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 新年礼物
赶在圣诞节之前,辛普森先生一家总算是及时赶回了家里。
只不过,此时在农场里等着他们的,却只有夏漱石和两个来自招核的空弹壳,以及当初汉尼拔·辛普森交给卫燃的那本相册。
至于卫燃等人,却早在辛普森一家搭乘的航班落地之前便已经离开农场,在唐翻译的带领下赶到了位于布里斯班的一座码头,搭乘着一艘据说是辛普森先生朋友的游艇准备出海了。
碧波荡漾的海面上,一艘不过十六七米长的白色游艇正随波逐流般漫无目的的飘荡着。
此时,笼罩着热辣阳光的尾部甲板上,以穗穗为首的几个姑娘也已经换上了比基尼,或是晒着日光浴,或是尝试着从海里钓一些什么,又或者咬住呼吸管,跳进碧蓝的海水里用水下相机忙着自拍。
相比他们这边玩的尽兴,那位已经快六十岁的老船长在得知他们并不急着回去之后,却已经早早的钻进了开着空调的船舱,把所有的热情都献给了冻的冰凉的啤酒和电视台里的圣诞节特别节目。
至于除了那位老船长之外仅有的两位男士...
某位已经小有名气的电影明星虽然对穿着比基尼的姑娘们期待已久,但这货却及其不幸的在上船不久就晕船了。此时,他正趴在船舱的沙发上,抱着桶给负责照顾他的玛雅,一遍遍的表演着腔肠动物的排泄方式呢。
而某位同样小有名气的历史学者,此时却窝在后甲板太阳伞的阴影下,借着太阳眼镜的掩护,明目张胆的欣赏着那些玩的无比开心的比基尼姑娘们。
只不过,碍于曾经在海上飘了那么久饿了那么久的惨痛经历,他也难免时不时的便会抬头注意一下头顶的天气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陆地——当然,还有身旁太阳能烤炉上的各种海鲜,以及另一边装满冰块的保温箱里埋着的一罐罐啤酒。
“如果有杯热可可就好了...”卫燃下意识的滴咕了一句,接着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能帮我把这个拆了吗?”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陆欣妲已经走过来,同时也将她仍旧打着夹板的胳膊伸了过来,“它被打湿了”。
“我看看”
卫燃回过神来,摘掉太阳眼镜坐起来,先让这小姑娘活动了一番手指头确定没有异常,接着又算了算时间估摸着应该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这才将手伸进旁边的保温箱里作为掩护,取出伞兵刀甩出刀刃,小心翼翼的割断了打了死结的纱布,一点点的帮着这姑娘拆掉了胳膊上的夹板。
轻轻捏了捏略有些发皱的皮肤,直到确定这姑娘不疼,他这才点点头嘱咐了一番。
而这个已经和大家混熟的小姑娘,也立刻屁颠颠的拿了一个呼吸管咬住,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却是根本没有渐起多大的水花。
显而易见,这个姑娘的水性远比穗穗要好的多,而且看水下那影影绰绰的身影就知道,这小姑娘似乎比卡坚卡姐妹潜的都要深了。
“你不下去吗?”
卫燃朝着唯一还留在甲板上的姑娘洛拉问道,这小姑娘正守着鱼竿试图调些什么东西上来呢。
“我可不想下去”洛拉赶紧摆手,“我可能有深海恐惧症,大概吧,不!肯定有!”
闻言,卫燃也就没有多说,只是将烤好的海鲜一样样夹出来,又额外拿上两罐冰凉的啤酒,这才起身走进船舱,替换了明显也想出去玩的玛雅。
“情况怎么样?”卫燃坐在季马对面的沙发上,一边将烤好的海鲜和啤酒摆在桌子上一边问道。
“我要死了”
季马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我坐过船的,奥莉佳爸爸的那条破渔船那么晃我都没晕...呕——!”
看了眼对方耳朵后面,手腕上以及肚脐上贴的大大小小的晕车贴以及桌上的晕车药,卫燃爱莫能助的咬开啤酒瓶盖,咕都咕都的灌了老大一口,接着又用叉子戳起一大块龙虾肉,在季马颤颤巍巍竖起的中指和咬牙切齿的表情中狠狠咬了一大口。
和自己的好兄弟开够了玩笑,卫燃关上舱门重新坐下来问道,“还能不能爬起来?”
“我如果能爬起来为什么还要趴在这里?”季马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闻言,卫燃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问道,“马上就要新年了,你和玛雅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四天...呕——!四天之后!”
季马在一阵干呕之后很是喘了几口气,这才回应道,“今年我爸爸妈妈准备邀请卡尔普他们去村子里度过新年,据说尼古拉校长也接受邀请答应回去看看。你们呢?你们去伏尔加格勒吗?”
“教授和我姨妈已经提前回华夏了”
卫燃慢悠悠的回应道,“澳大利亚这边的事情也已经结束了,我们也打算回去了。”
“喀山还是华夏?”季马立刻问道。
“当然是喀山,我们可没打算那么早就回华夏等着过节,不出三天就会被嫌弃的。”
卫燃理所当然的答道,这次他虽然把明面上的功劳以及汉尼拔·辛普森先生的友谊全都让给了夏漱石,但这件事可才刚刚开始而已,他当然要看完了好戏才能回去了。
“一起回去?”季马发出了邀请。
“当然”
卫燃应承的同时,还不忘恶作剧般的掏出手机,给对方拍了一张照片。
无视了对方再次举起的中指,卫燃拍拍屁股离开了船舱,顺便还取出了最新得到的那台尼康SP相机,借着免费帮忙拍摄写真的名义,明目张胆且心安理得的欣赏着这条船上最美丽的景色。
陪着姑娘们在碧蓝的大海上尽情玩了一整天,直等到夕阳都已经将大半的身体都沉入了海里,只留下一个火红的脑瓜顶,这条观光游艇也终于在那位喝的醉醺醺的老船长操纵下,平稳的开往了百十公里外的港口。
“大概就是在这片海域吧...”
游艇行至半途,卫燃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下打量着平静的海面,暗暗琢磨着,如果从这里潜入海底,是否能找到那些封印着恶魔的油桶。
摇摇头挥散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他朝着甲板上已经换上长裙的姑娘们招招手,“都靠近一点!看我的镜头!”
在他的指挥之下,六位玩尽兴的姑娘们也摆好了姿势,任由卫燃用手里那台老相机给她们拍下了一张张沐浴着晚霞的合影或者单人照。
一路嬉笑打闹,当游艇靠港之后,手脚发软的倒霉蛋季马也被卫燃从船舱里搀扶出来,一路打着腿飘摇摇晃晃的钻进了提前等着他们的商务车里。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卫燃和季马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带着姑娘们欢度这个炎热的圣诞节上面。
同样是在这三天的时间里,远在菲猴国的佳雅也再次组织了一场新闻发布会,无比硬气的公布了第二本相册里,除了有关那位美国女飞行员之外的所有照片。
这些血腥残酷的照片无疑给大多数澳大利亚人以及英国人的圣诞节蒙上了一层饱含愤怒的阴影。
不出意外,网络上又一次开始了对招核鬼子的口诛笔伐,而某个正在法国学习烹饪的意大利姑娘,也和她的嘴臭的网络朋友们乐此不疲的扇动着去鬼子的大使馆示威游行,并且意外的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无论大洋彼岸的鬼子们是否喜欢这份圣诞礼物,在圣诞节过后的第二天,已经赶到了菲猴国的卫燃等人,还是顺利的登上了他们自己的运输机,和一箱箱弥漫着香气的热带水果一起赶赴了寒冷的喀山。
一番舟车劳顿回到老巢,季马和玛雅半途便和他们分开去了路过的红旗林场。而卫燃和穗穗等人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被奥莉佳邀请走的隋馨竟然还没回家,
穗穗在一通电话打过去之后这才得知,这姑娘竟然受邀即将参加一场跨年音乐会的演出。
这无疑是个让姑娘们为之欢呼的好消息,倒是卫燃,前脚放下行李,后脚便招呼着许久未见的狗子贝利亚,迫不及待的钻进了图书馆地下室的暗房。
在经历了上次的遇袭之后,现如今这座地下室不但厚实的防爆门里侧焊上了一个装有霰弹枪和防弹衣以及头盔等防护装备的墙柜,而且还加装了不少紧急报警按钮以及一套足够支撑大半天的备用电源。
当然,在经历过上次列宁格勒保卫战之后,这地下室里储备的物资也多了不少。
将看门的重要工作丢给嘴里叼着玩具的狗子,卫燃关上暗房的大门并且进行了反锁之后,立刻取出了食盒,将里面那台尼康初代机以及那两个胶卷取了出来。
一番忙碌,这暗房的连晒绳上,也多出了一张张残酷的照片。
这些照片里,有一半是当初雨果虐杀长冢让次的时候拍下的,它们的底片,便是当初为从那台尼康sp相机里取出来的。
而另外一大半,则是长冢让次伙同一群招核鬼子凌辱美国女飞行员的照片。
只不过,根本不等这些照片晾干,卫燃却将其一一取下来进行了销毁,最终他的手里剩下的,却只有那两筒底片而已。
在黑暗中从金属本子里取出烟盒,卫燃从中抽出一支香烟套上了鹿角材质的烟嘴点燃勐吸了一大口,随后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发出了一条信息。
片刻的等待之后,卡坚卡姐妹各自挂着一个菜篮子走进了地下室。
“美国女飞行员阿梅利亚·埃尔哈特遇害的全过程,还有杀害她的凶手被虐杀的全过程。照片内容有些残忍,看的时候做好准备。”
说完,卫燃将两筒胶卷递给了这姐妹俩,叼着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找个和我们无关的人把这些照片打码透露出去。”
“不通过蔻蔻吗?”安菲亚下意识的问道。
“不,这件事不能通过蔻蔻,更不能通过她资助的那个什么埃尔哈特组织。”
卫燃停在了外面的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这会给蔻蔻带来危险和麻烦的。”
“我明白了”
卡坚卡姐妹俩异口同声的给出了回应,紧接着,安菲萨继续说道,“有时间要求吗?”
“新年吧”
卫燃喷出一团来自二战时期的蓝色烟雾,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是一份新年礼物,这样,那位代号伯劳鸟的枪手还活着吗?”
“活着,甚至长胖了一公斤。”安菲萨微笑着答道。
“那就让我们的伯劳鸟来送这份礼物吧”
卫燃说完,迈步走出阴影,越过厚实的防爆门,走进了在冬日难得的刺目阳光里。
时间一晃到了这一年12月份的最后一天,受邀演出的隋馨不但没回来,甚至众人还从俄罗斯的某个新年节目里看到了她和奥莉佳的影子。
心知这姑娘短时间恐怕没办法回来了,卫燃和穗穗索性带着家里的众多姑娘们赶到了季马的家里,和红旗林场的众多老师们,以及受邀从伏尔加格勒回来暂住的尼古拉老爷子一起欢聚一堂,热闹的享用着各种美食。
也正是在这个热闹的晚上,那位代号“伯劳鸟”的含棒枪手,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戴绘制着伯劳鸟、汤姆和杰瑞的摩托车头盔,发布了一个时长不过五分钟,全程根本没有任何声音的视频。
在这段格外安静的视频里,这只靠杀人为生的伯劳鸟先是展出了几张美国传奇女飞行员阿梅利亚·埃尔哈特的经典照片,随后便在视频里贴上了一组名为“折断女飞行员翅膀的恶魔”的黑白照片。
在这组照片里,虽然很多地方都进行了打码,但只要任何一个对航空史稍有了解的人却都能一眼认出来,那个一脸绝望,正在遭受凌辱的女人,就是那个失踪了半个多世纪的传奇女飞行员。
而在这组照片之后,还附上了一组用日语标注着名为“屠魔”的血腥照片。
这一组照片里可就没有任何的打码了,好在,黑白色的照片终究让这血腥变得委婉且优雅了一些。
在这视频的最后,这位伯劳鸟不但特意@了历史悠久且由阿梅利亚·埃尔哈特亲手创建的99s飞行俱乐部,顺便还拉上了美国空军和招核的官方以及一长串美国和招核叫得上名字的钕痊组织,询问他们该怎么处理在招核杀人时意外得到的这些照片的底片。
就像不久之前的圣诞夜一样,这条视频里出现的那些照片也让这个跨年夜变的格外的忙碌和热闹。
当然,无论是正在季马他们村子里一起唱歌跳舞的卫燃和姑娘们,还是正在牢房里忙着和曾经的女搭档老鼠杰瑞享用烛光晚餐的枪手伯劳鸟。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新闻可远不如桌子上的美食更加有吸引力。
不过,对于意大利的某位主厨姑娘来说,对于不久前才在哈萨边境的一座农场里聚集的那些腿脚残疾的孩子们来说,这条视频的出现却无异于一场比跨年夜本身更加吸引人的网络活动。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季马家的院子里,卫燃和周围欢聚的人群一起举着酒杯齐声喊出祝福的同时,也按下了手里遥控器的按钮,操纵着不远处摆在车子引擎盖上的单反相机,给所有人拍下了一张充斥着幸福和欢笑的合影。
“希望你们喜欢这份礼物”
卫燃看了眼正东向喃喃自语却又幸灾乐祸的念叨了一句,转而举着杯子加入了拼酒的队伍之中。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第1169章 种子和礼物
新一年的第三天,继一周前的圣诞夜,在鬼子驻澳大利亚以及英国的大使馆门前举行的抗议游行之后,这天在鬼子驻美国的大使馆门前,同样爆发了一场由女人们为主体的游行。
略有不同的是,在这次的游行中,那些举着美国著名女飞行员埃尔哈特经典照片的女人们,全都穿着各式的连体飞行制服。
美国西海岸的某座同样爆发了游行的城市,尼涅尔和他的搭档艾妮娅站在一座写字楼次顶层的某个办公室里,各自举着望远镜看着楼下人满为患的街道。
“这就是海拉的号召力吗?”艾妮娅饶有兴致的问道。
“网络上的蠢货很多的”尼涅尔答非所问的回应了一句。
“如果我们在人群里混进去几个精神病患者一定非常热闹!”艾妮娅说完,眼巴巴的看向了仍旧举着望远镜的尼涅尔。
“确实如此”
尼涅尔头也不回的答道,“但我们不能这么做,这会影响我们的精神病院生意的。”
闻言,艾妮娅遗憾的看了眼街道上那些摩肩接踵的“女飞行员”们,“所以我们就这么看着?”
“我们只是观众,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亲自上台。”
尼涅尔将手里拿着的望远镜随意的丢到身后的沙发上,目露嘲讽之色的说道,“看着吧,街上那些女人的怒火不是那么好平息的,她们的报复心远比男人更强。”
“尤其美国官方根本不在乎这种事对吧?”
早已看透了的艾妮娅同样目露嘲讽之色,“恐怕招核官方同样不在乎。”
“它们连核弹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一个美国古董飞行员的死活?”
尼涅尔摊摊手,“美国官方当然更不在乎了,那些政客们连还活着的美国人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那些早就死了的美国人。”
“所以这件事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艾妮娅皱着眉头问道。
“但美国人,尤其美国女人会在乎的。”
尼涅尔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是一颗仇恨的种子,它早晚会发芽的,在那些‘记仇的女人’心里。当然,这和我们可没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什么关系”
艾妮娅同样丢掉了手里的望远镜,屁颠颠的跟上尼涅尔的同时面带笑意的说道,“我们还是做个观众好了。”
就像艾妮娅说的那样,街道上发生的一切早就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和最初发起了这项活动的那些网友们更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远在俄罗斯的卫燃,他还真就是在看到国际新闻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自然也就更加没有关系了。
相比这件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打的着也得把杆子撅折了的破事儿,他现在显然更加在意不等假期结束就登门拜访的雪绒花组织负责人黛安。
“维克多先生,新年快乐,我是代表小梅苏特先生来给您送新年礼物的。”
尚在假期未曾开门营业的图书馆里,黛安接过洛拉递来的咖啡微笑着说道,“在此之前,小梅苏特先生让我代替他向您致歉,他说他愿意收回曾经的那句话,并且以后会说,‘看到招核人会让他有生理上的不适’,尤其是在看到最近的那些新闻之后。”
“我接受小梅苏特先生的道歉”
卫燃放下了刚刚端起来的咖啡,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说道,“我也看到了那些老照片,的确让人非常不适,不瞒你说,我的女朋友甚至被吓的做噩梦了,尤其我在去年还曾被那些混蛋袭击过。”
“我也看到了那些照片,确实让人有些反胃。”
黛安同样放下了即将碰到嘴唇的咖啡杯,“说些别的话题吧,维克多,我刚刚说过的,我是代替小梅苏特先生来给你送新年礼物的,他的年龄太大了,身体也不是太好,所以只能拜托我来了。
当然,他非常欢迎你有时间能去奥地利做客,他说他会好好招待你的。”
“这么说他找到他父亲了?”卫燃装模作样的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问道。
“找到了”
黛安一脸钦佩点点头,“是我和小梅苏特先生的儿子一起去你提供的位置找到的,我们不但找到了梅苏特上尉的尸体和他亲手制作的雪橇车,而且还找到了他写给妻子和儿子的信件。”
说到这里黛安打开了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张价值15万欧的支票推给了卫燃说道,“这是小梅苏特先生支付的佣金,除此之外,他还为您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
话音未落,黛安又冲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照片,连同支票一起推给了卫燃,“这是我们当初发现的,由梅苏特上尉自己打造的雪橇车。小梅苏特先生决定将复刻这种雪橇车,并在华夏春节之前,将最先生产的一百辆雪橇车和500副滑雪用品送给你。”
“送我一百辆雪橇车?”卫燃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送我雪橇车和那么滑雪用品做什么?”
“我和小梅苏特先生的儿子是在格列瓦的帮助下,搭乘你们的运输机先赶到那座温泉营地的。”
黛安微笑着解释道,“我们甚至在那里逗留了一天并且享受了温泉和滑雪,并且听说了那里是你的女朋友阿芙乐尔的产业。”
“所以那些雪橇.”
“对”
黛安点点头,“小梅苏先生看过照片之后,希望能给那座营地更换由他们的工厂生产的滑雪用品,尤其是给那些猎人们换上他父亲设计的雪橇车.也算是帮他父亲完成了翻越乌拉尔山脉遗愿。”
不等卫燃开口,黛安继续说道,“另外,小梅苏特先生在看过阿芙乐尔发布的,您参加那场荒野生存挑战赛之后,希望能联合阿芙乐尔小姐,常年开设另一项极地挑战赛。”
“另一项极地挑战赛?”卫燃眉头一跳,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黛安从包里掏出一张地图打开之后推给了卫燃,“以那座劳改营为起点,以梅苏特上尉停下脚步的那座石头屋极地挑战赛,分为雪橇组和越野车组,每组的奖金总额分别都有五万欧元。
这项挑战赛每年举办一次,时间在极夜笼罩那座石头屋和废弃劳改营的石头哨塔那天开始。”
稍作停顿,黛安面带微笑的又取出一张足足15万欧的支票推给了卫燃,“如果可以,这张支票将是用于组织比赛的启动资金,除此之外,小梅苏特先生愿意以您的女朋友阿芙乐尔的名义,由他出资买下那座废弃劳改营以及那座石头屋周围方圆一公里的土地用来支持比赛。”
“真是个有钱人”卫燃不由的感叹道。
“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黛安摊摊手,“坦白说,小梅苏特先生并不亏,两项挑战赛必须由‘格策’来独家冠名,并且比赛收益他也需要分到其中.”
“请稍等一下”
卫燃止住了对方未说完的话,“商业谈判的事情我并不擅长,而且那毕竟是我女朋友的事业,我并没有资格替她做出决定,所以不如和她直接谈怎么样?”
“当然可以”
黛安闻言立刻松了口气,格外直白的说道,“我同样不擅长这种事情,也只是代替小梅苏特先生过来提前做个铺垫而已。如果有意向,很快小美苏特的儿子就会过来亲自参加商业谈判。”
“这种事还是交给他们那些聪明人自己去谈吧”卫燃摊摊手自嘲的说道,“我还是继续研究历史好了。”
“这确实不是我们擅长的事情”黛安跟着摊摊手,随即,两人各自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将带着诚意而来的黛安介绍原本正在和洛拉以及陆欣妲玩斗地主的穗穗,后者在听闻还有这样的好事之后,立刻叫上了躲在房间里玩游戏的安菲娅赶到图书馆,和黛安开始了初步的接触。
至于卫燃,则在安菲萨的暗示下,回到隔壁家里之后,来到了二楼的客厅。
“出现了一点儿意外”安菲萨在坐下之后立刻说道。
“什么意外?”卫燃挑了挑眉毛。
“由海拉挑起的游行已经脱离掌控了”
安菲萨用一副“关我屁事”的语气说道,“美国和加拿大各地自发组织的游行越来越多了,而且出现了一些流血事件。”
“会查到我们的身上吗?”卫燃一边研磨着富婆蔻蔻之前送的咖啡豆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当然不会”
安菲萨说这话的时候充斥着足够的自信,但紧跟着却说道,“但是笼子里的那只伯劳鸟被通缉了,准确的说,是被很多国家同时通缉了,就连卡戎内部都有人在收购有关他的信息。”
“如果危险隐患太大就想办法解决掉他”
卫燃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那个代号伯劳鸟的枪手本来就是准备拿来顶雷的。他可不会忘了,那只鸟曾经虐杀了陆欣妲的弟弟妹妹,单凭这一点就足够判他死刑了。他之所以现在还活着,无非是暂时还有些用处罢了。
闻言,安菲萨点点头,帮着卫燃打开桌子上的摩卡壶继续说道,“另外,伯劳鸟的账号最近收到了很多希望收购飞行员照片底片的信息,最高开价已经到了每张一万美元。
其中绝大多数求购者的IP显示来自招核,不排除有人在借此网织陷阱试图抓获枪手伯劳鸟。还有,网络上有大量的声音在质疑照片的真实性。”
“底片不卖”
卫燃将研磨好的咖啡粉装进了摩卡壶里,略作思索之后说道,“你们不是拍了第二段视频吗?想办法公布出去吧。”
“好的”
安菲萨点点头,赶在桌子上的电陶炉将摩卡壶加热到合适的温度之前起身离开了二楼的小客厅。
自顾自的倒上一杯咖啡,卫燃抿了一小口之后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尽情的享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
第1170章 接连不断的访客
新一年的第一个周一,俄罗斯人的圣诞节前一天,依旧处于放假状态的时光图书馆也迎来了新的访客——小梅苏特先生的儿子和随他一起来的一支五人的商业谈判团队。
这个自称名叫洛塔尔·策格的中年人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年纪,干瘦的身材和严肃的表情倒是他的祖父梅苏特上尉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在随同前来的黛安一番介绍之后,洛塔尔手下的一名工作人员也拆开了带来的一个大号木箱,从里面抬出来一辆做工格外精致的雪橇车。
“维克多先生”
洛塔尔虽然脸上的表情略显严肃,但语气却格外的热情和客气,“这是我按照我的祖父留下的笔记以及遗信制作的雪橇车,它的车身使用了核桃木,只有滑雪板部分,我们特意选择了来自华夏的枣木,希望您能收下这份微不足道的礼物。”
“洛塔尔先生客气了,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卫燃微笑着说道,内心却难免有些古怪,他虽然分不清木材与木材之间的却别,但却一眼看出来,眼前这辆雪橇车倒是和金属本子里那辆雪橇车使用的木料颜色完全一致。
这么说难道那金属本子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也太恐怖了一些?
压下心头的疑惑,双方在一番客套之后,也坐在了提前准备的长桌两侧,特意换了一身职业装的洛拉,也带着临时的小服务员陆欣妲给长桌两侧的人送上了亲手制作的咖啡。
毫无疑问,对方来访是为了之前黛安曾经提到的商业合作,也正因如此,卫燃还提前邀请了季马过来参加这次的商业洽谈。
只不过很明显,就像卫燃一样,季马同样将这件事全部推给了因塔的女王,他甚至连旁听都懒得听,完全就是一副比卫燃还专业的甩手掌柜做派。
既然插不上话帮不上忙,兄弟俩索性把那辆雪橇车抬到外面给狗子贝利亚套上,像俩不着调的孩子似的,吆喝着狗子拉着他们,乐此不疲的在院子里尚未来得及清理的积雪上兜起了圈子。
这难免引起了图书馆里的洛塔尔等人的注意,同时却也让他们一行人更加清楚,这些年轻人里真正靠谱的,恐怕就只有坐在长桌对面的那位漂亮的混血姑娘。
而在接下来的谈判过程中,这些平均年龄超过40岁的“老家伙”们,也领教了对面那个年轻姑娘和那对双胞胎的恐怖之处。
“维克多,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图书馆二楼的办公室里,躲在单向玻璃后面的季马点上颗烟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问道。
“没有人会输的”
坐在属于穗穗的老板椅上,同时还将双腿搭在办公桌上的卫燃扫了眼楼下的谈判现场,语气笃定的说道,“你们的因塔女王一直追求的都是双赢,所以他们双方肯定都不会亏的。当然,那位洛塔尔现在肯定非常难受。”
“小洛拉已经第四次给他添咖啡了”季马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不用关注他们了,反正我们帮不上忙。”
卫燃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问道,“玛雅呢?她今天怎么没有跟着过来?”
