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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全文阅读

作者:非10     如意事txt下载     如意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8 拒绝

    “这句话,可是贵府长辈让许姑娘传达给本宫的?”

    许明意摇了摇头。

    “这只是晚辈一个人的猜测而已,今日有此言,亦只是出于同郡主交好多年的立场。”

    事态尚不明朗之前,她不欲让长公主误将镇国公府扯入这场皇室纠葛之中。

    长公主闻言看着神情不似作假的小姑娘,眼角眉梢露出了些许漫不经心的笑意。

    “本宫向来不理府外之事,至多是叫御史台的那帮人觉得不顺眼些罢了。其余的,似乎也没有可能会得罪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更不必说是叫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却偏又不曾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来污蔑本宫了。”

    “不曾留下线索,无非是觉得即便贾隽之当真是长公主所杀,也无法真正定得了您的罪。所以,此事只是个幌子罢了。”

    许明意看着长公主,问道:“不知殿下可知,近日外面皆在传您因此事急怒攻心之下已经病倒了?甚至还传言,宫中派来的太医寸步不离地守着您。”

    病得这般严重,病故便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且不会叫人觉得有任何异常。

    听出她话中之意,敬容长公主袖中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这个小姑娘当真大胆……

    可皇兄怎么可能——

    皇兄再如何谋划什么,又怎么可能会要她的命?!

    这些年来,虽说也称得上胆战心惊,她处处谨慎提防,但不过是怕那个秘密暴露而已……即便皇兄有所怀疑,可她并未做出背叛皇兄的事情,怎会至于让她的亲兄长对她起了杀心?!

    敬容长公主下意识地不肯相信,亦不敢相信这个猜测。

    见她眼神变幻着,许明意一时未再急着多说,留给了对方足够的思考余地。

    此事她仔细思量过了许多次,次次皆清楚地意识到,若想阻止接下来的事情,绝不是单凭她一人之力能够做到的。

    她所知道的有用的内情太少了,也根本无法越过长公主将手伸到长公主府中来做任何动作。

    而倘若不将狗皇帝的动机弄明白,即便这一次侥幸阻止了,定还有第二次,且不知下一次动手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出现——

    而眼下看来,这份动机,恐怕长公主并非全无察觉。

    先前那名叫蓝竹的面首,当真是查不出任何异样,还是说,是长公主不肯去查?不想打破某种自认还算安稳的局面?

    她知道,在事情未到那一步之前,要让一个人突然接受那个在朝臣面前护短了自己十几年的兄长要杀掉自己这一事实,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别说是长公主,即便是她这个已见识过那位陛下真面目的外人,在初触及到这个真相时,都因过于震惊而很难忍得住不在心里骂上一句“这还是人吗”。

    归根结底,但这件事情若想做成,必须要有长公主的配合。

    退一万步讲,即便不肯配合,至少也要让长公主有足够的警觉来面对接下来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殿下近日所服之药,不知可是宫中来的太医开的方子?”许明意继而问道。

    敬容长公主看向她,不答反问:“有何问题吗?”

    “有问题。”许明意答得直截了当。

    “难不成药中有毒?”敬容长公主的眼神里看不出情绪,但显然已经没有了起初那份闲适轻松。

    “现在确实没有。”许明意道:“但其中一味有助眠效用的药所用分量极重,此药制成香丸熏之便可使人安眠,连日服用之下,会叫人变得嗜睡,白日里精神不济,夜中更是会睡得极沉。依殿下所服分量,夜里说是昏迷的状态恐怕也不为过——”

    上一世因她的“嗜睡症”,镇国公府也没少四处求医打听,这味昙枝草,最先是她从一位郎中口中听来的。

    相较于西域的长眠草,此药对人身体的损害小之又小,但因珍稀少见而并不常用。

    可这位太医既开了这味药,便不可能不知道此药的分量该如何把握。

    “许姑娘看了本宫的药方?”敬容长公主眉心微动。

    若如此大胆,于镇国公府,可不是好事。

    “晚辈怎可能看得到殿下的药方。”

    许明意神色如常地解释道:“不过是方才晚辈带来的丫鬟不慎撞到了替殿下熬药的婢女,药罐碎裂之下,我那丫鬟从药渣中察觉到了不对,因忧心殿下身体,才将此事告知了晚辈而已。”

    敬容长公主无声笑了笑。

    “那还真是凑巧啊。”

    现下想来,凑巧的事情似乎不止这一桩。

    “左右不过是叫人睡得熟了些而已。”她有些浑不在意地说道:“许是太医有意替本宫调理睡眠,故才将药下的重了些。”

    “或是如此。”许明意并不反驳,只是道:“可人在昏迷的情况下,对周遭发生的事情皆会一无所知,如此之下,难免就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但她隐约感觉到了,长公主似乎并不想和她好好说话。

    果然,接下来敬容长公主的态度更加明确。

    “许姑娘多虑了,本宫这长公主府,可不是纸糊的,谁想进来便进得来。”

    许明意微微垂下眼睛。

    这话就不必接了。

    府中有没有别有居心之人,这位长公主殿下显然比谁都要清楚。

    “倒是许姑娘,不,应当是镇国公府才对——”

    敬容长公主轻声说道:“镇国公府可比我这区区长公主府要招眼得多,论起提防小人,贵府才更该多上些心。”

    许明意心绪微动。

    这是在提醒他们镇国公府吗?

    选择在此时提起,难道说,长公主所面临的难题,与他们镇国公府有相似之处?

    他们镇国公府是在某方面成了皇帝心中的威胁,可长公主拿什么威胁皇帝——总不能是拿这一府可以貌美杀人的面首吧?

    “殿下可知对症下药一说?”

    压下心中起伏,当务之急,许明意还是相对直白地多说了一句:“若有相应症结出现,便不可讳疾忌医,更不能心存侥幸,认为这病并不打紧。”

    敬容长公主含笑道:“本宫身体如何,本宫自是清楚的。许姑娘的好意提醒,本宫记下了。”

    许明意听懂了。

    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她插手了。

179 金贵的二哥

    “本宫有些乏了,待会儿药膏送到,交给下人就是。”长公主随后掩口打了个哈欠。

    许明意唯有起身行礼。

    然在要退出去之时,抬起头来看向了长公主,道:“皎皎曾对我说,她这辈子即便不嫁人,也半点不担心日后,正是因为有殿下您陪着她,护着她。”

    乍然听得此言,敬容长公主有些怔然。

    她感受得到眼前这个小姑娘想要帮她的决心之重。

    但这件事情,倘若真到了那一步,并没人能帮得了她。

    至于皎皎……

    长公主复杂地笑了笑。

    她何尝不想一直护着这丫头,她这些年来之所以这般谨慎,为的就是这个啊。

    可皇兄当真就如此不放心她吗?

    “皎皎倒难得眼光好了一回,也很走运,竟交到了许姑娘这个好朋友。”

    那丫头挑的那些面首,她瞧着都不怎么像样。

    “这丫头的脑子里装不下这么多东西,是以,无论日后如何,今日之言,还请许姑娘都勿要同她说起。”

    听得这句交待,许明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但也只能点头应下。

    “晚辈听阿葵说,有一味药可解长公主所服之药的药性,可叫人保持清醒。待晚辈回府之后,便会使人将此药送来。用与不用,由殿下做主便是。”

    许明意最后说了一句,福身退了出去。

    外间冷风扑面而来,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从来不想当什么救世主,也不曾自以为是到觉得自己可以随意去做主旁人的人生。

    从始至终,她的初衷只是想借着自己重生的这一点先知,来帮皎皎留住她的母亲、这世上对皎皎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

    可随着事态的深入,她渐渐发现此事并非是她能够掌控得了的。

    而在将事情剖明之后,长公主仍拒绝她插手,不愿同她深谈此事,这便注定了她没办法再去单方面的强求太多。

    她知道,每个人皆有自己的思量,而长公主的顾虑她无从得知,是以也无法判定这是对是错,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但无论如何,还是希望她今日所言能够有些用处。

    她想,应该没有哪个母亲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

    若这件事情的内里纠葛,的的确确不是她可以插手的,那便希望长公主可以在认清现实之后,及时想出应对的办法。

    许明意一路心情沉沉地回到了玉风郡主的居院。

    “怎才回来!这蛋汤我都做了整整三盅了,你再不回来,这整个院子里的丫鬟都要被本郡主的手艺给喂饱了。”

    听得好友的埋怨之言,许明意笑笑道:“你在炉子上热着不就成了,作何还非要重做?”

