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没有然后了
“挽澈想跟皇兄过生辰……挽澈还给皇兄准备了生辰礼物,”小包子说,刚说完又咳了两声,声音里带着哭腔:“母后……”
“澈儿乖,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女人边哭边说。
窗外树枝上的雪“叭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清心殿内的药香愈发浓郁,宫女们纷纷低头,殿内的安静与窗外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挽澈想送皇兄扇子,皇兄怕热,最不喜夏季了,有了挽澈的扇子……皇兄,皇兄就不怕了。”小包子说着,可他的眸光却越来越暗,直至毫无光亮。
“皇兄怎么还没来……皇兄在哪?”小包子小声说完后,又习惯性的自我回答:“噢,挽澈忘了,皇兄很忙的……”
小包子不再说话了。
站在门口的侍卫望着漫天飞雪,抿着唇想,今年的冬天真冷啊,冷到了骨子里。
“澈儿——!”
殿内传来晚妃娘娘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声音。
那药香……好像断了。
这个冬天,注定令人铭记,被人讨厌。
魏舒醒了,她伸手摸了摸眼角,不出所料是湿的。
六殿下,挽澈,小包子死了,死在了那个雪花漫天飞舞的冬天。
魏舒的指尖抓着被褥,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不对劲,太颓了。
“承允!”她突然喝道。
承允听见声音,快速从门外进来,恭敬低头:“奴才在。”
“把族谱给朕拿过来。”
承允没敢抬头看她,答了一声是之后便退出去了。
待承允再次进来,魏舒直接从床上下来,翻开册子,她翻到后面,几乎是一目十行。
终于在上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族谱上,印着字迹潦草的一行字——
开乾二十年,六皇子魏合薨,死于风寒,年仅六岁。
魏舒顿住了,她的目光下移。
开乾二十一年,三皇子魏俞薨,死于暴病,年仅十三。
开乾二十一年,五皇子魏锡薨,死于风寒,年仅十岁。
开乾二十一年,四皇子……开乾……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风寒,暴病,意外……到最后,只剩下了她魏舒。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如假包换的皇子死了,她这个女扮男装的假太子却一直活的好好的?!
这是为什么!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究竟是谁的问题?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假的!都是假的!”魏舒狠狠地把册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承允一惊,麻溜地跪在地上,守夜的婢女也齐齐跪着。
魏舒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了,她的内心满是崩溃,她的眼尾被刺激得泛红,发丝也有了些许的凌乱。
她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
那些人,那些她的亲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风寒?暴病?意外?怎么这么巧,都在同一年,一个死完另一个接着死,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为什么只有她好好的?!
魏舒站在原地没动,一滴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出来,她好似本能般,快速的眨了眨眼睛。
“承允,”她蹲下来捏着承允的下巴,声音有些哑:“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殿内的烛光很暗,魏舒问完后许久都不见承允回答,承允低着头,一声不吭宛如一个哑巴。
“你知道的对吗?”魏舒轻声道,她收回手,站起来自嘲的笑了一声:“世人都说摄政王身边的人无比忠心,朕以前觉得太过夸张,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
无人敢说话,承允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君卿殿内压抑的氛围在疯狂蔓延,静得可以听到人的呼吸声,只有窗外细微的声响相衬。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响起魏舒低哑的声音。
她说:“滚出去。”
人都走了,门被关上,魏舒终于绷不住了,她跌坐在地上,刚才被她扔在地上的族谱册子还在旁边。
要是她的列祖列宗显灵,可能会被气得活过来。
看啊,这个人胆大包天,竟然敢扔祖传的族谱。
她伸手捡起册子,顺着刚才的页数继续看。
开乾二十三年,先帝崩,传位太子魏舒,新帝继位,改年号为光熙……
先帝崩……先帝崩……只有短短三个字,一代帝王的死,竟只用三个字就概括了。
魏舒捏着书册的手指泛白,内心一阵烦躁,烦的她想一把火把手中的东西烧了。
余光瞥见一抹烛光,烛光摇曳,投下一片阴影,魏舒愣了一下,目光转向红色罗帐,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那个梦。
就是在这里,火从罗帐开始,一步步卷袭蔓延……
【宿主?】
九一犹豫的叫了一声。
魏舒回了神,沉默了一会说:“嗯?”
【检测到宿主存在危险想法】
魏舒轻笑出声:“危险想法?”
【你刚才是不是又想放火?】
“没有,”魏舒顿了顿,而后站起来说道:“我就想到了前世自杀时的情景,你说可不可笑?我什么都记不得,却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九一没再说话,魏舒也没再开口。
她站起来从桌案上拿了一张宣纸,对着边上的烛台纸碰到明黄色的火焰,火焰往上爬,燃烧过后的灰烬落在了地上。
【你……】
九一震惊的开口,这一幕太过熟悉,动作,方式,神态都与前世一模一样,他有点茫然,怎么就这样了?
竟是连族谱都没撑过去……
“闭嘴。”魏舒冷冷的开口,这一刻,她好像真的成了那个坐拥天下的帝王,无情,薄凉。
说完后她转身朝床幔走过去,走到一半,门突然被打开,一阵风朝着她袭来,紧接着魏舒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伴随着雪松气息,她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脖.颈上就传来一阵刺痛。
魏舒咬着牙没出声,身后的人呼吸急促,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陈秉生的声音,颇有些阴森。
“魏挽卿,你想干什么?火很好玩吗?”
又是直呼名讳,看来也怪不得承允,她的皇帝威严在陈秉生这里,当真是荡然无存。
魏舒垂眸看了一眼,宣纸上的火早就灭了,她松了手,任由宣纸飘落在地上。
“松手。”魏舒清了清嗓子,轻声道。
身后的人没听,依旧死死的环抱着她,魏舒闭了闭眼,放轻了声音低喃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的亲人都死了……”
“我也死了,死于大火,就在这里。”
魏舒好像感觉到陈秉生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环着她腰的手也仿佛在细微的颤抖。
但是这一切只是她的感受,是错觉也不一定。
她继续说:“不是意外,火是我自己放的,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蜡烛点燃宣纸,宣纸卷上罗帐。”
“然后呢……”陈秉生呢喃出声。
魏舒停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然后?没有然后了……”
“别说了。”陈秉生说话了,他的头埋在魏舒的脖颈间,声音又低又哑。
“别再说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些不是梦,都是真的。
桩桩件件,都是真的。
第16章 还真是瑜城
魏舒没再说话。
沉闷的氛围让魏舒感到很压抑,陈秉生就这样抱着她,她听见了他的心跳,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魏舒正盯着地面发呆,肩膀突然被一股大力一推,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秉生压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要放火?”
魏舒怔住了,刚才她一直背对着陈秉生,不清楚他的的情况,现在才发现这人早已双目猩红。
“你……”魏舒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为什么放火?!”陈秉生又问了一遍。
魏舒皱了皱眉,她的背部贴着地面,一阵阵凉意刺激着皮肤,手腕还被陈秉生拽着,就这力度估计该红了。
她正要说话,就见陈秉生的眼眶里满是血丝,猩红得可怕。
完了,这人要疯!
魏舒心里的警铃还没敲响,唇就被封住了。
可是吻就吻吧,这狗男人还带咬的,魏舒没过一会儿就尝到了一股的血腥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舒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憋死了,这人才放开她。
“为什么放火……”陈秉生吻了吻她的脸,哑声问道。
你是复读机吗?魏舒顿时有些无奈。
这话她根本没法回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放火自杀,所以她只能沉默。
等过了一会儿,陈秉生才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魏舒站在窗口看着夜色,外面的朝阳还未升起,窗外虽然不黑,却什么都看不清。
【宿主,九一有个新的发现】
魏舒指尖动了一下,问道:“我装得像吗?”
【嗯?】
九一有点懵,他没想到话题跳了一个不说,自己还听不懂宿主在说什么。
装?装什么?
“刚才,玩火自/焚的时候。”魏舒扯了一下嘴角,“我没想烧君卿殿,我知道他会来,故意演给他看的。”
【为什么要……】
九一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你也发现陈秉生不对劲了?】
“嗯,一个人的好感度突然飙了78本身就令人奇怪,我回忆了那段时间自己做的事,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问题就出在了陈秉生的身上。”
魏舒说完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有一个新的发现】
“什么发现?”
【他对你的态度不对劲,以往,他不可能这么……温柔】
九一中间停顿了一下,才憋出温柔两个字。
【比如选妃之事,当大臣们连奏上书希望你广纳后宫时,按他的性子,是不会陪着你瞎闹的,一举端了后宫倒是有可能】
【再比如,遇刺之事……】
……
陈秉生在出了君卿殿后便回到了摄政王府,天虽未亮,他却再无睡意。
“我也死了,死于大火,就在君卿殿……”
“不是意外,火是我自己放的,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蜡烛点燃宣纸,宣纸卷上罗帐……”
魏舒的话好像犹在耳畔,这些话语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他耳边,勾起了他的记忆。
他记得——
那晚,月色朦胧,皇宫中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走动的婢女奴才。
“救火啊!君卿殿走水了!”
“皇上还在里面!”
“快去打水!”
“救火,来人啊!”
……
燃烧的宫殿在黑夜里尤为突出,火势在蔓延,青烟直直的冲上,一桶又一桶的水浇上去,就像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殿外突然出现了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他的发丝凌乱,身上还带着血迹,风尘仆仆的样子让人的目光忍不住停留。
奴才们看了两眼后,双腿一颤突然跪在地上,哆嗦着开口:“摄……摄政王……”
男人没有开口说话,明黄色的火光照映在他眼里,映出了满是血丝的瞳孔。
“主上……”身后的风旋眸光一凝,他看到了男人玄色衣袍下的手紧紧的攥紧,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身边是忙着救火的人,一个又一个的人走过。
陈秉生站在那一动不动,许久才传来他暗哑的声音:
“死了好,也不枉我费尽心思……”
民间传闻,那天皇宫中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待那火灭时,整个宫殿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全是废墟灰烬。
史书记载,光熙八年,光熙帝崩,死于大火,留下遗诏,禅让皇位给摄政王陈秉生……
世人皆知,那场大火之后,世上再无光熙帝,再无魏舒,再无……魏挽卿。
……
摄政王府——
夜黑风高,珠帘被晚风吹起,相互碰撞,发出了声响,屋里并未点烛,陈秉生坐在主位上,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他才伸手揉了揉眉间。
又是前世的情景,又是那场大火,每到夜晚,这些事总像梦魇一样,在他的梦里出现。
“死了好……”陈秉生低喃了一声,紧接着笑出了声:“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她死了,你满意了吗?!”
……
自那晚开始,魏舒便很少见到陈秉生,不知道是无缘还是陈秉生有意避开她,总之就是再没见着人。
南朝社会太平,魏舒从批折子这事就能看出来,折子呈上来,翻开一看,全都是屁大点事儿。
一批完折子,她就无正经事可做了。
“承允,摄政王近日都在忙些什么?”魏舒偏头,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承允答道:“摄政王已经离开京城了。”
“他去了哪儿?”魏舒心下失落,皱了皱眉。
离开京城?什么时候走的?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莫名的,魏舒心里感到一阵不爽。
“奴才不知。”
得到一个不知的答案,魏舒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也没在继续问。
这几天,她总感觉自己的时间来不及了。
前世时,她只在位了八年。
虽说可以肯定,她的身份不曾被众人发觉,但是八年间,前四年记忆模糊,后四年她一概不知。
光熙元年,登位,她以守孝缘由荒废后宫。
光熙四年,就是现在。
光熙六年,是陈秉生大婚。
而光熙八年,就是她崩世之时。
这就是她目前掌握的信息主干,还有两年,两年后陈秉生……就该成亲了。
除了这些事,她还回忆了一下南朝所发生的大事。
在第五年,好像有爆发一场大规模的瘟疫……
瘟疫?地点是在哪?魏舒紧皱着眉头认真的想……
好像是在瑜城。
瑜城瘟疫?!