“两天前就已经回家了”季马摊摊手,“她虽然很想陪着我,但她总要过节的。而且”
“不用而且”卫燃摆摆手,“你刚刚那句话我只相信后半句。”
“前半句也是真的!”嘴硬的季马空口白牙的强调着。
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季马逗着闷子,卫燃却把注意力放在了手机屏幕不断刷新的新闻网页上。
因为时差的关系,再有不到一个小时,便是冬京时间下午六点整。
此时,在冬京市区,某个提供免费WIFI的肯德基店面里,一个来自法国的漂亮姑娘在仔细的吃完了味道还算不错的汉堡之后,拎着包走进了洗手间的隔间。
锁上隔间门一番仔细的检查,这姑娘从兜里掏出一双橡胶手套戴上,随后打开随身的小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台根本没有插卡的手机连上了店里免费提供的WIFI。
将这手机仔细的擦拭了一遍,她又翻出那两张卫生巾贴在手机的正反面上,并且从包里取出一小瓶稀释的番茄汁浇在上面,这才将其丢进了垃圾桶里。
脱掉手套看了眼时间,这姑娘按下冲水键之后又等了片刻,这才推门离开卫生间,仔细的洗过手之后又补了补唇彩,这才面带微笑的离开了这间快餐店。
冬京时间下午六点整,那台躺在污渍里的手机自动登陆了枪手伯劳鸟曾经用过的社交平台账号以及几个其他平台的新账号,并在各自发布了一条时长大概十分钟的视频并且@了一些美国各个领域的知名博主之后,立刻开始了恢复出厂设置的程序。
前后不到五分钟,窝在喀山时光图书馆二楼办公室里的卫燃,也终于在新闻里看到了这条视频。
在这个除了消音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剪辑的视频里,仍旧穿着黑西装头戴摩托车头盔的枪手伯劳鸟,默不作声的用一支手电筒一一验证了手里那卷底片的真实性。
“维克多,女王陛下在朝我们招手了!”一直在盯着楼下的季马都不等卫燃看完了手机上那段视频便急匆匆的提醒道。
“走吧!”
卫燃熄灭屏幕的同时站起身,一边往办公室外面走一边说道,“我们去吃饭,我在经常吃的那家华人餐厅订了两桌大餐。”
“我特意早晨没有吃饭!”季马立刻站了起来,跟着卫燃离开了办公室。
无论最新出现的视频将在宛若法外之地的网络上掀起多大的风浪,在喀山的这个中午,卫燃和季马兄弟俩外加作陪的格列瓦,热情的陪着登门的洛塔尔一行人吃了一顿丰盛的中餐,也算是间接的为下午继续的谈判提供了他们自认为无比重要的帮助——这三个混蛋用一瓶华夏白酒和一瓶伏特加以及两瓶干邑成功的灌醉了包括洛塔尔和黛安在内的所有客人。
毫无疑问,原本定在下午的谈判因为醉酒而推迟到了第二天,穗穗也算是有时间让卡坚卡姐妹帮忙收集更多的谈判情报。
当然,作为代价,她也不得不在小姑娘陆欣妲以及洛拉的帮助下,照顾喝的几乎断片的卫燃。
当某个历史学者被吵醒的时候,窗外已经飘起了细小的雪花,院子里的廊灯也早就已经点亮。
扭头昏昏沉沉的看向吵醒自己的噪音源头,除了床下睡的四腿朝天呼噜震天的狗子贝利亚之外,还有床头柜上嗡鸣不止的手机。
拿起手机看了看,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左右,只不过打来语音通话的,竟然是亦师亦友的朋友陈广陵。
还不等他接通,对方却挂断了通话请求。
搓了搓脸解锁了屏幕,卫燃这才注意到,对方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已经带来了十几条微信通话请求,而打来微信通话的,除了陈广陵之外,还有他的儿子陈洛象。
见状,卫燃在打了个酒嗝之后赶紧拨了过去。
“我的老天爷,总算是打通了。”就在卫燃拨过去之后刚刚响起铃声,对面便立刻接通并且感叹了一声。
“对不住陈老师”卫燃歉意的说道,“我中午喝了点酒,这才睡醒。”
“没事没事”
电话另一头的陈广陵歉意的说道,“那个,你现在在俄罗斯还是在国内?”
“在俄罗斯呢,陈老师有事?”卫燃摇摇晃晃的下床之后,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问道。
“确实有些事儿”
陈广陵顿了顿,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卫燃,我们准备去一趟俄罗斯,你看你有没有时间接我们一下?”
“你们要来俄罗斯?”卫燃顿时清醒了一些。
“对”陈广陵顿了顿说道,“而且是去喀山,那个找你有些事情。”
“随时欢迎!”卫燃立刻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明明天一早就有一趟航班,不知道.”陈广陵颇有些着急忙慌的补充道,“七八个小时之后就起飞了。”
直到这个时候,喝多了的卫燃才回过味来,此时国内应该已经是大半夜的时候。对方如果不是真的找自己有重要的事情,恐怕不会这么匆忙。
想到这里,卫燃立刻说道,“方便!您把航班信息发过来,等落地的时候我肯定接上你们。”
做出了足够让对方心安的承诺,卫燃这才问道,“陈老师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嗨!”
电话另一头的陈广陵叹了口气,“确实是遇见难处了,这事儿一两句说不清楚。卫燃,你看这样行不行?等我们到了,我当面和你细说了。”
“行!那就等到了之后再说。”
卫燃明智的换了话题,“到时候洛象和师娘来不来?我提前准备准备。”
“来,我们,我们一家一起去,不知道方便吗?”电话另一头的陈广陵颇有些局促的问道。
“方便,当然方便!”卫燃赶紧答道,“您下回要是打不通我的电话就打给穗穗,她”
“打了”陈广陵苦笑着说道,“穗穗电话一直没人接。”
闻言,卫燃咧咧嘴,“我等下问问她咋回事,您和师娘还有洛象放心的过来,我到时候肯定去接你。”
“哎!成!”陈广陵明显松了口气。
简单的聊了几句家常挂断了电话,卫燃这才洗了把脸,带着狗子贝利亚摇摇晃晃的走出房间,顺利的找到了正在隔壁另一间卧室里睡的正香的穗穗。
轻轻帮这个中午只喝了一小杯白酒的菜狗关上房门,卫燃下楼之后却发现只有陆欣妲和女巫师萨曼莎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洛拉和卡坚卡姐妹呢?”卫燃瘫坐在沙发上问道。
“她们去接机了”
陆欣妲极有眼力劲儿的端上来一盘切好的热带水果,接着又帮忙泡了煮了一壶卫燃经常喝的山楂叶子茶,同时也不忘详细解释道,“我听安菲娅姐姐说,是隋馨姐姐回来了。”
“什么时候出发的?”卫燃用牙签戳起一块芒果肉问道。
陆欣妲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复古座钟,回过头来答道,“半个小时之前出发的,好像奥莉佳姐姐还有奥莱娜姐姐也要过来。”
“这家里越来越热闹了”
头重脚轻的卫燃含糊不清的嘀咕了一句,接着便靠着沙发打起了呼噜,却是根本没注意到陆欣妲这小姑娘翻起的大白眼儿。
第1171章 小洋楼里的广陵散
毛子们的圣诞节当天,卫燃的老窝里可谓格外的热闹。
这天除了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继续和穗穗开展商业谈判的洛塔尔一行人。
头天晚上跟着隋馨和小天才科拉瓦一起过来的奥莉佳和奥莱娜姐妹俩明显也有赖在这里不走,顺便一起过个其实没人在意的东正教圣诞节的架势。
相比这些吵吵闹闹的姑娘,卫燃却早早的起来,独自驾驶着那辆装甲皮卡赶往了机场。
在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陈广陵夫妇带着陈洛象脚步匆匆的从接机口东张西望的走了出来。
让卫燃诧异的是,这一家三口除了每人一个双肩包,竟然连个多余的行李箱都没带。
“这儿呢!陈老师!洛象!”卫燃朝着这一家三口招了招手。
“哎!师兄!”陈洛象最先看到了卫燃,拉着他的父母便跑了过来。
“一路辛苦了”
卫燃往前迎了几步,一番简短的客套之后,带着他们就往外走,却是明智的没有立刻问及对方遇到的难处。
直等到一行四人全都钻进了车子,卫燃撕开提前买的一包烟给陈广陵散了一支,这才斟酌着问道,“陈老师,您这次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要是着急咱们就别客套了,抓紧时间先解决麻烦。”
“唉!”
陈广陵叹了口气,一番寻找没发现降下车窗的按键,索性摸索着推开了厚重的防弹车门,让外面冰凉的空气带走了车里的暖意和二手烟。
直等到空气重新变得干净,陈广陵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卫燃,这事儿其实还是和你那床古琴幽泉有关。”
“幽泉?”
“你还记得当初打算500万买你那床琴的陶老爷子吗?”陈广陵问道。
“怎么,他又想”
“陶爷爷快不行了”
坐在后排的陈洛象抢过了话题,带着一丝丝的哽咽说道,“师兄,陶爷爷想临走之前再看看那床幽泉,他.他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就是这么回事”
陈广陵猛嘬了一口烟,“陶老爷子是个无儿无女的,他所有的念想都放在琴上了,这次也是他求着我和洛象亲自过来请你的。所以卫燃,你看你要是方便.”
闻言,卫燃沉默了片刻,推开车门弹飞了手里抽到一半的香烟说道,“系上安全带吧,咱们先回去拿上那床琴。”
“哎!”陈广陵立刻慌里慌张的丢掉了手里的香烟,轻轻关上了车门之后系上了安全带。
等这一家人坐稳,卫燃驾驶着车子平稳的开出了停车场,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开往了卡班湖畔,同时也趁着行车的这段功夫暗暗琢磨着。
当车子最终开进图书馆所在的大院子,卫燃也暗暗叹了口气,最终做出了决定。
推门下车,卫燃招呼着陈广陵一家下车的同时,也歉意的解释了一番穗穗正在谈生意所以没办法出来打招呼。而在陈家三口连连摆手表示没关系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的隋馨以及洛拉也主动和陈广陵一家打了声招呼。
上次卫燃遇袭假模假样的回国避难的时候,可是在陈广陵的琴行了好好交流了一番琴艺的,而且就连洛拉的妹妹科拉瓦,也是陈广陵帮忙找的大夫,并且由陈洛象带着忙前忙后的。
又是一番简单的客套,卫燃将介绍的工作交给了会汉语的小姑娘路欣妲,他却朝着隋馨使了个眼色,推着她走进了一楼的储藏间。
“怎么了?”隋馨不明所以的问道。
“那床幽泉我得用几天”卫燃指了指外面,“等用完了再”
“那琴本来就是你的”隋馨说着,已经自己摇着轮椅转身往外走,“我去给你拿。”
目送这姑娘离开储藏间又走进隔壁她的房间,卫燃却关上了储藏间的门,并在反锁之后,走到窗边摸出手机拨给了季马。
“今天还需要我陪着一起喝酒吗?”电话刚一接通,季马便开口问道。
“喝酒暂时恐怕没机会了”卫燃缓了口气,“季马,我想借你的私人飞机紧急回华夏一趟。”
“什么时候?”原本吊儿郎当的季马语气也认真起来。
“越快越好”
“我现在就给阿里里打电话”季马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真是有钱烧的.”
卫燃一脸肉疼的嘀咕了一句,这要不是赶时间,他是绝对不舍得来这么一趟的,哪怕这一趟的飞行成本最后很可能是从穗穗的生意里找补回来。
但上次在列宁格勒的经历,却让他知道音乐对于某些人来说真的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没办法弥补那个名叫柯娜的小姑娘的遗憾,但这次却有机会满足一个爱琴成痴的老人最后的心愿。从这一点来说,这专程飞一趟的高昂成本,似乎又有些值得了。
都没等他走出储藏室,季马便将电话打了回来。
“去机场吧”
季马在电话接通的同时便语速极快的说道,“你的运气不错,刚好阿里里要送卡尔普老师的几个朋友去赤塔,不过你要快点,最好能在一个小时之内赶过去。”
“我现在就出发”
卫燃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推门走出房间,接过隋馨刚刚取出来的琴盒,招呼着陈广陵一家三口起身往外走的同时说道,“隋馨,等穗穗忙完之后和她说,我临时有急事和陈老师一家先回国一趟,让她忙完给我发微信。”
“我会转达的”隋馨话音未落,卫燃已经拎着琴盒跑出了房间。
匆匆来匆匆走,当卫燃带着陈广陵一家又赶回机场的时候,阿里里已经亲自在安检口等着他们了。
“我们快点”阿里里招呼道,“卡尔普大叔的几个朋友已经等了十多分钟了,对了,你们飞哪个机场?”
“我们去哪见陶老爷子?”卫燃扭头朝陈广陵问道。
“津门!”
陈洛象抢先答道,“陶爷爷以前都是住我师傅那儿养老的,他算是我师傅的半个师叔。前两天他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所以回了津门的老房子里。”
“走吧”
卫燃招呼着陈广陵一家跟上,将目的地机场转达给阿里里之后,在他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各种手续,随后便被一辆地勤车直接送到了那架丑萌丑萌的小飞机边上。
当他们一行四人在阿里里的带领下钻进机舱,卫燃立刻注意到,这机舱靠门的位置,已经坐了四五个中年男女,而在这些人各自挨着的位置,还都放着各种样式的行李,甚至在其中一个靠窗位置的座椅上,还蹲坐着一只昂首挺胸的昂首挺胸的马犬。
卫燃观察这些人的同时,这几个中年人也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眼卫燃。
“你就是那个发现国会大厦红旗的维克多?”其中一个满脸凶相的光头毛子用略显嘶哑的嗓音好奇的问道。
“是我”卫燃面带微笑和一丝丝恰到好处的得意答道。
“去后面坐吧”
这光头用大拇指比了比身后,“管好你的人,在我们这些老家伙下飞机之前不许拍照录音不许升起遮光板,最好能保持足够的安静,我们需要睡一会儿。”
“没问题”
卫燃应了一声,招呼着陈广陵一家一直走到了机舱的最尾端寻了四个座位坐了下来,同时用汉语低声提醒他们一番需要注意的事情。
陈广陵一家自然不会有意见,各自坐下并且系上安全带之后,任由卫燃帮忙将他们的座椅靠背调低了一些。
等卫燃也系上安全带抱着琴盒做好,机舱里所有的照明灯也跟着关闭。但很快,这架飞机便在阿里里的驾驶下滑入跑道,只用了极短的距离便轻盈的飞上了蓝天。
从喀山到赤塔这段航程,阿里里明显放弃了最经济的航速只求最快抵达。而在黑漆漆的机舱里,卫燃也注意到,无论是陈广陵夫妇还是身旁的陈洛象,他们在飞机状态平稳之后不久,便相继进入了梦乡。显然,这一家人已经累坏了。
短暂又漫长的第一段航行之后,随着飞机降落在赤塔,随着那几个中年人带着他们的行李和宠物离开,这原本能坐下三十多号人的飞机里也终于不再显得那么压抑。
打开遮光板看了眼那几个搭乘地勤车离开的中年人,卫燃及时的掐灭了自己的好奇心,重新关上遮光板闭上了眼睛。
当卫燃和陈广陵一家被阿里里通过播音喇叭叫醒的时候,再次被推开的遮光板外面却已经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
没让机舱里仅有的四位乘客等待多久,这架飞机便按照塔台的指挥平稳的降落在了机场上。
几乎同一时间,才重新开启了手机的卫燃也收到了穗穗发来的微信消息。
等他挑着重要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番,已经将飞机停稳的阿里里也从驾驶舱里钻了出来,一脸肉疼的说道,“维克多,你需要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吗?如果不需要的话我们等下就飞走了。
尊贵的戈尔巴乔夫先生作证,这里的机场停机费和油费真的太贵了,我们的伊尔运输机停在因塔机场的停机费都比这架小苍蝇的停机费便宜了几十倍。”
这不废话嘛
卫燃抽了抽嘴角,因塔那地方地儿大航班又少,那停机费恐怕也就比脚下这座机场的停车费贵点儿有限。
“不用等我了”卫燃拎着琴盒一边往下走一边说道,“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
阿里里颇有些心急火燎的说道,那神态像极了路边违停的出租车司机担心会被警察贴罚单的模样。
好歹上次搭乘私人飞机回来过一趟,卫燃还算是熟门熟路的带着陈广陵一家按照流程过关入境之后,等走出机场的时候这才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
“这就到津门了?”陈广陵颇有些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完全多余的,“合着咱们包机回来的?”
“我朋友的私人飞机”
卫燃微笑着解释了一句,不等对方继续这个话题便拍了拍拎着的琴盒再次问道,“咱们去哪?”
“哦!对!对对对!”
陈广陵拍了拍脑门儿,“洛象,快!快叫个车,然后问问你师傅,陶老爷子家具体在什么地方。”
合着你们这一家三口也没来过?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如今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这一家人的安排了。
都不等陈洛象问清楚地址,陈广陵的妻子却已经雷厉风行的从包里抽出两张大红票捏在手里抖动着,轻而易举的拦下了一辆刚刚放下乘客的出租车。
“先上车”
陈广陵的妻子催着卫燃三人先钻进拥挤的后排车厢,她自己也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做了进去,将手里的现金直接递给了司机,“先往市里开着。”
闻言,原本还因为一下坐进来这么多人想说些什么的司机立刻变的眉开眼笑,等四人坐稳了之后,赶紧踩下了油门。
不等身后的机场被沿途的建筑挡住,坐在中间位置的陈洛象也终于问出了详细的地址并且转达给了司机,而另一边的陈广陵也解释道,他们其实是在给卫燃打第一通电话之前大概一个小时才得到的消息,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就买了最近一趟航班去找卫燃了。
好在,刚刚陈洛象从他师傅那得到消息,眼下陶老爷子的状况似乎还算是稳定,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只不过,当车子赶到目的地并最终踩下刹车的时候,车子里除了司机之外的四个人却有些大眼瞪小眼儿。
稍作犹豫,卫燃最先推开了车门,拎着横放在三人膝盖上的琴盒钻了出来,借着最后一缕夕阳打量着路边的建筑。
这是一栋带院子的三层小洋楼,一眼看过去,连建筑带院子估计能有个六七百平的面积。
只不过嘛
卫燃看了看周围那些漂亮的民国小洋楼,以及利用那些小洋楼经营的诸如咖啡馆之类的生意。
可再看看这一栋,估计能有差不多两百平的院子里除了一颗掉光了叶子的不知名大树之外还在院子里贴着院墙搭建了一排矮小的铁皮房子上,其上分作几间,分别挂着诸如“香烟饮料”、“嗡儿嗡儿糕”、“煎饼馃子”之类白底红字儿手写招牌。
这还没完,在这小院内侧的红砖墙上,还挂着个同样白底红字儿的木头板,其中用漂亮的大字写着“便民商店,理发9圆一位。”的字样。只不过很明显,那个红色的数字“9”,似乎是用“7”修改出来的。
让视线继续往里,那栋三层小洋楼虽然外表看着还算不错,但那两扇带窗子的木门里面,看起来却格外的昏暗。
“应该是这儿没错吧?”
就在卫燃打量这栋建筑的时候,陈洛象也嘀嘀咕咕的走到了门口,举着手机和门垛上钉着的门牌对照了一番,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念叨着“没错啊”之类的散碎言语。
好在,就在他准备敲门的时候,那扇通往建筑内部的木头门也被人从里面推开,紧跟着,一个看着能有六七十岁,但身子骨似乎格外硬朗的老爷子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师傅!”
就在卫燃暗暗打量这个一脸和蔼但却难掩悲伤的老人的时候,陈洛象也喊了一声,同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还真是这儿啊,我还以为找错了呢。”
“就是这里没错”
这老爷子的普通话带着卫燃无从分辨来历的地方口音,但他在和陈广陵夫妻点头致意之后,却主动朝着卫燃伸出了手,“这位想必就是卫燃先生吧?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柳老先生说笑了,能有机会见陶老爷子是我的荣幸。”
卫燃放低了姿态和对方握了握手,他自然知道对方姓柳,这事儿很早之前他就听陈广陵父子提起过。甚至他还知道,这老爷子不久之前还差点因为几块破木头缠上官司呢。
“洛象这孩子要是有你一半聪颖我这老头子可就省心喽!”
柳老先生用开玩笑的语气夸赞了卫燃几句,在打破这略显凝重的气氛同时也朝着身后的小洋楼抬了抬手,“陶老先生时间不多了,卫燃,我托大把你当成和洛象同辈的孩子,所以就不和你瞎客气了,你受累辛苦辛苦,去陪陪陶老先生吧。”
“应该的,应该的。”
卫燃赶紧应承了一声,不着痕迹的和身后的陈广陵夫妇对视了一眼,这才拎着琴盒,跟着柳老爷子走向了那扇带着厚重岁月痕迹的朱红色木门。
只不过,让卫燃诧异的是,当他走上台阶穿过木门的时候,却发现这栋小洋楼完全就是金玉其外败絮不,它的外面甚至都算不上“金玉”,但它的里面却是实打实的败絮。
进门一楼经过的几个房间,有不少地方墙皮都脱落了,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家具,反倒散乱的堆着各种似乎已经过期的日用品和一些金属货架。
在唯一一间看着还算干净的房间里,仅有的摆设却是一面固定在墙上的大镜子以及两把老式的理发椅子。在这房间的角落,竟然还有个充当脸盆架的老式煤球炉子。
跟着柳老爷子继续往里走到通往楼上的楼梯口的时候,这里竟然还安装了一个推拉式的防盗网门。
穿过这道锈迹斑斑的防盗门,柳老爷子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挑着大拇指低声说道,“这小洋楼儿是陶老先生的姑姑留下的,那位当年可是小白楼的名角儿。”
“这楼怎么”
“嗨”
柳老先生叹了口气,停住脚步摩挲着脱漆的木头扶手感慨道,“老陶这辈子太受罪了,年轻的时候落下不少的病根,小二十年前的时候,他那身子骨就扛不住北方冬夏的天气了,索性就被我带去了扬州住着。
这小楼的一楼和院子也租给以前的朋友开了商店和那些早就不让营业的小摊。每个月的租金就是老陶的退休金。”
“所以当初他准备拿出500万买”
“他那一身家当,最值钱的也就这套破房子了,就这还是他四十多年前正春风得意的时候,花了大价钱赎回来的。”
柳老先生自言自语般的唠叨着,“老陶就是在这房子里出生的,这漂泊大半生又回到这里也算是落叶归根了。走吧,小伙子。”
说完,柳老先生再次抬起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上了二楼。
相比仿佛仓库一样的一楼,这二楼多少好了一些,最起码看着要干净而且暖和了不少,而且在楼梯口,还加装了一个看着很有年头的铝合金推拉门。
穿过这道装着毛玻璃的推拉门,卫燃在柳老先生的引导下走到了一间挂着棉帘子的卧室门口。
“去吧,去陪陪老陶吧。”柳老先生亲自帮着卫燃撩开厚实的棉帘子说道,“我带他回来的急,这里也没有好好打扫过,就收拾出来这么一个房间。倒是让卫先生见笑了。”
“您客气了,陶老先生的身体”
“老了,单纯的老了,去医院也是受罪,他都百岁了,到今天整一百岁。”柳老先生指了指不远处摆着的一篮子寿桃儿低声说道,“唉进去看看他吧,他睡着之前,可一直念叨着你呢。”
闻言,卫燃这才抬手,用指关节在略显陈旧的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接着又轻轻敲了两下,并在稍等了片刻之后,这才缓缓推开门弯腰钻了进去。
这间卧室倒是出乎预料的宽敞和温暖,那面落地窗也正对着外面院子里的一小片花坛。
如果是夏天的时候,他甚至能想象的到,院子里那颗大树的树荫肯定会笼罩过来。
只不过此时,窗子外面那颗光秃秃的老树,却只是让这个额外开了两台电暖气的房间里愈发的死气沉沉——就像唯一的那张铁架子床上躺着的那个身材高瘦颧骨突出,但无论脸上还是手上,都长满了老年斑的老人一样,一样的死气沉沉。
轻声缓步的凑近了些,这张床一侧的床头柜子上摆着一台监测仪,另一边床头柜子上摆着的则是一台制氧机。而在这老人的枕边,摆着的却是一本摊开的相册。
轻轻放下手里的琴盒,卫燃小心翼翼的拿起那本相册翻开,映入眼帘的第一页,却是当初塞在幽泉的共鸣腔里的那张广陵散减字谱。
继续往后翻,出现的还有当初一同塞在共鸣腔里的那些写着诗句或者儿时涂鸦的纸团。
在这之后,却是一张合影,合影里的主角便是病床上这个高瘦的老人,他在拍摄这张照片时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如今看来过时的西装,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手里拎着二胡的小伙子和一个穿着旗袍,身旁架着一面小鼓的年轻女人。
这张照片里的这位陶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可谓意气风发,颇有些一派宗师般的仙风道骨。就连这张照片拍摄的背景,似乎都是此时身处的这栋小洋楼,可越是如此,却和此时这房间里破败的模样以及床上那个老人形成了愈发鲜明的对比。
继续往后翻,接下来的一张照片,却是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背着一个琴囊,双手扶着一个同样穿着厚实长衫,面露彷徨之色的站在一处城门下拍的黑白照片。可继续再往后翻,这相册里却只剩下了一根似乎是琴弦的绳子。
没有抽出那根琴弦,卫燃将相册放归原处之后扫了眼床头柜子上摆着的那台血氧监测仪,又扫了眼另一边放着的制氧机,沉吟片刻后轻声呼唤道,“陶老爷子?陶老爷子?我把幽泉给您带来了。”
片刻的等待过后,床上的老爷子却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下意识的再次扫了眼监测仪,卫燃左右看了看,索性盘腿坐在看着很有年头的木头地板上,取出幽泉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自顾自的弹起了《广陵散》。
第1172章 原来是银杏树
温暖但却灯光昏暗的卧室里,一曲广陵散在反复回荡间轻轻抚慰着躺在床上的老人。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仅仅只是片刻,一曲广陵散终了,躺在床上的老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就是卫燃吧?”这老爷子有气无力的问道。
“是我”卫燃站起身,捧着琴来到床边,“陶老爷子,幽泉我给你带来了。”
“坐”
陶老爷子气若游丝般的招呼了一句,等卫燃坐在床边之后,他也艰难的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卫燃放在他枕边的古琴幽泉。
“古材新制,声音雄浑使弹者气壮,不能不能释手。”
陶老爷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虽古琴未易得此,无论新琴。散、泛、按皆有钟声,四弦尤雄隽,可谓奇极。如此新琴,他日不能测其所至。”
“这是藏琴录上对这床琴的记载。”卫燃喃喃自语的说道。
“是啊.”