    “那味道能一样吗?我好不容易下厨,可不想这味道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玉风郡主拉着人坐下,吩咐丫鬟赶忙将东西端了过来,催促着许明意“快尝尝”。

    许明意送了一勺进口中,道:“太甜了……”

    “就你事多。”玉风郡主哼了声。

    但见许明意嘴上说着太甜,还是一勺勺地往嘴里送,直将一盅汤喝了个干干净净,玉风郡主心情颇好。

    “皎皎,谢谢你,暖和多了。”许明意笑着道。

    上一世,皎皎为她暗中做了许多,她却始终未能再见皎皎一面,也没机会当面亲口道一句谢。

    而这一次,她却未必能够帮得了皎皎。

    “一碗汤而已,也值得你道谢?”玉风郡主瞥她一眼,语气矜傲地道:“你若真喜欢,下回来,我还给你做就是了。”

    说起来,许昭昭未免也太幸运了些吧,这天下可没谁有这等福气呢。

    但是,能同许昭昭做朋友,她的运气也不差就是了。

    “对了,上回你可有给那吴好看回信?”玉风郡主又关心起了好友的终身大事。

    “自是回了。”

    “这么快?”玉风郡主瞪大眼睛,“你都回了什么?”

    这个不开窍的,怎不先找她这参谋参谋呢,毕竟她可是这方面的能手啊,放着她这个资历深厚的军师不用,许昭昭还能不能行了?

    “就是寻常回信而已啊。”许明意说着,心中莫名有些发虚。

    说了整整两页废话,这回信……好像也不那么寻常了?

    咳,甚至现下想来,她这样一封信送过去,吴恙不再次回信似乎都很难收场。

    说起来,信送出去也有十来日了,吴恙应当就快要收到了吧?

    ……

    京中天色阴沉,两千里之外的宁阳城,此时亦正被雨幕笼罩着。

    细雨中,一名少年在定南王府大门前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了身后的随丛。

    门人连忙举着伞迎了上去。

    “世孙怎也不打把伞,换乘马车……便是急于办事,也不能冒着雨啊……”

    “无妨。”

    少年大步踏上石阶,英朗的面孔之上挂着细密的水珠,愈发衬得眉似墨染,肤白如玉,却也叫一双本就清冷的眼睛更添了几分冷意。

    唠叨的门人一瞧那双眼睛就不敢再多说。

    仆从一路小跑着跟在少年人身侧撑着伞。

    回到院中,吴恙抬手将湿了的鸦青色披风解下,递给一旁的小厮阿圆。

    这时,书房里走出了一道身影。

    “二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七八岁的男孩子胖乎乎的,刚换下一颗门牙,说起话来仿佛漏风一般。

    “你怎么在这儿?”吴恙看一眼胞弟,边往里间去换衣。

    “来找你下棋啊。”吴然抬脚就要跟进去。

    吴恙想望天。

    这下的哪门子的棋,赢得太快对方就要哭鼻子,分明是叫他哄孩子玩还差不多。

    且还是哄男孩子——

    吴恙走到屏风后,接过阿圆递来的干净衣袍,道:“去外头等着。”

    吴然“哦”了一声,吐吐舌头走了出去。

    都是男孩子,换个衣服便是被他瞧见又能怎么样啊,二叔说的果然没错,这世上最金贵的东西就是他家二哥了,别说碰一下了,连多看一眼都不成呢。

    往后给他娶了嫂嫂,总不能也这样吧?

    吴恙很快换好了衣袍走了出来。

    吴然已经叫人摆好了棋盘。

    然而此时,只见岁江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

    “公子,有京城传来的信。”

180 敷衍的二哥

    说话间,岁江将怀中的书信取了出来,双手递上。

    见竟有两封,吴恙心中一提,顿时就觉得自己可以多想一想了。

    一封定是父亲的回信,那另一封……

    会不会是许姑娘的?

    少年一边觉得自己想太多,一边却又压制不住内心的期盼。

    直到将信接过,看清了其中一只信封之上“吴世孙亲启”那一行熟悉的字迹时,一颗心骤然稳稳落下之余,脑海中更似一瞬间炸开了无数绚丽烟火。

    见少年眉眼间有着溢出的笑意,吴然好奇又讶然地问:“二哥,是谁来的信?”

    吴恙轻咳一声,掩去异样,答道:“父亲——”

    看到父亲来信二哥竟至于高兴成这般模样吗?

    吴然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年纪尚幼,想法简单,当即只期待地催促道:“那二哥快拆开念念父亲都说了什么。”

    他也是识字的,读些简单书信不成问题,但父亲给二哥的信里,定然不止是家事,或还有其它正事——那些正事多半不是他这个小孩子该知道的。

    所以父亲来信,除非是单独给他的,其它的皆要让二哥来念。

    吴恙在一旁的椅中坐下,将其中一封信拆开了来。

    虽说这并不是他真正想立刻拆开来看的那封,但为了能尽快将弟弟打发走也只能这么做了。

    “父亲问你可又长高了——”

    吴恙飞快地扫过信纸,挑了同吴然有关的来念。

    “自父亲离京之后,我长高了半指呢!”吴然挺直了身体答道。

    “父亲说,要你好好做课业。”

    吴然乖乖点头,等着自家二哥接着往下念。

    然而却见自家二哥朝他看过来,道:“既如此,现在便回去做课业吧。”

    “……?”

    课业来的太过突然,吴然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二哥手中那显然字迹密密麻麻的信纸。

    父亲就说了这两句同他有关的吗?

    况且——

    “二哥,咱们还没下棋呢。”

    吴恙看向他:“连父亲的话也不放在心上了?”

    突然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吴然险些傻眼:“可……”

    可父亲也没说让他看到信之后就立即去做课业啊,他寻思着这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吧?

    但对上自家二哥那双平静的眼睛,男孩子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出口,只能道:“可我今日的课业已经做完了……”

    吴恙微微皱眉,正色道:“你如今才学了多少东西?便开始替自己每日设限了?在吴家子孙这里,没有今日该做多少课业,端看你想学多少了——”

    吴然面露苦色。

    端看他想学多少?

    这还用说吗?

    ——他当然是一点也不想学啊。

    但这样讨打的回答断是不能说的。

    可说到底,吴家又能出几个像二哥这样自幼刻苦样样出色的子孙啊。

    但谁让二哥有说这话的底气呢。

    身为家中榜样,二哥说什么都有理就是了。

    “二哥,那另一封信是谁的啊?”吴然横竖不想走,磨磨蹭蹭地问起其它。

    “我在京城的……一位好友。”

    一旁的小厮阿圆有些疑惑。

    是他的错觉吗?他方才竟觉得他家公子在说到“好友”二字时,语气似乎都不自觉温柔了许多?

    “二哥在京中结交到朋友了?”吴然好奇地问。

    且还是好友呢,二哥这么挑剔,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得了二哥的好友?

    急着看信的吴恙再次皱眉。

    这臭小子的话怎么这么多?非得逼他将人提出去?

    “别磨蹭了,快回去。”

    吴然兴致恹恹地“哦”了一声。

    “真想下棋,明日再来找我——”见男孩子那难掩失望的背影,吴恙难得良心发现补了一句。

    吴然这才一扫失落之色,急着敲定此事:“那我明日一早就来找二哥可好?”

    “嗯。”

    见碍事的弟弟终于离去,吴恙立刻起身去了内间。

    人刚在桌边的椅中坐下,信纸已经被拆开了来。

    见足足有两张信纸,皆写得满满当当,少年冷清的眉眼顿时熨帖起来,像是隆冬雪天里喝到了一碗热汤,从里到外都是暖洋洋的。

    “对了二哥——”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吴恙动作极快地将信纸倒扣在桌上,按在手下。

    去而复返的吴然见此一幕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又没有千里眼,二哥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且二哥那模样,突然让他想到了他在学堂里偷吃东西被先生发现时的情形……所以,二哥是在偷看什么了不得的来信吗?——这位好友,是正经的好友吗?

    “你怎么还没走?”吴恙强忍住掀桌子的冲动。

    这个弟弟究竟能不能好了?

    相较之下,许姑娘的弟弟就让人省心多了——

    吴然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方才忘了同二哥讲,今日我过来,二叔托我同二哥借两本书来着,说是只有二哥的书房里才有的。”

    “知道了,待会儿我让人给他送去——”

    “……”吴然张了张嘴。

    可是他还没说要哪两本书啊?

    二哥这么敷衍真的没问题吗?

    吴然想说些什么,但迎着自家二哥赶人的目光,到底没敢再多呆,点了点头:“也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也好”。

    听着这兄弟二人迷惑的对话,阿圆格外觉得摸不着头脑。

    “在外头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吴恙吩咐道。

    阿圆点点头,那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一时间更严重了。

    只是看个信而已啊,竟也需要把风吗?

