短暂拿来休息的正房里。
第1235章 压轴儿的堂会
刺目的煤油汽灯下,卫燃坐在一张琴桌边,用那床藏着两颗手榴弹的古琴演奏着他仅会的三首曲子之一的列子御风。相隔不远,穿着长衫的陶灿华则在弹奏着那床大瑟配合着卫燃。
这一曲终了,陶灿华却是起身走到了那面说书鼓的边上,拿起鼓锤轻轻一敲,嗓音清脆洪亮的独自开始了他的表演。
已经耍完了三板斧的卫燃,在任劳任怨的把古琴和大瑟全都搬到了一边之后,他自己也点上颗烟,背对着身后的汽灯坐下,心安理得的当起了听众。
用力挤了挤眼睛,卫燃借着抽烟的功夫暗自打量着这小院正房的方向。
只可惜,那房间里却并没有亮灯,似乎全都靠着窗外的煤油汽灯在提供照明。
也正因如此,他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又或者说什么,反倒要小心里面是否有人在观察着自己。
收回视线看向周围,卫燃一番观察发现,这二进院里,除了刚刚进入正房的那些男男女女之外,汉奸却是只剩下两个,其余的刚刚似乎都已经穿过垂花门离开了,而且听刚刚他们离开时的动静,那垂花门似乎也从外面锁住了。
那么这个四合院最深处的三进院里有什么呢?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同时也在犹豫着,晚上要不要摸进去看看。
在这些疑虑中,陶灿华的单人表演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才算是停下来,那俩留下来的汉奸,也一左一右的看住了卫燃和陶灿华。
紧接着,包括小苏妈在内的那些人这才相继离开正房,顺着耳房一侧的门楼回了最深一进的院子里。
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背影也消失在视野里,古川却又走了过来,朝着那俩汉奸挥挥手,等他们后退到垂花门的边上,这才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笑眯眯的说道,“大家对你们的表演非常满意,接下来好好休息吧,等下会有人把晚饭给你们送过来。”
“姨老爷谬赞了,我们明天还有活儿吗?”一脸憨厚老实的陶灿华开口问道,“要是没有活儿.”
“有,当然有。”
古川不等陶灿华说完便开口说道,“我没记错的话,明天是周二,你们书寓休息,伱们俩肯定没什么事情,倒不如留下来赚点零花钱,刚刚可是有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对你们的表演有兴趣,想等着明天请你们教教她们弹琴呢。”
“行!那我们就留下来!”
卫燃赶在陶灿华开口之前说道,“反正姨夫已经帮着我们通知家里了,在这肯定比在家自在一些。”
“你们能这样想最好。”古川笑眯眯的站起来,“今晚早点休息。”
“姨夫”卫燃跟着站起来,陪着笑叫住了对方。
“怎么了?”古川转身面带和蔼的笑意问道。
“能不能安排个下人去给我买两包烟?”卫燃可怜巴巴的说道,“我兜里的烟恐怕顶不到睡觉的时候,您差个人,帮我跑个腿儿呗?”
“小事”
古川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招来了一个守门儿的汉奸,“让他给你买去吧。”
说完,古川再次迈开步子,哼唱着刚刚陶灿华唱过的戏词儿走向了后院。
“你,去帮我买一包前门再买一包骆驼,要20支一包的,可别给我买错了。”
刚刚还低三下四的卫燃此时却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朝那汉奸说道,“另外再给我带一包洋火回来,剩下的钱都是你了。”
说完,他将一块大洋丢给了对方。
几乎就在这汉奸接住这块大洋的同时,陶灿华也掏出两块大洋递给了对方,格外客气的说道,“劳驾这位大哥,顺路去帮我买两根琴弦,刚刚弹酒狂的时候,差点没跟上表少爷,一不小心把大瑟的弦给弹断了。”
说着,陶灿华还拎起大瑟断掉的一根琴弦给那汉奸看了看,“你要是嫌麻烦,就去劝业场的二楼就能买到,那里有不少乐器行,无论去哪家买,都要最好的弦子,要两根儿。
如果不嫌麻烦愿意多跑两步,就去一趟叙情书寓,找一个叫秋实的姑娘,问她要两根大瑟的弦子,反正无论哪个,只要把弦子取来,那两块大洋用剩下的就是您的。”
“等着吧”
这汉奸痛快的收起了陶灿华递来的两块大洋,转身走向了上锁的垂花门。
根本不等对方离开垂花门,卫燃便招呼陶灿华,俩人带着刚刚用过的乐器又回到了正房的房间里。
“这房间里咋连个灯泡都没有”
卫燃故意嚷嚷了一句,随后转身走出了房门,根本就不和留守的另一个汉奸商量,便取下了挂在香椿树上的汽灯拎了进来。
随着房间被照亮,他们二人也发现,这房间里除了还没来得及搬走的一个个小圆凳之外倒是格外的干净,唯一留下来的垃圾,也不过是几个茶盘罢了。
左右一番观察,卫燃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随后脱了身上的衬衫搭在了炕沿上。
他这边刚刚脱光膀子,佑美也带着几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姑娘,各自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卫燃哥哥,陶老师,这是给你们准备的晚餐。”
佑美说着快速瞟了一眼光着膀子的卫燃,随后神色如常的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和其余的几个姑娘一起,将食盒里尚且冒着热气儿的饭菜端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这还没完,佑美等跟着一起来的同伴将清空的食盒拿走之后,又走到墙边亲自开了一坛子酒放在了桌子上。
“麻烦佑美妹妹了”
依旧光着膀子的卫燃嬉皮笑脸的凑上来,伸手从盘子里捏起一片香肠丢进了嘴里,随后赞不绝口的说道,“嗯——!好吃!这肯定是宁记香肠是吧?”
“是呢”
佑美稍稍后退了小半步和卫燃拉开了距离,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说道,“这是下午的时候,我听说你们也要来,特意托人去三不管儿买的。”
“佑美妹妹有心了”
卫燃说话间又捏起一片香肠丢进了嘴里,随后便端起了佑美刚刚倒满的小酒杯,“滋儿”的一口一饮而尽。
“我听古川叔叔说,你们愿意和我们一起回招核生活?”佑美重新给卫燃倒满了酒,笑眯眯的问道。
“嘶——哈!”
卫燃哈了一口酒气,再次捏起一片香肠丢进了嘴里,却并不急着回答,反而问道,“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烈?”
“老白干”
佑美笑着答道,“我爸爸的那位朋友最喜欢喝这种酒,所以就屯了不少。”
“喜欢喝烈酒的招核人可真是少见”
卫燃一边嘟囔着一边咽下嘴里的香肠,然后这才不紧不慢的道,“我当然想去招核生活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佑美下意识的追问道。
“嘿嘿!”
卫燃露出一抹猥琐的笑意,故意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小人模样,同时伸手摸向了佑美的小脸儿,“以后佑美妹妹就知道了。”
不等卫燃的手碰到自己,佑美便再次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慢慢吃,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吧。”
说完,佑美和身后的几个姑娘一起离开了这个房间。
“吃”
光着膀子的卫燃招呼了陶灿华一声,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这就开吃。
“晚”
“吃饭”卫燃不等陶灿华说完,便嘟囔了一声,同时用筷子不着痕迹的指了指外面。
得到暗示,陶灿华也立刻闭上了嘴巴,端起酒杯和卫燃碰了碰,只不过这杯酒却在灌进嘴里之前,便浇在了他的长衫袖口上。
偷酒的不止陶灿华,光着膀子的卫燃也是不差,这一杯杯酒灌下去,真正喝进肚子里的恐怕连三杯都没有,其余的全都顺着嘴边流到了地上。
等两人满身酒气的吃完了晚餐,那出去买烟的汉奸也将卫燃需要的香烟和火柴,以及陶灿华需要的琴弦给买了回来。
“不是去家里拿的”陶灿华接过琴弦只是看了一眼便肯定的说道。
“他们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犯错误的”卫燃说完,却是直接躺在了那张土炕上,带着醉意嚷嚷着让陶灿华熄了汽灯。
等房间里陷入了黑暗,他却又点了根烟,趴在炕沿边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同时问着身旁的陶灿华,等以后去了招核打算做些什么的话题。
只不过,在闲聊的同时,他也暗中用脚踢了踢对方,随后掀开了两人中间那件最开始随意丢弃的衬衫。
这衬衫的下面,掩着的是一个看似普通,而且残存着红色唇彩的烟头。
但是当他将猩红的烟头有意无意的搭在炕沿边上的时候,无论他还是旁边正在答话的陶灿华却都看到,炕边的青砖上,写着几个头朝下,而且笔画都有些重叠的潦草字迹:欲办堂会速逃!
“是小苏妈留下的提醒”陶灿华近乎肯定的低声说道。
“这里准备办堂会”
卫燃仅仅迟疑了不到一秒钟,便近乎肯定的低声说道,“看来他们打算一锅端。”
“有些奇怪”陶灿华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他们如果想一锅端,直接去抓人不就好了?”“他们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抓人”
卫燃叹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将自己的猜测全都贴着耳朵告诉了陶灿华,最后又额外补充道,“所以我估摸着,他们这是想悄悄的把咱们控制了,然后再换上它们的人。”
“可是大家又不是瞎子,这能看不出来?”陶灿华不解的嘀咕道。
“肯定能看出来”
卫燃叹了口气,近乎肯定的说道,“但是如果换一个地方呢?”
“你的意思是”
“植田.不,田先生,他自打第一次邀请表姐去七重天参加舞会那天开始,对外的身份可就是来自奉天的商人。”
卫燃冷笑着说道,“而且你看这些年,植田的津门话说的可是越来越好了。还有,这里紧挨着火车站,我琢磨着,恐怕是要带着咱们坐火车往外走,再找个地方把咱们解决了。”
“要不咱们今晚.”
“不行”
卫燃摇了摇头,“小苏妈在他们手里呢,咱们不管是闹还是跑,小苏妈都会出事,而且他们之所以把咱们俩叫过来先软禁上,恐怕是觉得家里除了咱俩,其他的人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而且总能让表姐投鼠忌。
反过来说,咱们俩先按住不动,无论家里还是小苏妈,反而都安全一些。”
“那咱们就这么任人宰割?”陶灿华皱着眉头嘟囔道。
“你有更好的办法?”卫燃的反问让陶灿华陷入了沉默。
确实,在不确定书寓那边是否安全的前提下,他们这里确实不能动。
“先睡吧”
卫燃说完弹飞了手里的最后一根香烟,用刚刚吃剩下的一块鸡骨头划掉了炕沿上的字迹,随后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见状,陶灿华叹了口气,也同样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卫燃自然是不会真的睡着,当他看似故意摆在枕边的那枚怀表走到午夜两点半的时候,他也悄声爬起来,踩着鞋子走出房间走到了院子外面。
离着老远,他便能看到那道垂花门里侧的桌边点着的大烟灯,以及烟灯边上那俩呼噜震天的汉奸。
轻手轻脚的走到西边耳房,卫燃贴着墙往通向后院的门楼往里扫了一眼,接着却发现,这里的小门不但锁死了,而且隔着门,还能隐约听到呼噜声。
凑到门缝处往里看了一眼,他却不由的眼神一缩,这后院并不算大,前后跨度不过四五米的距离,但只是隔着门缝,他却都能看到一队扛着枪巡逻的鬼子,以及门楼外面亮着的廊灯。
果断的转身离开,卫燃等走到香椿树的边上,瞄准了树根先撒了一泡尿同时暗暗观察着那俩似乎早就磕嗨了的汉奸,见他们并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这才转身回了房间重新躺了下来。
“看到什么了?”陶灿华低声问道。
“后院有鬼子兵”卫燃低声回应道,“随机应变吧。”
“好”
陶灿华回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并在不久之后,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刚蒙蒙亮,陶灿华却早早的爬了起来,同时低声说道,“我去看看咱们的人找没找到这里。”
“怎么看?”卫燃好奇的问道。
“等下你就知道了”
陶灿华话音未落,已经套上了残存着酒精味的长衫,离开房间站在小院中央清了清嗓子,随后咿咿呀呀的开始吊起了嗓子。
“干嘛呢干嘛呢?”垂花门里侧,一个原本睡的正香的汉奸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随后便不满的嚷嚷道。
“吊嗓子啊”
陶灿华同样不满的回应道,“你吼什么?吓我一跳。”
“嘿!你!”
这汉奸说话间便撸胳膊挽袖子的站了起来,只不过,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光着膀子的卫燃便从房间里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一边伸懒腰一边轻蔑的问道,“怎么着?想练练?也特码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去,给爷沏壶茶去。”
说完,卫燃也站在了香椿树的边上,解开刚刚系好的裤腰带,旁若无人的撒了泡尿,同时嘴上还不停的说道,“特码聋了?去沏茶啊?”
“哎!这就去,我们这就去!”
另一个被吵醒的汉奸拉住同伴的同时赶紧陪着笑应了一声,随后又压低声音和同伴说道,“你特码吃饱了撑的惹他干嘛?赶紧烧火沏茶去!”
见状,卫燃却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恶趣味般的把那道36摄氏度的抛物线滋的更高了一些。
另一边的陶灿华笑了笑,继续咿咿呀呀的吊起了嗓子,同时还把脚搭在了窗台上压着腿。
都不等那俩好汉奸给他们把茶泡好,卫燃和陶灿华二人便听到了这四合院外面敲梆子的声音,以及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拉着长音吆喝着“豆——腐!大豆——腐!还热乎的大豆——腐!”
这一嗓子传进耳朵的瞬间,卫燃和陶灿华便不着痕迹的看了对方一眼,后者继续咿咿呀呀的吊着嗓子,而墙外吆喝豆腐的声音也由远及近,接着又由近及远,并最终变的彻底听不见任何的回应。
稍晚一步,吊完了嗓子的陶灿华坐在卫燃的身旁,接过了后者给他倒的一杯热茶凑到嘴边低声说道,“消息传出去了”
“怎么传出去的?”卫燃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就咿咿呀呀的几声,就把消息传出去了?摩斯电码?也没听出来啊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陶灿华却并没有详细的解释,只是忧心忡忡的嘀咕道,“就是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闻言,卫燃也就压下了疑惑不再细问,和陶灿华坐在院子里的小桌边上,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茶,隔三差五的,还不忘使唤着那俩被吵醒的汉奸给他们甜茶倒水拿点心。
如此一直折腾到了早晨六点,卫燃却回房间睡起了回笼觉,而陶灿华则在自顾自的做了一套八段锦之后,继续开始练起了基本功。
等到早晨七点半,上锁的垂花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昨天那些熬制大烟膏的工人们也扛着各种物件走进来,在这院子里搭起了戏台。
八点一刻,才吃过早餐的卫燃和陶灿华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出现了——美香和茉莉以及秋实这三个女人,带着春花戏班子的所有成员,抬着几个樟木箱子和各种乐器走进了这个院子!
几乎前后脚,无论植田还是古川,又或者小苏妈和佑美,也全都从后院走了出来。
“美香小姐来的正好”
古川热情的招呼道,“今天是我和植田共同的好朋友纪先生的寿辰,我做东请春华戏班子的诸位给大家唱一天堂会。”
说完,古川又看向面带笑意的美香,“美香小姐,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古川先生客气了”
说完,美香拍了拍手,“都准备起来吧,茉莉,把戏折子送给大家看看,问问他们想听什么。秋实,去把给表少爷和灿华带的衣服换上,这离着三丈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味了。”
“是”茉莉说完,取出一摞戏折子送到了古川等人的面前。
秋实也将两个包袱递给了陶灿华,同时皱着鼻子说道,“小姐说的果然没错,你们俩只要没人看着肯定喝个没完。”
“别乱说,没喝多少。”陶灿华接过包袱,跟着同样接过包袱的卫燃走到了美香的身旁。
“今天没偷懒吧?”
美香接过卫燃递来的香烟,任由他帮忙点上的同时,笑眯眯的朝陶灿华问道。
“怎么会”陶灿华摇了摇头,“吊嗓子练基本功,一样都不能少。”
“去吧,先换一套干净衣服,等下你也上场。”
美香摆了摆手,随后走向小苏妈等人热情的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打着招呼。
“消息收到了”
茉莉凑到卫燃身旁,借着问他要烟抽的功夫低声说道,“有人想顶替我们,借道火车往外跑是吗?”
“你们怎么知道的?”卫燃一边任由对方帮自己点上烟一边好奇的问道。
“灿华早晨吊嗓子用的是狸猫换太子、走麦城和挑滑车的调子,咱们的人听出来了。”
茉莉借着给自己点烟的功夫继续低声解释道,“这消息传回书寓之后,安迪小姐立刻就猜出了含义。”
“有对策吗?”卫燃问道。
“放心吧”茉莉低声说道,“先唱好眼前这台压轴儿的戏,大轴儿的戏台不在这里。”
第1236章 大轴的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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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7号这天,春华戏班子除了中午吃了顿饭,一整天都在这小院里的戏台子上,在陶灿华和秋实的领导下,唱着那些听众点的戏份。
至于卫燃,他也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人模人样的跟在美香表姐的身后,陪着那些据说是日裔侨民的男男女女。
这天傍晚,随着最后一出戏唱完,小苏妈却在佑美的带领下先一步回了后院,等到最后谢了幕,古川也找上了美香以及陪着美香的卫燃,带着他们走进了正房原本上锁的西屋。
“美香小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穿着一身长衫的古川等两人坐在临时摆好的八仙桌周围,这才歉意的说道。
“古川先生有话不妨直说”美香笑眯眯的抬抬手。
“是这样”
古川清了清嗓子,“我打算带小苏妈回招核生活了,昨天我也问过卫燃和灿华他们两个,这俩孩子也愿意随着我们一起去招核开始新的生活。”
“他们终究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美香面带微笑的答道,“如果他们想去,我自然不会拦着。”
“不知道美香小姐想一起去吗?”古川直白的问道,“不止你,还有春”
“我就算了”
美香面带微笑的拒绝道,“我留在这华夏好歹还能有碗饭吃,如果去了招核,我可不觉得我那些戏班子能用日语唱戏,没了这傍身的手艺,我养不起他们,他们也养不起我这个东家。
再说了,我总不能奢望着后半辈子靠着小苏妈和古川先生赏饭吃。”
“说的也是”
古川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强求了。不过.”