魏舒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从桌案上开始找前几天的折子。
她记得有一个折子上说了有百姓出现寒战怕冷、持续高烧、呼吸困难的现象。
找到折子后,她看了看后面,落笔的正是瑜城太守李约。
还真是瑜城。
第17章 都给朕闭嘴!
难道是瘟疫提前了吗?
她沉着脸把折子扔在桌子上,半响才开口:“摄政王去瑜城了?”
承允低着头,半响没出声。
“承允,朕知道你以前是他身边的人,但是现在你在朕身边,谁是主,你若是分不清,那便从哪来滚回哪去!”
承允立马跪了下去,来自帝王的威慑让他吓软了腿,“皇上恕罪!”
“他是不是去瑜城了?”魏舒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是。”
魏舒冷笑了一声,压着心里的怒火没再说话。
次日早朝——
大臣们无要紧事启奏,提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就等着皇上发话退朝。
谁知魏舒坐在高位,神色莫辨,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
“瘟疫事件,众爱卿如何看?”魏舒突然开口道。
朝中大臣皆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后,面面相觑,“臣等并未听说有哪片地区发生瘟疫。”
左丞相出列,拱手道:“皇上说的可是瑜城?”
“嗯,瑜城太守启奏,瑜城百姓出现了上吐下泻,高热,呼吸困难等状况,朕询问了太医,太医说这是瘟疫的症状。”
魏舒抬眸看了他一眼,想看看这些大臣究竟会怎么说。
“此症状并非瘟疫才有,”一位大臣皱着眉道:“瑜城若是发生瘟疫,消息必定会传出来。可是臣并未听说此事,事情真假,怕是还需再探。”
魏舒眯了眯眼,淡声道:“防患之心不可无,瘟疫之事非同小可,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若此事是真,却来不及控制,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可若此事是假呢?大动干戈采取措施,到最后发现是谣言,引起百姓恐慌不说,还会导致民心不稳。”
此大臣说完后,陆续有大臣出列。
“皇上,此事真假还需定夺,冒然采取措施只怕适得其反。”
“臣附议,瘟疫之事若是在国内传开,只怕会引得百姓恐慌。”
“臣也附议,皇上不妨再等等,看看发展再说。”
一位接着一位的大臣出列,说的话都是反对采取措施,赞成静观其变。
魏舒的脸愈加阴沉,上一世这群人也是这样。
说着无关紧要,静观其变,不放在心上。
后果是什么?
后果是放火屠城!!!
瘟疫前期不被重视,没有得到控制,导致瘟疫大肆蔓延,待朝廷放在心上时,范围已经波及到了全国。
全国上下,各个区域,都有患瘟疫的百姓,那段时间,才是真正的人心惶惶。
各家各户不敢出门,房门紧闭,街上是逃离避难的百姓,随处可见的尸体。
朝廷找不出配方,范围太广,连基本的控制都做不到。
导致了什么?
导致万民涌入京城,跪在皇宫城门口控诉朝廷的无能,这才是真正的民心不稳。
魏舒气急了,她的手握成拳,冷声怒道:“都给朕闭嘴!”
大臣们怔了一下,纷纷沉默了。
“此事朕一定会采取措施,反对无效,不服者,要么把话憋在心里别让朕听到,要么革职告老还乡。”
魏舒眉眼低垂着,脸上面无表情。
“传朕旨意,不允许瑜城百姓离开瑜城,瑜城的城门给朕封好了,私自离开瑜城者——杀无赦。”
“将病患隔离,除医者外,不许其他人靠近,包括至亲。朕届时会派朝廷官员一同前往,对大夫的要求一并满足。若在这种时刻,还有大臣耍官威,那朕第一个摘掉他的乌纱帽!”
“再者,瘟疫之事不可传到其他地域,今日早朝之事谁若是敢向外泄露半分,朕诛他九族!”
朝廷内外寂静无声,对于皇上突如其来的强势,众大臣皆是沉默,有甚者更是脸色苍白。
“臣等遵旨。”众臣跪拜,拱手应道。
……
退朝后,魏舒又陆续下了几道圣旨,待事情确保无误后,才回了君卿殿。
她还记得,前世瘟疫就是持续了大半年后,才最终得到了控制,可付出的代价就是——瑜城被屠。
提出者,乃是摄政王陈秉生。
魏舒咬了咬牙,前世陈秉生提出放火屠城,她根本就没有同意,一座城好几十万的人口,怎么可能说屠就屠?
可是那狗男人根本就不听她的,仗着自己权高位重,硬是把瑜城生生地置身于火海。
屠城后,瘟疫传播的速度慢了下来,后来,她不知道陈秉生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了配方,最终瘟疫得到根治。
放火屠城的是他。
解救苍生的也是他。
屠城后,陈秉生的做法引起了百姓震怒,万人血书恳请皇上赐死摄政王陈秉生。
可她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陈秉生便已经动手了。
写那血书的几万人被全部斩杀!
继瘟疫之后,血再次漫上京城。
……
魏舒顿时觉得胸口一顿刺痛,就像是有虫子在撕扯啃咬,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捂着胸口。
“怎么回事?”她纳闷的皱紧了眉。
过了好一会儿,等胸口不怎么疼了,她才呼了口气问:“九一,瘟疫提前的原因你知道吗?”
【蝴蝶效应,你的一些做法与前世不同,事情就不会和前世一样,有些事可能会提前,也有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知道了。”魏舒应了一声。
她现在比较担心陈秉生,前世有一个记忆片段她想忘都忘不了——
光熙五年,瑜城传来瘟疫爆发的消息,君卿殿内,魏舒阅完奏折,问了一句:“摄政王还未回来?”
“还未。”承允恭敬答着。
“他走了多久了?”魏舒抿了抿唇,轻声道。
“回皇上,一月有余了。”
后来魏舒又等了一段时日,听到下人来报摄政王归来后,她直接摆驾出宫前往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不似皇宫热闹,婢女奴才极少,魏舒一路穿过大门前厅,到陈秉生房门前时,正准备推门而入,却不知怎么的就停住了。
一路心急赶来见他的是自己。
赶到后,畏畏缩缩不敢前进的也是自己。
魏舒沉默了一会,还是抬手敲了两下房门。
“进。”
她推门进去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药味里夹杂着血腥,她面色一凝,沉声问道:“你受伤了?”
心心念念的人此时只穿着亵衣坐在主位上,他的墨发披散着,面色还有些苍白。
见到魏舒后,陈秉生的眸子闪了一下,眉眼低垂着,过了一会儿才轻笑出声,“不劳皇上费心。”
虽在笑,却让人感受不到笑意,语气平淡,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18章 明明我才是皇上
魏舒撑着桌面,闭了闭眼,一时之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她接下来该怎么办?瑜城瘟疫又该如何解决?
她的一些记忆残缺,星星散散,零零碎碎,根本凑不足一条完整的剧情线。
而且每次想起一些事又会面临一个新的疑惑,缠缠绕绕,根本毫无头绪。
瑜城瘟疫事件是她在位八年面临的最大浩劫。
瑜城被屠,万人被杀,场面血腥而又残酷。
魏舒有些无力的垂下了头,前世的她是否有对陈秉生的做法而感到愤怒,感到不满?是否因而关系降到了零点?
她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魏舒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瑜城之事,你这么果断决定,就不怕这是假的吗?你就没有想过,若是假的,你会承受多少压力吗?】
九一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魏舒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我都想起了些什么吗?”
【什么?】
“瘟疫卷袭了全国,朝廷无能,控制不住,万民恐慌,齐跪皇宫门,瑜城被屠,火光都刺得老天眼睛疼,万民上书,血漫京城。”
魏舒说得虽然很慢,但是连尾音都在轻微颤抖。
“你知道吗?我现在一闭上眼,出现的都是百姓流浪街头,满身狼狈,挤在角落里苟且偷生的画面,瘟疫真的不能忽视,哪怕是假的,我也不悔今日的决定。”
“人,最不能心存侥幸。你可以说我草木皆兵,我也不怕朝廷那些大臣背地里说我小题大做,再暗中给我使绊子。”
“一时的心存侥幸,导致一世的万劫不复。九一,朕赌不起。”
她是不敢拿天下人的命来赌。
她只不过是一介女流,女扮男装挑起一国大梁,可说到底还是个凡人。
生于长夜,死于宫火。
重来一世,她怕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
魏舒低下头,眼尾泛起丝丝红色,撑在桌案上的手不自觉蜷缩成拳,散乱的发丝披着,遮盖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绪。
九一没再说话。
其实,魏舒所说的那些,他都知道,且有时候九一也会迷惑,他想知道,孽缘真的值得挽回吗?既是孽缘,又真的可以挽回吗?
半夜,魏舒躺着床上,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
她的手指紧紧的拽着被褥,嘴唇被牙齿咬破,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红,红得骇人。
魏舒坐了起来,双手抱住膝盖,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又做梦了。
梦里全都是红色,鲜血一般的红色。
她看到百姓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眼里毫无生气。
她看到妇女抱着半大的孩子跪在地上,手扯着大夫的衣服哭得满脸泪痕。
她看到了瑜城的城门被锁,火光点燃黑夜的那一刻,响起了拍打城门的声音,夹杂着百姓绝望的哭喊,声嘶力竭,句句诛心。
梦里的她站在城门口外,努力的想播开锁城门的锁链,她想放他们出来,想让他们活着。
告诉百姓,他们的命亦如珍宝,并非草芥,皇城没有遗弃他们,南朝没有放弃他们。
可是最后双手都被摩擦出了血痕,锁链还是半分不动,她只能亲眼看着天被染成红色。
明明是夜,却犹如白昼,一个永生难忘的白昼。
画面瞬转,梦里的她站在城楼高处,城门口满是被官兵押着的人,人很多,她数都数不过来。
随着一句“行刑”声落,她看到垛子手手里的刀毫不犹豫的朝一个人的脖颈处砍去。
魏舒浑身僵硬,她想大声的喊一声住手,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鲜血喷出,血溅得真远啊,会不会溅进皇宫门?
她愣住了。
垛子手没停,手中的刀一下又一下的挥下去。
“住手!都给朕住手!!”
“为什么要杀他们?!”
“给朕住手!再不住手,朕诛你九族!”