    且他在帘栊旁这一守,便守了足足近半个时辰。

    阿圆甚至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家公子已经睡着了——

    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偷偷转过头往内间看去。

    只见少年人依旧坐在那里,信显然已经看完了,此时手里拿着一片银杏叶正细细打量着,甚至笑得露出了一排漂亮整齐的白牙来……

    阿圆震惊到表情扭曲。

    这……还是他家公子吗?

    一片叶子罢了,可公子这模样这状态……怎么形容呢……

    ——甚至有一种,便是公子下一刻将那叶子穿根绳子系在脖子上……都不会叫人觉得太过意外的感觉?

    想象了一个那个诡异的画面,阿圆只觉得要窒息了。

181 雨夜杀机

    下一刻,只见少年将书信收起,起身走到了一旁的书柜前,将柜中的一只机关匣子取了出来,熟练地打开。

    匣子里放着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和一支卷须簪。

    见少年将书信放了进去,阿圆不禁再次诧异。

    这只机关匣是王爷特意叫名匠打造而成,材质特殊机关复杂,是专拿来让公子盛放重要之物的——公子看信,历来皆是阅罢即焚,眼下怎还将这信放进机关匣里去了?

    但主子做事,不是做下人的该窥探的。

    阿圆老老实实收回了视线。

    吴恙将那片银杏叶也放进了匣子里。

    下意识地想将天目的羽毛也放进去,但动作到一半,还是觉得太没必要且有些怪异,于是便随手丢在了柜中。

    这根羽毛实在没什么稀奇的,若不是许明意一番心意,它甚至不该待在书柜里。

    将匣子收起后,吴恙向守在外面的阿圆吩咐道:“取笔墨来。”

    阿圆连忙应下。

    心里明白,公子这是要写回信了。

    将纸笔捧来,磨好了墨之后,不必吴恙开口,阿圆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把风。

    这一守,便又是半个时辰不止。

    阿圆看一眼外间已经漆黑的天色——毫无疑问,这是他见过公子平生做过的最磨蹭的事情了。

    “将信给岁江,寻了可信之人,尽快送去京城。切记,务必要交到雪声茶楼小五手中。”

    吴恙自内间而出,将封了火漆的信笺递给了小厮。

    “是。”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阿圆立刻去找了岁江。

    路上,他忍不住捏了捏那信封的厚度。

    这是写信还是写话本子啊……

    怪不得中途听到公子竟还自己又磨了墨。

    即便信封之上未写明是给谁的,可直觉告诉阿圆,自家公子这般反常,大约是有心上人了!

    这个认知让小厮有些激动。

    于是在见到岁江时,便试探地问了几句。

    岁江摇了头。

    “你在京中就没听说什么?”阿圆不死心地问。

    “我在京中才呆了几日?”岁江反问。

    阿圆想想也是。

    岁江似乎刚进京,便被公子派去打探岁山的下落了——

    思及此,阿圆正色问道:“近日可追查到岁山的行踪了?”

    之前岁江带着那位头秃归头秃,却颇有几分本领的方先生,隐约查到了岁山还活着的踪迹。

    “近来公子让我等撤回了各处的探子,未再盯着此事了。”

    阿圆听得一愣。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怎么不盯了?

    依他对公子的了解,必然只有一个可能:“公子另有打算?”

    毕竟岁山警惕性极高擅隐藏,公子许是有着别的准备。

    “应当是。”岁江道:“但公子不曾明言,亦未有吩咐我等。”

    阿圆微微叹了口气:“岁山若当真还活着,这等背叛于公子而言,往后必然是不易再相信身边之人了……”

    不仅仅是他们。

    公子这一回,连族中的人都瞒着。

    对岁山踪迹的发现,公子不曾告知族中任何人甚至包括王爷在内,防的便是走漏风声。

    当初进京途中遇到的那件事,可是险些就要了公子的性命,幕后之人究竟是谁,眼下都尚未能查明——

    但若能将岁山活着抓回来,真相到时定可水落石出了。

    而公子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打算,眼下越是这般不动声色,没有任何动作,细想之下反倒越叫人觉得必然已经有了主意。

    阿圆回到院中时,只见自家公子正在用晚食。

    “再盛一碗。”吴恙将空了的碗放下,吩咐道。

    小厮阿休很快便又端了一碗盛的满满当当的香米饭过来。

    公子都吃了满满三碗饭了……

    可这些菜与往常也没太多不同啊,怎就至于让公子的胃口这般好?

    阿圆看了一眼桌上空掉的饭碗,在心中惊叹地“啧啧”了两声。

    看来那信确是公子喜欢的姑娘送过来的无误了。

    可……横竖就一封信,一片叶子而已,公子就欢喜的连饭都多吃了几碗,这要是真将人娶回来了那还了得?

    合着他家倨傲冷清的公子,动起心来竟是这般容易满足,且藏不住心事的吗?

    看着心情愉悦,仿佛能吃下一头牛的主子,阿圆忽然忍不住开始担心向来英明神武的自家公子会不会被写信的那位姑娘骗得团团转……

    用罢了饭之后,吴恙去了书房中处理族中事务。

    待出来时,已要近了子时。

    他习惯当日事当日毕,今日读信回信占用了太多时间,但该办的正事还是不能拖延的。

    沐浴更衣后,吴恙躺在床上,叫人熄了灯。

    今日在外奔波了大半日,未曾歇息片刻,然而眼下竟还是毫无睡意。

    少年枕着手臂,脑子里装着的都是那封书信上的内容。

    许明意同他说了许多日常之事……

    她似乎很愿意同他分享这些?

    这般想着,少年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侧过头去,看向了那面书柜。

    他当时也就看了七八遍而已,要不要再拿出来看看?

    但已经熄灯了——

    虽是这般想着,但少年还是利落的翻身下了床,将那只机关匣子取了出来,回到了床上。

    本想打开,但动作到一半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这里面还有许明意的帕子和发簪,皆是贴身之物,他私藏已是不妥,而眼下深更半夜他人躺在床上,若将东西取出……这成了什么?

    多多少少有些过于不尊重了吧?

    他不能容许任何人亵渎许明意,便是他自己也不行——

    这般不着边际的想着,少年眉眼间一派正经又有些不自在的将匣子放在了床头的高脚方凳上。

    他侧身面朝外躺着。

    窗外风声沙沙作响,如同室内少年翻来覆去无法平静的心绪。

    ……

    同一刻,京中正是大雨滂沱之势。

    黑夜下的长公主府被湿冷的雨雾笼罩着,雨水如珠成串,砸在琉璃瓦上跳跃着发出密密噼啪声响。

    如此喧嚣雨声下,所有细微的动静似乎都得以被掩盖于无形。

    敬容长公主的居院中,歇在暖阁中随时等候侍奉的年轻男子缓缓起了身,赤足走了出来。

    帘幔被轻撩起,他无声进了内室。

182 生死之间

    内间里呼吸声均匀,空气中散发着淡淡暖香。

    年轻男子的视线扫过那只香炉,以及在一旁打着地铺的丫鬟。

    香炉里燃着的昙枝草,若无巨大动静,足够这丫鬟熟睡一整夜了。

    待她醒来之后,若有人问起她夜中可曾听到什么声音,为了掩饰自己睡得太沉而照看长公主不力的事实,她定会声称夜里一切如常,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一整夜的时间足够了。

    而如此之下,长公主的死,便只有发了急症这一个解释了。

    一切都会依照计划进行……

    男子走到床榻边,抬手将床帐缓缓挂起。

    昏暗中,可见敬容长公主面朝内侧正安睡着。

    “长公主……”

    即便认定了对方此时必是昏睡的状态,年轻男子出于谨慎,仍是轻唤了一声。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年轻男子见状,自袖中摸出了两根长针。

    长针锋利,闪着冷光。

    男子以手执针,朝着长公主后脑的位置猛地刺去——

    长针裹挟着冷意袭来,下手之人力足而快,几乎是一瞬间便没入了发丝,往人的皮肉中钻去。

    而正当此时,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痛哼声。

    正欲再刺第二针的年轻男子脸色骤变。

    长公主以手撑起身子,陡然坐了起来,微颤的声音里俱是惊怒:“蓝竹,果然是你……你为何要加害本宫!”

    男子的眼神变了变。

    方才有一瞬间他在想,长公主中途之所以能够醒来,必然是早有防备……或者是早已察觉到了他的身份——可眼下看来,她似乎并不知道想要她性命的人究竟是谁!

    但这些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男子很快稳住了心神,抄起一旁的软枕,蓦地倾身,死死捂住敬容长公主的面部。

    另一只握着银针的手再次试图刺过去。

    虽说为了掩饰身份已经将功夫荒废多年,但到底是男子,力气悬殊摆在这里,长公主根本轻易挣扎不得。

    然而下一瞬,手臂处忽然传来皮肉被划开的剧痛,使得男子指间的银针顿时掉落。

    敬容长公主手中紧握着提前备下的匕首,趁男子受伤自顾之际,挣脱了他的钳制,扑下床榻,一把挥落长几上的香炉茶盏等物,高声道:“来人,快来人!有人要杀本宫!”

