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半个月的变化
3月15号上午,卫燃掐着点准时赶回了红旗林场,接受着诸位老师排着队的改造。
相比年前的课程,如今占据卫燃大部分时间,都是各种理论课程。这些课程有的需要他深入学习并且做到得心应手,比如进阶的地形课程、心理学课程乃至一些实用性极强但却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化学课程等等。
但有的课程,却只需要他大概了解就可以轻松通过,这些看似没什么用的课程则大多是一些欧洲神话和宗教史、哲学、乃至一些植物学、昆虫学的东西。
不过,这些需要动脑的理论课程却远远不是最让卫燃头疼的,无论是隔一天上半天的礼仪课,还是每天午饭后和林场里不同的姑娘一对一学习跳舞,又或者每天起床吃饭前一个小时的乐器课,这些听起来远比理论课有意思的课程,对他来说却完全是在遭受精神折磨。
红旗林场的变化当然不止卫燃的课程安排,就像之前卡尔普说的那样,如今时光电影制片厂已经搬到了主楼,原本那栋五层楼则被彻底清理出来,又恢复了苏联时代这里还是个疗养院时候的本职工作,甚至在难得的闲暇之余,卫燃还去里面体验了一番那些看起来很有时代感的苏联理疗项目。
他在红旗林场数日子的同时,卡班湖畔的那座大院子里,也因为进驻了整整20号两班倒的小混混,让装修进度进一步加快。
显而易见,这些或是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或者干脆顶着个大光头,同时却明目张胆的把猎枪摆在明面上的小混混们,远比之前卫燃用高额的佣金带来的激励更有效果。
而且别看这些小混混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但在季马慷慨的把卫燃回林场上课之前留下来的一万美元现金拍在汽车引擎盖上的那一天起,他们却是真的认真了。
偷偷安装监控设备?那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这些小王八蛋们直接从根源上掐灭了这种可能,至于做法也足够的简单粗暴,先在季马的指挥下把所有的装修材料都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每天给来装修的工人来一遍搜身安检,最后再换上提前准备的连体工装,剩下的工作就是守好这个大院子吃喝玩乐了。。
那些工人不愿意?
这个问题可比找出可能存在的监控设备要简单的多了,这些小混混仅仅只是撸起袖子,亮出手腕上那条一圈黑一圈红的荆棘纹身就让那些工人们心甘情愿的接受了所有的安排。
相比这些耀武扬威的小混混,季马可就逍遥自在多了。这货故意弄了一辆后备箱小的可怜的车子,借着每天搬运个两三百本旧书的机会,变着花样的把玛雅约出来吃喝玩乐。
而在这货勾搭玛雅同时,他手底下那些小混混也把搬过去的旧书全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甚至连那四个陆续从学校搬过来的,高度直通天花板的金属书架,都借着保养的名义拆成了零件,极为夸张的用上了不知道从哪借来的一台探伤仪。
倒是卫燃名义上的同学玛雅,像是不知道那些小混混的所作所为一样,每天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季马的殷勤,不管是鲜花美食还是电影票又或者游乐场的门票全都来者不拒,但同时又以信仰的名义拒绝酒精饮料之余,一如既往的坚持每天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回学校的好习惯。
半个月的时间在各有各的忙碌中一晃而逝,卡班湖畔的那栋房子的翻新和装修工作,也在3月份的最后一天之前彻底完工。那些小混混们,也各自领了500美元的辛苦费,结伴开始了早就计划的花天酒地。
对于他们这些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来说,半个月的时间酒肉管够,还能拿到500美元的辛苦费已经算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但是对于场面人儿季马来说可就不一样了,这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他投入了所有的热情和精力,却连玛雅的手都没摸到几次,毫无疑问,这是个无法接受的败仗。
好在,这货虽然渣是渣了些,但起码不会考虑用强之类的下三滥手段,这或许也在无形之中让他保住了即将走向人生巅峰的小命。
也因此,当3月31号下午,结束了半个月课程的卫燃驾车从红旗林场赶回卡班湖畔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季马正坐在固定在橡树枝杈的秋千上,仿佛失恋一般往嘴里灌着酒。
“你这是吃错药了?”卫燃将车钥匙丢给对方之后好奇的问道。
“我暂时性的失恋了”
季马煞有其事的说道,却是根本没接前者抛过来的车钥匙,而是任由其落在了新进铺好的草坪上。
“神经病!”卫燃明目张胆的用汉语骂了一句,转而好奇的调侃道,“你的玛雅?”
“我的玛雅!”
季马仰头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愤懑的说道,“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我只在一辆开过积水路段的汽车差点把水溅到她身上的时候才有机会抱了她不到十秒种!”
“你差不多得了啊”卫燃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弃玛雅换个目标?”
“换目标?换什么目标?”
季马将手中的易拉罐胡乱一丢,“我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吗?不拿下玛雅,我就不叫季马!”
“对,你改名叫种马算了。”卫燃继续用对方听不懂的汉语调侃道,“鸡肥蛋多的种马。”
“不和你浪费时间了”
季马弯腰捡起脚边的车钥匙,径直钻进了没有熄火的车子里,信心百倍的说道,“我这就回红旗林场进修!半个月之后继续攻略我的玛雅!”
“你先等...算了。”
卫燃看着已经踩下油门离开院子的季马,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提醒咽进了肚子,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整修一新的房子和大院子上面。
相比一个月前的破败样,如今这大院子不但铺满了草坪,甚至还额外修了一个大概五米直径的小喷泉,里面更是养了不少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金鱼。
至于那座翻新的三层建筑本身,更是在外墙上重新包了一层石块,顺便安装了一圈复古的铸铁照明灯以及在卡坚卡的建议下选购的监控摄像头。
推开挂着一串钥匙的厚实木门,一楼的房间里已经铺上了厚实的实木地板,左手边空出来的位置,除了一张长条桌和一个靠窗的实木写字台之外,还靠墙摆着一些空荡荡的实木书架。
而在右手边的位置,除了同样摆着一张实木写字台和几个实木展架之外,还多了一圈沙发和一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立式钢琴。
分别在左右两边的落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卫燃这才不紧不慢的迈步走上了二楼。
按照他的构想,以后一楼的空间就是他和穗穗各自忙各自工作的地方,二楼才是用来生活的地方。是以相比楼下,这一层的配色也生动了不少。甚至季马这货,还自作主张的把卧室的大床换了一个带遥控和马达的奇葩玩意儿。
挨个房间看了一圈,卫燃也一阵阵的肉疼,为了翻新这栋破房子,他掏的人工费、材料费等等全都加起来,都已经足够买一套位置还算不错的新房子了。
继续往楼上走,三楼除了基本保持着以前的格局,除了最左边向阳的那两个房间里各自摆了两个直通天花板的金属书架之外,其余的房间全都是只铺了地板的闲置状态。
好奇的从卡吉克送来的金属书架上拿起一本既有年代感的相框,卫燃在看到相框里“卡班湖糖果公司”的营业执照时愣了愣,紧接着便意识到对方把这些东西送过来的原因。
将营业执照放回原位,卫燃又从书架上拿起另一个相框看了看。在这个相框里,是个一脸明媚笑容的短发女人,她正坐在一颗枝繁叶茂的橡树下面,用手轻轻抚摸着有些许隆起的肚子。
这是达丽娅老师?
卫燃惊讶的嘀咕了一句,照片里这个短发女人虽然似乎是个孕妇,但身材却保持的极好,要不是眉眼间实在过于相似,他实在是难以把照片里的人和红旗林场的达丽娅老师联系在一起。
轻轻将相框放回去,卫燃仔细看了眼书架上摆放的公章、票据以及各种时间全都停留在了1994年年底的报表。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这个房间去了隔壁。
相比刚刚那两个书架,这个房间里的书架上摆放的,却大多都是些技术性书籍,从这样维修制糖设备,到制糖工艺流程的讲解,乃至销售经营模式以及各种报纸不一而足。
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唯一能找到的,算得上私人物品的,却仅仅只有一个白色的,印着“卡班湖糖果公司”的搪瓷杯子。
默不作声的离开房间,卫燃思索片刻后沿着一道陡峭的木质楼梯来到了重建的阁楼。
如今,这阁楼里除了一个大号的电瓶之外,还有一台24小时工作的笔记本电脑,以及几个并排安装在墙壁上的闸刀式开关。
只要将那几个开关连通,卫燃就可以随时利用平板电脑查看安装在房子四周和房顶上的监控摄像头拍到的内容,而如果侦测到移动物品,这台笔记本还会主动进行报警。甚至必要的时候,远在意大利的卡坚卡都可以帮他盯着这里。至于那些老式的闸刀式开关的作用,自然是为了让他可以随时从物理上隔绝来自网络上的入侵。
当然,这阁楼里远不止这些东西。当初挂在这大院子门口的“卡班湖糖果公司”的破招牌也被放在了一扇可以找到阳光的天窗下面。
将这栋花了大价钱才翻新好的房子里外里参观了一圈,卫燃将所有房间的窗户和外面的照明灯全都打开,同时也把盯着监控的无聊工作也托付给了好员工卡坚卡,这才离开这座大院子锁上铁栅栏门,驾驶着季马提前帮他租好的车子直奔机场的方向。
如今这房子虽然修好了,但想住进去,起码也要晾上一个月的时间才行,既然住不进去,那么回伏尔加格勒自然也就成了不二之选。
第389章 愚人节
愚人节当天,卫燃从工作室二楼的卧室里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远处马马耶夫岗山头的祖国母亲雕像也似乎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似得。
而在紧锁的卷帘门外面,早在半个月之前便跟着老板亚历山大回来的教授已经等候多时了。
“维克多,你是不是在工作室里藏了姑娘了?”
阿历克塞教授绕到卧室窗子的一面,一边大喊大叫的同时,还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准确的砸到了玻璃窗上。
看着贴满胶带的玻璃窗上新出现的裂纹,卫燃打着哈欠穿上衣服,晃晃悠悠的下楼打开了反锁的卷帘门。
“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历克塞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早饭放在了桌子上。
“昨天晚上的航班”
卫燃再次打了个哈欠,伸手从保温饭盒里捏出个肉包子塞进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你今天不上班吗?”
“不急,现在还不到早晨八点呢,我有足够的时间赶过去。”
阿历克塞教授说话的同时,熟门熟路的从书架上那些历史资料的夹缝里翻出一小瓶杜松子酒拧开,仰头灌了一大口之后,又赶紧拧上瓶盖塞了进去,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在了卫燃的对面。
“找我有事?”卫燃见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性放下第二个肉包子,“直说呗?”
“你真的打算把工作室搬到喀山?”阿历克塞教授开口问道。
闻言,卫燃干脆的点点头,拿出了早就想好的托词,“我毕竟在那边读书呢,每个月来回跑实在是太麻烦了,单单机票钱就不少呢。”
“我的好外甥,以后我会想你的。。”阿历克塞教授装模作样的说道。
“要不然...您直接说实话?”卫燃说完,重新拿起刚刚放下的肉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你这个混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正在酝酿感情的阿列克塞教授顿时泄了气,“其实没什么事情,这间承载了短暂回忆的工作室就留着吧。以后不忙的时候经常和阿芙乐尔回来看看。”
“你...”嘴里叼着个肉包子的卫燃错愕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教授。
“我什么我?”
阿历克塞教授无所谓的伸手从长条桌底下扣出另一个用胶带黏在上面的酒瓶子,拧开盖子灌了一口之后说道,“虽然我经常喝的醉醺醺的,但阿芙乐尔毕竟是我的女儿,这种事你觉得能瞒过我们?”
“所以...都知道了?”卫燃尴尬的问道。
“都在假装不知道而已”
阿历克塞教授将这个酒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随后将残存着胶带的空瓶子随手往垃圾桶里一丢,继续说道,“你和阿芙乐尔的事情我们都不担心,不过我可不想把这种事情憋在心里装作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阿芙乐尔就交给你了,就像当初我把这间工作室交给你一样。当然,如果有一天你们两个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希望你能像现在把这间工作室还给我一样,像个男人一样痛快的把我的宝贝女儿还给我。”
“然后被你用一颗小石子在窗户上砸出一道裂缝?”
卫燃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对方很少喝的伏特加,帮坐在对面的教授倒了满满一杯,“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阿历克塞教授心满意足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好了,我要去上班了,刚刚我们说的事情记得保密。”
“我送你去吧”卫燃无奈的拿起第三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塞进了嘴里,追着对方跑出了工作室。
“如果我早知道你和阿芙乐尔再一次之后会这么懂事,现在说不定你们都有了孩子了。”阿历克塞教授痛快的将车钥匙丢给卫燃,心安理得的钻进了后排。
“我是怕你又像上次一样酒驾被警察抓到,或者像前年那次,喝多了自己吧车开进...”
“闭嘴!”
上一刻还有个父亲模样的阿列克塞教授气急败坏的用力拍了拍卫燃的座椅靠背,“你个抢走我的宝贝女儿的小混蛋要么安安静静的开车,要么现在就滚下去给我叫一辆出租车。”
“长本事了,还不让说了...”卫燃嘟嘟囔囔的嘀咕了一句,带着笑意轻轻踩下了油门。
将阿历克塞教授顺利送到亚历山大的博物馆,打车回来的卫燃还没来得及接过出租车司机的找零,便发现工作室的卷帘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风衣的胖女人。
这是...黛安?
卫燃愣了愣神,年前在德国的时候,他曾在汉斯先生的引荐之下和这个女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对方还邀请他以什么调查员的身份加入自称为雪绒花的二战失踪士兵寻回组织来着。
当时我好像没答应吧?
趁着司机找零的功夫,卫燃暗自回忆了一番,直到确定自己没有答应,这才接过司机递来的找零,一脸热情的推开车门迎了上去。
“黛安女士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了?”卫燃和对方一边握手一边问道。
“当然是来再次邀请你了,汉斯先生提醒我,你的电话不太容易打通,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黛安笑眯眯的说道,“方便请我进去坐坐吗?”
“稍等”卫燃说着弯腰拉开了根本没有上锁的卷帘门,热情的邀请对方坐在了长条桌边。
“维克多先生,不知道上次在德国我们聊过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了?”黛安趁着卫燃在煮咖啡的功夫问道,“说实话,我看了您最新的一次专访之后,就赶来伏尔加格勒了。”
“这么说...你等了一个月?”卫燃惊讶的问道。
“差不多三周”
黛安客气的接过前者递来的咖啡,“不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辛苦,我趁着这段时间在伏尔加格勒好好逛了逛,顺便也算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坦白讲,之前我们聊过的事情,我还没有考虑好。”
卫燃坐下来歉意的说道,“主要是我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充裕,除了要忙这间工作室之外,还要上课,同时电影制片厂那边的工作也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
“我能理解为您是在拒绝吗?”黛安一脸失落的问道。
“我并不是在拒绝”卫燃惋惜的摊摊手,“只是我的时间真的不算够用,或许没办法在调查员这份工作上投入太多的精力。”
“如果只是帮我们宣传雪绒花组织,并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黛安语气诚恳的做着最后的努力。
“黛安女士,我对名利并不看重。”卫燃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更不想被那些虚幻的东西拖累探索历史真相的脚步。”
“那...”黛安失望的叹了口气,“那好吧维克多先生,不过以后如果我们需要调查些历史真相的时候,可以麻烦您吗?”
“当然,当然没问题!”卫燃痛快的答道,“这座工作室就是为了解开历史真相而存在的。”
闻言,黛安这才勉强露出了些许的笑容,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的方面。
浪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打发走了对方,卫燃立刻将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
说起来,这件事早在过年的时候,他就挑阿历克塞教授难得保持清醒的时间里说起过。而阿历克塞教授给出的建议便是,调查员的工作尽量别碰,但调查历史真相本身这件事不用拒绝。
按这老家伙的话来说,给这些尸体中间商工作不但赚不到钱,真的出了意外,弄不好还会被拿去顶雷。
别的不说,尤其这种刚刚冒出来的小组织,卷着尸骨跑路的事情可并不新鲜。到时候作为“客卿”一般存在的调查员管不管?
不管的话坏名声,管的话怎么管?
一具尸体起码一百美元,关键是能换来尸体还好,起码能换个其他的组织卖了回本,万一运气好赶上德国境内有什么市长竞选啊,有关二战老兵的慈善活动之类的,说不定多少还能赚点儿。但问题是对方要真卷尸体跑路了,那可真是连个骨头渣子都看不见。
再一次反锁了卷帘门,卫燃开始琢磨着该把这工作室里的什么东西带到喀山那边。
可这一番楼上楼下的踅摸之后他才意识到,除了保险箱里的那些武器弹药和真金白银现金钞票,这工作室里真正意义上算是他自己的私人物品却并不多,仅仅只有洗手间里的牙刷毛巾和衣柜里的那些衣服,以及停在门口的越野车罢了。
至于剩下的,基本上都是阿列克塞教授的东西,怪不得这老家伙大早晨的就过来,他哪是担心穗穗,这老头子是怕卫燃把他辛苦收集的那些书籍资料给偷偷打包带走呢!
后知后觉的卫燃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报复似的把刚刚不小心翻出来的那些成箱的杜松子酒全都送到了隔壁的旅行社里,打算给阿历克塞教授在愚人节这天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美好回忆。
第390章 黛安的筹码(今日一更)
在伏尔加格勒休息了两天的时间,看够了小姨相夫教子前半段戏码的卫燃,也将所有的私人物品全都装进了越野车,打算自驾前往喀山提前搬过去。
究其原因,实在是小姨周淑瑾每天那看女婿的奇怪眼神过于渗人,而且时不时的来工作转一圈也让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忙毕业论文的事情。
“好孩子,以后经常回来看看。”周淑瑾一脸不舍的将一个装满红烧排骨的高压锅以及一个装满了肉包子的大红色塑料袋放进了越野车的副驾驶座椅上。
卫燃哭笑不得的点点头,“以后我肯定常回来,放心吧小姨,另外那边的房子也足够大,以后你们不忙的时候,也可以随时去喀山玩几天。”
“这可是你说的”阿历克塞教授立刻接过了话茬,“过几天我就去帮你布置新房子。”
“穗穗毕业之前,你敢离开伏尔加格勒,我就打断你的腿!”
周淑瑾说话的同时还用手指头戳了戳挂在前者腰间的酒精检测仪,“从现在开始,每六个小时开一次视频做酒精检测!只要你的身体里有一毫升的酒精,你就和酒瓶子结婚去吧!”
“看看你这个混蛋做的好事!”上一秒还喜气洋洋的阿历克塞教授狠狠的瞪了眼卫燃。
“为了你好”
卫燃幸灾乐祸的拍了拍装在后备箱里的那几箱杜松子酒,“教授,既然你不喝酒了,这些我就带走了,而且你放心吧,昨天我已经把工作室仔细检查过了,连空酒瓶子我都收走了。”
“你可真是我的好外甥!”阿历克塞教授咬牙切齿的夸奖了卫燃一句,转而一脸祈求的看向周淑瑾,“佐餐酒...”
“换成牛奶”
周淑瑾不等前者说完便做出了安排,转而又把一个装满了各种零食的行李箱塞进了越野车的后备箱,“到了之后给我们来个电话。”
卫燃闻言点点头,转而看向跨坐在哈雷摩托上的老家伙,“尼古拉先生,你真的不和我去喀山住一段时间?”
“我不会再离开伏尔加格勒了,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这里了。。”
尼古拉先生此刻倒是格外的慈祥,伸手指了指已经摘掉牌子的工作室,“另外我准备把这里租下来,等天气暖和一点,就在这里经营一家书店,就叫...树洞书店怎么样?”