陶老爷子痴迷的看着枕边的这床古琴,“我早就听洛象那孩子说,他师兄卫燃琴艺了得,颇有古拙之意,刚刚听你弹的半曲广陵散,才知道那孩子没有夸张。”
“陶老爷子谬赞了”卫燃谦虚的说道,这琴曲是金属本子教的,古拙不古拙的,他自己实在是分辨不出来。
“孩子,重新为我弹一曲广陵散怎么样?”陶老爷子轻轻拍了拍身下的铁架子床,“床底下有琴桌和蒲团。”
“荣幸之至,我用扶您起来吗?”
“坐不稳了,帮我翻个身吧。”陶老爷子遗憾的说道。
闻言,卫燃站起身,又弯下腰,帮这老爷子翻了个身让他保持着心脏在上方位的侧躺姿势。
额外又扫了一眼监护仪,他这才轻轻撩起一侧的床笠,从床底下抽出一张厚重的琴桌,这琴桌上,还摆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蒲团。
和目光期冀的陶老爷子对视了一眼,卫燃用袖子擦了擦琴桌上的灰尘,将古琴幽泉摆了上去,然后这才从那个落了不少灰的塑料袋里抽出一个草编的蒲团。
在琴桌旁重新盘腿坐在,卫燃脱掉了身上的黑色西装随手丢到一张椅子上,随后又取下了腕表和穗穗让他戴着的戒指揣进兜里,最后还给手机开启了静音模式,这才再次看向了床上的老人。
相互微微颔首,卫燃重新弹奏起了他会的第一首琴曲广陵散。
这明明是一首旋律慷慨激昂,充斥着杀伐之气的琴曲,但床上那行将就木的百岁老人,他的眼角却滑落了一滴浑浊的泪水,他的眼神,也从那床古琴幽泉,挪到了枕边的那本摊开的相册上。显然,他肯定是从这琴曲里想到了什么。
相比那久久不愿放手的回忆,这琴曲却终有结束的时候。当这间温暖的卧室里重新恢复安静,陶老爷子缓慢的恢复了仰躺的姿势,闭上眼睛轻声呢喃着,“无憾了,这一曲广陵散就足够了,真好啊这琴艺完全配得上幽泉这床琴。”
“老爷子,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卫燃抚平了琴弦之后问道。
“过来”陶老爷子费力的招了招手,卫燃也赶紧起身,抱着古琴幽泉重新坐在了床边。
“当初我想花500万求购这床琴伱还记得吗?”陶老爷子将他满是老年斑的手搭在琴弦上问道。
“记得”
卫燃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陶老爷子却开口说道,“我快死的人了,再喜欢这床古琴,也终究是个身外之物。况且就算我得到这床琴,也干不出李世民那兰亭集序给自己陪葬的败兴事。
不过,卫燃小朋友,看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份儿上,我还是想厚着脸皮问你要两件东西。”
“陶老爷子请讲”卫燃认真的说道。
“藏琴录里说,幽泉这床琴,四弦尤雄隽,等我死后,就把这根琴弦解下来留给我做个念想怎么样?”陶老爷子说出了他想要的第一件东西。
“没问题”
卫燃干脆的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这琴平时都是隋馨拿着在图书馆里演奏,用的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丝弦,这老爷子既然想要,送他就是。
陶老爷子费力的扭头看了眼卫燃放在一边的琴盒,接着缓缓将视线移动到卫燃的脸上说道,“盛装幽泉的这个琴盒,是当初我爹拆了家里的黄花梨条案取材打制的。卫燃小朋友,我想要这琴盒,当我死后的骨灰盒用,你舍得吗?”
“没什么不舍得的”卫燃笑了笑,语气温和的说道,“琴盒易得,琴痴难觅。”
“琴痴?好一个琴痴.”陶老爷子轻轻喘了口气,努力打起精神问道,“我听洛象那孩子说,你还会一曲酒狂?”
“对”卫燃点点头,“最近还学会了一曲列子御风,如果您想听,我可以都弹一遍。”
“能让他们也听一听吗?”
陶老爷子问道,“洛象那孩子在弹琴上没什么天资,倒是他爹广陵有些天赋,可惜,终究是和我一样碌碌无为.”
“陈老师曾说古琴悦己”
卫燃微笑着答道,“既然是弹给自己听的,碌碌无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这孩子倒是比我看的开”陶老爷子艰难的摆摆手,“去吧,喊他们进来吧。”
“稍等”卫燃说完再次扫了眼监测仪,这才起身打开房门撩起了帘子。
“柳老先生?陈老师?”卫燃只喊了两声,斜对着的另一个房间门便被陈洛象从里面打开。
“陶老爷子喊大家都过去”卫燃指了指身后被自己带上的房门说道。
在他的招呼之下,陈洛象第一个出来帮忙撩起棉帘子,接着,他的师傅柳老先生以及陈广陵两口子相继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不过,让卫燃诧异的是,在这几个人的身后,竟然还有三个穿着正装,胸口各自挂着党徽和一个倒扣胸牌的年轻男女。
这三个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一个,还拎着一台安装了支架的单反相机。而另外两个,则分别拎着个电脑包。
柳老先生和陈广陵一家既然不介绍,卫燃也就明智的没有多问,只是礼貌客气的将这些人都让进了陶老爷子的房间里。
趁着陶老爷子贴着柳老先生的耳边耳语的功夫,那三个正装男女也绕到病床另一边架好了单反,将镜头对准了床上的陶老爷子,随后三人后退了几步站在了这个房间最角落的位置。
片刻的准备之后,柳老爷子坐在床头一侧,在陈广陵的帮助下,将执意想要坐起来的陶老爷子扶起来靠在了床头的墙壁上。
见陶老爷子看向自己,卫燃点点头,将古琴幽泉重新放在琴桌上,盘腿坐下,认真的演奏起了他会的第二首曲子——酒狂。
在混沌朦胧的琴曲中,陶老爷子和扶着他的柳老先生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卫燃正在抚琴的双手之上。
当一曲终了,卫燃略作停顿之后,直接演奏起了列子御风。此时,那位柳老先生以及陈广陵父子的脸上,已经满是惊异之色,反倒是陶老爷子。却舒展了一直皱着的眉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滴——”
几乎就在卫燃演奏完这首列子御风的同时,床头柜上摆着的检测仪也出现了代表着终结的横线。
“老陶?老陶?陶师叔?”年过花甲的柳老先生轻轻唤了几声,但那个靠着墙的老人却再也没有睁开他苍老的眼睛。
“列子御风,泠然善也。”陈广陵叹了口气,“老爷子大概也是御风而去的吧。”
柳老爷子抹了抹眼角,“侄媳妇,你去刚刚那个房间把寿衣取来吧,我和广陵给老爷子换上,洛象,去打一盆热水。”
“哎!我这就去。”陈广陵的妻子应了一声,抹了抹眼角,带着她儿子陈洛象最先离开了房间。
目送着这母子俩离开房间,站起身的卫燃将那床古琴抱起来放在了陶老爷子的一体身旁,仔细的取下了这古琴的第四根琴弦,将其对折之后,轻轻绑在了陶老爷子的手腕上。
额外将琴盒取来,仔细的清理掉里面的缓冲海绵又清理了残胶,卫燃将这盒子也放在了陶老爷子的脚下。
等到陈洛象和他妈妈将热水和寿衣取来,柳老先生却说道,“小杨同志,由你们来宣读一下陶老爷子的遗嘱吧,给你们添麻烦了。”
“您客气了”
那三个穿着正装的年轻人里,看起来最年长的那个客气的应承了一句,同时也和她的另外两个同伴一起,动作一致的将胸前挂着的胸牌翻到了正面,同时,那个小杨同志也戴上了一双白绸手套,接过了同伴递来的一沓文件。
“我先出去避一避?”卫燃适时的问道。
“留下来听听吧”柳老先生却将卫燃留了下来。
“下面由我宣读陶灿华同志生前遗嘱”
被镜头对准的小杨同志稍作停顿,朗声念道,“遵陶灿华同志生前遗嘱:
我叫陶灿华,生于1920年,今年满百岁,在立遗嘱时精神清醒,且有政府公证人员陪伴,由于年事已高时日无多,故立此遗嘱,表示我对身后事及财产的处理意愿。
一、逝后不停灵不摆宴不受任何人吊唁,遗体火化,骨灰由柳补拙同志负责安葬至祖坟,无需立碑、无需祭扫。
二、生前所有藏书及琴谱共计七书箱348册,全部赠予陈广陵同志。
三、生前旧藏斫琴木材总计47板,其中40板赠予柳补拙同志,7板赠予徒孙陈洛象同学。
四、生前所拥房产一套,无偿赠予卫燃同志,以答谢琴弦琴盒陪葬之恩,望念在一面之恩,念在幽泉有灵善待老宅。
五、另有存款148329.51元,用于支付公证费用及火化、运输等费用,所剩余额全部匿名捐赠至华夏儿童少年基金会。”
稍作停顿,宣读遗嘱的小杨同志继续说道,“此份遗嘱一式四份,经和平区公证处公正,内容真实合法有效,公证人杨萌萌、张子超、刘宁。”
等这女人一本正经的念完了遗嘱的全部内容,卫燃诧异的看向了对此似乎毫不意外的陈广陵一家以及柳老先生。
“陶老爷子之前给我打电话说,如果你愿意把琴盒送他当死后的长眠之椁,他就把这房子送给你算是偿还了这份恩情。”
陈广陵叹了口气解释道,“他还说,他小时候经常在这栋房子里用那床幽泉练习广陵散。
他真心希望你能收下这房子,有时间的时候就来这里,用幽泉弹一曲广陵散。”
又是一份守墓的工作
卫燃暗暗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借着衣兜的掩护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钢笔,在四份遗嘱上分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房间里的柳老先生和陈洛象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柳老先生挥挥手说道,“洛象,侄媳妇,你们带着卫燃去隔壁休息休息吧,小杨同志,也麻烦你们了,我在隔壁房间准备了柚子叶水,去洗洗手吧。广陵,我们给陶老爷子换身衣服。”
“我也留下来吧”卫燃开口说道,“就算帮不上忙,也能再给陶老爷子弹几次广陵散。”
“也好,那就留下来吧。”柳老先生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等其他人离开房间,卫燃重新坐在了琴桌边上,用那床少了一根弦的古琴幽泉,一遍遍的弹奏着一曲残缺的广陵散。
大半个小时的忙碌之后,柳老先生和陈广陵帮着陶老爷子擦干净了身体,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衫。原本放在床头的相册,也被收进了清空的琴盒里。
将抱着琴盒的工作交给柳老爷子,卫燃弯腰轻而易举的抱起了床上那个瘦高的老人,由陈广陵引着下楼,并最终送进了一辆似乎属于某殡仪馆的面包车里。
目送着柳老先生带着陈洛象跟着殡仪馆的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卫燃扭头看了眼院子里那颗不知名的大树,冬日的寒风中,一片金黄的叶子从树上打着旋飘落,最终落在了卫燃伸出的掌心里。
“原来是颗银杏树啊.”卫燃带着遗憾叹息了一声,将那片落叶也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第1173章 小破楼里的尘封记忆
小洋楼的门口,陈广陵朝着妻子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朝着卫燃说道,“我们进去等洛象和柳老先生他们回来吧。”
“也好”
卫燃点点头,跟着陈广陵转生走向了小洋楼,只留下陈广陵的妻子留在小院门口,忙着送别那三位公证处的工作人员。
“你肯定有很多事情想问吧?”陈广陵在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同时问道。
“确实”
卫燃轻轻拍了拍门框,跟着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尤其是陶老爷子怎么把这套房子送给我了,他没什么亲人徒弟之类的在了吗?”
“他本来其实有想过送给柳老先生或者洛象的”
陈广陵倒是格外的坦诚,“柳老先生就别说了,他在扬州生活惯了,根本不会来这里,给他同样是个荒废。”
“你们呢?”卫燃追问道,“这栋小楼地段这么好,就算卖出去也是一大笔钱吧?”
“你会卖吗?”陈广陵直白的问道。
闻言,卫燃不由的哑然,那老爷子把这小楼托付给自己,还在遗嘱里特意说了看在一面之恩,看在幽泉有灵的面子上善待老宅,他再怎么混蛋也不至于把这地方卖了,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缺钱。
“就算给我们,我们也不忍心卖出去。”
陈广陵指了指头顶,格外头疼的说道,“可你看看这小楼的状态,说它是驴粪球子外面光都是夸它了,想把这房子翻新一遍,估摸着少说了也得一两百万,就我那琴行,等攒够了一两百万,黄花菜都长毛了。”
说到这里,已经走上台阶的陈广陵停住了脚步,转身歉意的看着卫燃说道,“卫燃,我也不怕你笑话,把这宅子送给你其实是我的主意,不管是琴艺还是人品,你都让人放心,也只有你有能力照顾好这小院不至于糟践了,也算是圆了陶老爷子一直的遗憾。”
“你就不怕我转手把它卖了?”卫燃微笑着问道。
“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陈广陵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无比的自信,“我也相信,你小子当初500万都不卖那床琴,如今和往后就更不会卖这栋小楼。”
闻言,卫燃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跟着对方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出了刚刚问过的另一个问题,“陶老爷子没什么家人弟子了吗?”
“唉!可别提了”
陈广陵摆摆手,带着卫燃钻进二楼的另一个房间,示意他坐在一张八仙桌旁的老式红皮折叠椅子上,接着用明显不久前才买的电热水壶烧上两瓶矿泉水,又从塑料袋里翻出俩纸杯放上一小捏茶叶摆在桌上,这才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解释道,“陶老爷子在改开之前,是地方戏曲社的台柱子,改开之后他拉着一帮子人成立了戏班子去各地演出可是赚了不少钱。”
陈广陵指了指头顶,“那是陶老爷子最风光的时候,连这栋小楼都是他那时候花了大价钱求爷爷告奶奶才买回来的。
他当初还有个儿子和关门弟子,也都是他那戏班子的成员。他那儿子拉二胡更是一绝,找了个对象是唱京韵大鼓的,当时都上过广播电台表演呢。陶老爷子本来打算把这小楼重新装修装修,给他儿子结婚用的。”
“那怎么”
“要不说命呢”
陈广陵摇摇头,“先是戏班子仓库失火。陶老爷子为了救人把肺熏坏了,然后又是他那儿子和对象一起去外地演出路上发生了车祸,这两样都还没料理完,他那个当儿子养的亲传弟子眼瞅着戏班子要散架,竟然跟着南方一个卖洋垃圾的女老板一起出国不回来了。”
“出国了?”
“那时候都觉得国外好,削尖了脑袋瓜子往外跑呢。”
陈广陵起身端起热水壶给卫燃沏上茶,同时嘴里感慨的解释道,“陶老爷子当年多有本事的一个人呐,那斫琴弹琴的本事虽然是他家传的,但他那嗓子才叫一绝呢。后来嗓子哑了,家也没了,他这才又捡起了斫琴的手艺。
洛象他师傅柳老先生,说起来都有一小半的手艺是跟着陶老爷子学的呢。还有我家那琴行,我和洛象这么大那会儿,卖的上价儿的好琴可都是陶老爷子斫制的。”
陈广陵放下水壶重新坐下来再次叹了口气,“可惜了,打从戏班子和儿子徒弟相继死的死散的散,陶老爷子算是彻底一蹶不振了,每天就守着这小破楼儿斫琴弹琴,再后来他身子骨越来越差,这才被半个徒弟似的柳老爷子给接到南方去。”
“他那关门儿徒弟就没回来过?”卫燃错愕的问道。
“连封信都没寄回来过,就更别提回来看看了。”
陈广陵摇了摇头,“那个白眼儿狼估计是特码投了敌了,说不准能是死在外面了。”
“唉”
卫燃跟着叹了口气,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人生的五味,那位陶老爷子真算是尝了个遍。
“房子这事儿之前我们故意没和你打招呼,你不会怪我们吧?”陈广陵将话题扯了回来,歉意的问道。
“陈老师说哪的话”卫燃摆了摆手,自己当然不会怪他们,那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嘛。
闻言,陈广陵这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摸出一包烟抽出两支和卫燃分了,点燃之后猛嘬了一口说道,“那就行,等下我们送你去酒店休息休息,之后再耽误你一两天把各种手续跑一下,以后这小楼就托付给你了。”
他这边话音未落,陈广陵的妻子便发来了消息,见状,陈广陵立刻拔了热水器的插头,带着卫燃下楼,锁了这小洋楼的院门之后,跟着陈广陵的妻子钻进了一辆网约车里。
“我们不等等洛象和柳老先生了?”卫燃关门之前问道。
“不等了,等下我们去酒店门口汇合。”
陈广陵的妻子解释道,“刚刚柳老先生来电话说,陶老爷子的遗体明天上午火化,我们过去最后看一眼,然后他就带着陶老爷子的骨灰走了。”
对方如此安排,卫燃自然不好说些什么,老老实实的任由他们两口子把自己安置在了相距不远的一座酒店里。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陈洛象已经搀扶着柳老先生在门口等着了。
一行人简单的沟通了几句,约定好了第二天的时间之后,这就各自回了房间。
也直到这个时候,卫燃才有时间重新戴上戒指和手表,顺便给发来信息的穗穗拨了一通视频电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介绍了一番。
转天一早,卫燃离开酒店之前,特意从金属本子里取出那台禄来双反挂在了脖子上。
跟着柳老先生以及陈广陵一家分乘两辆车赶到殡仪馆的时候,陶老爷子的遗容已经经过了专业的整理和化妆,以至于看起来反倒比生前更加精神了一些。
“让我给他拍一张遗像吧”卫燃看着柳老先生请求道。
“也好,就麻烦你了。”特意换了一身黑色长衫的柳老先生点了点头,同意了卫燃的请求。
找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借来一把椅子,卫燃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给一脸安详的陶老爷子拍了一张遗像。
在哀伤的音乐中鞠躬送别了陶老爷子,这仅有的过来送别的五个人也陷入了沉默。
在沉默中显得格外漫长的等待过后,一包骨灰被工作人员送出来,又被柳老先生亲自装进了曾属于古琴幽泉的琴盒。
最后看了眼放在琴盒里的那本薄薄的相册,柳老先生叹了口气,缓缓扣上了盖子,接着又从他的包里取出一卷提前准备好的宣纸和一瓶浆糊,在陈洛象的帮助下,仔细的封住了这琴盒的盖子。
最后用一个青花琴囊将这琴盒装起来,柳老先生说道,“我这就带着洛象送陶师叔回他祖坟安葬,广陵,这边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卫燃,陶师叔的照片务必帮我也洗一张。”
“放心吧柳先生”卫燃点点头做出了承诺。
目送着柳老先生抱着琴囊,在徒弟陈洛象的引领下钻进租来的车子里,卫燃三人对视了一眼,也钻进了昨晚临时租的另一辆车,离开这只有悲伤的殡仪馆。
即便有陈广陵的帮助,卫燃也用了足足两天的时间才跑完了各种手续,让那套小洋楼划在了自己的名下。
告别了原本想送自己去机场的陈广陵两口子,卫燃却并没有去机场,反而又打车返回了那座独栋小洋楼。
捅开小院的门锁,卫燃推门进院默默的打量着这栋几乎能算是文物的历史建筑。
这栋小楼本身占地面积倒是和卡班湖畔的那栋别墅大差不差,都能有四五百平米左右,只不过相比之下这个L形的院子明显要小了很多,满打满算也就两三百平米而已,而且还被那颗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以及银杏树后面的小花坛占了至少三分之一的面积。
剩下的楼前这两百来平米,却又被那些铁皮房子之类的占了一大半。不仅如此,在这小楼另外两个没有被院子环绕的面,虽然和围墙之间能有接近两米的距离,但却已经堆满了各种杂物和垃圾。他甚至在别墅后面发现了几百块靠墙摆着,外面还盖着好几层塑料布的16眼儿蜂窝煤。
显然,这些蜂窝煤已经存在了很久,不但大多都已经在风吹雨打之下成了渣子,就连青砖地面和水泥墙面都被染黑了老大一片。
这一圈逛下来,他倒是注意到,这栋下楼除了地上的三层,似乎还有一层半地下的地下室。
只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一层地下室四周的窗子不但都被红砖水泥封的严严实实,而且就连一楼通往地下室的入口他都没找到。
难不成填平了?
卫燃嘀咕了一句倒是没有多想,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头楼梯来到了二楼转了一圈,除了昨天去过的那两个房间,这一层剩下的几间同样全都是空的。
继续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头楼梯来到三楼,这一层的房间里倒是堆了不少的杂物,这其中有些落满了灰的八仙桌和配套的长凳、圆凳,也有摞在一起的樟木箱子,甚至还有些诸如大鼓之类的华夏传统乐器。
只不过无一例外,这些东西或多或少似乎都有曾经被焚烧过的痕迹。而在其中一个房间里,他还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张合影。
在这张能有一米长的合影里,有二十来个身穿戏服画着各色脸谱的男男女女,周围还有一个个面带笑容抱拳致意的工作人员,而在合影的背后,似乎是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戏台。
看尽长安繁花日啊
卫燃在叹息中关上了这个房间的房门,就像关上了被陶老爷子尘封许久不愿提及的一部分记忆一般。
搬开堆在楼梯上的一些杂物,卫燃颇为艰难的爬上了三层之上的阁楼。
这个灰尘积了恨不得三尺厚的阁楼里简直比三楼还乱,随意放着的几口樟木箱子有的甚至残存着曾经长了蘑菇的痕迹,尤其那几扇老虎窗,也都已经年久失修,随处可见漏雨的痕迹。
带着一身的灰尘下楼,卫燃也总算是真正理解了陈广陵为什么把这馅儿饼砸在自己头上——想修复这栋房子,恐怕不比当初修复卡班湖畔那座曾属于糖果公司的别墅要轻松多少。
换个更直白的说法,想让这小楼变得和周围那些洋气的咖啡馆差不多,恐怕需要一大笔钱。
显然,陈广陵这是自己养不起,索性把这房子找了个还算靠谱的有钱人家过继了。
所以别人眼里我也算有钱人了?
卫燃后知后觉的嘀咕了一句,可回过头来想想,好像还真的已经算是有钱人了,尤其这次回来,那趟让他肉疼的唬人专机恐怕也给自己这有钱人的标签加分了不少。
在这胡思乱想间,一辆轿车也缓缓停在了小院门口,片刻之后,随着车门开启,卫燃的老爸老妈也从里面钻了出来。
“你小子又坑人了?”都不等车门关上,卫燃的老妈便开口问道。
“我坑啥了?”原本正在出神的卫燃不明所以的问道。
“你刚刚在电话里说,又有人送了你一套小洋楼?”
卫燃老爹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小院门口,“咋老有人送你小楼?你小子是不是贪污了什么?”
“我一在毛子那边读博士的留学生,我能贪污啥?”
卫燃无奈的拍了拍额头,这老两口确实是他喊过来的,但他喊爸妈过来可是为了帮忙的。
“那怎么送你这么这么”
卫燃老妈说到一半便改换了口风,一脸嫌弃的说道,“这小楼怎么看着这么破?你个傻小子怕不是被人骗了吧?不过这地段是真好。”
“这事儿说来话长,你们还记得我从毛子那边带回来的那床古琴吧?”
卫燃招呼两人一边小楼里面走,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顺便,也带着他们楼上楼下的参观了一圈。
“也是个可怜的老人”听完了故事,参观完了小栋小楼,卫燃老爹不由的感慨了一句。
“那位陶老爷子把这小楼托付给你,你打算怎么办?”卫燃老妈问出了更加现实的问题。
“住不住的放一边,好歹得修一修。”
卫燃指了指房顶,“刚刚你们也看见了,那几个老虎窗还有那个壁炉烟囱都漏雨了,而且地下室也被封死了,这院子里杂七杂八的垃圾也得清理清理。我这平时也不在国内,你们那旅行社反正也不忙,离着也不远,不如”
“帮你修房子是吧?”
