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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痞徒     战地摄影师手札txt下载     战地摄影师手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93章 可以吃的尸体

    朦胧中,卫燃只觉得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的嘴唇,接着,他便从昏迷中惊醒,然后看到了正用勺子给自己喂汤水的季护士。

    “卫燃同志醒了!”

    在尚且不是那么真切的惊呼声中,卫燃隐约看到刘班长等人围拢了过来。

    “卫燃,卫燃同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刘班长关切的问道。

    先是呆滞的看了看头顶浑圆的月亮,卫燃愧疚的呢喃着,“对不起,耽误大家了。”

    “说的什么糊涂话”

    刘班长拍了拍大腿,同样愧疚的说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急着”

    “不怪你,这怎么怪你呢。”

    卫燃连忙说道,同时也挣扎着,在李壮和张二娃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

    等适应了脑袋的眩晕,卫燃看了看周围,这里是一片小高地,没有下雨,甚至没有风,身前不远,还点着一堆篝火,其上架着的铜瓢正在蒸腾着热气儿。

    视线穿过那蒸腾的水雾,他还能隐约看到锅里装满了被敲碎的骨头。

    “你们带着我走了多远?”

    卫燃歉意的问道,他已经注意到,自己的简易布鞋已经被脱下来搭在竹筐边晾着了,就连脚上的伤口都涂上了马粪包,而且脚下还垫着原本穿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茅草马甲。

    “先别管这个了”

    季护士说着将一个搪瓷缸子递过来,“能自己喝吗?”

    “能”

    卫燃点了点头,伸出仍在打哆嗦的双手接过了搪瓷缸子。

    这里面除了一小截骨头之外,汤水表面还飘着浓郁的油花。汤水里,还有不少似乎是骨髓一样的肉条,以及.当初卫燃交给刘班长分配的一条肉干和十几粒青稞。

    甚至,这汤里还飘着些似乎是树皮粉的东西以及两块几乎快要煮化的皮料块。

    根本没有往嘴边送,卫燃咽了口唾沫,却将这杯用料奢侈的热汤倒进了仍在加热的铜瓢里。

    “哎你这同志”

    “要吃大家一起吃”

    卫燃说着,直接用搪瓷缸子从铜瓢里舀起一杯热汤又倒回去,不但把缸子里剩余的食材冲进锅里,顺便也将他倒进去的东西彻底搅散。

    不等其余人说些什么,他已经拿起了那把搪瓷勺子,舀起一碗热汤盛进了碗里。

    “那就一起吃吧”

    季护士赶在刘班长开口之前说道,顺便还拿起了卫燃刚刚放下的勺子,给每人都盛了一碗。

    “明天.”

    “我没事”卫燃最先抢答道,“明天我能早起,我已经适应了。”

    “明天再说吧”

    忧心忡忡的刘班长念叨了一句,伸手接过了季护士递来的搪瓷缸子。

    “你们带着我走了多远?”卫燃换了个沟通对象,将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抛给了坐在身旁的李壮。

    “那里”

    李壮抬手指了个方向,“能有百十丈远吧,大家都没力气了,为了把你抬到这里可是.”

    “李壮”刘班长瞪了李壮一样,“吃饭!”

    “是!”李壮赶忙应了一声,随后歉意的朝着同样一脸歉意的卫燃笑了笑,低下头专心的吸溜着搪瓷缸里的热汤。

    因为没有下雨,这顿晚餐也不再像昨天那样可以无限续杯,倒是卫燃,因为身体虚弱得到了额外的一杯汤水。

    执拗的将这杯汤水重新再次倒进了锅里,刘班长无奈的摇摇头,最后只能端起铜瓢,在卫燃的执意坚持下,给大家均分了所剩不多的汤水。

    毫无疑问,因为卫燃体力不支的晕倒,不但让他们没能如愿通过赶夜路的方式缩短和前方大部队之间的距离,反而耽误了更多的时间。

    这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不但和前方距离拉长,而且因为这好天气,饮水和燃料也再次不足了。

    这一点,仅仅只看吃过饭之后刘班长等人匆忙熄灭篝火挥手木柴就知道了。

    “或者我们现在继续走呢?”

    卫燃斟酌着问道,“我们刚吃过饭,而且难得是个好天气,我相信你们也休息够了,既然这样,我们完全可以挑着灯继续赶路。”

    见刘班长等人面面相觑,卫燃继续说道,“等白天的时候,如果下雨,我们就有水喝了。

    就算不下雨,至少不会像晚上这么冷,我们可以省下不少木柴。唯一需要消耗的,也只是灯油。”

    当这几样条件被卫燃摆出来,其余人终于眼前一亮。

    “我看可以”

    张二娃附和道,“总比白天被大太阳晒着好的多。”

    “你们的意见呢?”

    同样已经心动的刘班长看向了李壮和季护士,至于小喇嘛,他连汉语都听不懂,询问他的意见实在是有些麻烦。

    “那就走吧”

    季护士最先表态,“下午咱们都休息过了,能走多远走多远,反正那些灯油留着也实在没什么用。”

    “我来挑扁担吧!”李壮表态的方式更加直接。

    “先让我来”

    张二娃不容置疑的说道,“我是预备党员,还轮不到你来呢。”

    “卫燃同志也不是党员呢”李壮不满的说道。

    “还是我来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拿起搭在竹筐边的破布和绑腿带,“我是挑夫,你们可不能抢我的工作。”

    “别争了,赶快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出发。”刘班长催促道。

    “是!”众人齐齐的应了一声,原本在摇动转经筒的小喇嘛诧异的看了眼大家,随后默默的起身同样开始收拾东西。

    一番争抢,卫燃最终还是如愿的挑起了扁担,只不过此时,他这扁担两头的竹筐里除了搭帐篷的毯子之后,便只剩下三个水壶和装着碎骨的铜瓢,以及名义上装着相机的水壶套罢了。

    至于其余的东西,尤其本属于他的抗日大刀和白天时候分配给他的土枪,却是被其他人瓜分了。

    再次上路开拔,小喇嘛用分给他的老套筒挑着油灯再一次走在了刘班长的身后,卫燃则被安排到了倒数第二位,位于季护士的前面。

    借着头顶冷冽的月光以及那盏风雨灯,至少脚下的一切看得倒是勉强还算清晰。

    “嘘——”

    那里停留的那片小高地不到半个小时,走在前面的刘班长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声提醒道,“听,有青蛙在叫。”

    闻言,众人齐刷刷的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他们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孤寡孤寡”的蛙鸣。

    “咕噜”

    包括卫燃在内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咽了口唾沫,可接着,刘班长却再次迈开了步子。

    根本不用解释,即便卫燃也清楚,这样的天色,他们这样一群饥饿脱力并且患上了夜盲症的人,想凭借声音抓到那只求偶的青蛙,难度和危险都远超和平的后世长大的那些人的想象。

    “我以前给地主放牛的时候,经常去水田里抓青蛙和鱼烤着吃。”

    张二娃说道这里咽了口唾沫,“我抓到的最大的有鸭蛋那么大呢,可真肥呀,用火一烤都滋啦啦的冒油。”

    “我也抓过”

    走在张二娃身后的李壮同样咽了口唾沫,“我更喜欢抓蛇,肉多,抓到一条就能好好吃一顿,蛇肉可好吃,那肉雪白雪白的.咕噜噜——”

    李壮话都没说完,所有人便都听到有人的肚子叫唤了一声。

    “是你吧?二娃?”李壮笑着调侃道。

    “才不是我呢”

    张二娃矢口否认道,“我看是你或者卫燃同志才对,我听声音是从我身后传过来的。”

    “我听着也像是从身后传过来的”李壮连忙附和道。

    “我听着也是从身后传来的”

    原本安静听着的卫燃顺势胡诌道,“那肯定就是季护士了。”

    “才不是我呢!”

    走在最后的季护士说着却咽了口唾沫,“我之前那可没吃过蛤蟆和蛇,那多恶.咕噜噜——”

    她的话都没说完,那腹鸣声却再次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这次真的是季护士的肚子发出来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除了不明所以的小喇嘛以及卫燃身后已经羞红了脸的季护士,其余人全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真不敢想,以后要是大家都能吃饱饭得是什么样的好日子。”

    走在最前面的刘班长呢喃着,紧接着,他的肚子也咕噜噜的叫唤起来,并且不出意外的,让这些苦中作乐的年轻战士们再次发出了哄笑,这次,连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小喇嘛都笑的格外开心。

    “那时候.唔.”

    卫燃只说了个开头,却只觉得喉咙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

    这小小的警告过后,卫燃却是不敢参与这个话题了,只能静静的听着刘班长等人的畅想。

    在他们“匮乏”的想象力对未来“朴素”的期盼中,无非每年的收成够一家人全都吃饱肚子,能熬过青黄不接的时候,不用去给地主做工抵租子罢了。

    甚至在他大着胆子问出“你们最喜欢吃的是什么”这么个问题的时候。

    刘班长和李壮以及张二娃,甚至包括算是地主小姐出身的季护士,在绞尽脑汁的一番琢磨之后,给出的答案竟然仅仅只是高度趋同的“肥肉”和“鸡蛋”以及“红糖”罢了。

    在这关于美食的深夜畅想中,包括卫燃和小喇嘛在内,所有人的肚子都咕噜噜的响了不止一遍,并且不止一次的让所有人哈哈大笑。

    在这深夜的旅途中,那盏风雨灯在小喇嘛扛着的枪口上摇摇晃晃始终不见熄灭,众人也始终都没有停下脚步——哪怕他们都已经没有草鞋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陪伴着他们的月亮被阴云挡住,这草地上也刮起了寒风。

    在这扑面而来的寒风里,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尸臭味。

    “看样子要下雨了”

    刘班长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忧,但他紧随其后却又问道,“你们闻到了吗?”

    “闻到了”

    最先回应他的却是走在倒数第二位的卫燃,“尸臭,很新鲜的尸臭。”

    “接下来都小心点”刘班长开口说道,“咱们该找个地方停一下了”。

    闻言,众人纷纷提高了警惕,每一步都先用手里的木头棍探实在了这才迈步。

    从一个草甸子到另一个草甸子,随着风愈演愈烈,终于,急促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在了众人的身上、斗笠上,以及那盏无惧风雨的油灯上。

    “哗——”

    几乎片刻间,这雨势便陡然加大,卫燃甚至已经看不清前后的人,仅仅只能看到那盏摇晃的油灯。

    “季护士!抓紧竹筐!”

    卫燃回头大声招呼了一嗓子,却因为过于用力,眼前也不由的开始发黑。

    攥紧了戳在烂泥里的木棍站稳了脚步,卫燃解开缠在腰间的备用绑腿带,努力递给了身后的季护士,直到对方抓紧了绷上劲,他这才再次迈开步子,跟上了似乎在等自己的李壮,并且从对方的手里也接过了一根绑腿带。

    很快,一行六人用绳子将彼此相互连在了一起,顶着倾盆的暴雨,跟着刘班长一点点的艰难的移动着。

    如此顶风冒雨的走了能有十分钟的时间,走在最前面的刘班长却停了下来,随后又再次迈开了步子并且调整了前进的方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卫燃还是提高了警惕,每走一步都看看左右。

    奈何,这场突袭而至的大雨除了在极短的时间里顺着斗笠边缘流下来灌满了他早已空了的水壶,却也遮蔽了视野,再加上灯光昏暗而且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他连一米之外的地面都看不清了。

    近乎盲人一般被刘班长带着又走了能有将近半个小时,他也逐渐察觉到地面在一点点的抬升,虽然最终没能让他们彻底离开泥水,但至少脚下的草甸踩着不像是个无处着力的弹簧床了。

    “帐篷!搭帐篷!”刘班长大声的嘶吼着,那听不太清的语调里,竟然隐藏着卫燃无法确定的激动和兴奋。

    顾不得细问,卫燃立刻放下挑着的竹筐。紧随其后,李壮和张二娃也打开了那卷已经吸满了雨水的破毯子,在其余人的帮助下,艰难的搭起了一个勉强挡住大部分雨水的帐篷。

    “刚刚!”

    刘班长坐下来之后,将小喇嘛手里拎着的油灯挂在支撑帐篷的扁担上,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激动的大喊着,“在我转弯的地方,那里好像有一匹被淹死的马!”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一边将铜瓢摆在帐篷外面承接雨水一边继续大喊着说道,“漂在烂泥上的马!肚子胀的滚圆滚圆的!等天亮了咱们去看看!说不定能弄到些可以吃的肉!”

    “好!”

    众人激动的应了一声,他们的水壶、搪瓷缸子等等任何能拿来盛水的容器,也都摆摊一样放在了帐篷外面,并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便被相继接满。

    等天亮就能吃上肉了吗?

    所有人在端起装满雨水的搪瓷缸子的时候,都不由的咽了口唾沫,随后咕嘟咕嘟的将冰凉的雨水灌进了肚子里,就好像.那雨水里掺着肉一样。

    暴雨带来的寒冷以及肉食带来的诱惑,都注定了这是个格外漫长而且难熬的夜晚。

    甚至于,可以吃肉的诱惑要远大于暴雨带来的寒意,简言之,挤在狭小帐篷里的众人都失眠了。

    在辗转反侧中,卫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几次,又被冻醒了几次,他只记得,这场雨都没停过,众人中间,那盏勉强可以拿来取暖的油灯也一直都在燃烧着。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人也因为越来越低的温度而越挤越紧,等到后来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雨势也多少小了些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开始打喷嚏吸鼻涕了。

    “不能再等了”

    刘班长忧心忡忡的说道,“季护士,你来垒灶生火,其余的同志,咱们去看看那匹马还能不能吃。”

    “走!走!”

    早就等着这个命令的李壮和张二娃最先钻出了帐篷,却难免因为动作过大导致的眩晕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拿上竹筐”

    刘班长一边招呼着小喇嘛和卫燃把李壮二人搀扶起来一边说道,“还要拿上所有人的绑腿带,卫燃同志,拿上你的大刀和扁担,其余的东西能不带就不带!”

    “是!”

    除了因为语言沟通障碍慢了一拍的小喇嘛,其余人齐声应了刘班长的命令,这就开始解下腿上的绑腿带和腰间的备用绑腿带,将其连成一条绳子之后丢进了筐里。

    最后拿上需要的东西,卫燃又比划着让小喇嘛暂时把他腰间的盒子炮以及彻夜搂着的老套筒留下来,这才算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依旧由刘班长走在最前面,依旧是小喇嘛举着油灯,众人踩着冰凉的草甸子,在时不时的喷嚏声和吸鼻子的声音中走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最终,当刘班长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前面不远处的草甸边缘,插着一根绑着布条的木棍,离那木棍不足两米的泥沼上,果然漂着一匹散发着恶臭的军马尸体。

    只是

    只是众人都看的清楚,这匹肚子鼓胀浑圆似乎随时都会炸开的军马身侧仍旧存在的马镫上,还卡着一条腿

第1494章 同志们!前进!

    草甸边缘,卫燃匍匐在地,小心的将手里的木棍戳进身体前方手能摸到的方向。

    这是他用尽了方法和借口才从刘班长的手里争取来的任务,此时,唯一能给他提供保护的,是拴在腰间的那根用绑腿带相互连接成了,勉强能有五六米长的布条绳子。

    这绳子的另一头,被同样匍匐在地的刘班长紧紧的缠在手上,他的身后,李壮和张二娃分别拽住了他的双脚。

    至于小喇嘛,他就站在刘班长身旁,用手里的棍子挑着油灯帮卫燃提供照明。

    深吸一口气,卫燃双手用力,那根将近两米长的木棍一点点穿过草甸又钻进烂泥里,最终,当木棍探底的时候,保持在草甸之上的,还剩下一米有余。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卫燃小心翼翼的往前移动了半米,让那根戳在草地上,系着布条当作危险提醒的木棍和自己的头顶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再次将沾满烂泥的木棍戳进草地,卫燃这次却根本就没怎么用力,这根木棍便哧溜一下戳进了烂泥里。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手里攥着的木棍末端还在地表之上了,即便如此,手里这根木棍都没探底呢,可这前后才不过半米的距离!

    试着左右摇晃了一番手里的木棍,卫燃小心翼翼的将其抽了出来,随后扭头说道,“再给我一根棍子,额外给我一条绳子,还有,油灯也给我。”

    等他说完,李壮连忙解下自己的腰带递给了刘班长,张二娃则招呼着小喇嘛蹲下来,把他手里的木棍和油灯拿过来,连同李壮的布条腰带一并递给了刘班长,又由刘班长将其一一传递给卫燃。

    将油灯放在一边,卫燃把两根棍子用绳子绑紧,随后又把油灯调高亮度,把提手牢牢的绑在棍子上面,接着却根本不起身,就那么趴着,一点点的将油灯送到了两米开外那匹军马的尸体附近。

    借着油灯释放的光亮,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这匹马绝大部分身体都在泥沼之下,露出水面的,仅仅只有鼓胀的肚皮和肚皮上的马镫,以及那条卡在马镫里的腿脚。

    因为马肚子过于鼓胀,这名战士的腿和马匹之间,甚至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缝隙。

    但也仅仅如此了,其余的部分全都湮没于泥沼之中,水面上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

    一番思索,他将油灯挑回来放在身旁,接着又重新伸出木棍,试图将任何一只马蹄给翘起来,又或者让这匹军马的尸体能翻个跟头,同时却也尽量避免捅到马肚子。

    毕竟,眼下这匹马能漂起来,全要仰仗它肚子里的气体,万一不小心把肚子戳破了,被喷一脸发酵的下水和烂泥事小,这匹难得遇到的完整军马尸体恐怕就要沉入泥沼之下了。

    然而,他这一番努力却没能把任何一条马腿翘起来,甚至他都没办法让这匹马和它背上的战士挪动哪怕分毫。

    不死心的将绑在一起的两根木棍重新戳穿草甸,卫燃再次探寻着泥沼的深度。

    可是,直到这绑在一起接近四米长的木棍也被捅进去只剩下卫燃握住的部分,却还是没有探底!

    咬咬牙,卫燃抬头看了眼越来越亮的天色以及仍然没有停下的雨幕,动作飞快的将木棍抽出来,准备换个方向试试。

    “现在什么情况?”刘班长问道。

    “得想办法把绳子拴在马身上”

    卫燃一边探路一边解释道,“但是这里的泥沼太深了,少说能有三四米,而且那匹马好像卡在那里了,我要换个方向摸过去。”

    话音未落,他已经横向了移动了半米的距离,同时将手里的竹竿再次探进了草甸里。

    可接下来,众人却眼睁睁的看到,那跟将近四米长的木棍竟然又一次全都捅进了泥沼里!

    这样危险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显然,只要行将踏错一步,说不定就连卫燃都要陷进去,如此看来,想弄到那匹马的尸体,恐怕并不容易。

    “你先回来,换我试试。”刘班长信心满满的开口说道,“我看你是饿得没力气了。”

    说着,他已经跪起来示意李壮和张二娃松开自己的双脚,走到卫燃的身旁,伸手将他也给拽了起来。

    “马头的方向对着我们”

    卫燃一边将手里的加长木棍递给了对方一边说道,“但是它的脖子和脑袋都在烂泥里呢,而且还有位同志的尸体卡在马背上,咱们得想办法让它翻个身才有可能把绳子绑在它的腿上。”

    “让我试试”

    刘班长摘掉斗笠随手一丢,接过棍子说道,“你拿着油灯往后躲躲,别敲着你。”

    闻言,跪在地上的卫燃拿起了那盏油灯,“我把绳子给你。”

    “不用,我先让它”

    “你要干嘛!刘班长1

    “噗通1

    在卫燃的惊呼声中,刘班长竟然一步跳到了那匹马的身边!

    “抓紧绳子1

    身体开始下沉的刘班长大喊了一声,他整个人也打着扑腾抱住了那匹军马沉于泥沼之下的脖子!

    “你疯了!你疯了1卫燃声嘶力竭的喊着,“快回来!快抓紧绳子啊!我把你拉回来1

    在他的嘶吼声中,李壮和张二娃以及看呆了的小喇嘛也终于反应过来,慌里慌张的跑过来,或是抱住了卫燃的腰,或是抓紧了绑在他腰上的绳子,玩了命的就要将刘班长拽回来。

    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早已做好了准备的刘班长却已经将那根绳子绕在了马尸的脖子上,并在绳子绷紧之前动作飞快的绑了一个扣子。

    “噗1

    几乎同一时间,抓着绳子开始用力的卫燃等人也将绳子绷紧,甚至弹起了大片的烂泥。

    “抓紧绳子!班长!抓紧绳子啊1张二娃带着哭腔大声哀求着。

    “哭什么1

    刘班长一手按着马尸的肩胛骨,一手抓紧了绷紧的绳子,却根本没办法阻止身体下陷,甚至因为他施加其上的重量,就连这匹马尸连带着那名红军战士的尸体都开始下沉了。

    “听我说1

    刘班长看了眼那名红军战士卡在马镫上的脚,一边挪动身体一边大喊着说道,“张二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炊事班的代理班长!这是命令!

    你要负责把小喇嘛,把季护士,把卫燃还有李壮全都活着带出这片草地!

    你这个班长要让他们吃饱肚子,让他们有水喝有火烤,告诉我,你这个预备党员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1

    “有1仍旧死死抓着绳子的张二娃嘶吼着做出了承诺,“保证完成任务1

    “同志们!开始点名1

    刘班长一边大喊着,一边拽着马鞍摸到了那名红军战士身旁,用尽力气试图将他肿胀的脚从马镫里拽出来,同时大喊道,“炊事班!张二娃1

    “有1早已泪如雨下的张二娃大喊着给出了回应。

    “炊事班!李壮1

    “有1

    双腿都已经陷进泥浆里,却仍旧死死抱着卫燃腰肢的李壮大喊着回应道。

    “卫燃1刘班长喊出卫燃名字的同时,终于将那只脚从马镫里拽了出来。

    “有1

    同样双腿陷入泥浆里的卫燃一边用力,一边大喊着给出了回应。

    “江巴格桑1

    “有1小喇嘛哭喊着给出了最大声的回应。

    “同志们!前进1

    刘班长最后喊了一声,随后竟.竟深吸一口气,摸着那名战士肿胀的尸体潜入了泥沼之下。

    “刘班长!刘班长1

    草甸边缘,仍旧死死拽着绳子的众人慌乱的大喊着,但那泥沼之下给出的回应,却仅仅只是几个缓慢上浮却又迅速炸开的气泡。

    片刻后,又或者在某一瞬间,那匹肚皮鼓胀的军马尸体猛的往上一浮,继而它的四肢冲破泥沼漂了起来――它背上那名红军战士的尸体已经和它分开了。

    在悲伤欲绝的众人仍未松手的拖拽之下,这匹马轻而易举的被拽到了草甸边缘,却也让卫燃等人齐刷刷的往后摔做了一团。“棍子!快1

    卫燃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根本顾不得起身,抓起那根绳子捅进了淤泥,伸到了刘班长可能在的位置,并且似乎运气极好的抵住了对方。

    “他抓到了!快用力1卫燃惊喜的大声嘶吼着,同时也努力用力拽着手里的棍子。

    “快快快1

    张二娃等人大喊着,跌跌撞撞的爬过来,帮着卫燃抱住了那根棍子便开始了用力往后拖拽。

    然而,这哪是那么简单的?

    那匹马能拽过来,是因为肚子被自身消化道里发酵的东西产生的气体吹成了气球,所以飘到了泥沼之上,但刘班长.他还活着呢

    “噗通1

    又是毫无准备的某一瞬间,众人再次摔过一团,那两根被卫燃用李壮的腰带绑在一起的木棍也被拽了上来。

    只是

    只是另一头.并没有刘班长,他松手了。

    “班长!班长1

    张二娃连滚带爬的冲向了那片泥沼,哭喊着就要跳进去救人。

    “回来1

    卫燃一把捞住了对方的一只脚,粗暴的将他拉扯倒地,随后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

    “放开我!我要去救班.”

    “你就是班长1

    卫燃嘶吼着提醒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炊事班的班长1

    “我”

    被卫燃压在草甸上的张二娃在一瞬间的呆滞过后,一下下死命的捶打着淤积的泥汤,豆大的眼泪也从他的眼角随着雨水滑落,最终砸在了那些青翠却也锋利的草叶上。

    “你”

    卫燃咬咬牙,摇摇晃晃的爬起来,硬着心肠问道,“张班长,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当他喊出“张班长”的时候,年轻的张二娃不由的狠狠打了个哆嗦。

    片刻后,根本止不住眼泪的张二娃颤抖着抓住了那根仍旧绑在马脖子上的绳子,颤抖着爬起来,“同志们,加把劲!把它拉上来1

    “是!班长1同样泪流不止的李壮嘶吼着给出了回应,并且格外正式的抬手敬礼。

    “石!半章1小喇嘛也跟着大声给出了回应,同样举起了右手。

    “是!班长1

    卫燃最后大声的回应着,并在敬礼过后,和李壮以及小喇嘛不分先后的抓紧了那条仍旧拴在自己腰上,拴在马尸上的绳子。

    在“1、2!1、21的号子声中,这匹飘着泥沼上的军马被卫燃等人拉到了草甸的边缘,甚至连前两条腿和脖子都拽到了草甸之上。

    可接下来该怎么做,或者不如说该怎么指挥大家做什么,张二娃却陷入了茫然。他虽然成了炊事班的代理班长,他虽然是个预备党员,但终究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罢了。

    也正因如此,他只是仍在死命的拽着那条绳子,似乎要把这匹马完全拽上岸,似乎那样就能把他的刘班长救出来一样。

    无声的叹了口气,卫燃默默的解开了仍旧绑在腰间的绳子,轻轻拍了拍张二娃的肩膀示意他松开手。

    见这个泪流满面的年轻战士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卫燃深吸一口气说道,“班长,接下来交给我吧.”

    “好好.”张二娃用力抹了抹眼角,极力压抑着悲伤问道,“我不,我们能做什么?”

    卫燃却并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散发着尸臭味的马尸边缘一番仔细的观察。

    此时,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这匹马的马鞍后面,还用绳子牢牢的拴着一个黑色的布卷,其上隐约还能看到“工??二?供?部”的红色字样。

    片刻之后,他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把抗日大刀,小心翼翼的割断了似乎同样是用绑腿带替换的马鞍肚带。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当初骑者这匹马的人,肯定把所有能吃的皮料部分都吃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看向了那片泥沼。这么一会的功夫,那名红军战士的尸体也缓缓漂了上来。

    虽然双方之间离着能有两三米的距离,但卫燃依旧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具尸体的一条腿上似乎打着夹板。

    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卫燃小心的将马鞍和马褡裢,以及那个写着字的布卷一一拽下来递给了身后的张二娃等人。

    “先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卫燃开口说道,实则只是为了给这三个年轻人安排些事情做,免得他们过度悲伤罢了,毕竟.他们还饿着肚子。

    近乎下意识的,李壮和张二娃便接过了卫燃递过来的东西。

    先打开那个黑色的布卷,在场的众人都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块油布。

    这油布可以做油布伞也可以做雨衣,但和防水帆布却是两码事,它要更薄,简言之其实就是浸了桐油的粗布罢了。

    但这块正方形的油布可不小,看这边上少说能有三四米左右,四个角还各自缝着一条能有一米多长的布绳子。

    显然,它被当作帐篷布用了,更别提里面还卷着两条补丁套着补丁的毯子。

    将这油布和早已湿透的毯子重新叠好卷起来放在一边,卫燃又“支使着”李壮和张二娃将那个马褡裢两边口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打开左边褡裢口袋的竹棍搭扣,这里放着一个外表坑坑洼洼的德式饭盒,以及足足四个木头塞子的铝水壶。

    右边的褡裢口袋里,放着的却是一把通体铜皮制作的烧水壶,这烧水壶的壶嘴上,还塞着个木头塞子,试着打开扣的严丝合缝,而且还用布条绳子捆住的壶盖,里面还放着一摞六个搪瓷碗。

    恰在此时,李壮又从这原本在马尸右侧,曾被泡在水下的褡裢口袋里掏出了最后一样东西,一枚哨子,一枚曾经属于刘班长的哨子。

    “班长.”