卫燃闻言愣了愣,转而笑着点点头,“这是个不错的名字。”
“确实不错”
阿历克塞教授可怜巴巴的说道,“我收集的那些历史档案也被你小姨租给尼古拉先生了。”
“我相信尼古拉先生肯定不会像卫燃一样允许你在这里私藏任何酒精饮料的。”
周淑瑾再次瞪了眼阿历克塞教授,转过头笑着用汉语说道,“而且这样也方便我们照顾尼古拉老先生,所以这边你就放心吧。卫燃,祝你们在喀山的事业一帆风顺。”
你们?卫燃咧咧嘴,这暗示已经够明显了,现在摆明了就穗穗自己还以为瞒的天衣无缝呢。
“好了,再聊下去你就要留下来吃中午饭了。”
阿历克塞教授赌气似的拿起挂在腰带上的酒精检测仪用力吹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维克多,快出发吧。”
告别了送行的三人,卫燃启动车子,缓缓离开了充满回忆的工作室,沿着波光粼粼的伏尔加河一路北上,前往了喀山的方向。
“我也该去上班了”阿列克塞教授故意当着周淑瑾的面再次吹了一下酒精检测仪,不等对方说些什么,也弯腰钻进了自己的车子里。
“尼古拉先生,中午记得来旅行社吃饭。”周淑瑾懒得搭理作妖的阿里克赛,客气的和仍旧骑在摩托上的尼古拉老先生说道。
“今天有没有那个西红柿炒鸡蛋?”尼古拉饶有兴致的有混杂着汉语菜名的俄语问道。
“没有,你已经连续吃了四天了,不能再吃那道菜了。”
周淑瑾果断的拒绝道,“如果今天您能钓到鱼,我们就吃红烧鱼,如果钓不到,我们就吃牛肉饺子。”
“那就吃红烧鱼吧!我不喜欢吃饺子。”尼古拉笑眯眯的启动了屁股底下的哈雷摩托,“我这就去把鱼钓回来。”
“那就拜托你了”给这老爷子安排好了一份悠闲的工作,周淑瑾转身走进了隔壁的旅行社。
几乎前后脚,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了尼古拉的附近,紧接着,前两天曾经拜访过卫燃的德国女人黛安拎着一个公文包,推开车门走了进来。
原本已经启动了摩托的尼古拉见状也不急着走了,拧动把手轰了一下油门,主动开口问道,“你找谁?”
黛安错愕的看了眼已经摘掉牌子的工作室和紧锁的卷帘门,然后又看了眼身穿皮夹克,稀疏的白发还绑着个小辫,仿佛个资深老流氓的尼古拉,试探着问道,“您好,这家工作室...”
尼古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黛安胸口别着的雪绒花造型胸针,带着一丝丝的嫌弃说道,“倒闭了,昨天就倒闭了。”
“倒闭了?”黛安的眼睛瞪的仿佛和她的身材一样圆,“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尼古拉笑呵呵的说道,“之前那个年轻人欠钱跑路了,这里刚刚已经被我租下来了。”
“真的?”黛安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肯定不是来找我买书的,信不信关我什么事?”
尼古拉话音未落,已经驾驶着擦得锃亮的哈雷摩托,在悦耳的马蹄声中哒哒哒的开往了不远处的伏尔加河,准备为中午的红烧鱼贡献一份力量。
黛安再次看了看大门紧锁的工作室,随后掏出手机拨给了卫燃,不出预料,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对方关机的提示。
一脸苦涩的看了看手里的公文包,黛安叹了口气,弯腰钻进了出租车,“麻烦送我回刚刚的酒店吧。”
和黛安失之交臂的卫燃可不知道尼古拉帮他拒绝了一单潜在的生意,此时他正一边驾驶着满载的越野车继续往喀山的方向开,一边盘算着以后在喀山的新生活呢。
虽然那栋新装修好的房子依旧要放一放味道,但自己一个月里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红旗林场渡过的,剩下的那一半隔三差五的就要出差,所以倒是并不影响。
盘算着在喀山开始的新生活,卫燃驾驶的越野车速度也越来越快,中途除了短暂的休息和用餐之外根本就没停下来,可即便如此,等他将脏兮兮的越野车开过没有任何美好回忆的乌里扬诺夫斯克的时候,也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也就在这天的傍晚,远在德国的汉斯先生也再一次拨通了他的卫星电话。
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号码,卫燃缓缓踩下刹车,停在了一片广袤的农田边上,随后这才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
“维克多,你的手机又打不通了。”汉斯先生笑着调侃道,“如果不是戈尔曼先生把你卫星电话号码给了我,我就真的信了黛安的鬼话。”
“什么鬼话?”
卫燃懒得解释用于联系业务的手机为什么没有开机的原因,说话的同时,也探身将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高压锅抱过来,从里面所剩不多的红烧排骨里挑了一块看起来肉多的丢进了嘴里。
汉斯先生憋着笑说道,“黛安说你的工作室倒闭了,连你都跑路了。”
“倒闭?跑路?”卫燃愣了愣,哭笑不得的问道,“她从哪听来的?”
“据说是一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老男人告诉她的。”汉斯先生终究还没没忍住笑了出来。
“教授这个老混蛋,亏我还在他的车里偷偷留了一瓶酒...”
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冤枉了老丈人的卫燃暗骂了一句,将手里的骨头顺着车窗丢出去之后这才说道,“我的工作室没倒闭,只是搬到了其他城市而已,至于手机没开机...”
“你没开机的事就不用解释了,我早就习惯了”
汉斯先生根本没等卫燃说完便抢着说道,“维克多,你现在方不方便和黛安聊聊,她这次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调查员的事?”卫燃的语气中带着犹豫,“汉斯先生,那件事我考虑过了,可是我真的没时间。”
“不不不,这次不是调查员的事情。”
汉斯先生笑着说道,“你拒绝作为雪绒花的调查员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过这次黛安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闻言,卫燃再次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如果黛安女士在旁边的话,就把电话给她吧。”
“稍等”电话另一头的汉斯先生说完,听筒中便传来了黛安的声音。
“维克多先生,这次我想请您帮忙调查一下我们最近发现的一个尸体掩埋坑。”
“说说具体情况”
卫燃拿起第二块排骨塞进了嘴里,他虽然拒绝了这个叫黛安的胖女人之前的招揽,但却很喜欢她直来直去的沟通习惯。
“好的”
黛安稍作停顿这才继续说道,“掩埋坑在白俄境内,距离明斯克直线距离大概不到100公里的一个废弃村子附近。”
“白俄罗斯?”卫燃愣了愣,丢掉第二块骨头催促道,“继续说下去”。
“与我们合作的一个挖土党团队意外的在这个废弃村子的一口被填平的水井里里发现了大概20多具尸体,但这些尸体的身上既没有士兵牌,也没有任何能看出来历的个人物品,甚至连鞋子都没找到。”
“既然什么都没有,你们又是怎么认定他们是德国人的?”卫燃一边啃着排骨一边问道。
“这就是我们需要您帮忙的地方”黛安苦恼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尴尬,“另外,在这口水井的石头井沿上,还刻着一句话。”
卫燃见对方说到这里竟然停下了,索性以开玩笑的语气询问道,“黛安女士打算让我猜猜刻的是什么?”
“以后这个村子或许会重新变的生机勃勃,但你们的所作所为就像这口被你们污染的水井一样,永远都不可能洗刷干净。”
黛安说完之后,稍稍加快了语速提出了要求,“维克多先生,我们想知道水井里的尸体是不是像那句话暗示的一样,是二战中的德国士兵,如果是的话,我们更想知道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做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
“仅凭这句话,听起来确实像是埋葬德国士兵的地方。”
卫燃顿了顿,稍显露骨的提醒道,“但只靠井沿上的一句话就想调查清楚你刚刚提到的那些问题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很抱歉维克多先生,我们可能没办法像汉斯先生一样拿出20万欧元来调查真相。”黛安依旧直来直去的说道,“但我们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向您支付佣金。”
“什么方式?”卫燃笑着问道。
黛安提议道,“比如向您的电影制片厂或者工作室投资怎么样?”
“请容我纠正两点”
一直在啃排骨的卫燃咽下嘴里的肉,“首先,我只是时光电影制片厂的一个股东而已,您和您代表的组织是否打算给这家制片厂投资和我没有任何的利害关系。其次,我的工作室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资。”
“如果排除佣金问题,您有兴趣调查那口水井下的尸体吗?”黛安女士索性搁置了关于佣金的争议。
“和你们的雪绒花不一样”卫燃语气平淡的提醒道,“我的时光工作室是盈利性的机构,所以我有没有兴趣,取决于您开出的筹码。”
“所以我们之间目前唯一的争议仅仅只是佣金?”
“当然,仅仅只是佣金而已”卫燃痛快的给出了回应,同时暗暗的在心里骂了一句“小气鬼”。
“不知道我在解决了佣金问题之后,可以通过这个电话号码联系您吗?”
“当然可以,只要您有把握开出的筹码足够让我心动。”
“稍后我会联系您的”黛安说完,将电话还给了在一边看热闹的汉斯先生。
陪着汉斯先生寒暄了几句,卫燃这才挂掉电话,随后下车左右看了看,见前后都没有人,立刻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汽油炉子点上。
捏起高压锅里的最后一块排骨丢进嘴里,卫燃这才不紧不慢的翻出小姨周淑瑾亲手做的那些肉包子,将其放在汽油炉子的支架上缓慢的炙烤着,耐心的等着肉包子的表皮一点点的变得金黄。
至于刚刚电话里的黛安能不能拿出让自己满意的筹码,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些拿陈年尸体做生意的组织只是吝啬,但却和穷一点都不沾边,别说20万欧,只要有利可图,就算后面多加一个零他们都能拿出来。
果不其然,还没等卫燃将那两个肉包子的另一面烤出焦黄色,放在驾驶席位上的卫星电话便再次响起了铃声。
等他不紧不慢的关了汽油炉子,将热腾腾的肉包子丢进只剩下些浓稠许汤汁高压锅里,这才拍拍手再一次按下了接听和免提键。
“维克多先生,我想现在我应该可以支付一个让您满意的佣金了。”电话刚一接通,黛安便自信的说道。
“说出来听听”卫燃说完,捏起一个蘸满汤汁的肉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现金我们最多只能支付5万欧元”
黛安顿了顿,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无论最后调查到的结果是什么,我们都可以提前授权您可以用调查到的历史真相拍成电影。”
“授权?”
卫燃笑了笑,同样直来直去的提醒道,“黛安女士,最后调查到的历史真相会不会被拍成电影并不需要你们来授权,这是发生在白俄罗斯的故事,就算授权,也是由白俄官方来授权,更直白的说,这件事不但我这个华夏人说了不算,您和您背后的德国人说了也不算。”
“如果我们可以帮助您持股的电影公司所拍摄的电影在德国境内顺利上映呢?”
黛安把握十足的追加了一句,“任何价值观正向积极的电影,不管之前还是之后。”
“虽然我依旧没什么兴趣,但你对电影价值观的要求打动我了。”
怦然心动的卫燃语气平淡的说道,“这样吧黛安女士,不如我们先去看看那口水井以及找到的尸体,然后再聊佣金问题怎么样?”
“您能这么说我很感激”明显松了口气的黛安追着问道,“您在哪座城市?我现在就帮您买机票。”
“喀山”
手里依旧拿着个肉包子的卫燃赶在对方开口之前说道,“买三天后的机票吧,最近两天我有些事情在忙。”
“维克多先生,您的工作室真的倒闭了?”
黛安突兀的问道,“如果您有兴趣,其实可以来德国,我们可以资助您重新开一家工作室。”
“再强调一遍,我的工作室没倒闭”卫燃没好气的反驳了一句,“我只是搬个家而已,而且并不想去德国。”
“不如您搬到莫斯科怎么...”
“好了黛安女士,稍后我会把我的证件号发给你的,机票就拜托你了。”
说完,卫燃便挂断了电话,随后直接拨给了小姨周淑瑾。
“你到喀山了?”电话刚一接通,周淑瑾便开口问道。
“马上到了”
卫燃看了眼窗外一望无际的农田,一脸乖巧的提醒道,“小姨,我突然想起来,教...姨父,我姨父车子的手套箱里好像还藏着一瓶杜松子酒。”
第391章 成就反骨仔的战役
强撑着开完了最后一段路程,当卫燃把车子开进喀山卡班湖畔的大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
匆匆打开了整栋房子的取暖设备,然后又关上了所有的窗子,顺便也通知了卡坚卡不用继续帮他盯着这座院子里的监控。直到忙完了这些,卫燃才钻进浴室洗了个澡,随后直接钻进了卧室。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在甲醛超标的卧室睡了一晚的卫燃却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将几个装着衣服的行李箱,各种的学习资料,以及那些故意气着教授才带上杜松子酒全都分门别类的送去了该去的地方。卫燃这才拎着那些珍贵的“历史弹药”以及一包现金走上了阁楼,穿过一道不起眼的暗门之后,将它们全都送进了阁楼夹层,一个和承重墙拐角固定在一起的保险箱里。
除了这些基本不可能用在当下这个时代的弹药,一起被他带回来的,还有当初阿历克塞教授从亚历山大先生那里买来的那支仅仅价值几百美元的手枪,以及尼古拉先生还没搬到伏尔加格勒的时候,从他那里借来的VSS微声狙击步枪,以及一支PSS微声手枪。
肩背手提的拿着这三支武器走进二楼的书房,卫燃先将那支微声手枪连同备用的弹匣弹药放进了一张实木桌子的抽屉里。随后又走进卧室,将那支微声狙击步枪和配套的弹匣弹药放进了一个大号床头柜的抽屉里。
这还没完,等他走到一楼,又把当初阿历克塞教授买的那支塑料壳手枪用魔术贴固定在了长条桌的桌面之下。。
这些武器与其说是用来防身,倒不如说是为了掩饰,掩饰他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从金属本子里拿出武器反击的事实。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栋看起来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房子里做出这种种的布置,或许卫燃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切除了因为金属本子数次将他送进二战让他一直下意识的绷着根弦之外,更多的,其实是红旗林场的学习经历潜移默化的影响。
做好了所有的安排,卫燃这才驾驶着清空的越野车,出门找地方填饱了肚子,顺便打包了中午和晚上的饭菜。
重新回到这紧挨着湖畔的大院子并将地暖的功率开到最大,随后又把所有房间的窗户全都打开通风,最后他这才拎着学习资料和卡坚卡当初送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在一楼正对着窗外卡班湖的写字台边,静下心来忙着那份需要他绞尽脑汁的毕业论文。
同样在忙着学业的不止卫燃,更不止她那位名义上的漂亮同学玛雅。他真正意义上的同学季马,这一周以来也勤奋的让负责专门带他的戈尔曼一度怀疑这货是不是偷偷磕了药。
不过,曾经一直在划水的季马如今能这么努力自然不是坏事,所以无论戈尔曼还是隔三差五帮忙上一节信息搜集课程的安娜老师,都不约而同的加大了课程量,像曾经折磨卫燃一样,乐此不疲的锤炼着“浪子回头”的季马。
两天之后,总算写好了论文题纲的卫燃也再一次接到了黛安的电话。让他颇为意外的是,黛安不但帮自己买好了去白俄的机票,甚至她本人都亲自来了喀山。
对方如此重视,卫燃自然也就不好摆谱,仔细的给金属本子里的物资进行了检查补充之后,立刻拿起提前准备好的行李箱,驾驶着车子赶赴机场。
刚一见面,黛安便热情的主动伸出手,“维克多先生,再次感谢您愿意跑这一趟。”
“我也很意外你们竟然对我这么重视。”卫燃和对方握手的同时意有所指的说道。
黛安疲惫的摇了摇头,“我们在俄罗斯境内的处境远不像您以为的那么好,简单的说,我们目前急需一个打开局面的突破口。”
闻言,卫燃也就熄了继续问下去的想法,松开对方的手,转移了话题问道,“说说那口井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挖掘现场已经被我们接管了,目前属于停工的阶段。”
黛安引着卫燃走进机场的休息室,随后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台平板电脑打开,调出几张照片递了过来。
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卫燃下意识的挑了挑眉头,照片里的除了一口支着三脚架的枯井和旁边堆积的大量泥土之外,旁边展开的帆布上,还躺着一具具支离破碎,残存着破衣烂袄的枯骨。
继续往后翻到下一张照片,卫燃看到了有意思的画面,在这张特写照片里,可以明显看到两支残存着衣袖的手臂骨骼,正被一根锈迹斑斑的铁丝死死的绑住,而且看那松紧程度,明显当初在用铁丝捆绑这两只手臂的时候,就是下了死手的,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即便肉皮已经腐朽只剩下了骨头,但依旧仅仅的禁锢着他们。
“现场发现的尸骨身上有致命伤口吗?”卫燃抬头看着坐在身边的胖女人黛安问道。
“只有少数几具尸骨身上有致命伤”黛安顿了顿,继续说道,“其余的暂时都没有发现什么致命伤。”
闻言,卫燃继续往后翻了翻,剩下的几张照片,基本上都是对那口井周围环境的特写。但让卫燃疑惑的是,周围能看到的,除了大片的森林之外,剩下的很大一块面积都被积雪覆盖,甚至在照片上,还特别标注了这片被积雪覆盖的位置是一片沼泽。
继续往后翻,他总算在最后一张照片里看到了除了那口井之外唯一的人造建筑——一个光秃秃的石质壁炉烟囱。
“关于这里,在白俄的历史档案上有记载吗?”卫燃将平板电脑还给对方之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闻言,黛安摇摇头,“我们没查到任何与这里有关的记录。”
“能不能在地图把这里的位置标注出来?”卫燃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没问题”
黛安说话间,操纵着平板电脑调出卫星地图,搜索出明斯克的位置之后,轻轻滑动屏幕的同时进行放大,随后停留在了一个叫做柳班的位置上,指着卫星地图上一片森林边缘说道,“就在这附近。”
再次接过平板电脑,卫燃将地图放大到了最大的程度一番观察,可最后却失望的摇摇头,仅仅从这张卫星地图上,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有价值的线索。
至于柳班这个地名,他倒是有些印象。1942年的上半年,苏联曾在这里打了一场失败的进攻战役。但让卫燃对这里有印象的,却并非在那场战役里牺牲、失踪乃至被俘的苏联红军。而是因为在那场战役里,苏联红军里出现了一个颇具争议的反骨仔——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弗拉索夫。
说起来,这位夫拉索夫不但是个中将,而且在当时还是苏联突击第2集团军的司令。如果把时间再往前推到1938年,这位弗拉索夫甚至还在华夏帮申凯物流集团训练过运输队。
不管是出国外派也好,还是出国历练也罢,总之,弗拉索夫在完成华夏的业务回国之后,立刻接管了99步兵师,并且在不久之后,还接受了铁木新哥元帅的检阅。
等到41年,他又以司令的身份先后接管了在基辅参与正面防御作战的第37集团军,以及在保卫莫斯科战役中,担任先锋的第20集团军。
甚至在此期间,连斯大林都派专机把他从战场上接回莫斯科,亲自授予了列宁勋章和红旗勋章。
按理说,这么一位履历漂亮、根正苗红的红军战士肯定是个聪明人,但或许也恰恰是因为过于聪明,在柳班战役被俘之后没多久,彼时已经升任中将的弗拉索夫司令便痛快的选择投降给自己换个老板。
以为这就完了?能被称为反骨仔的,怎么可能只叛变一次?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叛变就满足了?