魏舒喊着,声音里带着哽咽。
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垛子手依旧在继续,仿佛有一层结界隔在中间。
她在外面,他们在里面,她想去救他们,她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民被杀,可是她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君卿殿内,魏舒坐着,下巴抵着膝盖,她的双目猩红,发丝凌乱,殿外万籁俱寂,凉风吹进,床幔摆起。
良久过后,魏舒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明明我才是皇上,却谁也不听我的……”
陈秉生……陈秉生……
放火屠城,血杀万人。
史书记载,摄政王心狠手辣,草芥人命,及其看淡生死。
果真名不虚传啊,魏舒想着,突然嗤笑出了声。
——————
圣旨颁下,瑜城城门被封,民间传道是瑜城灵力雄厚,朝廷派往官员在瑜城开创灵脉,此事重大,事关国运兴衰,为避免民间俗气沾染神灵,故隔绝外界,暂不与往来。
迷信神灵的百姓深信不疑。
朝廷暗中派大量太医前往瑜城,于此同行的还有朝廷官员。
在朝廷官员眼里,皇上简直是在胡闹,耗费大量人力财力物力,就为了一件情况未定的事,可迫于龙威,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瑜城,一间房内。
房间内的摆设及其简单,一桌一垫一张床,一炉一帘一盏灯。
陈秉生看着摊在桌上的圣旨,圣旨上的话都是关于瘟疫而采取的措施。
他皱着眉看了许久,没错,这是魏舒的字迹。
“摄政王?”瑜城太守李约开口小心的唤了一声。
“嗯?”陈秉生抬眸,道:“皇上既然已经下旨,那便就按皇上说的办。”
“是。”
李约从房间内出去后,陈秉生把圣旨卷起,他轻敲了一下桌子,看了一眼风旋,冷声道:“让太医把确诊为瘟疫的消息传回,瘟疫之事属真,并说瑜城瘟疫开始失控且大肆蔓延。”
风旋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愣,瘟疫不是已经控制住,停止蔓延了吗?
他虽然疑惑,但是也忍住没问,答了一句:“是。”
当瑜城传来确诊为瘟疫且已经开始大肆蔓延的消息时,众大臣们又惊又恐。
早朝,太和殿内的气氛及其压抑,每位大臣都是一脸严肃。
魏舒冷着脸坐在龙椅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明明都已经重视且采取措施了,瑜城瘟疫还是开始蔓延,有些事真的躲不过吗?
“左丞相又何高见?”魏舒的目光转向徐青州。
“臣觉得皇上采取的措施已是极好,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看效果如何。”徐青州出列,低头答道。
魏舒没答话,她转弄着手中的扳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朕记性不好,忘记了。上次说瑜城瘟疫很可能是假,需要静观其变的大臣是哪个来着?”
朝中一个大臣突然跪地,抿着唇不说话。
魏舒冷冷地看着他:“你说,若是朕听你的,静观其变瘟疫会不会已经传到你家门口了?”
第19章 你个狗系统
眼看着这位大臣的脸色越来越白,魏舒轻声一笑。
“朕也不是要怪你,静观其变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些事等不起罢了,事关百姓,就应给予重视。”
“民以食为天,国便该以民为天。”
太和殿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众人被魏舒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他们不敢抬头,或者说没有什么勇气抬起来,只能看着阳光撒入,在地上留下了斑斑点点。
那位大臣垂下眼,拱手答道:“臣……受教。”
……
下了早朝后,魏舒特地去了藏书阁。
她记得藏书阁的收藏量极其庞大,收录着各国各地珍贵的书籍文献,便想着去找找有没有关于瘟疫的相关书籍记载。
魏舒在书架间徘徊,一连翻了好几本关于医药的书,却没有半点有用的记载。
无药可解。
无力回天。
此乃绝症。
这里有的,只是一堆废话。
魏舒皱着眉头,把手中的医书扔回原处,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书册不经摔,几张纸便从中散落了出来。
纸张飘落在地上,她随手捡起来看了一眼,结果目光蓦然顿住了。
魏舒勾了勾嘴角,手指攥紧纸张,喃喃道:“皇宫可真乱啊……”
【上面写了什么?】
九一莫名的好奇让魏舒有些疑惑。
原来她的系统不仅狗,还挺八卦。
“私会信件,”魏舒把纸张叠好,握在手心里,“父皇被戴了顶绿帽子罢了。”
她说完后又低喃了一声:“胆子可真不小,私会信件竟然不销毁,还敢光明正大地夹在医书里。”
【先帝的妃子出轨?】
“嗯。”
九一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又问了一句。
【通过信件你可否能推测出是哪位妃子?】
魏舒挑了挑眉:“想不到你还挺八卦?”
九一沉默了。
魏舒心里暗爽一声,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但是她可不像破系统那么坑人,她仔细想了想,然后暗自叹了一口气,道:“记忆受损,推测不出。”
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怨念,这股怨念也不知道是针对谁。
【……好吧】
魏舒又往书阁内部走,但凡看到书名有趣的都翻开看几眼。
【左手边,棕红色封面,你看一下】
猛然间,九一发了话,魏舒下意识的按他的指示往左手边看了一眼,然后拿起九一所说的书,疑惑地问:“这书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可九一只是显然没想给她答复。
【不知道……单纯觉得封面不错】
魏舒扫了一眼四周书架,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
我信你个鬼!
这周围棕红色封面的书册少说也有上百本,可为什么偏偏让她看这本?
魏舒冷笑了一声,把书扔回去:“你个狗系统,那你自个儿瞅着封面继续看吧。”
谎话说的都如此漏洞百出,当真当她是个傻子。
【……】
见魏舒并不打算去翻那本书,九一只好厚着脸皮再次开了口。
【这本书关乎先帝往事,你最好看一下】
魏舒闻言,轻哼一声,算是来了点兴趣。她翻开那本书,发现书倒是不厚,只有草草十几页。
只是这里面所载,乃是南北国交界之处,有一族居于此,族曰曼沙。
相传此族源于胡人南迁,因战乱流离至此。此族依山傍水,与世俗鲜少往来,族中有王,却不专制,族人之间平等且和乐相处,乃是一方世外桃源………
魏舒看完后,忍不住皱眉。
曼沙?听着很熟悉啊,还有这段文字,好像也是见过的……
她莫名的烦躁起来。
又是这样,熟悉却想不起来,看不透彻。
魏舒眯着眼,语气极其不善:“这关先帝什么事?”
【开乾五年,曼沙族被灭】
【灭其者,开乾帝】
魏舒有些意外,“……父皇?”
【嗯】
她把书放回原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为什么要灭族?”
【开乾五年,南国太子殿下三岁,生辰前夕,开乾帝因不知送何礼物给太子而苦恼。原先的左丞相便上书,说是曼沙族有奇珍异宝,太子殿下得到新鲜玩意儿定会开心,开乾帝闻言大喜,在太子殿下生辰前夕之日便派军前往,意欲得宝。】
【可曼沙族人以此为辱,怎么也不肯交出族宝。双方多次谈判无效,先帝终是大怒,下令灭之】
魏舒眼球四处乱看几下,顿时抿了抿唇,声音有些难以置信:“父皇为拿礼物讨我开心……灭了曼沙族?”
【灭族原因有二,一是为讨你欢喜,二是曼沙族所在之处为南北国交界,交战时进军有诸多不便,那时正是战乱频繁时期,开乾帝此举正好一举两得】
九一说完后,双方都沉默了,整个藏书阁内顿时悄静无语。
唯有门外婢女在照常打扫庭院,扫帚摩擦地板时会沙沙作响。
魏舒的指尖摩擦了一下书册,开口问道:“所以,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
她的声音仿佛梗在喉咙底,又低又哑。
【……对】
这是事实,九一隐瞒不了。
“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说这个?”
【看到那本书,便顺便和你说一下】
“你撒谎,”魏舒语气平静而又肯定,没等九一说话,她又道:“你是在给我提示,你让我看那本书,给我讲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让我顺着这件事往下查。可往下查会发生什么,我也差不多知道了。”
聪明如她,魏舒深呼了口气,试着猜测:“陈秉生乃是曼沙族的一员,对吗?”
九一不答。
那便是真的了。
“所以,我的父皇因为我而杀了他的族人?”
——————
瑜城。
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吆呼声不绝于耳,卖糖人,卖糕点,卖冰糖葫芦……到处都充满着朴实的生活气息。
“飞起来喽!”远处突然传来稚嫩的童声,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手举着纸蝴蝶欢快地跑着。
只是人太多,他又跑得急,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一个黑衣男子身上。
黑衣男人身边的人着急叫了一声:“主上……”
陈秉生先扶住了小孩,等小孩站稳后,他才对风旋挥了挥手,“无妨。”
小孩仰着头看了一眼陈秉生,也许是面前之人气场太强的缘故,小孩当即就白了脸,双手紧张的攥了攥,连带着纸蝴蝶都被他弄皱了。
可是他已经顾不上心爱的纸蝴蝶了,而是低着头嗫嚅开口:“对……对不起…”
陈秉生垂眸,看了一眼孩子手里那被揉得不像一只蝴蝶的蝴蝶,淡声道:“把蝴蝶弄回原样,就原谅你。”
第20章 小模样还挺标致
小孩闻言一喜,大眼睛闪了闪,连忙把手中的蝴蝶展开揉平,揉平后他举着纸蝴蝶向陈秉生笑道:“好了!”
可纸蝴蝶被揉过,再怎么展平,褶皱都还是在。
陈秉生看了一眼,也微微扯出来一个笑容。
“嗯,原谅你了。”
他的嗓音依旧是凉的,没有半点儿人情味儿,小孩却还是高兴,冲着他咧嘴笑了笑后便举着纸蝴蝶跑了。
风旋被小孩灿烂的笑容一时晃了眼,回过神来后讷讷问:“主上很喜欢小孩子?”
陈秉生看也没看他,“不喜欢。”
风旋:“……”
顺着街道一直走,陈秉生的视线偶尔会在一些小玩意儿物品上停留,停留是停留了,却一个都没有买。
风旋正准备问他需要买什么东西,就听陈秉生说话了。
“明日本王回京城,”陈秉生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留在这,按计划行事。”
涉及到正事,风旋面色严肃,拱手回道:“是。”
他不用猜都知道自家主上为什么突然要回京城,只怕是担心皇上着急瘟疫之事,忙着回去说清楚呢。
只是可怜了他一人孤守城池了。
不过,为国为民为主上,他觉得还挺值。
——————
另一边,魏舒坐在龙椅上,眼尾低垂,睫毛投下了一片浅浅的阴影。
过了半响,她才喃喃道:“他肯定恨死我了。”
她真的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生辰,竟然会害得一族被灭。
怪父皇吗?
不,父皇只是为了讨她欢喜,若不是自己任性,父皇不会这样做。
难道怪左丞相?
可讨圣上欢心,夺取利益,只是宦臣的私心罢了。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没有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人与人之间,有三仇不共戴天——一为灭族,二为夺妻,三为弑子。
中其一,便成死敌。
难怪前世是一场孽缘,现在看来,纯属情有可原。
魏舒扯了扯嘴角,喃喃自语:“所以……上辈子我是以死谢罪吗?”
“死了就死了,又回来祸害他做什么呢……”
魏舒盯着远处的珠帘,珠帘随风摆动,她的视线也忽飘忽散。
恍惚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想起了第一次与陈秉生见面的场景。
开乾七年。
书房内很安静,香炉散发着阵阵熏香,屋内熏香缭绕,窗外蝉鸣不绝。
桌案前坐着一个小孩,小孩手握着笔,小脑袋却低垂着,毛笔点在宣纸上,墨水很快就晕染开来,形成了一个黑点。
小孩却浑然不觉,闭着眼打瞌睡打得正香。
“太子殿下!”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小孩猛的惊醒,连忙坐直,假装在认真写字。
秋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太子殿下紧抿着唇,一脸严肃,在纸上认真的写着什么,若不是看到宣纸上晕染开的黑点,秋宴还差点儿就信了。
她憋着笑:“殿下写这么久了,还这么认真,累不累啊?”
魏舒睨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累。”
其实心虚的紧。
秋宴也不逗她了,笑着说:“殿下快别写了,皇上回来了,还给殿下带回来一个伴读,就在外边候着呢!”