    李壮嘴里刚刚冒出个称呼,刚刚辛苦忍住的眼泪却再次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给我”

    张二娃说着,拿走了李壮手里的哨子,鼓起腮帮子用力将其吹响。

    “嘟――嘟嘟1

    尖利的哨音响彻了这茫茫草原,冰冷的雨雾中,张二娃将哨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抹了抹眼角大声喊道,“炊事班!点名1

    “炊事班,刘佑乡1

    “有1所有人齐声给出了回应,随后动作一致的各自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炊事班,李壮1

    “有1

    “卫燃1

    “有1

    “江巴格桑1

    “有1

    “敬礼1

    伴随着张二娃的嘶吼,所有人都努力站直了身体,挺起胸膛,抬起手臂,送上了最后一个军礼。

第1495章 失眠

    草甸边缘,卫燃在张二娃等人的注视下,拿起了本就属于自己的抗日大刀,用还在锋利的刀尖,从这匹军马的脖颈处开始划开了皮毛。

    随着刀锋划过,已经被泡的毛发都开始脱落的马皮被肿胀的身躯撑开,露出了发黄、发臭的脂肪和腐烂的肌肉。

    卫燃却不为所动,反而用双手抓握住了刀身,小心的避免着划破肠道或者胸腔、腹腔。

    从脖颈一路划开胸腹直到马屁股,卫燃接着又在四蹄末端割了一圈,继而将手里的抗日大刀往身后一丢,一手抓着腐烂的马皮,一手攥成拳头,像是在搋面一样,将整张腥臭的马皮完整的剥了下来。

    这实在是要感谢季马,或者不如说,要感谢当初从季马那里学来的猎人手艺,否则的话,他想剥下这张马皮实在是痴人说梦。

    一番忙碌,面无表情的卫燃用绑腿带捆住这匹马尸的四蹄,招呼着张二娃等人一边用力拖拽给它翻了个身,让原本被泡在泥沼里的那一面朝上。

    相比原本露出泥沼之上的那一面,此时卫燃相中的这一面,因为泥沼本身的低温以及隔绝氧气的“天赋”,皮肉腐烂的程度要轻的多。

    先招呼着众人将马皮完整的扯下去,卫燃一番观察之后不由的摇了摇头头,这匹马的腹腔消化系统已经“发酵”到了最巅峰状态。

    尤其菊花的位置,已经有一大团肠子被气体推出来呈现出脱肛的状态。

    这还不算,无论肋骨还是两条后腿上的肌肉,都因为过于贴近腹腔开始腐败了。

    不仅如此,就连原本泡在泥浆里的马脖子和马头,乃至那条离水面更近的前腿,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腐败和肿胀。

    唯一看着或许还能吃的,就只剩下了原本泡在泥浆里的右前腿。

    一番观察,卫燃重新拿起自己那把抗日大刀,沿着这匹马右前腿“肩胛骨”的位置开始了切割。

    在他娴熟的技术之下,这条被扒了皮的马腿被他沿着关节缝隙完整的切了下来。

    这是唯一能吃的部分了,或许是吧

    卫燃不太确定,他唯一能确定的,也仅仅只是其他部分绝对不能吃了,否则的话,他们这些人恐怕轻则腹泻,重则怕是要留在这里了。

    只是

    刘班长的生命仅仅只换来这么一条马腿,这代价实在是过于沉痛了些。

    也正因如此,卫燃不死心的又将后腿切开,却发现里面的肉都已经因为腹腔细菌的浸染变的腐烂发粘发臭了。

    无奈的摇摇头,他和身后的张二娃三人对视了一眼,歉意的说道,“能吃的就只有这么一条前腿,咱们咱们回去吧。”

    张二娃张了张嘴,抬头看了眼刘班长消失的方向,最终没有说些什么,接过唯一的一条马腿和那张臭烘烘的马皮装进竹筐里,接着又把水壶雨布等物装在了另一个竹筐里。

    卫燃并没有停下手,反而仔细的将马尸身上并不算多的脂肪一点点的切下来,最终收集到了仅仅只有两个拳头大的那么一坨。

    再次看了眼这匹军马鼓胀的肚子,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扬起抗日大刀,在鼓胀的马肚子上轻轻划了一刀。

    “嗤――”

    恶臭的气体喷薄而出,这匹军马,这个同样算是同志的战友也缓缓沉入了泥沼。

    “咱们回去吧”张二娃压抑着情绪,尽量语气平和的说道。

    没等其余人应下来,小喇嘛却走到了草甸边缘,从怀里掏出了他经常拿在手上的转经筒,用众人听不懂的奘语说了些什么,随后竟然将他的转经筒丢向了刘班长沉没的位置。

    转身看向卫燃等人,小喇嘛用力拍了拍胸口,先是用大家听不懂的奘语再次说了些什么,随后又冒出了一句“江巴格桑。”

    “走吧.”

    张二娃轻轻叹了口气,用扁担挑起沉甸甸的竹筐走在最前面,带着众人,冒着雨走向了来时的方向。

    用了大半个小时回到宿营地,远远的他们便看到留守的季护士已经点燃了篝火,此时正翘首以盼的看着他们呢。

    “刘刘班长呢?”

    季护士颇有些慌乱的问道,“他他怎么没回来?他.”

    “他回不来了”

    李壮话都没说完,便蹲下来开始了抽泣,张二娃则用力抹了抹眼眶,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番。

    搀扶住身形摇晃的季护士,卫燃硬着心肠说道,“别让班长的牺牲白费,咱们.咱们得活下去,得走出这片草地。”

    看了眼泪流满面只知道点头,却根本说不出一句话的季护士,又看看同样泪流满面的李壮和张二娃乃至茫然无措的小喇嘛。

    卫燃咬咬牙,将那条马腿取出来,先用抗日大刀砍掉了腐烂的马蹄,随后又把马腿上所有还能吃的肉都剔下来分批装进了铜瓢里,将其架在了季护士刚刚点燃的炭火上。

    不仅如此,他还把收集到的并不算多的马肉脂肪丢进了他的水壶套杯里,同样架在篝火上炙烤着。

    在他的带动之下,张二娃.不,张班长最先走了过来,薅了一把青草,帮着卫燃一起洗刷着带回来的铜皮水壶。

    片刻后,李壮和小喇嘛以及季护士也围拢过来,默不作声的各自薅了一把草,又或者抓起一把烂泥,仔细的洗刷着带回来的水壶、搪瓷碗、仿德军样式的饭盒等物。

    在众人的忙碌中,这些容器被一一洗刷干净,并且放在炭火上一一加热进行了彻底的消毒,并且利用斗笠,给它们各自挂满水摆在了篝火旁。

    随后,大家又用那张雨布搭起了一顶相对更加宽敞,而且不会漏雨的帐篷,甚至就连大家之前用的旧帐篷,都架在篝火边耐心的炙烤着。

    而季护士,更是将带回来的那两条补丁套着补丁的破毯子仔细搓洗了两遍,同样用木棍架在篝火边炙烤着,顺便也挡住了一部分的风雨。

    如此一番忙碌,卫燃用那些马肉脂肪熬出了些许的油脂,那些从马腿上剔下来的马肉,也已经在沸水里煮了足够长的时间。

    但他却并没有把这些肉分给大家吃的意思,反而用刀将其切割成了一条条肉条,接着又用麻绳串起来挂在了篝火上方耐心的烘烤着。

    他又把剔干净肉并且放在炭火上烤了许久的马骨头用刀背砸开,丢进铜瓢里换上新接的雨水继续熬煮着。

    “你在做肉干吗?”李壮打破了压抑的气氛问道。

    “对”

    卫燃嘶哑着嗓子点了点头,“这里海拔高,水的沸点不够高,很难杀死肉里的有毒细菌,所以要通过烘烤来提高温度杀菌,而且烤干了水份,能让这些肉保存的更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壮茫然的嘀咕了一句,接着再次陷入了沉默。

    “咱们.该吃点东西了”

    卫燃斟酌着说道,“把以前没吃完的东西吃一吃吧,顺便.顺便看看刘班长都剩下什么遗物。”这个提议一被他说出口,其余人都停下来手里的忙活,并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围拢过来。

    看了看周围人,季护士叹了口气,取出了刘班长出发前留下来的东西。

    这些东西实在是少的可怜,两个玻璃药瓶,一副铁脚马,乃至一把火镰,一块燧石,以及一个烟袋锅和一个烟袋嘴,以及仅剩的一块本属于卫燃的牛肉干便已经是全部了。

    尤其那玻璃药瓶里,其中一个里面,还装着几块没吃完的皮料,另一个则装着所剩不多的青稞粒和树皮粉。

    一番商议,季护士将半数皮料块连同一半的树皮粉以及青稞全都丢进了铜瓢里,接着又把最后一块牛肉干也切成肉粒丢进了锅里,并且加了些粗盐――这绝对算是丰盛的一餐了。

    “你们出发前,刘佑乡同志就把他的党员证交给我保管了。”

    季护士说着,打开了她的那个铜饭盒,从里面取出了刘班长的党员证给大家看了看。

    “咱们不能辜负了班长的牺牲”

    张二娃看了眼篝火边那些被烤的滋滋冒油的马肉,喃喃自语的说道,“大家伙必须活着从这片草地上走出去1

    “接下来咱们怎么做?”李壮开口问道。

    稍作沉默,张二娃开口说道,“眼下吃的不缺了,有这么多水壶,等里面的水烧开了,喝的也不缺了,就连帐篷和铺盖咱们也有了。”

    说着,他抬手指向了仍旧放在竹筐里的那张马皮,“现在就差鞋子了,接下来,咱们要尽快弄几双皮草鞋出来,然后争取尽快追上大部队。”

    “就这么办1李壮最先表示了支持。

    紧随其后,卫燃和季护士也表示了支持,就连听不懂汉语的小喇嘛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张二娃,显然没有反对的意见。

    不等锅里、碗里以及壶里的水烧开,众人便开始忙活,在季护士的指挥下,先用马皮裁剪出了一张张“鞋样”,随后又在卫燃的建议下用炭火将马皮烤干烤硬。

    终于,在众人的忙碌中,卫燃用几乎不限量供应的腥臭马皮,给自己做了一双皮草鞋。

    只不过,还没等他把这双三层马皮底的皮草鞋穿在脚上试一试,便因为突袭而至的那股难以言喻的大脑宕机感,“扑通”一声栽倒在了身旁那块残缺的马皮上。

    “卫燃同志1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刚刚摔倒的卫燃也被搀扶起来,等到那股难以形容的大脑宕机感渐渐消退,他也总算是缓了过来。

    “我我没事”

    卫燃摆摆手,顺便也看了眼神色焦急的小喇嘛,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刚刚总算是完成的语言任务学会的绝对是奘语,现在就差和小喇嘛聊一聊了。

    “吃东西,快吃点东西吧1张二娃焦急的说道。

    “对对1李壮连忙附和着。

    “肉干,马肉干应该也能吃了。”

    卫燃重新在篝火边坐稳之后提醒道,“咱们今天可以每人都吃上班长,张班长,你说吧,咱们每人吃几块肉干?”

    “每人.半块吧,每人半块,大家觉得怎么样?”

    张二娃近乎咬着牙做出了决定,这个年轻的小战士在担任了炊事班的代理班长之后,似乎也顺便从刘班长那里继承了“吝啬”的传统。

    “那就半块”

    卫燃最先表示了赞同,他从那条马腿上剔下来的肉少说也有个15斤,虽然听起来多,但他们却有六.却有五个人,更何况谁都不知道前路还有多远,确实需要节省一些。

    或许是因为卫燃刚刚突然晕倒吓到了年轻的代理班长张二娃,他忙不迭的解下两条能有后世的一次性打火机大小的马肉干一一对半切开分给众人,接着却往卫燃的手里强塞了一整条马肉干,继而又把铜瓢里的骨头汤给每人都分了一碗。

    客观的说,无论这骨头汤还是手里捏着的马肉干,都带着难以避免的腥臭味,甚至卫燃根本不确定,这些肉吃进肚子里会不会出现问题。

    但他却知道,此时此刻,吃了或许会坏肚子,但不吃,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晕过去,继而再也没有苏醒的机会。

    喝一口飘着些许油花的骨头汤,卫燃却只是把亲手制作的马肉干揣进了兜里,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了几块皮料,一边咀嚼一边琢磨着众人目前面对的局势。

    因为刘班长的牺牲,他们得到了遮风挡雨的油布,得到了足够多的食物和用来装水的容器,而且此时那些容器里的水也全都都已经煮沸了。

    他们甚至有一整张马皮,可以让他们做出足够多的鞋子,必要的时候,这张马皮或许还可以拿来吃。

    但同时他也知道,或许等到下次天黑,他们就将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又要没有木柴可以烧了。

    可

    卫燃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已经约莫着早晨七八点钟的模样,但这肆虐了整晚的雨虽然小了,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缺水的时候不下雨,不缺水了雨不停,这贼老天

    卫燃暗骂了一句,默默的端起属于自己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漂着树皮粉的滚烫热汤,将嘴里的皮料块冲进了肚子里。

    三两口吃完了早餐又各自续杯了因为下雨无限畅饮的骨头汤,那些马肉干也终于烤的差不多了,恰好,就连炭火也差不多快要燃尽了。

    没有继续添加此时显得格外宝贵的木柴,张二娃一番思索过后说道,“季护士,就由你来保存这些肉干吧。”

    “好”

    季护士也没推辞,拎起那一串仍旧滚烫的马肉干,将其仔细的收进了她那个饭盒里,和那些党员证放在了一起,并且仔细的扣上了托盘和盖子,又用一块破布仔细的包好,这才塞进了她的挎包里。

    “按照原计划休息,睡醒出发。”张二娃生涩的发布着命令,只是那命令里,充斥着太多的不安和彷徨。

    话虽如此,但其实大家却都没休息,反而仍旧围坐在即将燃尽的篝火旁,先用之前收集的木柴削制了几个新的水壶塞子,堵住那些装有沸水的水壶口,将它们一一摆在了竹筐里,并且在上面额外盖了一顶斗笠。

    一切忙完,卫燃习惯性的捡了些尚未燃尽的木碳保存起来,和众人一起将烤的半干的剩余马皮铺在帐篷里,又把炭火余烬撒上去,尽可能的吸走了一部分水份,顺便消除了些许臭味这才躺了进去。

    盖上之前当作帐篷用的破毯子,卫燃看了眼躺在身旁的小喇嘛,却并没有急着和对方聊些什么。

    不久之后,这顶宽敞了许多,而且不怎么滴水的帐篷里也只剩下了头顶雨滴敲打的声音。

    但.所有人却都失眠了,隐约间,他还能听到最边缘处张二娃极力压抑的抽泣,更能看到另一边的李壮,因为偷偷抹眼泪时不时抬起的手臂。甚至还能听到季护士时不时的叹气声和翻身的动静。

    唉

    看着帐篷顶的卫燃用力搓了搓脸,他同样睡不着――自责于当初没能拦住刘班长,更没能救下他。

第1496章 小喇嘛的自白和歌

    “咕噜噜――”

    就在卫燃在辗转反侧中快要睡着的时候,他身旁小喇嘛的肚子却发出了一阵响亮的鸣音。

    紧跟着,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喇嘛已经爬起来,匆忙戴上斗笠,跌跌撞撞的走向了远处。

    和睡在小喇嘛另一边的季护士对视一眼,卫燃指了指小喇嘛离开的方向,低声说道,“继续睡吧,我去看看。”

    稍作迟疑,季护士忧心忡忡的点点头,重新躺了下来。

    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卫燃等眼前发黑的症状消失,这才戴上了斗笠,拄着木棍走进了雨幕之中。

    很快,他便找到了蹲在这片小高地边缘半坡上,似乎正在窜稀的小喇嘛。

    “你怎么了?”卫燃用汉语问道。

    闻言,小喇嘛摆摆手,接着便是一阵稀里哗啦的窜稀声,以及扑面而来的恶臭。

    “你肚子什么位置疼?”

    卫燃故意用汉语继续问着,他当然知道对方听不懂。

    他只是希望对方忍不住冒出一句奘语,好让自己的语言库能匹配上刚刚学会的语言罢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肚子疼。”

    小喇嘛终于冒出了一句奘语,紧跟着便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以及不正常的臭味,这次,卫燃终于能听懂了,同时也确认,他这次学会的真就是奘语。

    只是,当他开口准备用奘语和对方聊聊,问出心中积攒了很久的疑问时,却发现自己虽然能听懂了,但却根本就张不开嘴。

    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张不开嘴,毫无疑问,这来自金属本子的限制。

    无奈之下,卫燃只得用手指在自己的肚子上画了个九宫格,嘴里一遍遍的用汉语重复着“哪里疼?这里疼吗?”

    “这里疼”

    在卫燃一遍遍的询问中,小喇嘛终于在卫燃指着他自己的肚脐眼正上方的位置的时候,开窍一般用奘语给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同时还点了点头。

    “应该是急性肠炎,该不会是马肉干造成的吧”

    卫燃一颗心沉入了谷地,一溜烟的跑向了宿营的小高地。

    万幸,当他回来的时候,除了季护士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其余人仍旧睡的很熟,并没有出现最坏的症状。

    “小喇嘛没事吧?”季护士压低声音担忧的问道。

    “放心,没事。”

    卫燃回应对方的同时,附送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接着才从竹筐里翻出个装满凉白开的水壶,拔开睡前才削制好的新壶塞子递给季护士,低声说道,“往里面加点盐吧。”

    闻言,季护士并没有多问,从抱在怀里的挎包里取出了刘班长的玻璃药品,小心的往手心了磕了一些粗盐低声问道,“这么多够吗?”

    “够了”

    卫燃连忙点点头,等对方将那一撮粗盐抖进水壶里之后,立刻盖紧了木头塞子一番用力的摇晃加速盐粒溶解。

    没有过多解释,他又把睡前从余烬里收集到了木碳拿出来两块,重新回到了小喇嘛的身旁。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喇嘛已经站起来了,此时正拄着木棍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呢。

    “张嘴,蔼―张嘴。”卫燃拦住对方,用汉语说着,中间还做了几个示范动作。

    或许是早就熟悉了这样的沟通方式,小喇嘛格外配合的张开嘴,任由卫燃将那两块能有鹌鹑蛋大小的木碳放在了他的嘴里。

    “嚼”

    卫燃说完,还挤眉弄眼的做了个大口咀嚼的的动作。

    小喇嘛见状,直接嘎吱嘎吱的咀嚼起了嘴里的那两块木炭,等他嚼的差不多了,卫燃也立刻将水壶递过去,示意对方喝水。

    拔掉木头塞子,小喇嘛仅仅只喝了一口便停下来,同时还用奘语嘀咕了一句“怎么是咸的?”

    “喝,继续喝。”能听懂,但却没办法开口的卫燃再次比划着喝水的动作。

    迟疑片刻,小喇嘛重新灌了一气儿盐水,直到卫燃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这才停了下来。

    接过水壶盖上木头塞子,卫燃却把这壶挂在了对方的肩上。

    可这么一会儿,小喇嘛的表情却再次变了变,继而将水壶还给了卫燃,急忙就要往远处走。

    接过水壶,卫燃只能耐心的等着,同时也暗暗祈祷着,其余人千万别因为吃了那些马肉干倒下来。

    而这,也是他当初把分给自己的那一整条马肉干都留下来一口没吃的原因,他防备的就是这个时候,万一大家都拉肚子,总要有个人还能动才行。

    站在绵绵雨幕中又等了能有十多分钟,小喇嘛拄着木棍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卫燃的身旁,然后便看到后者已经拿着两颗木炭等着他了。

    不说别的,这小喇嘛对卫燃倒是格外的信任,想都没想的便张开嘴,任由后者把炭块丢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再次嚼碎,接着又熟门熟路的灌了几口盐水。

    万幸,这次他倒是没有继续窜稀,更让卫燃庆幸的是看,等他们二人回到宿营地的时候,张二娃和李壮已经醒了,但他们以及季护士,都没有腹泻的症状。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至少证明那些马肉干是可以吃的。

    将小喇嘛的情况和大家解释了一番,张二娃等人还没等说些什么,小喇嘛却已经捂着肚子,一溜烟的跑到了远处。

    “二娃.班长,你觉得他这样还能走吗?”李壮忧心忡忡的问道。

    见张二娃看向自己,季护士犹豫片刻后答道,“要不然再休息一晚让他缓一缓?这个时候咱们走,小喇嘛肯定跟不上,而且咱们也走不远。”

    “只能这样了”

    张二娃忧心忡忡的说道,“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季护士,你留下来照顾小喇嘛。李壮,卫燃,咱们去周围找找看看有没有野菜和能烧的柴禾。”

    “让卫燃同志留下吧”

    季护士说话间已经拄着木棍站起来,同时也拿出了卫燃三人无法反驳的理由,“他照顾小喇嘛终究比我方便一些,另外,我也比他认识更多能吃的野菜,所以还是我去吧。”

    “这也好”张二娃同意了季护士的请求,“卫燃同志,你就留下来照顾小喇嘛吧。”

    “交给我吧”

    卫燃痛快的应了下来,他倒是并非想借机偷懒,只是同样想趁着这段时间,看看能不能从小喇嘛那里套出来一些什么――哪怕他只是听得懂奘语却不能说。

    没等他们三人走远,小喇嘛也捂着肚子,脸色苍白的走了回来。

    抬手指了指张二娃三人的方向,小喇嘛看向卫燃,用奘语问道,“他们去哪了?”

    “找野菜去了”

    卫燃用汉语答道,同时招呼着他在帐篷里坐下来,探手随意的拔下来一根草,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咀嚼的动作,随后同样指了指张二娃三人的方向。

    见状,刚刚坐下来的小喇嘛也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嘴上也用他以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奘语说了一句“我也去”。

    “你还是留下来吧”

    卫燃拉着对方重新坐下来,朝着他摆了摆手,随后示意他在腥臭但却能隔绝相当一部分水汽的马皮上躺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跟着进草地?”

    卫燃开口用汉语问道,同时也指了指小喇嘛,接着又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嘴里也蹦出了小喇嘛会的,而且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几个汉语单词,“革命、抗日以及同志和江巴格桑”。

    “革命、抗日以及同志和江巴格桑”小喇嘛再次重复着,同时用力拍了拍瘦骨嶙峋的胸口,发出了“嘭嘭”的声音。

    闻言,卫燃再次指了指来时的方向,接着又指了指小喇嘛,随后还捏起对方穿着的那间破烂的红军制服的肩膀轻轻往上提了提。

    想了想,他又摘下戴在头顶挡雨的斗笠,指了指上面的工农红军字样,最后再次指了指小喇嘛。

    “对,对!我要参加红军1小喇嘛连忙用奘语说道,同时还用力点头,嘴里接着也再一次蹦出了“革命、抗日以及同志”这几个他会的汉语词汇。

    “嘭嘭”

    小喇嘛再次拍了拍胸口,自豪的说道,“江巴格桑1

    见状,卫燃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弃了继续问的打算。

    同样,小喇嘛也消沉下来,原本挺直的腰板也弯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帐篷外后劲十足的雨幕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江巴格桑自言自语的用奘语说道,“我想参加红军,我不想做喇嘛。”

    他这句话说完,卫燃也惊喜的坐了起来看着对方。

    小喇嘛被卫燃的动静吓了一跳,随后抱着膝盖继续看着外面的雨幕说道,“我去年就见过红军了,当时大家都说红军会抢走我们所有的东西,还会杀了所有的喇嘛。”

    说到这里,小喇嘛嗤笑一声,“我还听土司说,红军要把所有的喇嘛都杀了当粮食吃,把庙烧了,把佛像砸了。”

    卫燃张了张嘴,继续安静的听小喇嘛自言自语着。

    “后来红军真的要来了,大喇嘛带着我们逃到了山上,我们带着牦牛,带着青稞,带着经书,还带着庙里所有的东西。

    这还不算,我们还带着所有的农奴一起躲到了山上,只留下那些土司带着他们的家兵守着。

    所有人都怕红军抢走他们的东西,怕被抓走当粮食吃,怕佛像和寺庙被砸。”

    “后来呢?”卫燃下意识的用汉语问道。

    扭头看了眼身旁似乎在发呆的卫燃,小喇嘛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听说,那些红军不吃人,也不抢东西,倒是把一些土司的土地和家当分给了农奴。

    就算家里的青稞被红军割走了,有的在青稞地里找到了银元,有的找到了写了字的木板。

    大喇嘛会汉文,他说那是红军打的欠条,他不许我说给那些农奴听。”

    稍作停顿,小喇嘛揉了揉肚子继续说道,“我被送去庙里做恩穷之前,有个好朋友叫拉姆,她爸爸是农奴主的坐骑,后来因为驮着农奴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丢进了狼窝里。

    农奴主还把她妈妈抓起来,割掉了她的舌头,砍掉了她的脚掌。”

    闻言,卫燃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小喇嘛却继续说道,“农奴主把那个女人送给了他最小的女儿当坐骑。

    还有我的朋友拉姆,她是个好看的女孩,比我小一岁,但是也没能活下来。

    她被农奴主做成了唐卡,头盖骨做成了酒碗,就挂在农奴主的家里,就摆在农奴主的桌子上。”

    “她犯了什么错?”