被成了法吸丝的帮凶之后,弗拉索夫虽然被没把他当回事的德国人软禁在了柏林,住着小别墅搂着大美妞过的逍遥自在,但他也想立功啊。
不过这一次,他打算在新老板面前立功的方式看起来可就安全多了,这货不但屡次发表公开信指责前任老板斯大林和他曾经信仰的布尔什维克,甚至还组建了个声势浩大的俄罗斯姐放军一起跟着他搞事情。
不管他组建的这支反骨仔叛逆正经不正经,但不得不承认,等到1945年布拉格起义的时候,弗拉索夫领导的这支用小胡子的军费养肥的军队还是起到了正面作用的——因为他又反水了!
这一次,弗拉索夫带着手下的小弟们仅仅以300人的代价便控制了布拉格,顺带手,还俘虏了大几千的德国俘虏。
只不过,就在他做着美梦唱着歌,等着前前任老板原谅自己的时候,曾经和他们合作一起夺回家园的布拉格反抗组织,却反手一刀将他们卖的干干净净。
至于结果嘛,他手底下的那支军队一部分向美国人缴械投降,一部分直接被苏军俘虏。当然,无论过程如何,当二战结束之后,弗拉索夫和他手底下的小弟们基本上全都被送回了苏联老家。
这些曾经跟随弗拉索夫的瞎眼小弟们在战争结束后都有了新的工作,简言之,该去西伯利亚挖土豆的就领个筐和铁锹,该挖矿的就拿上鹤嘴锄和矿灯,所有人一起喜极而泣的登上了西伯利亚铁路专列,一起靠勤劳去建设战后的新苏联。
至于弗拉索夫本人,也在1946年的8月1号这个阳光明媚适合上吊的好日子里,从他的第一任老板手中领了根儿刚好把他完美垂在绞刑架上的破绳子。
第392章 黛安的价值观
喀山机场的候机室里,黛安见卫燃出神的盯着平板电脑屏幕上的卫星地图,明智的没有出声,而是默默的起身,从不远处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谢谢”卫燃接过咖啡的同时,也拉回了跑偏的思绪。
“有什么发现吗?”黛安捧着咖啡问道。
闻言,卫燃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具体的我们最好到了现场看看再说。”
“关于佣金的事...”
“等我确定能帮上你们再聊佣金的事情吧”
卫燃语气平淡的说道,在确定佣金之前,他必须要知道这次调查的事件,是不是真的和柳班战役有关。而这也决定着,他是否要接手这笔调查。
见状,黛安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卫燃的工作室,以及一直让她颇为好奇的时光电影制片厂。
靠闲聊打发了登机前的这段时间,两人在广播响起之后,各自拿上不多的行李,排着队登上了飞往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的航班。
趁着这五个小时的漫长旅途,卫燃也再一次把精力全都放在了让他头疼不已的毕业论文上,而黛安见状也就再没有打扰,转而开始盘算着怎样加深与卫燃的合作。
当天下午五点,被毕业论文折磨的头昏脑胀的卫燃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跟着黛安离开机场登上了一辆越野车,直奔一百多公里外的柳班。。
“维克多先生第一次来白俄?”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黛安让视线穿过后视镜,好奇的看着坐在后排车厢里,一直看着窗外风景的卫燃。
“第一次”
卫燃笑着答道,“我一直听说只有白俄罗斯还保持着苏联的影子。但看起来似乎和俄罗斯没有太大的区别。”
黛安微笑着回应道,“我第一次来白俄罗斯的时候也是抱着同样的期待,虽然这里看起来和俄罗斯差不多,但如果在这里生活久了,会发现其实比俄罗斯更惬意一些。”
闻言,卫燃总算收回了一直在窗外徘徊的目光,“这么说黛安女士对这里很熟悉?”
黛安微笑着点点头,“应该算熟悉吧,大概六年前,一个类似的公益组织在这里找到了我的曾祖父,告诉了我们一家他在二战时参加过的战役,获得过的勋章,还送回了从我的曾祖父身上发现的一些遗物。”
说到这里,黛安转过头看着坐在后排的卫燃,笑眯眯的说道,“你肯定想不到,在六年前,我还是个成绩还算不错的证券交易员。”
“确实很难想象”卫燃配合的感慨道,同时已经也暗暗下定决心,等找机会要让卡坚卡帮忙,仔细查一查这位黛安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黛安重新坐直了身体,“这些年里,我和那个组织一起,在白俄罗斯送很多在战争中失踪的德国人或者苏联人找到了他们的亲人后裔,又或者将他们重新安葬,探寻当时的他们所经历的战争。虽然这个过程很难,但却比证券交易所里那些不断跳动的数字要有意义的多。”
“雪绒花呢?”卫燃突兀的问道,“雪绒花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之前你给我看过的宣传册,雪绒花组织成立的时间还不到两年。”
黛安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雪绒花的成立源于我和曾经送我的曾祖父回家的那个组织产生的一些不可调和的分歧。”
“详细说说怎么样?”卫燃饶有兴致的问道。
闻言,黛安再次扭过头,反问了卫燃一个问题,“维克多先生,你觉得该以怎样的一个角度看待在战争中失踪的士兵?不管德国人还是苏联人。”
“解读历史的底线是客观和真实”卫燃干脆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就是我和之前那个组织不可调和的分歧”
黛安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我在那个组织做了很久的志愿者之后才意识到,他们把我的曾祖父送回家,仅仅只是因为我当时是个成绩不错的证劵交易员,以及我认识不少富翁。
甚至我都在怀疑,那些所谓我曾祖父的遗物,到底是不是和他的尸骨一起发现的。或者那具已经被埋进墓地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的曾祖父呢?”
见卫燃不说话,黛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那个组织里做志愿者的几年时间,我见到了太多次他们打着安慰生者的借口,给那些残缺的尸体拼上不知道来自谁的骨头,放上同样不知道属于谁的遗物,然后仅凭那个椭圆形的金属片,就敢信誓旦旦的告诉生者,那就是他们的祖辈。
如果这些还能打着安慰生者这么拙劣的借口,那么他们隐瞒那些失踪士兵在战争中所犯下的罪行又怎么解释?让生者只记得死者的荣耀,忘记或者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祖辈曾经是个侵略者的事实?”
卫燃摇头苦笑,“恐怕这就是雪绒花组织在俄罗斯没办法开拓局面的原因吧?”
“根源不在俄罗斯”
黛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疲惫,“在于那些愿意资助我们的人里面,敢于面对事实,敢于揭露战争罪行的人真的太少了。
不愿意,或者没有勇气甚至认为没有必要把那些事实上的侵略甚至屠杀行为告诉活着的人。而是希望只粉饰他们付出的钱送了多少失踪士兵回家,然后换来一些可笑的名声、选票,这样的人,真的太多了。”
“可是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卫燃再次开口问道。
“送那些失踪士兵回家的意义并不只是感动他们的亲人后裔”
黛安格外认真的说道,“让所有活着的人记住战争中丑恶的侵略行径,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才是重点不是吗?”
“虽然有些偏激和理想化”
卫燃摊摊手,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起码二十多岁的胖女人说道,“但至少我赞同你刚刚说的观点,同时也希望你的所作所为和你的言论保持高度的一致。”
闻言,黛安温柔的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解释和或者试图证明什么,只是语气平淡的说道,“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时间确实会证明一切”
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卫燃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内心却越发的好奇前者嘴里到底有多少是实话。
用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跑完了这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当车子在柳班城区一家带着浓郁苏联风情的酒店门口停下的时候,窗外这座陌生的城市早已经被路灯点亮。
“先在这里吃顿晚饭然后休息一晚吧”
黛安主动帮卫燃拉开了车门,带着他一边往酒店里走一边说道,“明天早晨八点,我们就去挖掘现场怎么样?”
“没问题”卫燃无所谓的说道,“就算更早一点也可以。”
闻言,黛安显然误会了卫燃想表达的意思,赶紧说道,“挖掘现场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并不算远,我们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没关系,没关系”卫燃直来直去的解释道,“我的时间很充裕。”
黛安笑了笑没有再解释,带着卫燃在酒店用了一顿丰盛且富含当地特色的晚餐之后,更是亲自将他送进了房间。
隔着猫眼直到黛安离开,卫燃回头看了眼房间里的布置,随后立刻拉开房门,迈步走向了不远处的安全通道。
往上随意爬了两层,顺便将安全通道里检查了一番,他立刻从食盒里取出了认证器,随后又从钱夹子里翻出了当初黛安留下的名片,对着它拍了张照片之后,用网页邮箱发给了远在意大利的卡坚卡。
将认证器收回食盒,卫燃慢悠悠的走下楼回到了房间里,随后对这间客房开始了细致的检查。
转眼第二天一早,在生物钟的催促下准时醒来的卫燃扫了眼手机屏幕,见卡坚卡依旧没有给出回复,这才不紧不慢的洗了个冷水澡,下楼沿着冷清的街道开始了慢跑。
昨天赶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天色已晚,他对这座城市倒是并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但此时他却发现,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城市,倒不如说是一个发展的还算不错的农业小镇来的更恰当一些。
甚至就在小镇里,都能看到一块块面积虽然不大,但却生机勃勃的农田,连带着,也让这里的空气格外的清新。
而且真要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去挖土党的工作现场看看,这也让他对不久之后的行程越发的好奇。
几乎就在他结束每天例行的体能锻炼走进酒店的同时,卡坚卡也发来了一封邮件。看了眼屏幕上那条熟悉的垃圾信息,原本准备回房的卫燃立刻转身钻进了楼道,再一次从食盒里取出了认证器。
一番操作打开了网页邮箱,卫燃粗略的扫了眼卡坚卡发来的邮件,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情不自禁的笑容。
将邮箱附带的文件下载到了自己的手机上,卫燃干脆的拔掉认证器丢进食盒,将其收回金属本子的同时,也转身离开了楼梯间。
第393章 会炸的惊喜(二合一更新)
被初晨的阳光填满的客房里,重新洗过澡的卫燃盘腿坐在沙发上,仔细阅读着卡坚卡发来的文件。
目前来说,卡坚卡通过公开信息查到的内容倒是和黛安自己说的没有太大的出入,这位黛安在几年前确实是个小有名气的证券交易员,此后的几年里,她也确实在一个类似的公益组织里做志愿者。
但黛安没说的是,在一年多以前,她曾在网络上公开揭露过那个公益组织伪善的做法,亲手将那个公益组织拆散,随后才成立的雪绒花组织。
而且这个雪绒花组织竟然还有个网站,网站里甚至还出售一些诸如带有反战符号图案的钥匙扣,用钢盔碎片打磨出来的和平鸽挂件之类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除了这一点小小的出入之外,卡坚卡还调查了目前雪绒花组织公开的资金支持者身份。让卫燃松了口气的,至少这些公开出来的幕后金主风评都还不错。而且其中就包括了汉斯先生,以及那位投资了时光电影制片厂的奥拉夫先生。
有了这些半公开的信息,卫燃也踏实了不少,起码目前来看,那位黛安并不像自己担心的那样别有用心。
几乎就在他这边刚刚看完卡坚卡的初步调查结果,房门也被敲响,随后门外便传来了黛安的问候以及一起用早餐的邀请。
顺手删除了手机上的文档,卫燃痛快的回应了一声之后,立刻换上一套方便活动的冲锋衣裤和足够厚实的靴子,拎着背包走出了客房。。
“昨晚休息的怎么样?”黛安引着卫燃一边下楼一边温和的问道。
“这里的空气非常好,而且晚上也足够安静,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卫燃挑着能夸的地方给出了个半真半假的评价。
两人一边聊着毫无营养的空气质量和睡眠质量,一边走下楼用完了早餐,随后便在黛安的带领下换了一辆当地牌照的越野车,沿着柳班城镇东侧的河道一路往北,直到正前方出现了一片看不到头的水库之后,这才转头往东,开进了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里。
随着一点点的深入,车轮下的路面也越来越颠簸,等到半个多小时之后,原本坑坑洼洼的土路都没了,这辆越野车干脆就是在森林里沿着不知道多久之前留下的车辙印开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卫燃问话的同时攥紧了扶手,努力让身体跟着越野车保持着同样的晃动频率。
“与我们合作的挖土党团队里的一个成员,大概两周前来这里打猎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那口井。”
同样被晃的仿佛个弹力球的黛安艰难的继续说道,“或许是出于职业敏感,他打开了盖住那口井的石板,剩下的我想不用我解释了。”
“这里的收购价怎么样?”卫燃用了个非常商业的词汇询问道。
黛安倒是并没有因为前者的用词显得不高兴,而是在颠簸中坦然的答道,“比俄罗斯便宜一些,每具可以确认身份的尸骨大概在20美元到50美元之间,不过像这种集体墓地,或许叫掩埋坑比较合适,不管叫什么,我们会额外多支付大概500美元。”
“如果最后确定那些尸骨是苏联红军的怎么办?”刚刚被颠的屁股险些离开座椅的卫燃继续问道。
“当然是交给当地官方处理”
黛安理所当然的答道,“在这一方面,白俄和俄罗斯做的还算不错。如果在乌克兰,我们会直接为那些苏联红军士兵建造个足够安静的墓地免得他们被打扰。”
话题聊到这里,宛如游乐场里的海盗船一样的越野车总算在一片林间空地停了下来。
黛安长长的出了口气,推开车门说道,“好了,我们到了。”
看了眼停在远处那两辆卡车和相距不远的几顶大型帆布帐篷,卫燃这才推开车门,踩着潮乎乎的落叶层,跟着黛安走到了空地中央。
这片空地的面积并不算大,直径总共也就不到20米左右,不远处还有一片长满灌木的沼泽地。
但在这片林间空地的周围,却可以明显看到,那些树木仅仅只有大腿粗细,甚至其中一棵杉树的边上,还能看到个坍塌的仅剩一个轮廓的壁炉。
而在距离这个壁炉大概十几米远的另一棵差不多同样粗细的松树旁边,便是之前他曾在照片里看到的,那个显眼的石质烟囱。
显而易见,如果把时间往前推一推,这片林间空地的面积或许不会这么小。仅仅只是因为被遗忘的太久,才被肆意生长的树木和杂草重新占据。
看够了周围的环境,卫燃转头又看向了那两辆卡车。
这两辆卡车一台白色一台黄色,黄色的那台货斗上还散乱的放发电机、高压水泵、充气泵、各种不知道用途的钢管钢筋、潜水气瓶以及几台脏兮兮的金属探测器,和一些搭在货斗边缘等待晾晒的老式潜水服。
相比之下,那台白色涂装的卡车就要干净的多了,这卡车本身虽然没什么稀奇,但车门玻璃窗上那朵凋落的雪绒花却足够大足够显眼。而在车门上,还密密麻麻的写着一行行的红色的小字。
卫燃好奇的凑近了些,随后便发现,车门上这些仅有烟头大小的文字密密麻麻的记录着二战中各个国家因为军事和反人类罪死亡的人数。
这些最后三位数全都省略为0的数据里,有苏联和德国,有英法美,也有华夏,更有一些诸如瑙鲁之类很少会和二战联系到一起的小国。
而在这些数据的最下面,则用足有拳头大的德语字母拼凑出了两个问题,“我们能做些什么?我们该做些什么?”
扭头看了眼正忙着和驻留在这里的同事询问情况的黛安,卫燃这才迈步走向了空地中央的那口水井。
这口水井并不算大,直径仅仅一米左右的样子,石块垒砌的井口倒是格外的平整,其上还放着一个鬃毛刷子,而在这刷子的边上,便刻着之前黛安在电话里提到过的那句话,“以后这个村子或许会重新变的生机勃勃,但你们的所作所为就像这口被你们污染的水井一样,永远都不可能洗刷干净。”
没理会凑上来的黛安,卫燃用指甲盖抠了抠井沿上的刻痕,这痕迹虽然很深,但划刻的却及其粗糙凌乱,其中甚至还有个俄语字母似乎是因为拼写错误被划掉重新刻上去的。
“有刺刀吗?”卫燃抬头朝黛安问道。
“刺刀?”黛安愣了愣,“什么刺刀?”
“随便,毛瑟刺刀,或者莫辛纳甘步枪的刺刀都可以。”
“有,我这里有!”
说话间,一个看年龄最多也不到30岁的男人凑了过来,从他的腰间拔出了一支AK步枪的刺刀递给了卫燃。
趁着卫燃接过刺刀的空档,黛安主动介绍道,“这位就是当初发现了这里的那个猎人,同时也是与我们合作的挖土党团队中的一员。”
“普洛霍尔”递给卫燃刺刀的男人热情的朝卫燃卫燃伸出手。
“维克多”卫燃将刺刀交到左手,随后和对方握了握手。
简单的相互认识之后,卫燃换了个位置,拿着接过来的刺刀试着在井沿上用力留下了一个仅有不到一厘米的刻痕。
将刺刀还给那个叫普洛霍尔的男人,卫燃拿起井沿的刷子轻轻蹭了蹭自己留下的刻痕,刚刚他用的力气并不算大,但那到刻痕却足够深,显然,建造这井沿的石头并不算硬,换句话说,想在这上门刻下那段话,并不用费多大的力气。
探着头往水井里面看了看,同样用石头垒砌的井壁上还残存着潮湿的泥土,但在井底,却已经积攒了一洼浑浊的泥水。
“普洛霍尔,你是本地人吗?”卫燃站起身,接过黛安递来的湿巾,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泥土一边问道。
“对”普洛霍尔点点头答道,“我的家就在距离柳班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
“当地没有关于这里的传说吗?”卫燃指了指周围,“比如二战时德国人进行的屠杀,又或者苏联人屠杀德国人之类的。”
“这里唯一的传说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叛徒”
普洛霍尔苦笑着说道,“事实上,这里大部分都是在二战结束后从其他地方迁来的,比如我的祖父,他曾经是车里雅宾斯克人,上个世纪60年代的时候才被派来这里工作,并最终留了下来。”
闻言,卫燃看向黛安,“带我去看看尸骨吧?”
“和我来”
黛安说完便迈步走向稍远一点儿的一顶军绿色帆布帐篷,而那位名叫普洛霍尔的男人则从他的挎包里掏出了一副橡胶手套和一个口罩递给了卫燃。
在这俩人的陪伴下走进挂着一盏照明灯的大帐篷,卫燃一眼便看到了并排躺在帆布毯子上的那一具具或是完整,或是残缺不全的尸骨。
这些尸骨的脚底,还各自放着一个并不算大的塑料整理箱,里面或是放着些衣服扣腰带扣,或是放着个生锈开裂带有子弹撞击痕迹的破钢盔,又或者仅仅只放着些腐朽到似乎一碰就碎的衣服残片。
仔细将这些尸骨和遗留物检查了一遍,卫燃抬头问道,“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吗?”
“这几天我们在附近的建筑残骸里还发现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普洛霍尔伸手指着外面,“要去看看吗?”