魏舒顿时眼睛一亮,立马把笔一搁,站起来就准备跑,但好像又想起来了些什么,她清咳了一声,端起了太子的架子,“好,孤知道了。”
秋宴笑着点了点头,她怎能不知小殿下的心思呢。
她看着魏舒向门外走,这孩子原本还不慌不忙的,可没走几步,到后面步子便加快了,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魏舒走出书房,一眼就看见一个少年双手抱臂,靠在门边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少年偏了一下头,目光正好与魏舒对上,视线碰撞之时,魏舒有一瞬间愣住了。
这个…这个哥哥……真好看。
就是……看着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魏舒立马收回了心思,假装咳了一声以掩尴尬,然后小声开口:“你是孤的伴读?”
少年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了一圈,冷淡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回答,嗓音又冷又淡:“是。”
“孤名为魏舒。”
魏舒正要顺势问一下好看哥哥的名字,话就被打断了。
“陈秉生。”
少年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便皱着眉回了一句,转身就走。
“哎?”
魏舒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走了。她咬了咬牙,立马郁闷了起来,这人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都不想理她!
秋宴走出书房的时候,就见魏舒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树枝戳地面。
“殿下没见着伴读?”
魏舒握着树枝的手一顿,闷声道:“见着了。”
“那殿下觉得怎么样呢?”秋宴歪了歪头,轻声道。
“咔”树枝断了,魏舒小声嘀咕:“小模样还挺标致。”
嘀咕完,魏舒站起来走回书房,秋宴看了一眼她刚才在戳的地面,地上正好写着一个大大的“哼”字。
秋宴看着看着,笑出了声。
开乾八年。
初秋时节,天气转凉,天灰蒙蒙的,见不着太阳,皇宫内的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几位婢女拿着扫帚打扫落叶,目光却时不时瞥向龙玺殿。
龙玺殿前跪着一个人,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外衣,衣服上却满是血迹。
但他的背挺得笔直,面色冷峻,凉风吹来,也未动半分。
龙玺殿内,开乾帝在桌案前批阅奏折,皇后站在他身后,纤细的手指搭在他肩上,不轻不重的捏着。
皇后轻皱着眉,几番欲言又止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挽卿那伴读年纪尚轻,犯点小错误也在所难免。褚贵人也已经惩罚过他了,现在天气转凉,就别让他在外面跪着了。”
开乾帝拿着奏折的手一顿,沉吟一会儿后,正要说话,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父皇!”
魏舒急冲冲的从殿门口跑进来,小脸皱成一团语气里全是着急。
“身为太子,语言冒失,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开乾帝的眉头瞬间皱起。
魏舒抿了抿唇,随即双膝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跪拜礼:“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她站起来后,也不再说话,可是因为年纪还小,情绪控制不好,那些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
开乾帝看了她一眼,想等着她开口,可等了半天,却发现自家傻儿子跟站桩一样的一动不动,还满脸怨念。
皇后笑了一声:“挽卿,你不是来找你父皇吗?怎么不说话?”
魏舒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开乾帝嗤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反了你?朕就说了你两句,你还耍上脾气了?找朕什么事?赶紧说,没事就滚出去,朕看着碍眼!”
要不是他只有这一个嫡长子,他才不想和这个每天到处惹事,毛毛糙糙,扭扭捏捏像个女人一样的傻儿子多说一句话。
闻言,魏舒抬头:“儿臣来告状!”
开乾帝颇感兴趣,放下了手中的笔,看向了魏舒,“告谁的状?”
“你!”
第21章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反了你了!
“嗯?朕怎么了?说来听听。”
“儿臣就是想来问问父皇,为什么要罚陈秉生?只是因为怀疑他偷了褚娘娘的玉佩?”
“仅凭一个奴才的一句我看到了,就定他的罪,儿臣不服!”
“况且儿臣身为太子,君卿殿内什么宝贝没有?陈秉生若是想要,儿臣都给他,他稀罕去偷?!”
呦呵,他的傻儿子好像长志气了。
“儿臣认为一块玉佩远没有一个人重要,玉佩是死的,人是活的。玉佩丢了就丢了,褚娘娘要是心疼,大可来君卿殿找儿臣,儿臣赔给她就是了。”
“赔一块不行就赔两块,两块不行就三块,赔到褚娘娘开心为止,明明可以这么解决的,她为什么要罚陈秉生!!!”
魏舒越说越气愤,根本停不下来。
“最令儿臣失望的是,父皇居然因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就给陈秉生定罪,您根本没有问过他是否做过!”
也不管父皇为何不出声,魏舒义愤填膺地继续说道:“自小父皇就教育过儿臣,未知全貌,不给予判决,父皇自己都忘了!”
魏舒抿着唇,小脸上满是愤懑,他的声音很是稚嫩,说出的言语却十分犀利。
他说完后,龙玺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皇后心里一慌,立马压低了声音吼道:“挽卿,不可无礼!”
开乾帝脸上的笑早就淡下去了,此时他眉眼阴沉,浑身都散发着来自帝王的威压。
魏舒迫于压力,只好跪在了地上,但是背依旧挺得笔直。
“儿臣是知错了。儿臣错在不该对父皇无礼,不该对父皇不敬,但是儿臣所说的,只是在陈述事实。”
开乾帝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只是在陈述事实。”
魏舒没答话,小脑袋微微低垂着,但是还是一脸的不服。
“滚到外面和那个陈秉生一起跪着!跪足一个时辰再给朕起来!”
魏舒怔了一会儿,父皇一直都很疼她的,如今怕是真的气极了。
她正要问陈秉生怎么办,就见母后冲她摇了摇头,快要说出口的话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跪就跪!
魏舒出去后,开乾帝把手中的书册猛地摔在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
皇后一惊,立马放下了在他肩头的手,“陛下!”
“看看你教的好儿子!才六岁就敢告朕的状,再大一点是不是要指着朕破口大骂了?”
开乾帝臭着一张脸,冷哼道。
“都是臣妾的错……”皇后立马跪了下去,一脸痛心疾首。
“……”开乾帝一见她这委委屈屈的样子,方才的气焰立马消了下去。
——————
魏舒走出龙玺殿,一言不发的走到陈秉生的旁边跪着,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却见陈秉生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魏舒闷声道:“哥哥就不好奇挽卿为何会在这跪着?”
陈秉生不答。
魏舒又说:“哥哥若是好奇,挽卿就告诉你。”
陈秉生仍是不答。
魏舒:“……”
她偏头看着陈秉生,眸子里有些幽怨,但是在瞅到他身上的血痕时,她的眼里快速闪过愤怒。
“哥哥,他们用鞭子打你了?是褚娘娘还是父皇?我这就……去替你讨回公道…”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秉生打断了。
“别说话。”
魏舒小嘴一瘪,半响后才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
天色愈加阴沉,风也越来越大,两人的衣衫被吹得微微摆起。
魏舒的目光瞄了好几次陈秉生身上单薄的外衣。
最后目视前方,严肃道:“哥哥,我有点热,我的衣服……”给你穿。
“我不冷。”
魏舒:“……”
跪得久了,魏舒觉得自己的膝盖都麻了,麻了过后是一阵针扎般的疼,她略微皱了皱眉。
但是一想到陈秉生比她跪得更久,况且身上还有鞭伤,肯定比她更疼,她的心里就越加难受。
“哥哥……”魏舒小声唤了一句。
见没人答应,她又说:“你疼吗?你是不是很疼?挽卿给你呼呼吧,母后说……呼呼就不疼了。”
魏舒见她不答,正想给他呼呼,陈秉生却猛的往后倾了一下,像是在躲毒蛇猛兽,语气更是冷若冰霜:“离我远点!”
魏舒怔了。
……
“秋宴,哥哥他是不是讨厌孤,他不想理孤,还让孤离他远点……”
魏舒坐在主位上,小声问着,声音里还带着几丝细微的哽咽。
秋宴轻微叹了口气,想来殿下那伴读,话甚少,小小年纪就成了个闷葫芦。
“哪儿的事啊!他对谁不都是这样吗?他不喜说话,也不喜别人触碰,殿下有看到过他与谁亲近吗?”
看到魏舒眼里欲落的泪花,秋宴急得连忙哄着。
“真的吗?”魏舒眨巴眨巴眼睛,摸了一把脸。
“当然,殿下有什么好气的。”
魏舒正要说话,窗外就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她的手指猛地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外面……”
秋宴佯装叹气:“下雨了呢,都下了好一会儿了。只是殿下刚才在暗自伤心没注意,这可怎么办?陈秉生被鞭子打了,打了会有伤,伤口被雨淋会化脓,他还跪了那么久……”
秋宴还没说完,魏舒就猛地站起来。
“诶,小殿下,你要去哪?!”
魏舒不答她,拿起斜靠在主位旁边的油纸伞就往外跑。
雨下得很急,淅淅沥沥,滴在朱红的屋檐上,顺着屋脊流下,在地上汇聚成一股一股的流水。
天灰蒙蒙的一片,皇宫城被笼罩在其内,犹如被困在笼里的兽,无处挣扎,也无法挣扎,像极了这座城里的人。
龙玺殿前,雨淋湿了陈秉生的衣服,一并冲刷了他身上的血迹,血混着雨,在他身下,汇成一片暗红。
他的墨发全湿了,雨水从他的发梢流下,流过高挺的鼻梁,流过紧抿的嘴唇,最后顺着下颚没入衣襟。
细微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伴随着雨敲打在油纸伞上的嘀嗒声,陈秉生有些恍惚地眨了一下眼,却没有抬头。
下一刻,他感觉雨好像被隔绝了,嘀嗒声移到了他的上方。
透过雨,他看到了魏舒模糊的身影。
“哥哥。”
陈秉生隐约间听见了一道声音,声音有点小,在雨声中,更是几不可闻。
他没听清。
你说什么?
陈秉生的嘴唇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哥哥!”魏舒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
这次陈秉生听清了,他的身体抖了一下,缩在衣袖中的手猛地握成拳,眼眸也垂了下去。
他开了口,但许是很久没有出声,声音有点哑还带着颤音。
魏舒听到他说:“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第22章 偷偷的去
陈秉生的话语被淹没在雨声中,魏舒举着伞的手紧捏着伞柄。
听到这话,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法言语的委屈。
泪花也浮出眼眶,模糊了她的眼睛。
过了半响,魏舒才开口,软糯的声音里染上了哭腔:“……不能。”
陈秉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哭了?”
“没有。”语气中的倔强显而易见。
陈秉生不再说话。
在灰色的雨幕中,一切都显得模糊,雨中,龙玺殿前,两道小小的身影若隐若现,一个跪着,一个站着。
他们的上方,是一把油纸伞,一把棕色的油纸伞。
魏舒很小的时候,自见到伴读哥哥的第一面起,就知道他不喜说话,也不喜与人接触。
她刚开始也以为伴读哥哥对谁都这样,冷若冰霜,孤傲冷僻。
直到后来,她才发现,伴读哥哥也会主动与人说话,也是会笑的。
只是那个人不是她,她也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魏舒也忘了,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因为她根本不想记起。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九一看魏舒神色莫辨,就知道她又想起了一些事,怕宿主禁不住打击,他尝试着开口。
【宿主?】
“……嗯?”
【你又想起了什么?】
“小时候的事。”魏舒垂下了眼帘,“以前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理我,现在明白了。”
九一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
【你知道刚开始他对你的好感度是多少吗?】
魏舒正要开口问,门口却突然走进一个人,看清来人,她一时之间愣了伸。
“你……回来了?”