卫燃老妈看了看周围的那些小洋楼,痛快的打着包票,“也行,等下我就给你二舅打电话,看看他们那个施工队有没有时间,好歹先把垃圾清理了。”
“三楼和阁楼里的那些家具和樟木箱子之类的还不能丢”
卫燃开口说道,“还得帮我租个仓库先在里面放着,那些都是陶老爷子的遗物,我得问问怎么处理才行。”
“这还用你提醒?”
卫燃老妈说完便转移了话题,“穗穗那丫头什么时候回来?这再有大半个月可就过年了。”
“这两天就能回来”
卫燃一边锁上院门一边答道,他这边忙活的同时,穗穗那边也已经和登门的洛塔尔谈妥了合作协议,按照昨晚上视频的时候说的,她再处理处理首尾也就回来了。
正因如此,卫燃也就不再来回折腾,老老实实的在家等着就是。
一边闲聊着各自的安排,卫燃自觉的坐进了轿车的驾驶位,先载着父母赶赴昨晚入住的酒店取了古琴幽泉并且退了房子,接着又把父母送到他们经营的旅行社门店。
不出意外,门店那个宣传用的大屏幕里,不但轮播着几年前卫燃第一次接受采访时的视频,甚至还有不久前自己参加穗穗组织的荒野生存邀请赛的全部内容。
在这旅行社门店里充当吉祥物似的消磨了大半天的时间,卫燃这才跟着下班的父母赶往高铁站。
只不过,卫燃却并没有急着回去,反而买了一张去首都的车票——穗穗不久前发来的消息,她们明天就回来了,他得去接机。
分道扬镳的赶到首都,穗穗在国内的合作伙伴也早早的将那辆面包车送了过来。
只不过,卫燃在接过车子之后,却并没有找一家酒店住下来,反而径直开往了郊区,并最终开进了隐藏在群山之间,专门用来取用运输车的那片桃林里。
如之前一样刨开门口的砾石小心的检查了一番,见那些安瓿没有破损,卫燃将这个加盖了铁皮顶的小院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这才咬紧牙关,忍受针扎一样的酷刑取出了运输车。
躺在碎石地上很是喘了几口气,疼出满身冷汗的卫燃这才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打开后排生活舱的舱门爬了进去。
“怎么在这?”
卫燃诧异的扫了眼生活舱桌子上摆着的罐头瓶,这瓶子里装的,全都是颗粒饱满的茉莉花种子,而这个罐头瓶,本来是放在那个防毒面具挎包里的。
一番嘀咕,卫燃也就没多想,打开根本没有上锁也没必要上锁的保险箱,接着又取出食盒,将记录着长冢让次凌辱虐待美国女飞行员罪行的胶卷,以及雨果虐杀长冢让次的胶卷取出来放进了保险箱,接着又从包里取出了用了两天时间办好的有关那栋小洋楼的各种证件手续一并放了进去。
难得取出来一次,卫燃索性钻进卫生间,坐在那个桑拿浴桶里好好蒸了蒸,随后换上干净衣服,躺在了那张和车厢固定在一起的单人床上。
这一夜,卫燃在这辆DT30运输车里睡的格外踏实。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他这才爬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将那个装有茉莉花种子的罐头瓶揣进兜里,忍着钻心的剧痛收起了运输车。
“以后杀了人是不是也可以丢进去.”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随后摇头晃脑的驱散了这个危险的想法,驾车离开这里赶赴机场。
他这边往机场开的同时,卫燃老妈也已经带着自己的几个同村同兄弟以及两车工人赶赴了那栋小洋楼,在门口象征性的撑起一道防尘网之后,大刀阔斧的开始了拆除铁皮房子清理垃圾,以及那些旧物的搬运工作。
在各有各的忙碌中,特意买了束花的卫燃也终于接到了仅仅两天没见的穗穗,以及跟着穗穗回来的卡坚卡姐妹和陆欣妲。让他意外的是,这次洛拉和她妹妹竟然没有跟过来。
“她们跟着隋馨走了,去她家过节。”
穗穗骑着行李箱用陆欣妲听不懂的俄语解释道,“本来我打算让陆欣妲的哥哥艾格也过来一起过年的,不过我听格列瓦说,艾格似乎被澳大利亚的辛普森一家邀请过去做客了。”
“这小姑娘不知道?”卫燃同样用俄语回应道。
“我问过了,她和艾格根本就不过春节,上次过春节的时候她亲爸还在呢,那都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季马呢?他和玛雅今年不过来了?”卫燃推着行李箱一边走一边问道。
“他可没时间”
穗穗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咱们家里谈判合作的洛塔尔经过我的举荐,决定让季马试试做他们的运动产品广告代言人。
除此之外,季马接下来还要使用洛塔尔他们公司提供的极地滑雪装备,完成从我们去过的废弃劳改营到梅苏特先生落难地的穿越挑战。
当然,这一千来公里全程都是有后勤团队跟着的,而且最后会拍成一个以极地风景和野生动物为主题的纪录片。还有还有,负责拍摄的是时光电影制片厂。”
说完这个,穗穗却又换上了陆欣妲能听懂,但卡坚卡姐妹却听不太懂的汉语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位陶老爷子真的送了一套小楼给你?”
卫燃点了点头,带着她们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说道,“感觉和多米尼克先生差不多,可惜的是,陶老爷子可没有什么继承人。”
“说起多米尼克”
穗穗仰头朝着卫燃说道,“富婆蔻姐儿准备来找咱们体验体验过春节,另外,有时间带我去看看那座小洋楼呗?”
“蔻蔻要来?”卫燃想了想无所谓的说道,“来就来吧,反正姥姥家住得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那座小洋楼?”
“肯定是先回家再说”穗穗想都不想的便做出了决定。
第1174章 地下室里的吊死鬼?
只在姥姥家老实了三天,卫燃便带着穗穗又搭乘高铁返回了首都,驾车赶往他辛苦找到的一家仍旧拥有暗房的照相馆,花了一笔小钱租了半天暗房,亲自将陶老爷子的遗像冲印了出来。
他们俩在忙着将遗像送到陈广陵家里履行承诺的同时,卡坚卡姐妹却早已经带着能给她们姐妹俩当翻译的陆欣妲自己去玩了。
最后和陈广陵父子以及视频电话另一头的柳老先生商议了一番陶老爷子的小破楼儿里遗留下来的那些东西该怎么处理,卫燃和穗穗二人在陈广陵家蹭了一顿家常饭之后,立刻便马不停蹄的直奔津门。
“你知道那栋小楼值多少钱吗”半路上,穗穗一边划拉着平板电脑的屏幕一边问道。
“知道”负责开车的卫燃点了点头,“少说也得两三千万”。
“陈老师他们一家倒是真舍得”
穗穗格外佩服的说道,“这么一栋楼竟然愿意让给你,那位陶老爷子也真有魄力,竟然愿意把这么一栋楼送给你这么个之前只通过一次电话的人。”
卫燃笑了笑,“你再想想”。
“啥意思?”穗穗不明所以的问道。
“假设幽泉那床琴是陈老师的,当初陶老爷子出500万想买琴的时候,你觉得陈老师卖不卖?”
“不卖是傻子”穗穗想都不想的答道,随后一脸谄媚的看向卫燃,“我意思不是说”
“你还是别解释了”
卫燃没好气的摆摆手,“那琴别说放在陈老师那里,就算是给那位柳老先生,500万也足够打动他了。”
“所以呢?”
“矮子里面挑将军罢了”
卫燃笑了笑,“相比之下,我可能是最不可能出售那座小楼的,也是最可能有财力把那座小楼翻新一遍的,毕竟我连500万都看不上不是吗?更何况幽泉还在我的手里呢。”
“你就吹吧!”
穗穗不知死活的调侃了一句,可紧接着便说道,“不管怎么说,至少陈老师和那位柳老先生没有起贪心,这就够难能可贵的了。”
“这倒是实话”
卫燃赞同的点了点头,同时也稍稍提高了车速并且换了个话题,“不用接上卡坚卡姐妹还有陆欣妲了?”
“不用”
穗穗格外放心的摆摆手,“让她们自己去玩吧,等后天蔻蔻过来的时候,再趁着去接机和她们汇合不迟。”
闻言,卫燃稍稍提高了车速,在一路的闲聊中,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总算将车子开到了那座小破楼的门口。
这才短短不过三天的功夫,这栋小楼附带的院子里私自搭建的那些铁皮房子已经拆除干净,原本堆积在院墙和小楼之间的那些杂物也都一一清理干净,使之看起来要干净宽敞了不少,至少能把车开进来了。
“你们俩可来了”
卫燃和穗穗刚刚推开车门,当初曾经跟着穗穗去因塔搭火炕的一位远房舅舅便立刻招呼了一声,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这屋里屋外的垃圾都清理干净了,那些破桌子烂椅子樟木箱子也让你爸雇车拉走了。”
“二舅,现在大家正忙什么了?”卫燃接过对方递来的安全帽和防尘口罩和防尘眼镜戴上问道。
“正在铲屋子里的墙皮呢”
这位带着施工队的二舅说话间将另一顶装有口罩和眼镜的安全帽递给了穗穗,随后指着外面的工人说道,“顺便把水电线路什么的一起改一下,走吧,我带你们去里面看看。”
闻言,卫燃和匆忙穿戴好防护装备的穗穗立刻跟着这位二舅走进小楼,同时也听着那二舅解释道,“这楼昨天我就找人帮忙看过了,主体是钢筋混凝土的结构,结实的很。”
闻言,卫燃伸手拍了拍已经铲掉了墙皮的墙壁,还不等他说些什么,那位二舅便继续说道,“年前我们争取把漏雨屋顶和窗户先简单的处理一下,进一步处理得等年后出了正月了,这种古建筑修复和新房不一样,规矩多着呢。
卫燃,你小子可得有个准备,这么一套小楼想弄的能住人估计得花不少钱,而且你得找专业的来,我们也就能做做力气活。”
“先一步步的来吧”
卫燃模棱两可的回应道,接着便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二舅,你给我打电话说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找是找到了”
这位二舅颇有些头疼的说道,“和我来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闻言,卫燃和穗穗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带领下,走进了一楼靠近厨房的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
和其余的房间一样,这个房间的墙皮已经被铲掉,地面上明显后铺的水磨石地砖也被撬开,露出了最原始的样子。
在这个疑似储存间的小房间最尽头靠墙的位置,裸露着些许钢筋的混凝土地面上,明显有门板大的一块,像打了个补丁一样,被红砖和水泥砌的严严实实。
在这块补丁的边角处,还被凿开了脸盆大的一块,凑近了往下看,这都往下凿了五六层砖竟然还没见底儿。
“我估摸着这里面说不定藏着什么宝贝呢”
这位二舅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可问了,这里以前住的可都是有钱的主儿,这地下室里如果没有藏着什么宝贝,肯定不会砌的这么瓷实。”
说到这里,这位二舅示意卫燃和穗穗凑过来,“卫燃,等下你小子出面,就说请大家吃饭权当是提前拜年了,到时候我带着工人们去聚个餐,地方我都找好了。
你们俩就趁着这段时间,把地下室的窗户砸开,砸这小楼北边的那扇窗户,那里的砖糟的最严重最好动手。
我在那提前放了个化工桶,电镐什么的都在里面,用的时候可千万小心着点。地下室里面万一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俩就赶紧装车带走,剩下的我来处理。
要是什么都没有,我们也能加快进度,争取在小年之前把地下室也给拾掇出来。”
闻言,卫燃和明显已经上头的穗穗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位和自己的老妈是堂兄妹关系的舅舅终究还是站在自己和穗穗这边的,所以即便地下室里啥都没有,也不能拂了对方的好意。
痛快的同意了这位二舅的提议,卫燃带着一脸兴奋的穗穗,跟着这位二舅装模作样的楼上楼下参观了一遍,并在最后,按照二舅给的剧本,以请大家吃顿饭为由,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目送着二舅带着那些工人们搭乘两辆面包车离开,穗穗撒腿就往小楼的阴面跑。见状,卫燃摇了摇头,迈步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找到那个显眼的白色化工桶,卫燃发现,那位二舅不但给准备了电镐撬棍之类的工具,而且还提前顺过来个插线板。
“你不会是不会用吧?”穗穗见卫燃还不动手,颇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要不让我来?”
“你去前面放哨去,顺便把小院的铁门关上。”
卫燃说着,已经将电镐顶在了封堵住地下室窗户的红砖上按下了启动键。
根本没费多大的力气,他便轻而易举的撬开了一条砖缝,并且借助这条缝隙一点点的扩大,最终将封堵这扇窗子的两层红砖全部拆了下来。
这扇地下室窗户宽不过一米,高也只有半米,木制的窗棱已经略显腐朽,但玻璃却仍旧坚挺的保持着完整。而在窗子里面,似乎还挂着类似百叶窗一样的东西。
一番观察,卫燃从化工桶里掏出一双挂胶手套戴上,小心翼翼的将那块带有花纹的长条玻璃取下来放在一边,随后用撬棍撬掉了烂糟糟的木头窗框。
轻轻撩起窗子里面那层软帘,当卫燃将二舅提前给准备的手电筒伸进地下室里的时候却愣了愣。
这个尘封的地下室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干燥,但里面的东西,也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的多。
“穗穗”
卫燃朝着站在银杏树下东张西望一脸警惕的姑娘招呼了一声。
他这边话音未落,穗穗便一溜烟似的跑过来,探头探脑的问道,“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先别进去”卫燃拦住快把脑袋伸进去的穗穗,“看看就行了,小心缺氧。”
“这都是什么东西?”
穗穗往后缩了缩,目光也跟着卫燃手里举着的手电筒打出的光束来回移动着。
“那些好像是老式的印刷机”
卫燃用手电筒光的光束对准了这个半地下的房间靠墙摆着的那一溜四台落满了灰尘的机械说道,“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的办公室里就有一个类似的玩意儿,那时候我用的试卷都是用那破玩意儿印出来的。”
“这里怎么这么多印刷机?”穗穗接过卫燃拿着的手电筒晃来晃去的观察着,但紧跟着,她便发出了一声惊叫,刚刚从卫燃手里拿来的手电筒,也打着转叮叮当当的掉进了地下室里。
“怎么了?”
卫燃见穗穗打着激灵就往后躲,一张小脸也变得惨白,立刻在提高警惕的同时,用身体挡住了穗穗。
“有人!那里面有人!好像是用绳子上吊的!”被吓坏了的穗穗堪称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卫燃的身后,却是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第1175章 刀马旦王昭君?
用绳子上吊?在地下室里?
回过神来,早已见惯了生死的卫燃拉起被吓的脸色惨白的穗穗站起来往远处退了几步,随后拉开车门假意一阵翻找,借着手套箱的掩护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手电筒。
重新回到被撬开的地下室窗户边上,卫燃蹲下来打来手电筒,让昏黄的光束照了进去。
根本没费什么力气,他便看到了吓到穗穗的东西。这东西乍一看确实吓人一跳,但其实却是一套看着格外华丽的京剧戏服。
这套戏服似乎由一个架子撑着,最外面是一条几乎透明的薄纱,里面则是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而那顶格外华丽的盔头上,那两根修长的翎子几乎贴着地下室的屋顶,猛一看还真像是有人在地下室里上吊了一样。
这个宽大的地下室里自然不止一套华丽又吓人的戏服,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几根由绿色铁皮柜子围着的承重柱之外,靠墙的位置还摆着一张张的办公桌,稍远点的位置,似乎还有些看不全轮廓的机械。
“里面有人上吊吗?”卫燃身后,穗穗躲在那颗银杏树的后面心惊胆颤的小声问道。
“没有,过来看看吧。”卫燃招了招手。
“是是什么东西?”穗穗扶着树干警惕的问道,却是根本不往前迈步子。
“一套戏服,还挺好看的。”卫燃说话间走向了穗穗,拉着她来到了窗子边。
小心翼翼的蹲下来侧着身往里快速瞅了一眼,穗穗立刻闭上了眼睛,随后又小心翼翼的睁开,见被光束笼罩的确实是一套戏服,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人吊在房梁上了呢。”
“你在这儿守着,我先下去把手电筒捡上来。”卫燃说完,根本不等穗穗同意,便将上半身探进了窗子里。
一番仔细的观察,他收回上半身,换成双腿先进去,扒着窗台跳了进去。
弯腰捡起刚刚被穗穗不小心摔下来的强光手电筒,卫燃在关掉手中那支铁皮手电筒的同时,借着将其揣进兜里的动作收回了金属本子。
把强光手电筒的调整到泛光模式,这间能有四五百平的地下室里绝大多数的东西也被照的纤毫毕现。
摸出打火机点燃试了试含氧量,见火苗没有熄灭,他这才收起打火机蹲下来,伸手拂开了地板上厚厚的一层灰尘。
出乎他的预料,这间如此宽敞的地下室,地板却并非砖石,反而是仍旧无比坚固的实木地板。
再看看头顶,这地下室的挑高少说能有三米,头顶更是安装着两排不知道是否还能用,但至少全都完整无缺的荧光灯管。
环顾四周,这地下室里还有四根能有一米见方的承重柱,这些承重柱全都被一个个的铁皮柜子围住。而在四根柱子的中间,便是那套穿在木头人身上最外面还罩着一层薄纱,仅仅露出两条翎子的华丽戏服。
明智的没有动那套戏服,卫燃谨慎的打开那些铁皮柜子的柜门,却发现这里面能找到的只有一沓沓早已发黄的白纸,以及一些早已褪色且黏连在一起的彩纸。
这些柜子里虽然没什么发现,但这地下室却有相邻的两边墙壁,各自贴墙摆着一排被帆布遮住,仅仅只露出下半部分的机械和桌子。
轻轻掀开油腻腻的帆布,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边靠墙摆着的,竟然是一台台工作原理和缝纫机似乎有些类似的印刷机,以及一些他小时候还在乡村学校读书时,在老师办公室里看到过甚至帮老师打过下手的简易油印机。
只可惜,这些机器虽然保存的似乎还不错,但这一圈找下来,却依旧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文字记载。
“你找到什么了吗?”将脑袋探进窗子里的穗穗压着嗓音问道。
“没有呢”
卫燃说着,看向了角落靠墙位置,那是一条贴墙往上的水泥台阶,台阶边缘有带雕花的木质扶手,但在台阶上方尽头,却被一块块红砖直上直下的垒砌起来,彻底堵住了这连通一楼和地下室唯一的出入口。
给这明显后期垒砌的红砖垛拍了张照片,卫燃转身看向这个水泥台阶最下一层靠着墙角的位置,这里孤零零的额外摆着唯一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子。
看了眼身后的方向,见唯一被撬开的窗户已经被承重柱遮挡的严严实实,卫燃伸手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接着又取出煤油打火机,揪出里面的棉团往锁眼里挤了几滴煤油。
稍作等待,他用手里的撬锁工具轻而易举的打开了这个看着很有年头的挂锁。
然而,当他小心翼翼的拉开柜门的时候却不由的眉头一跳!
这铁皮柜子的最下层,是两个能有三四升容量,带有磨砂口盖子的大号棕色玻璃罐子。
这俩看着格外厚实的玻璃罐子上,还用苍劲的毛笔字分别写着吓人的“氯酸钾”和“苦味酸”的字样。
万幸,这俩玻璃罐子都是空的。否则的话,一旦把它们混在一起,其爆炸威力绝对要比同体积的黑火药大得多。
再看这铁皮柜子的第二层,他却只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那是一支仍旧泛着油光的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和一把鬼子的二六式撅把转轮手枪!
“要了命了.”
卫燃再次看了眼身后,顾不得许多,以最快的速度取出食盒,将那两支枪胡乱丢进去,随后立刻收了食盒。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在这个铁皮柜子里,还用红色的油漆写着一首诗:
孤儿哭无泪,山鬼聚为燐。
古道麻衣客,空帏白发亲。
循陔犹有梦,负米竟无人。
忠孝家门事,何须问此身。
挠了挠头,早就把唐诗宋词还给老师的卫燃果断的再次掏出手机先拍了张照片,待确定这柜子里除了最上层还放着些红药水、纱布之类的东西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危险物品,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迈步走向了地下室中央位置那套穿在木头假人身上的戏服边上。
或许是在这幽暗的地下室里放了太久,这套戏服已经落满了灰尘,如果细看的话,最外面罩着的薄纱个别位置其实已经出现了些许的破损,那两根翎子也秃了毛,倒是里面的戏服,看起来仍旧雍容华丽。
转着圈观察了一番,卫燃小心翼翼的掀开薄纱,再次取出手机,给这套戏服拍了张照片顺手发给了仍在窗子外面等着的穗穗,同时一边往窗子的方向走一边大声招呼道,“穗穗,把刚刚那个照片给你姥爷发过去,他没事就喜欢看京剧,肯定能认出来那套戏服是谁穿的。”
“里面有什么宝贝吗?”穗穗一边把照片发出去一边问道。
“没有”
卫燃故作遗憾的回应道,“这里好像是个小型印刷厂,除了那些机器,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把你拉上来?”穗穗将胳膊伸向了地下室里的卫燃。
“我怕把你拽下来”卫燃踮着脚将手电筒递给了穗穗,“往后退退,我自己上去。”
闻言,穗穗立刻接过手电筒让开位置,而卫燃也在一个助跑之后轻而易举的扒住了窗台,脚下用力蹬了两下,便顺着不过半米高的狭长窗子爬了出去。
“给二舅打电话吧”
泥猴子一样的卫燃一边拍打着全身各处沾染的尘土一边说道,“让他帮忙暂时把这扇窗户重新封死吧。”
“我这就打电话”穗穗话音未落,却已经先一步拨给了自己的姥爷。
这爷孙俩一番沟通,穗穗挂掉了电话之后说道,“问出来了,我姥爷说,那套戏服好像是王昭君穿的,什么汉明妃里的刀马旦王昭君,他说他也不太确定。”
王昭君?那不女的吗?
莫名的,卫燃不由的想起来,当初陈广陵和自己说,陶老爷子年轻时可是地方戏曲团里的台柱子,难不成他唱的就是这个王昭君?应该不能吧?
就在他疑惑间,却听穗穗继续说道,“我姥爷说,让你多拍几张照片给他看看。”
“这还拍什么呀”
卫燃说话间又麻溜的跳进了地下室,“我试试看能不能给它搬出来,搬家里好好看去。”
第1176章 卧槽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卫燃驾车拉着穗穗和一套华丽的行头离开了化身工地的小院,在导航的指引下,径直开往了白羊淀的姥姥家。
这一趟的路程绝对不算近,所以等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不但天都已经黑了,卡坚卡姐妹也早已经带着给她们充当翻译的陆欣妲提前坐在了饭桌上。
当然,相比这仨早就和两家老人混熟了的姑娘,在一个闲置的房间里,还多了十几口上锁贴着封条的樟木箱子,而在院子的一角,则摞着几张脏兮兮的八仙桌以及十几把太师椅,外加一张卫燃曾经用过的琴桌以及一张能有三米多长的条案。
这一堆桌椅是挑出来的没有被火烧过的,隔着几米远的另一边,还堆着更多的老式桌椅,那些都或多或少的带着灼烧的痕迹。
卫燃原本想让父母帮忙找个仓库,但却没想到那两位把仓库安排在了姥姥家。
他更没想到,才一天的功夫,自己的姥爷都已经安排好了木匠,等着年后出了正月,就帮着把那些被烧坏了的拆一拆看看能不能再拼出来几套完整的桌椅,顺便还能把本来就完好的翻新一遍。
一边闲聊,卫燃和穗穗也在四位老人的帮衬之下,将车里那套华丽的戏服给搬了出来。
一路颠簸,这套戏服倒是完好无损,反倒那个金属骨架的木头人已经散了架。
“姥爷,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吗?”卫燃用手撑着那个看着格外华丽的盔头问道。
“昭君盔,错不了。”周老爷子笃定的说道,“这用料可够扎实了,恐怕是个名角儿专用的盔头。”
“这身衣服这料子也厚实”卫燃的姥爷韩老爷子也跟着说道,“这也是你从那个小洋楼里找到的?”
“可不”刚刚在车上睡了一路的穗穗抢着答道。
“好好收着吧”周老爷子一番打量之后说道,“这东西弄不好是个老物件呢。”
说完这个,他便招呼道,“你们俩记得去看看那些皮箱。那里面有几个底都糟了。”
闻言,卫燃和穗穗立刻来了兴致,招呼着看热闹的卡坚卡姐妹以及陆欣妲帮忙,将这一套行头送进了一个空房间,随后一窝蜂似的簇拥着四位老人钻进了放有樟木箱子的房间。
显然,开盲盒的乐趣根本就不分国籍人种以及男女和老幼。只不过,这些箱子虽然都贴着封条,但那泛黄的封条条却只写着“灿华剧团”四个字而已。
用两个扳手轻而易举的掰开了第一个木头箱子上仅有酱豆腐大小的挂锁,穗穗立刻掀开了盖子。
只可惜,让卫燃颇为意外的是,这樟木箱子里面竟然还用钉子钉着一层略带锈迹的薄铁皮。这铁皮外面,还糊着一层80年代末的报纸。
至于这箱子里装着的,却是一件件叠的格外整齐,而且用白纸做分隔的戏服。
“第二箱”穗穗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闻言,卫燃立刻用手里两支扳手一橇,轻而易举的掰开了第二个挂锁。
等穗穗将同样里面钉着铁皮且糊着报纸的箱子盖掀开,这里面装的却是一双双厚底或者薄底儿的戏服靴子。
“不会全是这个吧?”