    巨大的响动终于惊醒了婢女。

    “殿下……殿下!”

    婢女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初醒之际尚未能适应眼前昏暗的光线,然而隐约见一道人影朝着敬容长公主扑去,她还是没有犹豫地爬坐起身,抓起一旁的鼓凳,便向那人的头部狠狠砸了下去。

    边跟着颤声大喊道:“快来人!快来人!”

    听得院中四下开始有了动静,男子的脸色一再变幻,心知今日之事俨然已是办砸了,当即再顾不得许多,急急地跳窗而出。

    “别跑!”

    四下已经点了灯,两名婆子刚从抱厦中而出,就见得男子越过廊栏,其中一位手中抄着扫帚的高壮婆子当即追上前去。

    吃着她们长公主的,住着她们长公主的,如今竟还要对她们长公主下毒手,这样吃里扒外的贱皮子她今日一定要替长公主抓回来浸猪笼!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卧房内,长公主倒在了榻边,苍白的脸上俱是密密冷汗。

    她抬起手碰了碰后脑的位置,当即便是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与眩晕感袭来,吃力地交待道:“本宫的伤在后脑处,快去请……请大夫……”

    婢女连声应“是”,赶忙转头向围在一旁的丫鬟们道:“速去请单太医来给殿下看伤!”

    两名丫鬟小跑着去了。

    “殿下……殿下?”

    婢女回过头,只见长公主双眼紧闭,显然是已经昏迷了过去!

    几人慌张不安地将人扶回到了床榻之上。

    “人可抓到了!”刚赶来的管事嬷嬷在堂中沉声问道。

    “回嬷嬷,还没有……”守夜的那名婢女忐忑地道:“但此人身上有伤,想来没那么容易逃出府去,眼下已经让府中护卫在四下搜查了。”

    “可看清了究竟是哪一个?”

    “……是蓝竹!”提到此人,婢女气愤难当:“殿下素日里待他那般好,不知他是发的什么疯。”

    管事嬷嬷抿直了唇。

    只怕不是发疯,而根本是早有预谋……

    “可差人将此事告知郡主了?”

    婢女摇了头。

    事出突然,上上下下都慌了神,太医还没到,哪里顾得上去给郡主传信。

    此时,被拍门声吵醒的单太医刚披衣起身开门。

    “太医!我家殿下受伤了,还请太医快些过去看看!”

    “受伤?”

    单太医难掩惊诧地问:“如何受得伤?”

    “是被一名面首所伤……”丫鬟没说太多,只催促道:“殿下眼下昏迷不醒,劳请太医快些赶过去!”

    单太医点着头,转过身去收拾药箱,眼底俱是惊惑不解。

    怎会惊动了这么多人……

    但当下还是不敢耽搁地赶去了长公主的居院。

    一番察看罢,单太医道:“殿下身上似乎并无外伤,手上的血也并不是殿下的……”

    “这些确是蓝竹的血!”

    那名婢女急急的道:“可殿下昏迷之前说了,伤在后脑处——”

    “后脑?”

    单太医听得此言,又将长公主的后脑检查了一番,却是微微摇头道:“殿下后脑处也并无受伤的痕迹,想来只是碰撞到了……再加之受此惊吓,故而才会致使昏厥。”

    闻讯刚赶过来的玉风郡主听得此言,立即问道:“照此说来,我母亲应当很快便能转醒了?”

    太医抬手施礼,答道:“回郡主,按理来说,应是如此。”

    玉风郡主微微松了口气,快步走向榻边。

    而下一瞬,刚放松些许的神态立即紧绷起来。

    ——床上的人面色唇色皆无一丝血色,额角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玉风郡主心中一提,试着握了握敬容长公主的手,冰冷的触感更是让她脸色大变。

    “太医可诊看清楚了?我母亲这般模样,怎么可能单单只是受惊昏迷!”

    幼时带着她去河边捉知了猴,结果从泥洞里掏出了一条大黑蛇,依旧能面不改色的母亲绝非是如此胆小脆弱之人!

183 凶险

    而若当真是头部受了撞击所致,既已到了可以叫人昏迷的程度,又岂会半点外伤都看不出来?!

    ……母亲的昏迷或许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臣也只是推测而已……”单太医犹豫地道:“具体是何故,或还需殿下醒转之后才能下定论。”

    玉风郡主闻言冷笑出声。

    对方所精通的到底是医术还是说废话的本领?!

    等她母亲都醒了,那还需要他来做什么狗屁定论!

    “来人,速速前去镇国公府寻许姑娘,将情况如实说明,请许姑娘带着阿葵尽快赶来——”玉风郡主当机立断地吩咐道。

    “……”管事嬷嬷眼神微变,欲言又止。

    那日许姑娘同殿下谈话时只有她在场。

    她很清楚殿下拒绝许姑娘相助,是因不想牵连旁人……

    可事情眼下是真的发生了,而殿下显然也鼓起勇气赌了一把——

    如今郡主担心殿下心切,开口请人前来替殿下看伤,一片孝心,这无可厚非,任被谁看在眼中,应都不至于会给镇国公府招来怀疑……

    嬷嬷袖中的手指松开又攥紧,看一眼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吓人的长公主,到底没有出言阻止。

    那单太医却脸色为难地劝道:“郡主……长公主此番是被面首所伤,此等事,到底不宜外传……”

    玉风郡主眼神沉了沉。

    一句“滚你娘的不宜外传”没有说出口,只是冷声道:“既如此,那我叫人去请许姑娘身边擅医的丫鬟,而非是去外头请郎中来,岂不更为妥当周全吗?”

    说着,扫了一群丫鬟婆子一眼:“还不快去!耽搁了救治,你们担待得起吗?”

    丫鬟赶忙应下去了。

    单太医心知那句威胁之言亦是在敲打自己,当即也不敢再多嘴说什么。

    玉风郡主将不相干的下人皆屏退了出去,寸步不离地守在长公主床边。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许明意便带着阿葵赶了过来。

    看着身上的墨青色绣白梅披风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的少女匆匆赶来,脸色一直紧绷着的玉风郡主陡然红了眼眶,起身迎上去:“昭昭……”

    许明意握住她冰凉的手,道了句“别怕”,便向阿葵吩咐道:“快替殿下看一看。”

    阿葵立即上了前。

    许明意握着玉风郡主的手,站在一旁看向床上的敬容长公主。

    她甚至没有想到狗皇帝会下手这么快,本以为至少要等外面的流言再发酵一阵子……

    而路上她已经听长公主身边的婢女说了,对长公主下手的面首正是那个叫蓝竹的——

    且据说长公主中途曾醒来过,反抗的过程中闹出了动静,故而才惊动了府中上下。

    由此可见,她午后命人送来的药,长公主到底还是暗中服下了,所以夜中才不曾昏睡不醒,得以及时察觉到了危险。

    这必然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变故——

    这种情况下,有变故就是最好的。

    “殿下的脉象极乱……”阿葵的脸色不太好,“奴婢需要替殿下仔细察看一下是否有外伤。”

    “你们都去外面等着!”玉风郡主看向身后之人,包括那名太医。

    阿葵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却不曾发现任何伤口。

    这不应该啊……

    看脉象和各处的症状也并不像是中毒所致——

    怎么会这样?

    阿葵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家姑娘。

    原谅她尚还没能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神医……

    许明意松开好友的手,上前几步,口中询问着:“怎么样?”

    “姑娘,奴婢也未能诊明殿下伤在何处……”

    屏风后的单太医闻言心中微松。

    看来这传得神乎其神的什么神医丫鬟,也不过如此。

    下一瞬,却听得室内传出一道少女疑惑的声音:“这是何物?”

    内室中,许明意弯身将脚下的长针捡起,眉心紧皱着:“殿下的床榻边,怎会有这种东西?”

    这既非绣花针,亦不是寻常的银针,针身极硬且过于锋利。

    玉风郡主看了一眼,亦是觉得奇怪。

    “方才我听有丫鬟说,长公主昏迷之前,曾说明自己是伤在了后脑?”许明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变了变。

    玉风郡主连忙点头:“没错。”

    许明意看向阿葵。

    阿葵立即会意,仔细拨开敬容长公主脑后发丝,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很快,指腹便在后脑与颈部之间的位置察觉到了一丝微凉的触感——

    仔细分辨了片刻,阿葵不由色变:“姑娘……这里似乎有一根针刺入了殿下脑中!”

    人的头部,除了太阳穴之外,颈部与后脑中间有一处亦是脆弱且容易致命的,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在挨打时会出于本能抱住头,护住太阳穴和后脑的位置。

    这两处若被长针刺入……岂是一个凶险了得?