“走吧”
卫燃站起身,跟着对方走出了这顶躺满了尸骨的帐篷,紧跟着又钻进了相距不过五六米的另一顶帐篷。
相比之下,这顶帐篷里的生活气息要浓厚了不少,除了正中央摆着个正在持续释放热量加热咖啡壶的木柴炉子之外,周围还支着四张折叠床,而在靠近帐篷门的位置,还有个装着各种破烂的塑料整理箱。
“这里面的东西就是这两天我们在附近找到的”
普洛霍尔说着,从折叠床上拿起一副破破烂烂的皮手套递给了卫燃,“戴上手套吧,里面很多东西都生锈了,不小心划伤手的话很麻烦。”
“谢谢”
卫燃客气的接过手套,先把之前对方给自己的橡胶手套脱了放在一边,然后这才把厚实的牛皮手套戴在了手上,耐心的翻检着整理箱中的破铜烂铁。
“如果有你喜欢的,可以低价卖给你。”普洛霍尔坐在旁边的床上主动说道。
“这些东西也有人买?”卫燃拿起一个沾满泥土的空酒瓶子问道。
“当然”普洛霍尔回应的同时踢给卫燃一个木头箱子,“收藏什么东西的都有,我之前还遇到过专门收藏罐头包装纸的怪人。”
“搞不懂有钱人的乐趣”
卫燃嘀咕了一句,坐在对方踢来的木头箱子上,开始一件件的从整理箱中往外拿东西。
这箱子里最多便是各种空酒瓶子,除此之外,还有两盏带有弹孔的煤油灯,以及一顶满是锈迹,缺失了起码三分之一的德军钢盔。
等他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出来放在一边,在这箱子的最底层,却出现了一个完全锈死的金属箱子。
“这是什么东西?”卫燃没有急着把箱子搬出来,而是抬头朝坐在一边的普洛霍尔问道。
“弹药箱”
普洛霍尔想都不想的说道,“专门用来盛放德国FLAK30或者38型20毫米高射炮弹匣的弹药箱,这样的一个箱子里,一般会放两个20发的弹匣。当然,它也经常被用来当杂物箱用,里面说不定装着什么宝贝呢。”
又特么开盲盒...
卫燃忍不住扫了眼自己左手虎口上的纹身,当初那破本子可就是自己开盲盒开出来的。
“想不想买下来?”普洛霍尔怂恿道,“只要500卢布,当然,我说的是我们国家的卢布,不是俄罗斯的废纸。”
一千多人民币买这么个废铁盒子?
昨天晚上才搞清楚汇率的卫燃暗自琢磨了一番,并没有急着做出决定,而是开口问道,“能先说说它是从哪找到的吗?”
“空地边的沼泽附近”
普洛霍尔抬手随意指了个方向,“它是我们昨天早晨才发现的,就像你看到的,还没打开过,如果你想赌一把运气,可以把它买下来。”
“试试重量?”卫燃抬头问道。
“当然可以”普洛霍尔痛快的点点头。
闻言,卫燃这才双手拎着塑料整理箱轻轻掂了掂,这塑料箱子肯定没有多重,但里面那铁箱子可不轻,估摸着少说也得有个三四十斤的样子。
轻轻将整理箱放下,卫燃重新坐回木头箱子,先是看了眼站在帐篷外面的黛安,这才脱下手套问道,“普洛霍尔,带我去发现那个铁箱子的位置看看怎么样?然后我会按照你说的价格把它买下来,不过那两盏煤油灯和那顶破了的钢盔要一起送给我。”
“没问题”
普洛霍尔痛快的接过卫燃递来的手套随手一丢,钻出帐篷之后带着他和黛安便走向了不远处的沼泽。
“那个箱子能查出来什么?”黛安不解的问道。
卫燃闻言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在哪里发现的吧,这里留下的线索太少了。”
黛安看了眼身后的帐篷,最终还是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跟在了卫燃的身后。
在普洛霍尔的带领下,一行人漫步走到了沼泽边缘,随后便看到稀疏的树林里,正有三个男人各自擎着一台金属探测器正在漫无目的划拉着长满杂草和灌木的地面。
“有什么发现吗?”普洛霍尔扬声问道。
“没有”其中一个大胖子立刻回应道,“这鬼地方比我的钱包都干净。”
“我们接下来要不要去沼泽里碰碰运气?”
另一个看年龄估计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杵着金属探测器问道,“说不定沼泽里有值钱的东西。”
“这种鬼天气可不适合去沼泽里碰运气。”
普洛霍尔说道这里停下了脚步,指着距离脚下一个带着挖掘痕迹的土坑说道,“那个弹药箱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闻言,卫燃看了看沼泽的方向,这里距离那片沼泽仅仅只有不到10米,属于和森林的交界位置。
再看看四周,这里生长的树木倒是一个比一个粗,和身后空地周围那些杂树有着明显的区别。
卫燃若有所思的踩了踩脚下坚实的地面,抬头说道,“我们回去吧,黛安女士,能不能借我500卢布?白俄的卢布。”
“你想买那个铁箱子?”
黛安见卫燃点点头,干脆的拿出钱夹子,掏出500卢布递给了普洛霍尔,“那个铁箱子就当我送给你的礼物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卫燃说着扭头看向普洛霍尔,“能不能先去帮我把那个金属箱子打开?”
“当然没问题”收了钱的普洛霍尔比之刚刚更加的痛快,话音未落便小跑着回到林间空地,从帐篷里把装着金属弹药箱的整理箱拽出来便开始忙活。
支走了外人,卫燃停住脚步朝站在身边的黛安提议道,“根据目前发现的东西来看,其实已经可以确定,那些尸骨有很大概率就是二战时的德国士兵,黛安,接下来你还要继续调查吗?”
“只是确定他们是德国人远远不够”黛安想都不想的说道,“另外佣金的事情...”
“佣金的事情不急”
卫燃再次拒绝了这个话题,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心中的想法,营地那边的普洛霍尔边发出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叫骂。
闻声,卫燃和黛安立刻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怎么了?”卫燃远远的便开口问道。
“先别过来!”普洛霍尔赶紧回应道,“离远点!你们都离远点!”
闻言,卫燃心头一沉,二话不说推着一起跑来的黛安便躲到了一颗足有腰粗的松树后面。
“普洛霍尔,什么情况?”黛安探出半个脑袋喊道。
“先别打扰他”
已经猜到了大概情况的卫燃说话间取下了自己的背包,随后又借着背包的掩护,拿出了金属本子里的望远镜看了过去。
相距不过二三十米的空地中央,普洛霍尔小心翼翼的从被他撬开的金属箱子里拿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弹簧,紧接着抠出了一些同样锈迹斑斑的金属片。
在卫燃的注视下,普洛霍尔稍微缓了缓,继续从那金属箱子里往外拿出了两颗长柄手榴弹,以及更多的金属碎片,直到最后,他又从金属箱子里取出来一个足有半块砖头大的东西,这才像是泄了气一样,一屁股坐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见状,卫燃借着手里的背包掩护收起了望远镜,随后快步走了过去,赶在对方开口之前问道,“地雷?”
诧异的看了眼卫燃,普洛霍尔拿起一个足有茶杯大小的弹簧,双手试着往中间压了压,随后一脸庆幸的说道,“确实是地雷,虽然很简单,但很有效,幸好手榴弹的拉火线已经腐烂了,否则一旦炸开,恐怕我会成为今年第一个被未爆弹炸死的挖土党。”
扫了眼那些后盖早已拧开的长柄手榴弹,再看看对方手里那个残存着拉火线的弹簧以及周围那些大大小小似乎是被砸烂的钢盔碎片,卫燃已经弄明白了这个简易地雷的用法。
说白了,这东西就是靠一个弹簧连接着爆炸物的拉火线,然后用闭合的金属盖子紧紧压住弹簧。
一旦这金属箱子被人打开盖子,瞬间展开的弹簧便会带动拉火线,紧随其后便是杀伤范围巨大的爆炸,而且显而易见,那两颗手榴弹明显是为了防备弹簧没能成功引爆而设置的保险,只不过当初布置这颗大号地雷的人也许根本没有想到,它会在这么久之后,才有机会被人再次打开。
“看来刚刚那500卢布没有买来惊喜,而是买来了一个惊吓。”稍晚一步赶来的黛安笑着调侃道。
“这可说不定”
卫燃拿起被撬开的金属弹药箱看了看,“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黛安女士送我的礼物,而且刚刚那一幕也确实值得纪念。所以我会好好保存它的。”
“用不用我帮你把这个金属片装进去?”普洛霍尔主动问道,“只要不把那两棵手榴弹放进去,就算这块炸药都是安全的。”
“手榴弹和炸药就算了,帮我把金属片都装回去吧。”卫燃说着,痛快的将刚刚拿到手的金属弹药箱又递给了对方,“另外还有那两盏煤油灯和那顶钢盔。”
第394章 不受欢迎的雪绒花
普洛霍尔帮忙复原礼物的功夫,卫燃这次却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口水井的井沿上哪都没去,按照他在红旗林场学到的手艺,这地雷从来就没有只布置一颗的道理。
既然刚刚那弹药箱是个伪装的地雷,那么显而易见,这附近肯定还有其他的危险爆炸物。既然如此,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
怂?这可不叫怂,这叫不和自己过不去。
只不过,黛安却误会了卫燃,她明显以为这个年轻的历史学者被刚刚的危险给吓到了。
“维克多先生”
黛安斟酌着建议道,“或者我们在森林外面重新选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把那些尸骨和发现物送过去?”
“为什么?”
卫燃下意识的问出口之后便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哭笑不得的说道,“不用,就在这儿就好,我刚刚是在想一些事情,顺便等等普洛霍尔他们能不能继续发现些什么。”
闻言,黛安明智的没有多问,而是转身走向不远处那辆白色的卡车,从里面搬过来一把帆布面儿的折叠椅子递给了卫燃,随后又招呼着开车送他们过来的那个年轻人,帮忙搬来了一个折叠小桌和一个燃着炭火的柴火炉。
守着曾经用来埋尸的水井,卫燃接过黛安递来的咖啡小口小口的抿着,实则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刚刚普洛霍尔送来的那个弹药箱地雷和煤油灯以及钢盔上面。
这三样东西能不能把他送回当时的时间点先放在一边,要不要帮着黛安调查这里发生的事情才是需要他认真考虑的。
除此之外,如果接下这份工作,该收取一个怎样的佣金也是个需要认真考虑的事情。。但这一切的大前提,其实都要等待卡坚卡发来后续的调查结果才行。
在漫长的等待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普洛霍尔和他的同伴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但除了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弃的马蹄铁以及大量几乎锈烂的铁皮罐头盒之外,却是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普洛霍尔,明天你们打算在哪个方向找?”闲了大半天的卫燃在温暖的篝火堆边问道。
“你有什么建议吗?”普洛霍尔接过黛安递来的咖啡热情的问道,“我听黛安女士说你是个历史学者,你肯定比我们更清楚该往哪个方向找吧?”
“这你可猜错了”
卫燃摊摊手,“让我来的话,我可能会直接钻进档案馆,说实话我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挖土党工作。”
普洛霍尔自嘲的说道,“我们也经常去档案馆,但每次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选择去档案馆对面的酒吧里喝一杯。”
“能说说你对这里的印象吗?”卫燃继续问道,“从你们的专业角度。”
“我们可算不上专业”
普洛霍尔指了指远处正在忙着做晚饭的三个同伴,“我们其实都是同一所高中的老师。”
“你们是老师?”卫燃惊讶的看着坐在身侧的普洛霍尔。
“我是物理老师”
普洛霍尔又指了指远处的同伴,“他们三个里最年轻的那个是体育老师,最胖的负责教数学,另外那个头发都快掉光的是个我们学校的校医。”
“你们...”
“其实他们算是违法挖掘”
黛安直言不讳的说道,而普洛霍尔也干脆的点点头,“确实算是违法,在白俄,能合法挖掘战争遗址的很少,但这件事很有意义也很有意思不是吗?”
“对...确实...确实很有意思”
卫燃神色古怪的偷偷看了眼黛安,他本以为和黛安合作的这个挖土党小团队会有多专业,没想到竟然是一群业余选手!
“可别小看我们”
普洛霍尔得意的说道,“两年前,我们可是在学校的操场中央挖出来过一辆T-34坦克的,现在那辆坦克已经做成了纪念碑,就立在我们学校的操场边上。”
“还...还真是厉害”卫燃干巴巴的夸赞了一句,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些不务正业的高中老师。
“维克多先生,等下如果你返回柳班的话,可以顺路去我们的学校看看。”
普洛霍尔愈发自豪的说道,“就算在围墙外面,你都能看到那辆坦克,它还是我们四个带着学校的孩子们,用了一个暑假修好的,连纪念碑都是学校所有的老师一起捐款修建的。”
“要去看看吗?”黛安借着话题朝卫燃问道,实则只是想问问他今晚要不要回酒店罢了。
卫燃又怎么可能听不出黛安话里的意思?索性痛快的点点头,“这样也要,去看看普洛霍尔他们挖出来的坦克,然后明天我也去当地的档案馆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明天我们会在那片沼泽里找找”
普洛霍尔总算回答了卫燃一开始的问题,“维克多,到时候如果我们有什么有意思的发现会给你留着的。”
“那就谢谢你们了”卫燃哭笑不得的回应道,显然,因为之前花了500卢布买下那个破箱子,对方现在已经把他当成待宰的肥羊了。
拿上拆除了爆炸物的金属弹药箱和那两盏几乎锈烂的煤油灯,以及被报纸包裹起来的那顶破头盔,卫燃跟着黛安再一次坐上了送他们过来的越野车,沿着来时的车辙印缓缓离开了这片位于森林里的空地。
黛安直等到车子开上相对平坦的林间土路,这才开口问道,“看你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头绪?”
“还原历史真相本来就是个相对漫长的过程”
卫燃再一次搬出了之前用过无数次的借口,“而且如果我只是在井边喝了半天的咖啡就有了线索,恐怕黛安女士也不用把我从遥远的喀山请过来。”
“是我太急了”黛安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明天你打算去档案馆?”
“也许吧”卫燃浑不在意的点点头,“如果方便的话,明天给我留一辆车子吧,我想在周围转转。”
“用我陪着你吗?”
“不用,你忙你的就好。”卫燃赶紧摆手拒绝。
闻言,黛安也就没有坚持,明智的暂停了这个话题。
搭乘着这辆本地牌照的越野车,两人一路闲聊的赶回酒店,卫燃在下车之后,也得到了当初送他们从明斯克赶到柳班的那辆越野车的车钥匙。而黛安却没有下车,而是直接离开了酒店,似乎又返回了挖掘现场那边,至于那位名叫普洛霍尔的老师提及的坦克,却像是被他们双方一起遗忘了似的,连提都没有提过。
目送着那个忙碌的胖女人离开,卫燃掂了掂车钥匙,随后拎着装在帆布袋子里的废铜烂铁上楼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重新下楼吃了饭,又回来例行公事一般把房间仔细检查一遍并且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卡坚卡那边却依旧没有发来新的情报。
对此,卫燃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这才第二天而已,不管他还是黛安,全都等得起,无非卡坚卡可能要加班加点一段时间罢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一早,准时被生物钟叫醒的卫燃还没等睁开眼便拿起了手机,随后便注意到了在凌晨三点多快四点的时候收到的垃圾短信。
蒙头盖上被子,卫燃取出食盒里的认证器,随后拽过来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将其连接在了上面。
就在他完成认证之后不到两分钟,电脑屏幕上便自动展开了一张张图片和一份份的文档。
“这些都是我从雪绒花组织的财务办公室电脑,以及黛安自己的私人邮箱里找到的东西。”
卡坚卡在用于沟通的文本文档上敲出了一行德语之后,转而远程操纵卫燃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一张合影。
“照片里与黛安合影的男人名叫奥古斯特,是她的丈夫,同时也是世界电影基金会的高层之一,以及雪绒花组织的主要资金支持者。”
敲完了这样一段话,卡坚卡又把屏幕上的照片换成了一个提前打开的文档,随后继续写到,“这是我在黛安的邮箱里找到的,基本上和之前查到的内容吻合。
综合来看,首先因为资助者比较少,雪绒花组织的资金并不算充裕。而且就连他们找回的那些尸骨的后裔亲人,对这个组织似乎也没什么好感。”
“为什么?”一直在坐享其成的卫燃忍不住碰了碰触摸板,随后敲下了一句疑问句。
前后不过十秒种,网线另一头的卡坚卡便调出了一张新闻截图,随后用文字解释道,“按照去年秋天的这份新闻采访报导上的说法,这朵雪绒花不但带回了在二战中失踪的士兵,还顺便一起带回了他们的犯罪证据。
但是显而易见,就像种族歧视于美国一样,今天对纳脆过分敏感的德国,即便普通百姓也会因为自己祖辈是个犯下战争罪和反人类罪的侵略者而感到羞愧。
偏偏这朵雪绒花总是把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全都毫无保留的展示了出来,这显然不符合一些人的期待。”
“继续”卫燃敲打出了一个德语单词。
片刻后,卡坚卡关掉了刚刚打开的新闻截图,继续在文档上敲打出了一行行的德语,“其次,这个小组织曾在去年春天因为揭露了二战时德军在法国某个小村子对犹太人进行的一次小规模屠杀,进而遭到了不知来历的恐吓以及绑架,为此他们支付了50万美元才赎回了这个组织的一名志愿者。
最后,根据我在她的邮箱里找到的邮件,至少在一年前,这个组织的资助者汉斯先生,就曾向她数次推荐过一个名叫维克多的历史学者。”
看着屏幕上轮番展示的各种截图和文档以及当初自己和汉斯一家人的合影,卫燃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总算明白了黛安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上心,合着原因都在那位热心的汉斯先生身上呢。
仔细的翻阅了一遍卡坚卡找到的所有资料,搞明白前因后果的卫燃总算对黛安放下了戒备心。不管怎么说,至少目前来看,那个胖女人的三观还是挺正的,而这一点绝对是能否深入合作的基础底线。
随意在清空的文本文档上敲出来一串不值钱的感谢,顺便继续无视了卡坚卡再次要求就上次美国农场那件事发点奖金乐呵一下的要求,卫燃果断的拔掉认证器扣上了笔记本电脑。
与此同时,紧挨着古比井意面餐厅的独栋房子里,卡坚卡也“啪”的一声扣上了笔记本屏幕,凶巴巴的嘀咕道,“我觉得,我们的老板似乎有点吝啬!我只是想要4万欧元的奖金而已,我都提过两次了,他都像是没注意到一样!”
“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你之前勒索那个农场主的事情了呢?”正在不远处忙着化妆的姑娘幸灾乐祸的提醒道,“你都从那个美国人的手上骗来10万美元了,何必还要找老板要?”
“美国的那10万美元他怎么可能知道?”卡坚卡先是格外自信的嘀咕了一句,转而问道,“就算知道了,他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要不然把勒索来的钱分他一半?”正在化妆的姑娘头也不回的出了个馊主意。
“那就把你的那一半分给他吧!”
卡坚卡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自我安慰道,“反正那些钱我们还没动呢,就算他真的知道了,大不了全都还给他。”
“不敢拿来用的钱和废纸有什么区别?”
刚刚一直在化妆的姑娘话音未落,已经拿起放在桌边的小包,“好了,我要和马修去动物园了。”
“记得带披萨回来”卡坚卡说完,也立刻重新走进了拉着窗帘的卧室。
第395章 游击队的成绩
柳班当地最好的酒店里,完成晨练的卫燃如往日一样重新洗了个足以让人鬼哭狼嚎的冷水澡,又换了干净衣服,精神抖擞的拿上依旧装在帆布包里的那些废铜烂铁和昨天傍晚从黛安手里得到的车钥匙,赶在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之前,独自驾车离开了酒店。
将车子开出城镇外面,随意选了个方向,卫燃慢悠悠的将车子开到了一片看起来还算茂密的森林边缘停下,这才拎着那一袋子废铜烂铁,踩着森林里融化的积雪和潮湿的落叶层,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密林深处。
直等到身后那辆越野车已经被树木完全挡住,而且周围也看不到什么人类活动的痕迹之后,卫燃随意找了一棵横躺的枯木,将帆布包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一一摆在了满是虫眼的树干上。
最后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四周的环境和金属本子里各种武器物资的存货,他这才谨慎的召唤出了金属本子。
哗啦啦的翻页声中,被卫燃放在树干上的金属本子自动翻到了空白的第18页,紧接着那支金属羽毛笔也刷刷刷的在淡黄色的纸页上绘制出了一幅图案。
在这幅图案里,正有个人跪在地面上,用一把铲子卖力的挖掘着身前的土坑,在他的边上,还有一小堆泥土,以及一个金属弹药箱。
而在更远一点的背景里,似乎还有一辆架着机枪的爬犁,那爬犁上的周围,似乎还有个背着枪的人影。
几乎在完成工作的金属羽毛笔啪嗒一声砸落在树干上生长的青苔上是,刚刚绘制出来的图案正下方也出现了两行文字。
角色身份:消息报记者维克多
回归任务:协助游击队完成伏击任务,完成一次不少于60分钟的授课活动,拍摄至少一张合影。
“授课?又特么给老子整花活!”