再次见到陈秉生,魏舒自己都说不清是想见到他还是怕见到他。
就好像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渴望着见到阳光,却又怕阳光的热度灼伤了自己。
“嗯,”陈秉生应了一声,迈步朝她走过来,指腹捻了一下她的耳垂,低声问:“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语气同她初来时一样,一如既往地温柔缱倦。
魏舒微愣,抬眸看着他。
陈秉生见她半天不答话,皱了皱眉,“嗯?”
魏舒动了动嘴唇,可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过了一会后,她抬手轻轻圈住了陈秉生的腰,把整个脸埋进他的怀里。
陈秉生正要说话,就见怀里的人突然抬头,然后吻上了他的唇。
“哥哥。”魏舒呢喃道。
“记得小时候我也是这般唤你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般唤你?”
低垂着眼眸,过了一会才开口:“你再唤一遍。”
“哥哥。”
“嗯,”陈秉生吻了吻她的嘴角,“我在。”
魏舒听明白了,他说的是“我”,而不是“臣”。
“没有不喜欢,你想如何唤我都行。”
……
【你要去瑜城?】
九一十分惊讶。
“嗯,”魏舒点点头,“不太放心。”
这次陈秉生回来已经向她说明了情况,她也知道瑜城瘟疫并没有扩散得像他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但是她不知道陈秉生假传消息的用意何在,仅凭一句无事没法让他真的安心。
她总觉得,瑜城瘟疫之事不简单。
虽然她只是个女扮男装的假皇帝,但是她在位一日,便应担一日的责。
天下百姓,四海生灵,她不能不顾。
“我早就想去瑜城了,只是皇城不可无人守着,我若离开,再加上陈秉生不在,无人在上面压着,丞相大人恐怕得翻天。”
魏舒又补充道:“我其实是在等他回来,他回来,朝中才能太平。”
【若是陈秉生不同意你离开,你出皇宫城都难】
九一毫不客气的泼着冷水。
如今陈秉生的势力范围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广,连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承允都是他的人,魏舒还有什么瞒得住他?
恐怕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陈秉生的控制范围内。
魏舒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出去很难,但是现在还不急着走,让我先去拜访一下丞相府。”
过了好一会儿,她压低声音又说了一句:“当然,是偷偷的去。”
夜深人静,丞相府内侍卫众多,分布在府内各处夜巡,静谧的夜里时不时响起佩剑撞击金属的声音。
一道黑影从墙外翻进来,刚落地,便靠着假山躲在侍卫的视线盲区。
黑衣人极小声的开口:“九一,发挥你作用的时候到了。”
【……什么?】九一料定没有好事。
“帮我看看侍卫都在什么地方,顺便给我规划一下怎么走才不会被抓到。”
果然,无语是真无语。
九一沉默半响,为了不想让宿主觉得他只会报剩余话语权,他还是老老实实发挥自己的剩余价值。
通过九一的帮助,魏舒终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丞相府的藏书楼。
可一到地方,却发现这里的正门已锁,朱红色的锁链锈迹斑斑。
魏舒看了好一会儿,轻微皱起了眉,心中满是疑惑。
按理来说藏书阁作为放置书籍文献的地方,平时进出的人应该不少,可是为什么要锁起来?
况且看锁链上面的铁锈,年头应该不短。
难道这里面锁着什么东西?
魏舒轻笑一声。
“九一?会不会开锁?”
【……不会】
好吧,意料之内。
魏舒叹了口气,没再问。
她抬头看了一眼藏书楼的屋檐,紧接着一跃而上,跳上屋顶后,弯下腰去掀开了瓦盖。
魏舒一路顺着屋顶掀开的洞口进了藏书楼,可她刚落地,就被扬起的灰尘扑了一脸。
魏舒:“……”
这是有多久没打扫了?
她从怀里拿出烛台点上,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四周。
这丞相府的藏书楼不似皇宫里的那般宽大奢侈,但是却有着不一样的韵味。
那刻在石壁书架上的花纹古朴纯真,每一本书都排得整整齐齐,那种整齐近乎变态。
魏舒走到离她最近的书架,发现书架上的书不论是大小规格还是颜色深浅,几乎都一模一样。
“这是有强迫症吗?”
魏舒举着烛台,迈步往内走,前几日在皇宫的藏书阁,她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瘟疫的解决方案,但是在前世的记忆里,她好似记得有人与她说过——可以去丞相府的藏书楼看看。
她虽忘记了声音的主人,却记得原话。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挽卿,瑜城瘟疫之事可大可小,你不妨去丞相府的藏书楼看看。”
女人停顿了很久,“当然,是偷偷的去。”
魏舒走了一圈,有点明白那人为什么要让她来这。
因为丞相府的藏书楼里显然都是医书,竟然是连一本杂书都没有。
锁着这个楼,楼里却只是一堆的医书,徐青州到底想干什么?
瑜城瘟疫,究竟是突发还是有预谋?
电光火石间,魏舒好像有了一点线索。
第23章 “九一版”导航
若是人为,那人肯定十分了解她的脾性,知她小心谨慎,在得到瘟疫消息时不会立即采取行动。
上一世时,的确如此。
前世的魏舒太过理性,瘟疫消息传来时,她虽有所重视,但一心扑在核对事情真假上。
因为只顾静观其变,反而促使瘟疫蔓延。
这一世她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做法,那么那人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管是突发还是人为,瑜城此行,她都非去不可。
藏书楼里书册太多,魏舒已经来不及查找了,她思索半刻后停下了脚步。
“九一,我今晚就动身去瑜城。”
【今晚?不是说不急吗?】九一捉摸不透魏舒的想法。
他已经发现,现在的魏舒不比来时,不论是脾气秉性,还是思虑考量,她似乎……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
“现在急了。”
【暂且不提是否出得去皇宫城,就算你出去了,就不怕男主把你逮回来?】
无论如何,九一还是要劝说她。
魏舒想了想,有所猜测:“他不会,左丞相尚在朝中,他脱不开身。”
九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回话。
【你是低估了陈秉生的能力,还是低估了他对你的情意?】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且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魏舒闭了闭眼,“你现在告诉我,他刚开始对我的好感度为多少?”
九一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很低对吧?”魏舒有些释然地笑了笑,她已经做好了听到“0”之类的答案。
她继续说着,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不在乎。
“负值是肯定的,或者比我想象的……”
【负一百】
魏舒的话嘎然而止,她愣了好一会儿。
“……看来是我高估了。”
——————
瑜城因开创灵脉之事,百姓都倍感自豪,大街小巷洋溢着热闹氛围。
他们虽然不能出城,但无人闹事,看起来一派祥和。
而在瑜城的西南方,因为远离了市场的喧哗,所以也没有多少人居住,只有几个村落星星散散的坐落着。
村门口走进两个人,二人皆为女子,只是带着面纱遮盖了各自的容颜,给人一种神秘之感。
“患者在这里?”黑色衣裙的女人率先开了口,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一股冷意。
“正是。”身后的女人微微俯身。
村子里看起来毫无人迹,各家各户的房门紧闭,朱红色的木板门也因为经过多年风雨的侵蚀,早已褪了色。
屋檐的角落里更是布满了蜘蛛网,到处都是掩不住的萧条。
这里俨然是一个空村。
黑衣女子仔细看了看,淡声问:“人都被清走了?”
“不是,这个村子十几年前便无人居住了。”
“为何?”
“传闻……是有邪秽。”
二人来到村子内部,突然听到一座庭院里传来了一声声微弱的呻吟,还夹杂着人的说话声,她们立马停下了脚步。
黑衣女子看了一眼合上的大门,一跃而起攀上墙头,眯着眼睛观察里面,另一名女子则紧跟其后。
庭院里躺着很多人,粗略一扫大概二十几个,男女老少皆有,他们个个都面色潮红,额头上冒着虚汗。
在他们之间还有着几个拖着药箱的大夫。
而角落里,有一个人双手抱臂,靠在石柱上。他闭着眼,怀里抱着一把佩剑。
黑衣女人眸子眯起,她认识这个人。
那是风旋。
她盯着风旋,没有第一时间转移视线,风旋皱了皱眉,突然睁开眼睛,二人直接对视,风旋面色一凛。
“走!”黑衣女子冷喝一声。
风旋没有立刻追上去,反而勾了勾嘴角。
看来鱼儿已经上钩,好戏要开始了。
……
瑜城是一座古城,南国第一任皇帝登基时就已存在。这里原本被叫做鱼城,可虽叫鱼城,却因常年缺水,根本没有鱼。
后来不知是南国的哪一任皇帝在此微服私访,深觉此名俗气且与这座城不相符,便把“鱼”改成了“瑜”。
瑜城的大多数百姓倒是以制油纸伞为生,所以这里也是著名的“伞乡”。
除了伞以外,瑜城最出名的就是青楼了,据朝廷统计,瑜城的青楼数量在南国三十六城中最多。
此外,瑜城崇尚一夫多妻,一个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
这种风气更是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
若要问瑜城最有名的青楼是哪一个?人人都会回答:那自然是“花满楼”。
花开名动天下,满时可搂人心。
黎明前夕,朝阳向人间撒入第一束光,光折射映在红栏玉侧,屋檐上的红飘带随风飞舞,这里娇笑声、戏谑声双向混杂,好不热闹。
一个人影翻跃至二楼,“咻”的一声钻进了一间屋子。
魏舒撑着膝盖喘气,缓了半天后终于缓过来了。
真是r了狗了。
她离开丞相府后,本来打算立马赶往瑜城,但又怕陈秉生担心,恐会横生事端,还专门写了封信让人转交给陈秉生。
可谁知道她才离开还没半个时辰,这陈秉生的人就来了。
要不是有九一在,就他们这般穷追不舍,她可能早就被绑着回了皇宫。
但是计划还要进行,魏舒只能日夜兼程,一路躲躲藏藏、跌跌撞撞,最后终于在夕阳西下之时赶到了瑜城。
随意翻进这里,终于摆脱了追踪,可是……
魏舒看了看四周,不禁皱起了眉。
这房间的熏香味儿怎么这么重?熏得她都快要吐了。
她抬眼打量着四周,看到白玉桌上放着不少果盘糕点,还有几只小巧玲珑的酒杯。
那红色的珠帘后俨然是一张床,床幔随风摇曳,她只瞥了一眼,便看到凌乱的被褥,再配上这满屋子的怪异熏香。
魏舒在这屋子里闻到了一股风尘的气息。
她眨了眨眼,有些没愣过神。
这他喵的是什么鬼地方?!
关键时候还是要找“九一版”导航,魏舒深知这个道理。
“九一,这是哪?”
【青楼】
九一友情回答。
魏舒觉得自己要裂开了,她整张脸的表情更是变幻莫测。
她瞪圆了眼睛,四下仔细看了看,下意识重复道:“……青……青楼?”
第24章 这男的是不是瞎?
魏舒转身就准备走,她一刻都不想在这地方多待。
【别出去,外面有很多人,都是陈秉生的人,数量比刚开始多了一倍】
九一的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威胁。
魏舒顿住了:“那怎么办?”
【这个房间现在没人,两个办法,第一个,躲起来,就躲在这】
“不行,这个房间现在是没人,可是等会呢?”
“这既然是青楼,那等会有人进来会发生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魏舒直接否绝。
【还有第二个办法,右转】
魏舒向右边转了一个身,看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女子衣服。
“怎么?”魏舒皱了皱眉,似有不好的预感。
【根据宿主的长相、气质等多方面综合判断,你穿女装不会太差,看到旁边的梳妆台了吗?再画个妆,定然不会有人认得出】
魏舒:“……”
破系统说话一贯没什么语气,魏舒一时之间判断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只是想坑她。
………
早晨的街道有些清冷,各家店铺才刚刚开张,有一座楼却异常热闹,酒香自楼内悠然飘出,窜遍了大街小巷。
楼外站着几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她们各自蒙着面纱,可面纱薄如青丝,依稀可见女子那姣好的容颜。
“客官进来看看呀!”