    且对方选在了后脑处,在发丝的遮掩下,更是不易被发现!

    许明意眼神冷了冷。

    上一世长公主只怕就是这样被害的……

    但这处伤即便再隐蔽,至多只能拿来迷惑寻常人,以此制造出急症发作而亡的假象而已——可若说可以骗得过宫中的太医,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从差了太医长住长公主府替长公主调养身体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布好了……

    在许明意的示意下,阿葵很快将那根长针取了出来。

    看着托盘中那沾着血迹的长针,玉风郡主的脸色白了白,抓住好友的手,不安地问:“昭昭,我母亲……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必会化险为夷。”

    其中的凶险,她无法详细言明。

    伤在了要害之处,而损伤在脑补,极难处理。

    眼下唯一庆幸的是发现的足够早,且对方只来得及刺下第一针。

    “昭昭……”玉风郡主握着许明意的手越来越紧,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想说出不吉利的话,但她实在害怕的厉害。

    “阿葵会尽力的。”

    许明意轻声道:“我也会在这里陪着你。”

    “好……”玉风郡主点头,将眼泪尽数忍了回去。

    大雨渐休,长公主府的灯亮了一夜。

    次日,东方天际刚露了白,就有消息传到了宫中。

184 情真意切

    这一日,庆明帝早早地退了早朝。

    散朝后,百官们由午门而出,各自低低地议论着。

    有人凑到夏廷贞身侧,悄声问道:“今日早朝之上,陛下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夏阁老可知是何故?”

    “据闻敬容长公主府上似乎出了些事——”夏廷贞语气平静地道。

    “长公主?”那官员讶然不已,欲再问几句,然而得见夏廷贞不欲多言的侧脸,到底没有急着多去打听。

    既然夏阁老已经知晓了此事,那便说明有消息传出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传开了。

    一行官员们出了宫门,有眼尖的瞧见了一辆华盖马车由宫内行出,前后侍卫太监疾步跟随。

    “是陛下要出宫?”

    都察院左都御史明效之微微皱眉。

    陛下出宫不是小事,怎么先前都不曾听到风声?

    一旁的年轻御史宋典低声道:“老师怕是有所不知,敬容长公主出事了——”

    明效之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长公主又干什么了?”

    竟还搅得陛下亲自出宫去——这又作的哪门子的妖?

    等他问明白了,这就回去写折子!

    宋典见等不及要回去拟折子的老师,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这位老师每年递上去弹劾长公主的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此孜孜不倦地盯着长公主的一举一动也真是够坚持的……

    “此番不同以往……”宋典解释道:“据说是长公主为面首暗算所伤,如今昏迷不醒生死难测……”

    明效之脸色顿变。

    片刻后,才道:“我早说过了,那些面首多半来路不明,留在身边便是祸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宋典听得一愣。

    照这么说,老师这些年来弹劾长公主,还是出于一腔好意了?

    “此事过后,望她能长个教训,迷途知返吧!”明效之语气冷然,拂袖离去。

    望着老师离去的背影,宋典的脸色有些古怪。

    他怎么突然觉得……老师这股子劲儿,有点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呢?

    再联想到老师如今年过四十,自原配十年前病故之后便未再娶续弦,甚至家中连个妾室都没有,宋典更是暗暗吸了口冷气。

    完了,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嘶,都怪他这一桐书院出身的脑子,太敏捷了也不全是好事啊……

    年轻的御史暗暗摇头,阻止自己再往下深想。

    ……

    宽敞的华盖马车内,坐着帝后二人。

    “母后听闻了此事,亦是十分忧心。”皇后轻叹着气,道:“据说早膳也未用,一直在佛堂里诵经烧香,早早就差了嬷嬷去了敬容府上……”

    听着这些话,庆明帝眉间俱是担忧,像是在劝皇后,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区区一个面首而已,能有什么手段……敬容定然不会有事的。”

    他已经听说了,那个面首在动手的过程中出现变故了。

    可偏偏报信的人又说,敬容并不知道是何人指使了那个面首,在反抗的过程中曾出声质问……

    想着这些,庆明帝心底猜测频起。

    皇后在一旁点着头,应声道:“是啊……”

    一个面首是没什么像样的手段。

    可经不起这个面首背后是一位不做人的皇帝啊。

    她倒也当真没有想到,他竟会直接对自己的亲胞妹下这种死手……

    不做人也就罢了,如今做畜生竟也不能满足他了?

    这是要做一只彻头彻尾的恶鬼啊。

    可敬容长公主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竟让他忌讳至此?

    皇后心思百转,此时更多的是对敬容长公主的同情与担心。

    马车在长公主府外缓缓停下。

    帝后二人入了长公主府,府内下人事先不知圣驾至,一路上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庆明帝带着皇后直接去了敬容长公主的居院。

    院中下人纷纷行礼。

    “玉风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一直守在内室的玉风郡主声音微哑。

    一旁的许明意跟着见礼。

    “这个时候就不必拘泥这些礼数了。”庆明帝将外甥女扶起,看向床榻上的胞妹,问道:“眼下敬容如何了?”

    “回陛下,长公主殿下至今还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一旁的单太医忐忑地禀道:“且眼下又起了高热……”

    好在因脑部受伤而起高热,绝非是什么好预兆。

    “怎会伤得这般重……”庆明帝皱眉道:“朕已经命人传了朱院判前来,此番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敬容出任何差池——”

    单太医垂首应“是”,心中却忍不住反复起来——皇上这般情真意切、担忧焦心的模样,一时都有些叫他拿不准哪句真哪句假了……

    “许姑娘也在。”

    庆明帝似乎才看到许明意,视线则是不着痕迹地从阿葵身上扫过。

    镇国公府里人,来得倒是及时……

    “舅舅,许姑娘是昨夜我叫人去请的。”玉风郡主解释道:“我心中放心不下母亲,就留了许姑娘在这里陪着我。”

    朝中那些纠葛她没有兴趣,但对于一些忌讳她也并非全然不知。

    庆明帝闻得此言,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便是许姑娘身边的这位医术高明的姑娘,竟也没有好的救治之法吗?”他看向阿葵问道。

    阿葵连忙垂首答道:“回陛下,奴婢本也只是通晓些偏方罢了,长公主殿下的伤在脑部,奴婢如今亦是想不出好办法来……”

    这些话是姑娘事先交待好的,让她对谁都要这么说。

    谢天谢地,她家姑娘总算让她在人前低调了一回……

    庆明帝眼底俱是失望,却也未有出言怪责迁怒。

    “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等事……”皇后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满眼皆是忧色。

    “都是那个叫蓝竹的——”

    提到此处,玉风郡主恨得咬牙切齿,又兼懊悔不已:“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早就同母亲说过要留意此人,可母亲偏不肯放在心上,当初我若是自己去上心查一查,想来也不至于让母亲遭遇今日之险了!”

    都怪她当初没有将昭昭的提醒真正放在心上!

    庆明帝闻言心底微起了波澜,看向外甥女,正色问:“照此说来,竟是早先便已经察觉到此人不对劲了?”

185 天不遂人愿

    许明意微微垂下眼睛。

    这般表现说是做贼心虚也不为过了。

    “没错。”

    玉风郡主语气鄙夷地道:“此前曾有人瞧见他同一名粗使婢女暗中互通书信,想来是早就有了来往——我当初就与母亲说过,这样不干净的男人根本不能留在身边!”

    皇后闻言不由看了庆明帝一眼。

    谁说不是呢?

    ——前前后后少说也跟了百十来人的这位,当真是早就脏的不能要了啊。

    庆明帝没顾得上留意皇后的视线,闻言眼神稍冷。

    ……夏爱卿安排的人做事竟这般不干净,难怪会出现变故了。

    好在只是被疑心同婢女暗中有往来苟且,倘若长公主府当初当真深查下去,局面只怕更是麻烦。

    “人可抓到了?”庆明帝问。

    玉风郡主道:“找了一整夜,眼下还没有下落,或是逃出府去了也未可知。”

    昨夜雨大,容易隐藏血迹行踪,搜找起来也不是容易之事。

    “朕定会命人将此人抓回来,替敬容讨个公道。”庆明帝眼神沉沉地道。

    许明意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这位陛下若真要替长公主讨回公道的话,那怕是只有自刎这一个法子了。

    玉风郡主还欲再说些什么时,只见施施从外面走了进来。

    施施行礼后,道:“……找到蓝竹了,但人已经死了,是在后院的井中发现的。”

    “死了?”

    玉风郡主脸色一沉:“真是便宜他了!”