    卫燃和小喇嘛几乎同时说出了同一句话,仅仅只是一个用的奘语,一个用的汉语罢了。

    “她没有错,她什么都没做错。”

    小喇嘛脸上露出一抹和他年纪不相符的苦涩,攥紧了拳头痛苦的呢喃着,“她身上的唐卡是我师傅画上去的,农奴主还用那个酒碗宴请了我师傅。”

    抹了抹眼角,小喇嘛继续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听吟游僧人说过很多格萨尔王的故事。

    我觉得红军可能就是格萨尔王的神兵,我相信红军肯定能救那些农奴,肯定能救更多的拉姆。所以我也想当红军,一起革命,一起抗日,亲手救更多的拉姆。”

    “你能,你肯定能。”卫燃点头回应着对方,“工农红军肯定能。”

    “去年的时候,我们庙里就有个小喇嘛当红军了。”

    小喇嘛抻了抻身上那半套属于已经牺牲的病号姜裕的红军军装,“那时候他就穿着这样的衣服,打着绑腿,穿着草鞋,背着一把大刀,他多神气呀,故事里格萨尔王手下的大将军也不过那样了。

    从那时候,我就想去当红军了,我想穿这样的军装,背着大刀,我不喜欢摇转经筒,但我愿意给红军祈福,也愿意跟着红军一起革命去救穷苦人。”

    说到这里,小喇嘛拍了拍仍旧别在腰间的盒子炮,仰着头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畅想道,“等我也是个红军了,等我跟着大部队再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要亲手把那个杀死拉姆一家的农奴主抓起来。

    我要把他的皮做成唐卡,把他的头盖骨做成酒碗,让我师傅亲手做。”

    看着从小喇嘛眼角,和雨水一同滑落的那滴眼泪,卫燃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只希望,这小喇嘛在未来真的能实现他的梦想。

    哗啦啦的雨幕中,小喇嘛用奘语唱起了一首充满绝望的歌谣,“山上有没主的野兽,山下没有没主的人。即使雪山变成酥油,也被领主占有。即使河水变成牛奶,我们也喝不上一口。生命虽由父母所赐,身体却为官家占有……”

第1497章 迟到的鱼

    因为小喇嘛生病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休整的这个下午,卫燃每隔一个小时,就会给他喂食两块口感酥脆,但是并不好吃却也不算难吃的木炭,顺便还会让他喝上几口盐水。

    万幸,在他的照顾之下,小喇嘛跑肚拉稀的频率越来越低,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他虽然已经拉的脸色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但总算是成功止住了症状。

    几乎同一时间,张二娃三人也各自背着一个竹筐走了回来。

    离着老远,他便听张二娃兴高采烈的大喊着,“哎――!卫燃――!点火――1

    “好――1

    卫燃大声回应了对方的呼喊,取出刘班长的罐头瓶,从里面捏出一小撮火绒压在燧石上,用火镰一番敲击将其引燃,接着又用两块木炭夹住火绒把火星吹大,最终引燃了早就提前削出来的松明木屑。

    等他点燃了篝火,张二娃三人也喜气洋洋的走到了小高地的半坡上。

    “卫燃!小喇嘛!你们猜我们找到了什么1李壮兴高采烈的问道。

    “找到什么了?”

    卫燃笑着问道,随后便瞪大了眼睛,季护士竟然从张二娃背着的竹筐里拎出来一条被草绳穿过鱼腮的大鱼!

    这条鱼几乎比季护士的手还长了,即便粗略的估计,恐怕少说也能有四五斤重!

    “你们从哪抓到的?1卫燃惊喜的问道。

    “那边1

    脸上带着止不住笑意的张二娃转身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我们走出去差不多三四里地那么远,在一片烂泥里发现它的,我们仨用竹筐扣的都快没力气了才抓到它。”

    “快快快上来1

    卫燃说话间已经跑过来,接过了季护士费力提在手里的大鱼。

    这离着近了,他才注意到,他们仨带回来的可不止这么大一条鱼,而且还有不少野菜和差不多半竹筐的枯草。

    “那边可能是离着太远,长着好多野菜。”

    张二娃遗憾的说道,“要不是天快黑了,要不是没带风灯,我们说不定还能带回来更多吃的呢。”

    看了眼张二娃三人几乎和胸口齐平的烂泥以及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划伤,卫燃忍不住问道,“遇到不少危险吧?”

    “李壮差点掉进去”

    季护士庆幸的说道,“幸好他反应快趴在了竹筐上,我们这才把他拉回来。”

    “我还抓到了鱼呢”李壮憨笑着划拉着后脑勺,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卫燃拎着的那条大鱼。

    “对了,小喇嘛怎么样了?”季护士拄着木棍一边往上走一边问道。

    “不拉了”

    卫燃搀扶着似乎有些脱力的张二娃,一边往上走一边问道,“咱们今晚吃鱼汤?”

    “吃鱼汤1

    张二娃豪气的说道,“今天晚上吃一半,明天早晨吃一半,正好也给小喇嘛补一补。”

    “可是班老班长不在了,谁来掌勺?”李壮问出的问题让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张二娃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这位年轻的代理班长却已经泪如语言,悔恨愧疚的说道,“要是咱们早点抓到这条鱼就好了,要是早点抓到,班长也不会”

    看着泣不成声的张二娃以及忍不住跟着掉眼泪的李壮乃至走在前面,却同样在抹眼泪的季护士。卫燃重重的叹了口气,“班长,我.我来吧,我来收拾这条鱼吧。”

    稍等片刻,卫燃拍了拍这俩小战士的肩膀,格外认真的说道,“刘班长的牺牲是有价值的,这条鱼能让咱们今晚和明天一早吃饱,但那些肉干能让我们活着走出草地。

    所以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活着走出草地,一个不少的,活着走出草地。”

    说完,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的卫燃,逃跑一样加快脚步,拎着那条仍旧在扭动身体的大鱼回到了刚刚点燃的篝火边。

    问季护士要来一块包袱皮铺在地上,卫燃用小刀仔细的刮掉了鱼鳞,斩下来了鱼尾的硬骨扇和鱼鳍。

    渐渐的,李壮和张二娃以及季护士,甚至小喇嘛都围过来,蹲坐在篝火边,静静的看着卫燃给这条鱼开膛破肚。

    “真好!还有鱼籽呢1李壮惊喜的说道,接着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娘说,小孩子不能吃鱼籽,会数不清数。”季护士同样咽了口唾沫说道。

    “骗人的,鱼籽可好吃了。”张二娃吞咽着口水说道。留心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小喇嘛,他此时已经低声念起了经文。

    将两大坨鱼籽小心的放进早晨捡来之后就已经洗干净的饭盒盖子里,卫燃接着又把这条鱼的内脏取出来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直到确定没有寄生虫,这才放心的将鱼鳔和鱼鳞等放在一起,接着用铜瓢仔细的洗干净了鱼肠。

    就连那些极有可能含有寄生虫的心肝胆以及鱼腮他都没浪费,全都丢进竹筐里,准备等下把这竹筐泡在小高地下的烂泥里,能抓到什么算什么。

    最后斩下鱼头,并且将这条鱼竖着一劈两半,卫燃先将一半鱼肉切成段丢进铜瓢里,加上水慢慢熬煮着。

    “这一锅明天早晨吃”

    卫燃说着,又把那两坨鱼籽和鱼肠均分成了五等份放进了众人的搪瓷缸子里,接着又将剩下的鱼肉切下来一半再次分成五份同样放进了缸子里。

    剩下的那半块鱼肉,则被他放进了早晨捡回来的饭盒里,同样加满水架在了篝火边。

    “这些熟得快,等下就能吃。”卫燃一边说着,一边盖上了饭盒的盖子。

    “这些呢?”

    张二娃指着剩下的那些鱼肉鱼肠等物心疼的问道,这条鱼来的太不容易了,他可接受不了把鱼头丢掉。

    “这些只要雨不停火不灭,咱们就能一直吃。”

    卫燃说着,将鱼头丢进了早晨捡回来的铜皮水壶里,随后又把刮下来的鱼鳞鱼鳍也丢进了水壶里,并且同样架在了篝火上。

    “咕噜.”包括卫燃在内的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

    “咱们的木柴不多了”

    卫燃放下手里拿着的小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说道,“所以快点把身上的湿衣服烤一烤吧。”

    说完,他拿起了那个装有鱼心肝胆的竹筐,拄着木棍走下小高地,选了一片泥沼地,将这竹筐斜着按了下去。

    重新走上小高地,张二娃等人已经围着篝火边坐了下来,在他们的身前,在篝火边,架满了各种装有食物的容器,他们的脸上,也满是期待的笑意,以及被默契的隐藏在笑容下的那抹悲伤。

    如果刘班长也在就好了

    卫燃喃喃自语的叹了口气,朝着他们举起相机,朝着那些被最后一缕夕阳和跳动的篝火照亮脸庞的年轻战士们按下快门,拍下了第21张照片。

    赶在被发现之前收起了相机,卫燃回到篝火边坐下来,从兜里摸出两颗木炭递给了小喇嘛,后者也熟门熟路的将其丢进嘴里一顿乱嚼,接着取下挂在肩头的水壶,灌了几大口盐水。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极为难得的一顿丰盛晚餐,但围坐在篝火边的众人却在最初的兴奋和期待过后又相继陷入了沉默。

    根本不用问,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所有人都想起了刘班长。又或者,所有人都在咒骂着充满了恶意的贼老天。

    缺水的时候不下雨,缺柴的时候雨不停,缺粮的时候没有粮,刘班长用命换来了吃的,这贼老天却立刻又送来这么大的一条鱼。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这不懂人事的贼老天,确实该换个新的了

    卫燃无声的呢喃着,同时却也将手伸进了兜里作为掩护,取出口琴凑到了嘴边。

    片刻后,这篝火边也响起了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

    渐渐的,季护士用嘶哑的嗓音跟着唱了起来,渐渐的,李壮和张二娃也跟着唱起来,就连小喇嘛都跟着唱起来――哪怕他只勉强记住了歌词的发音,却根本不清楚歌词唱的是什么。

    在一遍又一遍的歌声中,张二娃和李壮的歌声中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却也和季护士的歌声一样,唱的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有力量。

    就连小喇嘛,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跟着旋律有力的挥舞着。

    在一遍又一遍的歌声中,雨渐渐变成了雪糁,篝火边的那些容器也相继弥漫起浓郁的香气。

    又是一曲终了,卫燃收起了口琴,众人也默契的看向了张二娃。

    “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出发”张二娃认真的说道,“咱们必须走出这片草地1

    “是1众人齐声应和。

    “吃饭1

    随着张二娃一声令下,众人各自端起了属于自己的那杯鱼汤。

    这杯滚烫的鱼汤里飘着老大一块鱼肉和乒乓球大小的一块鱼籽,鱼汤已经熬煮的浓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其上还飘着一些野菜。

    轻轻吹了吹,卫燃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这鱼汤里虽然没有加任何调味料,甚至连盐都没有放,但却格外的好喝,以至于他即便被烫的一直吸凉气,却根本就停不下来。

    要是刘班长也能喝上这么好喝的鱼汤就好了

第1498章 保证完成任务

    这天傍晚,将近半斤重的一块鱼肉,配上兵乓球大小的一块鱼籽,以及铜皮水壶里不限量供应的鱼头汤,当然,还有少量的野菜,这些连咸味都没有,但却足够好吃的食物让卫燃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勉强吃饱了肚子。

    重新给自己倒了一碗浓白的鱼汤,卫燃从帐篷上收集了满满一大杯雪糁倒进了烧水壶里。

    眼下虽然难得的吃饱了一顿,但他们的木柴却不多了,可是,照眼下这天气,这个晚上恐怕篝火都不能断。

    虽然难免会在担忧晚上会不会因为缺少木柴受冻,但好消息却也不是没有。

    别的不说,至少小喇嘛再没有窜稀,脸上也有了些血色。

    除此之外,晚饭过后,大家还围着篝火,继续用剩下的马皮制作了好几双耐磨的皮草鞋。

    顺便,大家还依照季护士的要求,烤干了双脚,任由后者给他们脚上的伤口再一次敷上了马粪包的孢子。

    第三个好消息便是,无论卫燃还是小喇嘛,他们脚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又一次示意小喇嘛嚼了两块木炭,卫燃拿起一根木柴搭在帐篷口的篝火堆上,开口建议道,“趁着咱们还有柴烧早点休息吧,等柴烧光了咱们就要出发了。”

    “你们睡,我来照顾火堆。”张二娃不容拒绝的说道。

    “半夜我替你”卫燃和李壮以及季护士异口同声的说道。

    “快睡吧”张二娃说着,已经给搪瓷缸子重新装满了雪糁。

    并排躺在帐篷下铺着的潮湿枯草上,身下冰凉的温度让大家全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没等他们说些什么,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的张二娃已经拿起破毯子盖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注定是舒服却又难熬的一夜,舒服来自于吃饱的肚皮以及滚烫的鱼汤带来的暖意,难熬却是因为后半夜越来越低的温度。

    当又一次被冻醒的时候,卫燃裹紧身上睡前才烤干,如今却再次变的潮乎乎的茅草马甲,探身给帐篷口的篝火堆填了一根也就黄瓜大小的木柴,顺便也看了眼篝火边装有木柴的竹筐。

    此时,这竹筐里的木柴已经只剩下了十几根了,他虽然不清楚现在几点了,但却知道,这些木柴肯定坚持不到天亮。

    “卫燃”

    “怎么了?”

    卫燃看向夜色中悄然爬起来的张二娃。

    “你觉得我能当好这个代理班长吗?”

    张二娃茫然又彷徨的问道,“我我担心没办法完成刘班长交给我的任务。”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们呢吗?”

    卫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理所当然一些,只为能打消对方的顾虑。

    “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出这片草地”

    张二娃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我都怕明天晚上没有柴烧会”

    “想这么多没用”

    对此同样没有办法的卫燃只能安慰道,“与其担心这些,倒不如早点睡,多睡一会,明天带着大家多走几步。”

    “咱们真的能走出去吗?”李壮也压低声音加入了闲聊。

    “能,肯定能。”

    张二娃顿了顿,斩钉截铁的说道,“至少也要让小喇嘛和季护士活着走出去。”

    “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季护士也加入了话题,“我都被冻醒好几次了,走起来不但能暖和些,还能省些柴留着明天晚上烧。”

    闻言,卫燃三人全都看向了同样已经醒过来的小喇嘛。

    “小喇嘛,你能走吗?”张二娃开口问道,末了还用手指了指前进的方向。

    “同志1

    小喇嘛立刻拍了拍胸脯,顺便还用奘语补了一句,“我能走。”

    “先把这个吃了”

    卫燃说着,从篝火堆里扒拉出来两块火红的木炭,用木棍夹着在煮着鱼汤的水壶里蘸了蘸熄灭余烬,随后直接送到了小喇嘛的嘴边。

    后者想都不想的便开始大嚼起来,接着不用卫燃提醒,便摘下一直抱在怀里的水壶,将里面剩下的最后一点盐水灌进了肚子。

    见这小喇嘛似乎精神头不错,众人也松了口气,有条不紊的做起了出发前的准备。

    得益于刘班长的自我牺牲,如今他们已经有了足足七个水壶和一个烧水壶,另外还有一个铝制饭盒以及他们本来就有的铜瓢。

    那铜瓢自不必说,里面的鱼肉早就已经熬煮的连骨头都软了,但这些食物却不是现在吃的。

    就连那个从马尸上捡来的铜皮烧水壶里,都有满满一壶滚烫浓浓稠的鱼头汤。

    在卫燃的忙碌中,铜瓢里熬煮了一整夜的浓稠鱼肉汤被倒进了饭盒里保存好。就连那铜瓢里残余的一点肉汤都没有浪费,直接倒上半壶水晃了晃,等张二娃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鱼头汤之后,立刻将“刷锅水”倒了进去。

    这还没完,众人又四处收集了冰凉刺骨的雪糁,将其融化煮开之后,依次挂满了已经人手一个的水壶里。

    各自喝了几大碗的鱼汤,直到身体暖和过来,直到铜皮烧水壶里的雪糁融化并且煮沸,直到那篝火即将熄灭,直到众人将油布和毯子叠好捆成了捆儿,直到卫燃收回了什么都没抓到的竹筐。张二娃这才一边用布条绑住烧水壶的盖子,用木塞堵住壶嘴,同时带着忐忑扬声说道,“炊事班!点名1

    “刷1包括卫燃和小喇嘛在内的所有人在篝火边排成了一个横排。

    “炊事班!李壮1张二娃站起来,用最大的力气和嗓门喊道。

    “有1李壮立正敬礼的同时,同样用最大的声音给出了回应。

    “季春兰1

    “有1季护士同样立正敬礼做出了最大声的回应。

    “江巴格桑1

    “有1

    “卫燃1

    “有1

    “准备出发1

    “是1众人齐声应了张班长的命令。

    和昨天相比,如今不但每个人的怀里都揣着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滚烫的水壶,而且卫燃挑着的扁担里,一头的竹筐里装着一捆油布,以及被油布包在里面,装满了鱼汤的饭盒以及烧水壶,另一头的竹筐里,则装着另外三捆补丁套着补丁的破毯子。

    这破毯子的下面,是几双马皮草鞋和剩下的一块仅仅半米宽一米长的马皮,以及被它包裹在最里面的,那双刘班长留下的铁脚马和火镰。

    毯子的中间,则是两个同样装满了鱼汤的铝制木头塞水壶,以及当初刘班长分配给他的土枪。

    在季护士的背上,还帮忙背着最后一小捆,仅仅只有十几根的木柴。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各自拿上了各自的武器,跟在手拎风雨灯的张二娃身后,冒着断断续续的雪糁,在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中走下了高地。

    和昨天不同,这一次,已经是班长的张二娃走在了最危险的最前面。

    挑着担子的卫燃走在了第二位,这担子比之前要更重了一些,但他挑着却觉得无比的踏实。

    并列走在卫燃身后的,是被李壮和季护士搀扶的小喇嘛――哪怕小喇嘛觉得自己已经没问题了,哪怕他连连用奘语嚷嚷着自己能走,甚至能和以前一样去前面探路。

    因为卫燃肩上的负担加重,因为小喇嘛身体有恙,也因为这昏黑的天色和并不明亮的油灯,他们的速度无疑要慢上许多。

    但就像季护士出发前说的那样,他们根本没走多久,身体便暖和了起来,甚至因为出发前最后灌下去的那一杯鱼汤,卫燃的额头甚至都开始冒汗了。

    “我还是想不明白”

    走在卫燃身后的李壮突兀的开口说道,“咱们怎么就突然能抓到那么大的一条鱼呢?我越想越觉得是老天爷故意恶心咱们呢。”

    “可不就是恶心”季护士带着一丝丝的恨意附和道。

    “是啊,怎么就有那么大一条鱼呢.”走在最前面的张二娃也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大鱼.”

    卫燃愣了愣,接着便心头一沉,“我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大的一条鱼了。”

    “为什么?”张二娃最先问道,他甚至停下了脚步。

    “河”

    卫燃叹了口气,在闪烁的火光中忧心忡忡的说道,“有河才能有鱼,或者说,有大河,才能有那么大的鱼,只靠草甸里的那点烂泥汤,根本养不出这么大的鱼,所以在这附近肯定有条河。”

    “又有条河.”

    众人陷入了沉默,既奢望着说不定能在河里再抓到一条这么大的鱼,也在担忧着,能养出这么大的鱼的河,该有多宽,以及他们能不能顺利渡河。

    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或许是天气太冷,走在最前面的张二娃打了个哆嗦,他手里拎着的油灯也跟着晃了晃,发出了一串“吱悠吱悠”的细碎声响。

    又不知走了多少步,当他们踩着冰冷的烂泥汤,从一个草甸成功跳到另一个草甸上的时候,张二娃突兀的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开口说道,“李壮1

    “有1

    原本扶着小喇嘛的李壮立刻应了一声。

    “如果.”

    张二娃顿了顿,咬牙坚定的说道,“前面如果有条河,万一我光荣了,你就是炊事班的代理班长。你要保证小喇嘛、季护士还有卫燃同志吃饱肚子,保证他们有火烤,有水喝。

    保证他们仨一定活着走出草地,去闹革命,去抗日,去掀翻老百姓身上的三座大山!去解救每一个穷苦人。”

    说到这里,不过十六七岁的张二娃转过身,将手里拎着的风雨灯抬高了一些,格外认真的问道,“李壮同志,你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1

    “有1

    同样不过十六七岁的李壮严肃认真的立正敬礼,在飘散的风雪中嘶吼着给出了坚定的回应,“保证完成任务1

第1499章 第二条河

    茫茫草地上,火红的朝阳艰难的跳出了地平线,也让走了半夜,已经瑟瑟发抖的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歇歇歇脚.”

    走在最前面的张二娃哆哆嗦嗦的说完,带着大家走到了一块光秃秃的小高地上。

    将早就吹灭的风雨灯还给季护士,张二娃顾不得休息,招呼着李壮帮忙,从卫燃的挑子里取出油布,以最快的速度搭好了帐篷。

    如今太阳虽然终于冒出来了,下了大半夜的雪糁也停了,但这草地上却刮起了几乎能把人冻透的寒风。

    颇为艰难的用木棍将油布的四角固定好,众人立刻迫不及待的钻进去,各自坐在斗笠上,披上仅有的三条毯子,用冻的通红麻木的双手艰难的脱下脚上的皮草鞋以及带着冰碴的“布鞋”,揉搓着同样已经冻的失去知觉的双脚。

    “班长,点.至少把煤油灯点上,让小喇嘛暖和暖和吧?”

    李壮打着哆嗦说道,他的肩头已经结了一层冰壳了,“他还生着病呢,这样下去会冻坏的。”

    “不用点煤油灯”

    卫燃赶在张二娃开口之前说道,“我我有办法”

    说着,他伸手从竹筐里一阵翻找,取出了他的搪瓷缸子。这里面有大半杯已经因为低温凝固的马油,以及四根在油脂尚未凝固前就已经被浸透的碎布头。

    翻找出火镰等物,卫燃在一番长达十分钟的敲打之后,总算点燃了火绒,继而引燃了那几根碎布头。

    随着搪瓷缸子燃起冒着黑烟的火苗,众人也围坐的更加紧密了一些,并且将各自冻的通红的手伸到了不断跳动的火苗周围汲取着宝贵的暖意。

    “季护士,油灯借我用用。”卫燃说完,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季护士倒是没有多问,立刻取出油灯递给了卫燃。

    接过油灯,卫燃一番研究之后小心的取下了那个比排球只小了一号的球形玻璃灯罩,将其照在了搪瓷缸子上。

    有这灯罩在,那四个火苗也趋于稳定不再跳动,它们释放的热量也不再随风飘散,而是先传导到灯罩上,再由灯罩缓缓释放出来。

    “吃点东西吧1

    张二娃提议道,说着,他已经从竹筐里翻出了两个被毯子层层包裹的水壶。

    “咕嘟”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那俩水壶,包括那个更大好的铜皮烧水壶,在他们出发前就装满了煮沸的鱼汤,之前一直由卫燃挑着呢,甚至为了保温,他们还把所有的毯子都裹在了这仨容器的外面。

    “还热着呢,大家快把碗拿出来。”

    张二娃招呼了一声,李壮赶忙把之前和烧水壶一起发现的搪瓷碗拿出来,给每人都分了一碗鱼汤。

    “季护士,给小喇嘛吃药吧。”卫燃提醒道。

    闻言,季护士立刻从她的挎包里取出了那个铜皮饭盒打开,从托盘里拿起两颗木炭递给了小喇嘛。

    现如今小喇嘛不再窜稀,盐水自然是不用再喝了,但这炭块还是要吃一段时间才行。

    等小喇嘛把木炭吃进肚子,卫燃和季护士这才各自端起搪瓷碗,迫不及待的喝起了仍旧有些烫嘴的鱼汤。

    “班长,等下咱们还继续走吗?”李壮开口问道。

    “你们觉得呢?”张二娃将问题抛给了大家,“咱们还有一顿早饭没吃,如果”

    “我看还是继续走吧”

    季护士忧心忡忡的说道,“咱们已经休整过好几次了,再拖下去就真的追不上大部队了。另外,这么大一碗鱼汤就够了,饭盒里的那些鱼肉,还是等咱们坚持不住的时候吃吧。”

    “也好.”张二娃想了想细心的问道“小喇嘛的身体还扛得住吗?”

    “没问题,后半段他都不用我们扶着自己走了呢。”季护士开口答道。

    “我也觉得还是继续走吧”李壮附和道,“趁着咱们有吃有喝,能走多远走多远。”

    “我没意见”

    卫燃同样点点头,随后又灌了一口鱼汤,这碗哪像季护士说的那么大,容量恐怕都没有搪瓷缸子大呢。

    “那等下暖和暖和,咱们就继续走。”张二娃终于做出了决定。

    “是1众人齐齐应了一声,等每人喝了两碗鱼汤,那太阳也已经离开地平线能有两指高了。

    “看那边1

    李壮突然坐直了身体,抬手指着前进的方向,只不过,他那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惊喜之色,换言之,他看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风也小了一些,就连能见度都高了不少。

    顺着李壮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在视野的尽头,有一条蜿蜒流淌,被朝阳染成了金色的河道。

    “走吧”

    张二娃说着已经站起身,“收拾东西,争取今天能到河对岸。”

    卫燃见状立刻吹灭了马油灯,将这搪瓷缸子小心的放在了竹筐里。

    合力收起了油布和毯子,大家再次穿上了冰凉的布鞋和皮草鞋,还趁着太阳尚未将地表的积雪融化,给清空的水壶里装满了冰凉的雪糁。

    依旧是张二娃走在最前面,这次都在第二位的却变成了李壮,然后才是挑着担子的卫燃。

    “噗嗤”

    一脚下去,冰凉的烂泥顿时夺走了脚上好不容易积攒的些许温度,卫燃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攥紧手里拄着的木棍,咬着牙迈开了第二步、第三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一点点的爬上了头顶,原本凛冽的风也渐渐停下来,众人也再次被晒的衣服上长出了汗碱。

    一个又一个草甸,一片又一片泥沼,还有一根又一根或是系着布条,或是没有系上布条的木棍都在一点点的让他们的旅途越来越接近仍旧看不到的目的地。

    时不时的,他们还能看到泥沼水面上飘着肿胀的红军战士尸体,又或者孤零零坐在草甸子上,抱着怀里的木棍,看着终点的红军战士尸体。

    眯起眼睛看了眼越来越高的太阳,卫燃趁着他们又一次停下,等待张二娃和李壮探路的功夫,将装满鱼汤的水壶放在了黑色的雨布上,并且在上面又盖了一层黑色的雨布,期待着能利用太阳能加热水壶里剩下的鱼头汤。

    至于他们自始至终都没吃的那份仍旧装在饭盒里的早餐,却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甚至为了能让它保存的更久一点,昨天夜里卫燃还特意把它摆在了外面,此时里面的鱼肉和鱼汤已经冻成了带着冰碴的肉冻了。

    短暂的停留过后,卫燃三人在张二娃和李壮的招呼之下再次迈开了步子,沿着他们在烂泥里趟出来的黑泥汤轨迹,拄着木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卫燃同志,你那照相机还能拍照吗?”走在最前面的张二娃突兀的开口问道。

    “能”卫燃回应道,“还能拍三张”。

    “等咱们过了河一起拍一张怎么样?”

    张二娃头也不回的问道,“等咱们都走出了草地就再拍一张。”

    “还有一张呢?”卫燃下意识的问道,“还有一张拍什么?”