“古川先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美香干脆的建议道。
“也好”
古川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华夏了,在临走之前,我想陪着小苏妈回一趟老家祭祖,她希望能带上你们和春华戏班子的成员,回故乡给以前的老乡唱三天堂会,以后”
古川说到这里摘下他的眼睛擦了擦眼角挤出的虚假眼泪,“以后说不定就再也不回来了。”
“祭祖氨
美香愣了愣,随后说道,“我要听小苏妈亲自和我说才行。”
“行,那我去喊她过来。”古川说着站起身,独自走出了这个房间。
“表姐抽颗烟?”卫燃说着打开了自己的烟盒。
“抽一支”
美香接过香烟,自己套上烟嘴,任由卫燃帮忙点上的同时低声说道,“小苏妈是被她爹妈亲手卖到娼馆的,她回去祭祖,哼!她不把祖坟刨了才稀奇呢1
“小苏妈祖籍什么地方?”卫燃低声问道。
“港城”
美香想了想,额外补充道,“不是城里,是离着山海关不远的一个小镇子,我们从关外逃难过来的时候路过那里,小苏妈当时都快饿死了都没回去看看。”
“借口肯定是假的,但是估计不得不去。”卫燃低声提醒道。
“表姐我可就靠你护着周全了”美香没头没尾的说道。
“放心,杀不死别人,还杀不死表姐吗?”卫燃格外坦然的给出了对方想听到的答案。
“你这保镖不白请”美香面带微笑的回应了一句,随后便看到古川带着小苏妈走了进来。
“表弟,你先出去吧,我和小苏妈说些体己话。”美香起身的同时说道。
“哎1
卫燃应了一声,陪着笑朝古川说道,“姨夫,咱们出去抽根烟?”
“也好”
古川面带微笑的点点头,随着卫燃走出了堂屋,坐在之前为了看戏摆着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点燃了他的一口香小烟袋锅,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茉莉和陶灿华以及秋实三人指挥着那些戏班子成员收拾行头和唱戏用的家伙什。
不等这一颗烟抽完,美香也揽着小苏妈走了出来,面带微笑的问道,“古川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晚上就有一趟火车”
古川笑着说道,“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来安排买票,咱们今晚就出发。”
“也好”
美香干脆的应了一声,随后拍了拍手说道,“大家都麻利点儿,今天晚上咱们赶火车跟着小苏妈回家去唱三天的堂会。”
“是1以茉莉三人为首的戏班子成员齐声应了一嗓子。
“既然这样,我这就去安排车。”古川说着,面带温和的朝着小苏妈笑了笑,“我们一起去吧。”
“可不得一起去”小苏妈说完剜了卫燃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卫燃,你小子照顾好你表姐。”
卫燃嬉皮笑脸的应道,“小苏妈放心,我肯定护着小姐。”
“走吧”小苏妈说话间,已经一把挎住了古川纤细的胳膊。
目送着这俩人走远,美香往戏台的方向走了几步,同时低声说道,“小苏妈说,要么跟着一起去,春华戏班子死,但是咱们,灿华、秋实还有茉莉都能活下来。要么大家都别想活过今天晚上,她没得选,咱们也没得眩”
“猜到了,早就猜到了。”卫燃顿了顿,继续问道,“书寓里现在什么情况?”
“杨妈和孟大爷在家”
美香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请谷小姐去家里住几天,有她在,大概能镇住一些人。”
“谷小姐?那个我不能招惹的谷小姐?”
卫燃在将这个称呼和具体的人对应上之后问道,“你们不是早就不走动了吗?”
“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美香朝着戏台扬了扬下巴,“大轴儿恐怕要在火车上唱了。”
“安排好了?”
“嗯”美香点了点头却是不再多说——佑美从后院走出来了。
“美香姐姐”
佑美热情的和美香打了声招呼,亲昵的说道,“我下午的时候就听苏阿姨说她想回去祭祖,说你也跟着?”
“是啊,我们等下就走了。”美香拉着对方的手说道。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佑美追问道,“这津门太没意思了,我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这我可决定不了”美香看向晚一步走过来的植田,“你得问问田先生和古川先生才行。”
“让她和你去吧”植田微笑着说道,“美香小姐,小女的安全可就全仰仗你了。”
“放心好了”美香笑着答道,“我会让卫燃寸步不离的保护她的。”
“那就麻烦卫燃了”植田说着招了招手,身后立刻有人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伸手从这托盘上拿起一支ppk小手枪和三个带有尾指托的备用弹匣,植田将其递给了卫燃,“这支枪拿着防身吧,还有灿华,这是你的枪吧?等下也带在身上。”
“还麻烦田先生帮我准备家伙”
卫燃一脸受宠若惊的接过了对方递来的手枪和备用弹匣,喜笑颜开的说道,“这和当初沃尔克大哥送我那支一模一样嘿1
“这支也是当年沃尔克送给我的礼物,现在转送给你,当作纪念吧。”
植田笑着解释了一句,等卫燃将这手枪和弹匣揣进了裤子口袋,这才将他手里那支二六式转轮手枪递给了陶灿华,“拿好了可别走火。”
“哎1
陶灿华双手接过了这支手枪,略显笨拙的将其掰开露出弹巢,见正对着枪管的弹巢里没有子弹这才重新将其扣上塞进了怀里,同时嘴上解释道,“这是表叔教我的,免得走火伤了人。”
“是个好习惯”
植田笑了笑,“我还要招待朋友,就不送你们了,佑美,你跟着去玩可要听美香小姐的话,不许任性。”
“放心吧爸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佑美乖巧的做出了保证。
恰在此时,小苏妈和古川也推开了垂花门,用略显尖利的大嗓门嚷嚷道,“快快快,带上你们吃饭的家伙什赶紧走,再有半个钟头,那火车就要开了。”
“田先生,我们就告辞了。”美香朝着植田微微躬身,拉着佑美的手第一个走了过去。
“佑美小姐也要跟着?”小苏妈开口问道。
“我想跟着出去透透风,来了华夏这么多年,我还哪都没去过呢。”佑美可怜巴巴的说道。
“就让她跟着吧”美香不由分说的帮着做出了决定,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那就让她跟着吧”
小苏妈无所谓的点点头,“这次你姨夫可是花了大价钱,包下来好几个二等车厢的卧铺,这上去睡一觉,第二天一早也就到了。”
小苏妈说完便又招呼道,“戏班子的,你们把皮箱抬到外面装到板车上,这没几步路,你们就跟着大板车走过去吧!美香,佑美,你们跟我坐车过去。卫燃呐,你负责开车。”
“好嘞1
卫燃应了一声,帮着拉开了院子里那辆车子后排和副驾的车门,等小苏妈三人坐进去之后,他这才绕到另一边坐进了驾驶室。
“小苏妈,这一路安生吗?”卫燃一边操纵着车子倒退着离开这院子一边问道。
“怎么个安生不安生的?”坐在副驾驶的小苏妈反问道。
“这火车上要是有劫财劫人的就是不安生,如果没有,就是安生呗。”
卫燃理所当然的答道,“不过我可听说了,这铁路沿线,可是有不少扒火车的游击队呢,这万一要是遇上了可够瞧的。”
“我也听说了”
美香跟着帮腔说道,“听说那帮人,不但劫财害命,连铁轨都偷了去呢。”
“早知道我带着我那把枪了”小苏妈一脸懊悔的拍了拍满是肥肉的大腿。
“您看这么着怎么样?”
卫燃一边往车站的方向开一边说道,“我和灿华都有枪呢,是刚刚田先生给的,昨天出门儿的时候,我记得姨夫也带着枪呢。
到时候您带着表姐和古川先生睡一间,我让灿华跟你们也睡一间,这样有两把枪也安生一点。”
说完,卫燃不等车里的人开口又继续说道,“佑美妹妹和秋实妹妹还有茉莉和我一间,我肯定护着她们仨的周全。”
“你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别以为我不清楚1
小苏妈没好气的在卫燃脑袋上用手指头戳了一下,接着不容置疑的说道,“让灿华还有秋实和我睡一间,你不就是想和佑美睡一间吗?也行,老娘满足你,等下你和佑美小姐还有你表姐一间,再让茉莉也和你们一个厢。”
“啊?”卫燃不情不愿的啊了一声,“要不让秋实和茉莉换换?茉莉会伺候人呢。”
“不换,我嫌茉莉那丫头丑。”小苏妈想都不想的拒绝道。
“我也嫌她丑氨卫燃嘟嘟囔囔的嘀咕了一句,紧接着他的后脑勺便挨了身后的美香一巴掌。
“胡咧咧什么呢?”
美香没好气的说道,“就由着小苏妈安排了,你和我一间,佑美妹妹,你也和我一间,放心,有我和茉莉呢,肯定看好这个混不吝。”
“嗯1佑美像个后世的傻白甜似的点了点头,似乎对这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
说话间,这车子也就开到了火车站,众人下车之后,小苏妈立刻带着他们汇合了已经买好了车票的古川先生。
又稍等了一袋烟的功夫,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们也跟着两辆驴拉的板车,带着他们演戏用的家什赶了过来。
给所有人都分了车票,古川先生和小苏妈走在了最前面,他们这一群人却是连验票都省了,便畅通无阻的进了站,钻进了倒数第二节车厢。
都不等所有人找到车票对应的车厢,这辆火车便在浓郁的煤灰味儿和更加浓郁的水蒸汽中,伴随着汽笛声离开了车站,哐切哐切的开始慢腾腾的提速。
左右都没带什么行李,卫燃在确定好了他和美香以及茉莉和佑美住的车厢位置之后,便借口去撒尿跑没了影子。
从二等车厢一路往前一直逛到了距离煤车最近的三等车厢,他除了在餐车里买了两包烟之外,倒是真有不少的发现。
这些发现不止于戏班子成员们默契的按照两男两女来安排住宿,他更发现了坐在二等坐席车厢里的曹哑巴和小关!
只不过此时,曹哑巴已经换上了一套长衫还戴着一顶礼帽,原本的连鬓胡子也已经剃的只剩下一层麻麻癞癞的青茬。
倒是小关,身上穿着棕色背带裤和黄格子衬衫,头上戴着一顶报童帽,手里拄着个文明棍儿也就算了,口鼻间还多了一抹卓别林同款的胡子,嘴里更是叼着一支粗大的雪茄。
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和他们对视,卫燃叼着烟回到了二等车厢,重新观察了一番戏班子成员们住的车厢。
这个时候,他更加清楚的发现,这些四人间的卧厢基本没有相互挨着的,中间都有一个卧厢的间隔,但这些间隔里却并没有住着旅客。
同样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卫燃直到手上这支烟抽完,这才返回了他和美香以及佑美、茉莉的卧厢。
此时,这车厢里却只有茉莉一个人正在忙着擦拭天鹅绒的床铺。
“表姐呢?”卫燃倚着门框,看着不远处古川等人的卧铺方向问道。
“带着佑美小姐去找小苏妈还有古川先生玩牌了”
茉莉说完跟着探出半个头看了看外面,随后躲到卫燃的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得在车子开到糖山之前把最后一出戏唱完。”
“打算怎么唱?”卫燃低声问道。
“咱们也唱一出狸猫换太子,它们既然想借咱们的身份,咱们索性借它们的台子再额外唱一场金蝉脱壳。”
“是个好主意1卫燃眼前一亮,显然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紧跟着,他便追问道,“家里呢?家里怎么办?”
“放心”
茉莉低声说道,“有谷家小姐在就能挡掉白天的一些麻烦了,更何况还有洪先生,他也会保证那里的安全的。”
洪先生?冯懋耘?卫燃不由的有些好奇,这个化名洪先生的冯懋耘到底是什么背景,他虽然自从那次大洪水之后就再没有现身过,但却又好似一直都和书寓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茉莉不等卫燃细问便主动解释道,“咱们只要离了津门,书寓那边也就没人盯着了。
今天晚上十二点四十分,洪先生会在谷家小姐的配合下,先把杨妈和孟大爷还有她们四个半人儿都转移走。
顺便还会在书寓里布置上炸弹,到时候只要有人进入地下室,炸弹爆炸就会把整栋楼炸塌,把地下室彻底埋起来。”
闻言,卫燃不由的咋舌,这美香表姐投本儿可够大的,那栋小楼几乎算得上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了,眼下却
“那边只要把人救出来就会在12点三刻的时候发一条明码电报”
茉莉说着,将一包前门牌香烟塞进了卫燃的口袋里,随后抬手指了个方向,“电台在装盔头的箱子里,那口箱子就在隔壁的卧厢,有小九他们哥俩守着呢,稍晚点你想办法把它和刚刚那包烟交给哑巴叔,如果条件不允许,就由你来收发电报。”
“明白”卫燃微微点了点头。
“只要那边把人救走,我们就立刻动手。”
茉莉最后说道,“这列车到糖山的时候是夜里一点半,12点四十五的时候.”
“刚从芦台出站不到20分钟,一点的时候停靠胥各庄。”
卫燃将身体退回卧厢低声抢答道,“我刚刚看到列车时刻表了,这辆车会在芦台停靠半个小时,估计是加水加煤。”
“我们必须在十二点四十五到一点之间的这点时间里解决了它们三个”
茉莉指了指植田等人的卧厢,“最重要的是救出小苏妈,其余两个能活捉最好,不能活捉至少也得把它们全杀了,咱们所有人都要在一点之前跳火车离开。
另外,最好不要开枪,动静太大了恐怕会很麻烦,那时候离着胥各庄站不远,万一惊动了糖山的鬼子,咱们就别想逃出去了。”
“你优先护着表姐”
卫燃低声嘱咐了一句,随后稍稍加大嗓门儿颐指气使的吩咐道,“茉莉,去餐车看看有什么吃的喝的,都去买点儿,刚刚都没来得及吃饭呢就跑到火车上来了。”
“表少爷刚刚不是去转了一圈吗?”茉莉同样加大了嗓门儿,同时继续开始忙活着擦拭着床铺。
“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一出儿啊,身上那几个大籽儿早就花完了,少废话,赶紧去。”
卫燃不满的吩咐道,同时稍稍往里再次退了一步,让开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我的钱也不多”
茉莉虽然话这么说,但还是丢下手里的抹布走向了餐车的方向。
“哐当”一声关上这卧厢的门,卫燃又拉上了布帘,随后解开了腰带,露出了里面的大裤衩子。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取出了刚刚植田给自己的那支ppk手枪和三个配套的弹匣。
先将这支枪拆开,卫燃不由的冷笑了一声,这枪零件倒是都在,但击针却被锉短了一截。
这还不算,当他随意的取出一颗子弹,用门缝挤着把弹头拔出来的时候,从这里面倒出来的却并非发射药,反而是掺杂着草籽的沙土!
略作思索,他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了食盒,先从里面取出他自己的那支ppk小手枪和三个弹匣,随后才将植田给自己的废铁连同备用弹匣丢进了食盒。
毫无疑问,如果想完美执行茉莉提及的计划,今天晚上能不开枪肯定是最好的,但他可不想等需要用的时候临时再从食盒里拿。
准备好了武器,他这才掏出茉莉刚刚塞给自己的香烟,并在取出里面的香烟之后,果然在烟盒内侧看到了写着的电台频率,以及约定的暗号“成功505,失败050”。
倒是好记好分辨.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这排序不同的三位数,说白了就是5和0的排序组合。
换算成莫斯电码,如果那边营救安迪等人成功,他收到的505电码就是“.”,反之,如果那边营救失败,他在电台里收到的将是050电码“-——”。
甚至如果时间紧迫,只要在电台分辨出最先听到的是“滴”还是“嗒”就能知道那边的情况。
将这包烟揣进兜里,卫燃重新系上裤子并且点燃了一颗香烟,不久之后,茉莉也拎着一些吃的走了进来。
“伙食还不错”
卫燃在看到那些吃食的时候不由的笑了笑,这餐车上不仅提供尚且热乎的烙饼,而且还有几样小菜熟食。
别看这几样吃食简单,但在此时这个时代,这可是妥妥的富人餐了,几乎可以等同于后世在高铁上吃海鲜大餐的程度。
“可贵了”茉莉肉疼的说道,“比三不管儿的泰华楼都贵了不少。”
“先填饱肚子是正事儿”
卫燃说着却朝茉莉摇了摇头,后者意识过来,立刻将这些吃喝重新用油纸包好丢到了床底下的最角落,接着又用一口装着乐器的箱子将其挡祝
“提醒其他人都警醒着点儿,晚上也别睡了,更不要把头靠近卧厢门这边,等下有停靠站的时候下去自己买吃的,别扎堆去一家买。多选几家。”
他这边话音未落,茉莉也已经离开了车厢,不急不缓的走到了戏班子成员们的车厢去串门儿聊天。
只剩下卫燃自己的卧厢里,卫燃躺在最下铺的一张床上叼着烟熬着时间。
如今这个时代,火车的时速也不过二三十公里而已,如此慢的速度,虽然实在是没办法着急,但却也有足够的时间享受路上的风景——如果没有佑美等人煞风景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彻底被黑暗笼罩的时候,这列火车也缓缓停了下来。只听外面的吆喝他就知道,大沽站已经到了。
趁着这短暂的停靠,陶灿华带着几个小伙子下车,以最快的速度买了些尚且热乎的玉米饼子和咸菜丝之类的便宜吃食,顺便还买了几个解渴的大西瓜。
倒是卫燃,叼着烟儿溜达到了古川它们的卧厢,在询问了一番他们打算吃些什么之后,厚着脸皮心安理得的从美香表姐手里接过几枚银元,给这仍在打麻将的四人买来了晚餐,顺便也不忘给他自己捎带了一份。
在经过漫长的停靠之后,这列火车再次跑了起来,这并没有住满的二等车厢里,也上来了不少的人。
虽然这些旅客言语间都带着北方各地的口音,但无论卫燃还是陶灿华又或是茉莉乃至站在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连接处的曹哑巴乃至小关,却都已经提高了警惕。
等到晚上九点将近,美香和佑美二人结伴有说有笑的返回了卫燃和茉莉所在的卧厢。
“美香姐姐,茉莉姐姐,我可以睡下铺吗?”佑美可怜巴巴的扯了扯自己穿着的旗袍,“我上去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扶着佑美妹妹上去。”刚刚还躺着的卫燃立刻来了精神,兴高采烈的坐了起来。
“滚远点,丢人现眼的东西。”
同样穿着旗袍的美香翻了个白眼儿,朝着同样睡在下铺的茉莉说道,“茉莉,你的位置让给佑美,你去上面睡。表弟,你出去守着,不喊你不许进来。”
“成”
卫燃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走出了卧厢,他身后的木门也被美香亲自关上,并且拉上了窗帘。
不久之后,随着卧厢门被拉开,美香已经爬上了卧铺,并且换上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土黄色的马裤和高筒的马靴。
再看看和自己隔着过道,睡在另一张下铺的佑美,她似乎仍旧穿着那身旗袍,只是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
“表弟,别做什么蠢事,否则你就去三等车厢里找地方过夜。”睡在卫燃正上方的美香冷着脸警告道。
“表姐放心,我这人出了名的老实。”刚刚一直故作贪婪看着佑美的卫燃赶紧陪着笑脸做出了根本没人信的保证。
“最好这样”美香说完将头缩了回去,同样给自己盖上了毯子。
不久之后,这列火车的速度也渐渐提到了最高,这卧铺车厢里的照明也相继熄灭,只剩下了窗外冷冽的月光打进来,映照出了一道道不断倒退的阴影。
摸着黑用那床藏着手榴弹的古琴顶住了卧厢的木门,卫燃靠坐在挨着窗子的墙壁上,将上半身隐入了月光无法照射到的黑暗里,顺便,也给自己上半身披上了一条毯子。
只不过,就和对面床上假寐的佑美差不多,此时他的手上,也已经早早的握住了修长锋锐的武器。
第1237章 求死的佑美
哐当哐当的噪音中,冷冽的月光笼罩着这列开往山海关方向的蒸汽列车,耐心的试图哄睡车厢里的每一位旅客。
但在二等车厢的某个,不,准确的说是某些个卧厢里,却有不少明明没睡却在装作睡的佷沉的人。
这些装睡的人里,既有春华戏班子的全体成员,也有卫燃这样的编外人员,更有需要他们防备的,诸如佑美以及古川先生,乃至同一个车厢里,更多不知道身份来历的人。
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这些装睡的人全都微眯着眼睛努力装作熟睡的模样,同时却也在通过时不时的停靠站来暗暗推算着时间。
只不过,出乎卫燃的预料,都没等他这边准备离开卧厢去送电台,更不等这辆列车开到至关重要的时间节点芦台站,随着车厢外闪了几下手电筒的光束,睡在他对面下铺的佑美竟然轻手轻脚的坐起来了!