在卫燃愤懑的叫骂声中,浓烈的白光席卷而至,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了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刺骨的寒冷!
飞机上?!只听那熟悉的噪音,卫燃便亡魂大冒,立刻疯狂的眨巴着眼睛,试图尽快恢复视线。。
片刻后,卫燃最先看到了头顶的繁星,随后便看到了和安2飞机如出一辙的过时双翼。
继续平移直线,在他正前方的开放式座舱里,正有个瘦弱的背影安静的操纵着这架根本没有启动引擎的飞机平稳的前进。
再看看自己,除了抱在怀里的帆布包,身上穿着一件漏风的棉衣,脸上还戴着个飞行员风镜,手上则是一双厚实的棉手套,再摸摸头顶,似乎还戴着一顶经典的的苏联毛皮防寒帽。
将上半身稍稍探出开放式的机舱,卫燃瞅了眼正下方黑压压的地面,随后又老老实实的坐直了身体,安静的等待着降落的那一刻。
片刻后,发动机轰鸣毫无征兆的响起,正前方负责驾驶的飞行员熟练的操纵着这架波2飞机开始爬升,随后又再一次的关闭了发动机,靠着优异的滑翔能力继续安静的赶路。
许久之后,地表开始出现了一片反光,这架飞机在开始调转方向,沿着地表的水面开始降低高度。
“这是要盲降?”卫燃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攥紧了座舱两边的扶手。
出乎的意料,就在地表的湖面宽度开始缩小的时候,这架慢悠悠的双翼机再一次的启动了发动机,画着弧线轻盈的拐到了森林上空。
而那声发动机螺旋桨的轰鸣也像是信号一般,很快,正前方便亮起了一长串不断闪动的红色灯光。
以这一串灯光为指引,这架飞机进一步降低高度,以几乎贴着树梢的危险高度慢悠悠的前进。这期间,卫燃甚至能感觉到树枝划过机身蒙皮时发出的噪音!
很快,刚刚因为降低高度被树冠挡住的灯光再次出现,这架飞机也再次降低高度,轻盈的贴着林间空地的地面开始了滑跑,并最终在距离正前方的那几颗松树不过20多米的距离时彻底停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不但飞机的发动机已经停了,就连刚刚用来指引跑道的灯光也早以熄灭。
“好了,记者同志,你已经到了。”
直到这个时候,正前方那名飞行员才转过身笑眯眯的说道,“现在你可以下去了。”
“女的?”
卫燃诧异了看了眼相距不到一米的飞行员,可惜,因为这昏暗的夜色以及头顶机翼的遮挡,他却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唯一能确定的,也仅仅只是对方的声音很好听罢了。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便从机头对着的森林里传了出来,“我们的阿丽萨这次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斯拉瓦大叔!”
名叫阿丽萨的飞行员立刻热情的朝不远处走来的人影挥了挥手,开心的说道,“这次我带来了足够多的药品和武器弹药,另外还带来了一位消息报的记者!”
“记者?消息报的记者?”
伴随着这一声饱含诧异的询问,一个身材不高,但看起来格外敦实的老男人也走到了飞机的旁边。
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些年轻的男女,这些人各自朝阿丽萨打了声招呼之后,立刻动作麻利的将固定在两个起落架之间的长条木头箱子,以及绑在机身各处的步枪、冲锋枪全都一一解了下来,以最快的动作搬到了一辆用马拉着的爬犁上。
“是来采访你们的”阿丽萨笑着解释了一句,随后拍了拍卫燃的胳膊,“记者同志,快下去吧,现在这个位置要让给别人了。”
闻言,卫燃赶紧跳出了机舱,随后便看到一个头上包裹着纱布,仅仅露出个嘴巴和鼻孔的伤员,被两个男人扶上了飞机。
“帽子和手套,还有风镜。”阿丽萨提醒道。
“哦哦!”回过神来,卫燃赶紧把手套、帽子和风镜脱下来递给了站在伤员身边的一个年轻人。
等那名伤员在同伴的帮助下穿戴好防寒的衣物,斯拉瓦大叔一边和众人一起帮忙推着飞机转向一边问道,“阿丽萨,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没有,但是坏消息有一个。”
飞行员阿丽萨忧心忡忡的答道,“德国人前段时间抓到了几个游击队员,昨天的时候我听说他们中的好几个都被烧死了,就在柳班湖的岸边,而且把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赶到湖边,一直强迫所有人看着那几个游击队员被彻底烧死才放大家回去。”
“确实是个坏消息”斯拉瓦大叔叹了口气,“好孩子,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放心吧,他们抓不到我!”阿丽萨自信的说道,“好了,我要起飞了。”
闻言,众人赶紧在那位斯拉瓦大叔的带领下往后推了推,目送着这架飞机在林间空地上轻盈的起飞、升空,最终彻底消失再来密布繁星的夜幕中。
“好了,我们也快点离开这里吧。”斯拉瓦大叔说着朝卫燃招招手,“记者同志,来爬犁上坐吧!顺便说说你想采访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背着鼓鼓囊囊的挎包,老老实实的按照斯拉瓦的安排坐上了装着补给的爬犁,同时用好奇的语气问道,“斯拉瓦大叔,不如说说你们最近取得的成绩怎么样?”
“最近取得的成绩?”
斯拉瓦将手伸进自己的脖领子挠了挠,浑不在意的说道,“最近没什么太大的成果,我们仅仅只偷了几根铁轨而已。”
果然像是游击队该做的事情...
卫燃再次在心底嘀咕了一句,继续契而不舍的说道,“不如介绍一下你们这里的情况吧,让我也对你们有个大概的了解。”
“和所有的游击队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显而易见,斯拉瓦并不是个好的采访对象,说完这么一句之后,竟没了下文。
“记者同志,不如让我来说怎么样?”一个听声音似乎还在变声期的小伙子凑上来问道。
虽然在这漆黑的森林里根本看不到对方的样子,不过卫燃还是笑着问道,“当然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伊万”这个变声期的小伙子立刻回应道,“我已经是个侦查员了。”
“又一个伊万...”
挥散脑子里那些同样叫做伊万的朋友,卫燃鼓励的说道,“那么侦查员伊万同志,就由你来介绍一下你们的情况吧。”
“好的记者同志”
伊万极为正式的用破锣嗓子回应了一句,在周围压抑的笑声中低声说道,“我们一共有12名和我一样的侦查员,另外还有20名战士,还有35个小孩子和14位老人。我们还开办了一座学校,养了9只绵羊,其中有两只很快就要生小羊了,还...还...”
说到一半,伊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抬头朝着正前方的黑暗里问道,“舒拉,你继续说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抑制不住的笑声中,只听一个年轻男人说道,“我们主要的战斗任务就是破坏德国人的铁路运输线和通信线路。从夏天成立到现在,我们已经杀死了五十多个德国人,缴获了两辆摩托车,刚刚伊万提到的那些女人、孩子和老人甚至那些绵羊,也都是我们从德国人手里救回来的。”
“还炸坏过一次德国人的火车头!”
伊万提醒道,“可惜,要不是我们的炸药威力不够大,说不定能彻底把它变成一堆零件,而不是只让它在那里休息了一天。”
“有了阿丽萨运来的这些武器,以后我们总能留住那列火车的。”刚刚一直没说话的斯拉瓦大叔自信的说道,“只要铁路还在那里,我们总能找到机会的!”
第396章 戴满一个月的船帽(二合一更新)
在压低音量的闲聊中,卫燃跟着以斯拉瓦大叔为首的游击队员们在茂密的森林里左拐右转的穿行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最终这才在一条不到两米宽的小溪边停了下来。
“好了,我们到地方了。”
斯拉瓦大叔直到这个时候才点燃了一直拎在手里的煤油灯,顺手交给了那个正在变声期的小伙子伊万,“你去带着记者同志去根纳希住的窝棚吧,记得帮他把火点起来,另外再给他找两张兽皮,弄上一桶水。”
“跟我来!”年轻的伊万接过油灯,拉着卫燃便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看了眼身后再次被黑暗笼罩的那支游击队,卫燃好奇的低声问道,“伊万,根纳希是谁?”
“他也是游击队的战士,一周前我们和德国人的铁路巡逻队交火的时候,他牺牲了。”伊万的语气中带着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坦然和平静,似乎这对他来说,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没等卫燃在开口说些什么,伊万已经迈步走到了一个仅有一米宽的斜坡尽头,推开了一扇用木板拼出来的小门。
“记者同志,你可以先进去看看,我先去帮你找些毯子回来。”说着,伊万已经在夜色中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子。
卫燃张张嘴,最终还是拎着油灯钻进了这个潮乎乎的地窝棚里。。
这里的环境绝对算不上好,狭小的空间除了正对着入口的墙壁上有个用石块垒砌的简陋壁炉之外,剩下的空间也仅仅只能摆下一张不到一米宽的单人床,和一个用弹药箱拼凑出来的小桌子罢了。
除此之外,这座地窝棚的高度也让他根本直不起腰,用手腕粗的木棍和树皮搭建的屋顶上,更是肆意生长着几簇已经腐烂,正散发着难闻味道的黑蘑菇。
将煤油灯放在桌子上,卫燃掀开那张单人床上的帆布毯子,这毯子下面铺着一层已经发霉的松针,松针之下,则是几个大小不一的弹药箱子,甚至在墙缝处,他还能看到一条正在费力吞咽老鼠的蛇。
无奈的摇摇头,他小心翼翼的挪开那些弹药箱,随后踩住蛇头,捏着蛇尾巴用力一抖,一脸嫌弃的将其拎了出去。
“你的运气可真好,竟然抓到了蛇。”恰好抱着一卷毯子走回来的伊万见状,颇有些羡慕的说道,“看来明天你可以喝上肉汤了。”
“用它?”卫燃抖了抖手里的长条动物问道。
“它抓到的老鼠也足够肥”伊万说这话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们的食物这么短缺吗?”卫燃说着,将拎着的蛇用力甩在了身边的树干上,随后将其递给了伊万,“送给你吧。”
“谢谢!”
伊万开心的接过了这份礼物,紧接着解释道,“食物和弹药还有药品一直都是大问题,如果不是阿丽萨姐姐时不时的用飞机送些吃的回来,我们恐怕都要饿肚子。”
“帮我找些木柴过来吧”卫燃暂时终止了这个话题,“等天亮之后,你带我在周围逛逛怎么样?”
“当然可以,我等下就把木柴送过来!”伊万说完,拎着那条蛇再一次小跑着没了影子。
不久之后,伊万和另一个看起来与他同龄的小男孩各自抱了一大捆木柴过来堆在了地窝棚门口的松树附近,除此之外,他们还带来了一把斧头和一个掉瓷严重但却装满了水的搪瓷水壶,以及一个用木头雕刻出来的杯子。
打发走了这俩小伙子,卫燃拎着煤油灯和一捆木柴重新钻进了窝棚,顺手还关上了那扇同样有些发霉的木门。
从煤油灯里倒出少许的煤油引燃那捆木柴,卫燃这才有时间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
虽然这次的角色依旧是个记者,但他的身上却根本没有相机。不过好在,他从一直背着的挎包里找出了四个装在密封筒里的胶卷,除此之外这包里还有个塑料皮本子,以及四个煮熟的土豆和一瓶没有开封的伏特加,以及一块装在铁盒子里的肥皂。
将这些东西一一摆在搬来的弹药箱里,卫燃弯着腰钻出窝棚看了看外面,随后再次关上门,开始试着从金属本子里往外拿东西。
消息有好有坏,这一次能拿出来的倒是东西不少。不管是手枪、半自动步枪还是那门反坦克炮,乃至双反相机又或者那三个分别装着燃油、淡水和伏特加的油桶等等都能顺利取出来。
但最关键的医疗箱,以及装满了巧克力和备用手枪弹药的食盒却根本拿不出来。除此之外,同样取不出来的还有半履带摩托、汽油炉子、排子船以及没太大用处的古琴。
谈不上失望,卫燃给那台禄来双反装好了胶卷,顺便还往附件包里也塞了一盒,最后这才收起了包括相机在内的所有东西,仅仅只留下了刚刚从帆布包里拿出来的那些零碎。
抓紧时间清理掉了床上那些带着腐烂气息的松针和发霉的帆布毯子,卫燃将伊万刚刚送来的那两张兔皮毯子全都铺在上面,随后又取出了在勒热夫战场得到的苏军斗篷盖在身上,一边等着这黑夜过去,一边琢磨着天亮之后的安排。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只是闭目养神的卫燃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木门外已经响起了一些小孩子咿咿呀呀的歌声。
只觉得全身都潮乎乎的卫燃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披着同样潮乎乎的斗篷拉开门钻出了地窝棚。
眯缝着眼睛看了眼头顶明媚的眼光,卫燃随后将视线放回了周围的环境上。
显而易见,这里没有沼泽,没有水井和地上建筑,更没有林间空地。或者更直白的说,至少他可以确定,这里不是后世的黛安他们的挖掘现场。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起码他不用担心在睡梦中被人抓到,然后用铁丝反绑着双手丢进井里了。
迈步走到小溪边,此时这里正有些年龄相差悬殊的女人,有说有笑的在那条小溪边浆洗着一盆盆的衣服,而在小溪对面,还有个只剩下一条胳膊的小孩子,正挥舞着纸条走在一块石头上,安静的看着不远处那几只绵羊排着队在溪边喝水。
稍微靠下游一点,以伊万为首的四个年龄稍稍大一些的小伙子正挽着裤腿,光着脚丫站在冰凉的溪水里,用一个树皮编织的抄网捕捉着水中的小鱼,时不时的,这些小伙子们便开开心心的从网子里抓起一条鱼,将其塞进挂在各自腰间的德军防毒面具罐里。
让视线移开那条忙碌的小溪,卫燃紧跟着也皱起了眉头,在周围的森林里,他还能看到一些忙碌的老人,他们或是挎着篮子捡拾附近长出来的蘑菇,或是拿着一个带有铁钩的长杆子,踮着脚艰难的试图从周围的松树上把松塔钩下来,甚至还有几个身手敏捷的小孩子,更是直接爬到了树上,骑着枝干卖力的挥舞着手中的棍子。
除了这些忙活的人,在距离卫燃稍稍远一点的位置,还有一群看年龄最多也就七八岁的小豆芽,正在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女人带领下,一起唱着儿歌,而在这些小家伙的正前方的那颗松树上,则并排钉着几块明显是从弹药箱上拆下来的木头板子来充当黑板,其上还用木炭工整的写着一些字母和单词。
女人、老人、孩子,这些便是这片林间营地的全部,但昨天晚上一起回来的那些游击队员们,此时却一个都没看到。
思索片刻,卫燃转身钻进潮湿的窝棚,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那台已经提前装好了胶卷的禄来双反。
先凑到小溪的边上给那个放羊的独臂小男孩拍了一张照片,卫燃紧接着又把镜头对准了已经发现他的伊万,以及那些和他一起捕鱼的小伙子们。
当清脆的快门声将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彻底定格之后,伊万立刻踩着水花跑过来,邀功似的打开了挂在腰间的防毒面具罐,“记者同志,看!我今天已经抓到了这么多鱼了!”
看了眼对方被冰凉的溪水泡的有些发皱的双手和仍旧踩在水里的双脚,再看看那些仅有后世一次性打火机大小,却几乎把防毒面具罐填了半满的小鱼,卫燃忍不住问道,“你用了多久抓到这么多的?”
“天亮之后就开始了”
伊万重新扣上防毒面具罐的盖子,苦着脸说道,“夏天的时候,我们每个人每天早晨都能抓满满一大罐!但现在这条小溪里的鱼越来越少了,都已经不够弟弟妹妹们吃了。”
“每天都抓?”卫燃忍不住再次看了眼伊万的手脚。
“当然,鱼可不会自己跳进锅里。”
伊万咧咧嘴,招手示意身后那些同伴上岸之后问道,“记者同志,你肯定饿了吧?用不用我帮你弄点吃的?”
“不用,我还不饿。”
卫燃将伊万从足以淹没膝盖的冰冷溪水中拉出来,顺势问道,“斯拉瓦大叔他们去哪了?我怎么没见到他?”
“他们都在森林里巡逻呢,顺便说不定还能捕道一些猎物。”伊万一批过坐在草地上,抓起一把枯黄的杂草,一边轻轻揉捏冰凉的双脚一边答道。
闻言,卫燃没有继续多问,而是再次举起相机,给沐浴在阳光下的伊万再次拍了张特写。
“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伊万一脸懊悔的说道,“我好摆个帅气的姿势。”
“不用,就这样就很好了。”
卫燃笑着摇摇头,调转镜头圈住那些仍在浆洗衣服,但时不时的便会偷看自己一眼的女人们再次按下了快门。
“记者同志,要不要我们帮你洗洗衣服?”一个金发姑娘大着胆子问道,“我们保证洗的非常干净!”
“谢谢你们,不过我的衣服还不脏呢。”卫燃委婉的拒绝了对方的提议,此时这天气看样子已经是深秋了,即便头顶有太阳,但那溪水也凉的扎手,他可不想给别人增加无谓的负担。
“记者同志,我带你去周围逛逛吧?”伊万站起身,将装着渔获的金属罐递给他的小伙伴之后问道。
“去哪?”
“去我们的学校吧?”
伊万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唱歌的那些小朋友,“等下午的时候就该我们去上课了,到时候我可就没时间带你逛了。”
“那就去看看吧”
卫燃话音未落,伊万已经赤着脚跑了过去,大呼小叫的喊道,“吉安娜老师,记者同志要给你拍照!”
正在带着小朋友唱歌的那个褐色头发的年轻女人朝伊万比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朝卫燃笑了笑,继续带着那些小朋友们一句一句的唱着儿歌。
难得有这么个知道该怎么配合的,卫燃赶紧举起相机,给这个小小的课堂以及那位名叫吉安娜的老师分别拍下了一张照片。
直到他放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吉安娜老师才笑着说道,“维克多同志,欢迎你来我们这里采访。”
“你知道我的名字?”卫燃诧异的问道。
“昨天晚上就知道了”
吉安娜老师和卫燃握了握手之后才解释道,“当时我也跟着去搬运阿丽萨送来的物资了。”
卫燃握住对方沾染着些许木炭的小手轻轻晃了晃,分开之后歉意的说道,“抱歉,当时天太暗了,我都没看清你们的样子。”
吉安娜老师露出个温柔的笑脸,“没关系的,我也是才看清你长什么样子。”
“吉安娜老师,你是个军人吗?”
卫燃扫了眼对方身上那套带有补丁的苏联女兵制服问道,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这片营地里看到穿军装的人,除了她之外,最多也就伊万的头上有一顶不知道从哪来到船帽罢了。
“现在我是个游击队员”
吉安娜老师满是湿疹的脸上带着一丝丝苦涩,紧接着却没给卫燃再问话的机会,继续带着那些小朋友唱起了儿歌。
伊万拉着卫燃走远了些,这才压着声音说道,“吉安娜老师以前是个护士,是和斯拉瓦大叔,还有舒拉一起从半年前的那场战役里逃出来的。”
“半年前的战役?逃出来?”卫燃愣了愣,下意识的问道,“柳班战役?”