    “我还能全都给你用了?”张二娃笑了笑,“剩下那一张,你爱拍什么拍什么。”

    “好”

    卫燃大声回应道,“等咱们过了河就拍一张,等走出了草地,就再拍一张1

    这一起拍照的约定像是给这支仅剩无人的小队伍又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所有人都咬着牙迈开步子加快了速度,只盼着能早点过河,早点一起拍一张照片。

    “那条河里要是还能抓到鱼就好了”李壮忍不住咂咂嘴,“到时候咱们再熬一大锅鱼汤。”

    “得有柴才行”张二娃忍不住提醒道,“咱们的柴可不多了。”

    “说不定河对岸就有呢”李壮颇为乐观的猜测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这一路上,除了上次停留的那片松林,他们连棵像样点的灌木都没发现。

    在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中,太阳一点点的西斜,天空也渐渐被阴云笼罩,那条河也终于出现在了近前。

    这条河远虽然和之前那条河一样拉着几道绳索,但宽度却有四五米,他们唯一庆幸的是,河水的流速看起来并不是太快。

    但让人绝望的是,在他们这一边的河岸上,在那些草甸上,却有近百位红军战士三五成群的坐着,拄着木棍,坐在斗笠上,朝着河对岸的方向坐着。

    他们头上的军帽戴着格外端正,帽子上的红星也格外的显眼,但.他们都已经发臭了。

    那浓郁的尸臭味,甚至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卫燃等人离着这里还有很远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清楚的闻到了。

    “等咱们过了河,给他们拍一张吧。”张二娃极力压抑着全身的颤抖说道。

    “好”

    卫燃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眼几十米外宛若天谴一般的河道,喘了口气说道,“过河前把鱼汤喝了吧,用太阳晒了一天了,应该是热的,这样也免得等下过河的时候打翻了。”

    “也好”张二娃点点头,“把鱼汤都喝了,等过了河,咱们就吃饭,把昨天剩下的鱼肉全都吃了1

    他这边话音未落,卫燃便放下了竹筐,先拿出搪瓷碗给每人都发了一个,随后掀开了被晒了一天的雨布,握住了略显烫手的烧水壶提手打开壶盖,先让季护士往里面加了些粗盐,然后重新盖上盖子晃了晃,这才拔掉壶嘴的木塞子,给每人都倒了一碗鱼汤。

    “这鱼汤还烫手呢1

    季护士惊喜的说道,别看大家被晒了一整天,但膝盖往下却一直都是冰凉冰凉的烂泥地,而且眼下天又阴了,他们还即将过河,这个时候能喝上一碗滚烫的鱼汤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放下烧水壶端起属于自己的那碗鱼汤,卫燃抿了一口发现,这鱼汤已经被晒的能有50摄氏度上下。更何况这里面还加了身体急需的盐分,这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每人连着干了四碗鱼汤,直到那烧水壶里就只剩下快被煮散架的鱼头和鱼鳞鱼骨头等物,大家也不由的看向了那条河。

    “走吧”张二娃将搪瓷碗丢进竹筐里。

    一时间,已经喝完了鱼汤的众人纷纷将搪瓷碗丢进筐里,又帮着卫燃用毯子将两个竹筐口绑死,并且把众人的绑腿带连在了一起,这才踩着烂泥走到了河道边缘。

    伸手抓住那条只比河道水面高出不过20厘米的绳子拽了拽,张二娃接过身后李壮递来的绳子绑在腰间开口问道,“你们都会游泳吧?”

    “我会”李壮最先回应道。

    “我也会”卫燃第二个答道。

    “我”

    季护士慌了慌,“我不会,要不然我留下.”

    “说什么胡话”

    张二娃想都不想的说道,“班长让我把你们都带出去,你们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草地外面1

    说完,他看向了小喇嘛,比划着狗刨的姿势,接着又指了指河道,嘴里也用汉语问着小喇嘛会不会游泳。

    也不知道是不会还是没有听懂,小喇嘛摇了摇头,接着又用只有他和卫燃能听懂的奘语说道,“我不会游泳”。

    “看来他也不会”卫燃帮着做出了判断。

    “没事”

    张二娃紧了紧绑在腰间的绳子,“不会也没事,等下我们把你们俩拽过去,最多呛几口水。”

    说着,他将手里的木棍探入了河道,随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胳膊肘都已经在河道之下了,却仍旧没有探到底。

    张二娃脸色白了白,收回木棍又摘下肩上背着的枪和水壶,“我先过去,李壮,你第二个过去。”

    “是1李壮想都不想的应了下来。

    根本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张二娃便抓着悬在河道之上的绳子走进了河道,并且在那根绳子的帮助之下,还算顺利的游到了对岸。

    “李壮!该你了1张二娃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腰间的绳子拴在了岸边的木桩上。

    得到信号,早已做好了准备的李壮立刻将绳子拴在自己的腰间,想都不想的走进了冰凉的河水里,同样攥着悬在河道上的绳子顺利的游了过去。

    “卫燃,先把武器和竹筐送过来1张二娃再次下达了命令。

    “好1

    卫燃立刻将众人的武器装在原本由季护士背着的竹筐里,随后系上绳子,又把背带绕在了河道上悬着的那条粗绳子上。

    在张二娃和李壮二人借助绳子的拉扯下,这第一个竹筐还算顺利的被拽到了对岸。紧随其后,卫燃挑着的那俩竹筐乃至扁担等物也被拽了过去。

    “季护士,你先来吧。”张二娃开口说道,“让小喇嘛最后怎么样?”

    “我怎么做?”

    季护士压下心头的慌张问道,别说他们现在个个体力不足,就算是平时,这么宽的一条河对于她来说也足够吓人了。

    “抓紧绳子就行1

    张二娃大声指挥着,与此同时,卫燃也用对岸抛过来的绳子,绕着季护士的腰胯和大腿系了一个在后世颇为常用的简易保护。

    他这边帮季护士做好了准备的同时,张二娃也将手里的绑腿带绳子在悬在河道上的绳子缠了半圈,这无疑是个聪明的做法。

    一番准备,季护士双手抓着绳子走进了冰凉的河道,在两岸人的鼓励下,总算在脱力松手之前,有惊无险的被拽到了对岸。

    “该你了”

    卫燃拍了拍小喇嘛的肩膀,故技重施把对岸抛来的绳子绑在了对方的身上。

    反观小喇嘛,肉眼可见的咽了口唾沫,随后在张二娃等人的示意下,咬着牙抓紧了绳索桥走进了冰凉的河道。

    一步,两步,三步,当小喇嘛迈出第四步的时候,却像是一脚踩空了一样,又像个秤砣一般,眨眼间便沉入了河水里。

    “拉1

    张二娃大喊一声,用力扯动手里的绳子,将水里疯狂打扑腾的小喇嘛给到了岸上。

    “呕――1

    双腿和屁股先被拽上来的小喇嘛都没等站稳便突出了一口烂泥,接着便是在一番剧烈的咳嗽和喘息中,总算把呛进去的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呼”

    看着对岸忙着安抚小喇嘛的众人,卫燃着实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会在这里

    想什么呢!

    卫燃一脸庆幸的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同时却也注意到,那流速并不算快的河面上,不但飘着小喇嘛的木头碗,而且还飘着他平日里挂在脖子上的那串念珠。

    只可惜,他发现的实在是晚了一些,此时那两样东西都飘出去挺老远了。

    “小喇嘛1

    卫燃朝对岸喊了一声,等对岸抬起头,立刻指了指河道。

    后者顺着卫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怀里,他那同样略显瘦小的身体也跟着颤了一下。

    但很快,这个小喇嘛却又露出了他那灿烂的笑脸,朝着卫燃摇了摇头。

    “卫燃,接着1

    话音未落,李壮便将绑腿带绳子抛了回来。

    难不成自己会出事儿?

    卫燃在往自己腰间系绳子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想到,他总觉得会在这条河这里发生什么意外。

    念及于此,他甚至仔细的将绳子检查了一番,随后才迈步走进了冰凉的河道,抓紧绳索桥,格外顺利的游了过去。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呸呸呸1李壮嘟嘟囔囔的念叨着,显然是和卫燃想到了一起。

    “小喇嘛没事吧?”卫燃一边解绳子一边转移了话题。

    同样才松了口气的季护士连忙接上这个新话题,“他下水的时候好像抽筋了,加上又不会游泳这才跌倒了,除了呛了几口水吃了一嘴烂泥没什么事情。”

    “既然这样”

    卫燃赶在张二娃开口说些什么之前,一边忙着解开绑在竹筐上的毯子一边说道,“咱们就在这里拍个照吧。”

    “我刚要说这个”张二娃憨笑着划拉着后脑勺,“卫燃同志,快看看你的照相机没泡水吧?”

    “我看看”

    卫燃说着,假意将手伸进了油布里作掩护,取出了金属本子里的禄来双反。

    “还行”

    卫燃故作紧张的一番打量之后说道,“没进水,班长,咱们在哪拍?”

    张二娃看了眼河对岸,又看了看周围其余人,开口说道,“就在这里吧,卫燃同志,能.能把对岸那些同志们也拍进去吗?”

    “没问题1卫燃痛快的应了下来。

    很快,包括小喇嘛在内的众人在烂泥地里站成了一排,卫燃也将相机摆在了竹筐上,用取景器套住了那些年轻的红军战士们,套住了身后那条深不见底却放他们一马的河,更套住了河对岸那些草甸子上凝望他们的同志们。

    “准备好1

    “全体都有――敬礼1

    随着张二娃的口令,众人齐刷刷的抬起了手臂,这次,连小喇嘛的动作都格外的标准――他平时可没少练呢。

    按下自拍拨杆,卫燃趟着烂泥跑过去,和他们站在一起,一起抬起了手臂。

    拍下了这张照片,张二娃一番踅摸之后,抬手指着远处的一个小高地说道,“咱们去那!把剩下的那些鱼肉都吃了1

第1500章 工农红军万岁!

    河岸边,全身都已经湿透的卫燃在“收好”相机之后,重新挑起了扁担,跟着走在队列最前面的张二娃和李壮,走向了五六十多米外那片隆起的小高地。

    “等下我们带着筐回来”

    张二娃兴致勃勃的说道,“这条河这么大,说不定又能抓到几条鱼呢。”

    “等下我和你一起回来抓鱼1李壮立刻说道。

    “我也和你们一起过来吧”卫燃附和道,“三个人三个筐,说不定就能抓三条鱼呢。”

    “好1

    张二娃痛快的应了下来,顺便愈发熟练的安排道,“季护士,你就留下来带着小喇嘛把帐篷搭起来吧,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能烧的东西或者有没有野菜,等我们回去了,咱们就吃饭。”

    “好”季护士点点头,对张二娃的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

    一行人踩着草甸趟过烂泥,等他们走到百米外那片小高地的时候,天已经变的愈发阴沉了。

    “咱们动作快点,争取在雨下起来之前赶回来。”

    张二娃不等卫燃将扁担两头的竹筐放稳当,便一边催促着,一边帮忙把竹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取了出来。

    见状,李壮也帮着季护士把背上的竹筐取下来,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在了油布上。

    特意将相机挂在了搭在一起的三支步枪上,卫燃拎上一个竹筐,跟着张二娃和李壮二人,脚步匆匆的又走向了那条大河。

    踩着烂泥回到河边,三人把竹筐拴在了河岸边的木桩上,随后将筐按进了淤泥里,保持着筐沿仅仅只比周围的烂泥低了一指头的程度,又拔了些草盖在了筐上。

    胡乱在冰凉的河水里涮了涮手,三人默契的解开腰带,各自选了个竹筐往里面撒了泡尿,眼下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当诱饵的东西,所以也就只能撒泡尿“借个味儿”了。

    “快点回去吧”

    张二娃一边系上腰带,一边抬头看了看天色,“我估计今天晚上弄不好会有一场大雨。

    “也不知道大部队走出草地了没有.”李壮忧心忡忡的嘀咕道。

    “肯定走出去了”

    张二娃艰难的从烂泥里拔出腿迈了一步,“说不定啊,等明天咱们也走出去了呢。”

    “那可好”

    李壮咂咂嘴,“就算明天走不出去,明天能抓到哪怕一条大鱼也行。”

    “快回去吧”

    张二娃最后看了眼河对岸的那些宛若丰碑一般的同志们,催促着卫燃和李壮二人加快了脚步。

    紧赶慢赶,这场大雨还是在他们距离那片小高地尚有二三十米的时候瓢泼一样浇了下来。

    万幸,虽然这雨着实大了一些,但却洗干净了三人身上沾染的烂泥,已经是个班长的张二娃还苦中作乐的一边走,一边把全身各处的泥巴搓了搓,并且美其名曰洗个澡。

    话虽如此,当他们三人艰难的踩着湿滑的草皮走上这片小高地的时候,还是纷纷打了个哆嗦。

    “快进来帐篷里”

    季护士连忙招呼道,与此同时,小喇嘛也拿起火镰敲击着燧石,轻而易举的点燃了火绒,又点燃了那盏煤油灯,继而借助油灯,点燃了已经劈砍好的木柴。

    吹灭了油灯,众人立刻围坐在篝火边,季护士也拿起了搪瓷勺子,公平的将饭盒里鱼肉分成了五等份舀进了各自的缸子里,顺便,还往每个人的缸子里放进去一小段野菜。

    把装有鱼肉的套杯伸到已经搭好的帐篷边缘接了多半满的雨水,卫燃将其摆在了篝火边。

    趁着等待加热这迟到了一整天的早餐的功夫,大家却一点不闲着,或是脱下脏兮兮的外衣借着雨水简单的搓洗了一番,或是将各种容器一字摆开,等着被雨水灌满。

    “这是最后的一点木柴了”

    季护士指着篝火边摆着的那些木柴说道,“等它们烧完,咱们就真的没的烧了。”

    “今晚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李壮担忧的说道,“这些柴可不够坚持到后半夜的。”

    “实在不行,把那些枪的枪托烧”

    “不行1

    卫燃的话都没说完,便被除了小喇嘛之外的另外三人异口同声的严词拒绝。

    “卫燃同志,你也真敢想,枪烧了拿什么闹革命?”

    张二娃语气严肃的批评道,“烧什么也不能烧枪1

    “说得对1李壮跟着说道,“大不了咱们就冻着。”

    “我”

    “咱们可以多烧点开水”

    季护士一边将铜瓢刚刚接满的水倒进烧水壶了一遍跟着说道,“像昨天夜里一样,每人抱着一壶开水,忍一忍一晚上就过去了。”

    闻言,卫燃却只觉得愈发苦涩,那些土枪,那些老掉了牙的老套筒,对于这些红军战士们来说,却是比生命还要珍贵的武器。

    即便身临此境,他也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些革命前辈用这样简陋的武器打赢一个又一个敌人,打赢一场又一场战斗,需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眼见卫燃一脸愧疚之色,张二娃最先转移了话题说道,“枪是肯定不能烧的,来!大家不要浪费了这些柴,快点烧水,把每个人的水壶都灌满煮开的鱼汤1

    他这边话音未落,众人便开始忙活起来,这本就不大的篝火堆周围,也渐渐摆满了各种容器,甚至,季护士还将他们储备的那些马肉干拿出来重新烤了烤,免得它们发霉。

    在炭火的舔舐下,缸子里的鱼肉汤最先煮沸,众人也纷纷端起了缸子,格外默契的喝掉了鱼汤,又给缸子里续上了鱼头汤。

    随着一杯杯鱼汤灌进肚子里,众人额头、身上都冒出了一身驱散寒意的汗水,那些铜瓢、饭盒、水壶也相继灌满了越来越淡的鱼头汤。

    再次喝完了满满一缸子鱼汤,卫燃也将套杯里的最后一小块鱼肉吃进了肚子里。

    此时,帐篷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哗啦啦的暴雨密集的砸在雨布上,也让这雨布边缘变成了扰人的瀑布。“这五根柴留着下次烧”

    张二娃说着,已经将最后五根手臂粗细的木柴用绑腿带绑起来,挂在了撑起帐篷的扁担上,“趁着身体暖和睡一觉吧,等冻的熬不住了,咱们就点上灯出发。”

    闻言,卫燃拿起属于的自己的水壶放进套杯里,接着又套上帆布套,将其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水壶里装满了煮开的鱼头汤,也是除了那堆余烬和周围的同志之外,最后能给他提供温暖的东西。

    其余人同样各自拿起一个水壶,用破布包裹好塞进了怀里。

    根本没有任何的商量,背靠背的四人将季护士和包裹着毯子的烧水壶、饭盒以及额外两个同样装满了鱼头汤的水壶围在了中间。

    最后裹上了潮乎乎的破毯子,众人坐在了各自的斗笠上,期待着雨早点停下来,期待着天早点亮起来,也期待着明天能抓到几条大鱼,能找到足够他们烧上好几天的木柴。

    不知不觉间,身心俱疲的卫燃进入了梦乡,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天寒地冻的列宁格勒。

    当他从这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却险些仰头摔倒。

    下意识的用手一杵潮乎乎的地面稳住了身形,他这才注意到,帐篷外的天已经亮了,雨也已经停了,就连怀里的水壶也早已没了温度。

    但最重要的是,张二娃和李壮却并不在这帐篷里!恰在此时,他也听到了帐篷外的动静。

    轻轻掀开毯子,卫燃猫着腰钻出了帐篷,随后便看到了正往高地上走的张二娃和李壮,他们全身都湿透了,各自背上都有一个湿淋淋的竹筐,两人还用手合力抬着一个竹筐。

    “抓到鱼了吗?”卫燃蹲在高地边缘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抓到。”

    张二娃无奈的说道,“河边涨水了,这三个筐全都被淹在水下了,就算抓到鱼也跑了。”

    “没关系,咱们还有不少肉干呢。”卫燃一边将这俩拽上高地一边安慰道。

    这么一会的功夫,季护士和小喇嘛也相继醒过来,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他们的手里,还拎着烧水壶以及同样装满了鱼汤的饭盒。

    “趁着鱼汤还有点温度,先吃早饭吧。”

    季护士只看了眼那空空如也的竹筐就已经猜到了什么,不等众人回应,便将大家的搪瓷缸子一字摆开,又催着卫燃拿出水壶套杯,并且趁机给烧水壶里的鱼汤加了些粗盐。

    给每人都倒了满满一杯鱼汤,众人却都看向了张二娃。

    后者也如往日一般进行了一番全员点名,随后下达了开饭的命令。

    每人两大杯鱼汤清空了烧水壶和饭盒,顺便按照昨晚商量的计划分食了烧水壶里早就已经熬煮的酥软的鱼头鱼骨。

    这鱼汤也越来越淡了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将最后一口鱼汤灌进了肚子里。

    至此,他们除了各自水壶里的鱼汤,以及那俩多出来的水壶里的鱼汤之外,仅有的食物便只剩下了那些马肉干,以及药瓶里仅有的几十粒青稞。

    趁着用水饱骗过了肚子,大家匆匆收拾了行李和武器,在张二娃和李壮的带领下离开了这片宿营地。

    或许是因为彻夜的暴雨,自从离开那片小高地之后,几乎每一步,都会被冰凉的泥水淹没过了膝盖,就连那些草甸,都有很多在水面之下了。

    万幸,那些充当路标的木棍还没有被淹没,在它们的指引下,倒不至于迷失方向。

    然而,就在众人暗自庆幸的时候,就在他们离开身后的高地不到两百米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张二娃却在离开一块草甸,准备踩进一片明明才用木棍探过的泥沼里的时候,一脚踩进了一片直接吞没了他胸口的泥沼里!

    “二娃1

    走在第二位的李壮反应极快的将手里的木棍伸了过去,张二娃也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木棍。

    “快来帮忙1

    卫燃也反应极快的放下了竹筐,将扁担一头的铁钩子钩在李壮的腰带上,几乎同一时间,小喇嘛和季护士也纷纷抓住了扁担。

    一时间,五个人被一条扁担,一根木棍串在了一起,李壮下陷的速度也立刻减缓。

    然而,离着最近的卫燃和张二娃却都注意到了,李壮的身体也在跟着下陷,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泥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胯骨了!

    更要命的是,他还在及其缓慢的往前滑动!

    “绳子!快把绳子丢过去1

    卫燃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季护士也立刻松开扁担,从竹筐里翻找出绑腿带,用尽力气,将一头甩给了张二娃,紧接着,她又把自己的竹筐清空,倒出里面仅剩的几根木柴,将这竹筐也丢了过去。

    “快抓住绳子!抓住竹筐1

    李壮大喊着提醒道,同时也在双手用力拽着手里的木棍,并且艰难的移动被陷住的双脚,试图往后退一步――他同样意识到自己快要陷下去了!

    回过神来,踩进泥沼里的张二娃脸上扯起一个大大的、让卫燃不安的笑容。

    他的一只手,也从脖子上取下了那枚本属于刘班长的哨子,用力一抛准确的丢给了手里抓着绳子的季护士。

    “李壮同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炊事班的代理班长了。”

    说话间,张二娃坦然的松开了手里的木棍,卫燃和小喇嘛也在猝不及防之下,轻而易举的将李壮拽着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三人在齐腰深的烂泥里摔了屁墩,险些让自己也呛了水。

    “我命令你!带着他们所有人活着走出去!我命令你们所有人,命令你们必须活着走出去1

    “我不接受你的命令!我不做班长!你快抓住绳子!抓住绳子啊!我求求你抓住绳子啊1

    李壮慌里慌张的爬起来愤怒的哭喊着,同时也将绳子一次又一次抛到张二娃的身边,甚至抛到了他的头上。

    张二娃低头看了眼已经快要淹没肩膀的烂泥,又看了眼已经安全,没有被自己拖进泥沼的李壮,心满意足的摘下背着的步枪和水壶一一丢过来,最后抬手敬了个礼,带着灿烂的笑容大喊道,“同志们!永别了!工农红军万岁!工农红军万岁1

    “二娃!二娃1

    李壮和季护士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小喇嘛呆坐在烂泥里,怔怔的看着渐渐沉没的张二娃,他自己却已经泪如雨下。

    “工农红军万岁.”

    卫燃在喃喃自语中取出了相机,对准烂泥里哭喊,一次次抛出绳子的李壮,对准了一手攥紧了哨子,扬起另一只手回礼的季护士,更对准了即将被泥沼彻底吞没的张二娃,咬着牙按下快门,在这明媚灿烂的朝阳里,拍下了第23张让人绝望的照片。

    “二娃――!班长――!班长”

    李壮在几近失声的哭喊中又一次抛出了湿透的绳子,但那泥沼里,却只剩下了一连串的气泡。

    从现在开始,他是班长了

第1501章 冰雹和冰糕

    “我们走”

    泥沼边,李壮弯腰捡起张二娃最后丢过来的步枪和水壶背在了肩上。

    再一次看了眼张二娃沉没的地方,他捡起水面上飘着的那根属于张二娃的木棍,从上衣下摆撕下一小条破布绑在上面,随后将其插在了泥沼边缘。

    “你们.你们拉开距离,走在我后面。”

    李壮说话间,已经将手里握着的木棍戳进了烂泥里寻找着安全的路径,同时嘴上说道,“卫燃同志,如果我也光荣了,你就是.我都忘了,你不是炊事班的。

    卫燃同志,如果我也光荣了,就由你把小喇嘛和季护士活着带出草地,如果你也牺牲了,季护士,就由你把小喇嘛送出草地,他”

    李壮看了眼同样泪流满面的小喇嘛,“他还是个老百姓呢,所以.所以至少要让他活下去。”

    “是1

    卫燃和季护士异口同声的应了这项绝望的命令,同时也格外正式的抬手敬礼,算是做出了承诺。

    稍晚了一两秒钟,明明听不懂的小喇嘛,也抹着眼泪抬手敬礼,嘴里也蹦出了“时1

    艰难的相视一笑,李壮同样抬手回应了一个军礼,随后又趁着卫燃用扁担将已经快要沉下去的竹筐勾回来,趁着季护士捡起那捆飘在水面上的最后一捆木柴的时候,勇敢又坚定了迈步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你带着小喇嘛走在我后面”

    卫燃说完,重新挑起了泡在水里的竹筐,拄着木棍跟上了李壮。

    在这随时都可能会被吞没的死亡威胁之下,仅剩的四人一步步的离开了身后那片小高地,离开了永远留在那里的张二娃班长。

    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傍晚,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却都没有停下脚步,周围也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停留休息,可以让他们离开冰凉的烂泥歇一歇早已经被泡的发皱、麻木的双脚的地方。

    “季护士,给每人发一条肉干吧。”

    李壮顿了顿,“然后把油灯点燃吧,我们继续走,直到走不动了,或者找到能拿来休息的地方再停下。”

    “好”

    走在最末尾的季护士干脆的应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李壮也终于暂时停下了脚步。

    片刻的等待过后,小喇嘛熟练的用火镰点燃了油灯。这油灯也随着两块肉干传递到了卫燃的手里,将一块肉干咬在嘴里,卫燃把油灯和另一块肉干递给了前面的李壮。

    昏黄的油灯下,他分明看到,李壮的眼角仍旧有止不住的眼泪在滑落。

    “李李班长”

    队尾的季护士开口说道,“我要把哨子给你吗?”

    “不用了”

    李壮接过油灯和肉干的同时,想都不想的答道,“把它和班长的东西放在一起吧。”

    “也好.”

    季护士微微叹了口气,从挎包里摸出刘班长留下的玻璃药瓶,将那枚哨子丢进去,仔细的拧上了瓶盖。

    与此同时,李壮也将一个水壶传给了卫燃,“喝一口吧,二娃留下的。”

    稍作迟疑,早已经将自己水壶里的鱼汤喝光了的卫燃接过水壶灌了一口,随后递给了身后的小喇嘛。

    后者同样灌了一口,递给了刚刚收好药瓶的季护士。

    在这水壶一轮轮的传递中,众人也借着摇晃的灯光再次迈开了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

    渐渐的,夜空中亮起了点点繁星,都不用抬头甚至都能看到璀璨的银河。

    这夜空虽然漂亮,但忙着赶路的众人却根本没有心思欣赏,他们其实更加需要相对更加明亮一些的月光。

    但这贼老天却偏偏不遂他们的愿,没等走过多久,就连这星空都被乌云遮住,迎面更是刮来了让人打哆嗦的寒风。

    用手里的木棍将油灯举高了一些,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最前面的李壮还是后面的其余人,却都没看到任何高出水面,适合宿营的位置,那油灯的亮度太低了,而且根本就不聚光,根本就看不了多远。

    “趁着没下雨多走几步1

    李壮果断做出了决定,“雨什么时候下来,咱们就什么时候停下1

    “好1

    卫燃和季护士相继应了他的决定,小喇嘛也鹦鹉学舌一般喊了一声“号1

    可是,这次他们才走了不到十分钟,便有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那雨点砸在身上也格外的疼。

    “又是冰雹1

    李壮说话间,已经将油灯藏在了斗笠下面,大喊着说道,“就在这里吧!快把油布拿出来1

    闻言,卫燃立刻放下了扁担,以最快的速度取出油布展开。

    为了防住要命的冰雹,他们先将三条毯子叠压在了品字形摆着的三个竹筐上,并且用扁担和木棍压住,接着又把油布盖在了上面。

    此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片草甸的水仅仅只是淹没了脚踝而已。

    众人戴着的斗笠成了最后一层防护,同时也是这顶“帐篷”的支撑。

    在三个竹筐之间的狭小空隙里,蹲在最中间的小喇嘛高举着油灯。其余三人的手,全都死死的抓着竹筐和油布。

    在让人恐惧的敲打声中,一颗颗能有鹌鹑蛋大小的冰雹从头顶砸下来,不多时便在众人周围铺了一层冒着寒气儿的冰溜子。

    捡起一颗冰雹塞进嘴里,李壮一边将其嚼的嘎嘣嘎嘣直响一边苦中作乐的说道,“我以前听指导员说呀,在沪市那样的大城市里,夏天的时候有冰糕卖的,甜丝丝的,我估计这雹子沾了白糖就和冰糕一个味道。”“可不是呢1

    曾是个地主家小姐的季护士同样捡起一颗冰雹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这个比冰糕还要好吃呢1

    “我要是会汉话就好了”

    小喇嘛也用奘语嘀咕了一声,同时将手穿过卫燃和李壮之间的空隙,指了指外面的冰雹,嘴里也喊了一声“同志”。

    “这个你可不能吃”

    季护士赶在卫燃和李壮之前说道,随后用脚踩着油布的一脚,单手打开了挎包里的饭盒,从里面拿出两块木炭递给了小喇嘛。

    “我不拉肚子了”

    小喇嘛用奘语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接过木炭丢进嘴里嚼了起来。

    “你们说,以后咱们能吃上像样的冰糕吗?”