“来啊!”
“让奴家好好伺候官爷~”
二楼的一间房内———
魏舒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想砸镜子。
迫于形势,她还是选择了换上女装。
可是她刚才挑了半天,都没找到满意的,这里的衣服要么薄如轻纱,要么颜色异常鲜艳。
她实在是受不了,哪个都不满意。
【怎么挑件衣服和挑你的后宫一样磨叽?闭眼随便抓一件就好了】
九一有点看不下去了。
魏舒兀自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这都哪跟哪?
合着这系统还记得她当初选妃的那档子糗事呢!
但是埋怨归埋怨,魏舒最后还是采取了九一的意见,随便抓了一件就往身上套。
她把头发散下来,看了一眼铜镜后,就出现了刚开始那一幕。
九一沉默了半响,其实他猜测得也没错。
魏舒本就面容姣好,只是常年女扮男装,刻意模仿男子行事与言语,又有皇帝这个身份,所以才让人从未将她与女子联系在一起过。
可如今换上女装,模样倒是不错,魏舒挑的衣服是一件红色的衣裙,款式也算保守。
她的长相本就偏清冷,气质也因为做皇帝久了而让人觉得冷冽。
因此,魏舒只要不出声,模样还是挺能唬人,就比如现在,可她只要一说话就破功,尤其是和九一说话。
九一深有感触,魏舒那形象崩得很彻底。
【眉眼太凌厉了,你画一下眼妆】
魏舒绷着一张脸,吐出两个字:“不会。”
她前世今生,无论哪一世,都没有做过这些无聊的事情。
【我教你】
“你会?”魏舒暗自嘲笑九一的夸口,“你为什么会?”
唬谁呢?
【看多了就会了】
魏舒:“……”
她将信将疑地按九一的指示草草勾勒了一下眼形,顺便描了一下眉。
可魏舒本身眼尾狭长,眼皮极薄,生来便透着一股薄情味,这么一画,更是半点女人味都无,反倒衬得更加中性偏男气。
算了,这形象看来是改造不过来了。
魏舒更是九一见到的第一个严重表里不一的人。
【会变声吗?我教你】
魏舒心下一暖,没想到九一这么周到,还能记得她因为自小训练,声音颇为中性的嗓音。
但随即察觉不对,她的手顿了一下,“你怎么什么都会?”
【听多了就会了】
魏舒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的,又是从哪里听的,但是她现在也没时间问。
正好梳妆台上有一个面纱,也给她省了不少麻烦,魏舒随手捞起来一条,带上就准备出去。
【等等】
九一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怎么了?”
【胸口过平】
魏舒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的确……是飞机场,平平的,可……
魏舒:“……!!!”
老娘不需要那东西!
想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要不是没这个,那岂不是早就穿帮了?
否则那没什么大用的裹胸布能有多大能耐?!
“我不需要!”说完,魏舒就拉开门出去了。
刚打开门,扑面而来的胭脂水粉味儿熏得她有点反胃。
这么个鬼地方,她不明白那些男人怎么这么喜欢来。
难道待久了,这鼻子不会出问题么?
花满楼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厅,供客人们饮酒玩乐,正中间还有一个舞台,青楼女子在表演才艺。
女子的娇笑声,男人的戏谑声,还有促急的琵琶声,各种声音通通钻进了魏舒的耳朵里,让她有一种误入盘丝洞的感觉。
她顺着侧栏下楼,刚好路过一个女人搀扶着一个醉酒的男人上楼,男人的目光自看到魏舒后就不动了,眼里的痴迷显而易见。
“美人儿~”男人挣脱开身旁女人的手,转头朝魏舒扑了过来。
“哎,客官……”女人着急的唤了一声。
!!!
魏舒第一反应就是震惊,震惊过后就是想吐。
这男的是不是瞎?放着那一个好好的前凸后翘的女人不要,要来扑她这个不男不女?
魏舒不说话、冷着脸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男人扑到一半便看到了她眼内的冷意,下意识地停了脚步。
“美人儿生气了?”男人指着她笑,大着舌头说:“美人莫气,若是美人不愿意,本公子也不会强求。不过美人给本公子啵儿一个作为赔偿如何?”
一口一个“美人儿”喊得魏舒脸都黑了。
女人打量着魏舒,突然搀住男人的手臂,道:“公子刚才不是想跟烟儿玩吗?怎么一见姐姐就不要烟儿了?”
“我要~“男人眯着一双眼,意识有些模糊了:“我要你,怎么,怎么会不要你呢……”
名叫烟儿的青楼女子搀着男人继续往上走,走了几步后,烟儿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魏舒。
“姐姐也上来吧,烟儿正好有事想和姐姐谈谈。”
魏舒和她对视了一眼,轻微摇了摇头。
烟儿笑了笑,对着她无声的说了一个字。
魏舒:“……”
第25章 灵魂至高无上
最后魏舒还是跟在他们后面又上了二楼。
等那个叫作“烟儿”的女子把男人安置好后,她便带着魏舒去了另一间房。
好巧不巧,正是魏舒第一次误闯的那间。
“姐姐穿了我的衣服,”烟儿指了指魏舒身上的衣衫,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
魏舒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毕竟偷衣服这种事是第一次做。
都怪九一。
九一:“……”我躺着也中枪?
魏舒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静观其变。
烟儿也没在意她说不说话,而且径直走向梳妆台:“姐姐过来吧,你现在这样子,可不像个姐姐呢。”
魏舒说话了,出口的俨然是一道甜美的女声。
“哪里不像了?”
烟儿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你刚才对着我说‘胸’?难不成是有什么丰盈的秘诀要与我分享?”
“我……”
烟儿一时有些语塞。
她一眼便看出魏舒定然不是楼里的姑娘,甚至还觉得她的身量行为有些像男子。
如今看来,倒是她走了眼。
“姐姐恕罪,烟儿方才误认为姐姐是男子……”烟儿十分窘迫。
魏舒也是尴尬住了,只好装作不在意地一笑。
“我自小便这样,身量高,肩宽,平胸,眉眼也长得太过锋利,没有一丝女人味。父母担心我日后嫁不出去,自小就不喜我,加上家境贫寒,他们便把我送到了青楼。”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
“因为刚到这里,不熟,误入了房间,便穿了你的衣服。”
魏舒的语气拿捏得很好,清冷的声线没有融入一丝感情,就像是在说一件旁外之事。
九一一边为她鼓掌一边心说信你个鬼。
不愧是皇帝,唬人真的是一愣一愣的。
烟儿有些愧疚的低了头:“对不住。”
“无妨。”魏舒扶起了她。
过了一会儿,魏舒又道:“我……真的很像一个男人吗?”
烟儿想说“是”,但又怕伤着姐姐的自尊,犹豫了半天也没开口。
魏舒顿时明白了。
得,费半天功夫都白搭,女扮男装久了还真就掰不过来了。
想来陈秉生每日对着她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还能心有涟漪也是难得。
烟儿见魏舒低垂着头,以为她是真的伤心了,连忙安慰:“没事的,姐姐你过来,烟儿帮你上妆,这样看上去就不像男人了。”
魏舒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不擅长这些,九一又是个不靠谱的,这个女子正好解她的燃眉之急。
她走过去坐下,摘了面纱,烟儿看了她一眼,愣愣道:“姐姐的五官很是精致。”
“多谢夸赞。”魏舒只当她是应承,客气道。
烟儿拿起旁边的梳子开始为她打扮,两人倒是一来二去聊起了天。
从对话中,魏舒才得知烟儿今年竟然才十六岁,家住瑜城,父母早逝。
现如今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为了不让他们饿肚子,她才来了这里。
在瑜城,女子的地位要低很多,在男人眼里,她们只是床头的玩物,很少会得到尊重。
可是烟儿当初除了来这里,再无其他选择。
想来也是个为了生计奔波的苦命人。
烟儿替魏舒上好妆后,丝毫没有受到刚才谈身世的影响,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她左看右看,紧接着又皱了皱眉。
魏舒看着烟儿转身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两个包子,刚想说明自己不饿,谁知烟儿就开了口。
“姐姐可以把这个塞里面。”
魏舒:“……”
成吧,一个两个都揪着她的飞机场不放。
一番打扮之后,烟儿很满意的笑道:“姐姐还是很漂亮的。”
通过从认识到现在的交谈,魏舒对烟儿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她是一个善良心软的姑娘,便也客气了起来。
“谢谢。”
“不用客气,”烟儿笑了笑,想到魏舒刚来,便又开导了她几句。
“姐姐刚来到这,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但姐姐不需要害怕,日后习惯便好”
“我们名声虽差,但到底也是为了讨口饭吃,与寻常人做工赚钱无异的。”
魏舒看着这个在开导自己的姑娘,半响才开口:“你真的不在乎吗?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
“在乎。”烟儿垂下了眼。
魏舒明白了,不是不在乎,只是不能反抗。
生活所迫,无能为力。
“我对你的评价你想听吗?”
“嗯?”烟儿抬起了头,有些意外。
“你的灵魂是至高无上的。”
魏舒想了半响,作出一个中正的评价。
——————
魏舒最后终于出了花满楼,她回头看了一眼。
楼阁红栏依旧,喧哗吵闹声半分不减,明明这和她看到这座楼的第一印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魏舒走在街道上,街道上人熙攘攘,热闹非凡,可她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座城给她的印象并不算好,尤其作为一个在现代待过的人,男人三妻四妾的风气让她更加不喜。
全国三十六城,虽说三妻四妾的人不少,但是像瑜城这样崇尚男尊女卑的也不多见。
她记得南国思想比较开放,有些城内的女人与男人平等,享受着与男子一样的待遇。
每一座城都有不一样的气质,这是他们对先祖的传承。
魏舒往前走着,迎面走来两个带着面纱的女人,一个黑衣一个白衣,擦肩而过的瞬间,魏舒与那黑衣女子的目光一对上,两人立马就偏开了目光。
往前走了几步后,魏舒突然停下脚步。
那双眼睛没来由地熟悉,她应该是见过的……到底是谁?
半响过后,魏舒终于想起来了。
“徐若嫣……她来这里做什么?”
那黑衣女子走着走着,蓦然回首。
徐若嫣的身后是奔流的人群,刚才擦肩而过的人早已消失在人海,可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眉眼像极了。
她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小姐?”焚香疑惑的叫了一声。
“无事,走吧。”
第26章 世道不饶人
“主上,”侍卫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犹豫了一会,“人跟丢了。”
陈秉生掀了掀眼帘,黑眸里看不清情绪,怀里的白猫突然叫了一声,他捏了捏猫的后颈,淡声问:“跟到哪儿丢的?”