穗穗嘀咕了一句,在卫燃的帮助下一个挨着一个的掀开了这足足十几口箱子,却发现这些箱子里,有一半装的还真就全都是戏台上用的行头或者道具。
倒是剩下的那一半,装的却是伴奏用的二胡、唢呐、铜锣等等之类的传统京剧乐器。
毫无疑问,除了之前没见过这些玩意儿的卡坚卡姐妹和陆欣妲看哪个都觉得有意思,真正开盲盒开出快乐的恐怕也就四位老人。卫燃和穗穗嘛,他们俩对这些还真没多大的兴趣。
“怎么办?”
穗穗一脸失望的朝卫燃问道,她倒是没想着能从这些箱子里翻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至少眼前这些,唯一让她还有些兴趣打算当作收藏的,恐怕也就其中一口箱子里那些用纸盒单独装着的各种盔头罢了。
“还能怎么办”
卫燃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陈老师和柳老先生让咱们自行处理,我看就处理给姥姥姥爷算了,你看着吧,等不了几天咱们就能体验体验‘姥姥门前唱大戏’了。”
“不是吧”
穗穗抽了抽嘴角,她可是知道,卫燃这句话绝对不是开玩笑。只可惜,戏曲这东西,无论对于卫燃来说还是对于穗穗来说,吸引力实在是不大。
好歹这些东西到不至于浪费
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什么事儿忘了问的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和穗穗先后离开了这个仿佛“老人和老外的戏曲自选超市”的小房间,俩人合力先将那个三米多长的条案用抹布擦拭了一番并且搬进了房间,随后又将那个琴桌擦洗干净也搬了进去。
“我去高铁站接爸妈去”忙完了之后的卫燃指了指停在院子里的面包车,“顺便去洗洗车,你要跟着吗?”
“我就不去了”穗穗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我刚刚吃多了,现在不想动。”
不去正好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驾驶着面包车便离开院子开往了高铁站的方向。
行至半途选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下车子,卫燃推开车门往周围看了看,这才重新关上车门取出食盒,将那两支在小洋楼地下室里找到的手枪给拿了出来。
先拿起那支鬼子的26式转轮手枪,随着卫燃轻轻撅开枪管,弹巢中间的推弹杆也顶着抛壳钩,将弹巢里六颗略带锈迹的子弹给缓缓顶了出来。
一番观察,卫燃将这支手枪连同拆下来的子弹全都丢进了食盒,转而拿起了那支勃朗宁1906小手枪。
拆下小的可怜的弹匣,不出意外,这弹匣里同样压满了子弹。没敢怠慢,卫燃将弹匣丢进食盒里之后,轻轻拉动套筒退出了一颗油腻腻的子弹。
将这颗子弹也丢进食盒,他又前后打量了一番车子外面,直到确定没有人,这才看向手里的这支小手枪。
之所以让他如此的在意这把枪,主要还是因为这支小手枪实在是过于华丽了一些。
通体镀镍的材质,似乎是象牙材质的握把上,用金色的线条雕刻着一个似乎是穿着昭君戏服的人影,另一面的握把贴片中间位置,却严丝合缝的镶着一块略显变形以适应握把弧度的银元。
仅仅只凭这银元上雕刻的两株交叉的稻穗和中间“壹圆”的字样,他就知道,这应该是一枚袁大头。
而在并不算大的套筒上,还雕刻着两行娟秀的金色小字——怀抱琵琶别汉君,西风飒飒走胡尘。朝中甲士千千万,始信功劳在妇人。
翻来覆去的一番打量,卫燃失望的摇摇头,这只仍旧残存着些许油泥的小手枪上除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刻字之外,并没有透露出任何多余的信息。
不过,至少仅仅从这支手枪里就能看出来,当初使用它的,有很大可能是个女人,一个比较有钱的女人。
所以这支枪的主人其实是陶老爷子的姑姑,那个所谓的名角儿?
思来想去,卫燃将手里这支解除了危险的小手枪也丢进了食盒并且收回了金属本子。掏出一包湿巾仔细的擦了擦手之后,踩下油门开往了高铁站的方向。
至于那座小洋楼地下室里的那些印刷机背后是否有什么故事,他确实好奇,但却没有那么好奇,这好不容易大过年的能休息休息,自然是先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就在他和穗穗打开地下室的第二天,带着施工队帮忙清理小破楼的二舅却再次打来了电话。
“卫燃,你有时间还得过来一趟。”电话里,那位二舅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掩盖的兴奋,“我又在这个小楼儿里发现了点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都还没睡醒的卫燃睡眼惺忪的问道。
“电台,我好像找到了一个电台,就电影里的那种。”
电话里的二舅语气愈发的兴奋了一些,“今天我们拆隔断墙的时候发现了个被砖头砌死的大壁炉,那个电台就是在壁炉里发现的,还有根电线顺着烟囱伸到房顶上呢。”
“啥?”卫燃顿时清醒了大半。
“一个电台”二舅愈发兴奋的说道,“藏的可好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我中午之前就过去”卫燃说着已经翻身坐了起来。
“那行,我等着你。”电话另一头的二舅立刻说道。
挂断了电话,卫燃这次却并没有叫醒隔壁睡的正香的穗穗,只是和客厅里正在喝茶看新闻的四位老人打了声招呼,便驾车心急火燎的赶往了高铁站的方向。
一路折腾,等他搭乘着网约车赶到小楼门口的时候,还不到上午十一点呢。
“快和我来”
卫燃刚一下车,早就在门口等着的二舅便引着他往里面走,径直带他来到了一楼曾经客厅的位置,指着墙上多出来的一个足有一米五见方,半米多深的壁炉说道,“这是今天早晨工人拆这道后面加的墙的时候发现的,之前被砖砌死了,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才拆开。”
“二舅,那个什么电台呢?”卫燃双手杵着膝盖一边打量这个大理石镶边的壁炉一边问道。
“里面,在里面呢。”二舅说着,已经将一支手电筒递给了卫燃,同时压低了声音问道,“昨天下午你和穗穗发现了什么宝贝没有?”
“都在我姥姥家呢”卫燃如实答道,“过两天不忙了,你可以过去看看。”
“那敢情好!”卫燃这二舅立刻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见状,卫燃也不解释,举着手电筒探头伸进了壁炉里,同时听着二舅在旁边解释道,“我安排工人上去看了,壁炉烟囱已经被水泥板盖起来了,一圈都抹了水泥封的死死的,这壁炉在咱们国内不实用,所以我就没拆开。你看见那个电台没有?”
“这藏的可真隐蔽,你怎么发现的?”
整个人几乎都站在烟囱里的卫燃一边说着,已经踮着脚,伸手抽出了一块残存着大量烟炲的红砖,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带着铜皮包角的木头盒子。
这个木头盒子也就鞋盒大小,甚至还要更薄一些,但这分量却一点都不轻。
小心翼翼的屈膝钻出壁炉,二舅一边帮着卫燃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得意的解释道,“我们今天拆墙的时候,发现了一根藏在墙皮底下的电线,这顺着电线一路找,最后电线就伸到了烟囱里,我和你表哥在烟囱里又是一顿找这才发现这个暗格。卫燃,你快给我说说,这是不是电台?”
“你之前打开看了吗?”卫燃端着那个木头匣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看过了呀,咋”
“嗨!您别误会!”
卫燃赶紧解释道,“这万一真是以前打仗的时候藏起来的,保不齐就有个炸弹手榴弹什么的,终究还是小心点。”
“这倒是”卫燃这二舅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说话间的功夫,卫燃已经走到小楼外面,将手里的木头匣子放在门口小平台的围墙上,又掏出块湿巾仔细的擦了擦手,随后掏出了一双丝绸手套戴上,这才缓缓打开了这个带有搭扣的木头匣子。
“这是电台吧?”二舅指着匣子里放着的一个电键问道,“这玩意儿不就是拍电报用的吗?”
“还真是个电台”
卫燃挑了挑眉毛,如果描述的更准确一些,这就是个自己组装的电台,用这玩意儿确实能通联,但功率肯定不高。
换句话说,这个自制电台如果放在二战的时候,靠摩斯电码通联北平上海简直和玩儿一样,运气好的时候,估计联系广州都没问题。
但也就是二战的时候,那时候的天空上可没有现如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电磁信号和干扰。
眼前这个木头匣子放在今天,能靠拍电报的方式通联到白羊淀的姥姥家估计勉强还行,但再远点恐怕真就费劲了——干扰太多了。
“卫燃,这东西不会是地下党用的吧?”二舅眉开眼笑的问道,“就跟电视里演的那种一样。”
“还真说不准”
卫燃靠着从红旗林场那学来的无线电知识将这个小木头匣子检查了一番,随后却将注意力放在了这木头匣子的盖子上。
这上面镶着一面和盖子内沿几乎一样大的玻璃镜子,这镜子上的一侧,还固定着一张也就烟盒大的照片。
在这张黑白照片里,拍下的却是一个穿着被卫燃送回姥姥家的那套戏服摆着姿势的“昭君”。而在这张照片的右下角,还有“绮霞尚小雲”这样一个签名。
“奇霞尚小.这写的连笔字儿是啥呀?”卫燃的二舅凑过来问道。
“写的好像是尚小云吧?繁体字儿”
卫燃不太确定的猜测道,“还有,二舅,那个念绮,三声,不是奇。另外,我也不知道这个尚小云是谁。”
“嗨!我这初中都没毕业的,五个里面能认出来仨就不错了。”二舅打着哈哈转移了尴尬,“这人谁啊?你这高材生给讲讲。”
“我也不认识”卫燃说话间已经摸出了手机。
“我也搜搜”卫燃二舅同样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用更加凌乱的连笔字在搜索页面上输入了“尚小云”三个字。
只不过,当卫燃和他不学无术的二舅各自手机上呈现出搜索结果的时候,这爷俩却齐刷刷的从嘴里蹦出了一句“卧槽!”
第1177章 藏起来的地下室
“这是明星签名照啊!”
小洋楼的门口,卫燃的二舅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两眼放光的盯着贴在小镜子上的照片,“大外甥,这张照片不得值.不对,这个木匣子电台会不会就是这个尚小云的?”
“不可能”
卫燃果断的摇了摇头。
开玩笑呐,但凡这小楼曾经住过那么大的当红名角哪还轮得到他卫燃来这儿捡破烂儿?恐怕早就被冠以“尚小云故居”这样的头衔加以保护了。
“为啥不可能?”二舅下意识的追问道。
“哪个明星会把自己的签名照放在自己的木头匣子里呀?”卫燃反问道,“那得多臭美?”
“你那个蛋多的毛子哥们儿准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反应过来的二舅插科打诨的开着玩笑说道。
“当我啥都没说”
卫燃咧咧嘴,“不过这位尚小云肯定不会像季马似的那么骚包,他也肯定不是这小楼最早的主人,当初住在这儿的是个女的,不是男的。”。
说完这句话,卫燃也总算想起来,他昨天就一直想问问穗穗的姥爷却死活想不起来的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倒是随着手机上查询出来的结果已经有了答案—京剧里的刀马旦王昭君,竟然还真是由男的唱的!
当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立刻又联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昨天带回去的那套昭君皮肤.啊不,那套昭君戏服,不会是这位名角尚小云的东西吧?!
念及于此,卫燃也顾不得和二舅解释了,“啪!”的一声扣上了木头匣子,加快语速问道,“二舅,这小楼儿还有哪些工作没做的?”
“不多了”
说起正事儿,卫燃的这位和自己老妈是堂兄妹关系的二舅也不含糊,“今天一早就把屋顶漏水的地方找出来了,水电线路什么的能拆的也都拆了,那几个烂了的老虎窗也都已经临时用防水料和木头板封起来了。
眼下就剩下把拆了的窗子用板子封上再把拆下来的建筑垃圾清理出去了。
不过清理垃圾得天黑之后才行,白天车开不进来,我估计今天晚上就能干完。”
说到这里,这位二舅凑到卫燃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天你们凿开的地下室窗户我已经带着你表哥连夜封死了,保证谁都进不去。”
“这二舅能处”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一边用微信给对方转账一边说道,“二舅,我先带着这个电台找个人问问什么情况。您受累带着师傅们再忙一天,等下我让我爸从旅行社给大家定个酒店再整两桌菜,等忙完了,您带着师傅们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顿再休息休息。
另外,我刚刚给你转了两万块钱,您给大家分一分就当个封口费,这个是工钱之外的。”
“这不用,你这.”
“听我的,二舅。”卫燃拦住对方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这些发现可千万让大家管住了嘴。”
见卫燃不像开玩笑,而且自己手里的手机也确实收到了卫燃转过来的这笔钱,本就已经把工人提前支开的二舅也跟着认真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外甥你就放一百心,谁要是给你说出去,我让你表哥把他的屎打出来!”
“那就这样,我带着这个先走。”
卫燃说话间拎着那个木头匣子,转身钻进了车子里,一溜烟的开出了这片算是景区的街道。
直到那栋小楼被周围的行道树和建筑彻底挡住,他这才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匆忙停好了车子之后将电话拨给了穗穗。
“咋了?”电话接通之后,另一头儿的穗穗带着睡意问道,“吃早饭了?”
“都快吃午饭了”
卫燃哭笑不得的提醒了一句,这姑娘昨晚上和卡坚卡姐妹以及陆欣妲打了大半宿的排位,这个时候能睡醒才怪呢。
“我再睡会.”穗穗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恐怕没法睡了”卫燃清了清嗓子,将刚刚的发现说了一遍。
直到这个时候,穗穗才意识到他竟然根本不在隔壁的房间里。
“总之,你可把咱们昨天带回去的那套行头看好了。”
卫燃赶在对方开口之前提醒道,“那套行头说不定真是那位名角儿的东西呢,可千万别弄坏了。”
“我这就把它搬到你房间里锁起来!”困意全无的穗穗说话间已经翻身下床。
“给姥姥姥爷们也提个醒”卫燃最后嘱咐道,“要不然这大过年的,家里都成了景点了。”
“放心放心!”穗穗满口答应下来,转而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不一定能回去”卫燃含糊不清的说道,“具体的等晚上再说吧。”
“明天还要去机场接富婆儿呢”穗穗提醒道。
“晚上我说不定先赶过去找个酒店住着了”
三言两语和穗穗商量好了接下来的安排,卫燃挂断电话之后,立刻拨给了陈洛象。
以这个便宜小师弟为途径分别找陈广陵和柳老先生一番询问,卫燃惊讶的得知,已经过世的陶老爷子当初无论在戏剧团里还是他自己弄的戏班子里,最擅长的就是刀马旦,而在刀马旦里最擅长的,便是汉明妃这出儿戏里的王昭君!
挂掉电话,当他再次打开手里这个木头匣子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已经根据这些天从各处得到的碎片化信息,渐渐拼凑出了一个还算完整的形象。
那座小楼儿最初的主人是个女人,她不但是陶老爷子的姑姑,而且还是当时她那个时代至少在津门人尽皆知的“娱乐圈名人”。
她不但有钱有背景住得起那样一栋豪宅,而且内心一定是个王昭君一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这一点,从那支小手枪套筒上的刻字就能看出一二。
另一方面,她极有可能是同时代的戏剧名角儿尚小云的忠实粉丝。
所以她有尚小云的签名照片,所以她用来防身的小手枪握把上有偶像的剪影雕刻。
甚至她在套筒上刻下了偶像最拿手的一出戏里,她最喜欢的一句戏文,并且极有可能通过自己的途径,求得了偶像演出时穿的戏服。
而这一切,或许是真实的她,但却仅仅只是表面上的她。
在阳光无法照到的阴影里,这个女人藏匿着一部在当时绝对算得上危险的电台,甚至极为大胆的,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隐藏了一个小型的印刷厂。
而给予她动力的,或许便是那张来自偶像的签名照。
所以每当她用这部拼装的简陋电台收发电报时,她会不会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再看一眼偶像的照片呢?
她通过这部简陋的电台发出了什么样的消息,又接收到了怎样的消息?和她通过摩斯电码通联的人到底是来自金陵、山城又或者那座革命圣地延安呢?
地下室里那些落灰了许久的印刷机和油印机,曾经偷偷印在纸上的文章又在传递着怎样的思想?
更让他好奇的是,已故的陶老爷子,在那段谜一样的历史里又曾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在这越来越多的好奇心驱使下,卫燃也一点点的将那张仅仅只把最上面两个角黏在镜子上的照片轻轻掀了起来。只可惜,这张照片的背面却并没有写下任何的文字。
见状,卫燃倒也算不上失望,只是缓缓扣上了盖子将其放在副驾驶的位置,随后在导航的帮助下,将车子开进距离最近的一座建材城。
东一家西一家的采购了一车的东西,他又驱车找了一家距离那栋小洋楼不远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一番检查之后先给自家老爹发了几条消息,随后定好了闹钟倒头就睡。
当他被铃声叫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微信里也收到了老爹发来的,已经安排工人去酒店的消息。
给老爹回了一条信息,卫燃退了房间,驾车出门随便找了家苍蝇馆填饱了肚子,这才又赶回了那座小洋楼。
相比于白天时不时的便有游客或者观光马车从门口路过,夜晚的这条街道要安静了许多,沿途偶尔几个亮着灯小楼,要么是仍在营业的餐饮场所,要么就真的是住在那些小楼里的土豪。
打开上锁的铁门之后,将车子也开了进去,卫燃又将小院的铁门锁上,随后又打开了上锁的木门,将这小院和已经拆成了毛坯房状态的小楼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番。
直到确定这里没有人,卫燃这才回到车里,换上一身在建材市场买来的山寨迷彩服,一手拎着同样在建材市场买的充电式照明灯,一手拎着一根撬棍绕到了小院北侧,轻而易举的将堵住那扇窗户的砖墙重新拆开。
趁着给地下室通风换气的功夫,卫燃却又回到车里,将采购来的各种东西一一拎到了地下室的窗边。
先将一架折叠的铝合金梯子顺着窗子送进去,卫燃跳进地下室之后,又踩着梯子将各种东西都搬进了地下室。
重新顺着窗子爬出来,他又用两个铁锹杆将提前买好的一块厚实帆布撑在墙上挡住了窗子,同时却又在窗边放了两台电风扇并且用小楼里顺出来的插线板提供了电源。
再次爬进地下室,并且顺手开启了两台用来帮窗子换气的电风扇,卫燃又将采购来的各种磁吸式充电照明灯放在各处,将这个足有四五百平的半地下空间照的亮如白昼。
接下来,他却从拎下来的各种东西里挑出了一把大号拖把,接着又拿出了两个安检用的手持式金属探测器。
将这俩探测器用捆扎带绑在T形拖把的横杆上,卫燃接下来却背起了那个农用的电动喷雾器。
戴上口罩和防尘眼镜,卫燃开启了喷雾器的开关之后,先给这个满是尘土的地下室喷了一层抑制尘土的水雾。
紧接着,他又开启了那两个绑在拖把上的金属探测器,用手拽着拖把,贴着墙边一点点往里绕起了圈子。时不时的,他甚至还会拆下那俩探测器,用一起买来的一个大号塑料盆和喷雾器里剩下的水洗一洗拖把头。
在他的一趟趟的折返中,这满是灰尘的地下室也渐渐变的愈发干净,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自始至终,那俩金属探测器除了碰到那些铁皮柜子之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应该啊.”像个大冤种似的卫燃在将整个地下室都拖洗了一遍之后皱起了眉头。
按他的猜测,这座小楼里既然藏下了这么多的东西,那么极有可能还会藏着其他的东西。
而他之所以如此判断,原因无非一条——这座地下室看似堵死了周围的窗子,但却根本不具备任何的隐蔽性。
都不说他这个在红旗林场进修过的,即便是穗穗过来,她但凡去周围的那些小洋楼看一眼,都会轻而易举的猜测出这栋小楼同样有地下室。
也正因如此,几乎可以肯定,周围的这些印刷机最开始绝对不是摆在这里的。
拽过来一把刚刚已经擦干净的椅子坐下来稍微喘了口气,卫燃打开了刚刚拎下来的两个大功率电暖扇,随后拿起一把橡胶锤,给锤子柄绑上一根PVC管,再一次在地下室里一边兜着圈子,一边敲击着地板。
让他失望的是,又一圈下来之后,他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
难不成在院子里?不应该啊
卫燃丢掉手里的长柄锤子,一番环顾之后,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铁皮柜子上。
那些绕着承重柱的不用考虑,但挨着台阶的那个却引起了卫燃的注意。
一番仔细的观察,他先将里面那俩吓人的玻璃罐子以及那些早已过期的药品取出来放在一张桌子上,接着将这铁皮柜子小心翼翼的移开。
可惜,这铁皮柜子下面,依旧没有任何的异常。
“难不成真在院子下面?”卫燃环顾四周,认真寻找着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很快,他便再次有了新的目标。这次被他盯上的,是原本用来连通一楼和地下室的水泥台阶。
从金属本子里取出剪线钳,卫燃轻轻敲了敲这道水泥台阶的侧面,厚重沉闷的声音也暗示着里面完全是实心的。
不死心的继续一边往前走一边轻轻敲击,当敲击点接近这台阶最末端靠墙不到一米远的时候,敲击声却格外突兀的变得空洞了许多!
再次敲了敲,卫燃的脸上总算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收起剪线钳,一溜烟的跑回窗边,翻出了一把一字螺丝刀,接着又解下了橡胶锤上的PVC管。
爬回原位,卫燃再次敲了敲先确定了大概的范围,随后一手拿着橡胶锤一手拿着螺丝刀开始了敲击。
很快,水泥墙面便被砸开露出了里面的红砖。贴着红砖和水泥墙壳用撬棍一番暴力拆除,这墙面上很快便出现了一个高不过一米二,宽不过七八十厘米,被红砖封死的长方形区域。
用撬棍沿着砖缝一番撬动,很快便有一块砖开始松动。小心翼翼的抽出这块砖,另一面果真是空的!
有了这个突破口,卫燃可谓越拆越快,根本不到半个小时,便将这个小门拆了出来。
这个封死的小门里面空间并不算大,或者更形象的形容,更像一个下水道的井口,那个仅容一人上下的正方形洞口黑乎乎的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墙壁上还有一个个锈迹斑斑的攀爬扶手。
摸出两个比麻将块大不了多少的磁吸小灯用绳子拴好一点点的垂下去,随着这井口被照亮,卫燃能看到的,却只有一条不足一米宽,横线延伸出去的通道。
还真是在院子下面?
卫燃在辨认出来这条通道的朝向之后,反倒愈发奇怪,当初是谁建造了这么一栋小楼。
压下心头的疑惑,卫燃耐心的等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才戴上挂胶劳动手套,举着一支强光手电筒,带着一兜子磁吸小灯,顺着锈迹斑斑的扶手小心的爬了下去。
真正站在这条不足一米宽,高度不到两米,但却似乎是用混凝土浇筑出来的狭窄通道里,他立刻便注意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首先,在左侧的墙壁上,安装着不少铸铁的灯架,其上不但挂着一盏盏锈迹斑斑的煤油灯,而且还搭着两条明显后加上去的电线,这两条电线每隔一个灯架,还会接出来一盏白炽灯。
其次,在另一侧的混凝土墙壁上,还依稀可辨绘制着一副“最后的晚餐”。
取出金属本子里的打火机点燃,卫燃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举着打火机,一路往前走的同时,还不忘将一个个磁吸小灯开启之后摆在地面上。
当他来到这条狭窄的通道尽头,正前方的混凝土墙壁上绘制了一副耶稣受难像。但在这受难像上,却用朱红色的苍劲大字写着一句话:
余誓以至诚参加抗日杀奸团,今后愿在组织领导下积极工作,服从指挥并绝对保守秘密。如有违犯,愿接受最严厉的制裁。
抗日杀奸团?
卫燃挑了挑眉毛,最终将目光和手电筒的光束全部移动到左手边的墙壁上,这里有个一米五宽的上锁铁门。朱红色的铁门上,还牢牢的贴着一张1945年8月10日出版的《新华日报》号外《接受波茨坦宣言日本无条件投降》!