伊万点点头,“不然还能是哪场战役?我听舒拉说,当时他和斯拉瓦大叔带着偶然遇到的吉安娜老师,在森林里躲了一个多月才逃过德国人的追捕,而且要不是吉安娜老师,当时受伤的舒拉可能根本就活不下来。
我还听说,舒拉在上个月朝吉安娜老师求婚了,但是被吉安娜老师无情的拒绝了。我还听说...听说...听说明天可能会下雨...”
伊万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有颗如同村头刘寡妇那般,热衷于八卦的心。只不过在吉安娜老师一把摘走他头上的船帽之后,立刻把后面的八卦内容改成了天气。
“一个合格的侦查员最起码的要求是要能保守秘密,接下来半个月你别想再得到这顶帽子了。”吉安娜老师说完狠狠的瞪了伊万一眼,将帽子团起来揣进兜里,转身又走到了属于她的那个露天教室里。
“完了,这下完了。”伊万哭丧着脸,“就差两三天了,我...我...”
眼看着这个小家伙就要哭出来,卫燃忍不住问道,“那顶帽子很特殊?”
“我们这里只有一顶军帽”
伊万伸出个发皱的手指头,带着哭腔说道,“只有表现最好的才有资格戴那顶帽子,而且只有戴满了一个月,才能正式成为侦查员,我...我就差两三天了,我...”
“要不然我帮你要回来?”
卫燃哭笑不得的问道,这事儿说起来主要责任自然是伊万管不住自己的嘴,但自己怎么着也得有一小半的责任。
“没用的”
伊万抹了抹眼泪,“就算是斯拉瓦大叔去求都没用的,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规矩。我...我...”
“或者去和吉安娜老师道个歉呢?说不定她会原谅你的。”卫燃干巴巴的给出了一个苍白的建议。
“一样没用的”伊万紧紧的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那张小脸上已经写满了伤心和悔恨。
无奈的摇摇头,卫燃拍了拍伊万的肩膀,在对方希翼的眼神中,走向了不远处的小课堂。
没有打扰对方,卫燃盘腿坐在草坪上,重新拿起相机,再一次将镜头对准了那些席地而坐,各自拿着块木炭和小木板联系字母的小孩子。直等到一堂课结束,强撑着笑脸的伊万和他的那些小伙伴带着孩子们玩起了游戏,吉安娜老师这才伸手把卫燃拉了起来。
“吉安娜老师,那顶帽子...”
“换个地方聊聊吧”吉安娜说完,干脆的转身走向了不远处一块阳光能照进来的小空地上。
这块空地面积并不算大,能晒到阳光的面积也仅仅只有不过一两百平米大小。但就是这么一小块的面积,却围着一圈篱笆,里面更是种着一颗颗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甚至在这些植物间,还戳着两个穿着的德军制服的稻草人。
同时,在周围的那些松树间,还拉着几道铁丝,上面除了晾晒着大大小小的衣服又或者毯子之外,还有些残存着淡淡血迹的纱布在随着威风肆意的飞舞。
“伊万那个小机灵鬼求你来的?”
躲到一张床单后面的吉安娜老师问话的同时,伸手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德军大量配发的R6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支叼在嘴里,随后将烟盒递给了卫燃,她自己则掏出个打火机点上。
打开这个似乎沾染了些许血迹的烟盒看了看,这里面仅仅只剩下三四颗香烟而已,其中一颗香烟的烟纸甚至都被血液染成了暗红色。
再看看对面那个姑娘根本不舍得让嘴里的香烟自由燃烧的珍惜模样,卫燃又将烟盒还给了对方,“我烟瘾没那么大,而且也不是伊万让我来的。”
“但是他肯定和你说了这顶帽子代表着什么吧?”吉安娜说话的同时接过烟盒揣进兜里,随后又从另一边的兜里掏出了那顶船帽递给了卫燃。
“听他说,只有最优秀的才有资格戴这顶军帽?”
“那你知道戴满一个月意味着什么吗?”
吉安娜转过身,自顾自的指着被篱笆圈起来的那些幼苗说道,“这是我们两个月前种下的土豆,在寒冬彻底到来之前,我们说不定能储存下来一些过冬的粮食。
你看,伊万现在就和这些幼苗一样,还远远不到收获的时候。换成更容易理解的话来说,一旦那个小机灵鬼戴满一个月正式成为侦查员,他就是个需要去和德国人拼命的战士了。”
回头看了眼错愕的卫燃,将双手搭在篱笆上的吉安娜老师继续说道,“昨天晚上和阿丽萨一起离开的那个伤员就是伊万的哥哥,他的眼睛永远都看不见了,你猜他今年多少岁?”
依旧没等卫燃给出答案,吉安娜满脸苦涩的说道,“他才16岁,他也和这些土豆苗一样,还远远不到收获的时候。可以后就算他能活下来,就算战争明天就结束了,但未来的日子,他却再也看不见阳光了。”
“我...抱歉”卫燃将手里的船帽重新递了过去,“我之前没想到这么多,只是觉得...”
“没关系”
吉安娜老师接过船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盖住了那头金发的同时,脸上也换上了温柔的笑容,“不用内疚,我是他们的老师,我总有办法挑出他的错误的,不过这件事我希望你能保密。”
卫燃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我肯定不会像伊万一样大嘴巴”。
“记住你的承诺,不然我可要没收你的相机的。”
吉安娜开玩笑的同时,将几乎快烧到手的烟头在篱笆上碾灭,随后又将其塞回了烟盒里,落落大方的问道,“能给我拍一张照片吗?”
“当然可以”卫燃痛快的给出了回应。
“不是发表到报纸的上的照片”吉安娜说话的同时已经打开了篱笆上的小门,“我希望我的爸爸妈妈能收到我的照片,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或者哪天我死了,他们至少能...”
卫燃怔了怔,低下头一边摆弄相机一边说道,“我不敢保证能帮你把照片送回家,但我至少现在能帮你拍一张照片。”
“这个保证就已经足够了”吉安娜正了正头上的船帽,随后朝卫燃伸出手,“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的斗篷也借我用用吧。”
卫燃默不作声的取下身上的斗篷递过去,吉安娜老师则熟练的将其穿在身上,随后走进篱笆,站在了茂盛的土豆秧苗中间。
在卫燃手中那台老式双反相机的镜头里,那张或许是因为饥饿而显得有些过分消瘦的脸上,也在明媚的阳光下再次浮现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温暖笑容。
第397章 一顿午餐
独享一小块奢侈阳光的空地上,随着清脆的快门声响起,吉安娜老师也像是在一瞬间摆脱了所有的负担似的,整个人似乎都没有了什么牵挂。
“吉安娜老师,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卫燃收起相机之后问道,“我不确定能不能帮你把照片寄回去,但只要有机会,我肯定会尽力的。。”
“雅罗斯拉夫尔”
吉安娜说话间从兜里重新掏出烟盒,将其展开之后,又取出一管钢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串详细的地址递给了卫燃。
“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把照片送回去的,但我不敢保...”
“不用勉强”
吉安娜老师不等卫燃说完便摆摆手,重新点上一颗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笑着说道,“就算等战争结束再送给他们都来得及,说不定到时候我能亲手收到你寄过去或者送过去的照片。”
“但愿如此”
卫燃转身看向远处那些仍在被伊万和他的小伙伴带着做游戏的小孩子,转移了话题问题,“吉安娜,说说那些孩子们吧。”
“大孩子还是小孩子?”
“不都是孩子吗?”
闻言,吉安娜笑了笑,“他们大多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有的是游击队员,有的是犹太人,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或者失踪了,还有的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仅仅是我们在寻找幸存者的时候,从这里或者那里带回来的。”
“照顾这些孩子应该很辛苦吧?”
“确实很辛苦”
吉安娜再次狠狠的嘬了一口烟,“不过好在有伊万他们帮忙,而且那些小家伙也很懂事。”
“就没想过...把他们送走?”卫燃试探着问道。
“送到哪?”
站在篱笆里的吉安娜喷云吐雾的反问道,“我们已经被德国人包围在这片森林里了,就算阿丽萨的飞机,一次最多也只能带两个孩子离开,而且她的飞机能飞到的地方,也不一定比我们这里安全。更重要的是,那架飞机与其浪费宝贵的燃油运送这些孩子,还不如给藏在森林里的各个游击队多运送一些物资。”
卫燃忍不住叹了口气,“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说说你吧!”吉安娜老师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采访?”
“总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你们做的事情不是吗?”卫燃给出个无懈可击的回答。
“或许是吧...”
吉安娜老师没在这件事上深究,反而提醒道,“不过我们这里可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么安全。”
卫燃闻言笑了笑,“我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是个只会按快门的记者。”
“但愿如此”
吉安娜掐灭抽到一半的香烟,将剩下的半截重新塞进兜里,推开篱笆门说道,“好了记者同志,我要去给孩子们上课了。”
接过吉安娜递来的斗篷,卫燃看了眼对方的背影,随后又看了看身旁那块沐浴在阳光下的土豆田,这才迈开步子,两手空空的走向了远处一直在偷偷往这边打量的伊万。
后者似乎并不意外卫燃没有帮他把船帽要回来,而且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似乎也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此时正给手底下那几个小伙伴分配着任务。
“你们要去做什么?”卫燃好奇的看着这几个人手里的工兵铲问道。
“挖地窖和窝棚”
伊万立刻答道,“我们要在土地封冻之前,尽量挖出更多的地窖和窝棚。”
“我来帮你们怎么样?”卫燃笑着问道。
“你来帮我们?”伊万想了想,扭头朝自己的同伴说道,“谢尔盖,去给记者同志找一把铲子。”
“用我的吧!”那个名叫谢尔盖的小伙子直接将手里的工兵铲递给了卫燃,随后转身跑向了远处的一个地窝棚,没有就他便又取了一个工兵铲回来。
“伊万,现在还有人没窝棚住吗?”
“所有人都有了”
带队沿着小溪往下游走的伊万解释道,“斯拉瓦大叔让我们准备备用的营地,免得德国人发现这里之后我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德国人能找到这里?”
“他们经常派飞机在头顶转来转去”伊万苦着脸说道,“一旦被他们发现,就会投下炸弹,有时候还会丢燃烧弹,我的一个好朋友和他的妈妈就是被烧死的。”
“不过我们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那个名叫谢尔盖的小伙子说道,“他们只要敢丢炸弹,我们就会去拆他们的铁轨。只要他们敢追进森林里,就永远也别想回去了!”
闻言,卫燃忍不住摇摇头,别看这个看年龄最多十四五岁的小家伙说的意气风发信誓旦旦,但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却知道,这里面的危险有多大,更能轻易猜到他们每次都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在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中,卫燃跟着伊万等人沿着那条小溪一路往下游的方向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最终这才在一个坡地附近停了下来。
出乎他的意料,这里此时竟然已经有几个和伊万一样大的同龄人,这些小游击队员们在一小块平地上堆满了劈砍好的木柴,几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女孩此时征用树皮编织的绳子,将晾晒好的木柴捆成捆,然后用绳子吊到一颗松树上进行固定。
而在稍远一点的那些小男孩,此时正用斧头从几颗松树或者橡树上剥取树皮,将它们整齐的码放在一起,为建造窝棚准备着必备的建筑材料。
“我们就在这里挖吧!”
伊万指了指地面上已经挖好的浅坑朝卫燃解释道,“挖成你昨晚住过的那个窝棚的样子就可以,另外今天挖不完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这些都是你们挖出来的?”卫燃好奇的问道,这片向阳的坡地上分布着十几个挖到一半的浅坑,更远一些,甚至还有些似乎已经建好的地窝棚。
“当然!”伊万自豪的说道,“这座备用营地都是我们一起弄好的!”
说到这里,他又用手中的铲子指了指坡地最底端能晒到太阳的那一小片区域里几近凋零的黄色花朵,“那些菊芋也是我们在夏天的时候种的,再等半个月大概就能成熟了,我们在这片森林里种了很多菊芋和土豆,虽然它们的产量不算多,但至少能帮我们熬过冬天。”
“这不是鬼子姜吗...”
卫燃暗自腹诽了一句,伊万嘴里所谓的菊芋,就是姥姥家每年冬天都会拿来腌咸菜的鬼子姜。
这玩意儿用卫燃姥爷的话说,夏天拉屎的时候拿块鬼子姜擦完屁股随手往墙根儿一丢,等到冬天就能腌上满满一大缸的咸菜。
虽然这形容让卫燃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被恶心的够呛,但也从侧面证明了它的高产。
而且别说现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就连卫燃所在的那个时空,这东西在欧洲都几乎算是泛滥的程度,而且因为易于种植几乎没有成本,俄罗斯很多花店卖的向日葵,都不乏用这玩意的花来冒充的。
“别看它们了,现在它们还不到收获的时候呢。”伊万嘴里蹦出一句不久前卫燃才从吉安娜老师那里听到的话,随后挥舞起了手中的铲子,卖力的开始了挖掘。
见状,卫燃也就不再多问,随意选了个浅坑便开始了挖掘。这地窝棚挖起来倒也算是简单,基本上就是个三米见方的正方形外加一条一米宽两米长的坡道。
如果从上往下看,就是个“甲”字形,至于其他的要求,无非挖的越深越暖和罢了,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任何的技术要求,就算是伊万这样的小孩子,只要肯卖力气,也能慢慢挖出来。
随着一铲铲略显潮湿的泥土被卫燃丢出浅坑,之前在忙着把木柴打捆往树上放的那些小丫头们也过来帮忙,默不作声的用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麻袋片,将挖出来的泥土装进去,然后铺在了边缘的位置,变相的加大挖掘深度。
相比长这些期吃不饱饭的半大孩子,卫燃的挖掘速度无疑要快上不少。但即便如此,连续一个多小时的挖掘下来,也已经把他累得气喘吁吁,连额头都冒起了豆大的汗珠。至于伊万等人,基本上都是挖半个小时然后休息十分钟的节奏。
见卫燃终于将工兵铲戳在土坑里,伊万和那个叫做谢尔盖的小男孩立刻合力将他拽了出来。
“喝口水吧!”
伊万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个德军水壶递了过来,而那个叫谢尔盖的小男孩,则从自己的麻袋包里拿出了一个足有脸大的黑面包掰开,给卫燃以及伊万各自分了一块。
这分面包的动作就像个信号一样,其余的小游击队员们也围了过来,有的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个水煮过的鸟蛋,有的则是几个苹果或者一些卫燃认不出的野果,又或者干脆就是一把松子,更有个金发小姑娘,从包里拿出了一条烤的焦黄的蛇。
“维克多,那条蛇就是昨天晚上你抓到的。”伊万主动介绍道,经过这大半个上午的体力劳动,他也总算不再称呼卫燃为记者同志。
“要不要尝尝?”那个小姑娘主动撕下来香烟长的一节蛇肉递给卫燃,颇有些炫耀似的说道,“烤的时候我加了盐的。”
看着周围那些咽口水的小孩子,卫燃婉拒了对方手里的动物蛋白质,抹了抹手上的泥巴,打开自己的帆布包取出了仅有的四个水煮土豆,“你们吃吧,我不喜欢吃肉,不过这面包的味道挺不错的。”
“那是吉安娜老师用橡果和松子磨成粉做的,里面还加了蘑菇呢!”
负责分发蛇肉的小姑娘好心的提醒道,“虽然我也承认它的味道很好,但你最好不要多吃,不然...不然...”
“不然会拉不出屎的”伊万见那小姑娘一脸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索性抢答一样道出了真相。
“伊万,你可真恶心!”那个小姑娘说话间,将已经烤焦的蛇头掰下来丢给了伊万。
“我说的是实话”
伊万丝毫不觉的有什么不好,接过狰狞的蛇头看都不看的便丢进了嘴里嚼的咔嚓咔嚓直响。
“你们平时就吃这些东西吗?”卫燃费力的撕下来一小块深褐色硬邦邦的面包问道,“你们早晨抓的鱼呢?”
看卫燃表情夸张的费力咀嚼面包的模样,这些小家伙全都笑出了声。伊万同样撕下一小块面包丢进嘴里,这才解释道,“那些鱼都是个弟弟妹妹们还有伤员吃的,不过晚上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喝到鱼汤,有时候还能喝到蘑菇汤或者肉汤。”
“上个月舒拉哥哥还抓到过一头野猪”一个小姑娘说话间脸上都忍不住浮现出了笑容,“那头猪可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肉。”
“上周抓到的那只狐狸也很好吃,就是味道也有些大。”又一个卫燃没记住名字的小男孩儿说道,“还有前天我爸爸抓到的兔子!”
“算了吧!”
名叫谢尔盖的小家伙赶紧摇头,“你爸爸抓到的兔子都没有我昨天晚上睡觉压死的老鼠大,我才分到一碗汤,里面别说肉,连骨头都没有。”
之前负责分蛇肉的小女孩儿一本正经的说道,“肉是给弟弟妹妹们还有伤员们吃的。”
看着这些快要吵起来的小家伙,再看看随着他们的争论被飞速消灭的各种野果和硬的几乎难以下咽的面包,以及那四个鸡蛋大小的水煮土豆,卫燃越发的可惜金属本子没能把那个装满巧克力的食盒拿出来,同时也在盘算着,有没有什么办法给这些忍饥挨饿的小战士们弄点肉吃。
第398章 有附加条件的合影
陪着这些小家伙们吃完了简单且根本填不饱肚子的午餐,伊万和他的小伙伴们继续开始了地窝棚的挖掘工作。
而在开工之前,卫燃也趁着这些小家伙们不注意,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
接下来一直忙碌到太阳距离树梢只剩下一个拳头高度的时候,伊万这才指挥着众人收工,用提前准备的荒草将挖掘现场遮掩起来,随后结伴沿着小溪,有说有笑的加快脚步往回走。
“伊万,接下来你们要忙什么?”卫燃拎着工兵铲问道。
“接下来一直到太阳落山,我们都要和吉安娜老师上课才行。”
伊万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期待,“如果我今天能正确回答所有的问题,说不定吉安娜老师会把军帽还给我呢。”
“祝你成功!”卫燃信誓旦旦的说着违心的祝福,实在不忍心告诉这个小家伙他从吉安娜老师嘴里听到的真相。
一路近乎小跑着返回营地,卫燃立刻便从那熟悉的烟嗓里认出了斯拉瓦大叔,同时也准确的判断出,那个正把一束五颜六色的小花递给加安娜老师的年轻小伙子八成就是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有过短暂交流的舒拉。
说起来,不管斯拉瓦大叔还是那位舒拉,他们虽然没穿着苏联红军制服,但头上却各自都带着一个坦克帽。
唯一的区别是,斯拉瓦大叔头上的坦克帽是皮质的,而且带有风镜,同时他的脖子上还挂着望远镜和一个金属哨子,甚至在腰间,还别着一支纳甘转轮手枪。
而舒拉的坦克帽却是棉布的,同时他的帽子上也没有风镜。腰间也没有武器,但他的肩上,却背着一支德军配发的MP40冲锋枪。
除此之外,卫燃在看清斯拉瓦大叔的第一眼时,便忍不住想起了《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因为这个看年龄起码有五十岁往上的老男人,不管是敦实的体型,还是那凌乱的头发和胡子,乃至那沧桑的面容,实在是和那幅油画里打头的纤夫长的太像了。
相比之下,那个叫舒拉的年轻人看起来可要帅气多了,只不过可惜的是,他脸上那道从右边嘴角延伸到耳垂处的恐怖伤疤破坏了这份帅气,反而让他的面相看起来有些恐怖。
斯拉瓦见卫燃回来,立刻开口问道,“记者同志,这一天过的怎么样?”