冷冽的月光下,不断从半开的窗子划过的一道道树木阴影中,坐在床边的佑美缓缓撩起了她身上那件旗袍的下摆,随后分开双腿,从大腿根的内侧,取出了一个别在丝袜上长条棍状物!
随着佑美用双手握住这棍状物轻轻拔开,一道带着寒意的反光也让卫燃意识到了不妙。
他立刻便猜到,对方手里拿着的大概率是当初他曾在对方的行李箱里见过的那柄日式怀剑!
几乎在卫燃想到这里的同时,佑美却已经反握着那把利器走到了他的床边,一手伸向他的嘴巴,另一只握着刀的手直奔他的脖颈。
几乎就在佑美自认就要得手的时候,仍旧在装作假寐的卫燃却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同时用藏在毯子下的刺刀准确的挡住了那把反射着寒光,即将划破自己气管的怀剑。
“嗒!”
因为毯子的阻隔,两柄刀相互碰撞的声音并不算大。只不过,卫燃那一脚与其说是踹不出,倒不如说是蹬出去的。
有区别吗?当然有区别!
这一脚卫燃可谓卯足了力气,并且也不出意外的将身材娇小的佑美给蹬回了她自己的床上,就连她的头都险些磕到上层铺位的床板——如果她能再高一些的话。
等佑美重新站稳,卫燃也已经站起来并且丢到了身上的毯子,露出了他手里那把锋利的毛瑟刺刀。
两人对视一眼,佑美揉了揉被蹬了一脚的小腹,握着她那把刺刀再次扑了过来,卫燃也同一时间举刀迎了上去。
“叮!”
两人手里的武器再次碰在了一起,卫燃手腕一扭,推着刀压着对方的刀刃划向了它的手腕,佑美则立刻后退,并在让过卫燃手里的刺刀同时立刻上撩划向了他的面门!
“啪!”
卫燃右手一把捏住了对方持刀那只手的手腕开始用力,与此同时,他和佑美也同时提膝撞向了对方的裆部!
“嗤!”
就在卫燃捏着佑美的手腕关节开始用力的瞬间,后者手里那把怀剑也在卫燃的脸上,贴着眼眶下沿划开了一道不足五厘米长的伤口,只是,都不等怀剑离开卫燃的皮肤,她也察觉到了持刀这只手的手腕处无法忽略的酸麻和紧随而至的疼痛。
“嗤!”
紧随而至,卫燃手里那把毛瑟刺刀,也在两人的膝盖撞在一起的同时,在对方的胸口划了一刀,轻而易举的在她的旗袍上开了一道自胸口划到另一边肩膀的口子,露出了白腻的皮肤和紧随而至涌出的鲜血。
“嘭!”
恰在此时,美香和茉莉二人也将各自手里的枕头丢向了佑美,紧跟着,茉莉也从上铺扑了下来,用她的手肘狠狠的砸在了佑美的后背上!
可别忘了,茉莉这姑娘可是个虎背熊腰的,而佑美那体格甚至比身材娇小的秋实还要纤细一些。
所以这一肘下去,和佑美几乎近在咫尺的卫燃甚至都在哐当哐当的火车行驶噪音中,隐约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也同样因为茉莉扑下来的重量,猝不及防的佑美不由的一个前冲扑进了卫燃的怀里。
与此同时,卫燃手里那把刚刚才划开佑美胸口的毛瑟刺刀,也轻而易举的捅穿了对方的肩膀,险些扎在了跳下来的茉莉的脸上。
以肉夹馍的角度和佑美身后的茉莉对视了一眼,卫燃后退的同时拔出了刺刀,同时也抖掉了对方另一只已经脱臼的手上虚握着的怀剑。
“嘭!”
卫燃在对方的肚子上补了一拳,随后又用刚刚拔出来的刺刀刀尖迎向了佑美再次抬起的膝撞,准确的扎在了对方白嫩的大腿上。
这一刀下去,佑美都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便被身后的茉莉捂住了嘴巴。而再次拔出了刺刀的卫燃,也横向一戳,在佑美另一条腿的膝盖处戳了一刀。
最后抓住佑美唯一没有受伤的左手,卫燃正要捏开她的手腕,却发现她的手腕上竟然还戴着那支温润的镯子。
和头顶双手持枪跪在床铺上往外看的美香对视了一眼,卫燃捏开了佑美的手腕和大拇指关节,在她痛苦的挣扎中,将那支镯子小心的取了下来,伸手递给了头顶的美香。
几乎就在美香接过镯子的同时,茉莉也进一步捂住了佑美的鼻孔。
“让我来”卫燃低声说道。
闻言,茉莉立刻松开了手,前者也在佑美准备咬牙之前捏住了它的下巴一托一拽,随后掰开她不受控制的下颌骨,将手伸进去顺着槽牙一番摸索,最终找到了一个只有莲子大小的蜡丸。
将这残存着口水的蜡丸揣进了兜里,卫燃随手抄起一块枕巾塞进了佑美的嘴巴里,接着又在她的耳后狠狠来了一下将其打晕,这才推给了茉莉。
他们二人解决了佑美的同时,春华戏班子成员们的卧厢门口,此时却已经各有两个手持利刃的人悄无声息的拉开了厢门。
这些人在上车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他们已经注意到,这些车厢里,全都是女孩子睡在下铺,男孩子睡在相对不是那么方便的上铺。
换句话说,只要先解决了相对危险性大一些的男孩子,剩下的女孩子说不定可以先享受一把再杀掉。
然而,就在他们踮着脚,将手上的尖刀伸向上铺睡床上的人脖子位置的时候,下铺盖着毯子的人却根本都没有起身,便将手里一直握住的尖刀刺进了他们的胸口!
即便个别车厢有选择先对下铺动手的,也在他们弯腰的同时,便被上铺的女孩子用怀里抱着的各式乐器,乃至一些打磨锋利的大镲、梨花片、甚至削尖的鼓锤等等各种各样的临时武器,或是砸向后背,或是捅进了后心。
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提前有了准备的春华戏班子,这些不过二十郎当岁,但却早已经卯足了劲儿的少男少女们可谓打了一个绝对算得上漂亮的翻身仗!
“铛”
两个半夜闯进来的人总算是借着蹲在下铺床头的位置躲过了来自头顶的袭击,但是当他们手里的刺刀刺向下铺躺着的人胸口的时候,却在一声闷响中,被那些戏班子成员提前塞进怀里充当护甲的云锣给完美的挡住。
都不等这俩幸运儿反应过来,躺在床上的人却已经先后用手里握着的,打磨的格外锋利的梨花片或者削尖的木质鼓锤扎进了它们的肚子!
相比这些突如其来的反击,对它们来说更加致命的打击却来自背后,因为就在他们开始动手的同时,也有六七个手里拎着棍子,那棍子的一头还套着铁箍的人,从背后朝着它们的脑袋狠狠敲了下去。
“保护好表姐”
在这场黑夜里的死斗猝不及防间进入不死不休阶段的时候,卫燃也抽出别在腰间的PPK手枪三个备用弹匣递给了茉莉,“我去看看其他车厢。”
“好”
茉莉说着接过了手枪,随后又搀扶着美香从上铺下来,俩人一起躲到了下铺的下面,并且用装乐器的箱子挡住了她们各自的身形。
这俩人藏好之后,卫燃这才离开卧厢跑向了其他人的卧厢。
一个卧厢一个卧厢的看过去,古川和小苏妈以及秋实和陶灿华四人的房间里,无论古川还是小苏妈,全都睡的呼噜震天,而明显已经听到外面动静的陶灿华和秋实,也各自举着一把小手枪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暂时没有叫醒古川和小苏妈,卫燃跑向了另一个方向的卧厢。
在这边,袭击戏班子成员的大多数的刺客都已经被解决,但同样也有个别的车厢,那些行刺的人已经将戏班子成员按在床上,此时双方仍在僵持着。
甚至,他还看到了捂着伤口的戏班子成员正躺在被血染红的床上痛苦的挣扎着。
一个箭步冲进卧厢,卫燃先将手里的刺刀捅进其中一个刺客的后心,接着却根本不拔出来,便勾住了另一个的脖子用力一扭一掰,在清脆的骨裂声中解决了对方。
“如果还活着就先自己包扎”
卫燃低声嘱咐了一句,却是根本就不敢停顿便拔出尸体后背的刺刀又跑出了卧厢。
万幸,都没等他找到第二个需要帮助的同伴,他便遇到了从另一边跑来的关秉文,以及跟在他身后,那些手里拎着棍子的小伙子。
此时,关秉文手里那把文明棍不但短了一截,而且明显被当作了壕杖来用,那个能有鸡蛋大小的银制狮子头形状的把手上都在滴着血。
卫燃可太清楚了,相比刺刀砍刀这样的武器,这玩意儿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真的太有优势了。
“那边都清空了”关秉文低声说道,“我们的人一直在车厢连接的过道里守着,刚刚看到他们动手我们就跟上来了,那些刺客估计还以为我们是自己人呢。”
“有人受伤吗?”卫燃低声问道。
“有个姑娘脖子被划了一刀,有一个小子被被捅死了。”关秉文咬着牙说道,“其他的都是轻伤。”
“找人把伤员抬过来”
卫燃随手指了个戏班子成员的卧厢,朝里面劫后余生的那俩小伙子低声说道,“你们俩,去其他卧厢看看,有受伤的也抬过来。
小关,你去和一等车厢连接的位置守着,说不定这车厢里还藏着敌人,顺便去小苏妈和灿华的房间看看。”
“交给我吧!”小关话音未落已经跑向了一等车厢的方向。
很快,在卫燃的忙碌中,仅有的几个受伤的戏班子成员都经过了紧急的止血包扎。
与此同时,被陶灿华叫醒的小苏妈也左右开弓,用两个饱含了太多委屈和屈辱的大嘴巴子抽醒了仍在做着美梦的古川。
根本不给古川反应的时间,小苏妈便亲自将两个团起来的手帕塞进了古川的嘴里,并且熟练的用腰带进行了固定。
“火车开始减速了,估计要到芦台了。”
关秉文和陶灿华以及美香凑到卫燃拿来当急诊室的卧厢门口提醒道,“咱们该走了。”
“好了!可以走了!”
卫燃说完,以最快的速度给最后一个胸口被划上的小伙子用绷带临时缠上了见骨的伤口。
“先把尸体推出去,咱们的皮箱就留给鬼子让它们替咱们继续唱戏吧,对了,记得把家伙拆下来随身带着。”
临危不乱的美香有条不紊的发布着命令,戏班子成员和关秉文带来的人,也立刻合力将那些尚且温热的尸体推出了窗外,随后又各自拆开了各式各样的乐器,拿出了藏在里面的手枪甚至银元等物。
眼瞅着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众人也不再耽搁,撬开了车厢的门之后,先让那些伤员跳下去,随后是戏班子成员和被俘的古川和佑美。紧跟着,美香和小关以及曹哑巴等人也跳了下去。
留在最后的卫燃手里拎着从乐器箱子里取出来的电台以及佑美的行李箱,在他身后,还跟着怀里抱着那床藏着手榴弹的古琴,手里拎着古川的行李箱的陶灿华。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先将手里俘虏的皮箱丢出去,随后俩人也跳下了火车。
打着滚摔进铁轨边的荒草丛里,卫燃根本顾不得脸上都没来得及包扎的伤口,便立刻爬起来看了看怀里抱着的电台,直到确定这电台没有破损,这才朝陶灿华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快走!”
陶灿华看了眼怀里的古琴,任由卫燃把自己拉起来,两人加快脚步,在冷冽的月光下跑向了来时的方向。
很快,他们二人便捡到了古川和佑美的皮箱,接着往来来时的方向一路锥,很快便遇到了美香等人。
见卫燃和陶灿华跟上,美香立刻催促道,“都给我拼了命的往前跑!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尸体收集起来!”
“是!”
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们和关秉文带着的人齐声应了一嗓子,那些没受伤的,乃至只是受了轻伤的立刻加快了脚步。真以为这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就开始锻炼没有效果,还是以为美香自打1939年那场大水之后每天一天三顿供应的饱饭是白吃的?
这些戏班子成员,乃至那些被戏班子淘汰之后跟着关秉文的小伙子们,别看他们的体格似乎并不算虎背熊腰般的壮实,但无论耐力还是力量可都比这个年代的人强太多了。
也正因如此,这速度起来之后,眨眼间便和伤员们拉开了距离。
很快,当卫燃和陶灿华陪着美香追上被曹哑巴扛着的俘虏古川和被茉莉扛着的佑美时,这些尸体也已经在不远处的铁轨边摆了一地了。
“尸体一律补刀,补完了刀把脖子搭在铁轨上。”
跑的气喘吁吁的美香用力喘了几口气,接着继续吩咐道,“灿华,把你那破琴拆了,把里面的手榴弹拆出来也绑在铁轨边上,咱们今儿也当一次铁道上的游击队!”
“是!”这些身上带着伤带着血的小伙子们齐声应了一嗓子。
趁着这些小伙子忙活,卫燃也给包括自己在内的轻伤员进行了包扎,与此同时,曹哑巴也用卫燃带下来的那部电台和那本呐喊紧急发送了一封电报。
前后不到五分钟,这支能有三十多号人的队伍再度出发,搀扶着伤员,抬着同伴的尸体,在曹哑巴的带领下钻进了几百米外的那片玉米地里彻底没了影子。
晚上12点四十分,刚刚一直在玉米地里穿行的众人暂时停了下来,卫燃也在曹哑巴的示意下,将那台伪装成化妆匣的电台打开并且连上了天线和耳机。
等到12点45分,耳机里突然传来了滴滴嗒嗒的拍报声。
“505,是505!”卫燃低声说道,“她们都安全了,等下,还有.”
闻言,正要说些什么的美香立刻闭上了嘴巴,哑巴叔也及时了递过来一个夹着铅笔的记事本。
将接收到的数字编码抄写在记事本上递给了曹哑巴,后者接着又递给了美香,接过记事本看了一眼,美香却拿起了那本呐喊一顿翻找,随后写出了八个字,“烟坊已焚,植田逃匿。”
等这记事本在卫燃和曹哑巴以及小关和陶灿华以及茉莉的手中传阅了一遍,美香立刻将其撕下来点燃烧成了灰烬。
“哑巴叔,秋实,你们带着戏班子和伤员还有小苏妈和古川先走。”
美香不容置疑的开口说道,“茉莉,灿华,表弟,留下来帮我个忙,小关,你也留下来行吗?”
“好”关秉文点点头应了一声。
见哑巴叔看着自己,美香笑着点点头,“你们先走,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跟上。”
闻言,哑巴叔这才带着秋实和小苏妈以及戏班子成员先一步离开,只留下了被俘虏的佑美陪着卫燃等人。
直到这些人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美香这才深吸一口气,攥着手腕上不久前才戴上去的镯子说道,“表弟,你们先把想问的问了,别弄死就行。”
闻言,卫燃和关秉文以及陶灿华对视了一眼,第一个迈步走到了佑美的身旁,扯掉她嘴巴里的枕巾用刺刀敲掉了她满嘴的牙齿,然后才把她的下巴重新装好。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用日语问道,“植田去哪了?”
闻言,因为被敲掉了牙齿而满脸痛苦佑美不由的愣了愣,紧跟着,她一脸疯狂的看向了卫燃,答非所问的说道,“你装的可真好,你是谁?”
“噗”
卫燃一刀切掉了她的一截小拇指,茉莉也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的惨叫关在了喉咙里。
直等到这个女人冷静下来,卫燃再次用日语问道,“植田去哪了?”
“杀了我!”佑美一脸狠戾的喊道,“有种你的就杀了我!”
“别想好事,我的技术挺好的,你可没那么容易死。”
卫燃话音未落,却已经用刀将她残缺的小拇指又切掉了一节,同时,茉莉也先一步再次捂住了她的嘴巴。
如此赶时间的拷问,过程自然不会多么温柔,但卫燃却问的格外的细致。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根本没用多久,他便从佑美的嘴里得到的想要的答案,并且进行了至少三次验证。
而双方如此坦诚所需付出的代价,便是因为疼痛已经失禁的佑美喜获一双哆啦A梦同款的小圆手。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佑美痛哭流涕的仰头看着一脸冷漠,手里还拎着一把刺刀的卫燃。
“植田去哪了?”卫燃再次问道。
“北平,他真的去了北平。”
已经第四次回答这个问题的佑美再次报出了刚刚答过好几次的详细地址,继而痛苦的哀求道,“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吧!”
“你们的通信密码是什么?”
卫燃翻找着对方的行李箱一边问道,让他失望的是,这次佑美的行李箱里除了一把可以单手上膛的利格诺斯袖珍手枪和换洗的衣物以及几根金条之外,却并没有之前曾见过的电台。
倒是“几年前”翻这姑娘的行李箱时曾发现过的那个拇指大小,雕刻着两只白鹤的印章还在。
“我不知道”佑美颤抖着再次答道,“通信密码在古川的手里。”
“嗤!”
她这边话音未落,卫燃却已经手起刀落削掉了她半个耳朵,这姑娘也再次发出了一声被茉莉用手捂住根本没办法喊出口的惨叫。
“植田在什么地方?”卫燃将刺刀戳在脚边的泥土里再次问道。
“他真的去了北平!”早已被问崩溃的佑美绝望的答道。
“你们的通讯密码是什么?”卫燃又一次问出了刚刚闻过的问题。
“在古川那里,真的在古川那里,你去问,拜托你了,你去问他,真的在他那里!”佑美跪在卫燃的身前哭喊着第五次给出了一样的回答。
“你和植田隶属哪个组织?”卫燃抛了抛手里的印章问道。
“鹤!”佑美下意识的答道。
“隶属关系”卫燃把玩着手里的印章头也不抬的问道。
“不知道”佑美小心翼翼的答道,“我真的不知道,没人说过鹤属于哪个组织,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刷!”