抬头看了看触手可及的头顶,又看了看下来的地方和目前所在位置的距离,卫燃一番估测之后,已经愈发肯定自己目前就在小院的正下方。
最后看了眼依旧可以稳定燃烧的打火机,卫燃将其收起来之后,换上剪线钳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铁门上几乎锈烂了的挂锁。
缓缓拉开铁门使其挡住那幅耶稣受难像和盖住它的朱红大字,卫燃手里的手电筒打出的光束,也照亮了这个不足40平米,挑高却有三米的地下空间。
这个残存着墙纸的小空间虽然还算干燥,但挂满了相框的墙壁上却难免到处都是霉斑。
那条在通道里贴着灯架延伸进来的电线,也在连接了墙上两个白炽灯的灯泡之后走到了尽头。
扫了眼墙角一个似乎是换气孔的圆洞,卫燃将注意力放在了墙上挂着的那些足有七十多厘米高小半米宽的相框上。
当雪亮的光束打上去,即便隔着相框上污浊的玻璃,卫燃依旧可以清楚的看到,相框里大多都是以一个漂亮女人为主角的海报。
在这些海报上,这个女人有时候穿着旗袍手拿团扇,有时候穿着极具时代感的华丽洋装,还有的照片里,则是马裤和长靴以及修身的马甲。
而在这些不同风格的照片海报里,还掺杂了几个穿着昭君戏服,似乎是那位名角儿尚小云的“定妆照”。
一张张的看下来,卫燃也渐渐发现,那些疑似“尚小云定妆照”的照片,拍摄的背景似乎都是外面那个半地下的地下室,而且照片上也没有任何的文字,或者说,那就是单纯的大照片而非海报。
而那个女人的各式海报上,仍隐约可辨大多写着诸如“七重天”又或者“美香小姐”这样的字样。
所以当时的名角儿尚小云其实经常来这个小楼?那么这个美香小姐又是谁?陶老爷子的姑姑?
在这胡乱的猜测中,卫燃手里拿着的手电筒所打出的光束,最终停留在了房间尽头并排摆放的两个长条板凳上架着的那口樟木箱子上。
这口铜皮包角的箱子并没有上锁,甚至盖子都没有盖严实。也正因如此,卫燃在一进门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意到了里从箱子里隐约伸出来的几个不同颜色的布卷。
“吱呀”一声掀开满是灰尘和霉斑的盖子,卫燃却是心头一跳。
这个一米多长半米见方的箱子里可着实放着不少东西,除了那三个分别是红色、白色和绿色的长条布卷,这箱子里还有几个瓷碗,里面各自装着些不同口径和长短的子弹。
而在这瓷碗旁边的一个木头盒子里,则摆着一支支的手枪。
这些手枪几乎全是各式的撸子,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是体型小巧便于携带的款式,根本没有像盒子炮那样的大块头。
除了这些,在这口箱子里还有三个摞在一起的木头托盘,这个托盘被分成了一个个的细长格子。每个格子里,都躺着一枚挨着一枚的银元。
掏出一双橡胶手套戴好,卫燃小心翼翼的将其中一个白色的布卷取出来,轻轻解开上面系着的布条将其展开之后,便在似有若无的油泥味道中,看到了一支略带锈迹的恩菲尔德步枪!
将这支枪重新卷起来放归原位,卫燃又拿起了那个红色的布卷打开,这里面装的,是一支中正式步枪。
重新收好抽出最后一个绿色的布卷,这里面包着的,却是一支鬼子的四四式步骑枪。
这特么可咋处理
卫燃又看了看箱子里的那些小手枪,一时间却是犯了难。
第1178章 名妓美香
被隐藏的地下室里,卫燃将手里这支油腻腻的四四式步骑枪也重新卷好放回了樟木箱子,迈步走向了墙上那俩直径能有饭盆大小的通气孔边上。
打开手机拍照的闪光灯常亮模式伸进去拍了几张照片,卫燃划拉着屏幕检查了一番,却发现这个斜着往上的通气孔最上边,已经被严严实实的堵死了。
大约的估测了一番,卫燃这才转身离开这间隐蔽的地下室,顺手用坏掉的挂锁别上了那扇贴着喜报的铁门。
攀着锈迹斑斑的钢筋扶手回到宽敞的半地下室,卫燃沿着窗边的铝合金梯子爬出去之后,从车里又抬下来一袋水泥和一袋沙子,以及一个塑料盆和一大桶矿泉水一趟趟的送了进去。
将沙子和水泥混合好了浇上水一番搅拌,卫燃凭着他当初在因塔跟着舅舅们搭土炕时候学来的那点半吊子手艺,将拆开的小门用拆下来的砖头重新垒上,接着又将原本装武器的铁皮柜子吭哧吭哧的搬过来将其挡的严严实实。
他当然不是打算偷偷藏着那些仍旧有杀伤力的破铜烂铁,他又不缺武器,在这里生活,也根本就用不上武器,那些东西终究是要上交的。
但眼下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他可不想大过年的都不消停。更何况,就算是要上交,他也要先弄明白了当初这里发生了什么才行。
“抗日杀奸团啊.”
卫燃一边念叨着一边把用剩下的水泥顺着窗户送出去,接着又把用来通风换气的电风扇丢进地下室,这才用他那稀烂的手艺封死了刚刚打开的窗子。
脱掉身上满是灰尘的山寨迷彩服换上车里的干净衣服,卫燃扯掉了电源线之后,举着个手电筒,按照回忆在院子里一步步的走着。
从这往后,这栋房子的产权再次发生变化,就是不久之前通过无偿赠予的方式到了你的手上了。”
“蔻蔻!”穗穗也立刻回应了一声。
夏漱石答道,“这是禽兽帮我查到的,刚刚我已经把他当时和我的聊天记录转发给你了。”
“虽虽!”蔻蔻离着老远便热情的喊了一声。
然后是1984年,这栋房子的主人又变成了一个叫做陶灿华的男人,他和曹秋实是夫妻关系。
“你倒是说啊”
“行了行了,挂了吧,我这儿忙着呢。”
“多少?”卫燃愣了愣,“就单聊天儿?”
“确实是这样”电话另一头的夏漱石得意的说道,“接下来我就说点你不知道的。”
“你还想一辈子住在喀山?早晚不还得回来?”
另一方面,这位美香小姐虽然卖艺不卖身,但仅仅只是找她闲聊一个小时就要50块大洋,而且还要提前预约。”
卫燃根本不等对方说完便匆忙挂断电话随手一丢,继续忙起了另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而如此精巧的设计,也让他愈发好奇这栋小楼背后的历史和早已被岁月湮没的故事。
“你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就这些了,不过有关这栋房子的记载这么详细也是挺让我意外的。”
“有那位杨盼宜和曹秋实的信息吗?”卫燃追问道。
“啥都没查到”卫燃遗憾的摇摇头,他不但啥都没查到,反而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多了。
夏漱石顿了顿继续说道,“就这些了,1937年津门沦陷之后,风月画报就停刊了,所以恐怕很难从这份买春指南上找线索了。
接下来的几天,卫燃除了给这些每天专注于吃喝玩乐逛景点的姑娘们充当司机,其余的精力也全都放在了寻找和那栋小楼有关的线索上,甚至还不忘求助了才从澳大利亚的辛普森家回来的夏漱石。
这俩石灯都是八角亭的造型,每一个的底座直径和高度都能超过半米,而且八个立面全都镂雕着大量的孔洞。
这个戴维斯不但做股票外汇的生意,而且专门为当时的螨清遗老和军阀地主之类的在英租界代买房产来赚取佣金。
双手攥住其中一个石凳的八角顶盖,卫燃用力试了试便果断选择了放弃,这玩意靠他自己根本就搬不动,但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俩换气孔恐怕就藏在这石灯里。
夏漱石感叹道,“按照现在的货币价值来算,差不多相当于一个钟儿就两千块,而且还只是聊聊天儿。”
一番丈量,他最终停在了小楼墙壁和院墙中间发现了异常。当初,这里曾经堆满了各种垃圾杂物。
“张少帅的一个副官?”卫燃皱起了眉头,“你从哪找到的线索?”
“这个倒是有”
被困意笼罩的穗穗总算清醒了一些,“如果拿来住的话,就得找个设计师好好设计设计了。”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距离除夕夜还剩下最后三天,卫燃已经带着姑娘们快把首都景点逛遍了,正准备第二天回姥姥家的时候,夏漱石也在这天晚上快十点的时候发来了一张照片,并且紧接着便一遍遍的打来了电话。
“这个我知道”
“等等”
“拿来住还是就那么放着?”
兄弟,我怀疑你前两天给我显摆的那栋小楼儿说不定就是那位名妓经营的叙情书寓。”
“没错”
时间转眼到了第二天,卫燃早早的起床,对照着昨天和夏漱石的通话录音,将获取到线索仔细的整理到了笔记本电脑上。
既然是“一般保护”,是不是说,即便官方,很可能也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呢?
夏漱石早有准备的答道,“那位曹秋实,根据查到的记录,最早曾是津门当地一家电影院的售票员,她在这份工作上一直工作到了1981年退休,遗憾的是,她在84年就去世了。”
苦思无果,卫燃在夜色中将车子开了出来,重新锁好了锈迹斑斑的铁门之后,连夜驾车直奔首都。
夏漱石稍作停顿之后说道,“一位是华夏最早的京剧女演员雪艳琴,一位据说是个清朝格格。最后一位是天津当时的名妓美香,也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
这张卫燃曾在那间隐藏起来的地下室里见过的海报上,还清晰的写着“美香小姐亲临,七重天交谊舞会!”的字样。
坐在沙发上的卫燃和正骑在自己腿上锻炼身体的穗穗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后者翻了个白眼起身走向了洗手间,卫燃也终于舍得抄起一直在响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等这俩明明语言不通,但关系却极好的富婆靠着卡坚卡姐妹的翻译打够了招呼,卫燃这才带着她们直奔停车场钻进了车子里。
“最后一条线索”夏漱石开口说道,“这一条是我让禽兽帮忙找出来的。”
卫燃催促完夏漱石,还不忘和穗穗亲了一口。
但是在当年秋天,这栋房子的房主就被一个叫做‘曹秋实’的女人给继承了,这个叫曹秋实的女人是杨盼宜的干女儿。
卫燃开口回应道,“几天前就在网上查到过了,我看到的资料说,这位卖艺不卖身的名妓美香不但能歌善舞,而且就连长相都和尚小云特别像,最重要的是,只要有尚小云的演出她就会去看。
电话刚一接通,单身狗夏漱石便格外天真的抱怨道,紧跟着不等卫燃回答便又急匆匆的问道,“你看到我刚刚给你发的照片了吗?有关那栋小楼的。”
“只传闻说这位名妓美香在英租界经营着一家叙情书寓”
卫燃叫住了夏漱石,同时也叫停了正在挑逗自己的穗穗,“你刚刚说,在建国之后到我接手这栋房子之前,它自始至终都没有被交易过,全都是通过继承的方式来改变产权人的?”
夏漱石愈发的得意,“我费了老大的力气,总算在一份风月画报上找到了这位名妓美香的只言片语。”
“1930年冬天,名角尚小云丧妻,当时外界传闻有三个女人最有可能成为他的新妻子。”
闻言,穗穗打了个哈欠,“没查到就没查到吧,那小楼等翻修好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看看”
说到这里,夏漱石清了清嗓子,略带得意的说道,“据我调查到的线索,这位爱慕尚小云的美香小姐姓陶,和张少帅算是老乡。
但是我看到的公开资料上也提及过,最后这三位都没和尚小云在一起,最后嫁给他的是梅兰芳的侄女。”
只不过,看着上面多出来的这些名字和时间点,卫燃内心的疑惑却更多了。
说到这里,夏漱石用力喘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我刚刚说的这些,是在这个戴维斯创建的瑞隆洋行留下的一份交易档案里查到的。当初解放津门的时候,这些资料都相对完整的保留下来了。”
穗穗反问道,“要是能住在那个小洋楼里,可比住沧洲方便多了。咱们这都回来几天了都没去过一趟呢,早知道我当初就不那么上心的帮忙盯着装修了。”
现如今虽然垃圾已经被二舅带着工人们清理干净了,但也清理出来一个长条形的花坛。
“你这从哪找到的线索?”卫燃愈发的好奇。
“杨盼宜在建国后是从津门当地一家被服厂的食堂工人岗位退休的,这位老人直到83岁才去世。”
“可不,就这还得看客人身份呢,要是大字儿都不识几个的土老帽,这位美香小姐就算是有钱都不接待。”
在闲聊中没有等待多久,富婆蔻蔻便带着她的印第安管家,推着一车的行李箱走了出来。
“昨晚查到什么了?”直到在接机口附近的休息区坐下,睡眼惺忪的穗穗这才倚着卫燃的肩膀打着哈欠问道。
“上面还说别的了吗?”卫燃追问道。
“创办瑞隆洋行的英国商人戴维斯”
“等我调查清楚那座小楼里发生了什么再决定吧”卫燃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电话另一头的夏漱石可不知道卫燃在忙什么,只是发来了一张图片之后说道,“接下来是建国之后了,这套房子在67年的时候分配给了一家国营单位当职工宿舍,79年春天,这套房子偿还给了一个叫做‘杨盼宜’的女人。
卫燃说着故意打了个哈欠,开启免提和录音之后点开了夏漱石发来的照片。
那栋房子,就是他帮着那位副官买下来的,或者是以那位副官的名义帮别人买下来的,我怀疑真正的买家或许就是那位美香小姐。”
压下心头的好奇,卫燃等穗穗起床之后,也再次化身司机,载着玩够了的姑娘们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回了白洋淀的姥姥家。
高星桥修建劝业场的时候资金短缺,都是他做中介,像麦加利银行借了50万这才盖起来。
转眼第二天上午,在机场附近的酒店里勉强休息了几个小时的卫燃驾驶着刚刚洗过的车子赶到了机场,汇合了以穗穗为首的四位姑娘,在周围人掺杂着羡慕的异样目光中走向了接机口。
这花坛周围砌着一圈形状并不规则,但每一个都能有西瓜大小的鹅卵石。花坛里面,除了铺着的一块块白色的鹅卵石之外,还能看到两个分布其间的石灯。
这张照片拍摄的是一张带有十字折痕的老海报,海报上是个穿着旗袍手拿小扇,脖子上还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的漂亮女人。
“正经历史档案上有关于那栋小楼的记载吗?”卫燃自动忽略了对方的调侃继续问道。
夏漱石说道,“根据我找到的历史档案记载,你那栋楼是1920年,一个贩运鸦片的英国传教士修建的,不过这栋房子在1930年就被出售了,买下房子的好像是张少帅的一个副官。”
夏漱石邀功似的说道,“当然,你可别以为找到这些资料容易,我跟你说,就刚刚说的那些可是废了老鼻子劲儿了,要不是看在上次你给我介绍那个富婆的生.”
看了眼裹着浴巾从洗手间里出来重新坐在自己腿上的穗穗,卫燃抱住对方的同时神色如常的追问道,“你还查到什么了?”
“津门名士叶庸方在1933年创刊的《风月画报》,内容以记叙平津沪三地妓女、舞女、女招待的生活为主。”
她不但会津门大鼓和京剧昆曲,还会弹钢琴,交谊舞跳的也非常好,甚至还会讲德语、英语和日语。
这次,夏漱石根本不等卫燃追问便补充道,“当然,档案里提到的并不多,只有几行字,大概记录着哪年哪月帮谁交易房产获利佣金多少这样的只言片语。”
“你想住在那?”卫燃笑着问道。
打开反锁的铁门,卫燃看了眼外墙上那块“一般保护等级”的历史风貌建筑公示牌暗暗摇了摇头,他虽然把收拾这小破楼的工作交给了父母,但前几天却也听二舅和老妈各自曾经提及过,为了能翻修这座破房子跑手续有多麻烦之类的抱怨。
“什么怎么处理?”正在走神的卫燃下意识的反问道。
“还有什么信息吗?”卫燃追问道。
夏漱石继续说道,“这个戴维斯在当时很有名,他爹是八国联军侵华的士兵,他自己也是个非常精明的商人。
只不过,这前后才四五天的功夫,当他把车子开到姥姥家门口的时候,车里的众人却远远的看到,路对面的小广场上已经搭起了一个戏台。
此时,这戏台上正有些画着脸谱的人穿着戏服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台边,还有些加一起恐怕都凑不齐满口牙的老头儿正哐哐锵锵的演奏着各式华夏传统乐器。
而在戏台薯和糖葫芦等等各种小吃的摊子。甚至,他还看到,就连姥姥他们村的村支书,都穿着一套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西服,正满面红光、唾沫星子乱飞的接受着县里电视台那位漂亮小记者的采访——那位漂亮的记者还是他初中同学呢。
“还真开始唱戏了?”卫燃和穗穗异口同声的嘀咕了一句,同时也各自降下了车窗玻璃。
当窗外的寒风吹进车里的时候,众人也听到戏台上摆着的音箱里冒出来一句悠扬的唱词——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除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
第1179章 贼惦记
当卫燃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将车子开进姥姥家的大院子里的时候,却发现不但两家四位老人不在,就连卫燃的父母也不在,唯一留下来看家的,也只有那只摇头摆尾绕着人打转的歪嘴哈巴狗。
根本不等车子停稳,穗穗和蔻蔻便不分先后的拉开了车门,各自带着卡坚卡姐妹和印第安女管家坦图以及新的跟屁虫陆欣妲,在叽叽喳喳的闲聊中离开院子,跑向了路对面热闹的戏台。
拉起手刹熄灭了发动机,卫燃从金属本子里取出怀炉点燃,随后将其揣进了羽绒服内兜里,这才推开车门把姑娘们的行李送进房间,随后才离开家门走向了对面。
对于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来说,远处戏台上那些大花脸小花脸们的唱词里藏着怎样的故事实在是提不起太多的兴致。
甚至因为这乡村草台班子过于业余,以至让唱词里带着些许的口音和错误,所以偶尔想听清唱的是什么都有些麻烦。
可即便如此,这少见的娱乐活动,还是引起了大多数村民的兴致,也同样引起了诸如卡坚卡姐妹和蔻蔻这样的老外们的注意力。
“两位姥爷好像也在戏台上唱戏呢?”穗穗等卫燃跟上来,凑到耳边说道,“我听七舅妈说的。”
“唱了几天了?”卫燃好奇的问道。
“好像是第三天了,前两天还去镇子上唱过呢。”
穗穗抬手指了个方向,“刚刚我看到我妈了,她说姥爷们明天还要去隔壁村唱呢。”
“卫燃,找你的电话。”老卫同志说着,已经将他的手机递给了卫燃。
“我哪知道?”
卫燃顺着穗穗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小姨周淑瑾以及阿历克塞教授此时正和自己的爸妈守着一张棋盘桌嗑瓜子聊天呢,那桌子上还摆着个大号茶壶和两个暖壶。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眼瞅着还有两三天就要过年了,总不能在这里守着那些东西。
同样,这也是卫燃的老妈对老卫同志唯一不满的地方——卫燃的老爸可是连结婚纪念日都不记得是哪天呢。
“卫燃同志?你在听吗?”电话另一头的警察叔叔催问道。
说起来,小姨和教授俩人早在新年之前可就回来了,只不过听姥姥说,这两口子回来之后没待多久就跑南方去玩了。
这无疑是个好借口,穗穗闻言也只能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万幸,虽然那些形如手提箱的油印机没了,虽然那些绕着承重柱摆放的铁皮柜子全都被打开,但那个隐藏起来的地下室入口,却依旧被他当初搬过去的铁皮柜子堵着。
抽出签字笔推开铁门儿,卫燃将车子开进去之后,先绕着这小破楼转了一圈,见他自己胡乱垒砌好的那扇窗子没有被拆开,其余地方也没有什么破损,这才拎着个强光手电筒迈步走进了房间里。
就在卫燃和穗穗躲在几个漂亮姑娘身后编排各自父母的时候,卫燃的老爹却站起身,一番左顾右盼的寻找之后,举着手机走了过来。
收起食盒,卫燃将手里剩下的这支勃朗宁小手枪摆在了桌子上,随后颇有些期待的取出了金属本子。
不幸中的万幸,听对方那意思,无论那个盗窃团伙还是警察,似乎都没有发现那个藏起来的地下室。可即便如此,却依旧让卫燃绷紧了神经。
“我的好外甥,或者我和你去怎么样?”阿历克塞教授和卫燃勾肩搭背的问道。
“路上慢点”
这唯一的优点,恐怕也是小姨唯一对教授挑不出毛病的地方了。
这毛坯房自然是没什么可丢的,也根本不用检查,所以他直接便走进了储藏间,一眼就看到了被砸开的地下室入口,以及撒落在房间各处的碎砖头。
“在,我在听。”卫燃立刻回应了一声,同时快步走回了姥姥家的院子,坐进车子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吵闹的锣鼓声。
卫燃疑惑的从自己老爸手里接过手机,“找我的电话怎么打到你那儿去了?”
穗穗一脸无奈的解释道,“就比我们早了不到两个小时到家的,他们似乎是去庆祝相识30周年去了。”
“怪不得这个时候才回来”
“回来了”
“完蛋!”
用了两个来小时再次赶到那小破楼的门口,卫燃不由的咧咧嘴,此时那扇锈迹斑斑的小铁门只是虚掩着,那锁舌上仅仅只别着一支签字笔而已。
“你留下来,哪都不许去!”阿历克塞教授都没来得及说话,周淑瑾便不容置疑的替他做出了决定。
“她们回来了?”
要不干脆借着这件事处理了算了?不不不,在那之前,无论如何也得先搞明白当初那栋小楼里发生了什么才行。
老卫同志倒是对卫燃格外的放心,只是显摆似的说道,“我那车可是穗穗出钱帮我买的,你可给我小心着开。”
卫燃摆摆手,“我自己跑一趟就行,今天晚上回不来明天上午也能回来,你留下来招待蔻蔻吧。”
而警察叔叔联系卫燃,自然也是为了让他尽快过去检查一下,那栋楼里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留下这位赵警官的联系方式,挂掉了电话的卫燃却是立马就坐不住了。
老卫同志说着将手里的炒花生分给了朝他打招呼的穗穗,笑眯眯的询问起了这几天玩的怎么样之类的话题。
无视了开始斗嘴的老爹和便宜老丈人,卫燃凑到穗穗的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快步跑进院子,回房间里拿上那个简陋的木匣电台,驾驶着老爹的轿车离开院子又一次跑起了长途。
见状,卫燃索性往远处走了几步,同时也对着手机说道,“我是卫燃,您是哪位?”
卫燃闻言立刻心头一沉,他自然是没有参与什么盗窃案件,但却立刻联想到了那栋小破楼的地下室!
至于对方把电话打到自家老子身上倒也不奇怪,那栋小楼划到自己名下的时候,卫燃留的就是自己老爹的电话,毕竟他平时不在国内,留了自己的电话也根本没有意义。
经过那位自称姓赵的警察叔叔的介绍,卫燃也大致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找我的电话?”
这一番连夜的讯问不但让这个盗窃团伙漏了底,而且警察还从他们的窝点里搜出来足足一面包车,从那条街另外几栋算是名人故居的小洋楼里偷窃出来的复刻文物。
让卫燃安心的是,这个团伙前脚刚刚用电镐凿开地下室,后脚就被投诉深夜施工扰民。
一手拿着一支枪左右看了看,他在一番思索之后,又将那支鬼子的二六式撅把转轮手枪丢回了食盒里——他可不想变成鬼子。
“不用”
沿着拆开的地下室入口再次走进半地室,卫燃一眼便看到了一台已经被拆下来几样零件的印刷机。
再看看台阶上散落的砖头和被灯光照亮的地下室,卫燃稍稍松了口气。
“用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半途凑过来的穗穗听卫燃解释完之后立刻问道。
电话另一头儿的人立刻说道,“我们这里是津门和平区公安局,现在这里有一起盗窃案件需要你协助调查一下。”
就不能让我消停的过个年吗
卫燃无奈的嘀咕了一句,将这柜子又挪回原处挡住了那道墙,随后转身走到了一张满是灰尘的办公桌边上,将手电筒挂在台灯上,取出食盒将藏在里面的两支小手枪取了出来。
“顺便找地方喝一杯?”卫燃笑眯眯的反问着对方。
虽然警察叔叔没提及是哪位住在附近的土豪大佬报警投诉的施工扰民,但却根本就不耽误警察叔叔把这几个大冤种给抓了正着。
简单的说,昨天晚上有个五人的盗窃团伙摸进了那座小破楼里,并且凿开了地下室的入口。
将这柜子一点点的挪开,当初他用水泥胡乱抹平的墙壁依旧平整而且也凝固的差不多了,显然,昨晚的毛贼并没有发现这里。
想到这里,卫燃推门下车跑出院子,找到坐在棋盘桌边的父母和教授小姨等人各自打了声招呼,并在还回手机的同时,将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顺便从老爹的手里要来他那辆四个圈的车钥匙。
卫燃笑着摇了摇头,别看教授那个酒蒙子各种不靠谱,但是在这种事儿上的仪式感可要比自己的老爸强多了。
“你好卫燃同志”
在他的注视下,这金属本子缓缓翻到了最新一页,那支羽毛笔也缓缓飘起来,在淡黄色的纸页上刷刷刷的开始了绘制。
在手电筒打出的光束下,纸页上渐渐出现了一支精致的小手枪。
只不过,这支手枪却被一支小手握着搭在了一条腿上,一条从旗袍的开叉处伸出来,似乎穿着丝袜的腿上。
最终,当这张图片绘制完成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身穿旗袍,并足斜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勃朗宁小手枪搭在腿上的漂亮女人。
这个女人一手握着那支贴着大腿的小手枪,一手夹着一支烟卷,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却是满满的轻蔑与高傲之色。
第1180章 入职面试
在卫燃的注视下,那支金属羽毛笔也在它自己绘制出来的漂亮女人之下,写出一行行的文字:
角色身份:贴身保镖卫燃
回归任务:
1、每天吸食至少一包前门牌香烟,购买至少一包骆驼牌香烟,完成所有情报传递工作。
2、通过入职面试,保护陶美香人身安全,获得进入叙情书寓地下印刷室机会。
3、存活至抗日战争胜利,
4、加入抗日杀奸团并协助陶灿华完成刺杀任务
5、拍摄至少四张合影,单次合影人数要求不少于五人。
这都什么坑人的任务要求在卫燃喃喃自语的嘀咕之中,刺目的白光也笼罩了他能看到的一切。
在这似乎可以淹没一切的白光之中,他也看到了这次能用的东西。这次,他能使用的武器虽然只有一把毛瑟刺刀,但其余没有杀伤力的道具却有不少。
这里面不但有得自芬兰的望远镜和极少有机会用上的急救箱以及古琴瑶光,而且还有金贵的双层食盒。
除此之外,他还在这刺目的白光中看到了禄来双反和来自招鲜战场的永备牌手电筒,以及来自列宁格勒战场的银制三件套——打火机、烟盒和怀炉。
如果小姐愿意把你留下来,以后也能攒下些钱娶个媳妇了,就算小姐没看上你,好歹也算有了件说的过去的行头,可以去劝业场试试能不能找个门童的营生。”
“手上有功夫吗?”美香姑娘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在这儿暗自编排姑娘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那位看起来绝对不到30岁的名妓美香姑娘不紧不慢的问道,“杨姨,这就是你的外甥卫燃?”