    李壮看着外面不断落下的冰雹自言自语般的问道,“我都没见过冰糕是什么样子呢。”

    “我吃过”

    季护士说道,“甜的发苦,把舌头都染成橘子皮一样的色。不过三伏天的时候吃上一块是真舒坦呀,以后老百姓要是三伏天都能吃上冰糕,得是多好的日子呀。”

    “要是能活着走出去,我一定得买一块冰糕尝尝。”

    李壮顿了顿,颇有些忐忑的问道,“季护士,冰糕贵吗?”

    “不算贵,但也不便宜呢。”季护士说道,“我当时吃过的冰糕要两毛钱一根,是橘子味的呢。”

    “两毛钱?1

    李壮发出了一声惊呼,“乖乖!比咱们一天的伙食费还贵五分钱呢?”

    “可不”

    季护士说道,“还有更贵的呢,我听我爹我听说,沪市那样的大城市,有五毛钱一块的冰糕呢。”

    “可不得了1

    李壮看着外面的冰雹叹息道,“以后要是老百姓都能吃上冰糕了,那得是什么神仙日子啊卫燃同志,你呢?你吃过冰糕吗?”

    面对李壮的提问,卫燃同样捡起一块冰雹丢进了嘴里,一边嘎嘣嘎嘣的嚼着一边答道,“吃过,吃过不少味道的呢。”

    “也有橘子味的吗?”季护士追问道。

    “有,不止呢”

    卫燃看着外面出神,怔怔的答道,“有橘子味儿的,有酸奶味儿的,有哈密瓜味儿的,还有草莓味儿的,巧克力味儿的,香草味儿的,还.”

    “巧克力是什么呀?香草又是什么?”明明来自地主家庭的季护士茫然的问道。

    “哈密瓜又是什么?”李壮问出了一个“更加缺乏常识”的问题。

    “哈密瓜是.”

    卫燃绞尽脑汁的想了想,笑着说道,“差不多就是把苹果和黄瓜一起吃的味道。”

    “巧克力呢?”

    “巧克力是苦的”

    “和苦瓜一样吗?”李壮追问道,“我可不喜欢吃苦瓜。”

    “差不多吧”卫燃愈发无措的答道,“没有那么苦,但确实是苦的。”

    “香草呢?香草是什么味道的?”季护士也跟着追问道,同时也和李壮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唾沫。

    “香草是”

    卫燃咽下嘴里的冰渣子,想了想,最终只能扯了个他们能听懂的谎,“其实就是桂花味儿的。”

    “那得多香氨季护士忍不住念叨着,“我可喜欢桂花了,以前吃汤圆的时候,我总喜欢撒一些桂花上去。”

    “是是吗?”卫燃怔了怔,“你们那里也喜欢在汤圆里撒桂花呀?”

    “你们那里也是吗?”季护士反问道。

    “我”

    卫燃做了个深呼吸,“我一个川蜀的朋友,可喜欢吃撒了桂花的汤圆了。”

    “以后我想尝尝哈密瓜、巧克力和桂花味的冰糕。”

    李壮喃喃自语的说道,继而又像是发现了漏洞似的,狐疑的问道,“卫燃,你从哪吃到的这么多冰糕?你不是说你们那里吃水都不方便吗?”

    “我以前是给卖冰糕的资本家搬货的”

    卫燃嘴里冒出了一个新的谎言,“趁着他不注意,还不是想吃就吃?”

    这话一说出口,李壮和季护士便齐声笑了出来,纷纷追问着他还吃过什么口味的冰糕,追问哪种冰糕最好吃,又是哪种冰糕最贵。

    唯有他们中间举着油灯的小喇嘛,伤心的用奘语低声念叨着,“你们在说什么开心的事情呀?我要是会汉话就好了”

第1502章 但他是老百姓

    “啪!”

    一颗蚕豆大小的冰雹砸在了距离卫燃屁股不足20厘米远的位置,冰雹与冰雹的猛烈撞击中,这颗冰疙瘩像是一颗跳弹一样砸在了他的耳朵上,带来了一阵附着了寒意的刺痛。

    缩着脖子在肩膀处蹭了蹭,几乎蹲在水里的卫燃小心的活动了一番早已麻木的双脚。

    按照他的估计,距离他们结束有关冰糕的话题已经过去了差不多20分钟的时间,但这要命的冰雹却没有停下来,反而下的更加密集了,唯一值得庆幸的,也仅仅只是这冰雹的个头小了许多罢了。

    但相比这点变化,如今他们的周围,尤其他们的脚下,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冰疙瘩,甚至被挤在最中间的小喇嘛周围都已经飘着一层冰了。

    也正因为这些冰雹的存在,众人此时也不得不保持着屁股朝外脸朝里的姿势,围着盘腿坐在冰水里,手里还拎着油灯的小喇嘛。

    “阿嚏!”

    季护士将头埋在臂弯里打了个喷嚏,却根本不敢松开手里的油布和竹筐。

    “这雹子还要下多久啊...”李壮打着哆嗦嘀咕着,他已经冻的下半身都快失去知觉了。

    “以前我遇到的雹子,最多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就过去了。”

    卫燃说话的同时,努力把身体往前挪了挪,刚刚有几颗冰雹砸在了他的后背上,即便隔着茅草马甲,那力道依旧让他觉得太疼了些。

    “我参军以前都没...阿嚏!都没赶上过下雹子。”季护士同样往前拱了拱,同时也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等下雹子一停咱们就立刻出发”

    李壮吸了吸快要过河的清鼻涕,“说什么也要找个能离开水的地方,再生一堆火暖和暖和,不然要出事的。”

    “咱们的木柴不多了”

    季护士说完,不受控制的又打了个喷嚏,小喇嘛见状,也将手里那盏能释放些许温度的煤油灯往她面前凑了凑。

    “先烧,烧没了再说。”

    李壮顿了顿又说道,“季护士,等下出发的时候,给每个人都再发一条肉干。”

    “还发?”

    “发”

    李壮斩钉截铁的说道,“肚子里有食才能走远点,先活过今天晚上再考虑别的。”

    季护士咬咬牙,最终应了下来,“也好,那就每人再发一根。”

    “季护士,咱们还有多少吃的?”卫燃开口问道。

    “鱼汤只剩下最后一壶了”

    季护士想都不想的答道,“都在你的竹筐里,另外还有几块刘班长偷偷藏下来救命的皮料和十几粒青稞,我猜都是他省下来的。”

    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季护士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红辣椒还有最后两颗,姜也有手指头大的一块,盐巴不多了要省着些。

    然后就是那些肉干了,它们倒是有不少,能有个四斤上下,不但我那饭盒装满了,本来包里还装了不少呢,下午的时候把捡来的饭盒腾出来之后我都装进去了,塞得满满当当的,肯定够咱们走出草地的。”

    “药呢?”李壮追问道。

    “只有半瓶药包子(马粪包)和一小根牛油蜡烛”季护士答道,“还有不少炭块呢。”

    这算什么药品啊...卫燃暗暗叹了口气。

    “够了!足够了”李壮倒是信心满满,“咱们肯定可以走出去!”

    似乎就是在等他这句话一样,李壮前脚说完,后脚砸的头顶遮盖物噼啪作响的冰雹竟然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相互对视一样,卫燃艰难的挪动着酸疼麻木又冰凉的双腿往后退出去,接着便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扶着竹筐

    慢慢的站起来,他的两条腿也因为麻木,像是在被一万只蚂蚁啃咬神经一样酸痛难忍。

    和旁边同样疼的龇牙咧嘴的李壮以及季护士对视了一眼,卫燃咬着牙站直了身体,随后哆哆嗦嗦的拧开水壶的盖子,伸手从遮盖物上那些堆得像小山包一样的冰疙瘩里抓了一把,叮叮当当的灌进了自己的水壶里。

    等小喇嘛也艰难的钻出来,众人又小心的从筐里取出烧水壶和铜瓢,同样往里面灌满了洁白干净的冰疙瘩——这可是难得的干净水源。

    四人装满了所有的容器,卫燃重新挑起了扁担,李壮也重新接过油灯将亮度调高,等季护士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条肉干之后,又一次迈开了步子。

    此时,因为地表铺了一层白色的冰疙瘩,也因为头顶的阴云散尽,视野反倒比之前好了许多,可即便如此,他们却都没有找到哪里的地势稍稍高一些,能让他们暂时离开脚下冰块、水和烂泥的混合物。

    从分给自己的肉干上艰难的咬下来大拇指大小的一块,卫燃将剩余的部分暂时塞进了上衣口袋里,一边咀嚼,一边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李壮。

    相比前者出发前的乐观,卫燃却在暗暗警惕,他们眼下食物暂时不缺,水的也不缺。但刚刚那场持续了能有半个小时的冰雹,却在让每个人都在时不时的打着喷嚏。

    如果等下找到宿营地的时候没办法暖和起来,恐怕...

    就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远处却亮起了一道闪电。

    可即便借着这道明亮的闪电,他都没有看到远处哪里地势能高一些。

    前后不过三四秒钟,隆隆的闷雷声也从远处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催着他们不得不再次加快了脚步。

    挑着扁担的卫燃依旧在盘算着,他的扁担一边装着油布和毯子,另一边装着些锅碗瓢盆以及三把抗日大刀和两支土枪,除此之外还有四颗马尾手榴弹。

    其余三人,每个人的肩上还用绑腿带背着一支老套筒,小喇嘛的腰间,还格外神奇的额外别着一支盒子炮。

    季护士除了用竹筐背着的最后一点木柴,肩上还有个挎包,那里面除了刘班长留下的两个玻璃药瓶以及王珍护士留下的铜皮饭盒之外,还有装着马粪包的大玻璃瓶子。

    更别提下午的时候她就把那个仿德军饭盒要走了,将原本装在挎包里的肉干装了进去自己亲自背着。

    这有问题吗?当然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他们的负重太高了,这还没算每个人还挎着一个装满冰疙瘩的水壶呢。

    必须要减重才行...

    卫燃忧心忡忡的暗自琢磨着,可...怎么减重?

    照他自己的想法,那三把抗日大刀绝对是要扔掉的,那四颗每个都一斤多重的马尾手榴弹乃至那两支分别来自护士王珍和刘班长的土枪都没有继续带着的价值。

    但...但他这么想,李壮和季护士也这么想吗?

    这些自己根本就看不上的武器,这些当初王珍护士用命保护的武器,他们肯定是不会丢下的。

    给扁担换了个肩膀,卫燃看了眼夜空中越来越近的阴云,内心却愈发的不安。

    说是直觉也罢,说是这么多战场活下来赋予的警觉也罢,他总觉得如果不走快点,恐怕会有极大的麻烦和危险在等这他们。

    可...

    卫燃看了眼又一次淹没膝盖的冰凉烂泥,这种条件,即便没有这许多负重,他们又能走多块呢?

    “哗啦!”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水花声以及小喇嘛的惊呼,“卓玛!”

    得益于金属本子教会的奘语,他清楚的知道,小喇嘛下意识的惊呼代表着“女神”的意思。

    是季护士出事了!

    卫燃可顾不得细究小喇嘛对季护士的称呼,立刻放下扁担转身看了过去。

    借着身后李壮拎着的油灯提供的光明,他清楚的看到,季护士摔倒在了烂泥里,此时小喇嘛正惊慌失措的试图将她搀扶起来呢。

    可看季护士的样子,她...她似乎昏迷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卫燃也已经跑了过去,从另一面将季护士搀扶起来,“季护士?季护士?季春兰同志?”

    “她怎么了?”李壮此时也趟着烂泥跑了回来焦急的问道。

    顾不得回答对方的问题,卫燃探手试了试对方的鼻息。

    没有?

    卫燃心头一沉,继而意识到,是自己的手因为低温冻麻木了。

    想到这里,他直接将同样冻的通红的耳朵凑到了季护士的口鼻处。

    万幸,对方呼出的气息虽然微弱,但足以让他的耳朵眼变得格外痒痒。

    稍稍松了口气,卫燃下意识的又要伸手去摸季护士的额头,借着却又立刻反应过来,撸起袖子,让相对更加敏感一些,至少没有被冻的失去知觉的手臂内侧贴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果不其然,几乎瞬间,他便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

    恰在此时,季护士也伸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衣服,嘴也一张一合的似乎说着什么。

    再次弯腰凑到对方耳边,他只听季护士说道,“别...别管我了...你们...自己走吧...”

    “她发烧了”

    卫燃没听季护士继续说下去,直起腰说道,“李...班长,我们要尽快找个干燥的地方生一堆火才行,她应该是受寒了。”

    “我挑着担子!”

    李壮说话间,已经将手里的油灯塞给了茫然无措的小喇嘛,“卫燃,你背着季护士,咱们快点走。”

    “好!”

    卫燃说话间,将季护士背着的竹筐、水壶和挎包以及武器和原本戴在头上的斗笠全都递给了小喇嘛。

    小喇嘛见状,立刻将其背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举起了那盏已经调整到最高亮度的油灯。

    与此同时,卫燃也在李壮的帮助下,利用两条绑腿带背起了瘦的像是没有重量的季护士,并且任由李壮将一条潮乎乎的毯子披在了季护士的身上。

    用手捏紧了毯子的边角,卫燃拄着木棍迈开步子走在了最后。

    “放我...下来...”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季护士有气无力的说道。

    卫燃却没理会对方,反而一边走,一边从水壶里倒出一颗冰疙瘩塞进了季护士的嘴里帮她降温。

    在越发频繁的闪电和闷雷声中,才晴朗了不到两个小时的夜空再次被阴云笼罩,继而又稀里哗啦的下起了冰凉的大雨。

    万幸,在雨彻底变大之前,他们总算找到了一处略微高一些的草地。

    这里虽然一脚踩下去仍有些烂泥,但总算不至于泡在水里了。

    以最快的速度用油布搭起帐篷,三人又清空了竹筐并排倒扣在地上,并且在上面铺了一张破毯子,这才让季护士躺在了上面。

    “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李壮慌乱的念叨着。

    “别慌”

    卫燃说话间,已经翻找出他自己的帆布水壶套,往里面装了些冰疙瘩之后,将其放在了季护士的额头上。

    “生火吧”

    卫燃指了指那个铜瓢,“就在那个铜瓢里生火,熬姜汤辣椒水给她喝,要快。”

    闻言,李壮想都不想的将铜瓢里的冰疙瘩倒在了帐篷外面,拔出两把抗日大刀,一把垫在下面,用另一把将仅剩的五根木

    柴一一劈开,并且浇上了一些煤油。

    根本不用比划,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小喇嘛立刻用火镰撞击燧石点燃了铜瓢里的木柴。

    不等火彻底燃起来,卫燃便已经翻出最后一水壶鱼汤倒在套杯里架在铜瓢上,李壮也找来仅剩的那一块姜,将其切开之后丢进去,随后又把最后两颗辣椒用手撕开丢了进去。

    “盐”卫燃提醒道,“加一些盐。”

    “好!”

    李壮说完,又立刻翻找出刘班长的玻璃药瓶,拧开之后磕出一撮盐给卫燃看了看,等对方点头之后,立刻撒进了套杯里。

    “别愣着”

    卫燃等对方拧紧瓶盖立刻催促道,“把搪瓷缸子翻出来,都倒上鱼汤摆在铜瓢周围加热。季护士已经受寒了,咱们三个也不远了。”

    李壮打了个哆嗦,立刻又从一堆物资里找出搪瓷缸子,倒满了鱼汤放在了铜瓢边上,接着,他还举一反三的把大家的水壶也摆在了周围,并且招呼着小喇嘛帮忙,用一块毯子架在了帐篷口,挡住了从外面吹进来的寒风。

    随着木柴的燃烧,套杯里的鱼汤渐渐变的滚烫。

    根本不等彻底沸腾,他便立刻将其递给小喇嘛,接着又指了指躺在竹筐上的季护士。

    “她...”

    “我不知道”

    卫燃不等李壮说完便给出了回答,“我们...我们没有退烧药,只能...只能靠她自己。”

    闻言,李壮不由的打了个哆嗦,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做什么了。

    摇了摇头,卫燃想了想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要先熬过今天晚上,等天亮之后,立刻找个地势足够高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也...也只能这样了。”

    李壮讷讷的应了下来,显然是没了主意,他...他毕竟同样只是个孩子罢了。

    其实别说他,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卫燃,此时也根本看不到丝毫的希望。

    他清楚的记得,后世夏漱石在发现那些东西的地方感冒,自己能做的也只是送他去医院钻高压氧舱。

    可此时此刻,他上哪去找高压氧舱和氧气瓶去?

    就在他暗暗发愁的时候,小喇嘛却喊了声“同志”。

    转过身,他却发现小喇嘛将没有喂完的鱼汤,以及勺子递给了卫燃,随后竟然一把抄起挂在扁担钩上的油灯,一手拿起斗笠和木棍,弯腰钻出了帐篷!

    “哎!你去做什么?”正忙着烧水的李壮连忙问道。

    然而,还不等他和卫燃追出去,小喇嘛竟然拔出了腰间的盒子炮对准了他们!

    “别跟过来!”

    小喇嘛用奘语大喊道,“我去给卓玛找药,如果我没能回来...算了,反正你们也听不懂,别出来!别跟过来!”

    一边说着,小喇嘛也一边后退,最终拎着油灯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他...”

    李壮呆滞的看着小喇嘛消失的方向,“他...他怎么能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志呢?”

    “他会不会开枪都要两说呢”

    卫燃一边给季护士喂汤一边说道,“而且那枪里哪有子弹呀。”

    “对...对啊!”李壮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拿起斗笠就要追出去。

    “别追了”卫燃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的说道。

    “你怎么能...”

    “他跑远了”

    卫燃用下巴指了指外面,“没有油灯,我们去找他,说不定走不了几步就要掉进烂泥里了,现在...现在我们不能再伤第三个人了。”

    “你在说什么?”李壮已

    经皱起了眉头。

    “如果你追出去,你和小喇嘛中的任何一个人受伤了,我和另一个没有受伤的人,都能背着受伤的两个继续走,但如果你们都受伤了...”

    闻言,李壮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我一个人,没办法把三个人都背出去。”卫燃说出了过于残酷的后半句。

    “但他是老百姓!”

    李壮说完,已经拿起斗笠扣在了头上,“卫燃同志,我命令你留下来照顾季春兰同志,不许追出来,如果...如果我和小喇嘛在天亮前都没能回来,你...

    你就带着季护士走出去,带走所有你用得上能带走的东西,留下所有你用不上带不走的东西。

    如果我们能回来,但是都受伤了,你就背着小喇嘛走出去!”

    说完,李壮不等卫燃回答,便拿上木棍和一条毯子,义无反顾的冲出了低矮的帐篷。

    “你们怎么都这样...你们怎么都这样...”

    卫燃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一次次舀起来的鱼汤也一次次的随着他的颤抖滴落回了套杯里。

    “别...别管我了...”

    季护士看着卫燃,努力撑起一个微笑,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去救小...小喇嘛。”

    “喝汤吧”

    卫燃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搀扶着季护士坐起来,把套杯凑到他的嘴边,“喝吧,喝完了我就去救他们。”

    “我...”

    “喝吧”

    卫燃近乎哀求的说道,“喝了它,我好去救小喇嘛,我求求你喝了它吧。”

    无力的摇摇头,季护士扭头看了眼帐篷外的暴雨,最终还是张开嘴,喝下了几口鱼汤。

    “剩下的...留给你们喝吧...”季护士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也...也受寒了。”

    “还有呢”

    卫燃慌乱的指了指身后仍在燃烧的篝火,“快喝吧,都喝了,我去救他们。”

    季护士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护士,我怎么能先把药吃了。卫燃,你是...你是工农红军。

    穿上这身衣服,就...必须把老百姓,放在自己...前面,快...快去吧。”

    咬咬牙,卫燃让季护士重新躺在了竹筐上,又从篝火边拿起自己的水壶,用破布裹起来塞给了季护士,随后戴上斗笠,拿上木棍,弯腰冲出了帐篷。

    一番寻找,他迈步走向了隐约亮起灯光的方向,摸着黑用手里的棍子探一步走一步,一次次的栽倒,又一次次的爬起来,一点点的拉近着那那盏油灯之间的距离。

    当他终于走上一片草甸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跪在草甸上,一手拎着油灯,一棵草一棵草寻找着草药的小喇嘛。

    也看到了他的身旁,正用手撑开破毯子,试图帮小喇嘛挡雨的李壮。

    看了眼找上来的卫燃,李壮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前者甚至在那张年轻、憔悴甚至可以说稚嫩的脸上,看到了“欣慰”。

    没有任何的交谈,卫燃将手里的棍子随手戳在一边,抓住对方手里那张毯子的两个角一起撑开,挡在了小喇嘛的头上。

    抬头看了看帮自己遮住了大部分雨的毯子,小喇嘛在磅礴的暴雨中念叨了一句什么,低下头继续借着油灯一棵草一棵草的寻找着。

    第一个草甸,第二个草甸,第三个草甸,他们三人走到第五个草甸上的时候,小喇嘛终于发出了一声欢呼,将油灯放在身旁,拿着木棍开始了奋力挖掘。

    凑近了看了一眼,卫燃发现,小喇嘛挖的更像是一棵草的草根,这棵草的上半部分似乎已经被人割走了,只留下个光秃秃的杆杆。

    也正因如此,他更加没办法认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植物了。

    好在,得益于这里过于松软的土质,前后都不到一分钟,他便挖出了一团枝枝杈杈,绝非人参的黑色根茎。

    掰下一条根须送进嘴里嚼了嚼,小喇嘛也紧跟着眉头和眼睛以及鼻子几乎缩成了一团,显然,这东西的味道不是很好。

    “我们回去吧!”

    小喇嘛吐掉嘴里的根须,用奘语大声招呼了一句,接着抬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嘴里也冒出了万能的“同志!”

    “走!”

    李壮示意卫燃松开毯子披在了小喇嘛的身上,一手拄着棍子,一手拉着小喇嘛冰凉的手,就往回走。

    愣了愣神,卫燃也连忙拎起油灯跟了上去。

    有惊无险的回到帐篷里,万幸,铜瓢里的火仍在燃着,季护士也没有什么大碍。

    根本顾不得休息,小喇嘛又一次拔出腰间的盒子炮,毫不犹豫的硬塞给了李壮,随后找来抗日大刀,将他挖回来的那株不知名的草药根茎切下一半,切碎丢进了卫燃的套杯里,架在了炭火上熬煮着。

    “你认识他刚刚煮的那颗草药吗?”

    李壮拿着小喇嘛塞给自己的盒子炮一边打量,一边低声朝卫燃问道。

    “不认识,你认识吗?”卫燃说完,还打了个喷嚏。

    李壮摇了摇头,又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季护士,最终没说些什么。

    等了能有约莫着20分钟,小喇嘛翻出四个搪瓷碗,给每个里面都倒了小半碗加了草药的鱼汤。

    “同志!”

    小喇嘛将第一碗递给了李壮,又把第二碗递给了卫燃,接着他自己端起一碗,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口喝进了肚子里,随后还亮了亮碗底儿。

    随手丢掉手里的搪瓷碗,小喇嘛端起最后一碗,走到了季护士的身旁,小心翼翼的用小勺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了季护士的嘴边喂了进去。

    “喝吧”

    李壮说完,一口将碗里的鱼汤和里面飘着的一些根块灌进了嘴里,然后便皱起了眉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龇牙咧嘴的一通乱嚼,咕嘟一口咽了下去。

    “有这么难喝吗?”

    卫燃嘀咕了一句,同样一口将鱼汤灌进了嘴里。顿时,那苦辣夹杂着如鲜麻椒一般顶脑门的味道便在口腔里敲了他一闷棍。

    艰难的将其咽进肚子里,卫燃和李壮对视了一眼,各自咽了口唾沫,他们都没品出来那到底是什么草药。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随着那些苦辣呛人的鱼汤灌进嘴里,季护士也再次醒了过来,并且被呛的连连咳嗽。

    倒是小喇嘛却笑了笑,一边继续给她喂着最后一点药汤一边自顾自的用奘语说道,“喝吧,喝了就好了,我以前风寒,阿妈总是用它熬汤给我喝。

    喝了就好了,就是又苦又辣味道不太好。唉,要是有酥油茶、有牦牛奶就好了。”

    “也不知道小喇嘛在说些什么”

    李壮一边吧嗒着嘴一边嘀咕道,“我要是会奘话就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和他说上三天三夜才够。”

    “会有机会的”

    卫燃顿了顿,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不起,我...我开始没和你一起去救小喇嘛,我不是怕死,我真的不怕死,我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其实你想的没错。”

    李壮拍了拍卫燃的肩膀,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但他是老百姓,你是红军战士,所以咱们必须去救他。”

    “我保证...”