随着卫燃手起刀落,佑美的另外半个耳朵也被割了下来,她也再次被茉莉捂住了嘴巴。
“鹤向谁负责?”卫燃冷漠的问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
佑美用残缺的只剩下掌心,而且已经沾满了泥土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另一个耳朵,泪流满面的哀求道,“我真的不知道,杀了我吧,求求你快杀了我吧!”
“古川呢”
卫燃看了眼不远处的美香,回过头继续问道,“古川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黑龙会”
佑美想都不想的答道,“他是黑龙会开拓团的成员!他知道,对!他肯定知道植田的身份!我发誓!”
黑龙会开拓团?
卫燃冷哼了一声,转而看向了关秉文,“你呢?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的姐姐,关零露,她的怎么暴露的。”关秉文压抑着怒火问道。
“我一直在跟踪她”
佑美根本不敢犹豫的答道,接着又语无伦次的哀求着,“杀了我,快杀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快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啊.”
“没有叛徒,没有叛徒就好”
关秉文叹了口气,接着站起身,一边往远处走一边说道,“我没什么想问的了,卫大哥,杀杀了它吧。”
“茉莉,去,把这婊子的衣服给我扒了!把它戴过镯子的手给我剁下来!”刚刚一直没说话的美香突然开口吩咐道。
“哎!”
茉莉脆生生的应了一嗓子,上去一把扯掉了佑美身上的那件破烂的旗袍,接着又扯掉了她的内衣。
“刀借我用用”
茉莉说着已经拿走了卫燃戳在身旁的刺刀,将不断挣扎扭动甚至下半身都已经再次失禁的佑美翻了个身,将她曾经戴着镯子的那只手掰直按在了土埂上,用卫燃的刺刀顺着骨头缝笨拙的切掉了她的一只手。
“你就是这么取走零露的镯子的吧?”
美香走到佑美的面前,看着手腕上那支手镯冷漠的问道,“你砍掉了她的手,是为了拿到那个镯子。但是你为什么把她的尸体扒光了挂在城外那颗大柳树上?就为了看看我的反应,是吗?”
话音未落,美香狠狠一脚跺在佑美的小腹上,随后颤抖着吩咐道,“茉莉,把她的眼珠子给我剜出来,把它的脸给我划烂!她是怎么凌辱零露的尸体的,我要让她全都尝一遍!”
“是!”
茉莉应了一嗓子,握紧卫燃借给她的刺刀,按住了佑美那张满是惊慌绝望和泪水的脸。
“灿华!滚过来帮忙!”
茉莉狠戾的喊了一嗓子,闻言,陶灿华先是打了个哆嗦,随后立刻跑过来帮着按住了只剩下呜咽的佑美。默默的看着茉莉挥舞着那把刺刀,划烂了佑美那张并不算大的脸。
“把刀给我”
美香颤抖着走过来,推开了试图说些什么的卫燃和去而复返的关秉文,接过那把满是血迹的刺刀,直直的一刀捅进了佑美平时并不会轻易示人的小腹,接着又往上一拉,一直将刀口延伸到了肚脐眼附近这才拔了出来。
将刺刀还给卫燃,美香抹了抹眼角止不住的眼泪,带着畅快的笑意问道,“表弟,她还能活下来吗?”
“活不了,而且会死的很痛苦。”卫燃说话间,仍在挣扎扭动的佑美也像个破烂的布娃娃一样,被茉莉推进了玉米地里。
“我们走吧”
美香说完,却是“呕——”的一声,将睡前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第1238章 偶遇植田
8月8号这天凌晨,在关秉文和曹哑巴的带领下,卫燃和美香等人,带着戏班子的成员以及仅剩的俘虏古川登上了运粮河上的两条槽船。
等所有人都安置好,这两条运粮船也再次出发,继续沿着河道往南,航行向了大沽的方向。
与此同时,两条船的船舱里,无论是卫燃和美香等人,还是戏班子成员,全都换上了船把式提前帮准备的粗布衣服,尤其那些姑娘们,更是将甲板上用来做饭的铁锅拔出来,用锅底灰在脸上、脖子上抹了抹。
走在后面的那条船的船舱里,小苏妈等卫燃放下了窗子上的草帘子,这才亲手点燃了一盏煤油灯,将其放在了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这张破桌子的桌面上,放着一套日语印刷的《源氏物语》和一本同样日语印刷的《罗生门》,但除此之外,却还有一套两本,带有插画的《金瓶梅》,以及两块裹着布条的青砖,外加几十块大洋和一卷纸票、一块手表。
桌边不远,被扒光了衣服,四肢关节也都被某个兽医拆开的古川,正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苇席上,一脸绝望痛苦的看着坐在桌边的小苏妈。
端起倒满了茶水的粗瓷碗一口气儿喝干,小苏妈将手里的粗瓷碗随手往桌上的那一摞书的边上一放,“古川,从你谋划我闺女美香的戏班子开始,咱们的情分差不多也就算是尽了。”
“但是我从没打算伤害美香”古川看着小苏妈说道,“我不但”
“得得得,打住。”
小苏妈却是根本不给对方说完话的机会,敲了敲那两块青砖,“我就问你两件事,那什么电台的通讯密码是什么?还有,植田那个王八蛋到底是什么身份。”
见古川不说话,小苏妈拿起一本金瓶梅一边随意的翻看着一边提醒道,“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就让我这大外甥问,他肯定能让你说,但你肯定别想着能痛快。”
“植田属于鹤”
古川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鹤是军部和黑龙会合作成立的情报组织。”
“鹤的职责的什么?”站在草帘子旁边的卫燃点上颗烟问道。
“收集情报,结交名流,给北飞的鹤提供安全的假身份。”
古川顿了顿,“融入华夏的东北,如果战事顺遂,则蚕食东北经济、文化和土地。如果战事失败.”
“说啊”
小苏妈见古川停了下来,下意识的一拍桌子,那赤身裸体躺在地上的古川,也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随后继续说道,“如果战事失败,就伺机蛰伏,收买富商和地主,扶持山匪军阀,煽动叛乱。目标.目标是达成东北事实上的毒力。”
“鹤有多少人?”卫燃开口问道。
“不知道”古川摇了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植田知道吗?”同样在这船舱里的小关开口问道。
“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古川摇了摇头,“但我可以肯定,他在鹤的地位很高。”
“电台通讯密码”卫燃提醒道。
“那本金瓶梅,第7张插图算第一页,四位数字代码最后一位对应页数,第一位对应从下往上开始的行数,第二位和第三位数字,对应从右往左的第几个字。”
“下一个问题”
在一边旁听的美香问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们这次的计划是什么?”
“我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古川看着小苏妈答道,“植田说,他要利用美香小姐和春华戏班子的身份安插一批人去奉天。
如果我不帮他,他就直接派兵占领叙情书寓抓走所有人,而且要杀掉你。
如果我配合他做好这件事,他保证只杀掉春华戏班子的人和卫燃以及茉莉小姐。
这样他不但会保证你的安全,而且保证我们回到招核之后能过上优渥的生活。”
“哼!”小苏妈哼了一声,显然根本不信这样的屁话。
“把你们的计划说的具体一点”卫燃突然开口追问道。
古川扭头看了眼曾帮他拆开了四肢关节的卫燃,不由的打了个哆嗦,“植田曾说,让我带你和灿华去烟坊,他会派人盯住书寓进行最后一次试探。
如果当晚书寓没有异常,就让我以小苏妈返乡祭祖的名义邀请你们离开津门,他的人会在抵达糖山之前,在火车上处理掉你们,并且在胥各庄站进行抛尸并且换上他的人。
只要成功替换掉美香小姐身边所有的人以及春华戏班子成员,他们就会挟持美香搭乘铁路继续前往奉天,以春华戏班子的名义开设戏楼进行蛰伏。”
古川说到这里再次看向小苏妈,“他答应过我,只要我们到了糖山,就能立刻搭乘火车返回津门,他甚至帮我们买好了从津门到大阪的船票。”
“植田去哪了?”关秉文开口问道。
“我不清楚”古川摇了摇头。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总要给我一个放了你的理由。”小苏妈突兀的说道。
闻言,古川愣了愣,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只知道他去了北平,但具体去了什么地方,我不清楚。”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小苏妈看向卫燃和小关,最后又看了眼美香。
“既然没有”小苏妈站起身,“大外甥,帮姨妈个忙。”
“哎!您说”卫燃赶紧应了一声。
“给你这好姨父找个足够大的麻袋,把它沉了吧。”小苏妈话音未落,人已经撩起了草帘。
“小苏妈”
古川喊住了即将把一只脚迈出去的小苏妈,“我想知道,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感情吗?”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在想什么蠢事呢?”
小苏妈哼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道,“大外甥,记得给他的麻袋里多装两块压仓的石头,一时半刻的可别让它漂起来。”
这次,卫燃却并没有急着应下来,反而看向了美香。
“照小苏妈吩咐去做吧”
穿着一身破衣服的美香说完叹了口气,也撩起草帘追了出去。
和房间里的关秉文对视了一眼,卫燃使了个眼色,等后者去找麻袋片,他也蹲在了古川的身旁。
“她真的对我没有感情吗?”古川喃喃自语的问道。
“你?”卫燃笑了笑,“死心吧,你配不上小苏妈。”
闻言,古川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即却像是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任由卫燃和关秉文将他和一块大石头装进了一个麻袋片里,接着又绑紧了口抬出了船舱。
“噗通!”
在飞溅的水花中,这鼓鼓囊囊的麻袋片成功的溅起了一团水花,随后便直挺挺的沉入了水底。
“我们还得找到植田才行”关秉文接过卫燃递来的香烟说道。
“需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卫燃和刚刚一直守在船舱门口的陶灿华齐声说道。
看了眼船头方向并肩而立的小苏妈和美香,关秉文接着却将目光移动到了陶灿华的身上,“灿华,我们确实需要你帮忙,但是除了需要你帮忙抓植田之外,还需要你做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需要我做什么?”陶灿华立刻问道。
“你对你老家还熟悉吗?”关秉文问道。
“潞安府?”
“对”
“怎么算熟悉?”陶灿华追问道,“我挺小的时候就跟着我爹出来跑江湖了,已经有年头没回去了。”
“会说那边的方言,有亲戚熟人就算熟悉。”
“那肯定算熟悉”陶灿华立刻答道。
“灿华,如果你真打算帮忙做些什么,不如就以美香姐侄子的身份回潞安府吧,你这么多年没回去了,我估计不会有人把你认出来的。”
“回潞安府?”陶灿华一时有些不解,“回去做什么?”
“我们需要在那里也有些眼线”关秉文顿了顿,“我能想到的人里,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我”陶灿华顿了顿,“我去可以,但我想有个名分。”
“名分?”关秉文笑了笑,“你想要什么名分?”
“比如你们那个抗日杀奸团就行”陶灿华近乎下意识的说道。
“行,那就批准你加入抗日杀奸团。”关秉文想都不想的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你可不许诓我”陶灿华狐疑的看着关秉文。
“我诓你做什么”
关秉文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这样,等回去,等回了津门,我就先带你加入抗日杀奸团,然后再说别的。”
“行!”陶灿华立刻应了下来,但很快他便有看向了另一条船的方向。
“我不会让你带着秋实去的”
关秉文认真的说道,“那不但会让她遭遇危险,而且她还会成为你的软肋。”
不等陶灿华开口,关秉文却又说道,“不过,你可以带着我去潞安府。”
“带着你去?”陶灿华诧异的看了眼关秉文,紧跟着,他却回过神来,“合着我是你的掩护呗?”
“咱俩搭档,你是逗哏,我是捧哏。”关秉文笑着说道。
“你有这手艺?”陶灿华此时却比刚刚愈发的狐疑了。
“你就算是唱大鼓我都能给你伴乐呢”关秉文格外自信的说道,“至少三弦二胡没问题,别的我不怎么会。”
“得空了先试试再说,我可不能砸了我的饭碗。”陶灿华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说道。
“行”关秉文却格外认真的点了点头,“等咱们回了津门,抓了植田之后就找地方试试。”
“说起这个”
刚刚一直在旁听的卫燃加入了话题,“我们就这么直接回去?鬼子可还没投降呢。”
“肯定不能全回去,我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了。”
关秉文指了指另一条船解释道,“哑巴叔等下带着秋实和戏班子成员去七里海的洼淀子里躲一段时间,咱们仨先带着茉莉和美香姐还有小苏妈回趟津门,洪.冯先生想见见美香姐和小苏妈,也想见见灿华。”
“冯先生不想见见我?”卫燃笑着问道。
“冯先生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让他转告你,见你和见美香小姐一样。”关秉文笑着解释道。
“确实”卫燃点了点头,也就不再继续多问。
不久之后,前面那条船停靠在了这条运河的对岸,而卫燃等人,也陪着眼眶通红的美香和小苏妈换了一条更小一些,但速度却快了一些的船。
接下来的这个白天,他们这一行人搭乘着这条船沿着运粮河一路往南走了大半天,接着又是换驴车又是换排子船,这才总算是在太阳落山之后,被不同的人通过不同的方式带进了紧挨着英法日三国租界的三不管地带。
在昏暗的胡同里兜了十多分钟的圈子,当卫燃被领着他的人带进一个低矮破败的四合院之后,带着他的人在关上了院门之后,却带着他钻进了厢房,接着竟然挪开了水缸,露出了一个幽深狭小的地道。
“钻进去,等你出来就能看见其他人了。”带路的小伙子一边说着,还递给了他一根点燃的蜡烛。
“等下,给我来包烟。”
卫燃指了指对方放在灶台上的烟匣子。
这小伙子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生意,不过在短暂的愣了愣神儿之后,还是打开了烟匣子,语气急促的低声催促道,“你要什么烟?”
“一包前门,一包骆驼。”卫燃笑着答道,同时将兜里仅剩的两块银元之一丢到了对方的烟匣子里。
接过对方递来的香烟,卫燃举着蜡烛钻进了黑漆漆的地道,都不等他站稳,他头上的洞口也被水缸再次堵住。
看了看手里的蜡烛,卫燃索性取出了手电筒打开看了一眼。
和他预想的不同,这条被木板加固过的地道格外的低矮不说,而且往前面不远便是个拐弯,等他半蹲着拐过来,相隔不过六七米,便又是一个拐弯,而在转过这个弯之后,便是一架往上的梯子。
以最快的速度收了手电筒,卫燃举着蜡烛攀着梯子往上,等他推开头顶的木头盖板之后,却立刻便看到了满天的繁星和璀璨的银河。
“发什么呆呢,快上来。”
洞口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头上还包着一块碎花头巾的安迪催促道。
“这是哪?”卫燃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周围,这同样是个小院,面积并没有大多少,但无论正房、厢房还是倒座,所有房间的窗子却都被木头板钉的严严实实。
“和你下来的院子中间就隔着一家”安迪一边说着,一边用木板随意的盖住了洞口。
“其他人呢?”卫燃坐在不远处的厢房台阶上,一边点上烟一边低声问道。
“小苏妈和美香比你早了一颗烟的功夫,现在正在里面和洪先生聊着呢。”
安迪指了指正房紧闭的房门,随后挨着卫燃坐了下来,从他手里拿走一包骆驼撕开,弹出一支套上烟嘴,又任由卫燃帮她把烟点上。
直等到一口烟吐了出去,她这才指了指身后的东厢房说道,“同仇也在这儿,她已经睡了。
那三个姑娘住对面的西厢房,孟大爷和杨妈送去了别的地方躲着。你们呢?情况怎么样?刚才她们俩刚过来都没来得及问,就被洪先生请进屋里了。”
“发生了不少事儿”
卫燃叹了口气,将他们自上了火车开始之后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番。
在听闻有人伤亡的时候,安迪心疼的流下了眼泪,在听闻佑美被虐杀,古川被沉河的时候,这个在地下躲藏了好几年的姑娘也不由的攥紧了拳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几乎就在他讲完的同时,那盖着洞口的木板也被人从下面推开,紧跟着,举着蜡烛的陶灿华也从里面冒出了头儿。
前后脚,正房的房门也被人从里面推开,穿着一袭长衫的冯懋耘最先走了出来,紧跟着,美香和小苏妈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先和卫燃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冯懋耘朝着刚刚爬上来的陶灿华以及紧随其后的关秉文说道,“你们两个来的正好,快随我进来。”
“好”
陶灿华直等到美香朝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应下来,跟着关秉文走进了正房,并且顺手关上了那面没有窗子的门。
“大外甥,等下你和灿华帮着我跑一趟,再去一次我之前住的那小楼”穿着粗布衣裳的小苏妈趁着美香和安迪说话的功夫拉住了卫燃说道。
“回去干啥?”卫燃好奇的问道。
“我还有些家当没带走呢”
小苏妈得意的说道,“之前藏花盆里让你们搬回来的,是古川那小鬼子卖了房产和做烟土生意赚的钱,他之前都让我帮他管着,我都用砖头换出来了,另外还有我攒的一些来不及换成金条的首饰。
但我那些的私房钱的大头儿可都没来得及带走呢,而且说不定植田那老小子也有东西留在那房子里,万一能找见什么你们用得上的东西呢?”
见美香朝着自己点头,卫燃立刻应道,“行,等下我就替您回去看看。对了,茉莉呢?”
“她去看望孟大爷了”
安迪帮着解释道,同时也打开她身上的挎包,将一支PPK手枪和三个备用弹匣递给了卫燃,“你不问都差点忘了,她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就在卫燃接过手枪的同时,陶灿华和关秉文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见状,小苏妈立刻示意卫燃凑近了些低声说道,“你去了之后,去那小楼后面的花园,在水龙头的下面有块石板,掀开之后就能看见我的私房钱,把它们都带回来。
另外,二楼佑美的房间和一楼植田的房间都有个保险箱,你们如果能撬开的话也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记得了,到时候会去看看的。”卫燃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顺便又问安迪和美香借走了她们头上的发卡。
“我们俩和你们一起去”陶灿华和关秉文异口同声的说道。
有人帮忙,卫燃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提醒陶灿华给他的那支鬼子手枪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换上了新的子弹,三人这才离开了这座小院儿,在夜色的掩护下,拉开距离往日租界的方向溜达。
用了大半个小时来到日租界的边缘地带,三人默契的绕到了这栋小楼的后面,翻过了不足一米高的院墙进入了后院。
抬头对着这栋小楼一番观察,见没有房间亮灯,三人这才凑到了这小楼的后门儿旁边。
“先进去看看还是先找小苏妈藏的私房钱?”关秉文低声问道。
“先找她的私房钱吧”卫燃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水龙头低声说道,“你们找钱,我把门撬开。”
“行”
关秉文和陶灿华自然是没有意见,俩人轻而易举的掀开了水龙头正下方那块也就不到半米见方的青石板,从那些碎石头里翻出了一块又一块的金条。
几乎就在卫燃撬开了上锁的后门的时候,关秉文和陶灿华也挖出了所有的私房钱——总共也只有三根大黄鱼。
“一人一根帮忙带着吧,免得小苏妈埋怨咱们仨有人没出力。”关秉文笑着调侃道。
闻言,卫燃和陶灿华笑了笑,各自拿起一根儿,或是塞进了裤子口袋,或是塞进了怀里。
然后,就在他们准备穿过后门的时候,这栋小楼正门儿的方向,却传来了用钥匙开锁的声音!