“叫我维克多就好”
卫燃看了眼正带着那十几号小伙伴排着队在小溪边洗手的伊万,“这一天过的很充实。”
“那就好”斯拉瓦回应了一句之后却是如昨天晚上一样没了下文,显然他真的是个不善言辞的。
好在那位原本正在找吉安娜老师献殷勤的年轻战士舒拉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问道,“维克多,听说你给吉安娜老师拍了照片?”
卫燃立刻猜到了对方的心思,笑眯眯的问道,“你想要?”
“可以吗?”舒拉开心的问道,说话的同时还在身上一番摸索,随后摸出一个仅有巴掌大的玻璃小酒瓶,“我只剩这么多酒了,都给你!”
“酒就算了”
卫燃摆摆手,同样压低声音说道,“等下你找机会站在吉安娜旁边,我帮你们拍一张合影!”
“真的?!”舒拉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惊喜之色,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先给我点时间,我要换一身干净衣服!”
“记得把脸洗一洗”卫燃笑着提醒道。
“十分钟,不,五分钟,给我五分钟的时间!”舒拉话音未落,已经一溜烟似的跑没了影子。
而在他和舒拉聊天的这么点时间里,斯拉瓦大叔已经抱起了一个看样子最多也就四五岁的小家伙,坐在一颗能被夕阳照射到的榉树下面,用一颗苹果逗弄着那个刚刚还在抹眼泪的小孩子。
看了眼已经开始给伊万等人上课的加安娜老师,卫燃重新拿出相机对准夕阳下的斯拉瓦大叔,偷偷的按下了快门。
再次拍下了一张照片,卫燃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那些正在忙碌的成年游击队员身上。
这些人大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但脚上却都穿着德军的步兵靴子,依旧背在肩上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从毛瑟步枪到莫辛纳甘步枪,从德军的MP40冲锋枪到装着个大盘子的DP轻机枪,甚至在一辆用马拉着的爬犁上,还架着一挺马克沁水冷机枪。
而那辆爬犁上除了机枪之外,还有几只野兔和一头没有狗大的小鹿。此时,正有个看年龄差不多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在周围人的围观和讨论下,用一把锋利的小刀熟练的处理着这些还在活蹦乱跳的猎物。
稍微凑近了些,卫燃对着他们再次按下了快门,努力将每一个人、每一个场景都纳入取景框。
“这些猎物都是我们用陷阱抓到的”
直等到卫燃拍完,已经换上了一身苏联M35式坦克兵制服的舒拉这才主动解释道,“你的运气不错,平时我们可抓不到这么多猎物。”
“这些猎物够所有人吃?”
卫燃狐疑的问道,这一天的逛下来他很清楚这里生活了多少人,不说成年人,单单伊万和他的小伙伴,以及那些更小一些的孩子加一起就有差不多40多张嘴,如果再加上那些女人、老人,以及这些游击队战士,这里差不多得有将近90多人。如此大的人口基数,就爬犁上那些猎物,恐怕一人一口都不一定够。
“总比没有强”
舒拉倒是格外的满足,“在这片森林里用枪打猎很容易把德国人吸引进来,为了吃肉搭上人命一点儿都不划算,能用陷阱抓到这么多已经该满足了。”
卫燃默不作声的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舒拉,去吉安娜旁边吧,我给你们拍张合影。”
却不想,到了这个时候,舒拉却怂了,划拉着后脑勺问道,“要不然我和她先说一声?”
“随便你”卫燃浑不在意的指了指即将被树冠挡住的夕阳,“不顾再晚点可就拍不清楚了。”
“那...那我现在就过去!”
舒拉说着,再一次掏出了他那个巴掌大的玻璃小酒瓶,仰头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用力闻了闻袖口,迈开步子走向了正在上课的吉安娜老师。
见状,卫燃立刻举起相机对准了被些许夕阳笼罩的露天教室,耐心的等待着抓拍的机会。
然而,让包括卫燃以及吉安娜老师都没想到的是,这个年轻的坦克兵大步流星的走到充当讲台的那个弹药箱旁边之后,却扬手敬了个礼,几乎扯着嗓子问道,“吉安娜同志,我...我想和你拍一张合影!”
他这边的大嗓门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吉安娜呆滞的看了眼距离自己只有一米远的舒拉,随后捂着嘴巴直接笑出了声。
“咔嚓!”卫燃适时的按下了快门,将这两个被夕阳笼罩的年轻人永远的留在了银盐相纸上。
吉安娜老师看了眼远处的卫燃,稍作犹豫之后笑眯眯的说道,“拍合影没问题,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什么条件?”紧张的舒拉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去说动维克多同志,让他帮我给孩子们上一节课吧”吉安娜老师笑眯眯的说道。
“没问题!维克多同志肯定会答应的!”舒拉先是信誓旦旦的做出了保证,随后才求助似的看向了卫燃。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肯定会答应了...”
卫燃案子嘀咕了一句,嘴上也跟着冒出个条件,“舒拉,帮吉安娜老师上课没问题,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怎么也讲条件?”舒拉苦着脸问道,“说吧,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都能答应你。”
“明天带我和你们一起去巡逻怎么样?”卫燃这条件虽然是给舒拉提的,但目光却放在了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斯拉瓦大叔身上。
见仅仅只是拍个合影,最后竟然还和自己有了牵扯,斯拉瓦大叔低头看着坐在腿上的小家伙,笑眯眯的问道,“小尤里,你觉得要不要答应呢?”
“快答应!”舒拉紧张的说道,“明天我给你抓一只小狐狸回来!”
“我要小兔子!”
坐在斯拉瓦大叔腿上的小家伙奶声奶气的说道,“不,我要大野猪!好多好多肉的大野猪!”
“明天我就给你抓一头野猪回来!”舒拉想都不想的做出了保证。
吉安娜老师没好气的说道,“明天如果你抓不到野猪,我们就把你当野猪吃了。”
“既然小尤里这么说了,明天维克多同志就和我们一起去巡逻吧!”斯拉瓦痛快的答应了卫燃提出的条件。
闻言,卫燃模仿着斯拉瓦大叔的语气说道,“既然明天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巡逻,等下我就替吉安娜老师给而孩子们上一节课吧!”
“既然维克多同志愿意替我上课,我就和你拍一张合影吧!”吉安娜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这片被夕阳笼罩的营地里,也响起了一连串善意的哄笑。
“朋友们”
卫燃站在一个弹药箱上提议道,“等我给吉安娜老师和舒拉拍完合影之后,我们所有人一起拍一张怎么样?等拍完之后,我请大家喝伏特加!”
第399章 第一节课名为梦想
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的营地中央,紧张却又兴奋的坦克兵舒拉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和一脸温柔笑意的吉安娜老师并排靠在一辆不知道从哪推过来的宝马摩托上,任由卫燃对准他们按下了快门。
给这两个年轻人拍完了合影,斯拉瓦大叔也已经组织其余人搬来了足够多的弹药箱充当椅子,足足八十多号男女老幼乱哄哄的站成了几排,那些小朋友也被伊万和他的小伙伴们抱着坐在了最前排的草地上。。
转身看了看身后仅剩一小半的夕阳,卫燃抓紧时间,在一声齐齐的“乌拉”声中再一次按下了快门。
“记者同志,酒呢?”刚刚负责宰杀猎物的那位中年人迫不及待的问道,“刚刚你说过要请我们喝酒的!”
“别急”卫燃将相机收回包里,“等晚饭的时候,肯定会有伏特加的,我保证!”
“这可是你说的”斯拉瓦大叔朝还没散去的人群招招手,“既然今天晚上有酒喝,我们就把晚饭做的丰盛一些!”
“维克多,别忘了你答应了替我给孩子们上课的。”吉安娜老师也凑过来笑着提醒道。
“当然没忘,孩子们就交给我吧!”
卫燃朝坦克手舒拉使了个眼色,“舒拉,我记得土豆田那边晾的衣服还没收,不如你和吉安娜老师去把衣服收一下怎么样?”
“好!好!”
舒拉明显只是嘴笨,但却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卫燃的意思,鼓起勇气一把拉住吉安娜的手,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跑向了远处的土豆田。
“好了,大人们都去准备晚餐。”
斯拉瓦大叔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金属哨子吹了吹,“伊万,你带着所有的孩子去找维克多上课。”
“都跟我来!”
孩子王一样的伊万颇有气势的挥挥手,顷刻间,四十多个小到四五岁,大到十五六岁的小家伙们一窝蜂似的涌到了那颗盯着木板的松树下面,自动按照高矮个子坐成了一个扇面。
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小脑袋瓜,卫燃却少有的紧张了。他曾经不止一次在旅行社的时候带着比这更多更调皮甚至可以说不懂人事的游客进行集体活动。但此时此刻,当他以老师的身份面对这些过早懂事的孩子们时,却有些怯场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讲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讲的内容会对这些孩子造成什么影响,更不知道眼前这些满脸求知欲的孩子们...有多少能活到战争结束。
“维克多,你想给我们讲什么?”
坐在最中央的伊万见卫燃呆呆的看着他们不说话,主动建议道,“我们今天该学历史课了,要不然...”
“不”
卫燃不等伊万说完便拒绝了他好心的提议,“今天我们不讲历史,不讲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我们讲什么?”堪称伊万跟班小弟的谢尔盖追问道,“数学课怎么样?我最喜欢数学课了!”
“我们可不喜欢!”一个黄毛小姑娘苦着脸可怜兮兮的说道,“我喜欢美术课。”
“音乐课!音乐也可以!”一个看起来更小,甚至还在吃手指头的小豆芽奶声奶气的喊道,“我最喜欢音乐课了!”
“孩子们”
卫燃此时的语气已经越发的坚定且自信,“我们今天也不上数学课,更不上美术课或者音乐课。”
“那我们做什么?”伊万再次问道。
认真的看了眼这些脸庞已经被夕阳染红的孩子,扭头又看看周围那些围过来,抱着武器席地而坐的游击队员。
卫燃从固定在树干上的一个德军钢盔里拿起一块湿抹布,仔细的擦干净那几块木板上流畅的字迹。随后又从另一个钢盔里拿出一块火柴盒大小的木炭,在潮湿的木板上写下了“梦想”这样一个俄语单词。
“维克多先生,你写的这个单词我不认识。”刚刚想上音乐课的孩子奶声奶气的说道。
“梦想”伊万替卫燃答道,“这个单词是梦想。”
“没错”
卫燃将手中的炭块丢回钢盔里,“孩子们,我们今天一共有两节课,第一节课,就叫梦想。”
“伊万,这是什么课?”谢尔盖声音不大不小的朝身边的好朋友问道。
“我怎么知道”伊万茫然的回应了一句,随后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看向了站在弹药箱上的卫燃。
“我们这节课,就聊聊大家的梦想。”卫燃干脆坐在了充当讲台的弹药箱上,“伊万,你先说说,你以后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是做个侦查员!”伊万想都不想的答道。
“不不不”
卫燃摆摆手,“我说的是战争结束之后,等赶跑了德国人之后,你的梦想是什么。”
“战争结束之后?”
孩子王伊万愣住了,“战争大概还要很久才结束呢,我现在就想做个侦查员。”
“战争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的”
卫燃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伊万,“所以现在快想想,战争结束之后你的梦想是什么。”
“战争结束之后...”
伊万看着周围,稚嫩的脸上忽然有了光彩,正在变声期的嗓音这次却格外坚定,“我的梦想是,战争结束之后,大家都还能聚在一起!一个不少的聚在一起!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到被德国人占领的村子里,吉安娜老师还负责给弟弟妹妹们上课,我和斯拉瓦大叔还有舒拉一起继续保护大家。等再大一点,我能成为一个军人继续保护大家!”
随着伊万一句句描述着他的梦想,周围那些原本在看窃窃私语的游击队员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嘴里叼着个烟斗的斯拉瓦大叔满是风霜的脸上,也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
“还有吗?”卫燃像是故意为难伊万一样追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吗?”
“还有...”
伊万苦恼的揉搓着乱糟糟的头发,片刻后开心的说道,“我想成为苏联英雄!能登上报纸,能让斯大林同志亲自给我办法勋章的苏联英雄!”
“伊万,你的梦想肯定会实现的。”
卫燃信誓旦旦的做出了保证,然后这才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谢尔盖,别躲,该你说了,说说你的梦想是什么,其他人也可以先想一想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我也想做苏联英雄!”谢尔盖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可以做苏联英雄”卫燃先是给予了肯定,最后这才继续说道,“不过这是伊万的梦想,他已经先说出来了,所以你要重新想一个。”
见谢尔盖怔怔的看着自己不说话,卫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孩子们,我们来给谢尔盖从10开始倒数,数到1的时候,如果他说不出来,我们就小小的惩罚他一下怎么样?”
“好!”
这些小孩子们立刻来了兴致,随后便在伊万的带领下咿咿呀呀的开始了倒数。
“10”
“9”
“8”
“7”
“停下!快停下!”谢尔盖挥动着小胳膊喊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维克多,我要做个数学家!”
“说说为什么想做个数学家?”盘腿坐在弹药箱上的卫燃笑呵呵的问道。
“因为我喜欢数学”
谢尔盖认真的解释着他的梦想,“吉安娜老师说我在数学上很有天赋,她还说数学能做很多事情,能帮助很多人。虽然我还不知道怎样用数学帮助别人,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但我想做个数学家。”
“好了,看来我们现在已经有一位苏联英雄和一位伟大的数学家了”
卫燃指了指那位曾经分享蛇肉的金发小姑娘,“该你了,说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做个画家!”
这小姑娘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立刻干脆的说道,“成为像列宾先生一样伟大的画家!我...我要把苏联英雄伊万先生,和数学家谢尔盖先生都画下来,然后把他们挂在村子的教堂里!”
这小姑娘话音未落,周围越来越多旁听的大人们便已经忍不住哄堂大笑,而伊万和谢尔盖这俩小家伙的脸,似乎也被夕阳染的更红了。
“我是认真的!”
那金发小姑娘大声说道,“我还要把斯拉瓦大叔,把舒拉哥哥,把吉安娜老师和所有都人画下来!”
“我相信你肯定会成为一个像列宾先生一样伟大的画家!”
卫燃再一次给予了肯定,随后问道,“下一个谁来说说?”
“我!我来!”
那个只剩下一条胳膊的,白天的时候负责放羊的小男孩抢着站起来,“等战争结束之后,我要养一百,不,养一千只羊!再养一千头牛,让村子里的所有人随时都能吃到肉,让所有人人能把牛奶当水喝!我...我还要种很多很多的土豆和小麦,让所有人都不用像现在这样饿肚子!”
“瓦西里!你抢了我的梦想!”
一个看起来更小的孩子不乐意了,“我本来想说种好多土豆和小麦的!这样我们每天都有面包吃!”
“那种土豆和小麦的梦想就是你的了”
被称为瓦西里的独臂男孩慷慨的说道,“我只有一条胳膊了,确实不太适合种土豆和小麦。”
“谢谢!”
刚刚被抢了梦想的小家伙一本正经的道了谢,紧接着说道,“不过我种土豆可不是为了吃,我要把土豆酿成伏特加,这样斯拉瓦叔叔他们就不用偷吉安娜老师医疗箱里的酒精了,更不用往里面掺水了。”
看了眼那些或是侧过脸,或是仰着头看天的游击队员,卫燃再次给出了肯定的鼓励,“我相信你们肯定也会实现自己的梦想的,那么接下来该谁了?”
“我...我想成为一个歌唱家”
之前提议上音乐课的小家伙一边吃着手指头一边说道,“我还想成为一个诗人,还想,还想...还想成为一个作家!”
“阿廖沙,你太贪婪了!”
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丫头站起来气愤的喊道,“你怎么那么多的梦想?我都想好要成为一个诗人了!”
“可是我真的想”
前者咬着手指头说道,“我想把大家都写进歌词里,写进诗里面,想把你们都写成吉安娜老师每天晚上给我们讲的睡前故事。”
“你呢?”
卫燃见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女孩正抱着膝盖掉眼泪,索性把发言权交给了她。
“我...我希望战争结束之后,我的妈妈还活着,她被德国人抓走了,我已经...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说完,这个卫燃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姑娘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刚刚陷入争吵的露天教室一时间也陷入了安静,紧接着,其余的孩子也纷纷低下了头,而原本正在周围旁听的那些游击队员们,也各自攥紧了怀里的武器。
第400章 第二节课名为未来
眼见这课堂有些失控,卫燃不得不再次站起来,从钢盔里重新拿起木炭,在木板上紧挨着“梦想”的位置,重新写下了一个新的俄语单词——“未来”。
这一次,不等那些低年龄的小朋友发问,伊万便再一次将这单词念了出来。。而这样的举动,也立刻将这些小孩子从低落的情绪中转移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卫燃重新走到那个失去妈妈的小姑娘身边问道。
“阿芙乐尔”这小姑娘带着哭腔答道。
“阿芙乐尔?”
卫燃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时不由的愣了愣,等回过神来肯定的说道,“阿芙乐尔,我保证你在战争结束后肯定能见到你的妈妈的,她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其他的游击队员救走了。你看,斯拉瓦大叔他们那么厉害,其他的游击队肯定一样厉害,说不定现在你的妈妈也在等你呢。”
“嗯!”
同样名叫阿芙乐尔的小姑娘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的说道,“我的妈妈肯定也在等我呢!”
“那么我们继续上课怎么样?”卫燃笑眯眯的问道。
“好!”阿芙乐尔说话间重新做的笔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透露出的期盼,却让卫燃下意识的开始回避。
稍稍收拾了心情,卫燃站起身走到木板边,“孩子们,鉴于我们的梦想说不定和别人会有重复,所以我们换一种方式怎么样?”
“什么方式?”伊万及其给面子的追问道。
卫燃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道,“现在先让我看看,都有谁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梦想,想到的人把一只手举起来怎么样?”
话音未落,这四十多个小家伙便齐刷刷的举起了手。
“都别动,先让我仔细看一看。”
卫燃说着,格外仔细的绕着这些孩子们慢慢走了一圈,直到确定每个小家伙都举起了手,这才重新站在弹药箱上说道,“看来每个人都有梦想,但我猜,我们这些人里,肯定有人的梦想和别人的梦想是一样的。所以我们来进行一场比赛吧!
我们比一比谁先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比一比拥有同样梦想的人,谁做的更好。”
卫燃说到这里顿了顿,环顾四周之后继续说道,“等三年之后,三年之后的夏天,我们重新回到这里,大家再各自讲一讲为了自己的梦想做过怎样的努力,再讲一讲谁的梦想发生了变化。”
“可是维克多,三年之后我都还没长大呢。”一个看起来最多也就七八岁的小男孩忍不住提醒道。
“所以你别其他人多了三年的时间为你的梦想做准备不是吗?”
“好像是这样...”成功被卫燃绕晕的小家伙懵懵懂懂的答道。
“既然这样,我们接下来上第二节课”卫燃指了指钉在树干上的木板,“这节课的名字叫未来。”
“维克多,能不能先等一下?”踊跃发言的伊万再一次跳了出来,“你还没说你的梦想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对啊!”
这些小家伙七嘴八舌的喊出了一个个游击队员的名字,并且在他们的名字后面,缀上了梦想的这个单词。
看了眼那些抱着武器的游击队员,卫燃笑着说道,“我的梦想,就是你们所有人都能视线自己的梦想。”
“斯拉瓦大叔呢?”伊万扭头问道。
“好孩子,我的梦想和维克多一样。”
斯拉瓦大叔和蔼的说道,“不止我,我们所有人的梦想都一样,都是希望你们这些小家伙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是不是长大了之后,大人的梦想都会变成一样的?”