    “不用,不用保证什么。”

    李壮笑着转移了话题,“来,快坐下吧,趁着柴还没

    烧完呢,把脚烤一烤。”

    “顺便也帮季护士把脚烤一烤吧”卫燃说着,已经端起铜瓢走到了季护士的身旁。

    “我们肯定能走出去的”李壮说着,吹灭了油灯。

    “你说什么?”卫燃一边帮着小喇嘛把季护士扶起来一边问道,下雨的声音太大了,刚刚他没听清对方说的什么。

    “我说,我们肯定能走出去的。”李壮坚定的说道,他那张年轻、憔悴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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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3章 绝境

    “啪嗒、啪嗒、啪嗒”

    雨布下凝结的水滴一下下的砸在早已不再有炭火燃烧的铜瓢上,发出了一连串的轻响。

    “啪嗒”

    又是一滴水珠,好巧不巧的砸在了卫燃的眼皮上,成功的将他给叫醒了。

    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帐篷外明媚的朝阳,坐在斗笠上,背靠着竹筐的卫燃打了个哈欠,扭头看了眼仍旧躺在竹筐上的季护士,以及同样靠着竹筐的小喇嘛和李壮。

    万幸,三人的呼吸都非常均匀,这也让他多少松了口气。

    从怀里摸出昨晚灌满了开水的水壶,他小心翼翼的站起身,看了眼竹筐另一边戳着用来固定竹筐的木棍没有歪斜倒伏,这才轻手轻脚的钻出了帐篷。

    他不知道昨晚的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他只记得,在最后一根木柴燃尽之前,四人都烤干了脚上的水渍,先给伤口涂抹上了马粪包的孢子,接着又涂满了马油。

    再之后,众人各自抱着一个装满开水的水壶,没多久便相继睡着了。

    或许是小喇嘛煮的那些草药,或许是怀里的水壶,昨晚卫燃发了一身的汗,睡的竟然无比舒服。

    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已经高出地平线一拳多距离的朝阳,他又下意识的看向了前进的方向。

    近处,是一马平川般的草甸和泥沼,倒是视野尽头,地表似乎微微有些起伏。

    只是

    卫燃看了眼帐篷里的同志们,他不确定季护士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也就更加无法确定,他们今天能走多远的距离。

    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零星出现的,充当路标的木棍,他再没有看到别的有价值的东西。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帐篷里也有了动静。

    “你们醒了?”

    卫燃蹲在帐篷门口笑着说道,“今天是个大晴天呢,季护士,你感觉怎么样?”

    闻言,已经在小喇嘛和李壮的搀扶下坐起来的季护士摸了摸额头,“好像退烧了,但是没什么力气。”

    说完这句话,季护士便是一阵咳嗽。

    “等下吃条肉干就有力气了1

    李壮说着,已经找出了饭盒,从里面拿出了足足八条肉干说道,“今天咱们不过了,每人两根敞开了吃1

    李壮这豪气的模样,顿时让众人笑了笑,季护士接过属于的自己的肉干,将其中一根放进了上衣口袋里,随后看向小喇嘛问道,“小喇嘛,昨天晚上你喂我吃的什么东西?怎么那么苦?”

    她这边说完,李壮也立刻拿起昨晚剩下的那半根草药朝着小喇嘛晃了晃。

    “珠那”

    小喇嘛立刻用奘语答道,“它是珠那,珠那1。

    珠那是什么?

    卫燃等人面面相觑,季护士接过李壮手里的半颗草药看了看,随后摇了摇头遗憾的说道,“我也不认识,我没学过中医。”

    “不管是什么,这东西的味道可真够特别的。”李壮咂咂嘴,“又苦又辣还窜鼻子。”

    “确实很特别”

    卫燃接过属于自己的肉干狠狠的咬了一口,随后拧开水壶,灌了一大口水。

    “有用就行”

    李壮说着,将剩下的半截草药还给了小喇嘛,狠狠咬了一口肉干,“快点吃,吃完了赶紧出发,争取趁着天气好多走点距离。”

    “你的身体没事吧?”卫燃朝李壮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情?”仍在流淌着清鼻涕的李壮拍了拍胸口,顺便又看向了小喇嘛。

    好在,小喇嘛脸色倒是还算红润,看起来也不像有事的样子。

    倒是季护士

    卫燃和李壮对视了一眼,两人借口帐篷里太小钻了出去。

    “季护士估计没力气走路了”

    李壮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说道,“但这里不适合休息,我们也没时间休息。”

    “你打算怎么做?”卫燃一边咀嚼肉干一边低声问道。

    “等下我想让小喇嘛挑着扁担”

    李壮想了想说道,“你背着季护士走在后面,你累了就说一声,咱们俩换着来。”

    “我没意见”

    卫燃痛快的说道,这并不存在谁吃亏谁占便宜,走在前面的人虽然不用背着东西,但却要冒着随时可能被泥沼吞噬的危险。

    “那就这么说定了”

    “只要季护士没意见”卫燃提醒道。

    “我会说服她的”李壮信心满满的说道。

    话题聊到这里,两人也相继吃完了手里的肉干,李壮也转身钻进了帐篷,将他和卫燃商量出来的结果告知了季护士。

    “我不同意1

    季护士立刻说道,“背着我哪走的了,你们继续走吧,不用管我,我留下来,休息休息,我自己能走出去。”

    “我的任务是把你们都带出去”

    李壮认真的说道,“季护士,外面有很多战士等着你治伤救命呢,你愿意牺牲自己没关系,但是你要看着草地外面那么战士因为缺少医治等死吗?”

    “我”

    “指导员同志教会你们医术,肯定是希望你们把医术用在治病救人的地方。”

    卫燃看着季护士说道,“死在这里没有任何价值,活着走出去,去救更多的人才不算辜负王珍同志和赵婉雅同志的牺牲。”

    “那我自己走,我自己能走。”季护士坚持道。

    “不说你会拖慢我们的速度”

    卫燃赶在李壮开口之前说道,“如果你路上出了意外,没能活着走出去,我们就算活着走出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1

    李壮在季护士开口之前拍板做出了决定,“来,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出发1

    根本不给季护士说话的机会,卫燃和李壮这就开始忙活。

    这一次,因为要让小喇嘛帮着挑担子,李壮特意将比较重的武器全都装进了本来由季护士背着的竹筐里,由他亲自背着。

    同样,负责背着季护士的卫燃,也特意取出相机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样一来,小喇嘛只要挑着锅碗瓢盆和雨布毯子以及刘班长和季护士的东西就好了。

    一番准备,李壮迈开步子的同时大声喊道,“炊事班,点名!李壮!有!季春兰1

    “有1已经趴在卫燃的背上,被卫燃用绑腿带绑在身上的季护士鼓起力气尽量大声给出了回应。

    “江巴格桑1

    “有1

    小喇嘛回应的同时,先将切下来的一小块能有小拇指指节大小的草药送到了季护士的嘴边让她吃下,随后挑起了分配给他的扁担。

    “卫燃1

    “有1背着季护士的卫燃一边回应,一边将斗笠扣在了季护士的头上。

    “出发1李壮发出了命令,接着狠狠的咬下一截肉干大口大口的嚼着。

    “是”三人给出了一致的回应,跟着迈开了步子,只不过这一次,背着季护士的卫燃走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只不过,仅仅只是往前走了不到50米的距离,泥沼却已经淹没了众人的膝盖。

    继续又往前走了不到50米的距离,水位线都快要靠近胯骨了。

    “卫燃,快.让小喇嘛停下。”

    趴在卫燃背上的季护士焦急的说道,“我的包里,里面的东西不能.不能受潮,小喇嘛的担子,都.都快泡在水里了。”

    “李班长,小喇嘛1卫燃立刻喊住了前面的二人。

    “怎么了?”走在最前面的李壮也立刻回头问道。

    “季护士担心她的药罐子和刘班长的东西会泡水”卫燃解释道。

    “这个好说”

    李壮示意小喇嘛站直了,从筐里找出季护士的挎包,接着又翻出几条打皮草鞋剩下的马皮绳子。

    在李壮的忙活中,装有马粪包的药瓶子,以及刘班长的那里玻璃药瓶,被皮绳子绑在一起,牢牢的绑在扁担一头的铁钩子上。

    接着,他又翻出一对刘班长剩下的铁脚马,扣在刘护士的那个铜皮饭盒上,同样用皮绳牢牢的绑紧,连同那个装满肉干的德式饭盒一起,绑在了扁担另一边的铁钩子上。

    这还没完,他接着又取出了那盏油灯和那个煤油壶放在了自己背着的竹筐里。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李壮转身朝季护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肯定不会打湿的,而且你随时都能看到。”

    闻言,季护士无力的点了点头,默默的咀嚼着嘴里那块味道并不好的草药。

    “我挑的动”小喇嘛用奘语喃喃自语的嘀咕着。

    “小喇嘛都要哭了”卫燃笑着打趣道,“要不然你再分他一些东西吧。”

    “也好1

    李壮笑了笑,反手从身后的竹筐里拿出了两把抗日大刀放进了小喇嘛挑着的筐子里。顿时,这小喇嘛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重新迈开步子,众人越往前走,这泥沼却也越来越深,以至于每一步都走的格外的艰难。

    万幸,就在水面即将碰到扁担钩上挂着的那些东西的时候,水位线总算开始渐渐下降。

    直到那些恶臭的烂泥连膝盖都没有办法淹没的时候,卫燃也明显感觉到趴在自己背上的季护士松了口气,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就是金属本子画的场景吧

    卫燃看了眼前方小喇嘛的背影,忍不住暗暗思索着,在没有自己的时空里,是谁背着季护士,又是谁在前面挑着担子。

    低头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卫燃没有浪费最后一张底片――他答应过张二娃,要等走出草地的时候再拍一张的。

    可是能走出去吗?

    卫燃看着前方视野尽头,那里除了草甸和泛着波光的烂泥什么都没有。这里的环境,也和地狱着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脚下的烂泥冰凉刺骨,头顶的太阳却格外的刺眼,强烈的紫外线也让他们裸露的皮肤都被晒的通红一片。

    探手摸了摸季护士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愈发的绝望。

    弯腰挖了一坨烂泥,卫燃将其涂抹在手臂和脸颊、脖颈上,接着又挖了一团泥,小心的抹在了季护士的额头、脸上和脖颈以及小腿上。

    这些烂泥不但能帮她降温,最重要的是,能挡住成群结队的蚊虫。

    如此持续走了能有两个多小时,眼瞅着太阳升到了最高点,最前面的李壮终于在一片草甸上选择了停下来休息片刻。

    小心翼翼的让季护士靠着竹筐坐在了斗笠上,卫燃三人立刻用木棍撑起油布挡住了火辣辣的太阳。

    “季护士情况怎么样?”李壮低声问道。

    “又开始高烧了”

    卫燃忧心忡忡的说道,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打湿一条绑腿带系在季护士的额头上帮她降温。小喇嘛却再次掏出了他昨晚挖到的那块草药,掰下几条根须送进了季护士的嘴里――这同样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吃点东西”

    李壮从扁担钩上取下饭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几根肉干,给每人都分了一条。

    “吃完立刻出发”

    李壮一边大口大口的撕咬着手里的肉干一边说道,“等下我背着季护士,你在前面探路。”

    “好”

    卫燃应了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将分配到手的肉干吃进了肚子里,又给季护士灌了几口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水,立刻背上了装满沉重武器和油灯等物的竹筐。

    再次出发,挑着扁担的小喇嘛依旧走在中间,卫燃也终于第一次担负起了探路的工作,顺便也收起了脖子上沉甸甸的相机。

    虽然沿途总能看到那些充当木棍的路标,但时不时的,他手里的木棍却仍旧总能探到深不见底的泥沼。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头顶的太阳渐渐西斜,温度也终于降了下来,就连那些蚊虫也因为越来越低的温度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

    随着一阵寒风吹来,卫燃也不由的打了个哆嗦,暂时停下脚步,系上了茅草马甲的布绳子扣。

    “别停下”

    走在最后,背着季护士的李壮开口说道,“继续往前走,看不见了就点灯。”

    “好”

    卫燃应了一声却并不忙着出发,反而从小喇嘛挑着的扁担上,解下了已经被晒了一天的毯子披在了季护士的身上。

    “每人再吃一条肉干”李壮抓稳了毯子边角的同时说道。

    闻言,卫燃立刻打开饭盒,取出三条肉干,给小喇嘛嘴里塞了一根,又给李壮嘴里塞了一根。

    至于季护士,她的意识都已经不清醒了,哪来的力气吃东西呀

    没有继续耽搁时间,卫燃拔出戳在烂泥里的木棍,一边咀嚼着肉干,一边迈开了步子。

    仿佛没有尽头的草地上,一行人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中留下来一条由搅动起来的黑色泥浆组成的蜿蜒轨迹。

    等到夕阳落入地平线,那些轨迹也变得模糊不清时,卫燃也再次停下,在小喇嘛的帮助下点燃了油灯。

    这几天的连夜赶路,油壶里的煤油只够再加满最后一次了,那或许也是他们能走出草地的最后机会了。

    万幸,在太阳落山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在正前方的不远的地方,有片地方的地势似乎稍稍高了一些,只不过想要走到那里,恐怕还需要最起码一两个小时才行。

    “轰隆陋―”

    这贼老天显然不想让他们如此轻易的找到一个落脚的休息地,几乎就在油灯被点燃的同时,远处便亮起了一道勾连天地的雷光。

    “走快点1走在最后的李壮焦急的催促着,卫燃也立刻加快了脚步。

    “哗――”

    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暴雨到底还是兜头盖脸的浇了下来。

    将油灯的亮度调整到最大,卫燃解开缠在腰间的绑腿带甩给身后的小喇嘛。

    接过绳子,小喇嘛同样将自己腰间的绳子解开甩给了身后的李壮。

    这特么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卫燃抓紧斗笠的绑绳,眯缝着眼睛看着时不时被闪电点亮的雨幕,内心也不由的升起一股股的绝望,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走了几天,不清楚走了过远,更不知道还要走几天,还要走多远。他唯一清楚的,也只有大方向没错罢了。

    走吧

    卫燃哆哆嗦嗦的迈出一步,取出水壶扯下套杯,伸到斗笠外面,一边承接着冰凉充沛的雨水,一边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

    “咕嘟、咕嘟、咕嘟.”

    卫燃灌了大半杯冰的冻牙的雨水,重新将套杯往前伸了伸,同时也迈出了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

    一步接着一步,一个草甸接着一个草甸,一片烂泥挨着一片烂泥。渐渐的,卫燃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脚步越来越沉重。

    万幸,那条和他的腰带拴在一起的绳子还在被身后的人拽着。

    万幸,他们离着那片高地越来越近,脚下的泥汤越来越浅。

    万幸,那盏油灯仍在燃烧着。

    万幸,所有人最终全都在这冰冷雨夜走上了那片高地。

    “季护士”

    卫燃丢掉竹筐,走到同样不断打摆子的李壮身旁,探手摸了季护士的额头。

    手心触及之处,滚烫的温度也让他松了口气,万幸,无论如何,季护士还活着。

    “搭搭.扑通1

    李壮话都没说完,便无力的跪倒在地,随后趴在了卫燃的怀里,接着也将他扑倒在地。

    “马上.马上就好”

    卫燃在小喇嘛的搀扶下艰难的爬起来,两人艰难的展开了油布,撑起了一个遮风挡雨的低矮帐篷。

    将季护士从李壮身上解下来,卫燃和小喇嘛合力将她和李壮一一拽进了帐篷里。

    “生火,我们要生火1小喇嘛焦急的用奘语呼喊着。

    “生火!对!生火1

    卫燃用对方听不懂的汉语回应着,同时将三个竹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取了出来。

    抽出抗日大刀,卫燃想都不想的便将三个竹筐一一劈砍开,

    见状,小喇嘛连忙翻出烧水壶等物,把它们摆在帐篷外面接水,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了那半块“珠那”,连同两根肉干一起用刀切碎,丢进装满水的套杯里做好了准备。

    在哗啦啦的暴雨声中,卫燃将三个竹筐,连同自己的斗笠全都劈砍成了竹片竹条,随后又翻出自己用马油和碎布做的简易蜡烛,用煤油灯将其引燃。

    吹灭了煤油灯,卫燃取出油壶,将里面最后一点煤油全都倒进了煤油灯的储油罐里,随后用大刀敲碎了粗瓷油壶。

    当他把马油蜡烛凑上去的瞬间,这些油壶碎片附着的最后一丝煤油也被轻而易举的点燃,卫燃也立刻将那些湿透的竹片等等尽数盖在了上面。

    不等浓烟升起,他又将搪瓷缸子里融化的马油也倒在了上面。

    顿时,浓烟也变的更猛烈了一些,并且附带了刺鼻的味道。

    “呼1

    在某一瞬间,蒸腾的浓烟被点燃,这小小的帐篷里,也终于被跳动的火光照亮。

    没有停顿,更没有欢呼,小喇嘛立刻将准备好的套杯、搪瓷缸子、水壶等等都放在了篝火边缘。

    卫燃也重新拿起抗日大刀,将那条扁担两边的钩子砍下来,随后把扁担也尽数劈开,甚至就连他们用来打草鞋的那俩鞋绷子,都被他当作了木柴。

    他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刻,他们除了这饮鸩止渴般的自救根本就没得血―因为所有人都受寒并且开始高烧了。

    “我们可能都要死在这里了”

    小喇嘛用奘语说道,那年轻的声音里却没有忐忑和绝望,反而听起来格外的坦然。

    “是啊,我们可能都要死在这里了。”

    卫燃用汉语重复了一句,同时却一点不耽搁他找出最初用来搭帐篷的那条破毯子,用木棍将其撑起来,挡住了漏风漏雨的帐篷口。

    “我不后悔”

    小喇嘛继续自顾自的用奘语说道,“我不后悔追上你们,哪怕要死在这里。”

    “我也不后悔”卫燃喃喃自语的说道,“哪怕我也要死在这里。”

    “我还没打过枪呢”

    小喇嘛说着抽出了腰间那支没有装子弹的盒子炮,瞄准了那堆小小的篝火,自顾自的用奘语说道,“死前,我想试试开一枪,我都还不会用枪呢。

    唱诗僧人常说,格萨尔王不喜欢杀生的人。

    但是如果救更多的拉姆就必须要杀生,那我愿意开枪杀生。

    哪怕

    哪怕朝着格萨尔王开枪我也愿意1

    卫燃闻言怔了怔,扶着竹筐坐下来,一阵翻找之后,从季护士的挎包里找到了一弹夹的子弹。

    这些子弹,还是小喇嘛当初找到那支盒子炮之后,卫燃跟着他,从那位红军战士的遗体上找到的。

    “我来教你”

    卫燃摇摇晃晃的坐在了篝火边上,接过小喇嘛手里的盒子炮,教他怎么压子弹,叫他怎么打开调整快慢机和保险,也教他怎么推弹上膛。

    “想瞄准就要三点一线”

    卫燃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照门和准星,划了一条直线,随后指了指外面,嘴里也发出了“啪”的一声。

    这个为了他的拉姆,敢于弑神的小喇嘛懵懂的点点头,接过卫燃递来的手枪,任由他教自己握住了手枪握把,却也阻止了他把手指头搭在扳机上的动作。

    脱下脚上几乎磨烂的皮草鞋,卫燃将其挂在了挡住帐篷口的破毯子上,随后给小喇嘛的手枪里压上一颗子弹。

    “瞄准它”

    卫燃说着,指了指小喇嘛的眼睛,又指了指盒子炮的照门和准星,随后耐心的教他举枪,纠正姿势。最终打开了保险,又轻轻将小喇嘛的食指移动到了扳机上。

    “开枪吧”

    卫燃说着,轻轻敲了敲小喇嘛的手指头。

    “砰1

    清脆的枪声中,一枚略带锈迹的子弹壳砸落在了脚边,小喇嘛也在蒸腾的硝烟中发出了一声惊呼,就连那只本属于卫燃的皮草鞋,也被子弹轻而易举的钻了个洞出来。

    “我会打枪了1

    小喇嘛激动的用奘语念叨着,“我也是红军了,我也我也”

    小喇嘛话都没说完,他也身体一软侧歪到了一边,被卫燃搀扶住,这才没有栽进篝火里。

    心惊胆颤的试了试小喇嘛的鼻息,卫燃稍稍松了口气,万幸他还活着。

    把小喇嘛轻轻放倒让他躺下来,卫燃用力咬了咬舌尖努力保持着清醒,耐心的维持着篝火。

    万幸,在他把最后一顶斗笠以及两把抗日大刀的木头刀柄乃至自己身上的茅草马甲都烧光之前,周围那些水壶里的水总算是被勉强烧开了。

    先给每人的怀里都塞了一个包着破布的水壶让他们抱着取暖,卫燃接着又翻出四个搪瓷小碗,将一直在套杯里熬煮的草药肉干汤倒出来,一一喂进了三人的嘴里。

    最后一口喝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那堆篝火也彻底燃尽,连点火星都不剩了。

    至此,这帐篷里,就只剩下了自己用马油做的蜡烛以及那盏油灯仍在释放着光明和温暖。

    强忍着眩晕和无力,卫燃先把季护士拖拽到之前点燃篝火的位置,让她坐在了尚有余温的炭灰上,接着又把李壮和小喇嘛也拖拽过来,分享着最后一点温暖。

    “我不会让你们死的,你们必须活着走出去。”

    卫燃宛若神经质一般念叨着,一边给三人的嘴里塞进去一颗颗煮软的肉粒,以及夹杂其间的草药“珠那”,接着又灌上几口热水,让他们将嘴里的食物和草药咽进肚子里。

    紧接着,他又用尽力气拧干了另外两条毯子围在了这三人的身上,随后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你们.一定要活下来呀”卫燃在昏迷前虔诚的祈祷着。

第1504章 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崭新的世界

    “砰!”

    清脆的枪声惊醒了卫燃,让他下意识的翻身看向了周围,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也撞翻了堆在一起的锅碗瓢盆等物。

    此时帐篷里的油灯和马油做的蜡烛灯都已经灭了,这潮湿冰冷的帐篷里,也显得格外昏暗,就连脚下,都出现了一片水洼。

    万幸,虽然光线不佳,但他总算能听到其余三人还算均匀的呼吸声。

    “砰!”

    恰在此时,又是一声枪响从外面传来,他也终于意识到,刚刚那声音不是来自梦里,而是真的有人开枪!

    打了个机灵,卫燃一把从水洼里捡起小喇嘛的盒子炮,又从兜里摸出昨晚上随手放进去的那个20发容量的弹匣,“咔嚓”一声装在了盒子炮上,根本顾不得被自己撞翻的那些东西,也没有注意到掉进帐篷门口水洼里的那俩玻璃药瓶和铁脚马,跌跌撞撞的走出帐篷,对准头顶便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连续三声枪响,站都站不稳的卫燃才有时间环顾四周。

    他看到了天边的鱼肚白,看到了天上的启明星,更看到了本应他们前进的方向,竟然有一条蜿蜒的火龙!那是一根根火把!

    “大部队!大部队!我们找到大部队了!”

    卫燃在呆愣过后陷入了狂喜,声嘶力竭的朝着身后的帐篷大喊着。

    “砰!砰!砰!”恰在此时,那条火把长龙的方向,也回应了三声枪响!

    “砰!砰!”

    卫燃又开了两枪,随后跌跌撞撞的钻进了帐篷,朝着被枪声惊醒的三人大喊道,“大部队!我们跟上大部队了!”

    同样呆愣了片刻,李壮和季护士的脸上有了生气儿。小喇嘛似乎也看出来了什么,几乎爬出了帐篷,并在片刻后发出了欢呼。

    “油灯,我们要把油灯点起来才行!”

    卫燃说话间拿起油灯晃了晃,还好,这里面还有煤油,它熄灭仅仅只是因为灯芯烧尽了而已。

    “洋火...”

    季护士指了指油灯上挂着的那个布袋子,“那里面有洋火。”

    闻言,卫燃立刻打开布袋子,将里面那个小号的玻璃药瓶取了出来。

    用力将其拧开,这里面只放着两颗火柴和一小团白色的棉絮。

    颤抖着拿起一根火柴,卫燃取出怀里的水壶,在上面用力一滑。

    “嗤!”

    这根火柴顺利的燃起了一团黄色的火苗。

    然而,还没等卫燃将其凑到油灯的灯芯上,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却恶作剧一般吹灭了这根火柴。

    咬咬牙,恨不得把天炸了的卫燃拿起了最后一根火柴,季护士和李壮也艰难的爬过来,用身体帮他撑起了一道挡风墙。

    “嗤!”

    第二根火柴被顺利点燃,被卫燃用手捧着,小心的移动到油灯边上,点燃了里面的灯芯。

    和泪流满面的李壮以及季护士对视了一眼,卫燃将油灯的亮度调整到最大,“我们...我们出去看看吧。”

    “好!”

    李壮用最大的声音应了卫燃的建议,拽过来一支步枪拄着,艰难的站起来,又和卫燃一起搀扶着季护士站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出了栖身的帐篷。

    将油灯交给小喇嘛,后者立刻木棍挑着将其举起来,卫燃也将还剩下几颗子弹的盒子炮还给对方,随后指了指头顶。

    接过手枪,小喇嘛朝着卫燃露出了一抹熟悉的灿烂笑容,举起盒子炮对准了头顶的启明星。

    “砰!砰!砰!”

    “炊事班!点名!”

    搀扶着季护士的李壮

    在枪声过后努力站直了身体,嘶吼着喊出了一个个的名字,“刘佑乡!”

    “有!”卫燃和季护士给出了回应。

    “张二娃!”

    “有!”

    “姜裕!”

    “有!”

    “季春兰!”

    “有...”虚弱的季护士努力回应着点名。

    “江巴格桑!”

    “有”

    “卫燃!”

    “有!”

    卫燃给出回应的同时,也悄然后退,举起调整好的相机。

    他用取景框圈住了相互搀扶的李壮和季护士,圈住了一手高举油灯,一手高举盒子炮挥舞的小喇嘛,也圈住了极远处,那条已经开始朝着他们移动的火把长龙。

    “班长,我把他们带出草地了...”

    李壮话音未落,却脚下一软,和他搀扶的季护士一起摔倒在地,卫燃甚至看到,那对本属于刘班长的烟袋锅和烟袋嘴,都从他的口袋里甩了出来。

    不仅如此,就连下意识要搀扶他们的小喇嘛,也跟着摔做一团,从坡地上出溜了下去。

    “哎!小心...”

    卫燃只来得及提醒了一声,却也在一阵天旋地转中,一屁股坐在了帐篷上,继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担架上,自己旁边,是同样躺在担架上的李壮。

    “同志...”

    卫燃有气无力的朝抬担架的年轻红军战士问道,“季护士...季护士呢?还有小喇嘛呢?”

    “他们在前面的担架上呢”这小战士笑着朝前面扬了扬下巴。

    “你们...”卫燃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们是大部队吗?”

    “我们是专门赶回来寻找病号班的。”

    这小战士解释道,“昨天夜里,我们听到了一声枪响,断定病号班肯定就在附近了,所以天不亮就出发了,只是没想到...”

    原来是小喇嘛的那声枪响搬来的救兵...

    卫燃艰难的探头看了看前面的那俩担架,又看了看身旁担架上还没醒的李壮,重新朝那个小战士问道,“我们的东西你们带上了吗?”

    “带上了,都带上了。”

    这小战士答道,“你们的武器,毯子、油布、饭盒、水壶还有药罐子和油灯都带上了。”

    “那俩小的玻璃瓶也带上了?”卫燃连忙追问道,“一个棕色,一个蓝色的。”

    “小的玻璃瓶子?”

    这小战士露出了茫然之色,“可能有吧,等休息的时候我帮你去找找。”

    “谢谢...”