三人对视了一眼,卫燃立刻将后门虚掩住,同时各自贴着墙蹲了下来。
很快,他便听到了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但进来的人却并没有开灯,反正摸黑走进了一楼的某个房间——陶灿华记得清楚,那是植田的房间!
“是植田的房间!”陶灿华以极低的声音说道。
“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人的声音。”
卫燃低声提醒道,他听到了另外两个声音,他甚至可以肯定,其中一个是日式木屐敲击木板特有的声音。
“抓活的”关秉文说话间,却伸手拿起了一块砖头。
相比之下,陶灿华却撩起了裤腿儿,从小腿处拔出了一把攮子。
见状,卫燃也借着上衣的掩护取出了毛瑟刺刀,小心翼翼的再次打开了后门儿。
悄无声息的走进房间,借着外面路灯的光芒,他能清楚的看到,在植田的房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这女人的一只手,还牵着一个看身高恐怕不过六七岁的小男孩儿,那小男孩儿的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把剑玉。
轻轻抻了抻陶灿华的衣领,卫燃指了指左手边的小孩子,接着,他又指了指右边的女人,最后指了指自己。
商量好了各自的目标,卫燃和陶灿华不分先后的窜了出去,赶在那疑似母子俩的目标反应过来之前,动作近乎一致的从背后捂住它们的嘴巴,并且用手里的武器抵住了它们的脖子。
然而,相比那个全身僵住的女人,被陶灿华控制住的那个小男孩儿却在恐慌之余丢掉了手里的剑玉,砸在地板上发出了当啷一声响。
要遭!卫燃顾不得许多,用刀柄粗暴的打晕了怀里的那个女人,随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植田的门前一脚将门踹开。
“嘭!”
随着房门被踹开,房间里也传来了一声惨叫,紧跟着,他便看到似乎被房门撞到的植田用拿着手电筒的手捂住了被撞到的脑门,而他的另一只手里,却还拿着一支手枪!
“砰!”
植田都没等看清来人便匆忙开了一枪,只不过,这一枪却只是让卫燃的肩膀一热,随后他持枪的这只手,便被卫燃手里的刺刀划开了一道口子!
“当啷!”
随着那支手枪摔落在地板上,鼻梁骨似乎都被撞断的植田却将另一只手握着的手电筒抡了过来。
用胳膊架住那支铁皮手电筒,卫燃紧追着一个头槌撞向了对方已经流血的鼻子。
这一记暴击之下,植田终于发出了一声惨叫,紧跟着,他便被卫燃一个过肩摔砸在了地板上。
这一下将其摔的七荤八素,卫燃却并没有停下,反而经验十足的先抓着对方的下巴用力一拽,随后踩住了它伸向地板上那支手枪的手,并且将自己的手指头伸进对方的嘴里一番摸索,成功的从腮帮子里抠出了一个曾在佑美的嘴巴里发现的蜡丸。
将这蜡丸揣进了兜里,卫燃接着又拆了植田的双手手肘关节,这才站起身,将这房间快速检查了一遍。
只不过,这房间里唯一算得上有价值的,却只有床上的手提箱,以及那个才刚刚打开的保险箱里摆着的一沓证件和几沓美元而已。
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东西划拉到保险箱门前的包里,卫燃将这包和床上的手提箱一并拎上,随后一把拽起植田就往卧室外面走。
然而,都不等他走出卧室,他却愣住了,不止他,就连植田都跟着愣住了。
第1239章 毕业设计与鹤
一楼的房门口,陶灿华瘫坐在木制的地板上,在他的身前,那个曾被他挟持着的小男孩儿此时却双手捂着喉咙跪倒在地,痛苦却无声的挣扎着。
在这只鬼子幼崽的指缝间,暗红色的血液汩汩而出,将他自己的脖颈和身上那件白色的小西装都染上了暗色的斑块。
“灿华,没事吧。”卫燃最先回过神来低声问道。
“没,没事!”陶灿华说话间,还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大腿根儿,随后挣扎着站起来,加快语速说道,“这个孩子.”
“植田先生,需要我救下它吗?”卫燃平静的在植田的耳边问道,“你看,你刚刚那一枪似乎差点儿打死他。”
闻言,植田却干脆的闭上了眼睛。
“灿华,把那孩子杀了吧,看来植田先生并不在意他的死活。”卫燃语气平淡的说道,植田也跟着打了个哆嗦。
“救,救哈卡。”下巴脱臼的植田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要支付诊费的”卫燃不紧不慢的提醒道。
闻言,植田晃荡着不受控制的下巴艰难的点了点头。
“外面有鬼子和巡捕警察过来了”关秉文提醒道。
“该离开这里了”
卫燃说着,拽着植田第一个走向了房门,同时嘴上提醒道,
“带上那个小崽子和那个小娘们儿。”
他这边话音未落,陶灿华也已经捂着大腿站了起来,随后抱起了那个受伤的小男孩儿。
与此同时,关秉文也将卫燃打晕的和服女人扛起来,跟着走向了大门口。
“咱们去哪?”
卫燃说话间,却已经拉开了门口属于叙情书寓那辆轿车的车门,将双手脱臼的植田给推进了副驾驶车厢。
“反正不能回书寓”陶灿华说话间,也将那个受伤的孩子塞进了后排车厢。
同一时间,关秉文却将他扛着的旗袍女人装进了植田停在门口的那辆轿车的后备箱,他自己也钻进了驾驶室,同时建议道,“要不咱们去三不管儿?”
“不,法租界,我们去法租界。”
同样钻进后排车厢的卫燃出乎意料的做出了决定,“灿华,还记得法租界那座房子吧?咱们去那里。”
“记得!”陶灿华眼前一亮,显然很清楚卫燃说的是哪座房子。
“出发吧,别开灯。”
卫燃最后嘱咐了一句,等陶灿华将车子开起来,他也立刻取出手电筒,对同在后排车厢的那个小男孩进行检查。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植田慌乱中打出的那一枪几乎击碎了这个小男孩儿的喉头,却又幸运的并没有伤及脖颈处那些致命的血管。
在确定那颗手枪子弹并没有卡在伤口里之后,卫燃将这个被子弹割喉的小男孩儿的脸转到一边,借着夜色的掩护取出了医疗箱,从里面翻找出了几样东西。
收起箱子,他近乎摸黑给这小八嘎完成了气管插管,并且注射了少量的吗啡。
几乎就在他完成了主要工作的同时,这两辆车子也开进了三不管儿,并在里面绕了一圈儿之后又开进了法租界。
一番七拐八绕最终将车子停在那座曾经两次光顾的小楼门口的时候,卫燃却发现,这里几乎已经彻底荒废下来,隔着铁门上的镂空,可以清楚的看到院子里丛生的荒草,以及铁门上残存的封条。
推门下车,卫燃先给双手脱臼的植田拉开了车门,随后又将那个插管的小家伙给横抱了出来。
没让他等待多久,关秉文便撬开了门锁,与此同时,陶灿华也提前钻到前者刚刚驾驶的那辆车子的驾驶室里,将其开进了长满荒草的院子。
看了眼跟在卫燃身后的植田,关秉文低声说道,“你们先在里面躲着,我去把你们的车子开走,顺便引走注意力,等下我就摸回来。”
“注意安全”
卫燃低声嘱咐了一句也就不再废话,任由陶灿华一手握着那支攮子,一手握着那支二六式转轮,在夜色中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黑漆漆的一楼。
在手电筒扫过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垃圾,就连周围的墙壁上,都还残存着洪水留下的水线,就好似这里自从1939年夏天的那场洪水之后,就被彻底遗忘了似的。
催促着植田走上二楼,几年的时间,这二楼已经垮塌了相当一部分,但同时却也仍有一部分保持着完整的轮廓。
只不过让卫燃和陶灿华没想到的是,在这二楼大厅的地板上,竟然还躺着几具早已残破不堪,趋近白骨化的尸体!
将横抱着的小家伙放在一张满是灰尘的桌子上绑好了四肢,卫燃掏出手帕盖在了他受伤的喉咙上,然后这才开口说道,“灿华,你下楼去盯着车里的那个姑娘,记得把她身上好好搜一搜,别有什么能伤人的东西,另外,记得翻一翻植田先生的手提箱和我拎回来的那个袋子,里面说不定能有些什么有意思的发现。”
“可”陶灿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点,举着手电筒独自离开了二楼。
将植田拽到靠墙的位置,卫燃踩住他的脚掌用力一别,在嘎嘣一声脆响中,植田也在膝关节被拆开的同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只不过,卫燃却并有没有停手,紧接着便如法炮制,拆开了他另一条腿的膝盖关节。
这还没完,趁着陶灿华下楼的功夫,他先捡了几样满是灰尘的破布堵住了植田的嘴巴,然后又借着房间里那张旧沙发的掩护取出了医疗箱。
先给那个小男孩简单的处理了一番喉咙处的伤口保证他暂时不会被自己的血呛死,卫燃却吝啬的停住了手,转而从医疗箱里选了几样医疗器械出来,在植田被堵住的惨叫和哀嚎中,格外粗暴的拔掉了它满嘴的牙齿。
“当啷”
随着最后一颗血淋淋的牙齿被丢进一个满是灰尘的茶盘里,卫燃这才帮着它抽出嘴巴里的堵塞物,重新装好了脱臼的下颌骨。
“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卫燃指了指不远处那张被月光笼罩的桌子上躺着的小男孩儿“植田先生,诚实的回答我提出的几个问题,如果答案让我满意,我不介意救下那个孩子。”
“回答你的问题?”
满嘴是血的植田轻蔑的哼了一声,“你还不够资格对我提问,去把你的长官叫来吧。”
“好啊”
卫燃痛快的应了一声,接着却是转身就往楼下走,“我先去找楼下的那个女人聊一聊,你现在可以先和你的儿子叙叙旧。”
说完,卫燃却是根本不等植田开口,便已经消失在了满是各种垃圾的楼梯间里。
“你怎么也下来了?”
一楼门前的空地上,正用绳子准备把那个旗袍女人绑起来的陶灿华好奇的问道。
“让植田先冷静冷静”
卫燃说着,已经蹲在了那个仍在昏迷的女人面前,捏起她的下巴看了看,接着甚至掀开了她单薄的嘴唇,用染着血迹的手指头摸了摸它的牙口。
手上颠簸崎岖的触感无疑坐实了这个女人的品种,不仅如此,这个和服女人的年龄似乎并不大,看着也就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毫无心理压力的在这女人的身上一番摸索确定没有私藏什么致命的东西,他接着又捏开这女人的嘴巴,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见它的腮帮子里没有藏着似乎致命的蜡丸,这才关上了手电筒。
“你腿怎么了?”卫燃瞟了眼走路一瘸一拐的陶灿华问道,“那一枪打到你了?”
“算是吧”
陶灿华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由他保存的那块金条给卫燃看了看,一脸庆幸的说道,“那颗子弹打中了那个小孩子之后,好巧不巧的打在了这块金砖上,也得亏了它帮我挡着,只是大腿根儿青了一块儿。”
接过对方手里的金条瞟了一眼,这金条的中间位置,还真就镶着一块已经变形的子弹。
“留着吧,这东西多有纪念意义。”
卫燃说着,将这枚金条又还给了陶灿华,随后他却钻进了车厢,开始翻开植田的手提箱以及他找到的那些护照和美元等物。
只不过,当他真正把注意力和手电筒打出的光束一并放在这个棕色的皮质手提箱上的时候却不由的一愣。
他都不用打开,仅仅只是看这手提箱的三个锁扣就能一眼认出来,这是一台英国的B2间谍电台!
他当然能认出来,他在红旗林场的时候可亲眼见过这样的老古董——卡尔普收藏里不少这样的老物件,他只是没有亲自上手过罢了。
果不其然,当他用发卡撬开手提箱的那三个锁扣之后,这里面还真就是一套B2电台。
可是,这部电台的出现,反倒让他更加的疑惑,植田这鬼子怎么会有英国间谍才有可能持有的东西?将这电台放在一边,他转而拿起了那个装有保险箱内容物的帆布口袋。
这袋子里各国的护照倒是有不少,护照里的主人除了植田便是那个喉咙受伤的小男孩儿,以及被绑在这辆车轮胎上的那个仍在昏迷中的八嘎女人。
只不过,在这些护照里,这三人的身份却一直在变,他们仨有的时候姓氏一模一样,有的时候确实各有各的叫法,甚至就连国籍都一直在变。
最夸张的是,这里面甚至有几本民国正腐的护照,护照的主人是外面那个八嘎女人,但其上登记的名字等等各种信息,却完全是他的美香表姐乃至茉莉又或者秋实的身份信息!
还特码挺会玩儿
卫燃一边嘀咕,一边将那几沓美元又翻了翻,见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这才拎上那部英国间谍电台重新上了二楼。
“这部电台从哪来的?”卫燃开门见山的问道,但四肢脱臼的植田却选择了沉默。
“还是个硬骨头”
卫燃饶有兴致的念叨了一句,握着那把刺刀走到了那个脖颈处插管的小男孩身旁,“电台从哪来的?”
“用小孩子要挟,这样太上不得台面了。”植田嘲讽道。
“植田先生高估我了,我从来都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人。”
卫燃说着,却已经将这小家伙的一只手拽过来搭在了桌子的边上,“我听说你们有切掉小拇指谢罪的传统,不如父罪子偿怎么样?”
“随便你”植田冷笑着答道。
“好吧,我确实不太愿意对小孩子下手。”
卫燃甩了甩手里的刺刀将其戳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用布条将这小家伙的四肢绑在了桌子腿上。随后走到了植田的身旁,拿起那团破布重新塞进了他的嘴巴里并且用绳子绑好。
“如果扛不住了决定回答我的问题,就摇头示意一下。”
卫燃话音未落,便“咔吧!”一声拆开了它左手大拇指的关节!与此同时,植田也发出了一声被堵在嗓子眼里的惨叫。
接下来,这被月光笼罩的二楼,清脆的咔吧声一声连着一声就没有停过。
随着一个关节一个关节被拆开,植田的身体也渐渐瘫软下来,仿佛变成了提线的木偶一般。
只不过,直到卫燃拆开了他能拆开的最后一个关节,早已疼的满头大汗的植田却仍旧没有摇过头。
“我把这种刑讯手段叫做皮影戏”
卫燃一边活动着双手一边用日语朝着气喘吁吁的植田介绍道,“是我自己发明的,也是我的老师给我留的毕业设计。只可惜,我把我的毕业设计做好了,我却被开除了,所以这件毕业设计作品其实一直都没完成。
你不错,我一直在寻找你这样让我有动力而且没有负罪感的硬骨头,等下就让你来帮我完成这份毕业作品吧,如果失败了,我会用
说到这里,卫燃却已经下次下楼,走进了荒废的院子里。
“那个小家伙救活了吗?”守在大门处的陶灿华低声问道。
“还需要一会儿”
卫燃说着,已经走到了车子边上,从后备箱里一顿翻找取了一把斧头,来到院墙边砍了一颗能有手腕粗的竹子。
“你弄竹子做什么?”陶灿华好奇的问道。
“做夹板”
卫燃神色自然的回应了一句,拎着这根也就一米长的新鲜竹子重新上了楼。
在植田惊恐的注视下将这根竹子破开,卫燃用刺刀慢条斯理的削制出来几根能用来烧烤的竹签,随后将身体瘫软失去控制的植田拖拽到那张破沙发上。
轻轻的拿起它的一只手搭在了扶手上,卫燃用竹签抵住了它的手腕关节,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说道,“接下来我会在你每个关节里都钉上一根竹签,钉进沙发里。
当然,你不用担心,竹签足够细,你不会出多少血,所以按照我的设计,你并不会死的。”
话音未落,卫燃手里的那根竹签已经在植田疯狂的摇头中穿过了脱臼的手腕关节,“噗”的一声戳进了早已暴皮开裂的沙发里。
“这才刚刚开始怎么就受不了了?”
卫燃不满的将手里攥着的那十几根竹签丢到了桌子上,“咔嚓”一声帮着植田装好了下巴,甚至帮着他活动了一番,这才问道,“电台哪来的?”
疼的全身都在哆嗦的植田艰难的答道,“我们占领英法租界的时候,从英国人的领事馆里发现的。”
“说说鹤组织”卫燃点上颗烟问道,“谁牵头成立的,有多少人,他们都在哪,还有,古川的身份。”
然而,当这个问题问出来,植田在打了个哆嗦之后,却再次选择了沉默。
“可以,继续玩。”
卫燃话音未落,已经用破布重新堵住了植田的嘴巴,无视了他的疯狂摇头,拿起一根竹签,穿过手指关节钉进了沙发里。
再次抽出布条,植田却突然开始用日语疯狂大声喊起了救命。
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巴,卫燃捏着它腮帮子将布团塞进去,随后无视了他的疯狂摇头,冷着脸继续完成他的毕业设计。
在一次次的剧痛中,植田这条胳膊从肩膀开始所有的关节都被竹签钉在了沙发上,他自己也早已因为剧痛屎尿横流涕泪乱淌狼狈的不成样子。
再次拔出布团,卫燃重新点上颗烟冷着脸说道,“继续喊?”
这次,植田却只是绝望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道,“你这是在虐待战俘,根据日.”
“谍报人员不享受战俘待遇,更何况,我只是个保镖,也不用遵守什么日内瓦公约。”
卫燃一边削制着竹签一边提醒道,“所以如果你再说废话,我就把你的另一只手也镶在沙发上。”
“鹤不是由我牵头成立的,但鹤所有的秘密都只有我最清楚。”植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看着卫燃,“我要和你谈条件。”
“说”卫燃干脆的回应道,同时将削制好的一根竹签戳在了沙发上。
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植田开口提出了他的条件,“你要先救活那个孩子,而且必须让我亲眼看到那个孩子和他的妈妈登上开往英国的客船。”
“先回答我刚刚的那些问题,我要看看你的价值。”卫燃认真的说道。
“一共有十三只鹤”
植田颤抖着说道,“他们每个人手下有多少鹤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只负责情报汇总和命令传递,不知道他们在哪,不知道他们的明面身份。”
“古川的身份”
“他来自黑龙会开拓团,负责为我负责的鹤提供资金支持。”植田立刻答道。
“所以你打算借用春华戏班子的目的是什么?”卫燃慢条斯理的问道。
“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收到的命令的蛰伏下来。”
植田解释道,“春华戏班子和美香还有小苏妈,是最好的伪装身份。”、
“包括小苏妈?”卫燃挑了挑眉毛,“所以你准备杀死古川?”