“花满楼……”侍卫的声音更小了。
“青楼?”陈秉生挑了挑眉。
“……是。”侍卫答道。
陈秉生摆了摆手,侍卫见状立马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陈秉生伸手拿起桌上的纸,纸上不过寥寥几个字——
有事前往瑜城,勿念。
落笔挽卿。
————
魏舒在瑜城大街小巷上晃荡了一圈,直到远处天边一抹橘色的线逐渐下移,夜幕降临。
天上已经有零零散散的星光,而在街上,灯笼点了起来,点点橘光照亮了行人的脸庞。
魏舒穿梭在人流里,看着人来了又回。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名为落寞又羡慕的情绪。
要知道,皇宫可没有这么热闹。
在等级森严的皇宫城里,奴才婢女安守本分,唯唯诺诺,唯恐做错了事丢了性命。
现在仔细回想,魏舒才发现:皇宫城里的人几乎没有笑过。
她每天行走在皇宫的各个角落,可谁见了她都是恭敬的行礼,脸上满是畏惧。
魏舒知道他们怕她。
进了皇宫门就如同进了一个牢笼,自由被限制,人心也在笼里慢慢被岁月吞噬。
魏舒自己也笑不出来,她不喜欢那里。
皇宫太大了,也太冷了。
那里三十二座殿,只有她一个人,偌大的皇宫,也只有她一个人,她的亲人……一个都没了。
魏舒皱了皱眉,收了情绪。
她又沿着街走了几步,突然停在原地,面色隐隐有些僵硬。
过了半响,她才咽了咽口水,小声叫了一句:“九一……”
【嗯?】
九一看魏舒情绪不稳,以为她是又想起了什么,刚想安慰两句,就听到了一个更小的声音。
“我……我没带银子。”
【……】
魏舒有点崩溃,她走的时候太急了,压根就忘了带银子的事,刚才她也是突然想起来的。
没银子她今晚住哪?
没银子她吃什么?
哦,她忘了,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
唉,没有钱……寸步难行。
【卖色吧】
“滚。”魏舒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
夜色越来越深,魏舒走到街道旁边的一条小巷,借着街道微弱的光找到一处角落坐下。
她坐下后,背靠着墙,轻微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后,她猛地坐直,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眸亮了亮,伸手探入衣襟,扯出来一个包子。
她正要往嘴里送,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魏舒一转头,就和一双眼睛对上了。
!!!
她被吓了一跳,后来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一个小孩。
小孩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眼睛却很有神,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半天。
小孩的视线落在魏舒手里拿着的包子上,看了一会儿后他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里,紧接着又伸出来。
魏舒正疑惑,就见小孩朝他摊开空空如也且脏兮兮的小手,歪着头露出很是疑惑的模样。
“好奇怪哦,为什么我掏不出包子?”
魏舒:“……”
你要是掏出来那才怪了。
她飞快的转动大脑努力措辞,正想和小孩解释解释,就听小孩恍然大悟般的开口:“我知道了,因为我是男孩子,所以掏不出包子,原来女孩子胸前鼓鼓的是包子啊!”
“不是……”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啊人类的幼崽。
魏舒挣扎着想解释一下,结果刚开口就愣了,她忘了变声,现在这雄雌莫辨的声音怕是会把人送走。
为了不吓着小孩,魏舒短暂犹豫后,还是用了九一教的那种甜美的女声。
“女孩子胸前鼓鼓的不是包子哦,那是……”
是什么?
魏舒卡了一下,她自己好像也答不上来。
最后她只能结巴着开口:“我…我能掏出包子是因为我提前把包子放那里。”
小孩疑惑:“为什么要放那?”
魏舒眨了眨眼:“怕包子冷啊。”
九一: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能力,不扶墙,就服你。
“哦……”小孩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魏舒手里的包子,很快就偏开头移开了视线,小小的一团,可怜兮兮地缩在了墙角。
小孩的视线转移得很快,可是魏舒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艳羡,她便又从胸前扯出一个包子,在小孩面前晃了晃。
“我有两个,分你一个。”
小孩抬头,大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魏舒笑了笑,点点头,“真的。”
“谢谢夫人。”小孩扬起笑脸,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魏舒:“……别叫夫人好不好?”
把她叫的像个大妈。
“……好。”
小孩正要伸手拿,魏舒的手突然往后缩了一下,小孩拿了个空,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失望。
魏舒急忙解释:“不是不给你,你的爪爪不太干净,就这么抓着吃,很容易生病,我喂你吧?”
小孩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爪爪,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姐姐。”
诶,这不就对了?小孩子就是聪明!
魏舒掰了一点包子递到他嘴边,正要夸奖几句。
就见小孩嚼了嚼包子,开心道:“夫人,夫人,包子好好吃!”
魏舒:“……”
算了,叫就叫吧。
反正自己这身衣服,的确像是个已婚妇女。
魏舒又喂了他一口,看着他脸上满足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笑道:“你今年几岁了呀?”
“四岁了!”
四岁啊…魏舒的笑容僵了一下,才四岁,这么小……
世道不饶人,竟是连孩子都不放过。
此时正值初秋,天气转凉,巷子夜晚的风有点冷,而另一边则尽是喧嚣,吵闹声隔着一堵墙都能传进他们的耳朵。
魏舒悄声往前挪了几步,远处的光照在她的身上,也照进了她的眼睛。
她转头看了小孩一眼,放柔了声音:“到我身后来。”
第27章 小小怜惜,不过尔尔
小孩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立马到她的身后坐好。
看小孩乖乖走了过来,魏舒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没再说话,只是仰头望着天空发呆。
在这处显得阴暗角落的不远处,静静站着两个人,正是魏舒上午遇到的那两个女人。
晚风吹起了徐若嫣的衣摆,她的身后是灯火阑珊,繁华喧嚣。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她旁边走过,她却旁若无人,目光一直望着不远处坐着的人。
那个她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人。
“小姐,那是……皇上?”焚香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太确定。
先不说她从未想过皇上会来瑜城,光是皇上会穿女装这件事就足以惊掉她的下巴。
不过不得不说,皇上扮上女装后倒也有模有样,照样养眼得紧。
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家小姐在街上游荡的缘故。
“是他。”徐若嫣点点头,目光却未错开半分。
她说完后,沉默了一会:“想办法给他送些银子。”
“是。”焚香心念一转,立马明白了徐若嫣的用意。
夜色越来越深,喧闹的街也逐渐安静,魏舒的耳边只剩风声和小孩轻微的呼噜声。
本该安稳睡一觉,休养生息的,可魏舒却有些难以入眠。
“九一,古代的天上有星星诶。”魏舒企图跟九一找点话题。
随便什么,只要能解解乏就好。
【嗯】
破系统显然没有get到她的点,只是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声。
魏舒不管他的敷衍,继续道:“在现代,可是很难看到满天星星的。”
“那时候我就想啊,总有一天,我要和我喜欢的人一起找个能看到满天繁星的地方定居,与他共白头,度余生。”
她停顿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陈秉生愿不愿意,如果愿意的话,我其实可以邀他一起。”
【他会愿意的】
魏舒嗤了一声。
她和陈秉生之间还有灭族之仇呢,那人又怎能肯呢?
这么一想,魏舒的心口突然一阵抽痛,她抬手揉了揉,不甚在意的开口:“你以为你是他?你说愿意他就愿意?”
九一沉默了下去,没再答话,魏舒也没了再开口的兴趣。
————
摄政王府一贯冷清,晚间的灯光更是昏暗,只有几处地方点了稀疏灯火。
一个黑影从墙头翻过,快速闪进了一间屋里,屋里熏香缭绕,安静至极。
黑衣人对着珠帘的方向站定,恭敬地拱了拱手。
“主上。”
“怎么?”珠帘后传来了陈秉生冷淡而又慵懒的声音。
“徐若嫣已发现患者藏匿处。”
“嗯,”陈秉生示意他继续说。
“奇怪的是,她发现后,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在街上游荡了一天。”
黑衣人抬眼看了一眼珠帘后,陈秉生斜靠在塌上,一手支着头,听到此话后,眸光闪了闪,“跟着她。”
“是。”
黑衣人正要拱手退下。
陈秉生却又出声了,声音依旧寡淡。
“你好像并没有把本王的话放在心上。”
黑衣人愣了愣,还未说话,陈秉生就漫不经心开口道:“本王是否说过,你见了我无需拱手行礼,更无需称我为主上?”
“说过……”黑衣人嗫嚅开口。
陈秉生轻笑出声:“所以你就是这么听话的?”
“嗯?子约?”
……
翌日一早,魏舒睁开眼,刺眼的光让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大腿和手臂传来一阵酸麻,她低头看了看,那个小孩在她的怀里躺了一夜,此时睡的正香。
本来刚开始是分开睡的,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挺远,魏舒顶多就是坐在小孩前面为他挡风。
但是晚上夜凉,小孩子天生就比较怕冷,被冻得蜷缩着,浑身都在抖。
她心尖一软,就把人捞过来了。
魏舒阖眼,先动了动腿,麻意顺着腿筋爬上脊柱,她皱着眉头,努力忍着不发出声音。
等腿不怎么麻了,她才垂眼看了一眼那孩子。
小孩睡得很沉,很安稳。
她蜷起手指,慢慢地的把手抽出来,然后再把小孩轻轻地放在地上。
【你就这么走了?】
九一突然出声倒是把魏舒吓了一跳。
“不然呢?等他醒了,说句早上好再说句再见?”魏舒平复好心情,反问道。
九一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看着魏舒走时还向包子铺讨了两个包子留给小孩,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你还挺善良的】
魏舒的舌尖抵着唇齿,她挑了挑眉,过了一会嗤笑了一声:“你的声线能改变吗?”
没等九一说话,魏舒又道:“冷冰冰的机械音一本正经的说我很善良,真的很欠打。”
【……】
九一恨自己刚才没咬断舌头。
魏舒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给个包子罢了,不算什么。”
若论善良,她一个背了灭族之恨的罪人实在是不敢当。
小小怜惜,不过尔尔。
魏舒不再和九一讨论善良不善良的问题,她更需要知道的是下一站要去哪。
昨日在街上游荡了一天,她本想着从百姓的日常交谈中打听到一些关于瘟疫的事,结果瑜城百姓好像并不知晓此事,谈话间就没有出现过“瘟疫”“病”之类的词眼。
这种现象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压下了消息,另一种就是瘟疫波及范围小。
当然,她肯定比较愿意相信后者。
魏舒知道自己不能在瑜城久待,先不说朝中会不会乱,她自己首先是要乱了。
她担心瑜城瘟疫最终会演变成像前世那样,也担心左丞相暗地里搞小动作,更担心陈秉生不顾一切亲自来瑜城寻她。
平添麻烦的事,她不想再做了。
既然刻意留意了一天也没找到有用线索,那么他们只能转移地区了。
魏舒略微沉吟了一会,垂眼睛看了一眼腰间的荷包,那里面鼓鼓的,装满了银子。
其实这事儿说来还挺奇怪,她去包子铺要了两个包子放到小孩旁边后,就被旁边一家卖纸伞的小摊主叫住了。
那摊主满脸急色,说有人给他报信说家里出了事,他要急着赶回去,所以请魏舒帮他守摊。
他家出了什么事魏舒不知道,但是看摊主急得眼眶都红了,她犹豫了片刻后,就同意了。
凡事图一个轻重缓急,她偶尔助人为乐一下,也无妨。
守摊期间,魏舒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除了后面来的那个姑娘——
第28章 你猜到了什么?
“这些伞,我都要了。”
那位姑娘只草草讲了一句话,便大手一挥把所有的纸伞买了,也不管价格如何,留下大把银子就走。
魏舒被她这一顿操作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道为何,她莫名有一种千金一掷的感觉,就像是现代霸总眼睛一闭抛出一张百元大钞就上了公交车一样。
难道这就是富豪的一贯操作?