    卫燃话音未落,他能看到的一切,也被浓烈的白光吞噬。

    在这白光中,他却隐约又看到了昨晚栖身的那片高地。

    看到在一片小水洼里,正有两个玻璃瓶子和一副铁脚马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果然还是落下了...不过...你们...一定都要活下来呀...”卫燃遗憾的叹了口气,任由白光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当白光消退,周围的环境已经变成了酒店的房间,上一秒还饿得心悸头晕的卫燃,也再次感受到了生理上久违的饱腹感。

    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卫燃看向了面前的金属本子。

    或许是在等着他,直到这个时候,那支金属羽毛笔,才不急不缓的开始写下一行行金色的字迹:

    长征

    炊事班班长刘佑乡,于1936年7月过草地期间,因收集食物牺牲。

    炊事兵张二娃,于1936年7月

    过草地期间,因探路踩入泥沼牺牲。

    炊事班代理班长李壮,于1936年8月带队走出草地后光荣入党。同年11月,于山城堡战役中壮烈牺牲。

    “怎么...怎么就牺牲了...”卫燃怔了怔,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不是活着走出去了吗...怎么...”

    在他失神的时候,那金属羽毛笔却并没有停下,自顾自的继续写着后面的故事:

    小喇嘛(江巴格桑),于1936年7月,追随工农红军脚步进入草地参军。

    同年8月走出草地后,化名“姜裕”正式参军,并于同年11月申请入党,1937年光荣入党,先后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

    1950年昌都战役期间,姜裕(江巴格桑)负伤致残退役。

    1952年秋,主动申请调往甘滋,任乡村教师。

    1980年夏,雨夜,无疾而终。

    季春兰护士,1936年8月走出草地后光荣入党。先后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潮战争。

    1952年秋,季春兰为保护伤员,遭美军轰炸牺牲。

    在卫燃下意识攥紧拳头的时候,那支羽毛笔却仍旧没有任何停歇,另起一行继续写出了一行行金色的字迹。

    1940年冬,姜裕(江巴格桑)与季春兰同志结为革命伴侣。

    1945年10月,二人孕育一子,取名姜季。

    1949年11月,经多方寻找,二人凭虎头鞋寻得赵婉雅同志遗孤朱红军,收为养女。

    1952年秋,季春兰牺牲后,姜裕(江巴格桑)携幼子姜季及养女朱红军前往荆楚。历半年,终寻得刘佑乡遗孀及子女,始建立书信往来。

    1980年夏,姜裕(江巴格桑)过世后,其子姜季、养女朱红军尊父遗嘱,将遗体送至松潘草地内行天葬。

    写到这里,这金属羽毛笔再次另起一行,写下了一段位于红源县的详细用力搓了搓脸,卫燃稍等了片刻,那金属羽毛笔又写下了另一行金色的字迹:“小同志,这是我们建造的新世界。她或许不完美,她或许仍有些许瑕疵。

    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崭新的世界,未来的长征,就靠你们了,希望你们让她变得越来越好。”

    交给我们吧...

    在卫燃的轻声叹息中,那淡黄色的纸页也放心的翻到了背面。那支金属羽毛笔也在那个金色漩涡之下,歉疚的写道,“抱歉同志,我们实在没什么能留给你的。”

    在看完这句话的时候,卫燃却无师自通又或者福至心灵般的知道,那个金色的漩涡里是用一个扁担挑着俩竹筐,而且那竹筐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些革命前辈说是什么都没给他,但其实却给了所有他们能给的东西。

    胡乱抹了抹脸,卫燃正要翻到前一页去看看拍下的那24张照片在不在的时候,这金属本子的纸页却开始哗啦啦的往前翻动,最终停在了第一页。

    在卫燃骤然绷紧的神经中,“军衔”一栏的“上尉”,也变成血红色的“少校”。

    还没等他脸上露出喜色,这金属本子又开始了翻页,向他展示着装有禄来双反和抗日大刀的漩涡上跳动的倒计时。

    怎么这么久...

    卫燃挑了挑眉毛,这俩倒计时都是1000小时起步,换算下来差不多有一个半月之多。

    眼见那支完成工作的羽毛笔回到了封面上,卫燃迫不及待的翻到了最新一页,取出了那张黑白照片旁边纸袋子里装着的底片仔细数了一遍。

    直到确认24张底片一张不多也一张不少,他终于松了口气,转而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功能,将金属本子提

    供的“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卫燃喃喃自语的念叨了一番,将放在浴巾上的药瓶等物一一收起来,锁进了酒店房间的保险箱里。

    坐在沙发上回忆了一番进入历史片段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拿起车钥匙便离开了酒店房间,趁着下楼的功夫给仍在医院吸氧的夏漱石发了条消息,再次驱车赶往了发现药瓶等物的那座小高地。

    离开松潘县城之前,他还特意找了一家小超市买了各种口味的雪糕,又去一家小餐馆打包了几样好菜和一大盆白米饭。

    他何尝不知道,“在天有灵”只不过是活着的人的自我安慰,但他又如何能让自己理智的看待所经历的一切?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下来,当他再回到这里的时候,车窗外却已经是大雪纷飞寒风阵阵。

    坐在车里吹着暖气的卫燃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接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冲锋衣以及穿在里面的羽绒马甲。

    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当初那些人是怎样坚持下来——即便他跟着走过了其中的一小段旅程。

    深吸一口气,卫燃推开车门拎着买来的吃喝又一次走向了那片小高地。

    重新回到曾经露营的位置,他将买来的吃喝一盘盘的摆在了草地上,接着拿起一支橘子味的雪糕撕开,盘腿席地而坐,在这大雪纷飞寒风阵阵的天气里狠狠咬下来一块,大口大口的嚼着。

    “你们的愿望实现了”

    嘴里嚼着雪糕的卫燃含糊不清的向那些同志们汇报着,“现在白米饭可以敞开了吃,你们看,我带来的除了大米饭,剩下的都是肉菜呢,价钱都很便宜,老百姓家家都吃的起。

    雪糕大家也可以敞开了吃,什么口味的都有。

    我还特意带来了香草味、巧克力味和哈密瓜味的给你们尝尝。”

    话说到这里,卫燃抹了抹眼眶,“你们创造的这个全新的世界,再也没有拉姆会被当作奴隶了。

    再也没有人可以肆意的砍掉别人的手脚挖掉别人眼睛,没有人生来就要当作别人的坐骑,也没有谁可以用别人的皮制作唐卡,用头盖骨制作酒碗。

    你们的愿望都实现了,虽然还是有一些人总觉得这个新世界不够完美不够公平,总觉得还是有这样那样的瑕疵和不满,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一边说着,他从金属本子里取出油桶,给摆好的那几个瓷碗里倒满了滚烫的、加了大量白糖的酥油茶。

    那氤氲的水蒸汽里,他分明看到那些年轻的红军战士们每人都拿着一支雪糕开心的吃着,相互分享着。那些永远年轻的脸上,也都是满足和欣慰。

    希望这盛世如你们所愿...

    回过神来的卫燃失落的呢喃着,收起油桶仔细的捡拾干净周围的包装袋,只留下那一个个装满热菜和酥油茶的瓷碗瓷盘,以及那满满一盘子撕开了包装袋,拥有各种口味、颜色和造型的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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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5章 巧遇

    “阿嚏!阿嚏!阿――嚏1

    重新回到路边,卫燃还没等拉开车门,便连着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

    “谁在念叨我呢?”

    卫燃一边嘀咕着一边拉开了车门坐进去,抽出纸巾用力擤了擤鼻涕,转而开始琢磨着,要不要顺路去金属本子提供的地址看看。

    那个地址确实顺路,它恰巧位于从松潘赶来这里的必经之路上,距离这里也仅仅只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

    这去与不去,区别其实仅仅只在于等下从那里经过的时候要不要踩一脚刹车罢了。

    随便找地方去吃个饭吧

    卫燃给自己找了个足够充分的理由,也没管仍旧留在这里的那辆越野车,驾驶着这辆国产皮卡调转方向便往回开。

    只不过,他仅仅开了也就20多分钟,却敏锐的注意到,即便他已经将暖气的温度调的足够高了,但身体却依旧没有暖起来,反而隐隐有些发冷。

    不会感冒了吧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喷嚏声中再次提高了车速。

    如此行驶了能有半个小时,眼看着再有十分钟就能赶到金属本提供的地址所在的镇子上的时候。他却注意到,路边正有个穿着奘袍的人远远的在朝着他招手。

    下意识的看了眼后视镜,见身后根本没有别的车子,卫燃轻轻踩下刹车,在路边那俩招手的人旁边停了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这是个看着五十来岁的女人,她穿着一套看着就很暖和的奘袍,脚边还有个黄色的尿素编织袋以及一把镐头。

    在她身后路边的草地泥沼里,还戳着一辆内地牌照的得利卡面包车,这辆弄不好比卫燃岁数都大的老车车身上,还贴着一句格外张扬的豪言壮语,“青春没有售价,五年环游华夏1

    这面包车的车边,还有个同样穿着奘袍的男人,他正驱赶着一头半大个头的牦牛犊子,试图将这辆面包车给拽出来呢。

    纵然自认驾驶技术不错,卫燃也实在是难以想象,那辆面包车的主人是如何的身手了得,才能让这辆车以屁股朝下的方式戳在烂泥地上,并且让前轮几乎悬空的。

    他甚至在推开车门前认真的思考了一瞬间,如果换做自己,有没有复刻这一事故现常

    “就算是季马那个人渣过来也别想达成这样的成就”卫燃在推开车门的同时,在心里笃定的做出的判断。

    “同志,能帮帮忙吗?用你的车子把他们的车子拽出来可以吗?”

    卫燃还没来得及走下车子,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便用汉语的“同志”加上后续的一大段奘语急促的问道。

    “我来帮你们1

    卫燃没有尝试用奘语回应,一边用汉语说着,一边跑到车头,将绞盘的钩子拽出来,跑下路基,递给了那位看着同样能有五十来岁的奘袍大叔。

    “小同志,谢谢你愿意帮忙1

    这位满手满身都是泥巴的藏袍大叔接过拖车钩的同时热情的用带着浓郁口音的汉语说道。

    “没阿嚏!阿嚏1

    卫燃打完了喷嚏摆摆手,“没什么,不用谢!你这边挂好了,我就开始拽了1

    “好1

    这位奘袍大叔说完,已经踩着几乎淹没了半条小腿的烂泥,将拖车钩挂在了那辆面包车的车头拖车钩上。

    “哥们儿!谢谢啊1

    面包车里,一个看着估计比卫燃还小一些的年轻小伙子感激的大声说道。

    “不用客气1

    卫燃招手回应了一句,接着却见那位大叔竟然将他的袍子脱下来搭在了拖车钢缆上。

    “快穿上,会感冒的1

    卫燃大声招呼着,那位大叔却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并在牵着那头小牛犊躲远了之后,挥手示意卫燃开始往后拽。

    不敢耽搁时间,卫燃取出绞盘的遥控器,躲在边上按下了开关。

    随着绞盘加力,钢丝绳逐渐绷紧,那辆面包车里的年轻司机也踩下油门,操纵着车子开始发力,而那位大叔和那位藏袍阿姨,却已经绕到了车尾,站在冰凉的烂泥里开始帮忙推车了。

    在三方协作之下,这辆面包车总算被拽出了烂泥,也直到这个时候,卫燃才注意到,这辆车的左后轮胎竟然只剩下个轮毂了。

    这开车技术着实可以啊

    卫燃咂咂嘴,继续操纵着绞盘,略显艰难的将这辆车给拽回了公路上。

    不等两辆车熄火,那位已经被甩的满身烂泥的大叔也捡起了钢丝绳上的袍子穿在了身上,而那位阿姨则将那只半大的牛犊牵到路边,忙着将那俩黄色的尿素编织袋子搭在牛背上。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1

    从那辆面包车里钻出来的年轻司机感激的说道,他的手里,还拿着两罐红牛和一沓红票当作谢礼。

    至于他的脸上

    卫燃不由的有些想笑,这位此时绝对算得上鼻青脸肿,他的脑门儿上,甚至还有一道弧形的方向盘印记,鼻孔处更是有干涸的血迹,就连嘴唇都破了一道麦粒大小的口子。

    那位奘袍大叔想都不想的摆摆手拒绝了这样的礼物,反而主动和卫燃握了握手,“小同志,谢谢你愿意停下来帮忙。”

    “你们不认识?”

    卫燃一边和这位大叔握手一边问道,末了,还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又巴打了个喷嚏,他现在无比确信,自己确实感冒了。

    “我车子打滑之后爆胎了”

    那个鼻青脸肿的年轻司机一边将手里的谢礼硬塞给卫燃一边解释道,“当时直接就冲出公路了,还差点撞到这位大叔的牦牛呢。”

    “你阿嚏1

    卫燃再次打了个喷嚏,捏了捏鼻子问道,“你人没事吧?我看你阿――嚏1

    “我是没什么事”

    这年轻司机傻乐着说道,“对了,我叫张扬,正在自驾环游华夏。”

    抽了抽嘴角,卫燃还没来得及介绍,这位张扬便双手合十摆脱道,“大哥,送佛送到西,您再帮帮忙呗?

    这还下着雪呢,您能不能受累帮忙把这位大叔和这位阿姨还有他们的牛一起送到前面的镇子上?”

    没等卫燃同意或者拒绝,这位张扬同学又额外补充道,“这钱您拿着,留着洗车加油,要是不够.”

    “不用”

    依旧没等卫燃开口,那位大叔便连忙用带着口音的汉语说道,“这里离着镇子不远,我们自己走回去就行。”

    “你怎么办?”

    卫燃说着,却已经将手里的那一沓红票塞回了对方的手里,一边绕到车尾打开货斗的尾板一边问道,这货斗里虽然装了不少东西,但放下那头牦牛犊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那车的车顶有俩备胎呢”

    张扬指了指身后的面包车,“我今天就停在这里休息休息就行,等换上备胎,明天再.”

    他这话都没说完,那位重新穿上奘袍的大叔却已经踩着保险杆,把车顶的备胎给解下来了,看那样子,显然是准备‘送佛送到西’。

    “一起把备胎换上吧,这里的雪指不定下到什么时候呢,在这里露营太危险了。”

    卫燃说着已经走到了那位大叔的边上,“大叔您怎么称呼?”

    “我姓姜”

    这大叔一边忙活,一边给出了卫燃万万没想到的回答,“那是我妻子央金,她不会几句汉话。”

    “姓姜?”

    卫燃回过神来,立刻说道,“姜大叔,您带着央金阿姨去我的车里暖和暖和吧,你们身上都湿了,我来帮忙换备胎就行。”

    “不用,我们没事。”这位姜大叔带着卫燃觉得愈发熟悉的灿烂笑容憨厚的说道,“别把你的车子弄脏了。”

    “要不然您去我的车子里暖和暖和吧?”张扬连忙说道,顺便还拉开了面包车的车门。

    “哐当1

    随着车门开启,一个马扎和一个印着二次元老婆的长条抱枕也从车厢里掉了出来。

    也直到这个时候,卫燃才注意到,这辆里面拉着窗帘的面包车完全就是一辆床车。

    尴尬的咧咧嘴,张扬连忙说道,“其实里面有地方坐,真.真有地方坐。”

    “你倒不如给他们找两条干净毛巾”

    卫燃说着,已经帮着巧遇的姜大叔将备胎从车顶取了下来,至于对方是不是自己恰好要找的“姜向阳”。他相信,即便不是,他们肯定也相互认识。

    “哦对对对1张扬立刻反应过来,将上半身探进车厢里便开始翻箱倒柜。

    “至少让央金阿姨去我车里暖和暖和吧”

    卫燃朝姜大叔说道,“反正我车子本来就要去前面镇子找个地方洗了,就算弄脏了也没关系。而且等下

    阿嚏!阿嚏!

    等下我也要去前面的镇子吃饭,大家刚好顺路。”

    “这”

    姜大叔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换上奘语朝那位正在安抚牦牛的央金阿姨解释了一番。

    “那头牛犊子也上车吧”卫燃指了指货斗,“反正有地方。”

    “等到了镇子,你们去我家吃饭。”姜大叔不容拒绝的发出了邀请。

    “我的饭量可大”

    卫燃在那位手里拿着两条同样印有卡通老婆的新浴巾的张扬准备开口之前,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饭量再大也肯定让你们这些娃娃吃饱1

    姜大叔哈哈大笑着说道,却再次摆摆手,没有接张扬手里的浴巾,“快收起来吧,别弄脏了。”

    “您就拿着吧”

    张扬说着,已经将其中一条大浴巾搭在了姜大叔的脖子上,“就当是给您献哈达了,这换备胎的活儿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他又将第二条浴巾搭在了那位表情略显局促的央金阿姨的脖子上。

    在卫燃的提议和坚持下,三人先让央金阿姨钻进了皮卡车的副驾驶,然后又将那头小牛犊抬上了皮卡的货斗,最后才帮着张扬给他的破面包换上了备胎。

    没有过多的耽搁时间,两辆车一前一后,各自打着双闪开往了镇子的方向,并在姜大叔的提示下,将车子停在了路边一座白墙小院的门口。

    隔着院墙,他还能看到里面那栋四方四正,格外漂亮的二层小楼,以及楼顶斜拉的五彩经幡,和楼顶正中间旗杆上迎着风雪猎猎作响的五星红旗。

    再看车头正前方的院门,一边还挂着个木头牌牌,其上还用汉奘双语写着两行大字“向阳红草药收购站”,以及边角处“姜向阳”的字样和一串与金属本子提供的毫无二致的手机号码。

    “大叔,您还经营草药生意?”卫燃指着那块木头牌牌故作好奇的问道。

    “对!我自己还种了不少草药呢。”

    姜大叔说话间已经和他的妻子央金阿姨不分先后的推开了车门,“快下车吧,去我家里,我请你们吃饭。”

    低头看了眼左手虎口处的纹身,卫燃甚至开始怀疑,这次巧合的巧遇,那本活祖宗是不是暗中出力了。

    不过无论是巧合还是金属本子的刻意安排,他都没有理由拒绝如此难得的机会。

    和推门下车的张扬一起帮着这对夫妻将那头半大牛犊从货斗上弄下来,两人在姜大叔夫妻二人的热情邀请下,走进那道门楣上钉着“光荣之家”的门洞。

    都没等继续往里走,卫燃便闻到了一股独特却又无比熟悉的味道。

    循着那味道看过去,这院子靠墙的铁棚子下面,横拉的铁丝上还挂着不少他曾经吃过的,那种名为“珠那”的草药。

    而在棚子里的货架上,更是堆着不少散发着药香味的麻袋包。

    就在他看着那些草药愣神的功夫,央金阿姨也已经将拎进来的两个蛇皮口袋解开,从里面又倒出了两堆“珠那”。

    “姜大叔,这是什么草药啊?”

    卫燃指着挂在铁丝上的那些草药问道,接着又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喷嚏。

    “发黑的是羌活,发白的那些是独活,他们一起煮,治风寒感冒非常好用。”

    姜大叔说着,已经伸手从那两种药材上分别掰下两根须子递给卫燃和张扬,“羌活又苦又辣,独活有甜味,是我们这里除了松贝之外最多的药材。”

    接过那两根须子尝了尝,果不其然,黑色的又苦又辣还带着强烈的味道,白色的则甜丝丝的。

    尝过了新鲜,姜大叔热情的招呼着卫燃二人继续往里走,同时嘴上说道,“我看你一直都在打喷嚏,等下我就给你熬一碗羌活汤,保管你喝完之后就不打喷嚏了。”

    “原来,它叫羌活啊.”

    卫燃咂摸着嘴里萦绕的独特味道,就连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大叔,似乎也和记忆里年轻的小喇嘛渐渐重合。

    跟着走进那栋两层小楼的大门,卫燃最先看到的,便是毛爷爷的挂像,那挂像下还有个供桌,上面不但摆着贡品,一个色彩艳丽的小香炉里,还点着圆锥状的藏香。

    “随便坐1

    姜大叔热情的招呼着卫燃二人坐在铺着漂亮毯子的沙发上,嘴里也喊道,“拉姆!拉姆!端一壶酥油茶来1

    “哎――1

    一楼的另一个房间,一个年轻好听的女声高声应着,嘴里也用奘语问着诸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我都没听到声音”之类的话。

    片刻之后,一个看着二十四五岁的姑娘拎着一个大红色暖水壶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

    这姑娘满头的辫子上坠着各种漂亮的奘地银饰,身上穿的也是漂亮的奘族袍子,她修长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天蓝色的降噪耳机和一枚亮晶晶的子弹壳吊坠。

    “这是我路上遇到的小伙子卫燃和张扬。”

    姜大叔一边脱掉身上沾染着泥水污渍的袍子一边介绍道,“他们开车把我和你妈妈送了回来,要不然我们要在雪地里走上很久呢。”

    简单的将卫燃二人介绍了一番,姜大叔又说道,“这是我女儿拉姆,汉语名字叫姜毛毛,你们叫她拉姆就行。”

    “你们好”

    拉姆落落大方的和卫燃以及张扬打了声招呼,接着又给他们每人倒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酥油茶,顺便也感谢着他们二人将自己的父母捎回来云云。

    趁着张扬略显结巴的解释着实际发生的事情,卫燃也在打量着这间弥漫着藏香和酥油茶香气的房间。

    那张毛爷爷的挂像右手边摆着几个相框,相框里有那个同样叫做拉姆的姑娘在似乎是大学校园里以及草原上的自拍、穿着军装的持枪照片,也有她戴着大红花,似乎在机场里拍的照片。

    除了她,这里还有另一个同样穿着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小伙子,在一座界碑边上抬手敬礼的照片。

    还有一位老人,就坐在这客厅里,和姜大叔夫妻,以及拉姆还有那个军装小伙子拍的全家福合影。

    再看挂像的左手边,那里的相框,绝大部分都是“姜毛毛同学”获得的各种奖状和证书,而在最前面摆着的,则是两枚个人三等功的军功章和两本“四有”优秀士兵的证书。以及一枚个人二等功的军功章,和三本摆在一起的党员证。

    在那两枚三等功军功章压着的对应证书上写的名字,除了“姜毛毛”之外,另一个名字则是“姜壮壮”。

    所以这是个退伍女兵?

    卫燃暗自愣神的时候,央金阿姨也从面走了进来,在她的手里,还端着一大盘牦牛肉干。

    所以.他们知道小喇嘛当年经历的事情吗?如果知道,他们知道多少?又是否能认出刘班长的药瓶里那张照片?

    最重要的是,他们和刘班长儿女后裔还有联系吗?

    没等暗自走神的卫燃找出答案,姜大叔也给他端来了一碗味道熟悉,但绝对不算好闻的羌活草药汤,以及一大盘奶糖。

第1506章 人为意外

    等卫燃咕嘟咕嘟的喝完了那一碗羌活汤,围坐在桌子周围的众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按他们各自的说法,偶遇的张扬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然后用大学时候兼职攒的钱买了外面那辆八手面包车。又自己收拾了整整一个月,这才在一周前从他读大学的蓉城出发。

    换句话说,他这环游华夏的旅程,目前来说算是出师未捷的尴尬状态。

    而那位名叫拉姆的奘族姑娘,她目前竟然仍是现役军人,只不过现在刚巧在休探亲假,巧合的是,她回家的那天,刚好和张扬从蓉城启程开始自驾是同一天。

    这点小小的巧合,也让张扬暗自坚持认为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当然,相比偷瞄姑娘的张扬。自称来这里“出差”的卫燃,却更加好奇这一家人的情况,以及照片里的那位老人。

    也正因如此,他在言语间自然也就有意无意的往相关的方向引导着。

    在旁敲侧击中他也顺利得知,姜大叔两口子除了经营着草药收购站之外,家里还养着几十头产奶的牦牛,生活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康之家。

    眼下,正是羌活和独活采挖的季节,他们夫妻俩本来是准备挖一些真正野生的羌活、独活,炮制好之后让女儿回部队的时候带着预防感冒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准备给他们同样在服役的儿子寄一些过去。

    提起他们的儿子,姜大叔自豪的说道,“我们家壮壮上次捧回来一个二等功!区里都来人给我们送大红花送荣誉来呢1

    说到这里,已经换了一套干净衣服的姜大叔自豪又热情的邀请卫燃和张扬去隔壁看看,倒是那个名叫拉姆的姑娘脸上一红,赶忙起身溜进了厨房,帮着她的妈妈一起准备待客的饭菜。

    没管偷瞄姑娘,而且恨不得能去厨房把自己当食材用的张扬,卫燃喝光了酥油茶,起身跟着姜大叔去了一楼的一个空房间。

    随着撩起帘子,他不由的挑了挑眉毛,这房间里除了一面墙的展柜之外,就没有别的家具。

    但在展柜对面的墙上,却挂着两个“三等功臣之家”的牌匾,和一块“二等功臣之家”的牌匾。这三块牌匾上,还各自有一朵大红花。

    “这些都是毛毛和壮壮在部队得到的荣誉”

    姜大叔随手拿起一块搭在暖气片上的干净白毛巾,一边擦拭着那三块牌匾一边自豪的介绍道,“那边展柜里也是,我本来想都摆在客厅的。”

    待卫燃转身看向展柜,姜大叔也在旁边介绍道,“毛毛学习成绩好,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期都能拿回来奖状。壮壮不行,他学习差的,哎呀呀1

    说到这里,原本头疼的直拍脑袋瓜的姜大叔又指了指展柜里的那些奖杯荣誉等物,转而眉开眼笑的继续说道,“可到了部队就不一样了,这娃娃当年就拿了个三等功,今年还拿了个二等功,现在都已经是排长啦。”

    小喇嘛和季护士应该都会很欣慰吧

    卫燃静静的听着姜大叔“显摆”他的一双儿女,以及对“差不多和你这么大”的儿子的挂念。同时却也在暗暗惋惜,他没在这个玻璃展柜里看到任何熟悉的东西。

    恰在此时,随着窗外铁门被推开时的动静,一个身材敦实的老爷子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老爷子头戴一顶奘红色的毡帽,身上穿着的,却是一件白大褂,尤其他的脖子上,除了挂着一串念珠之外,还挂着一副听诊器。

    “是我父亲回来了”姜大叔笑着解释道,“他在镇子经营着一家诊所。”

    “老爷子高寿?”张扬下意识的问出了卫燃想问的问题。

    “已经75啦”

    姜大叔一边招呼着卫燃二人往外走,一边笑着答道,“他年轻时候是个赤脚医生,那诊所他已经开了一辈子了,他说要干到他干不动的那一天呢。”

    季护士的愿望也实现了

    卫燃在心里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等他和张扬跟着姜大叔回到客厅里的时候,那位老人也刚好走进来。

    “这两个小伙子是来收购药材的还是来看病的?”这老爷子进门的同时便用汉语笑眯眯的问道。

    “都不是”

    姜大叔连忙将卫燃和张扬介绍了一番,这俩年轻人也格外礼貌的和姜老爷子打了声招呼。

    “你这小娃娃感冒了?”姜老爷子在卫燃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之后立刻泛起了职业玻

    “没事”卫燃连忙说道,“刚刚大叔已经给我喝了羌活汤。”

    “喝那些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好”

    原本都已经坐下的姜老爷子说话间已经挪到了卫燃的身旁坐了下来,接着将听诊器戴上,又示意卫燃撩起衣服。

    见姜大叔一脸无奈,卫燃笑着拉开了冲锋衣和里面羽绒马甲的拉链,任由姜老爷子将听诊器隔着保暖内衣贴在了胸口。

    耐心等待片刻,这老爷子点点头,“问题不大,这里的海拔对你们内地人来说多少是高了些,体质不好的可能普通感冒就会变成肺水肿。这样吧,你们继续坐着,我这就回诊所给你开些药。”

    “不”

    “放心,不要你钱。”这老爷子没等卫燃拒绝的话说出口便主动做出了承诺。

    “让他去吧”

    姜大叔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爸爸看不得有人生玻”

    “既然这样,老爷子,不如我和您一起去吧?”