“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植田沉默片刻后说道,“鹤不该被黑龙会掌握。”
“佑美也是鹤?”
“她是第十三只鹤,专门负责监督我。”
植田说道,“我本来打算借这次事情,让她带着她的鹤羽去取代春华戏班子和美香的身份,趁此机会,我带着我的妻子逃离鹤组织和华夏战场开始新的生活。”
“所以你的筹码是和那12只鹤的通讯密码和名单?”卫燃笑眯眯的问道。
“可以交易吗?”植田抽着凉气儿问道。
“谎话编的不错,我几乎都要相信了。”卫燃说话间,却拿起那团破布重新塞进了植田的嘴里。
无视这个疯狂摇头的老家伙,卫燃将他的另一条胳膊以及两条腿也钉在了沙发扶手上,并借此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验证。
就在他准备拔出所有的竹签准备询问通信密码和名单的时候,关秉文却从楼下走了上来。
在看到两条胳膊两条腿都被镶在沙发扶手上的植田的时候,关秉文明显被吓了一跳。
“卫,卫大哥,你在做什么?”关秉文皱着眉头问道。
“制作标本呢”卫燃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情况怎么样?”
“车子被我开到海河里了”
关秉文说完忍不住又看了眼植田,“问出来什么了?”
“问出来一些,已经验证了几次,但是最关键的还没问出来,而且他还在说谎。”卫燃说着,将刚刚询问出来的信息告知了关秉文。
“那孩子还活着呢?”关秉文扭头看向了绑在桌子上的孩子。
“肯定活着,我的手艺你放心。”卫燃自信的答道,“我继续问?”
“不用了”
关秉文走到了植田的面前,一脸冷漠的说道,“不用继续坚持了,你名义上的妻子,楼下的那只鹤已经全都招了。”
“你说什么?”植田猛的抬起了头。
“海河边,挨着码头的那家大烟馆。”
关秉文报出一个地址之后走到沙发背面低声问道,“佑美不是鹤,她最多只能算鹤羽,对吧?”
无视了疯狂用后脑勺撞击座椅靠背的植田,关秉文拿起那团吸满了口水和血迹的布团堵住了植田的嘴巴,又用一个布条细致的绑好,然后这才说道,“卫大哥,咱们得先回趟书寓取点家伙了。”
“这边呢?”卫燃跟着对方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问道。
“哑巴叔在楼下呢,剩下的交给他就行。”
“你们刚刚怎么问到的?”卫燃好奇的问道,他倒是知道哑巴叔在,刚刚他忙活的时候,哑巴叔还站在楼梯口看了一眼呢。
“哑巴叔带着那个女人上来看了看”关秉文咧着嘴说道,“然后那个女人就什么都说了,她远比植田更惜命。”
“白忙活了”
卫燃嘀咕了一句,但语气里却满是畅快,这“几年”的憋屈,他总算给自己补偿回来了。
第1240章 平安归来
1945年的8月9号凌晨一点左右,卫燃和陶灿华以及关秉文三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返回了人去楼空的叙情书寓。
翻墙进院,关秉文带着他们二人从小楼阴面虚掩的窗子进入了储藏间,随后小心翼翼的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接着又装上了遮光的木挡板。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允许卫燃点亮了手电筒。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卫燃和陶灿华才注意到,在这储藏间里,紧绷着几条和储藏间的房门连在一起的细线。
等到关秉文小心翼翼的打开锁住了地下室的木板,拆掉了另一根隐藏极好的拉发线之后,三人这才踩着台阶走进了地下室。
只不过,当他走进地下室之后,却立刻冒出了冷汗。刚刚拆掉的那根拉发线连接着的,是地下室那四根至关重要的承重柱上绑着的炸药包!
而在那些承重柱旁边紧挨着的桌子上,却还放着几个他在后世曾经见过的,贴着苦味酸和氯酸钾的玻璃罐子。只不过此时,这些玻璃罐子里却装满了煤油!
“把这四个炸药包拆下来估计肯定够用了”
关秉文说着,小心翼翼的将四个承重柱上明显自制的炸药包拆了下来。
“去炸码头的大烟馆?”卫燃接过炸药包的同时低声追问道,“你们问出来什么了?”
“问出了那些鹤的联系方式,还有他们用作伪装的身份。”
关秉文说话间取下了用作起爆炸药包的手榴弹,“另外,据那个女人说,佑美其实是她的下级成员,佑美之所以准备带人替换美香姐和春花戏班子,似乎是准备借着戏班子跑江湖的便利,和潜伏在东北的鹤们保持联络。
换句话说,与其说她是植田的搭档,不如说植田是她的搭档。这俩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植田负责结交津门权贵,那个女人负责维持鹤的运转。
对了,还有那个孩子,他其实是佑美给植田生下来的。刚刚那个女的和植田并非夫妻。不过相比这些,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比较紧急。”
“什么事?”陶灿华下意识的追问道。
“按照原本的计划,植田今天晚上将会离开津门前往北平,然后北上前往奉天和佑美汇合。
那个女人则带着另一批人,搭乘明天一早的客船南下前往沪市,组建新的鹤组织。
现在它们准备带去沪市的那些人就躲在码头边的大烟馆里,咱们得在它们上船之前留下它们。”
说完,关秉文看向了卫燃,“我们现在得去炸”
“关大哥”陶灿华开口说道,“我,我想加入你们。”
“抗日杀奸团?”关秉文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也行”陶灿华颇有些耿直的说道,“抗日杀奸团也行,我不挑。”
闻言,关秉文笑了笑,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随后说道,“那行,加入抗日杀奸团倒也简单,接下来你和我一起起誓,起誓之后就算是加入了。”
“行!”陶灿华干脆的表示了同意,“我发誓!我”
“别急,不是这么发誓的。”
关秉文拦住了陶灿华,左右看了看之后问道,“这里有纸笔吗?”
“有!”
陶灿华话音未落,已经跑到了戏台边打开了一个木头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沓宣纸,接着又问道,“只有毛笔,可以吗?”
“毛笔也行”关秉文接过对方递来的毛笔,用工整的毛笔字写下了几行誓词。
将手里的毛笔丢到一边,关秉文将这誓词给陶灿华看了看说道,“这就是誓词,给你一分钟熟悉一下。”
接过写有誓词的宣纸,陶灿华立刻开始了默诵,而卫燃也默默的站在了他的身旁看着。
片刻之后,关秉文又将这张誓词拿走摆在桌子上,举起右手成拳,认真的说道,“我宣誓”。
“我宣誓”卫燃同样举起了右手成拳跟着说道。
关秉文诧异的看了眼卫燃,接着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与此同时,陶灿华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学着两人的样子举起了拳头,“我宣誓”。
关秉文转过头,目视前方继续领诵道,“余誓以至诚参加抗日杀奸团,今后愿在组织领导下积极工作,服从指挥并绝对保守秘密。”
“余誓以至诚参加抗日杀奸团,今后愿在组织领导下积极工作,服从指挥并绝对保守秘密。”卫燃和陶灿华异口同声的跟着宣誓。
“如有违犯,愿接受最严厉的制裁。”关秉文诵出了最后一句誓词。
“如有违犯,愿接受最严厉的制裁。”
“签下你们的名字吧”关秉文放下手臂,将刚刚丢到桌子上的毛笔捡起来递向了卫燃和陶灿华。
“我先来”
陶灿华激动的接过了毛笔,在那行简短却格外苍劲的誓词下,用楷书郑重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毛笔字不是太好”
卫燃说着,也接过了那支毛笔,尽量工整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他放下笔,关秉文摸出了打火机,当着他们二人的面,将写有他们名字的誓词烧成了灰烬。
“按理说,加入抗日杀奸团之后,为了保守秘密,该给你们起个假名字的。”
关秉文一边将灰烬踩碎一边说道,“不过如今的杀奸团早就今非昔比,而且你们俩加入,也只有我知道,所以咱们就不管那么多的规矩了。”
说到这里,关秉文拿起了两个炸药包,“走吧,咱们先以抗日杀奸团的身份去炸了那个大烟馆!”
“走!”
陶灿华远比卫燃更加的激动,二话不说便干劲儿十足的拎起了另外两个炸药包。
见状,两手空空的卫燃左右看了看,索性将之前从植田那里缴获来的英国间谍电台和那一兜子护照、美元全都丢进了通往地下印刷室的暗门里,然后又重新锁死了那面大镜子,这才拎着两个装满了煤油的玻璃罐子跟了上去。
一行三人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书寓,悄无声息的又返回了法租界的那座荒废院子,将炸药包和装有煤油的玻璃罐子全都装进了后备箱。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原本绑在轮胎上的旗袍女人和楼上的那个孩子已经不知道去了那里,只留下了仍旧被竹签镶在沙发上的植田仍在苟延残喘的摇晃着被堵住了嘴巴的脑袋。
等哑巴叔也上了车,四人驾驶着属于植田的车子,依旧连车灯都没开,摸黑开往了码头的方向。
“就是那家”
负责开车的关秉文远远的停下了车子,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大烟馆低声说道,“明面上是个英国商人开设的大烟馆,实际上里面全都是植田的人。
按那个女人的说法,这里也是鹤即将遗弃的据点,这里的存在连日租界里驻扎的鬼子兵都不知道。”
“直接炸掉还是杀进去?”卫燃开口问道。
“得炸掉,但是在那之前,咱们得先摸进去取一些东西。”
关秉文解释道,“二楼阴面最西头儿的房间是那个女人和植田住的地方,那里有准备带去沪市的几部电台和密码本,咱们要得到这些东西,一来补充咱们电台的不足,二来也是验证那个女人说的真假。
除此之外,那些鹤们的身份记录和密码本也在那个房间保存着,据说就在那个房间里间床铺下的保险箱里。”
说到这里,关秉文看了眼坐在副驾的曹哑巴,“卫大哥,你和哑巴叔去二楼找东西,我带着灿华在楼下布置炸药包怎么样?”
“可以”卫燃痛快的应承了下来。
原本,陶灿华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曹哑巴却已经推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卷绳子。
见状,无论卫燃还是陶灿华又或者关秉文,全都有样学样,或是拎起炸药包,或是抱着装有煤油的玻璃罐子,贴着建筑物的阴影摸了过去。
“灿华,你跟我去前面。”关秉文低声嘱咐了一句,引着陶灿华绕到了这座大烟馆的正门。
卫燃和曹哑巴在夜色中对视了一眼,两人相互点点头,走到了大烟馆的阴面。
这大烟馆的一楼,无论门窗全都已经上板打烊,二楼的几个窗子虽然全都开着,但却根本没有亮灯。
根本不用商量,曹哑巴便将绳子递给了卫燃,随后双手一搭将身体靠在了墙壁上。
卫燃也同样没有停顿,踩着对方叠在一起的双手,在前者用力往上托举的同时也跟着用力一窜,轻而易举的便攀住了二楼的窗户。
得益于夏天的温度,这二楼的窗子并没有关上,阻隔他进入的,也仅仅只是一层棉织的纱网而已。
单手扒着窗沿,卫燃取出刺刀轻而易举的划开了纱网,悄无声息的钻进了二楼的一个卧房。
这卧房里并排摆着四张床,每张床的床头,都有一盏烟灯,头顶还有个在吱呀呀转动的吊扇。但在这四张床上,却只有两张各自躺着正在打呼噜的男人。
“噗”
卫燃干脆的一刀扎穿了其中一个侧躺男人的的后心和胸腔,接着又拔出来,从肋骨处捅穿了肝脏和肺叶。
接下来,他却是根本没有拔刀便扑到了另一个人的身旁,一把抱住了他的脑袋。
这个熟睡中的男人反应倒是快,眼睛都没睁开便将手伸向了枕头底下。
只不过,都不等他摸到枕头下的武器,他的脖颈便在卫燃掰动之下,发出了“咔吧”一声脆响,他也跟着瘫软下来没了动静。
直到这个时候,卫燃又扑倒了前一个人的身旁,拔出刺刀在他的脖颈处补了一刀。
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个房间里仅有的两个人,卫燃这才将带上来的那卷绳子解开,将一头甩到了窗子外面。
很快,曹哑巴便攀着这条绳子爬了上来。
看了眼床上那俩尸体,曹哑巴重新拔出手枪,等卫燃打开门之后第一个走了出去,稍晚一步走出来的卫燃则轻轻带上了房门。
借着窗外的月光,俩人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二楼最西侧阴面的房间。
等曹哑巴躲在墙角做好了准备,卫燃取出发卡小心的撬开了房门。
推门走进房间,这个套间格外的闷热,仅有的窗子不但关的严严实实,而且还用钢筋在里面做了加固。
除了拥有防盗功能的窗子,这里面的陈设倒是格外的简单。外间只有一张桌子一组沙发,那桌子甚至连抽屉都没有,这完全就是个办公室。
再看里间,倒是有两张单人床以及一个衣柜,这俩单人床的床头,还各有一个充当床头柜的保险箱。
就和在外面看到的一样,这个房间的窗子同样关的严严实实,而且里面用钢筋做了防盗加固。
用一块枕巾捂住手电筒的灯头,卫燃点亮手电筒之后并没有急着动那两台保险箱,反而借着这微弱的光芒小心的打开了衣柜。
这衣柜里倒是确实挂着几件女人和孩子的衣服,但在最下层,却还摞着四台手提箱样式的英式B2电台,以及几台美国产的,仅仅只有十厘米见方的扬声器。
轻手轻脚的取出一部电台,卫燃拧动本就插在上面的钥匙将其打开,接着便看到了固定在箱盖内侧的四个密码本,以及一个塑料皮的笔记本和夹在里面的铅笔。
和身后的曹哑巴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刻扣上电台锁好,接着又额外拎上一台,走出房间回到了刚刚爬上来的隔壁,用绳子拴着,将这两部电台顺着窗子顺到了一楼。
很快,当绳子被他收回来的时候,电台没有了,取而代之被绑在上面的,却是一个装满了煤油的玻璃罐子。
解下玻璃罐子,曹哑巴又将另外两部电台用绳子顺下去,并且将另一罐煤油给提了上来。
曹哑巴在忙活的功夫,卫燃也没闲着,他已经将床头的两个保险箱全部撬开,小心的拉开了厚实的保险箱门。
这俩保险箱里,其中一个已经彻底清空,里面唯一剩下的,也仅仅只有一枚似乎是忘了带走的银元。
而在另一个保险箱里,上半层的托盘里放着满满一盘足有十几台,仅仅只有掌心大小的间谍相机,以及好几盒配套的胶卷。
而在下半层,则放着一摞档案袋和一个相框。
在这个相框里,是那个被俘的女人和另一个女人的合影,只不过这张合影里的两人都很年轻,以至于看起来更像是学生时代的合影。
甚至卫燃还能依稀认出来,照片里的另一个女人,恰恰是当初被他杀死之后倒吊着放空了血的那个女人,植田当初的那个女伴!
那是37年的事情了吧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将手相框丢回保险箱,随意的抽出一个档案袋打开。
这档案袋里,却只有一张华北新报的报纸。在这张1945年2月发行的报纸上,刊登着一则被红色的笔迹圈起来的寻人启事,这则寻人启事里,要找的是一个来自冀省,名叫张铭义的皮草商人。
其内容大意无非拖欠某某商行货款良久,如果有人提供线索,可以分得所欠货款的两成云云。
而在这则寻人启事的下面,还被人用钢笔字额外写着一行位于奉天的地址,以及一组似乎是电台频道的数字,以及“一三四五夜十点一刻”的字样。
将这张报纸塞回档案袋,卫燃又拿起了第二个,这里面叠放着一张1944年1月发行的申报。
在这张报纸上,同样用红笔圈着一则寻人启事,在这一则寻人启事里,寻找的却是某个富商逃跑的姨太太,其上不但有这位姨太太的名字和生辰年月和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而且还有详细的介绍,比如口音身高等等,而在寻人启事的最后,还承诺对提供线索者许以重金。
和刚刚一样,这张寻人启事下面,同样写着一行地址和一组疑似电台频道的数字,只不过区别是,那行地址变成了冰城的某地,而在地址的后面,写的是“一二五六夜十一点半”的字样。
没有继续翻阅,卫燃将这个档案袋收好,随后扯来床单,将这保险箱里的十几个档案袋,连同那些相机和胶卷一并仔细的包裹好递给了折返回来的曹哑巴。
他其实已经大概清楚,这鹤的联络手段,大概率是以发行的各类报纸做密码本,而那些寻人启事,大概率便是鹤的真实身份,至于剩下那些地址之类的就不用解释了,那应该是联系用的地址频道和联系时间。
等哑巴叔将这些东西送出去,他又示意卫燃抱着那俩装满了煤油的玻璃罐子,将其摆在了楼梯口的两侧原本用来放花瓶的高桌上。
紧接着,曹哑巴却从他的兜里摸出两个能有手腕粗的二踢脚,这俩二踢脚的炮捻位置,还各自用布条绑着一根筷子粗细,但却只有一个半个手指头长短的线香。
和卫燃对视了一眼,曹哑巴递来了一个二踢脚,随后将他手里的那个二踢脚绑在了玻璃罐子上。
有样学样的将手里的而且绑在了自己负责的玻璃罐子上,卫燃和曹哑巴不分先后的的点燃了那根线香。
他们俩返回躺着俩四人的房间,准备顺着绳子下去的时候,关秉文和陶灿华也在这大烟馆的外面布置好了那四个足够炸断承重柱的炸药包。
一切布置停当,四人返回远处的车子,驾车离开了这座繁忙的码头。
前后不到五分钟,伴随着两声二踢脚的爆炸,码头边的大烟馆二楼也因为被炸开泼溅的煤油在极短的时间里陷入了火海之中。
“怎么还没炸?”
相隔不到两百米,已经换上了乞丐打扮,手里捧着个破碗,怀里还抱着个棍儿的陶灿华忧心忡忡的低声问道。
“别急”
同样打扮的关秉文话音未落,一百多米外便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那座在火光中格外显眼的大烟馆,也在这爆炸中轰然倒塌,彻底化作了一片火海。
“有个人儿还活着呢嘿!”