    “不是说还有一名粗使婢女?”庆明帝道:“当日是谁瞧见了此人同婢女传信?可叫其前去一一指认——若当真只是私情且罢,怕只怕是暗中勾结,受了他人指使要谋害敬容性命。”

    他作为一名皇帝,遇事自该想得更远些,若连这一层也想不到的话,那便说不过去了。

    玉风郡主闻言欲言又止了一瞬。

    而后道:“那日二人传信乃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施施所见,只是离得远,并未能看清那婢女的长相。”

    反正答案都是一样的,没必要将镇国公府牵扯进来。

    施施很快应道:“是,正是婢子亲眼所见,但那婢女样貌普通,着实不易分辨。”

    背锅这种事情她是最擅长的,上次阿葵还曾跟她请教过心得来着——如何背好一口锅、且背的从容,以及接锅的速度和临场反应,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庆明帝道:“即便如此,亦要仔细排查,绝不能留下如此后患。”

    玉风郡主点了头。

    母亲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已经在办这件事情了,纵使线索有限,但一个个的去查问,总归会有收获的。

    这个想法刚在心中落下,紧接着就又有人来报了消息。

    “……况嬷嬷方才带人在前院查问时,发现少了一名粗使婢女没有到场,便立即着人去寻,可谁知那婢女竟是在房中上吊自尽了……这婢女平日里是在园子里负责侍弄花草的,五年前便进了府。”

    众人听得脸色各异。

    单太医袖中的手抖了抖。

    什么?

    又死了一个……

    就……就差他了?!

    若说之前得知自己要办这个差事时,只觉得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出殡时的情形……!

    “五年前……蓝竹也差不多是五年前进的府!”

    玉风郡主面色变幻着道:“莫非当真有人想害母亲,才会将这二人先后安插进府?”

    这一点她和昭昭自然是早就想到了,但昭昭说了,在她这位皇帝舅舅面前,偶尔表现的傻一点不是坏事。

    “这件事情,朕会让人彻查到底。”庆明帝满面肃然。

    继而忧心忡忡地道:“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敬容的身体——”

    此时恰逢朱院判等人赶到,一群太医围着敬容长公主一番察看罢,均是脸色不妙。

    庆明帝足足在长公主府待了大半日,直到宫中来人催请,道是有急报传入京中需要面呈,庆明帝才带着皇后赶回宫去。

    回宫的路上,不忘同皇后嘱咐道:“朕平日里轻易出宫不得,这些时日就劳皇后多替朕去看一看敬容……至于母后那边,暂且说得乐观些,免得她老人家过分挂心,再伤了身体。”

    “是,臣妾都记下了。”

    庆明帝脑海中则回响着太医们所言——

    “凶多吉少”……

    “如今只能看长公主的造化了”……

    眼下玉风寸步不离敬容身侧,长公主府上下戒备异常,单太医再想做手脚已是不可能,眼下且等几日看看吧……

    他本想让敬容走得痛快些,少遭受些痛苦,可到底是天不遂人愿。

    ……

    敬容长公主的烧,反反复复足足烧了六日。

    “好在热是已经退了,但人还是没能醒得过来……”

    养心殿内,皇后同庆明帝说道:“今日臣妾特意问了朱院判,朱院判只说……这般情形下,能熬到退烧,已是极少见了……至于其它的,如今还不好说。”

    至于为何能退得了烧,也并非是全靠熬过来的,据她所知,这还是阿葵的功劳——但这样的功劳在皇帝面前说出来等同是罪过,还是别提了。

    庆明帝叹了口气。

    “敬容定能熬得过去的。”

    皇后点头:“定能如陛下所言。”

    如此之下,又是七八日过去。

    敬容长公主还是昏睡不醒,每日只能靠灌些流食勉强维持着。

    有太医称,脑部受伤者,永远醒不过来的例子也是有过的。

    而如这般情况的,因长期卧床,进食困难,通常是熬不过数月,便于昏睡中无声无息的离去了。

    庆明帝听罢这些,又去了一趟长公主府,在胞妹床边无言坐了许久。

    半月后,便进了冬月。

    昨日京中落了场雪。

    行人寥寥的长街之上,马车缓缓碾过路上积雪,留下一道道车辙痕印。

    长公主府大门前,许明意带着阿葵下了马车。

    另一辆马车旋即停下,许明意向车内之人讲道:“二叔,我去去便出来,您且在此等一等。”

    “嗯……”马车里的人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显然是又在车里躺下了。

    许明意转身之际,只见一旁不远处赫然停着一辆珠缨八宝车。

    ——想来是皇后娘娘也过来了。

186 山寺梅花开

    敬容长公主的居院中,玉风郡主正亲自拿调羹给长公主喂着汤药,一碗汤药喂下来,灌进去一半,也洒溢了一半。

    这是常态。

    一早赶来探望的皇后坐在一旁,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郡主,许姑娘到了。”一名丫鬟入得内室禀道。

    “快请进来。”

    玉风郡主将药碗交给丫鬟,从床沿边起了身,接过丫头递来的温热布巾擦着手。

    窗棂被半支开,室内弥漫的药味缓缓消散。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许明意走了进来,先是向皇后的方向福身行礼。

    “不必多礼。”皇后温声道:“快坐下暖暖身子。”

    许明意应声“是”,接过施施递来的温热茶盏握在手中,看着玉风郡主,叹气道:“你可是又不曾好好吃饭?”

    这一个月下来,她眼看着皎皎消瘦了一大圈儿,从里到外,精气神也跟着垮了下来,哪里还有半分往常无忧无虑的张扬模样。

    “着实是吃不下。”玉风郡主声音有些发哑。

    不止是吃不下东西,夜里即便是在此处睡下,也全然无法安眠,屡屡无故惊醒,甚至一整夜下来会探好几次母亲的鼻息是否还正常。

    她也知道这样下来身体势必会垮掉,但委实没有办法让自己安心。

    “回头让阿葵给你开些调理脾胃的方子吧。”许明意道。

    “也好。”玉风郡主没有拒绝。

    她还要照料母亲,母亲醒来前,她必须要撑住。

    看着面色疲惫却依旧紧绷着的好友,许明意心疼不已。

    不止是调理脾胃的,少不得还要加些助眠的药进去,但这一点必然不能让皎皎知道,若不然定不肯喝——夜里她根本不放心让下人们守着长公主。

    至于长公主——

    前日里她来时,曾亲自替长公主看过脉象。

    已经称得上平稳有力了……

    “昭昭,你说我母亲究竟何时才能醒来?”玉风郡主眼睛微红地问道。

    这几日她总忍不住想,母亲睡了这么久,当真还能醒得过来吗?

    她按着阿葵的交待,每日陪着母亲说话,替母亲按揉身子,夜里无人时,她还会忍不住偷偷抱着母亲哭——母亲那般心疼她,若真能醒得过来,又怎舍得叫她哭呢?

    “殿下会醒过来的。”许明意道:“昨日我还听阿葵说——”

    听到这里,阿葵露出从容且知情的神态。

    虽然根本不知道姑娘接下来会说什么,但很明显的是,她又要背负一些本不属于她的事迹和语录了。

    “有一本医术上记载,有一男子,因伤及头部而昏迷数十日,有一日忽然转醒,只是——”许明意说到此处,微一停顿,看向床上的敬容长公主。

    “真的吗?”玉风郡主眼中升起希冀之色,紧紧盯着好友问道:“昭昭,只是什么?”

    “只是那男子醒来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任何事情了。”

    玉风郡主不禁一怔。

    旋即低声道:“只要能醒来,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要紧。”

    她只想要母亲醒来,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

    许明意点头。

    是啊,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阿葵,替长公主施针吧。”许明意未再多言其它。

    阿葵应“是”,提着小药箱上了前去。

    这些时日,她每隔三日便会来长公主府替长公主针灸一次。

    待阿葵收针后,许明意同好友问道:“皎皎,今日我要去一趟寒明寺,你可要随我一同出去走走?”

    玉风郡主摇了头。

    “今日我便不去了,待改日吧。”

    她知道昭昭是想让她出去散散心,但她现在只想守着母亲,多同母亲说说话。

    许明意也不勉强她,吩咐阿葵写了方子,又嘱咐施施要提醒郡主按时喝药。

    “那我就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许明意轻声道。

    玉风郡主点了头:“雪路易滑,路上慢些。”

    许明意应了声“好”。

    她同皎皎认识这些年,就数这些时日二人之间的交谈最是细声细语。

    但她宁可永远不必这般讲话,还像从前那样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着。

    “本宫也需回宫去了。”

    皇后也起了身来,轻轻拍了拍玉风郡主的手,柔声叮嘱道:“……记得也要照料好自己,若不然,你母亲也是会心疼的。”

    玉风郡主眼睛微酸地点头,送了皇后和许明意出去。

    “许姑娘是要去寒明寺上香?”