“好好吧”
这个全身脏兮兮的小伙子赤着脚,肩上挂着一个碎花布的包袱,身上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和一件黄白色带着汗臭味的破烂汗衫,在他的手里,还拎着一把二胡。
此时,自己正和一个看着也就十五六岁,身材干瘦的小伙子并排站在这颗银杏树能提供的仅有的一块树荫里。
“应该问题不大”卫燃微笑着给出了回答。
“杨妈,给卫燃在一楼安排个房间。”
那位杨姨微微躬身答道,“他是我亲妹妹的孩子,不赌钱不抽大烟,会开车会打枪,还”
“卫燃,你和我来。”杨姨说着,招呼着卫燃跟着他,来到了一楼的一个洗手间里。
美香姑娘重新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看向了一脸羡慕的姚灿华,“我听茉莉说,你会拉二胡,还会唱曲儿?”
再看看自己,卫燃暗自摇头,自己的状况并不比对方好多少,裤子破破烂烂的,上半身的对襟褂子也脏兮兮的补丁叠着补丁,脚上虽然穿着一双布鞋,但却已经各自张嘴露出了大脚趾。
没错,俩黛玉妹妹,左边那个是倒拔垂杨柳的黛玉妹妹,右边那个是弱柳扶风病弱西子的黛玉妹妹。
姚灿华?姚?!怎么姓姚?!
卫燃惊诧的看了眼那个手拎二胡的赤脚小伙子,压下心头的疑惑,迈步走上台阶,跟着那个佣人打扮的女人走进了小楼。
但很快,她便拍了拍手,格外满意的问道,“卫燃,你会什么乐器吗?”
“是,小姐。”
杨妈和那个瘦瘦小小看着恐怕都没成年的“黛玉妹妹”齐齐的应了一声,那位哑巴叔也拍着胸脯点了点头。
就在卫燃和那位“姚灿华”观察屋里的打扮的时候,那个中年女人也指着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看年龄能有三十六七岁,一脸凶相的男人介绍道,“你们喊他哑巴叔就可以,灿华,你跟着哑巴叔走。”
这洗手间里不但有抽水的马桶,而且还有个绿色的搪瓷浴缸,此时,这浴缸里已经放了多半满的水,旁边的台子上,还放着一盒香皂两块毛巾,外加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而在这台子的
“该你了”
“会一些防身的功夫”
那个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青涩小伙子却是连头都不敢抬,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会拉二胡,以前跟着我爹在北平的戏园子门口卖过艺,会京韵大鼓、天津大鼓、还会乐亭大鼓,老西路秦腔也能唱两段。”
“小姐爱干净”
当视野恢复正常,他最先看到的,却是一颗也就小腿粗,但却长的格外茂盛的银杏树。
都不等走出洗手间,他便注意到,在一楼的大厅里,正有个穿着白色旗袍、肉色丝袜和黑色高跟鞋的漂亮姑娘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套着金色烟嘴的香烟看着自己。
“需要我做什么吗?”卫燃没管那200大洋的工资,转而问起了自己的工作内容。
“您需要什么样的人?”卫燃不卑不亢却也面带微笑的问道。
险之又险的躲过这一脚,对方的拳头却已经打了过来。只不过,还不等这一拳碰到卫燃,哑巴叔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不但美香姑娘眼前一亮,就连已经换了一件灰色长衫,手里却仍旧拎着那把二胡的姚灿华,也诧异的看向了卫燃。
“说说你都会些什么吧”美香姑娘再次问道,“我这里不需要绣花枕头。”
她这边话音未落,原本和姚灿华或者叫陶灿华的小伙子站在一起的那位哑巴叔便大步流星的朝着卫燃走了过来,却是招呼都不打一个的抬脚便是一个呼呼带风的鞭腿。
姚灿华点点头,恭恭敬敬的朝着杨姨鞠了一躬,接着又礼貌的和那个脖子上带有恐怖疤痕的哑巴叔鞠了一躬算是打了招呼,这才跟着后者走进了一楼的一个房间。
此时,卫燃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修长的毛瑟刺刀,这柄刺刀宽厚的刀背便贴在他的心口处,那锋利的刀尖,甚至已已经顶起了上衣口袋盖子。
倒是右边那个姑娘,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瘦小柳叶弯眉,可以说,左边的姑娘有多爷们儿,这个小姑娘就有多漂亮。
当白光消退,他最先接收到的感官体验,却是炙热的温度和刺耳的蝉鸣,当然,还有从背后蒸腾而来的滚滚热浪。
“会交谊舞和华尔兹”
在这面镜子里,自己虽然长相没变,但却留着一个略显凌乱的普鲁士榛子头。
“杨姨,让他自己说吧。”
“这位是小姐的司机曹哑巴”
“杨姨”那个名叫灿华的小伙子一脸紧张的小声问道,“我茉莉姑姑呢?”
以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他还不忘放掉了浴缸里的洗澡水,并且拧开那个黄铜水龙头,接了一脸盆水先把浴缸冲了一遍,随后又给自己再次兜头盖脸的浇了一盆,这才拿起毛巾将身上的水渍擦拭干净。
“她在楼上呢”
这个漂亮女人自然是名妓美香,而在她的身后,还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姑娘。
这场较量如此快的开始又如此快的结束,不但那位哑巴叔惊出一身冷汗,仍旧坐在沙发上的美香姑娘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
“哎!我很快就洗好了。”
收回视线再看看四周,这个格外漂亮的小楼后面还有个后世没有的,似乎是锅炉房的小房间,就连那道在后世平平无奇的院墙,都被不知名的攀藤花卉遮盖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期间点缀的各色小花。
美香姑娘说完看向了卫燃,笑眯眯的问道,“你都会些什么?”
美香姑娘吐了个烟圈,继续慢悠悠的说道,“我需要一个即便面对日木鬼子也有胆子保护我,并且愿意保护我、有能力保护我的人。”
站在门口的杨姨低声解释道,“卫燃,等下好好洗个澡换上新衣服,这样至少能给小姐留个好印象。
他隐约记得,自己上次留这个头型好像还是在芬兰那座被暴风雪笼罩的猎人小屋里。
卫燃匆匆应了一声,同时也将自己的头凑到了墙上的那面镜子前面。
“每个月我给你开120大洋”
“会都会!”
左边那个姑娘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高少说能有一米七往上,整个人长的五大三粗膀壮腰圆,尤其那胳膊是一点不比卫燃的细,她那张脸虽然绝对算不上好看,但却隐隐透着一丝丝坚毅。
已经站起来的美香姑娘眉开眼笑的说道,“如果你确实像你说的那样会这么多东西,下个月开始我给你开200大洋。”
毫无疑问,这小楼不但外面比后世漂亮的多,这里面的装饰也格外的奢华。
用第二盆水冲干净了满身的泡沫,卫燃又额外搓洗了一遍,这才迈进浴缸,将全身浸在了温凉的水里。
“哗——!”
“日木鬼子眼瞅着就要打进津门了”
“跳舞呢?会跳舞吗?”美香姑娘的脸上在出现一霎那的失望之后继续问道。
“会”
就在他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身穿碎花蓝衣纯黑裤子,腰间系着白围裙脚上穿着黑布鞋,头上还包着个碎花蓝头巾,看年龄能有40岁上下的和善女人也从那小楼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远远的招呼道,“卫燃,姚灿华,你们进来吧。”
“保护我的安全,我只要离开这个院子,你就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卫燃如实答道,这俩他真的会——当初在红旗林场,挨着个踩那些学姐们的鞋子踩出来的。
美香姑娘干脆的说道,“秋实,去拿120大洋给卫燃,先把这个月的工钱发了。哑巴叔,等下开车带着他去史威格先生的洋行买把枪防身。”
那位被称为杨姨的女人面带和蔼笑意安抚道,“别紧张,让哑巴叔带你去洗个澡,再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才能去见小姐呢,到时候你也能看见你茉莉姑姑了,行了,快去吧。”
“没问题”卫燃痛快的点点头。
伸手拿起台子上放着的一把牛角梳子将头发梳了梳又抹上了一些头油,卫燃对着镜子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这才打开了洗手间的木门。
说到这里,杨姨根本不等卫燃回应便已经从外面帮忙带上了房门,同时不忘额外提醒道,“你洗的快点啊,别让小姐等久了。”
没敢过多的耽误时间,卫燃以最快的速度扯掉了身上的破衣服,又用一个脸盆从浴缸里舀出半盆水兜头盖脸的浇下来,随后拿起那块肥皂开始了搓洗。
说到这里,这漂亮姑娘又额外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人想辱我清白,你要么杀了对方去蹲巡捕房等着我赎你出来,如果杀不死对方,那就趁早杀了我。”
抬头看看周围,在那颗为他们提供了树荫的银杏树旁边不远,是一栋两层半的小洋楼。他几乎可以确认,这栋小洋楼就是后世自己得到的那一栋小洋楼。
“不会”卫燃摇摇头,“我嗓子不行,唱不了戏。”
如果让卫燃这个没文化的来形容,他只能说在看见这姑娘的时候,立刻便想到了红楼梦里的黛玉妹妹。
柚木的地板,精雕细刻的垂花门,欧式的家具和高大的座钟,乃至头顶嗡嗡嗡转动的老式吊扇和水晶吊灯,各处无不透着贵气和奢华。
看了眼一脸紧张的杨姨,卫燃不急不缓的答道,“就像姨妈说的,我会开车,还会用枪和骑马,还会些外伤救治。”
“会唱戏吗?京剧!”询问间,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美香姑娘已经站了起来。
“哑巴叔,试试他。”美香姑娘说完又看向卫燃,“不要伤了哑巴叔。”
但和后世相比,眼下这栋小楼可太漂亮了,不但外墙包着一层带有繁复雕花的汉白玉,而且一层挨着进门的台阶旁边,还有个在后世似乎已经被改成了房间的车库,那车库里,还停着一辆奶白色的复古轿车。
打开洗手间的窗子通风换气的同时,卫燃穿上一条用包装纸包裹着的四角白裤衩之后,又套上了黑色的中山装和白色的衬衣,最后穿好袜子,踩上了那双鞋帮足够包住脚踝的系带牛津靴。
抬头往上看,最顶层的三楼和后世相比,却有足足一半的面积是个花团锦簇的露台。
卫燃点点头,“会毛子的巴杨琴,也会口琴,还会用古琴弹几首曲子。”
“是”
“会京剧吗?”美香姑娘期待的问道。
“学偷学过”姚灿华怯生生的答道。
“先给我唱一段,如果唱的好你就能留下来。”美香姑娘说着朝杨妈使了个眼色,“杨妈,去安排卫燃吧。”
“和我来吧”
杨妈朝着卫燃摆摆手,带着他走进了一个守着小楼入口,而且窗户正对着小院大门的房间。
第1181章 沃尔克和小苏妈
“以后这个房间就是你的了,没有小姐招呼不许去楼上,其他的规矩等晚点和你说,你先熟悉一下房间吧,等下小姐忙完了,我再喊你出来。”说完,杨妈便退出了房间,顺便帮着卫燃带上了房门。
收起尚且反握在手里的毛瑟刺刀,卫燃靠着木头房门侧耳倾听着外面姚灿华正在唱的京剧,同时也在打量着这个能有20平左右的房间。
这房间里除了一个实木的衣柜和一张铺着凉席的铁架子床之外,头顶还有一台绿色的吊扇。在那张床的另一头,还放着个摆着台灯的床头柜。
除了不多的家具和脚下深棕色的柚木地板,这房间里还有个带垂花门的落地窗。
穿过落地窗上的木头门,外面还有个正对着小院大门的阳台,这阳台上还摆着一张竹木的躺椅和一张并不算大的木头小桌。
耳听着外面还在唱戏,卫燃迈步走到那衣柜边拉开柜门看了一眼,见里面空荡荡的根本什么都没有,立刻又快速的看了眼床底下以及床头柜的抽屉。
最后,他这才走进阳台,从金属本子里取出烟盒打开。
这个得自列宁格勒的银制烟盒总共能装下22支烟,原本里面自带的那12支法吸丝香烟早就已经抽完了,后来他自己装进去的华子也是一根都没带来,如今这里面剩下的,便只有一枚鹿角材质的烟嘴。
依次取出相机和医疗箱以及食盒、古琴和手电筒快速检查了一番,现实却让他狠的牙痒痒。
装在琴盒里的古琴瑶光自不必提,但相机里没有胶卷,食盒里空空如也,就连手电筒里都没装电池。
“对”卫燃起身应道,“你这里都有什么款式的手枪?”
闻言,卫燃将刚刚抽出来的第二颗香烟又放回了烟盒里,随后带着姚灿华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之后,将两人的东西一一拎了出来。
美香将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刚刚还在挑刺儿的小苏妈也跟着打了个哆嗦,总算止住了话头。
这里也是后世卫燃撬窗往地下室里钻的地方。只不过此时这里除了种着些小葱香菜之类的东西之外,其中一头还被后世没有的锅炉房给堵住了。
“我的德语名字是维克多,当然,你可以称呼我的汉语名字卫燃。”
茉莉朝伙计说完,又立刻朝着卫燃说道,“鞋子脱了放这里吧,本来就是从这家店临时拿的。”
和后世动辄能跑上一百多公里的车子不同,这个时代的车子,码表上最高时速也才五六十公里而已,这车子也根本没有安全带,甚至都没有靠枕。
曹哑巴闻言点了点头,同时也已经将一张纸票递了出去,并且顺势比划了个剪刀手表明了他要买的数量。
没敢过多的耽误时间,收好了接下来一个月的工钱,卫燃脱掉了上半身的中山装,又解开了白色衬衣的袖口挽起来,这才开门穿过一楼的客厅,径直走进了厨房里。
等卫燃也在副驾驶的位置坐好,曹哑巴立刻驾驶着这辆车子缓缓开出院子,慢腾腾的开了出去。
沃尔克说话间,从抽屉的最里侧摸出了一个纸盒子推给了卫燃,“你去过德国?”
杨妈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放下手里的菜几乎贴着卫燃的耳朵解释道,“茉莉是小姐八年前捡回来的,当时她正在七重天的门口要饭呢。那天还下着大雨,小姐看她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
小姐正愁的时候,当时已经靠小姐给的那五块大洋走街串巷的卖烟卷的曹哑巴看见了,上来就帮着修好了车,小姐索性就招他过来当司机了,也省的茉莉那姑娘每天开车都不敢往车库里倒。”
只不过,曹哑巴却并没有开门上车的意思,反而打着手势示意他跟着横穿了繁忙的马路,走进一家成衣铺子里,汇合了正在桌边坐着喝茶的茉莉。
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时代里,或许只有那些穿着西装,坐在黄包车上抽着雪茄的洋大人们,或许只有他们能从那些一脸近乎麻木的讨好,窝在他们的怀里任由他们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上下其手的旗袍姑娘身上,感受到所谓的浪漫吧。
这位小苏妈一手叉着腰,一手捏着个丝绸手帕,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道,“一个不会做西餐的土老妈子,一个三脚踹不出半个屁的哑巴,还有个比爷们儿还爷们儿的蠢丫鬟!好不容易有秋实这么一块宝,你还守着不让她去赚钱!你这败家的赔钱货呦——这俩爷们儿是谁!”
而那位名义上属于卫燃姨妈的杨妈,此时就坐在锅炉房门口的马扎上,正在忙着摘菜。
回答完了卫燃的疑问,杨妈这才狐疑的看着卫燃,“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过,这位洋行经理见卫燃没有回答他的反问,却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拿起那条相机,格外坦然的用德语解释道,“我可不是什么贵族,但是在这遥远的东方,伪装成一个贵族确实能让我更方便的做生意。
“姨妈,那就说说其他几个人吧,他们都什么来历?”卫燃顺势问道。
其实不止她听出来了,坐在餐桌边的美香也听出卫燃不是在开玩笑,所以在叹了口气之后还是摆了摆手示意卫燃收了神通,接着认真的说道,“小苏妈,民国十六年我就已经赎了身了,而且还是少帅做的保人,以后我这院儿里的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咱俩只要不撕破脸,我还是把您当亲娘,也不会忘了你对我的好。”
就在卫燃无端联想起老妈旅行社里的傅姨的时候,那个胖女人小苏妈也总算注意到了他和躲在他身后的姚灿华。
“当然”
“茉莉和秋实都是小姐救下的”
见状,卫燃立刻打开了房门,接着却发现那个名叫秋实的姑娘,正用一个木头托盘端着三个长纸筒站在门口。
说完,茉莉已经和曹哑巴各自重新点燃了一颗香烟,推开车门走出了车库。
这位洋行经理惊讶的看着正和自己握手的卫燃,这所谓的荣誉伤疤,其实就是喜欢动不动就决斗的容克贵族们在进行击剑决斗的时候,被对方用击剑刺伤脸颊留下的伤疤而已。
“你有什么要求吗?”沃尔克放下相机问道,“看在你会德语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个不错的折扣。”
如此慢节奏的赶路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便看到正前方的十字路口把角处,有座漂亮的建筑上写着“津门劝业场”的字样。
“给我拍照做什么用?”卫燃突兀的换上了德语问道。
浪漫?
然而,还不等他熄灭车子,却听后排车厢里的茉莉姑娘满是不情愿的说道,“小苏妈来了,早知道就不这么早回来了。”
“有点小”卫燃如实答道,脚上这双鞋确实有点小。
这厨房单有一个出入的小门,穿过那道小门便是房子背面,和院墙之间的狭小空间。
再加上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他这实际开起来,其实也只是用20多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在慢慢磨蹭罢了。
“我找的琴师和保镖”
“很贵吗?”卫燃谨慎的问道。
说完,茉莉姑娘又朝着卫燃问道,“你脚上的鞋穿着大小合适吗?”
卫燃一边将手里的这支小手枪拆开进行更加细致的检查一边说道,“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话,最好在两年之内让你的妻子和家人离开德国。”
等他们俩临出门的时候,那个名叫茉莉的姑娘也招呼着姚灿华起身,跟着一起出门,等哑巴叔从车库里开出来一辆奶白色的四门雪佛兰轿车,立刻带着身穿长衫和圆口布鞋的姚灿华钻进了后排车厢。
“都说了会给你一个还算不错的折扣的,所以不会很贵。”
“小伙子,来这边。”卫燃朝着那个小伙子招了招手。
等那伙计给卫燃也量完了并且约定好什么时候送上门,茉莉和曹哑巴却又带着他们二人走进了离着不远的一家理发店,给他们各自剪了了干脆利落的寸头。
几乎在看到这座建筑的同时,曹哑巴也示意他在前面左转向。
“你知道荣誉伤疤?”
“可不”
等各自采购齐了需要的东西再回到史威格洋行门口的时候,曹哑巴却让卫燃坐进了驾驶位。
“小姐不许我抽烟”姚灿华赶紧摆手拒绝道。
茉莉却并不急着推开车门,只是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她除了给小姐介绍客户之外,老是想着骗秋实去接客呢。”
“小苏妈是谁?”
“伙计”
顺便看了眼对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卫燃看向对方捧着的托盘,伸手从左边拿起了两个纸筒和两张被纸筒压着的纸币。
“保镖”
这一个长纸筒里,卷着整整50枚袁大头,再加上那俩10元面值,画着孙先生的绿色纸票,倒是正好120块钱。
这还没完,接下来,这俩人还带着他和姚灿华买了些诸如毛巾袜子剃须刀之类的生活用品,当然,这些东西就要他们俩自己出钱了。
闷热的车厢里,卫燃看着车门外的世界不由的叹了口气,沿途各式漂亮的西洋建筑,和时不时出现的各色洋人以及叮叮当当的电车,似乎都透着一种忙碌的繁华之像。
杨妈拿走了卫燃手里的豆角,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小姐是个爱干净的人,皮鞋必须每天擦,进门之前必须噌干净鞋底再进来。
“卫燃,送客!”
姚灿华颇有些自卑的解释道,“小姐说我二胡拉的不行,唱的戏也没有全的,我整个人就嗓子还值些钱,得好好珍惜。”
“这粗活不用你干”
卫燃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腰,换上汉语问道,“您是美香小姐的朋友吗?”
毫无疑问,荣誉伤疤也成了平民对容克贵族们的调侃,哪怕后者把那些刺伤当作了荣耀。
虽然这种伤疤不是百分之百每个容克贵族都有,但至少在一战和二战时期,德国军队里那些脸上带伤的却百分之百都有容克贵族的血统。
卫燃笑着应了一声,等这个估计也就和陆欣妲差不多大的姑娘转身走向茉莉姑娘和姚灿华之后,这才关上门,将手里拿着的两个长纸筒撕开。
“记着了”卫燃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低声问道,“小姐哪天生日?”
“一包前门,一包骆驼。”卫燃说着,也递了一张刚刚买东西找零剩下的两元纸票递了出去。
但这个世界绝非后世那些脑残妹妹们向往的浪漫民国时代。
坐在后排的茉莉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要仙女牌的,卫燃,请我吸两包烟可以吗?”
“来了!您要什么烟?”这小伙子从车头方向绕过来热情的问道。
他更能看到,这炙热的天气里,还有些半大孩子或是在忙着售卖报纸,或是在售卖烟卷,又或者正像大人一样,做着繁重的体力活。
维克多,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就在叙情书寓。好了,可以站起来了,你还需要一支手枪对吗?”
等到卫燃操纵着车子停在了劝业场的门口,曹哑巴却降下车窗,将手塞进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说到这里,杨妈从自己的围裙兜里摸出一块银壳怀表给卫燃看了看,接着又收回去说道,“小姐是个守时的人,这表每天早晨起来就要先和一楼的大座钟对表,可千万不敢让它走慢了。
闻言,卫燃立刻站起身,跟着站在门口的哑巴叔就往外走。
“小姐虽然好说话,但她的事平时少打听。”杨妈低声嘱咐道。
收回视线走进洋行,卫燃在曹哑巴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见状,那小伙子立刻接过钱,从木头匣子里拿了两包烟并且附送了一包火柴顺着车窗递了进来。
“在那张椅子上坐好”这个金发白人说着,已经拿起了一台原本放在桌子上的相机。
“你会德语?”
街上那辆慢腾腾的电车里挤满了人,外面还有不少“挂票”,路中间指挥交通的警察,动不动的也会挥舞着手里的警棍给那些不守规矩的黄包车夫来上几下,以至于一时间竟让他恍惚间有种身处印度孟买街头的错觉。
卫燃熄灭发动机好奇的问道,他刚刚同样注意到了门口停着的黄包车,也注意到了刚刚站在小楼入口台阶上的那个胖女人。
“你要来包烟吗?”卫燃赶在姚灿华下车之前问道。
更何况,他这次进入这个历史片段虽然因为几个毛贼提前了,但他该做的准备可不少。
他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虽然自打大学毕业他就没正经上过班,但他可没听过哪位老板先发工资再让人干活的——他们能不压一个月工资就不错了。
“你这死丫头!你看看你捡来的都是什么缺胳膊少腿儿的东西!”
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当时她挣开她爹就想投了海河自尽。也得亏了当时我和曹哑巴替小姐办事路过,这才顺手把她给救了回来。”
说到这里,茉莉好心的提醒道,“小苏妈嘴里肯定崩不出好屁,等下无论她说什么,你们俩就听着就行,实在不想听了就抽烟,她闻不了烟味,一有烟味就咳嗽。”
在卫燃纷飞的思绪中,曹哑巴也将车子开到了一家洋行的门口。
“也是小姐捡回来的?”卫燃诧异的问道。
在曹哑巴的招呼下,卫燃推门下车,跟着对方走向了洋行大门,倒是坐在后排车厢的茉莉和姚灿华并没有跟着,她们横穿马路走向了对面的一家只有汉字招牌的成衣铺。
他这边还没量完,姚灿华也换了一件相对更加合身的长衫从里面走了出来。
“阴历七月二十五”杨妈下意识的答道,“不过小姐过的是西历生日,每年的9月9号。”
“当然可以”卫燃格外痛快的点了点头。
“看在你愿意给我个折扣的份儿上”
“随便问问”卫燃插科打诨的转移了话题,同时暗暗嘀咕了一句“果然是个处女座!”