陶灿华指着远处一个全身冒火正在往外跑的人说道。
只可惜,他这话才说完,那个不断跳动奔跑的火人儿便停了下来,变成了一团在这凌晨的夜里格外显眼的明灯。
“走吧,咱们把电台送回去。”
同样做乞丐打扮的关秉文顿了顿低声说道,“灿华,今天晚上咱们俩就要离开津门去潞安府了。”
“今今天?”陶灿华明显没想到会如此的急迫。
“现在不走,等鬼子因为那个大烟馆爆炸封了城可就走不了。”
关秉文说完看了眼同样做乞丐打扮的卫燃以及曹哑巴,郑重的和他们二人握了握手,“卫大哥,哑巴叔,保重。”
“哎!”哑巴叔用力回应了一声。
“保重”
卫燃同样和关秉文握了握手,目送着他带着陶灿华消失在了即将天明的夜色之中。
直等到这俩人彻底消失,曹哑巴拍了拍卫燃的肩膀,带着他避开不远处跑过的消防队和警察,穿街过巷的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又钻进了一辆轿车里。
“把衣服换上吧”这辆车的司机说着回过头,将两个包袱递了过来。
“洪先生?”卫燃惊讶的看着对方,这开车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当年叙情书寓的常客冯懋耘!
“是我”
冯懋耘笑了笑,“快点换上衣服吧,等下还有事呢。”
闻言,卫燃立刻脱掉了身上的破衣服,换上了对方帮忙准备的长衫。
等他们二人都换好了衣服,这车子也畅通无阻的一路往西开出了津门城,最终停在了一座位于河畔的破庙门口。
此时在这个早已荒废的破庙外面,春华戏班子的成员绕成了一个圈子,背对着身后的破庙戒备的站着。
这些年轻的男女的脚边都有个皮箱,每个人的手里也都拿着款式各异的撸子。
穿过这道人墙继续往里走进那座荒废破败的小庙,不但美香和茉莉、小苏妈、秋实在里面等着,而且还有抱着同仇小朋友的安迪,以及杨妈和孟大爷,外加那三个负责地下印刷室的姑娘,就连之前关秉文带着在火车上营救他们的那些小伙子们也都在这里。
“灿华已经跟着关秉文出发去潞安府了”
冯懋耘将一台刚刚才缴获的电台递给了安迪,但他嘴上说的却是,“美香小姐,你们也该出发了。”
“等等,出发去哪?”跟着进来的卫燃错愕的问道。
冯懋耘和美香相视一笑,前者将手里拎着的另一部刚刚缴获的电台递给了手里拎着那个装满档案袋包袱的曹哑巴,然后这才说道,“美香,还是你给你的表弟解释一下吧。”
“我们要去东北猎鹤”美香笑着解释道,“不过,表弟你得留下来。”
“我留下来?我不跟着去?”
卫燃的心却是一沉再沉,猎鹤,这俩字里面隐藏的危险可想而知。
“你确实要留下来”
美香笑着解释道,“秋实这丫头,还有杨妈、孟大爷都要留下来。
等我们走后,安迪不日就会因为丧夫,带着她的女儿从南方来津门投奔我,到时候你和秋实要代替我收留安迪,你们要一起保证印刷室和电台继续运转,还要负责照顾好安迪和同仇。”
“可你.”
“不用担心,茉莉、小苏妈还有哑巴叔和那些小伙子跟着我一起去。”
美香说话间,哑巴叔也拎着那部电台走到了她的身后,她也继续说道,“而且还有春华戏班子的人护着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卫燃忍不住问道。
“很快”
美香笑着解释道,“慢则半年,快则两三个月,等把那些鹤杀干净,我们自然就回来了。”
“你小子这是舍不得你这赔钱表姐了?”
红肿着一双眼睛的小苏妈笑着调侃道,“大外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表姐的。”
“苏姨妈也务必要照顾好自己”卫燃格外认真的看着对方说道。
“哈哈!你小子是个知道疼人儿的。”
小苏妈哈哈大笑的回应着,同时却也忍不住扬起了头,免得不小心掉下些什么。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了。”美香顿了顿最后说道,“表弟,最后帮我们颗烟吧。”
“好”
卫燃应了一声,掏出烟盒,给美香、茉莉和曹哑巴以及小苏妈全都分了一颗,并且亲自帮他们点燃了香烟。
“后会有期”
美香喷云吐雾的招呼了一声,第一个迈步走出了破庙,在她的身后,茉莉也帮着她拎起皮箱跟了上去。
“没有你表姐护着,以后可不要惹是生非,该收敛点就收敛点。”小苏妈最后嘱咐了一句,同样拎起她的皮箱,跟着离开了破庙。
直等到这些人在冯懋耘的引导下登上了一条停在河边的槽船,一直抱着同仇站在破庙门口的安迪突然大声喊道,“美香!你的戏班子还欠我们一场戏呢!”
“记得呢!”
站在船头的美香同样大声喊道,“等结束那天!等战争结束那天就给你们唱!只给你们唱!”
“那场戏叫什么?!”安迪在夜色中大喊着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美香同样大喊着卖了个关子。
“好!一定要唱给我们听!我们等着!等着你们给我们唱戏!”
安迪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接着却用力捂住了嘴巴,努力不让自己自己哭出来。
“表姐!”卫燃跟着喊了一嗓子,在渐起的白光中,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平安归来!”
第1241章 团聚
安静等待白光散尽,卫燃发现,自己这一次却站在了马路边上的长椅上。
这长椅之上不但有自己,还有另外两个根本不认识,但却努力踮着脚往前看的年轻人。
再看看周围,不但长椅周围同样站着不少人,就连远处一棵大树上都骑着四五个。
这是在看什么呢?卫燃暗自嘀咕的同时顺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美国大兵?美国大兵在站岗?
卫燃先是一愣,紧跟着又看向这些警戒站岗的士兵背后,随后,他便看到了美国国旗和中华民国的国旗。
这是津门受降?
卫燃心头一动,赶紧在身上摸了摸,从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取出怀表扫了一眼。如果这块怀表走时准确的话,此时距离上午九点就只剩下最后一分钟的时间了。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打扮,黑色的中山装和同色的礼帽,手上还戴着柔软的羊皮手套,脚上穿着的,也依旧是书寓里提供的牛津靴子。
这明显秋季的打扮,以及周围那些人,站在同一张椅子上的那俩年轻人脸上欣喜激动的表情,也让卫燃愈发的确定,此时自己正在旁观的,就是1945年10月6号上午九点开始的受降仪式!
来不及多想,卫燃脱掉左手的手套伸进怀里假做掩护,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望远镜,一脚踩着长椅,一脚踩着椅子背,顺便还用另一只手,举着从金属本子里取出的禄来双反一并对准了会场的方向。
借助着望远镜,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在看热闹的人群包围的那片小广场中央,正对着的台阶上摆着八颗铁树,这台阶正前方,便摆着一张铺着桌布的长桌。
恰在此时,中美双方的受降代表上前相继宣布了受降开始,很快,便有一辆汽车打从西边开了过来,等车子停下,一窝七只鬼子被美国大兵押解着走到了桌边。
在卫燃时不时按动的快门中,这七只鬼子代表相继解下佩刀送到长桌边放下签字又退回了原位,等那个美国代表签字,双方又交割了一些看不清是什么名册。
等交割完毕,这受降仪式也算是告一段落,紧接着,会场上便升起了美国的国旗奏起了美国的国歌,周围围观的人群,也相继爆发了阵阵的欢呼。
“这不对,这特码的不对啊!”
和卫燃站在一张长椅上的一个年轻人说道,“这受降的有美国人就算了,怎么升的都是美国国旗,连国歌唱的都是美国人的?这算怎么回事?”
“还能算怎么回事?”
站在同一张长椅上的另一个年轻人愤懑的说道,“这老美是特娘的来摘果子的,我可听说了,打从上个月的月底,美国佬就在津平两地,还有山海关和章家口沿线摆上大兵了。”
“不止呢!”
长椅下,一个扶着路灯杆的中年人叹气道,“我听出海打渔的说,美国人的军舰战船都快开到大沽了,我看啊,这弄不好又得特码的打起来。”
“这美国人可真不要脸”
一个女学生打扮的姑娘啐道,“这小鬼子向咱们投降有他们什么事儿?还真好意思舔着个大脸派人过来。”
“我看呐,恐怕又是咱们那位委员长大人膝盖抽筋了。”
相隔不远,一个穿着长衫蓄着胡子的中年人叹道,“终究是咱们不够强,否则怎么能平白受这样的屈辱!”
“你们几个,特码胡咧咧什么呢!”
那长衫中年人话音刚落,人群后面便有个痞里痞气的声音蛮横的喝骂道。
这一嗓子刚刚传进了耳朵,这群人便散开了一个不足两米的圆圈,等卫燃回过头来的时候,和他同样站在长椅上的那俩年轻人,乃至刚刚说过话的那个女学生,乃至那俩中年人,也麻利的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毫无疑问,这个不到两米圈子中央,只剩下了根本就没打算跑的卫燃。
慢条斯理的从长椅上跳下来,卫燃转过身的同时收起了望远镜,接着,他便看到一个挺着个大肚子,做警察打扮的人正一脸傲慢的看着自己。
“你是.汪贵儿?”卫燃狐疑的看着对方,这个警察他有印象,当初可就是他带着人去书寓里搜查寻找关秉文的。只是没想到,如今鬼子都投降了,这个货竟然还能保住自己的职位。
“嘿!特姥姥个腿儿的,汪贵儿也是你能叫的?”
这警察说话间已经撸胳膊子挽袖子,从身后的跟班儿手里夺过来一根警棍作势要打。
“伱可看好了再下手”卫燃说话间已经摘下了礼帽,笑眯眯的看着对方。
“呦!哎呦喂!介不是表少爷吗?”
这汪贵儿一眼就认出了卫燃,只不过,他这语气虽然亲切了些,但却明显有些不怀好意。
掂了掂手里的警棍,汪贵走到卫燃的面前,用警棍捅了捅卫燃的胸口,“表少爷,如今咱们可是换了天地了,你可没了鬼子靠山。”
“你的鬼子主子不也投降了吗?”卫燃笑眯眯的问道,“咱们俩如今半斤八两。”
“半斤八两?嘿!那可不一定!”
汪贵儿志得意满的用警棍在卫燃的胸口再次捅了捅,“老子如今可还是警察呢,你个卖国的汉奸好意思和我半斤八两?对了,我听说你那婊子一样的表姐被鬼子掳走死在火车上了?”
“你说什么?”卫燃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
“死了正好”
汪贵儿凑得更近了一些,“孙贼,别怪你汪爷不照顾你,你做梦都想弄死的小舅子,现如今在咱们局子里那可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你小子这个时节还敢出来冒头儿,可就别怪老子拿了你去找你小舅子换赏钱了!”
“是嘛?”卫燃笑眯眯的反问了一句。
“是你.”
“姐夫,你怎么在这儿呢?可是让我好找。”
汪贵嘴里的脏话都没说出口,他身后却有个人热情的喊了一声姐夫。
“谁特码是你姐.”
汪贵蛮横的转过身,紧跟着却被吓了一跳,这喊姐夫的恰恰就是穿着一身正装的关秉文!
“关关关关关少爷!”
汪贵儿结结巴巴的喊出来的同时,他手里的警棍也在他打哆嗦的同时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又被他用脚丫子给扒拉到了长椅底下。
“你特码谁啊?”
关秉文扫了眼汪贵儿,一脸不耐烦的挥挥手,“快特码滚一边子去。”
“哎!我这就滚!”
汪贵儿赶紧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却是根本就不敢看卫燃,低着头收着肚子就准备跑。
“等会儿”
卫燃笑眯眯的叫住了对方,重新扣好了礼帽,走到一脸哀求讨好的汪贵儿面前,凑到他耳边笑眯眯的问道,“咱俩现在是半斤八两了吗?”
“是是是!啊不!不是!我就是个屁!我哪敢和表少爷比啊!”汪贵儿打着哆嗦忙不迭的陪着不是。
“刚刚你说谁是婊子来着?”
卫燃一边问,一边轻轻拍打着对方油腻腻而且胖了不少的大脸。
“我!我是婊子!我是婊子!我祖传的婊子!”汪贵却是根本顾不得脸面,一边说着,还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姐夫,这人得罪你了?”关秉文凑上来吊儿郎当的问道,“你特码叫嘛名字?”
“算了”
卫燃却在汪贵儿开口之前摆了摆手,“他和我可是老朋友了,我们俩开玩笑呢。”
“对对对!表少爷和我开玩笑呢。”汪贵儿忙不迭的说道。
“真是老朋友?”关秉文故作狐疑的问道。
“可不”
卫燃拍了拍汪贵儿的肩膀,“这小子以前负责英租界治安的,当初鬼子想抓你,可多亏了他帮忙打掩护放水,要不是他,你小子早就被鬼子给抓去了。”
“还有这事儿?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关秉文顿时亲热了不少,伸手从兜里摸出两支雪茄,并将其中一支甩给了汪贵儿,“你叫什么?过两天我跟局长念叨念叨,给你安排个轻松点儿的活儿。”
“哎呦!哎呦!”
汪贵手忙脚乱的接过了前者递来的雪茄,将其夹在耳朵上,满脸堆笑的说道,“汪贵儿,我叫汪贵儿,是”
“行了,回去等信儿吧,我和我姐夫聊两句,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了。”关秉文说完挥了挥手,热情的招呼着卫燃就往远处走。
“头儿,咱们这是”
一个小警察撅着屁股捡起椅子底下的警棍,凑到汪贵的面前一脸欣喜的问道。
“嘿嘿!这下稳了!走!咱们去泰华楼好好搓一顿!”
汪贵儿意气风发的招呼了一声,接着取下别在耳朵上的雪茄闻了闻,随后又忍不住嘀咕道,“你们谁知道这玩意儿怎么抽?”
这几个警察扎堆围成一圈忙着研究雪茄的功夫,关秉文也招呼着卫燃离开人群,走到了一辆四门儿的别克轿车旁边。
“咱们先离开这儿”关秉文说话间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见状,卫燃最后看了眼受降现场的方向,这才钻进了副驾驶。
都不等他坐稳,关秉文便启动了车子,调转车头开往了英租界的方向。
“小关,表姐她.”
“你已经知道美香姐要回来了?”
关秉文不等卫燃说完便诧异的转过头,“我还打算给你个惊喜呢。”
“她啥时候回来?”卫燃好奇的问道,眼下这个时间节点,距离美香等人去猎鹤才过去两个月而已。
“今天晚上”关秉文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只有美香姐和哑巴叔俩人回来了。”
“你呢?”卫燃漫不经心的说道,“啥时候回来的?灿华回来没?”
“没几天,灿华也回来了。”
关秉文笑着解释道,“他可是立了大功,灿华会他们当地的方言,又是个多才多艺的,我们到了潞安府没用三四天,他就在当地的舞厅里和几个军官家的太太小姐少爷什么的混熟了。
再后来那边就打起来,灿华可是从那些军官太太,小姐少爷们的嘴里套出来不少有用的东西。反倒是我,这一嘴津门话都成了累赘了。
再后来津门这边的鬼子投降,我们俩就被冯先生叫了回来,我托我爹以前的朋友,谋了个给警察局长开车的缺,灿华在城外猫着呢,今天晚上就和美香姐他们一起回来。”
“还还走吗?”卫燃试探着问道,“他们还走吗?”
“灿华不走了”
关秉文顿了顿,“美香姐和哑巴叔他们,恐怕还得走。”
“继续猎鹤?”
面对这个问题,关秉文却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估计得等到见了面才知道了。”
“晚上你过来吗?”卫燃眼瞅着车子开进了曾经的英租界,也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我可过不来”
关秉文摇了摇头,接着却把车子停在了路边,随后推开了车门,说道,“卫大哥,这辆车你开回去吧,是前段时间从一个汉奸家里缴来的,我想着书寓里终归得有辆车才方便。”
“行,我就不和你客气了。”跟着推门下车的卫燃痛快的收下了这份儿礼物。
“咱们自然是不用客气,不过这辆车可还绑着一份儿工作呢”关秉文笑着说道。
“工作?什么工作?”卫燃忍不住问道。
左右看了看,关秉文走到卫燃的身旁点上颗烟,压低了声音说道,“回去之后给这辆车拍张照片洗出来,明天一早就让灿华去给津门民国日报送去,登广告按天出租汽车兼司机,价钱让他看着提,别太离谱就行。”
“谁要租车?”卫燃同样点上颗烟低声问道。
“冯先生”
关秉文低声说道,“他会让他的助理过来看车考校司机,你和灿华谁上都行。”
说完,关秉文敲了敲身后靠着的车门,“那个助理的照片在车座子下面,除了把车租给他,你们也可以另外租几个人,冯先生只是每周三周六需要用车,其他时间你们看着安排。”
“表姐几点到,需要接吗?”卫燃低声问道。
“不用接,她到的时候得后半夜了。”关秉文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人会送他们回家,也会有人接他们走。”
“行,知道了。”卫燃借着抽烟的动作点点头应了下来。
“就这么着吧”
关秉文弹飞了烟头,“我就不去书寓了,晚上备一桌好酒好菜,替我和冯先生敬美香姐和哑巴叔一杯。”
“好”
卫燃最后应了一声,等对方穿过马路坐上一辆黄包车走远,他这才绕到车子的另一头,钻进这辆轿车的驾驶室,启动车子开往了书寓的方向。
等他熟门熟路的将车子开进书寓的小院,立刻便看到孟大爷正拿着一沓竹条大扫帚清扫着落了满院子的银杏叶子。
而在小院的另一边,秋实和那三个曾经维持着地下印刷室运转的姑娘,正各自戴着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棉口罩以及橡胶手套,在剥取清洗着银杏果的果核呢。
“呀!卫大哥,你从哪抢来的车子?”
秋实第一个发现了卫燃,立刻绕着这辆绿色的别克轿车转了一圈儿,“这车可真好看,比咱们家之前的那两辆都要好看呢,就是这色儿丑了点儿。”
“什么呀就抢来的”
卫燃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问道,“家里没外人儿吧?”
“没有外人儿”秋实立刻答道,“杨妈在哄着同仇玩呢,安迪小姐在楼上还没起来呢。”
“走,和我上楼。”
卫燃低声招呼了一句,随后也不等秋实回应,便跑上台阶走进了门厅。
短短两个月,这书寓却又不小的变化,别的不说,那些原本给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住的房间全都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子,房间里原本摆着的一些日式风格的装饰也被都尽数拆除,转而挂上了些不知道从哪来的字画。
和正在壁炉边陪着同仇小朋友翻花绳的杨妈打了声招呼,卫燃带着秋实快步跑上了二楼。
这二楼变化和一楼不相上下,倒是那只仍旧还活着的大鹦鹉,已经因为天气渐冷早早的搬进来,神气十足的站在落地窗前摆着的木头架子上悠闲的磕着瓜子。
继续跑上三楼,卫燃总算停住了脚步,和身后跟着跑上来的秋实对视了一眼,迈步走到小客厅坐下说道,“请安迪表姐出来吧”。
“不用请了,那么大动静早就听到了。”
话音未落,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丝绸睡裙的安迪便披头散发的从原本属于美香的卧室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卫燃的身旁,从兜里摸出个玳瑁烟嘴递给了卫燃,打着充斥着些许酒精味的哈欠迷迷瞪瞪的问道,“怎么了?”