    通往前院的路上,皇后随口问道。

    “臣女想去求一只平安符。”

    “哦?不知是要给谁?”皇后含笑问道。

    大雪天上山去寺中求平安符,怎么瞧都是很有心意的。

    “……是臣女替自己求的。”许明意心中略有些不自在。

    她总觉得皇后娘娘的笑意似有深意在——莫非……这便是所谓的做贼心虚么?

    皇后不知信是没信她的话,点头道:“这个时候,寒明寺后山的梅花应是开得正好,雪中赏梅,也是一大乐事。许姑娘若有兴致,可以去看看。”

    “正是要去的。”

    许明意笑着邀请道:“娘娘若是不急着回宫的话,不如同去共赏可好?”

    “本宫?”

    皇后似乎十分惊讶。

    她——怎么可能去呢?

    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长束宫中,似乎已将习惯性的将自己和外界的一切可能都隔绝了。

    她许久不曾出宫,近来因要常来探望敬容,倒是出来的勤了许多。

    可来来回回,便是在途中经过热闹的长街时,她甚至都不曾掀开帘子往外多看一眼……

    她觉得那些东西同她无关。

    她亦不知自己何时竟被浸染的这般麻木,一举一动皆只是出于循规蹈矩,仿佛连去感知宫外事物的想法都不存在了。

    “算算时辰,娘娘倒也不必急着回宫。”

    一旁的姜嬷嬷出声道:“听说寒明寺的平安符最是灵验,不如娘娘也替长公主殿下请一只回来?娘娘乃一国之母,如此诚心,必能打动神佛——若是陛下知晓娘娘这般用心,定会龙颜大悦。”

    皇后笑了笑。

    龙颜大悦?

    吐血三升还差不多吧?

    但……吐血就吐血吧。

    毕竟脑子简单如她,又不知道敬容是他害的,谁能想得到天底下竟会有人丧心病狂到去害自己的亲妹妹啊——而她身为皇嫂出于关心求只平安符,又有什么错呢。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187 好福气

    只是——

    “本宫倘若过去的话,未免要叫寺中上下跟着劳师动众。”皇后有些犹豫地道。

    见她有意想去,许明意便提议道:“娘娘若不想言明身份,与臣女共乘一辆马车便是。”

    姜嬷嬷跟着说道:“娘娘今日所穿也并不张扬,待奴婢替您重新挽了发髻,应也不会被人瞧出什么来的。”

    听着这些话,皇后点了头。

    那她就去替敬容请一只平安符回来。

    一行人走着出了长公主府。

    “吉叔,可以走了。”阿葵向身后那辆马车的车夫说道。

    皇后这才瞧见另有两辆马车在。

    不由问道:“不知车内是——”

    “忘记同娘娘说了,我家二叔也要同去。”许明意笑着道:“每年京中下初雪时,他都要去寒明寺后山煮茶。”

    而若无意外的话,这将是整个冬日里,她家二叔唯一一次出门。

    皇后听得微微一怔。

    片刻后,才看向那马车的方向,笑着道:“许先生果真好雅兴。”

    马车中并无动静传出。

    皇后在心中释然地笑了笑。

    听到她的声音,他亦不曾有何异样反应,她身为皇后,自当要更从容些,若就此突然改口回宫,反倒引人猜测。

    姜嬷嬷扶着皇后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车内宽敞,便是一行五人也不显得拥挤。

    阿葵从小几上取出一只小篮子,篮中手镜木梳等物俱全。

    姜嬷嬷替皇后拆下发髻,重新梳理罢,很快挽出了京中妇人当下常见的挑心髻。

    取了只步摇在发髻间比量了片刻,姜嬷嬷觉得不太合适。

    “我这儿有几支珠翠簪,应当更衬些。”许明意从一旁的匣子里挑了一套南珠簪,笑着问:“夫人可要试试?”

    这便开始改口了?

    皇后笑吟吟地点头。

    许明意便微微倾身,将簪子依次轻轻插入其发间。

    分明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女孩子的神情也透着别样的认真。

    看着面前替自己戴簪的少女,皇后不禁在心底感慨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一个丫头……

    难怪将她家阿渊都给生生带的开了窍。

    不怪阿渊定力不够——她若是个男子,她也想娶啊。

    生了一张顶好看的脸,偏偏性子也这般招人喜欢,一举一动叫人打从心底觉得熨帖,真诚又坦荡,笑时眼底仿佛有光一般,照得四下都暖烘烘的。

    像个小太阳似得。

    真想抱一抱啊。

    定是香香软软暖暖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皇后便在心底啐了自己一口——啧,得亏她不是个男子,倘若是,那还不得是块儿进大牢的料?

    寒明寺在山上,马车在山脚下便停下了。

    “二老爷,到了。”车夫勒马,对车厢里的人说道。

    许昀下了马车,俨然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缩着脖子打了个哈欠,双手抄在宽大衣袖中,看着积雪茫茫的四下,口中说着:“这是一年比一年冷了,明年再不来了……”

    说话间,余光扫到侄女扶着一人下了马车,觉得有些不对,遂定睛看去。

    “许先生。”

    四目相对,许昀面色微怔。

    而后,微微侧过了身去,语气不冷不热地道:“原来是皇后娘娘。”

    要侄女做事之前同他商量他是断不敢寄予希望的,可好歹跟他打声招呼?

    ……他今日可是连胡子都没刮!

    许明意疑惑地看着他。

    二叔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然而仔细想想,二叔脸色不好似乎才是常态?

    遂轻声提醒道:“二叔,娘娘今日不欲惊动他人,您人前称呼一声谢夫人便好。”

    许昀在心底冷嗤了一声。

    谢夫人?

    这倒是不必。

    总归他也不可能在人前同这位皇后娘娘说话。

    许昀抬脚往山上走去。

    通往山上的路铺有石阶,其上积雪已被清扫干净了大半,然而即便如此,脚下也有些滑。

    姜嬷嬷扶着皇后走得很慢。

    许明意便也放慢脚步陪着。

    阿葵阿珠,及提着只箱笼的两名小厮跟在后面。

    行至一半时,许明意抬眼一看,前面哪里还有她家二叔的影子?

    平日里最是慢悠悠的人,今日竟是改了性子?

    一行人在前殿上了香,请到了平安符,便去了后山煮茶。

    皇后带着姜嬷嬷坐在亭中等着,许明意则跟着许昀提着陶罐,去采梅花枝头的新雪。

    看着树下之人,皇后嘴角挂着笑意。

    此时,一名怀中抱着梅花枝,不过十来岁的小沙弥走了过来,有礼的询问道:“阿弥陀佛,夫人,小僧可以在亭中歇一歇脚吗?”

    他跟几个师兄一起来此处折梅花,但师兄们还没过来找他,大约是去别处玩了。

    他只能在这里等一等。

    皇后笑着颔首:“自然,这本是贵寺宝地,倒是我等叨扰了。”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

    小沙弥又行了个佛礼,这才到亭中坐下歇脚。

    “阿葵,快来,这儿的雪厚——”

    树下传来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

    小沙弥下意识地看过去。

    片刻后,不禁赞叹道:“令千金与尊夫真是仙人之姿呢,又这般识雅趣,夫人可真是好福气。”

    皇后听得愣住。

    还不及收回的视线里,红梅枝下,少女披着银红披风,头戴白玉梅花簪,惹眼至极。

    而不远处,便是那身形高大,穿藏青长袍,气度儒雅自在随性的中年男子。

    确是像极了一对父女。

    “小师傅误会了。”姜嬷嬷在一旁及时提醒道。

    皇后笑了笑。

    可不是误会了么。

    那不是她的女儿。

    那更不是她的夫君……

    她岂会有这样的好福气。

    小和尚有些赧然,忙道:“是小僧眼拙,还请夫人勿怪。”

    但他瞧着,这位夫人,和那树下的老爷,分明就是十分般配啊……

    正是此时,一道喊声传来:“无逐,该回去了!”

    小和尚赶忙应道:“师兄,我在这儿!”

    应声间,赶忙起身行礼道:“小僧告辞了。”

    皇后点头,笑着目送小和尚离去。

    确实是太久不曾出来过了,这样一个鲜活可爱的小和尚,都叫她觉得十分珍贵。

    小厮很快支起了炉子,燃起了炭火。

    雪采的足够用了,许昀便带着侄女回了亭中煮茶。

188 出事了

    皇后静静看着那只大手从容煮茶的动作,鼻间嗅着开始四溢的茶香,滚烫的热汽白茫茫的,仿佛将她四周的寒气皆驱散无形,却也熏得她的眼睛有些发涩。

    茶汤被注入玲珑茶碗中。

    许昀将茶碗端起,轻轻吹了吹。

    许明意看他一眼。

    二叔今日当真有意思,倒起茶来竟只倒自己的——

    倘若是祖父在,少不得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阿葵在一旁适时地提过茶壶,另倒了两碗。

    “夫人尝尝。”许明意端起一只茶碗递到皇后面前。

    皇后含笑接过,没急着喝。

    许昀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在心底冷冷笑了一声。

    果然还是以往那般模样,早同她说了许多遍,冬日里饮茶,喝的便是一个烫字,边吹边喝才有滋味,可她偏要让茶汤彻底冷掉才会入口。

    分明都已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怎不将这些习惯也改得彻底些?