    本想拒绝的卫燃主动说道,而且说话间已经一口喝光了自己面前的那杯重新倒满的酥油茶站起来,“我开车带您去,正好我想去镇子上买些东西。”

    “也好”这老爷子倒是格外的痛快,说话间,人都已经走到客厅门口了。

    暂时告别了张扬和姜大叔等人,卫燃跟着这个身子骨颇为硬朗的老爷子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搀扶着老爷子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卫燃依着对方的指引,将车子开往了镇子的中心位置,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店面门口。

    这小店面连个名字都没有,唯一的招牌便是房顶上的红十字。

    等姜老爷子打开上锁的大门走进去,卫燃竟有一种回到了小时候穗穗姥爷的药铺里的感觉。

    这见店面满打满算也就20多个平方,进门两侧各有一把铺着漂亮毯子的长椅,正对着门摆着一张已经带上了包浆的木头桌子。

    那方药桌后面,便是一个摆着各种大大小小药瓶子的货架,货架一侧,是个带有玻璃窗的柜子,里面似乎是一些处理外伤的器械,而另一边则是两个固定在小推车上的氧气瓶。

    相比这些仿佛回到儿时乡村诊所的景物,真正引起卫燃注意的,却是那方药桌的正上方。

    在那根从天花板里垂下来的细铁链上,挂着一盏他无比眼熟的油灯!

    那油灯的边上,还用另外两条细铁链,吊着装在相框里的行医资格证,这张证件的姓名一栏,写着的恰恰便是“姜季”。

    “老爷子,这里怎么还挂着一盏油灯啊?”

    卫燃故作好奇的朝已经走到药桌另一边开始忙活的姜老爷子问道。

    “它呀”

    姜老爷子笑了笑,“我们这里以前没有通电,它是照明用的。我从开始行医,就用它了。”

    “这这样啊.”

    卫燃明智的没有继续问,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老爷子也已经帮他拿好了药。

    几颗外包装宛若小奖牌的感康,外加五六袋感冒冲剂,除此之外,这老爷子还拉开药桌的抽屉,翻出一个并不算大的空药瓶子拧开在桌面上磕了磕,随后又转身打开一个1000粒装的维C药瓶,用小药勺从里面挖出来几十粒,装进了空药瓶里。

    也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卫燃也在那药桌尚未关上的抽屉里发现了第二样熟悉的东西――季护士从王珍那里继承来的铜皮饭盒。

    仅从外面的包浆就能看出来,这饭盒是常用之物,外表干净的别说锈迹,就连灰尘都看不到。

    “这些就够了”

    姜老爷子开口说道,“你自己觉得不严重,就喝感冒冲剂,觉得严重了,就吃这个大药片。

    还有这个维生素片,每天吃一颗能增加抵抗力,我们这里海拔高,气温变化也大,稍不小心就会感冒。”

    “谢谢谢”

    卫燃回过神来连忙道谢,“老爷子,这些多少钱?”

    “都说了不要你的钱”这老爷子大手一挥,“走,去我儿家吃饭。”

    压下心头的各种迫不及待想问出口的问题,卫燃将老爷子搀扶上车之后,又去路边的小超市里买了些水果当作礼物,这才驾车返回了姜大叔的家里。

    接下来的这个中午,卫燃和张扬在姜大叔一家的招待下,品尝了一顿丰盛的当地特色午餐,顺便也学会了捏糌粑,并且和姜大叔加了微信――这才是卫燃最主要的目的。

    午餐过后,卫燃借着夏漱石打来的电话提出了告辞,而热情的姜大叔,也送给了他一些小礼物――满满一壶热气腾腾的酥油茶,以及一包牦牛肉干和一盒奶渣。没再管不知道是会留下来还是继续出发自驾环游华夏的张扬,卫燃辞别了这热情好客的一家人,独自驾车又赶回了松潘县城的酒店。

    “你这大半天干嘛去了?”酒店门口,早就在等着的夏漱石不等卫燃下车便开口问道。

    “去了趟咱们露营的地方”

    卫燃早有准备的晃了晃自己的卫星电话,“我卫星电话丢在那了,赶回去拿了一趟,你呢?没事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是你大惊小怪的。”

    夏漱石吸了吸鼻涕,一边招呼着卫燃往酒店里走一边说道,“我老师那边已经找人把照片恢复出来了,你赶紧把你发现的第二个药瓶子拿出来,我拍几张照片给我老师发过去。”

    “这么快?”卫燃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反问道。

    “快什么呀,都好几天了。”夏漱石说道,“倒是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对了,那辆车还在那吧?”

    “在呢”

    卫燃笑着答道,“我在路上帮别人拖了个车,顺便还被奘族老乡招待着吃了顿饭。”

    闲聊到了这里,两人也搭乘电梯上楼来到了房门口。

    打开房门放夏漱石进去,卫燃先将姜大叔送的吃喝放在桌子上,这才打开了保险箱,发现的那些东西取出来,再一次摆在了重新铺开的浴巾上。

    “照片呢,发我看看呗?”卫燃赶在夏漱石从包里掏出一台微单之前说道。

    “自己发”

    夏漱石说着,已经将他的手机解锁,调出他和他老师的聊天记录递给了卫燃。

    点开聊天里的照片,卫燃不由的叹了口气,这张照片仅仅只修复了一半,只能看到刘班长的妻子怀里抱着的那俩孩子,但她的妻子,却只能看到鼻梁往下的容貌。鼻梁骨往上,却仍是模糊不清。

    万幸,在第二张图片里拍摄的修复照片背面,倒是能隐约看到“新民”和“新姝”这样两个模糊不清的名字。

    这是当初那张照片里没有的,也是卫燃经历的那段历史片段里,他不曾注意到是谁写上去的。

    “接下来你和你老师打算怎么找?”

    卫燃一边翻阅着夏漱石和他老师的聊天沟通内容,一边朝着正在拍照的夏漱石问道。

    “我老师打算联系官方媒体”夏漱石开口说道,“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官方渠道找到相关的人,但这涉及到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卫燃一边将那两张照片转发到自己的微信上一边问道。

    “我们首先至少要确定发现的这些东西确实属于红军的遗物才行。”夏漱石停下手里的动作,接过卫燃递来的手机格外谨慎的说道,“这和发个寻人启事不一样,万一找到了,结果不是工农红军的遗物,难免会有很多人失望,进而变成不满,万一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反倒是给工农红军抹黑了。”

    “明白”卫燃点点头,“这照片不用保密吧?”

    “那倒是不用”

    夏漱石答道,“我都已经发朋友圈让我认识的同行朋友帮忙找了。”

    “你要这么说,我也发发朋友圈试试。”卫燃顺着话题说道。

    “随便”

    夏漱石满不在乎的回应了一声,轻轻转动卫燃发现的瓶子,换了个角度继续拍摄着。

    一番思索,卫燃看了看时间,这才将那张照片正反面修复过后的样子,以及原来的样子发到了朋友圈里,并且附上了一句“寻找刘新民、刘新姝”的这样一条没头没尾的文案。

    稍等了片刻,他却点进了姜大叔的朋友圈,连着点赞了几条他弹奏扎木聂在草原上唱歌,他的妻子和女儿在远处跳舞的视频,顺便还附上了几条中老年人喜欢听的赞美留言。

    但愿你们还有联系吧

    卫燃暗暗祈祷着,同时也暗暗期待着姜大叔能“礼节性”的来翻翻他的朋友圈,给他也点个赞,顺便能

    他这祈祷都还没结束,手里攥着的手机便叮叮当当的响起了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

    还没等他点开,却发现姜大叔竟然已经打来了视频通话。

    “女王大人查岗呢?”夏漱石幸灾乐祸的问道。

    “刚刚招待我去他们家里吃饭的藏民老乡朋友”卫燃说着,已经按下了接听键,甚至还顺便把声音调大了一些。

    “姜大.”

    “小伙子,你朋友圈的照片是从那里看到的?”没等卫燃客气完,举着手机的姜大叔便开口问道。

    故作诧异的看了眼旁边瞪圆了眼睛的夏漱石,卫燃“很是反应了一下”这才激动的问道,“姜大叔,难道您认识照片里的人?1

    “认识!唉!认识1

    姜大叔强压着激动说道,“照片里的那俩娃娃是我的叔.”

    他这边话都没说完,镜头却对准了姜老爷子,“小伙子,你是不是在一个玻璃瓶子里发现的照片?”

    仅仅这一句话,便已经说明足够多的东西了。

    “是,老爷子,那张照片确实是我们从一个药瓶子里找到的。”卫燃说完看了眼夏漱石,后者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了,“老爷子,不知道方不方便再见个面聊聊?”

    “方便,方便1姜季老爷子连忙点头,“你们在哪?我去找你们,我.”

    “不用,我们去找您吧,我们现在就出发。”卫燃抢先说道。

    “好,好!我在家里等着你们。”姜季老爷子连忙说道。

    “我们现在就出发”卫燃再次做出了保证,这才挂断了视频。

    “这就.找到了?”

    同样刚刚挂断了电话的夏漱石错愕的看着卫燃,“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运气好?”

    卫燃咧咧嘴,“确实运气好,前段时间差点被炸死在飞机里了。”

    “嗨,当我没说。”夏漱石拍了拍自己的后脖颈,“咱们这就出发?”

    “出发吧”卫燃说话间已经站起身,“你联系你老师了?”

    “联系了”夏漱石连忙说道,“他说他明天就带着另一个瓶子赶过来。”

    “那就走吧”

    卫燃将浴巾上的那些东西用毛巾一一包好塞进了包里,与此同时却也难免琢磨着,姜季老爷子知道多少有关父辈的故事。

    当然,与此同时,无论卫燃还是姜大叔却都不知道,就在他们忙着筹备二次见面时。

    已经驾驶着自己的破面包赶到红源县城的张扬,却已经将他的行车记录仪拍下来的视频,经过剪辑之后发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赞扬着对自己提供无私帮助的“姜叔叔”和“魏大哥”,顺便还故意贴上了他临别前和姜叔叔一家以及“魏大哥”在他的破面包前拍下的合影。

    虽然他在社交平台上根本没多少粉丝,虽然他搞错了卫和魏,却仍旧不妨碍有人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不久前才险些死在空难里的卫燃。

    “雾草!他还真特码是那个苏俄总嫖把子1

    红源县城某座条件并不算多好的小宾馆里,张扬腾的一下从单人床上坐了起来,“我就说怎么看他那么眼熟呢!完了完了!拉姆姐姐危险1

    “阿――阿嚏!阿嚏――1酒店门口,卫燃连着打了两个老大的喷嚏。

    “你也感冒了?”夏漱石幸灾乐祸的问道,“要不我也送你去吸吸氧?”

    “没事,赶紧赶路吧。”

    卫燃摸出纸巾擤了擤鼻涕,招呼着夏漱石坐进了还没来得及洗的皮卡车里再次离开了松潘县城。

    他却浑然不知,就在他们兄弟俩一个忙着驱车赶路,一个忙着打电话汇报新发现的时候,张扬剪辑之后发到社交平台上的那段视频,却因为里面出现的某墙外开花墙外香的知名历史学者火了起来。

第1507章 小喇嘛的日记和遗憾

    这天下午,第四次驾车跑这条路的卫燃,熟门熟路的将车子第二次停在了姜大叔一家的院门口,。

    等他们二人推门下车,早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的一家人也立刻围上来,姜季老爷子更是亲自将两条洁白的哈达挂在了卫燃和夏漱石二人的脖子上。

    “老爷子,姜大叔,央金阿姨,还有拉姆妹妹,没想到怎么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卫燃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我们也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名人呢”拉姆笑着说道。

    “名人?什么名人?”卫燃不明所以的反问道。

    没等任何人解释,姜老爷子便招呼着卫燃和夏漱石往里,走进了那间仍旧弥漫着奘香和酥油茶味道的客厅里。

    简单的给姜老爷子一家以及夏漱石相互做了介绍,央金阿姨也端来了包括青稞、牛肉干等等在内的各种吃食。

    一番客套,夏漱石在卫燃的示意下,先将最新发现的玻璃药瓶和烟袋锅、烟袋嘴等物一一取出来摆在了桌子上,接着又拿出手机,将他和他的女朋友之前发现的玻璃瓶等物的照片调出来,一张张的展示着。

    “事情要从大半个月之前说起”

    夏漱石清了清嗓子,从他和女朋友,啊不,准女朋友来甘滋自驾开始,一直到他邀请卫燃过来这里寻找更多的线索,以及准备找到照片里的人的所有事情,全都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他这边的“故事”讲完,窗外的天色也暗了下来,央金阿姨也在拉姆的帮助下,在厨房的餐桌上摆满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我们边吃边聊吧”

    姜老爷子在一声叹息过后发出了邀请,卫燃和夏漱石也立刻干了碗里的酥油茶,随着对方的安排,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直等到卫燃和夏漱石一口干了杯子里代酒的酥油茶,姜季老爷子在执意给他们二人杯子里重新倒满了酥油茶之后,这才开口说道,“事情要从我父亲说起,他叫姜裕,是个走过长征的老红军.”

    在姜季老爷子的故事里,他似乎并不知道他的父亲以前曾叫做“江巴格桑”,更不知道江巴格桑曾经是个喇嘛。

    但他却无比清楚的知道,他的父亲是在解放昌都的时候负伤的,知道他的母亲牺牲在了潮藓战场,葬在了潮藓的烈士陵园。

    在他的叙述里,自从他的母亲在潮藓战场牺牲之后,他的父亲姜裕就带着他和他的大姐朱红军去了荆楚,用了大半年才找到了刘班长的妻子和孩子,甚至就连他的大姐朱红军,后来都嫁给了刘班长的儿子刘新民。

    但也是从荆楚回来之后,他的父亲姜裕只要有时间就会牵着牦牛去草地里,去找刘班长的遗物,他想把刘班长留的药瓶子交给他的妻子和孩子,也想把炊事班的伙食尾子交给组织。

    但遗憾的是,一直到他过世,都没能完成这个愿望。

    也正因如此,他的父亲姜裕早早的便立下了遗嘱,让他们姐弟二人,等他过世之后,一定要送到草地里天葬,去陪着那些没有走出草地的人。

    “所以太爷爷和太奶奶竟然是红军?”名叫拉姆的姑娘错愕的问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别说你不知道”姜大叔端起酒碗和卫燃以及夏漱石碰了碰,“我都没听爸爸说起过。”

    “他从来不许我和你姑姑和别人说这些,他说那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姜季老爷子摇头叹了口气,略带责怪的朝他的儿子姜向阳说道,“哪像你,毛毛和壮壮在部队只取得了一点成绩,你遇到人就炫耀,恨不得让整个甘滋州的人知道。要不是我拦着,那些荣誉还不全都挂在大门上?”

    这老爷子训儿子,卫燃和夏漱石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索性一人拿起一大块牛肉干,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倒是那女兵拉姆,连连比划着大拇指,全然一副“爷爷说的对1的样子。

    至于汉语并不是很好的央金阿姨,却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一般,只是笑着给所有人的碗里倒酒倒茶,给卫燃和夏漱石以及她的宝贝女儿拉姆递来各种美食。

    “拉姆,好孩子,去把我的包拿过来。”

    姜季老爷子这边痛快完了嘴,这才支使着正端着木头碗和卫燃以及夏漱石碰杯的拉姆。

    “我这就去1

    拉姆一口喝光了木碗里的青稞酒,起身离开了餐厅,不多时便拎回来一个毛毡挎包。

    接过挎包,姜季老爷子从里面拿出了两样卫燃无比熟悉的东西。

    这第一样,自然是挂在诊所里的那盏煤油灯。第二样,则是那个铜皮饭盒。

    老爷子将这两样东西递过来,卫燃和夏漱石动作一致的放下手里没吃完的牛肉干,各自在裤腿上抹了抹手上的油渍,接着又各自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双橡胶手套戴上,这才接过了对方递来的东西。

    “老爷子,我能打开它吗?”卫燃捧着饭盒问道。

    姜季老爷子点点头,“这两样东西,是我的妈妈去潮藓战斗之前留给我的,她说如果想她了,就点上油灯,就用那个饭盒好好吃饭。”

    咬咬牙,卫燃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捧着的饭盒,却发现这里面还放着几样东西。

    这里面有两本党员证,一张结婚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红色塑料皮,32开大小的记事本和一个奘红色的小包,以及一支钢笔。

    “那是我的爸爸妈妈的党员证和结婚证”姜季在一边解释道,“还有他们获得的荣誉”。

    见无论是姜向阳大叔还是他的女儿拉姆,又或者抱着油灯的夏漱石都围了过来,卫燃和姜季老爷子对视一眼,随后起身走到一边的桌子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摆在了桌面上。

    那两本党员证和结婚证自不必说,当他打开那个奘红色的小包之后,里面却是一摞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乃至建国后的各种奖章以及两枚红色的帽徽。

    看了眼表情肃穆的姜毛毛,卫燃额外从兜里摸出一双丝绸手套戴上,这才翻开了那个红色的记事本。

    在第一页,纸页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是穿着老式军装的小喇嘛和季护士,在他们二人的中间,还有穿着小号军装的一个小男孩,以及一个长相颇为英气的半大姑娘。

    “这是我”

    姜季指了指照片里拿着拨浪鼓的小男孩笑着说道,他那张苍老的脸上,也满是回忆之色。

    往后翻了翻了一页,卫燃却发现这一页写满了工整的藏文。

    “藏历16-10年,我终于加入了红军,在炊事班负责烧火。只是在这一年的年底,班长李壮牺牲了。

    临死前,他抓着我的手,和我说了些话,但是我不懂汉话,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还好,当时卓玛就在旁边,我看到她哭了,哭的非常伤心,就像几年前,拉姆知道她的爸爸被挖掉了眼睛时那样伤心。

    班长牺牲之后,卓玛把这个笔记本送给了我,翻译和我说,卓玛要教我学汉文和汉字。

    我想学,当时如果我会汉文会汉话,我就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了,我真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想知道那些没能走出草地的朋友说了什么。”

    在这一页的最下面,卫燃还看到了几个鬼画符一般,但却仍旧可以认出来的汉字词组:“革命”、“抗日”、和“同志”以及.“姜裕”。

    “你能看懂奘文?”夏漱石朝卫燃低声问道。

    “不懂”

    卫燃理所当然的回应了一声,随后看向了拉姆,“能帮我们翻译一下吗?”

    “好”拉姆点点头,一句句的将记事本里一页页的内容翻译成了汉语。

    在这本笔记本里,除了偶尔出现的藏历纪年之外,并没有写详细的时间,里面记录的,也大多是小喇嘛走出草地后的一些琐事,以及对草地里那段经历只言片语的回忆。

    不同的是,在每一页的最下面,都会出现几个汉语单词,而在这一页的背面,又写满了这些单词。

    随着一页页的翻动,卫燃也知道了有关小喇嘛更多的故事,他在加入红军之后,在炊事班工作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然后被选入了手枪班,就连那支盒子炮也成了他的武器。

    再后来,建国后的昌都战役,他也是第一批打进昌都的军人。此后负伤退役丢了半条胳膊,他又将那支盒子炮交给了自己的妻子季护士,由她带着那支枪奔赴潮藓战场,却.再也没有相见。

    “今天,我决定带着姜季和红军,去找刘班长的孩子,看看他们过的好不好,是否需要帮助。”

    在其中一页,卫燃轻声读出了纸页上工整的繁体汉字。

    在这一页另起一行,小喇嘛却又写道,“见到了嫂子和侄子侄女,他们还不知道刘班长已经牺牲了。

    嫂子听闻噩耗伤心欲绝,侄子新民在几年前就已经参军,如今恰逢回家探亲,不日将回潮藓继续同帝国主义战斗。侄女已经嫁人,孩子尚在襁褓,生活过的颇为拮据。”

    再往下看,又一次重起一行,内容也和上一段似乎没什么关联,“带着姜季和红军回来之后,日思夜想,决定找到刘班长的遗物交给嫂子留作念想。

    也算对刘班长,对侄子侄女有个交代。只是不知道,时隔这么久,是否还能找到那个小山包。”

    继续往后翻,下一页的字迹却换了个颜色。

    “教书廿九载,预感时日无多,心中遗憾有四:

    其一,至今未能找到刘班长的遗物。

    其二,山城堡战斗中,因为初上战场,慌乱中遗失了从土司家借走的相机和过草地时拍的胶片。

    其三,没能给国家培养更多识字爱国的蕃民子弟,实在愧对党和国家。”

    写到这里,接下来却又换成了奘文,金色的奘文:

    最后的遗憾,我想我的卓玛了,自1952年秋开始,日日夜夜的想。

    如果人有来世,哪怕需要再爬万万座雪山,需要再走万万里草地,我也想再见你一次。”

    压下心头的苦涩,卫燃将发黄的纸页往后翻了一页。

    在这一页,却又变成蓝色的钢笔字,用工整的繁体汉字写着,“姜季、红军,待我死后,帮我穿上我的旧军装,治丧无需大操大办,电报通知红军和新民、新姝即可,遗体送至草地深处,随意寻一地行天葬。

    姜季,你要专心经营诊所,为百姓治病救命,你也是党员,要时时刻刻把老百姓放在第一位。

    红军,你与新民要好好生活,抚养孩子。另外替我向新民、新姝道歉,我没能找到他们父亲的遗物,希望他们不要怪我。”

    抬头看了看眼眶通红,努力捂着嘴巴的拉姆,以及坐在旁边的姜季老爷子,乃至坐在他左右陪伴着他的姜向阳和央金夫妇,卫燃将这沉重的纸页又往后翻了一篇。

    出乎他的预料,此后的几页,竟然全都是一副副画工惟妙惟肖的钢笔画。

    这一幅幅图案里,有刘班长,有张二娃,有李壮,也有季护士和小喇嘛自己,更有姜裕,有那些自愿留下的病号伤员,乃至刻在松树上的遗嘱,也有用身体保护那些革命武器的护士王珍。

    那里面还有跳进泥沼里,只为了给大家弄些马肉吃的刘班长,有即将沉没在泥沼里的张二娃,还有背着季护士的背影,和挑着担子的背影等等等等。

    在这些钢笔画的背面,小喇嘛还详细的写下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和面临的困境。

    而在最后两页,却是两个玻璃药瓶和一个更大号的广口药瓶。

    他分明记得,那个药瓶子曾经装着他们唯一的药品――那些马粪包的孢子。

    但在这钢笔画里,那药瓶子里,似乎还有两个胶卷。

    “我们找到了这个”

    夏漱石嗓音嘶哑的说道,同时还伸手指了指最后一页画的那俩药瓶子。

    说完,他又看向姜季,“老爷子,明天我的老师就会把另一个药瓶子送过来。”

    “好,好”

    姜季老爷子连连点头,接着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向阳,给你叔叔和姑姑打电话了吗?”

    “打了”姜向阳大叔连忙说道,“他们明天就赶过来。”

    “好,好氨

    姜季再次看向卫燃和夏漱石,“小伙子们,我要好好感谢你们啊1

    “还没结束”

    卫燃看了一眼夏漱石,接着把那记事本往前翻了一页,指着那个马粪包药罐子图画,格外认真的说道,“老前辈的遗憾有四个,我们找到了刘班长的遗物算是弥补了第一个遗憾。

    “姜大叔,您培养了如此优秀的儿女,无疑弥补了第三个遗憾。老前辈在天有灵,肯定已经和他的妻子相见了。

    但现在还有一个遗憾没有完成呢,所以这件事还没结束,姜老爷子,您就算想感谢我们,也要等等才行。”

    “卫燃,你要找到这个?”夏漱石指了指纸页上画的那个药瓶子错愕的问道,“这可不好找1

    “你能无意中发现第一个药瓶子,我能在有线索之前巧遇姜大叔一家。”

    卫燃认真的说道,“这么小概率的事情都让我们遇到了,我相信,我们总有办法找到遗失的药瓶子的。”

    闻言,夏漱石咬咬牙,“行!那咱们就试试1

    “所以你真的是个正经历史学者?”原本眼眶通红的拉姆突兀的问道,“我还以为你”

    “什么?”自觉刚刚才帅过卫燃见这姑娘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你你自己看看吧”拉姆很是犹豫了一番,终于还是拿起手机,翻出不久前才加上的,那个名叫张扬的微信朋友圈,随后递给了卫燃。

    “雾草!我遇到那个苏俄总嫖把子了兄弟们1

    看了眼这条朋友圈的文案,卫燃不由的抽了抽嘴角,接着又点开文案下的那几张图片。

    这里面有中午的时候,他和张扬以及姜大叔一家拍的合影。

    也有卫燃不久前因为险些死于空难谋杀的新闻截图,更有他带着一群漂亮姑娘从机场里走出来的照片。

    甚至还有更久之前,他带着那一大群姑娘们在游乐场里玩的照片。

    “这哪个活神仙给你起的外号”

    夏漱石凑过来瞟了一眼之后乐不可支的说道,“啧啧啧,苏俄总嫖把子,这绰号可比穗穗的因塔女王还响亮呢。”

    “我真是多余把那个混蛋的车子从烂泥里拽出来”卫燃抽抽着嘴角嘟囔着,顿时也让原本陷入悲伤情绪里的一屋子人笑出了声。

    “嘿嘿!这下看你这个国际人渣还怎么祸祸单纯善良的拉姆小姐姐。”

    红源县城,某座小宾馆的包间里。

    那位名叫张扬的自驾驴友盘腿坐在单人床上,手里捏着一罐冰凉啤酒,一边看着朋友圈里不久前才被新认识的藏族兵姐姐拉姆点赞的朋友圈,一边自鸣得意的念叨着,同时还不忘拿起一条姜大叔送的牛肉干狠狠咬了一大口。

    他倒是对那个名叫拉姆的姑娘没什么非分之想,对卫燃更是没什么恶意,单纯就是出于好心,不想漂亮姑娘被人渣骗了罢了――他才不承认他是嫉妒。

    “阿――嚏!阿嚏1

    姜家客厅里,卫燃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那姜老爷子,也立刻催着他吃药,而姜向阳大叔,也热情的邀请他们兄弟俩今晚住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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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地摄影师手札介绍:
用相机记录战争,用镜头缅怀历史。
卫燃以各种身份,一次次回到二战战场甚至冷战时代,他的相机里也记录了一个个鲜为人知的无名英雄以及淹没在战争里的宝藏。
血肉横飞的二战,核阴云笼罩下的冷战时代,无数的秘密被时间埋葬,又被他用快门永远封印在了底片里。战地摄影师手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地摄影师手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地摄影师手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