“今天晚上,美香表姐要回来了。”卫燃接过烟嘴的同时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安迪和秋实异口同声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灿华和哑巴叔也跟着一起回来”卫燃一边忙着给安迪的烟嘴塞上一颗香烟一边补充道。
“真的?你,你没骗我?!”秋实说完都没等从卫燃手里得到回答,便已经捂住了嘴巴,她那双大眼睛也瞬间溢出了惊喜的眼泪。
“刚刚小关和我说的”
卫燃将套着烟嘴的香烟递给了安迪,一边试图帮她点上一边解释道,“楼下那辆车子,都是小关送我的。”
“她们什么时候到家?”安迪却是推开了手里拿着打火机的卫燃,甚至连对方刚刚递来的香烟都丢到了桌子上。
“后半夜”卫燃索性收起了打火机,“小关让咱们备一桌好酒好菜。”
“对,对对对!是得备一桌好酒好菜!”
安迪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秋实,你快让杨妈去买菜,多买点儿,多做些美香和灿华还有哑巴叔爱吃的!”
“哎!”秋实喜气洋洋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往楼下跑。
“秋实,帮我带两包烟。”卫燃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块大洋递了过去。
“前门和骆驼是吧?”秋实接过大洋问道。
“再买几包仙女牌的香烟,美香好抽那个。”安迪嘱咐道。
“行!我这就和杨妈一起去买!”秋实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到了楼梯口没了影子。
“小关还说什么了?”
直到打发走了秋实,安迪才压抑着不安问道,“美香他们受伤没有?”
“应该是没有”
卫燃顿了顿,将关秉文提及的内容全都复述了一番。
“让你和灿华登广告往外租车?还得租给冯先生?”安迪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对”
卫燃迟疑片刻,忍不住问道,“安迪表姐,冯先生到底什么身份?”
“他?还能什么身份。”安迪理所当然的回应了一句,却并没有详细的解释。
见状,卫燃也不好多问,索性自顾自的点上颗烟,“我听小关的意思,表姐可能很快还得走。”
“我知道,刚刚你提过。”
安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却愈发的不安,接着,她索性走到阳台边,推开窗子探出头,朝着小院里喊道,“晓燕,丽莺,美鹃,你们快上来!”
“哎!”楼下的三个姑娘齐刷刷的应了一声。
原来叫这个名字?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同时却也知道,这姐妹三个原本大概率并不叫这个名字。
等这三个姑娘跑上来,安迪却风风火火的走进了卧室,只是虚掩上房门免得卫燃偷看,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先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咱们一起把这楼上楼下的好好打扫打扫。”
“这小鬼子投降了,是该好好扫扫去去晦气!”三个姑娘中的一个喜气洋洋的说道。
“卫燃,你也帮忙。”仍在房间里换衣服的安迪高声说道。
“应该的”站在阳台边避嫌的卫燃立刻应了一嗓子。
很快,换了一身衣服的安迪一边往头上裹着头巾一边走出了房间,带着卫燃和那三个姑娘,从三楼开始,一层层的,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开始了打扫工作。
他们忙活的同时,秋实和杨妈也买回来了丰盛的食材,招呼着孟大爷帮忙,三人一起在一楼的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开始了准备。
借着打扫的机会,卫燃也有机会去地下室和藏起来的印刷室里看了看。
那地下室自不必说,戏台子和沙发仍旧摆在原位,只不过却难免落了不少的灰尘。
相比之下,倒是地下印刷室里依旧如初,仅有的变化,也只是在进入印刷室的朱红色铁门上,牢牢的贴着一张1945年8月10号出版的新华日版号外——《接受波茨坦宣言曰本无条件投降!》
不仅如此,这没有藏着人的印刷室似乎仍在运转,这一点只从那些印刷之后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各种传单就能猜测的到。
当然,在这印刷室里,还多了一样东西——当初从码头的大烟馆缴获来的一台英国B2电台!
不同的是,这部电台似乎并不用离开印刷室便可以工作,在通风口处延伸下来的天线就连在电台上,而且在放有电台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块汽车上的蓄电池。
等到下午四点,这小院楼上楼下屋里屋外也在众人热火朝天的忙碌中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
搞好了卫生,包括同仇小朋友在内的众人也各自洗了澡换了新衣服,就连那只大鹦鹉,都被卫燃捏住了嘴巴和爪子,泡在盆里好好洗了个热水澡。
一番忙碌,除了一样跟着跑前跑后累坏了的同仇小朋友要按时吃饭,其余人却都默契了省了晚餐,只是像中午一样,各自简单的垫了几块糕点。
“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一楼壁炉边,杨妈一边端来一壶浓茶一边压抑着喜悦低声问道。
“后半夜呢”
卫燃低声说道,“您和孟大爷不行先回去睡一觉吧。”
“嗨!岁数大了,觉少着呢。”孟大爷点上了烟袋锅,“再说了,这时候还能睡得着?”
“孟大爷说的是呢”
秋实一边给众人倒茶一边满是期待的说道,“没想到小姐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这丫头,盼着的恐怕不只是美香姐吧?”
同样在喷云吐雾的安迪笑着调侃道,“我看呐,这秋实是想灿华了。”
“可不咋的”杨妈笑眯眯的跟着打趣道。
“你们就知道笑话我!”秋实撇撇嘴却并没有生气,那张小脸上的期待之色却更加浓烈了一些。
在众人的闲聊和忍耐中,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淡,天空中也渐渐多出了一颗颗的繁星。但坐在壁炉边的众人,却一个比一个精神。
晚上八点,同仇小朋友被安迪哄着上楼睡觉,一楼桌子上的茶水,也重新换了一壶。
晚上九点半,哄睡了同仇的安迪悄声下楼,重新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怎么还没到?”杨妈不安的说道,“卫燃,要不你去接一接?”
“我都不知道他们从哪回来,我咋去接?”卫燃无奈的摊摊手。
“唉!说的也是!”
杨妈说完却站起身,“不行,不等了,老孟,咱们去那几个菜炒了吧!这保不齐炒好了他们就回来了呢。”
“别慌”
孟大爷倒是足够的有耐心,“拢共就那么几个得现炒的菜,等他们回来咱们开火不耽误吃,这么早炒了,等下没回来还得热,热来热去的可就不好吃了。”
“说的也是”杨妈攥着围裙又坐了下来,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没味儿又没色儿的温热茶水,一口喝进了肚子里。
在越发艰难的等待中,等到一楼的座钟一次性敲响了整12下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也停在了小院的门口。
第1242章 梦
“来了来了!”
随着秋实的念叨,围坐在桌子四周的众人哗啦一声站了起来,却是连灯都不敢开,便一窝蜂的跑向了门厅。
等卫燃第一个跑出门厅的时候,那辆轿车已经开没了影子,只剩下三个人影,各自拎着个并不算大的行李箱推门走进了小院。
就在卫燃看清这三人恰恰是美香和陶灿华以及曹哑巴的时候,秋实和安迪已经快步从他身旁跑了过去,和同样跑上来的美香抱在了一起。
“小姐,你可回来了!”秋实压抑着哭腔小声说着,却是和安迪一样,死死的抱住了美香根本不敢松手。
“好了,好了。”美香笑着安慰着这俩女人,同时也笑眯眯的朝着站在对面的卫燃等人点了点头。
“老孟,走!咱们去炒菜!”
杨妈抹了抹眼泪,却是连招呼都来不及和她日思夜盼的美香打一声,便忙不迭的招呼着一瘸一拐的孟大爷转身钻进了厨房。
与此同时,秋实也终于和美香分开,随后却直接扑进了陶灿华的怀里。
“走吧,咱们先进屋吧。”
美香看了眼身旁的陶灿华和秋实,笑眯眯的将行李箱递给了卫燃,招呼着安迪和曹哑巴,以及那三个姑娘就往里走。
出于某种默契,穿着一件裘皮大衣,头上还带着裘皮帽子的美香却是根本没有任何的停顿,便迈步走进了储藏间,走向了早已灯火通明的地下室。
此时,这地下室的中央已经由四张八仙桌拼起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不但提前摆好了几样下酒的凉菜熟食,却是连酒都提前倒好了。
“我们都饿了一天了,可算看见吃的了。”
美香说着,已经摘掉头顶的帽子,脱掉大衣随手丢到了戏台前的沙发上,拉着眼眶通红的安迪坐下来,毫无形象的捏起一块猪头肉丢进了嘴里。
稍慢一点,曹哑巴也和卫燃放下了手里的行李箱,脱了外衣在桌边坐了下来。
“美香,你快说说,你们遇见危险没有?有没有人受伤?”安迪攥住美香的手紧张的问道。
“没有,都好好的呢,谁都没受伤。”
美香笑着安抚道,“我们这两个月,先后去了奉天、太连、常春、哈尔宾,仗着那部电台和密码本,顺顺利利的猎到了整整10只鹤。”
说到这里,美香从自己的兜里掏了掏,哗啦一声,将一把银制的小印章丢到了桌子上,“眼下就还剩下最后两只了,现在茉莉带着戏班子在赤锋找它们呢,等找到了这最后两只,他们也能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
安迪却是根本没看桌子上的那些印章,“之后你们就不走了吧?”
这话一说出口,美香却安静下来,就连曹哑巴,都跟着放下了酒杯。
恰在此时,晓燕,丽莺,美鹃也各自端着一份份提前做好的炖菜肉菜走下来一一摆在了桌子上,稍晚一点,陶灿华也和秋实手牵手走了下来。
“还还要走?”安迪小心翼翼的问道——哪怕她早就隐约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
美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看了眼身侧和陶灿华并排坐下来的秋实,又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卫燃,最终还是说道,“得走,我和哑巴叔明天一早就走,搭乘商船去港岛。”
“去哪?!”安迪愣了愣,“去港岛?去那干嘛?”
“对”
美香点点头,“去港岛,不止我们俩,等抓到最后两只鹤,茉莉还会带着春华戏班子和小苏妈一起去。”
“去去那儿做什么?”安迪愈发慌乱的问道。
“做眼睛,做耳朵。”
美香隐晦却又直白的说道,“去看,去听,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况且,那个卖国求荣的名妓美香已经被鬼子杀死了,我去了那里,也正好开始新的生活。”
“我和你一起去吧”安迪突兀的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可不能动”
美香笑着说道,“我还指望把我听到的看到的用电台传回来,让你写在报纸上呢,你和我一起去了算怎么回事?”
“可”
“好了,这个事情已经定下了就不聊了,咱们说点别的吧。”
美香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安迪,之前那个木匣子电台还在吗?”
“还在呢”安迪点点头说道,“你要带着?”
“我就不带着了”
美香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你在那电台里放一张尚先生的签名照,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吧。以后万一有人查电台查到这里,你就全都推到我的身上就行。”
“可”
“既然那个津门名妓美香已经死了,又何必在乎多背一些骂名呢?”
美香笑了笑,随后拿起她的皮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个牛皮纸信封说道,“这是我写的交割字据,以后这栋楼就作价12条大黄鱼卖给你了。”
说完,美香将字据推给了安迪,“上面的日期,是去年的八月节,你过些天拿着这字据去把房契改了,到时候小关会帮你的。安迪,以后你就是这小楼的主人了。”
“你”
“让我先说完,事儿多着呢。”
美香摆摆手继续说道,“当初染谷夫妇寄存在这里的皮箱还在吗?”
“在,还在呢。”早已泪流满面的安迪忙不迭的点点头。
“带我去看看吧”
美香说着却看向了卫燃等人,“表弟,灿华,还有秋实,你们也跟着过来吧。”
“哎”
卫燃第一个应了一声,起身和陶灿华快步跑到镜框边上,身手进去打开卡榫,将这大镜子推开,露出了那扇小门。
跟着美香和安迪再次走进了地下印刷室,安迪也从床底下将那个写着染谷由纪夫名字的皮箱拽了出来。
伸手摸了摸这个上着锁的皮箱,美香叹了口气说道,“打从知道美国人往鬼子家里扔了原子弹之后,我就在尝试联系染谷夫妇,也托冯先生打听过。可这都俩月了,这两口子一直都没有消息。”
安迪叹了口气,“我看报纸上说,鬼子因为那俩炸弹死了不少人。染谷他们两口子可能已经”
“可能吧”
美香跟着叹了口气,“可是总觉得这两口子可能还活着,安迪,我另一件需要拜托你的事情,就是替他们两口子保存好这口皮箱,另外如果有条件,尽量帮我打听打听他们的下落。”
“行,我答应你。”安迪认真的应了下来。
“说起来,我们可还欠你们四个一场戏呢。”美香笑眯眯的说道,“不过眼下我看这仗恐怕还得打,戏班子也没能跟着回来,这场戏咱们也就只能往后推一推了。”
“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安迪突然就笑了,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轻佻。
“就等到战争彻底结束吧!”
美香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定下个新的时间,“到时候还在地下室的戏台上,还是让灿华和秋实带着春华戏班子场那场戏,就唱给你们四个!”
“行,我等着。”安迪一边擦拭着眼角止不住的眼泪一边点着头同意下来。
“我那个皮箱呢?”美香笑眯眯的继续问道。
“也在呢”安迪说着,从床底下颇为艰难的抽出一口皮箱。
“这里面有小苏妈攒的私房钱,也有当初她从古川手里骗来的那一大笔钱。更有我这二十多年攒下的几乎所有的身家。”
美香说话的时候却并没有打开这口箱子,只是弯下腰轻轻拍了拍箱体,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安迪,这口箱子也托你帮我存着了,万一哪天我在外面遇到难处了,可还指望这些钱救命呢。”
“你只要一个电报,天涯海角我也给你送过去。”安迪认真的再次做出了保证。
“你守在这里恐怕比我还要不易”
美香直起腰,从兜里又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安迪,语气也认真了不少,“璎珞,万一遇到难处,如果这些黄货能买命,尽管花,无论如何,人一定要活着。另外,这封信,只有你能看。”
“我知道,我知道。”
泪流满面的安迪用力点着头接过了那信封,她何尝不清楚,此时的美香完全是在立遗嘱呢。又何止她?在场的这几个人,又何尝不清楚美香的用意?
“灿华”
美香笑眯眯的转过身,“你那最拿手的广陵散,什么时候能比得上表少爷?”
“我”
“也是等打完了仗那天吧”
美香拍了拍陶灿华的肩膀,“到时候你可不止得给安迪唱好那场戏,还得给我好好弹一遍你的广陵散,就在院子里的那颗银杏树下面,到时候如果你弹的还是不如表少爷,我可不给秋实备嫁妆。”
“我”
不等陶灿华说些什么,美香却又看向了同样红肿着眼睛的秋实,“好妹妹,以后和灿华好好过日子,等打完了仗,我在这楼里,给你们俩好好的补办一场喜宴。”
这话刚刚说完,秋实便再次扑进了美香的怀里,抱紧了她便嚎啕大哭。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这个姑娘,美香最后看向了卫燃,“表弟,这么些年,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无论安迪还是秋实又或者灿华,表姐可就全都托付给你了。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务必要护一家人的周全。”
“表姐放心”卫燃认真的做出了保证,“我肯定把家看好,肯定护着大家。”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美香像是放下了所有的负担一半长出了一口气,意气风发的拍了拍手,“走吧!咱们上去,叫上杨妈,叫上孟大爷,咱们好好的吃一顿团圆饭!”
美香如此有兴致,其余人纵然心里憋着千言万语,最终也还是随着美香回到了地下室,重新坐在桌边。聊起了这两个月美香和曹哑巴带着戏班子猎鹤的经历,聊起了陶灿华回到潞安府的经历,也听安迪聊起了她带着同仇“回津门”之后,这津门的时局变化。
等到杨妈和孟大爷用食盒拎着刚刚炒好的几样小菜下来摆在了桌子上,这一桌子也在津门的鬼子投降的这一晚,齐聚一桌在觥筹交错间吃了一顿意味着分别的团圆饭,也在那方冷清了许多的戏台上,拍下了一张等待着再次团聚的合影。
这一夜,卫燃一次次的端起酒杯,和两位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的表姐碰杯,和陶灿华碰杯,和秋实碰杯,和曹哑巴碰杯,也和杨妈、孟大爷,以及那三位曾经日日夜夜坚守在地下印刷室里的英雄姑娘碰杯——直到他被酒精夺取了太多的意识,在隐约的惊呼和调侃以及善意的笑骂中,流着泪出溜到了桌子底下。
这一夜,卫燃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
他梦到春华戏班子的成员在陶灿华和秋实的带领下,在这地下室的戏台上热热闹闹的唱了一场戏,那台下坐着美香和安迪,坐着杨妈和孟大爷,也坐着那三位负责印刷室的姑娘,还坐着关秉文和神秘的冯懋耘。
那方戏台下,更坐着怀抱同仇的关零露和唐绝尘夫妇,坐着永远年轻的陈狗鱼和许家小兄弟,还坐着一脸温和的染谷夫妇,坐着大汉奸关家的大爷,那大胖子还哈哈大笑的问着卫燃,他和唐绝尘到底谁才是他的女婿。
他还梦到,他开着那辆奶白色轿车,载着美香和安迪开在一条宽敞却拥挤的大路上。
那路的中央、车子的周围,有多的数不清的人敲锣打鼓举着红旗欢天喜地的庆祝着。
那路的两边,那些满脸笑意满脸泪水的小摊贩,慷慨的抓起一把把的糖果一包包的香烟硬塞给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
“仗打完了,终于打完了。”
那个无比清晰的梦里,穿着旗袍的美香和安迪坐在车子里欣喜的欢呼着,她们不再年轻的脸上满是自豪和骄傲之色,她们坚毅眸子里,也满是新生的希望和憧憬。
“是啊,仗打完了,终于打完了。”
卫燃看着车窗外的人海喃喃自语的念叨着,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因为止不住的眼泪愈发的朦胧。
“表弟,把家看好,等我们回来。”朦胧的视野中,美香似乎贴着他的耳朵温柔的说道。
“我会把家看好,直到你们回来。”卫燃近乎下意识的答道。
“等我们回来,一定要等我们回来。”安迪也贴着他的耳朵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卫燃抹了抹眼角止不住的眼泪,“灿华等了一辈子了,他等到了百岁,他后半生太苦了,他”
“快了,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很快了。”
美香愈发温柔的安抚着近乎崩溃的卫燃,“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回来,我们很快就回来了,不用多久,不用多久了。”
“我等你们回来,会一直等着你们,和灿华一样一直等着。”
渐渐平静下来的卫燃喃喃自语的做出了承诺,眼前的一切也愈发的模糊,最终变成了混沌不清的色团。
直到——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