至少他清楚的知道,早在1935年的年底,官方可就禁止银元流通了。即便如此,这位美香小姐还是坚持用货真价实的袁大头发工钱,这可真的算是良心了。
一路畅通无阻的将车子开回那座小洋楼,卫燃熟练的倒车进院之后径直倒进了车库里。
“曹哑巴可不一般”
“20支的吧”卫燃随口答道,这吸烟可是金属本子给的任务,他可不敢赌每天少抽10颗烟会不会惹那本祖宗不开心。
卫燃和对方握手的同时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你是容克贵族吗?我怎么在你的脸上看不到丑陋的荣誉伤疤?”
“秋实呢?”卫燃追问道。
这个白人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招呼着卫燃跟着他离开办公室,踩着楼梯来到了二楼,走进了一个并不算大的房间。
正在吃饭的美香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随后说道,“秋实,去把瑶琴拿来,让他们俩各自弹一段让小苏妈妈听听。”
这白人诧异的看向了卫燃,接着却放下了手里的相机,主动朝着卫燃伸出手,用德语自我介绍道,“我是沃尔克·冯·史威格,这家洋行的经理。”
“是美香小姐告诉你的吗?”沃尔克笑着问道。
闻言,卫燃看向副驾驶的曹哑巴,后者却只是点了点头,却是根本没有指路的意思,显然依旧是在考校卫燃呢。
杨妈解释道,“小姐需要个会吹拉弹唱的,茉莉就把她侄子找来了。我听说那孩子他爹春天的时候就害风寒死了,那时候他还在戏班子里打下手呢,还是前段时间茉莉陪小姐去听戏才认出他来。”
“为什么?”沃尔克不解的问道。
接过对方的找零,这位沃尔克还递给了卫燃一支银壳怀表,听他那意思,似乎这也是那位美香小姐在刚刚打来的的电话里让他帮忙准备的。
没有过多的耽误时间,卫燃告别了这位沃尔克,下楼汇合曹哑巴离开了这家洋行。
“啪!”
见卫燃过来,杨妈立刻从身旁拿起一个马扎递过来示意卫燃坐下,一边忙着一边欣慰的说道,“小姐对你非常满意,你可要好好干。另外你也得记住几条规矩。”
再看看这托盘右手边,那里同样用一个长纸筒压着两张纸币。
这小苏妈是个老鸨子,但她年轻的时候却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自然听出来卫燃是真的在让她二选一,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威胁。
“华夏人似乎更喜欢勃朗宁和毛瑟的产品”
各自拎着东西离开车库,卫燃在刚刚走进小楼的时候,就听一楼的会客厅里,那个穿着上衫下裙,身材圆润的仿佛个葫芦似的小苏妈正用尖利的嗓门儿数落着坐在餐桌边慢悠悠吃饭的美香。
“她是那个小伙子的姑姑?”
小苏妈一百个不乐意的打量了一番卫燃和姚灿华,没好气的说道,“不行不行,这俩都不行,你这书寓里不能再有男人了,尤其大个儿的这个,这长的这么俊,难免让那些奔着你来的恩”
闻言,卫燃听从对方的安排,脱了脚上的靴子,在那个看着也就十六七的小店员的帮助下,换了一双稍微大半个号的同款中帮靴子,又额外拿了一双替换的同款靴子和一双千层底的圆口布鞋。
他前脚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回金属本子,身后的房门也被敲响了。
这家洋行上除了用汉字写着“史威格洋行”之外,还用德语写着“史威格商贸有限公司”的字样。
将这两包烟和那小贩送的火柴递给了身后的茉莉,卫燃不紧不慢的撕开那包前门牌的香烟,接着又借着衣兜的掩护取出银制烟盒,将其装了进去。
杨妈解释道,“小姐心善,当时看曹哑巴在劝业场要饭,就赏了他五块大洋,后来有一次小姐的车刚开到中原公司门口就坏了,茉莉那姑娘虽然也学会了开车,但她可不懂修车。
浪个J叭漫,这个时代的华夏人哪有什么浪漫?
他能看到的,只有那些面带菜色的年轻姑娘或者妇人为了活下去,站在一块块“八毛随便”、“六毛随便”甚至“四毛随便”的牌子下,期待着那些在大太阳下还要做着繁重体力活的苦力能有时间和多余的钱照顾一下她们的生意。
“再给他拿两双皮鞋,还要这个样式的。”
见状,这小伙子才接过钱捡了两包烟和一包火柴递给了卫燃。
“听什么听!听什么听!”
“去吧!”杨妈立刻催促道,“跟着你哑巴叔去置办东西吧。”
他还能看到,那些近乎随处可见的大烟馆门口蜷缩着一个个骨瘦如柴的烟虫子,他们在周围人避之不及的目光中,努力张大嘴巴呼吸着,似乎在奢望能从那些已经不许他们进入的大烟馆里闻到些“二手烟”。
等这三老烟枪各自点燃一颗套上烟嘴的香烟,这车子里也立刻变的仿佛熏肉的烟窑一样,至于唯一不抽烟的姚灿华,自然是唯一的一块等着被熏熟的鲜肉了。
“我已经三年没有回去过了”
站在门口的秋实姑娘扬起秀气的下巴朝双手托着的木头托盘示意了一下。
闻言,卫燃面带古怪之色的笑了笑,随口胡诌道,“两年前我曾在克虏伯工厂聆听过屙道夫先生的演讲,他是位非常有感染力的绅士。”
沃尔克说着,却伸手拉开了一个抽屉,格外得意的炫耀道,“但我确实有PPK,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支?额外附赠两个弹匣和两盒子弹。”
闻言,曹哑巴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卫燃,随后用手比划了个手枪的形状,接着却又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一个证件给对方看了看,随后又一次指了指卫燃。
见对方一脸考校,卫燃将手上拎着的东西递给后排的茉莉,启动了车子之后,在这略显混乱的街道上,按照曹哑巴的指挥开始了快乐的无证驾驶。
还敢什么,小苏妈却是说不出来了,因为此时不但有一支修长锋利的毛瑟刺刀已经贴在了她的脖子上,而且卫燃的另一只手,也已经从后腰处拔出了一支PPK小手枪,压下击锤之后,用泛着油光的枪口,顶住了她同样泛着油光的太阳穴。
“后世的资本家还不如这个时代的寂女呢”
收拾完了脚上的,那伙计又从里间请来一个看着能有四五十岁的裁缝,帮着卫燃仔细的量了量尺寸。
沃尔克先朝着卫燃按下了快门,随后这才解释道,“美香小姐是个非常不错的舞伴,而且是位非常有耐心的汉语老师。
杨妈的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他好像以前是张大帅的通信兵,张大帅退回东北的时候,他出公差被派到了津门,后来张大帅被炸死了,他也被人抓去差点打死,还伤了嗓子。”
“什么规矩?”卫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帮着对方择菜。
卫燃嘟嘟囔囔的将那两张绿票揣进兜里,顺便又取出食盒,将那些银元丢了进去。
“您的妻子是犹太人吗?”卫燃说话间已经打开了纸盒,从里面拿出一支PPK小手枪和两个带有小拇指托的弹匣。
卫燃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接过子弹的同时,也将自己需要的胶卷和电池型号以及数量报给了对方。
他这边忙活的时候,曹哑巴和茉莉差不多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那丫头一样是个命苦的,去年八月节,她爹想把她卖到妓院里换点烟钱,那丫头别看长的柔柔弱弱,但性子可是烈的很呢!
沃尔克见卫燃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索性一边翻找出几盒子弹递给卫燃,一边跟着一起转移了话题问道,“你需要什么型号的胶卷和电池?这些东西刚刚美香小姐打来的电话里并没有提过,所以需要你自己付钱。”
“朋友?算是朋友吧”
“为什么不许你抽烟?”卫燃说话间推开了车门。
根本没有让他等待多久,沃尔克便取来了他需要的东西,并且收下了卫燃手里的那两张纸币。
“杨妈在厨房等你呢”秋实稍稍压低了声音,同时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厨房的方向示意了一番。
“差不多了,回家吧。”茉莉一边教姚灿华摇下车窗一边说道。
“卫燃大哥,左边是你这个月的工钱,一共一百二十块大洋。”
沃尔克感慨的说道,“我的妻子一个月前才登上回国的船,但我却已经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
“我等下就过去”
好了,快坐下吧,我要给你拍一张照片,等过几天你就能得到一本可以在租界里使用的汽车驾照了。对了,你是美香小姐的什么人?”
这点儿小考验自然难不倒卫燃,这个时候的津门再怎么使劲儿也远不如后世繁华,更何况卫燃一直在留心周围的环境,又怎么可能迷路。
“给我也来两包”
很快,一个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小家伙便抱着个烟卷匣子跑了过来,格外热情的问道,“曹大叔,还是骆驼烟吗?”
还不等卫燃继续问,那位曹哑巴也敲了敲厨房的门。
衣服也要每天换绝对不能带着汗味,等下你哑巴叔会带你们去置办几套衣服,到时候还会给你买块怀表。”
“购买武器的钱美香小姐会在月底一起支付的”
另外,这书寓里最大的规矩是不许耍钱不许饮酒更不许碰大烟,只要发现就得被辞退,你可记住了?”
“那哑巴叔呢?”卫燃追问道。
很快,便有个看着三十来岁,穿着白西装的金发白人走了进来,热情和曹哑巴握了握手之后用还算标准的汉语问道,“是美香小姐想要见我吗?”
“保护嗓子”
视线越过这个长的颇为漂亮的姑娘,卫燃却刚好看到名妓美香正独自沿着木头楼梯往楼上走着,而刚刚还在唱戏的姚灿华,正和那个名叫茉莉的粗壮姑娘坐在一张桌边低声聊着什么。
“和我来吧”
卫燃却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慢悠悠的组装好了那支被他拆开的手枪,“这支枪我需要支付多少钱?”
“那可不是”
见状,车子外的小伙子立刻又拿了两包仙女牌香烟一包火柴,连同找零一起递给了开车的卫燃。
“嘿!你个浪蹄子,还敢.”
“你这里有胶卷和电池卖吗?”
茉莉招呼了一声店里的伙计,随后指着卫燃说道,“给他量一量尺寸,做两套中山装五件衬衫。”
“前门牌有10支装有20支装的,您要”
“PPK有吗?”卫燃随口问道。
“小苏妈是小姐以前的鸨母”
“你自己走出去还是我把你切碎了一块块的扔出去?”卫燃贴着小苏妈的耳朵笑眯眯的道,后者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心惊胆颤的瞟了一眼笑眯眯的卫燃,这小苏妈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问道,“那秋实姑娘和.”
“你就别想打秋实的主意了”
美香慢条斯理的点了颗烟,“至于你说的那个日木商人倒是可以见一见,明天吧,今天我没心情。”
“明天,那就明天!”
小苏妈再次扫了眼一直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卫燃,蛮横的扒拉开挡着门的姚灿华,拎着个小包快步走了出去。
第1182章 地下室
目送着小苏妈穿门过院直到坐上了那辆在门外路边等着她的黄包车,美香这才叹了口气,朝着卫燃说道,“以后对小苏妈尊重一些,不要真的伤了她。”
“好”卫燃点点头应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还替小苏妈说话?”刚刚一直躲在美香身后的秋实小姑娘撅着嘴儿问道。
“她救过我的命啊”
美香叹了口气,却是没有继续解释,只是笑着起身说道,“茉莉,哑巴叔,你们和卫燃还有小姚坐下来吃饭吧,杨妈给你们留着饭呢。等吃完了饭歇一歇,两点半的时候,茉莉你带着他们去练功房。”
“是”
茉莉应了一声,顺便还不忘掏出一包让卫燃帮忙买的香烟递给了美香。
目送着美香带着秋实款款上楼,卫燃和姚灿华这才重新拎起各自的东西返回了属于他们的房间。
相比后世,这一楼的佣人房并不算多,曹哑巴占了一间紧挨着车库的房间,卫燃占了挨着大门而且正对着院门的房间,至于姚灿华,被分配的却是挨着储藏间的一个窗子朝东的房间。
从他这房间里,透过窗子刚好可以看到外面那颗挺拔的银杏树。甚至卫燃更知道,后世的陶灿华老爷子,就是在二楼同一个位置的房间里过世的。他相信,那绝对不是巧合。
帮着姚灿华把买来的各种东西放下,卫燃干脆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反锁了房门。
拉上厚重的窗帘挡住外面的阳光,卫燃以最快的速度给相机装上胶卷,手电筒装上电池,接着又取出食盒,将备用的胶卷和电池以及多余的子弹全部装了进去。
这一起被他放进食盒里的,还有他花钱买来的一大包红糖以及半斤茶叶和一小包盐——他真的被饿怕了。
没有过多的耽误时间,卫燃换上更加轻便透气的千层底布鞋,这才开门回到客厅,在茉莉姑娘的招呼下坐在了餐桌上。
这一桌子人里,曹哑巴自不必说,他要是能说话,恐怕楼上的美香小姐都要跑下来看稀奇。
姚灿华这小伙子木讷的性格中带着这个时代的国人难以避免的自卑和怯懦,他连头都不敢抬,吃饭也只是吃身前的那一盘,自然不会开口聊天。
至于同样坐在餐桌上的茉莉,这壮姑娘手里拿着俩被捏在一起的白面馒头,另一只手里的筷子和挖掘机一样就没闲下来的时候,自然更没功夫说话了。
唯一有可能愿意和急于获取情报的卫燃聊聊的杨妈,在将给他们留的饭菜端上来之后,却已经打着哈欠上了二楼,显然是准备休息一会儿了。
略显沉默的吃完了午餐,茉莉和曹哑巴在放下筷子之后各自摸出个手帕擦了擦嘴,随后又动作一致的各自从兜里掏出了他们的烟盒。
同样吃完了饭的卫燃见状,同样也从兜里摸出了不久前买的一块深灰色手帕仔细的擦了擦嘴,随后取出烟盒抽出一颗前门牌的香烟,慢条斯理的套上烟嘴,又取出打火机将其点燃。
当一张桌子上有三个大烟枪的时候,同样才刚刚吃饱的姚灿华却是坐不住了,起身主动帮着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随后便逃进了他的房间里。
“两点二十五的时候出来,记得提前洗个脸精神精神。”
茉莉赶在姚灿华关上房门之前说道,“其他的事都好说,小姐最讨厌不守时和不爱干净的人。”
“我知道了姑姑”姚灿华关门之前老老实实的回应了一声。
“我也不会晚的”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兜里的怀表,和客厅里的座钟对了对时间,猛嘬了一大口烟问道,“小姐平时经常出门吗?”
“不是经常出去”
茉莉在喷云吐雾中小声回应道,“除了参加舞会和牌局,也只有尚五块来津门唱戏的时候,小姐才会出门出的勤。”
“尚五块?”卫燃愣了愣,“你是说尚小云?”
“全津门谁不知道我们小姐仰慕尚小云”茉莉话音未落,曹哑巴却清了清嗓子,显然是让茉莉管住嘴。
“这有什么的”
茉莉不以为意的掸了掸烟灰,起身坐在了之前姚灿华坐着的位置,探着身低声说道,“我和你说,尚小云以前救过小姐的命呢!”
“还有这事儿?”卫燃故意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不行,这事儿不能和你说。”茉莉最终还是在曹哑巴直勾勾的眼神中选择了暂时对卫燃保守秘密。
“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卫燃主动的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心,最后嘬了一口烟屁股,将其从烟嘴上揪下来丢进了烟灰缸,起身一边往属于他的房间里走一边说道,“我去眯一觉。”
没看身后那俩人,卫燃径直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接着却立刻将耳朵贴在了房门上。
只可惜,茉莉和曹哑巴明显没什么可聊的,所以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打开头顶的吊扇,卫燃脱了身上的白衬衣躺在床上,却只是闭目养神根本没敢睡过去。
等到下午两点二十,掐着点起来的卫燃重新穿好了晾在阳台上接受太阳暴晒的衬衫,又踩上了那双皮鞋并且蹭干净鞋面上的灰尘,这才拿着一条白毛巾打开了房门。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姚灿华房间大开的房门,以及房间里坐在床边,明显是等着“集合”的姚灿华。
和对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卫燃走进了洗手间撒了泡尿,顺便还对着水龙头洗了个脸。
等他出来的时候,姚灿华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了,而那木制的楼梯上,也传来了脚步声。
将刚刚用水投过的毛巾缠在手腕上握住,卫燃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一番衣领,接着便看到茉莉独自走了下来。
“去换布鞋”茉莉看了眼卫燃说道。
闻言,卫燃转身走回房间,脱了皮鞋换上了布鞋。
“和我来吧”换了一身宽松的丝绸衣裤的茉莉话音未落,已经迈步走向了挨着厨房的储藏间。
跟在茉莉身后走进储藏间,卫燃却不由的挑了挑眉毛,这哪是什么储藏间,这分明是个化妆间。
在这个房间里,两边靠墙的位置各有一排长桌,墙上则是一块块拼起来的玻璃镜子,而在头顶上,则是两根日光灯光和一个用细铁链悬吊着的煤油汽灯。
而在正对着房门的房间尽头,便是一扇装了金属防盗格栅的窗子,离着这窗子不过半米的地面上,便是根本不做掩饰的地下室入口。
和后世不同,这条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上不但铺着厚实的柚木地板,而且楼梯另一侧还多了一道似乎是木板做的隔断墙,以至于站在楼梯上根本看不到地下室里的情况。而且在楼梯尽头,还挂着一道厚实的棉布帘子。
而在另一侧的墙壁上,还有几个细长的窗子提供着仅有的照明亮光。
只不过,这些窗子用的都是带有漂亮花纹的玻璃,所以虽然光能进来,但却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一路下行,直到穿过那道厚实的可以当被子盖的棉帘子的时候,卫燃也立刻感受到了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难得的凉爽。这毕竟是地下室,当然要比地上凉快的多。
虽然是地下室,但是得益于三面都开着好几扇带有纱网的窗子,这里面的采光和通风倒是都很不错。
再看看下来的楼梯一侧的木板隔断,卫燃却不由的愣住了。那哪是什么隔断?那完全就是一面大镜子!
这面镜子不但上下直通天花板,而且宽度也仅仅只是在楼梯尽头留出了一个也就两米宽通道供人出入。
这么大一面镜子,自然不可能是一整块玻璃做的,而是一块块一米宽两米长的玻璃拼接起来,那拼接的缝隙处,似乎还夹着一层擦拭的格外光亮的锡皮。
而每四块玻璃的交界处,还有个或许是白银材质,形如莲花的金属钉用作固定。
别说在这乱糟糟的民国时代,即便是后世,这么大一面玻璃镜子恐怕都要不少钱。
可是这不就挡住那个隐藏起来的地下室的入口了吗?
卫燃看向出入口处这面超大号镜子的边缘,厚实的实木边框能有胳膊粗细,其上还雕刻着精美的基督教纹饰,但它却也被楼梯的金属扶手拐弯处恰巧挡住,那楼梯扶手上,甚至还用显眼的白边红字写着“当心磕碰”的字样。
收回视线,卫燃最后低头打量了一番脚下擦拭的格外干净的木地板,这才转移注意力看向了其他的布置。
别的不说,在地下室的正中央,那四根粗大的承重柱中间,却是个高出地面不足半米的正方形小舞台。
而在周围一圈靠墙的位置,最显眼的莫过于一个木头架子上挂着的几套戏服,这些戏服里,最吸引卫燃注意的,自然是那套昭君戏服。
除此之外,地下室入口斜对面的最深处,竟然还靠墙摆着一架后世没有的风琴。
除了这些东西,离着稍近一点的位置,还贴墙摆着几张桌子,上面有的放着暖壶和茶具以及洗好的水果。相隔两把椅子的另一张桌子上,还摆着一台唱片机和一台木头外壳的收音机。
此时,美香便坐在放着收音机的桌子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西瓜,而在那个小舞台上,同样换了一套衣服的秋实小姑娘,正满头汗水的保持着朝天蹬的姿势咬牙坚持着。
瞟了眼承重柱上的挂钟,美香抬手指了个方向说道,“那边的琴桌上有一床琴,灿华,卫燃,你们俩各自挑一个自己擅长的曲子弹给我听一听。”
闻言,姚灿华下意识的看了眼茉莉,见后者朝着他点点头,他又看向了卫燃了。
“你先来吧”卫燃拱拱手随和的说道。
闻言,姚灿华这才迈开步子走了过去,撩起长衫盘腿坐在琴桌后面,根本不做任何的准备便流畅的弹起了广陵散。
卫燃虽然没有系统的学过乐器,但他却也能听出来,此时才十六七岁的姚灿华演奏的这曲广陵散比后世的陈广陵强不强不好说,但绝对比陈广陵的儿子陈洛象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等到一曲终了,茉莉立刻低声问道,“小姐,我侄子弹的怎么样?”
“这个年纪能弹成这样已经很好了”美香一边用湿毛巾擦拭着双手一边说道,“不过他的嗓子更好,去弹琴实在是糟践了。”
说到这里,美香笑眯眯的看向卫燃,“该你了”。
“弹得好有奖励吗?”卫燃一边问着,一边走向了那张琴桌。
“呵!”
美香倒是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毛巾,翘起二郎腿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说道,“你要是弹得比灿华好,我就和你跳一支舞吧。”
“这也算奖励?”卫燃说话间已经坐在了琴桌的后面。
“在七重天,和我跳一支舞至少要一百大洋,这还不算奖励吗?”美香笑眯眯的问道,但她的语气里却并没有丝毫的炫耀,反倒带着淡淡的嘲讽。
“舞我陪您跳,另外让我给您照张相怎么样?”卫燃在按住琴弦的同时问道。
“你还会照相?”美香诧异看着卫燃。
卫燃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也用这床琴弹起了姚灿华刚刚弹奏过的广陵散。
等到一曲终了,姚灿华已经瞪圆了眼睛,美香小姐则在卫燃走回来的同时突兀的说道,“所以杨妈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杀过人?”
“她怎么和您说的?”卫燃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笑着问道,却是丝毫没有作为“下人”的自觉。
“杨妈说你留过两年的洋,还在上海滩混过帮派,后来失手杀了人这才逃回来。”
美香的语气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但里面却藏着隐隐的认真,“我都在考虑要不要用你了,你这样的保镖太危险了。”
“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卫燃顾左右而言他的算是给了个回答。
“请我跳支舞吧”美香笑眯眯的说道。
让卫燃没想到的是,她话才说完,五大三粗的茉莉姑娘竟然迈步走向了那台风琴,流利的弹奏起了门德尔松的春之歌。
见卫燃一脸诧异,美香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豪之色,同时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回过神来,卫燃微微躬身请舞,拖着对方的手往地下室中间走了几步。
伴着茉莉独奏的钢琴曲,卫燃和这位民国名妓美香跳完了一支舞,并在最后规规矩矩的完成了谢舞。
“还算不错”
美香满意的说道,“茉莉,邀请谷小姐还有冯先生他们明天晚上都来家里跳舞吧。”
“是,小姐。”茉莉起身应了一声,径直走向了地下室的外面。
“你真的不会唱戏?”美香颇有些期待的朝卫燃问道。
“真的不会”
卫燃摊摊手,他倒是希望那破本子能教会自己唱个戏唱个歌什么的,这样总不至于跟着穗穗去KTV的时候只能嗑瓜子。
闻言,美香却没有说些什么,更没有提及是否同意卫燃给她照向,以及相机从哪来的问题,只是扭头看向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的姚灿华,“灿华,你会昭君出塞这一出戏吗?”
“我在戏班子里学的丑角”姚灿华老老实实的答道,“自己练过,没登过台。”
闻言,美香看向了仍在舞台上练习着基本功的秋实,“秋实,今天你来当马童吧。”
“姐姐这是要把我翻死吗?”
本就满头汗的秋实小姑娘说了一句卫燃听不懂的话,转而问道,“还是清唱?”
“难道我还去给你请吹鼓吗?”
美香没好气的捏了捏秋实的耳朵,却是全然不顾看热闹的卫燃,招呼着姚灿华便登上了地下室中央的小戏台。
稍作准备,姚灿华开口唱道:“败北皆因无战将”
这仨人在台子上搭戏,掺合不上的卫燃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拿起一角西瓜啃了一口。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西瓜籽儿多不说,而且真的没有后世的西瓜甜。
虽然西瓜不算甜,台上那仨人儿唱的好不好,自己也实在听不出来。但不管怎么说,这地下室总比楼上凉快的多,而且吃着老板的西瓜,听着老板给自己唱戏,这种好事恐怕那些花50大洋只为了和美香聊一个小时的骚客们都不一定享受的到。
在享受之余,卫燃却也在暗暗琢磨另外两件事。
其一就是那个藏起来的地下室什么时候能进去以及怎么进去。
其二嘛,眼下已经是1937年的7月24号,这是他午饭前出门的时候,从一张正在售卖的报纸上获得的准确时间。换句话说,眼下距离津门沦陷只剩下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可再想想那扯淡的回归任务,卫燃却不得不关注眼下另一件更加紧迫事情,这距离天黑最多也就还剩下五个小时,他今天还有十几颗烟没抽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