魏舒表示有被冒犯到,她摇摇头,不想再幻想了。
说到底,是她一个身无分文的人不配。
等到摊主回来后,魏舒才回过神来,她像刚才的姑娘一样,把银子全都推到摊主面前,两人面面相觑了好几秒,魏舒才解释了一番刚才看到的神操作。
那摊主见伞全卖出去了,大喜过望,银子直接分了魏舒一半,还贴心的找了个荷包装起来。
魏舒刚想说不需要这么多,摊主便发了话:“谢谢你了,这些银子,你务必拿着!”
魏舒:“……”
奇了怪了,这是天上掉馅饼?
空手套白狼也不过如此吧?!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魏舒也懒得深究,便收下了银子。
思想回笼,魏舒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去偏一点的地方看看吧,偏僻的地方……往往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行】
魏舒打听过了,瑜城偏远村庄不多,但其中有一座村子就颇为奇怪。
坊间传言,那座村子邪异的很,住进村的人家,往往住不到一年,整个家庭就会支离破碎,基本死的死,伤的伤,无人能够安稳。
渐渐的,这个村子就落得了一个鬼村的称号,瑜城百姓都认为村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甚至有“进村就会被邪秽沾染”的说法,大家都怕会落得个惨不忍睹的下场。
大约在十年前,村子就已经不住人了。可前几天,分明有人看到鬼村鬼村,亮起了灯,幽幽几盏。
定然是有人进去了。
问过的人都告诉她:不要进鬼村。
旁人或许会怕,但是魏舒可不会。
她好歹是当过皇帝的人,又来自现代,接受的教育不是神鬼理论,而是科技文明。
鬼这种她坚定觉得不存在的东西,她不会怕。
魏舒有时候在想,鬼这种虚渺的东西,或许还不及人来得可怕,一切诡异邪秽的背后,要么是人为控制,要么是自然因素,鬼神只是挡在前面的盾罢了。
神鬼无惧,人心难防。
等她问好路后,仔细一盘算,才发现这鬼村离她还有一段距离,要是她施展轻功,倒是可以快点。
但是如今她不能用轻功,陈秉生的人还在找她,她若穿着女装还施轻功,那就太过扎眼了,很容易暴露。
没办法,魏舒只能迈着两条腿,累死累活的走着。
只是这越走人烟越稀少,可能是因为鬼村凶名在外,连带着它周围的地方也无人敢去。
这里四处都是杂草,压根就没有通向鬼村的大路。
魏舒凝神打量着四周,在树林边发现了一条狭长的弯路。
弯路是被硬生生开辟出来的,路两边横生过来的树枝都被利剑斩断,地上还有人的脚印和辄痕,弯路极窄,只能容忍一个人一个人的通过。
她想起那老伯说过的,鬼村前几天又进人了,至于进的是什么人,没人知道。
“费尽心思开辟一条弯路,前往人人畏惧的鬼村,九一,你说……谁会去呢?”魏舒勾了勾嘴角,她有了猜测。
【你猜到了些什么?】
“那倒没有猜到具体,只是推测。”魏舒伸手摸了摸树枝被利剑斩断的地方。
“树枝被利剑斩断,每一剑都十分锋利且干脆利落,他们其中,定有习武之人。”
“可你说,习武之人不用轻功,跑来开路?”魏舒笑了笑。
“他们之中还有普通人,而且应该不少,不然习武之人一人抓一个施展轻功也能运过去。”
【为什么不来回多运几次?普通人既然多,习武之人也不会少】
魏舒扯了扯嘴角,一脸明了,“因为普通人还有不普通的地方。”
她蹲下来,指了指弯路两侧边缘的辄痕。
“看到了吗?车辄碾过,证明那些人中有行动不便的人,只能靠推车运过去。”
“在瑜城的普通人,行动不便,且数量不算少。”
魏舒低声喃喃:“除了得瘟疫的人,没有其他可能了。“
【得瘟疫的人为什么要运到鬼村?】
九一来了兴趣。
“因为鬼村偏僻还没人敢去呀,在一定程度上就控制传染源了。想必背后的操纵者的目的可能也是为了不想让瘟疫蔓延,只是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
“当然,以上也只是推测,事情怎么样,还是得看了才知道。”魏舒皱了皱眉,继续理着思绪。
她顺着弯路一步步往前走,路两边的树枝时不时会刮到身上,等走出弯路,魏舒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狼狈。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出了弯路,也不野草丛生了,路也有了。
原来没路的只是前半段路程。
魏舒正要往前走,远处却突然传来马的嘶叫声,她心念一动,立马闪到了树后。
马蹄敲打在碎石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
“没路了?这奶奶的是什么鬼地方?!”一道粗哑的男声顿时响起。
“停——!”
魏舒借着树林阻挡,偷偷望向那边,大概看清了状况。
是四个穿着小厮服饰的男人,一个骑在马上,三个站在两旁,马套着缰绳,身后拉着一辆板车。
她的视线往后移,看清后,瞳孔猛地一缩,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颤抖了一下。
板车上坐着三个女人,女人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嘴还被布条封着,她们的头发凌乱,身体正在不受控制的一直在抖。
“不知道啊!”一个男人对着旁边的树狠狠的踹了一脚,烦躁的问:“都说了不是走这,谁知道你们东绕西绕绕到哪去了?”
骑在马上的男人跳了下来,看了看魏舒刚才走过的小路,说:“这有路,就是太窄。”
“两个办法,一个是原路返回,一个是不要车和马,一个一个走出去,选一个。”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开口:“走吧走吧,一个一个走出去。”
最后面的一个男人冲板车上的女人喊:“没听见还是怎么着?还不赶紧滚下来?等着老子扶你们啊?!”
声音十分粗哑,语言粗鄙至极。
让他拖起来的青衣姑娘发丝凌乱,嘴边已经被布条摩擦出了红痕。
她的眼尾发红,眼内却没有泪水,也没有一丝畏惧,而是彻骨的恨意和掘强。
男人看着她,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嘴上还骂骂咧咧着。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看老子?!”
第29章 我不善良的
女人们的身体抖了一下,颤颤巍巍的伸出了脚,想从板车上跳下来。
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身体自由受到限制,她们的动作放的很慢。
粗哑男一时不耐烦,直接扯着她们的衣服把她们粗鲁地拽了下来。
“啊!”女人们摔在地上,惊呼了一声。
“这些娘们真是娇气!”另一个男人把她们拖起来。
“呦,”他把最后一个女人拖起来后,突然叫唤道:“你看这娘儿们,她居然这么看着我?哈哈哈哈。”
其余两个女人吓得一直在打颤。
而其它男人却满脸戏谑与玩味,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戏。从马上下来的男人皱起了眉,却没有说什么。
男人的力气本就大,再加上没有刻意收敛,青衣女人的脸很快就肿起来了,她扯了扯嘴角,偏过脸继续盯着男人,眼里满是倔强的讥讽。
男人像是被她眼里的讥讽刺激到了,他脸上闪过暴怒,接着猛得扯开青衣女人嘴上的布条,一手拽着女人的头发,逼迫女人后仰。
“你在讽刺我?你一个下贱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讽刺我?”
青衣女人无所畏惧的看着他,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因为你下、贱。”
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咽喉低吐出来的。
男人愣了一会,怒极反笑:“我下贱?”
他突然发力,一把拽过女人,俯身看着她的眼睛:“那劳资就下贱给你看!”
青衣女人察觉他要干什么,眼里闪过瞬间的惊恐,男人没有放过她眼里的情绪,他的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这就怕了?”
他的手慢慢附上女人的衣服,眼里满是玩味的戏谑:“晚了!”
身边传来其他男人的哄笑。
魏舒袖中的手握成拳,她红着眼,呼了口气就准备冲出去。
察觉到她要干什么,九一冷冰冰的声音难得起了波澜。
【魏舒,不要救!】
似是带了点急慌,九一第一次失控,也是他第一次叫了魏舒的名字。
但还是迟了,魏舒哪里还能听到他的话,她已经从树后蹿了出去。
九一看着魏舒决然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发愣。
别救……
魏舒施展轻功冲过去,内力悄然在手掌间运转。
男人的手已经扯上了女人的衣服,青衣女人眼里的光在一片一片的破碎。
她仰着头,眼尾发红,泪水堆积在眼眶,却倔强地不肯流出来。
魏舒看得气极,气得她心口发疼,她冲过去一掌拍在了男人的背上,力道强劲而又狠厉。
“滚!”
男人没有防备,立马闷哼了一声,倒退了几步,紧接着吐了一口血,他的瞳孔睁大,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
魏舒猛地从他的腰间拔出佩剑,剑一出鞘,阳光照下,反射出了一道冰冷的光。
另外几名男人面色一凝,利剑纷纷出鞘,却还未做出下一步动作,就被魏舒一剑封了喉。
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渗进土壤,地面逐渐变为殷红。
魏舒提着剑,眼睛像是冲了血,红得骇人,她一步一步走向被他拍了一掌、现在躺着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
“下贱?”
她垂下眼,舌尖抵着唇齿,缓缓吐出两个字,语气格外凉薄。
男人惊恐的往后退,血不受控制的从口里流出:“别…别杀我……别……”
魏舒看着他惊恐万分的样子,笑了一声,手里的剑随之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剑锋划入皮肤,在男人脖子上留下了浅浅血痕。
她转头看向青衣女子,歪头轻笑道:“杀了他好不好?”
“……好。”女子迟疑了一下,随即眼神中那半分惊恐也转化成了狠厉。
“你来?”魏舒一挑眉,边说着边把剑柄转向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面上冷漠至极,其中的厌恶难以言说,她握上剑柄,毫不犹豫地挥剑斩向了男人。
利器划入血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大股鲜血喷出,不少喷到了青衣女子身上,可她此时已经全然忘记了害怕,满心都是杀之后快的释然。
看着面前男人的惨相,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拭去了脸上的血迹。
男人倒地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性命会终结在他一向看不起的女人身上。
“多谢。”女子的手略微有些发颤,她看向魏舒,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魏舒没答,她看向另外两个女人,她们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缩在一起。
看到魏舒看向她们时,目光不自觉地躲闪了一下。
魏舒没有错过她们眼里的惧意,她愣了一会后,哑然失笑。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展现恨绝的模样,没想到竟是吓到了别人。
待女人们顺着弯路离开后,魏舒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鲜血流了满地,她脚下这片土已经变成了殷红色。
魏舒阖上眼,紧皱的眉间堆积着一股郁气。
她刚才其实没想过杀他们,她本来只是急着想拍开那个男人。
可是当她的手握上剑柄的那一刻,什么都变了。
她在那一瞬间失了神志。
她想划开他们的喉咙,想看着鲜血喷出,想看到那些人的眼神逐渐溃散。
当这一切发生的,她的心里诡异的出现了近乎变态的快感。
魏舒知道自己变了,明明刚开始看到死人头都会怕,可是现在她已经能眼都不眨的杀掉四个人。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魏舒呼了口气,想了想,忽然问:“破系统,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九一没有答话。
魏舒屈指捻了捻手指上的血迹,见破系统许久不出声,微微皱了眉,又忽得舒展开眉眼,她又道:“怎么,对你家宿主失望了?没想到刚被你夸过善良的人会眼都不眨的杀了四个人吧?”
【不是】九一出了声,可语气生硬,冷漠至极。
魏舒只当他是安慰,继续轻声道:“其实我不善良,我不善良的。”
“我的善良只建立在我看得顺眼的基础上。所以他们的行为与认知,我看不惯,什么男尊女卑?女人天生下贱?这简直就是谬论,荒谬至极!”
【这个朝代,风气自是如此,你又能改变什么?】
“我是皇帝,我说了算。”魏舒抿了抿唇。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刀架在脖子上的身份还有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