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儿疑惑的问道,“你们小时候的梦想呢?你们小的时候,我们肯定都还没出生呢,那时候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我们那时候的梦想都已经实现了”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吉安娜老师接过话题说道,“我们现在的梦想,就是希望你们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大人可真会偷懒”独臂放羊娃说完,所有成年人再次哄堂大笑,只不过这善意的笑声里,已经不知不觉间多了些小孩子不懂的东西。
“那么伊万同志,我现在可以继续上课了吗?”卫燃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朝孩子王伊万问道。
“我马上坐下!”伊万话音未落,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早已经被他们踩实的地上。
“既然这样,我们继续。”
卫燃此时已经越发的从容,轻轻敲了敲木板上的单词“未来”,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之后说道,“刚刚已经说出自己梦想的孩子们,接下来把机会让给那些害羞的小朋友吧,让他们来说说,未来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也是战争结束之后吗?”一个看年纪七八岁的小男孩问道。
“还可以把时间往后更久一些”
卫燃稍稍盘算了一番时间,笑着说道,“50年吧!我们想象一下50年之后的样子怎么样?”
“那时候我肯定已经有自己的手表了”
刚刚的小男孩炫耀似的说道,“我爸爸就有一块手表,那是他从德国人的手里缴获的,到时候我肯定也已经从德国人的手里缴获到属于我的手表了!”
这小家伙话都没说完,那些游击队员们便纷纷看向了一个怀里抱着DP轻机枪的男人,而那个30多岁的男人也炫耀似的撸起了打满补丁的袖子,展示着一块皮质表带的腕表,“我的宝贝儿子没说错,这可是我从德国人身上缴获的!”
“说不定到时候我已经有自己的卡车了呢!”
一个看起来和伊万差不多大的小伙子说道,“到时候我会开着我的卡车,带着你们所有人一起去明斯克玩,还要去莫斯科看望斯大林先生!”
“我只希望五十年之后我不用每天饿肚子,”
说这话的,是这些孩子里看起来最壮的一个,这小伙子也是下午挖窝棚的时候,除了卫燃之外的主力。
“孩子们,未来和梦想不一样的。”
吉安娜老师走到卫燃的身边笑眯眯的提醒道,“梦想是我们自己的愿望,未来是我们所有人实现愿望之后创造出来的新世界,所以我们不如想象以下,50年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吉安娜老师,你觉得50年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发言权的伊万再一次把问题抛回给了老师。
吉安娜老师思索片刻,铿锵有力的说道,“我猜,50年之后,我们肯定已经在布尔什维克的带领下真正实现了共产主义,我们肯定已经开垦了大量的耕地,不会有任何人挨饿。
每个家庭都有一座大房子,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那时候我们肯定已经彻底消灭了法吸丝,那时的世界,不会再有战争,孩子们也不用躲在森林里上课。
那时候的孩子,都会坐在带有电灯的教室里,接受免费的教育。那时候的世界,肯定有五彩斑斓的颜色,肯定每个人都是幸福的、开心的。不管苏联人、犹太人、还是德国人,大家都能像朋友一样和平相处。”
“和德国人成为朋友?”一个小家伙的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我们怎么可能和德国人成为朋友?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都说了是50年之后的事情!”伊万不耐烦的提醒了一句,可紧接着便喃喃自语的嘀咕道,“我们真的能和德国人成为朋友吗?”
“肯定会的”
斯拉瓦大叔站起来说道,“我们肯定会成为朋友的,现在的德国人只是生病了而已。他们的脑子里有很可怕的疾病,所以才会发疯。”
“我知道!”
一个小女孩儿抢答道,“就像我家去年养的那只狗一样!它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疯了,还咬了邻居家的狗,然后那只狗也疯了,我爸爸说那是疯狗病,只能打死才行。”
“对”
斯拉瓦笑眯眯的顺着话题继续说道,“德国人现在就是得了疯狗病,只要我们消灭了这些生病的德国人,以后依旧会和那些没有生病德国人成为朋友的。”
“就像后来我们家新养的狗一样?”那个小姑娘再次无缝衔接且天真烂漫的补了一刀。
“说的没错!”斯拉瓦一本正经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第401章 最好的礼物
热闹的林间营地里,虽然夕阳已经被树冠彻底挡住,虽然木板上那两个简单的单词已经因为夜幕的降临显得模糊不清。但所有人,包括那些游击队员,包括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所有人都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畅想着50年后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在他们想象中五十年后的世界,难免和卫燃知道的那个时代有着不少的出入。但或许也正是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这些战争受害者想象的那个五十年后的世界,要远比卫燃身处的那个时代要更加的美好。
“如果50年后真的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可就太...”
喃喃自语的卫燃硬生生止住了后半句,如果真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那个世界里的苏联人或许会更加的幸福,但幸福的或许也仅仅只是苏联人。
恍惚间仿佛看透了战争本质,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卫燃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露天教室,借着夜色的掩护顺走了一个明显从德国人手里缴获来的牛奶桶,慢悠悠的溜达到了暂时属于自己的那间地窝棚里。
让他意外的是,虽然自己在外面跑了一天,但地窝棚里的那个简易壁炉中的炭火却依旧烧的正旺,连带着,这明显仔细打扫过的地窝棚里也被烘烤的干燥了许多,甚至就连那张用弹药箱拼出来的小床,都在兽皮毯子下重新铺了厚厚的一层干枯松针。
而在那张小床的床头,还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枕头,这还不算,床头那张弹药箱拼出来的小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装满了松子的木碗,甚至就连那扇简陋的木门,都钉上了一层足以遮挡光线和寒风的新鲜桦树皮。
毫无疑问,这一切肯定是那些留守在营地里的老人或者女人们做的。而他们这细心的布置,无疑也让卫燃接下来一段日子的居住环境舒适了许多。。
关上带有桦树皮清香的木门,卫燃借着壁炉里不断跳动的篝火提供的亮光,先用昨天伊万和他的小伙伴送来的那个搪瓷水壶里的清水,将刚刚顺来的牛奶桶仔细冲洗了一番,随后从金属本子里取出装满了伏特加的油桶。
这牛奶桶是二战德军补给兵的标准装备,容量也刚刚好是10升,而属于卫燃的油桶,则是20升的容量,换句话说,他带来的伏特加刚好装满两个这样的牛奶桶。
不过,他可是知道斯拉夫人的尿性,别说二战,哪怕是一战的时候,这些毛子也绝对不可能让手边的酒精过夜变质,那肯定会全都喝进肚子里才算踏实。所以为了避免外面那些游击队员喝多被指不定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德国人偷家,最明智的办法就是限量供应。
做贼似的给借来的牛奶桶灌满了来自他们想象的那个世界的伏特加。卫燃赶紧收了只剩一半存货的油桶,随后又扣上了牛奶桶的盖子,将其拎在手里离开了暖烘烘的地窝棚。
等他再回到露天教室的时候,那些想象力丰富的孩子和游击队员们也差不多构建好了50年后那个世界的样子,更远一点的老人们,也从一个专门用来做饭的大号地窝棚里,将晚餐端了上来。
说起来可怜,这些游击队员们为了避免被德国人的侦察机发现,连生火做饭都只能等晚上的时候躲在窝棚里进行烹饪,这冬天的时候或许还好些,但夏天的时候,想想都知道有多受罪。
不但做饭是个辛苦活儿,这饭菜也实在说不上多好,仅仅只有一大桶混合了兔子肉和鹿肉、土豆、胡萝卜和鬼子姜块以及蘑菇的浓汤,以及一些有干又硬的橡果面黑面包。除此之外,那张用弹药箱拼出来的桌子上,还摆了一篮子各种颜色的野果。
虽然在卫燃看来这顿晚餐过分的简单,但看看以伊万为首的那些小孩子疯狂咽口水的样子就知道,即便是这样的晚餐,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
“这是你的,尝尝吧!”
斯拉瓦将一个装满了浓汤的饭盒以及两大片面包递给了卫燃,这饭盒里还放着拳头大的一块鹿腿肉和两个吸满了汤汁的土豆。
看了眼不远处吉安娜老师和坦克兵舒拉手里的饭盒,然后又看了看伊万的饭盒,卫燃摇摇头,“把肉给孩子们分了吧,我不吃肉,从小就不吃肉。”
“不吃肉?”
斯拉瓦狐疑的看着卫燃,“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不吃肉的人?维克多,你今天给孩子们上了非常好的一课,所以不用客气的。”
“我真的不吃肉”
卫燃再次摇了摇头,开玩笑似的说道,“说不定50年之后,会有很多不吃肉的人呢,他们说不定还会让别人也一起不吃肉呢。”
“怎么可能!”
斯拉瓦哈哈大笑,“如果真有那样的白痴,我一定从坟墓里爬出来和他换换位置,让他躺进我的棺材里,我去替他吃肉!”
“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我真的不吃肉。”卫燃认真的说道。
“真的不吃?”斯拉瓦认真的看着卫燃。
“真的不吃”
卫燃说着晃了晃拎在手里的牛奶桶,“不过如果您能帮我把肉换成土豆或者菊芋又或者面包片的话,这些伏特加就是你们的了。”
“你真的弄来了伏特加?!”
斯拉瓦接过牛奶桶之后立刻瞪圆了眼睛,这沉甸甸的重量可不是他以为的每人只能喝上一小口尝尝味道。
卫燃看着周围蜂拥来的游击队员,笑着做出了保证,“而且是没有兑水的伏特加。”
“斯大林同志作证,我上次喝不兑水的伏特加还是夏天的时候呢!”舒拉打开牛奶桶的盖子狠狠闻了闻,“真的没有兑水!真的不是兑水的伏特加!”
“给我们的记者同志重新弄一碗肉汤!”
斯拉瓦大叔扣上牛奶桶的盖子开心的说道,“记得不要给他放肉,多放点土豆、胡萝卜或者蘑菇什么的,另外再拿几片面包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吃肉的怪人。”
负责给每个人盛肉汤的老爷子说话间给卫燃重新弄了一碗肉汤,这次里面虽然没有肉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伏特加的原因,里面汤却少的可怜,全都是除了肉之外的固体物。
“不用这么多”
卫燃索性抢夺对方手里的勺子,再一次将饭盒里的汤倒进去,自己成了大半碗汤,又少量的捞了一些土豆和蘑菇,保持着和舒拉等人一样的待遇。
负责打饭的老爷子叹了口气,默默的拿起三片面包塞给了卫燃。不吃肉?这破理由好几个月之前就有游击队员用过了。
几乎所有成年人心知肚明的小插曲过后,卫燃端着属于自己的肉汤和面包,跟着斯拉瓦大叔坐在了一颗橡树的阴影里。
同样是迫于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出现的侦察机,这晚餐大家也都是各自找树木的阴影摸黑解决的。唯一的区别,也仅仅只是分成了喝酒与不喝酒的的两拨人罢了。
“维克多,别告诉我你连酒都不打算喝。”斯拉瓦说话的同时,已经用一个搪瓷杯子给卫燃倒了满满的一大杯。
“这一杯就足够了。”
卫燃说着接过了杯子,而那个牛奶桶,也在众多游击队员的传递中越来越轻。
不出预料的,包括斯拉瓦在内的游击队员们,全都将属于自己的那杯伏特加送到嘴巴小小的抿了一口之后,立刻将剩余的那些倒进了装着水的水壶,显然是想变相的多喝一点。而那个传递了一圈还有不少存量的牛奶桶,也理所当然的被吉安娜老师收了起来。
“维克多,你带来了最好的礼物,所以这第一杯酒,为了我们的记者同志,干杯!”
在斯拉瓦大叔简单的祝酒词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端起了杯子,低声跟着欢呼了一声,随后将杯子里兑水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卫燃也跟着端起杯子感谢道,“谢谢大家,只是一些伏特加而已...”
“不不不”
喝过酒之后的斯拉瓦大叔似乎也变的健谈了不少,“我们说的可不是这些伏特加,这些东西现在来说虽然珍贵,但就算不喝也没什么的。
我说的是你给孩子们上的那节课,我们从没有带着他们想象过战争结束之后的事情,甚至我们这些人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
斯拉瓦正准备从自己的水壶里再倒一杯兑了水的伏特加,卫燃却抢先一步把自己杯子里没有兑水的酒液分给了对方一半。
斯拉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拒绝卫燃的好意,只是格外珍惜的抿了一小口,这才继续说道,“在此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只是在苦熬着时间,努力救出更多的人,努力给德国人制造更多的麻烦,从没思考过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去做点什么。
但是今天听着那些孩子们的梦想,听着所有人一起想象出来的那个未来的世界。我想,我们所有人现在都有了目标。哪怕我们活不到50年之后,但起码要让那些孩子们有机会去实现他们的梦想。”
第402章 两只小夜莺
繁星下的森林营地里,卫燃安静的听着以斯拉瓦大叔为首的游击队员们畅想战争结束后的日子。这些因为各种原因走到一起并肩战斗的游击队员们,他们的梦想远比那些小朋友们朴实的多。
就像伊万当时说的那样,吉安娜老师想等战争结束之后,留在这里继续做个老师。而坦克手舒拉,则紧跟着说他也准备留在这里,和吉安娜一起做老师。
至于斯拉瓦大叔,则准备回到第聂伯河畔的老家扎波罗什,重新做回他的老本行建筑工。就和他一样,其余的那些游击队员们,大多也只是想回到老家和各自的亲人团聚。
但即便如此朴素的愿望,也有个格外艰难的大前提——活到他们成功赶走德国人,活到战争结束。
对于卫燃来说,他敢保证德国人肯定会失败,敢保证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但却不敢保证,这些衣着褴褛的游击队员们,到底有多少能活到去实现愿望的那一天。
而在他暗自忧心的同时,舒拉却不动声色的接过了吉安娜老师递给他的牛奶桶,带着他们留下的半桶伏特加和两个游击队员摸黑离开了营地。
“伊万”舒拉在漆黑的森林里低声喊道。。
“这里呢”
话音未落,伊万已经牵着一匹拖拽着爬犁的挽马走了过来,在这架爬犁上,除了那挺沉重的马克沁水冷机枪之外,还放着满满一大桶的肉汤,一篮子面包,以及一些养在铁皮桶里的小鱼。
“谢尔盖已经在我们前面了”伊万低声说道。
舒拉闻言点点头,“咔嚓”一声给拿在手里的冲锋枪顶上了子弹,“出发吧!”
伊万先抬头看了看密布着繁星的夜幕,随后才从怀里拿出个铁皮手电筒,点亮之后冲着正前方晃了晃,紧接着又立刻熄灭了手电筒塞回了怀里。
片刻后,刚刚光束扫过的地方亮起了一道微弱的昏黄灯光。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轻轻抖了抖缰绳,操纵着拉着爬犁的挽马在密林中跑了起来。
而在这挽马的身后,舒拉和他的两名同伴则各自端着手中的武器,谨慎的盯着周围的情况。
在这辆爬犁的正前方,伊万的好朋友谢尔盖正用一个木头杆子挑着一盏煤油灯走在最前面,在他的身后稍稍靠右,没有被油灯光芒笼罩的区域,还有另一个小男孩儿牵着一条狗默不作声的跟着。
这奇怪的组合在森林中左拐右拐的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期间甚至还在一条满是鹅卵石的小溪河道里走了十多分钟,最终这才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谢尔盖看了看四周,将煤油灯从杆子上卸下来放在脚边。而那个牵狗的小男孩,则从那只猎狗的脖子上取下了一个德军配发的方盒手电筒,熟练的按照商定好的节奏控制着手电筒时亮时灭,发送着安全信号。
在他们身后,爬犁上只剩下了伊万自己,而舒拉和他的另外两个同伴,此时已经在爬犁往后百十米的位置,各自隐藏在粗壮的树干后面,警惕的盯着周围的情况。
片刻后,谢尔盖的正前方传来了一串夜莺的啼叫。而在这声啼叫过后,牵着狗的小男孩立刻关闭了手电筒,将它重新挂在了猎狗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伊万也再次抖动缰绳,操纵着马拉爬犁径直往前,接上等在原地的谢尔盖,在密林中继续前进。
而那个牵着猎狗的小男孩,则把油灯挂在了一颗松树的枝杈上,随后和他的猎狗躲到了松树另一面的阴影里安静的等待着返程。
“这次我们带过来这么多吃的,他们肯定很开心。”马拉爬犁上,谢尔盖拿起装着伏特加的牛奶桶,“而且维克多还带来了伏特加,他们肯定更开心了。”
“嘘!”
伊万发出声音的同时,还用手中的小鞭子戳了戳谢尔盖,后者也反应过来,立刻闭上了嘴巴。
不久之后,马拉爬犁正前方突兀的出现了几栋看起来很有年头,乃至已经被肆意生长的藤蔓遮盖住轮廓的木头房子,而在这几栋房子的不远处,便是一大片沼泽。
如果此时卫燃跟着过来,肯定能一眼认出这里,甚至就算认不出那片大了不少的沼泽地,认不出周围的地形,起码也能认出来那口盖着石板的水井。
“我们的小夜莺又来了?”
说话间,一个穿着苏联军装的女人拎着一盏将亮度调到最低的煤油灯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问道,“伊万,你哥哥送走了吗?”
“送走了”伊万开心的答道,“前天晚上就被阿丽萨姐姐的飞机送走了。”
“那就好”
这个穿着军装的女人松了口气,迈步凑到了爬犁的边上,“今天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今天我们带来了伏特加!没兑水的伏特加!”
谢尔盖压低了声音,献宝似的将剩了起码一大半的牛奶桶递给了前者。
“伏特加?”
这女兵接过牛奶桶掂了掂,惊讶的问道,“你们又去偷袭德国人了?”
“没有”
伊万解释道,“是一个被阿丽萨姐姐送来的记者带来的礼物,他叫维克多,是个很好的人,不但帮我们挖窝棚,晚上的时候还给我们上课呢!”
“他教你们什么了?”
这女兵笑着问道,说话的同时,还招呼着围上来的其余人,将爬犁上的汤桶、面包以及那些养在铁皮桶里的小鱼全都拎了下来。
“我们上了两节课,一节课叫愿望”
“还有一节课叫未来!”谢尔盖抢着答道,“他问我们都有什么愿望,还带着我们一起想象50年后的样子。”
“而且他还是个不吃肉的怪人”伊万继续说道,“斯拉瓦大叔给他弄了好大一块鹿肉他都不要。”
“看来你们很喜欢那位记者?”
闻言,伊万和谢尔盖齐齐的点点头,“维克多是个很好的人,他还给我们拍了好多照片!”
“而且,以后我要做个苏联英雄!”
“我要做个数学家!”谢尔盖不甘示弱的说道。
这女兵闻言怔了怔,语气坚定的说道,“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实现愿望的!”
“维克多也这么说的”
伊万见爬犁上的机枪和弹药以及水箱都已经被搬走,同时刚刚搬走的汤桶和铁皮桶也已经清空之后送了回来,立刻问道,“萨沙阿姨,还有什么我们要做的,或者需要我们带回去的东西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好孩子,把这个带给吉安娜老师。”
被称作萨沙阿姨的女兵从怀里摸出一包香烟递给了伊万,“记得和她说,现在萨沙阿姨这里急需这些东西。”
“我知道了!”
伊万说着,便将那盒香烟揣进了怀里,轻声吆喝着那匹挽马拉着爬犁调转方向,沿着原路离开了这里。
目送着那两个小家伙的背影彻底被漆黑的森林吞噬,女兵萨沙立刻转身,走进了身后躺满伤员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