    “你们去玩儿吧,阿葵以前不是喜欢玩扔雪球?”许明意捧着茶碗,对两个丫头说道。

    阿葵闻言看了身边的阿珠一眼。

    “奴婢是喜欢玩扔雪球,但跟阿珠玩,还是算了吧……”

    别人砸雪球那就是砸雪球,可阿珠不一样。

    ——再软的雪只要是经了阿珠的手那么一攥,就不再是雪球,而是实打实的铁球。

    不仅费雪,还费命。

    毕竟若是稍有不慎,头破血流那都是有可能的。

    阿珠轻蔑地看了好友一眼。

    玩雪球不就是图个刺激有趣么,不痛不痒的有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确实不能欺负不懂武功的人就是了,故而向来都是同父亲一起玩。

    “今年的初雪都这般大,想来必是个寒冬。”

    皇后望着亭外四下皑皑银装,笑着说道。

    “是啊。”许明意点了头,神思却忽然有些飘远。

    今年的冬日似乎格外的冷,不仅京城,宁阳也是如此。

    此时宁阳也该下雪了吧?

    皇后垂眸吃了口已经微凉的茶水。

    茶汤浓香,苦而不涩。

    不知怎地,却仿佛呛得她眼睛发酸,似要泛起眼泪来。

    皇后突然有些慌乱。

    真是奇怪,这十余年来,她早已不会为这些情绪所累,自认在情绪控制这一块儿,拿捏的已是不能再稳当,眼下这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成?

    将茶碗搁下,她垂着眼睛,尽量拿自然从容的语气笑着说道:“我也去瞧瞧这山中雪景。”

    说话间,便站起了身来,带着姜嬷嬷离了凉亭。

    许昀扫一眼她碗中等同没动的茶汤,微微抿直了唇。

    果然,在宫里待久了,注定是喝不惯他煮的粗茶了。

    将自己碗中的茶汤一饮而尽罢,许昀又倒满一碗,同样是仰头一口喝下。

    而后将茶碗“嘭”的一声放在茶盘中。

    片刻后,起身道:“昭昭,二叔先回去了。”

    ——才开始喝上,这就回去了?

    许明意有些不解,却也只是点头应“好”。

    看一眼自家二叔大步离去的背影,再看一眼那空掉的茶碗,许明意心中的那重困惑愈发深重了。

    若说皇后娘娘同二叔乃是旧识,这并不稀奇——两家长辈当初是一同打过天下的,小辈之间有过交集实属正常。

    可她瞧着自家二叔今日这般反常的态度……怎像是有过节似得?

    且二叔虽说为人随性,但也并非不懂做表面功夫的人,眼下却连茶都不喝了——莫非这过节……很严重?

    “娘娘……”

    不远处,一株梅树下,姜嬷嬷轻声道:“许二老爷走了。”

    皇后将帕子收好,转过头去看。

    那高大的藏蓝色的男子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梅林之外。

    姜嬷嬷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若知许家二老爷也在,她怎么说也不会撺掇着娘娘来此处。

    散心不成,反倒又要添愁思了……

    皇后未有说什么,缓缓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后,便折身回了亭内。

    刚坐下,便见石桌之上茶盘内,放着两颗包着油纸的栗子糖。

    她微微怔了怔,下意识地问道:“这栗子糖是何处来的?”

    许明意看过去,随口答道:“应是我二叔留下的——他喜欢喝浓茶,偶尔会配一颗栗子糖。”

    对于这种行为,她虽然很想说一句“觉得浓茶苦就干脆喝清茶便是了”,但各人皆有各人的习惯在,还有人喜欢在喝茶的时候放盐呢。

    “娘娘若觉得这茶苦,也吃颗糖吧?”

    皇后接过许明意递来的栗子糖,神思忽而有些飘远。

    那时也是冬日雪天……

    她不过七八岁,有一回偷偷跟着大哥去了军营里看父亲,因此被父亲训斥了一番。

    她躲到军帐后哭了起来。

    有个小少年找了过来,她不想在人前丢人,便赶忙抹了眼泪。

    他走了过来,也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伸了只拳头到她面前,说:“你猜猜我手中有几颗糖?倘若猜对了,我便都给你。”

    她当时听得莫名来气。

    她都要哭死了,谁会想猜他手里有几颗糖啊?

    但作为世家淑女,断不能说出有失风度的话来,因此她张口就说:“十颗。”

    任谁手里也不可能塞得下十颗糖,这当然就是催对方快走开的意思。

    不料对方却说:“猜对了。”

    他将手掌在她面前摊开。

    分明只有两颗而已。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就见那小小年纪已有几分儒雅之气的男孩子,神态认真地同她说——

    “你猜对了,先给你两颗,剩下的八颗欠着,回头再给你。”

    这是哪门子只赔不赚的赌法?

    若他开个赌坊,岂不是要将许家军都赔的一个不剩?

    但她还是被逗笑了。

    她至今还记得那颗栗子糖吃进嘴里是什么味道……往后她似乎再不曾吃到过那样甜的东西了。

    自回忆中抽回神思,皇后缓缓握紧了手里的油纸糖。

    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

    许明意便交待了小厮们收拾茶具,灭了炭火。

    出了寒明寺,马车朝着长公主府的方向平稳地驶回。

    姜嬷嬷扶着皇后下了马车。

    许明意紧跟着下来。

    “将这道平安符代本宫送进去吧。”皇后将东西交到姜嬷嬷手中,叮嘱道:“记得放在敬容枕下。”

    姜嬷嬷应下。

    不多时,折返回来,却是形容匆匆透着异样。

    “娘娘,长公主殿下出事了……”

189 不对劲

    姜嬷嬷低声说道。

    皇后神色微紧,忙问:“出了何事?”

    总不能是……

    虽说也早已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但怎会这么快,分明今早喝药时还能喝进去一半。

    “说是人不见了……”姜嬷嬷说道。

    “不见了?!”

    皇后不禁大感诧异。

    而听得这一说法的许明意,一颗吊起的心却缓缓放下了许多。

    至少不是身体上出现了重大变故……

    出了这等事,自是没有旁观的道理,一行人赶忙又进了长公主府内。

    敬容长公主的居院里,玉风郡主正急得在堂中来回踱步。

    “皇后娘娘,昭昭——”

    见她要行礼,皇后先一步上前将人扶住,“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拘泥礼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怎会突然不见?”

    “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玉风郡主的神情是肉眼可见的慌张不安:“我喝了药之后,本是在房中守着母亲的,可不知怎么回事,竟是在榻中睡了过去,且睡得极沉!什么动静都不曾听到!”

    阿葵尽量不露出心虚的表情。

    郡主为何会睡得这般沉,自是因为那张药方的缘故……

    可长公主究竟为何会不见?

    “我还是被嬷嬷叫醒的!”玉风郡主急得眼睛都红了:“一睁开眼睛,便见床上空了!”

    “奴婢等人守在外间,曾隐约听到过些许动静,但只当是郡主发出的声音,故而未有及时进来察看……”跪在地上的大丫鬟自责难当。

    一整个月下来,她们早已习惯了郡主单独守着长公主,本想着在外间寸步不离,随时候命便可,哪里能想得到竟会发生这种意外。

    “后面的那扇窗大开着……母亲必然是被人掳走了!”

    玉风郡主又急又怒:“母亲都这样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陛下说该清查的都已经清查过了,与蓝竹有关的那间小倌馆也已经封了……可为何今日又出了这种事?

    到底是谁要害她母亲!

    “皎皎,你先别着急。”

    许明意握住她一只手,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长公主殿下醒了过来,自己出去的?”

    玉风郡主听得大愣。

    旋即便摇头道:“这不可能……母亲倘若真醒了,岂会一言不发,更没有理由从窗户上爬出去!”

    况且——

    她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道:“母亲既不曾披衣,也未有穿鞋,定是被人掳了去……”

    许明意微微皱眉一瞬。

    确实有些古怪……

    但单凭这些,也不能就此判定什么。

    “人不见有多久了?可有发现其它线索?”皇后在一旁问道。

    凭直觉来说,她并不觉得这会是皇帝所为。

    倒不是说对他那根本不存在的人性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因眼下这般情形,他根本没有动手的必要——即便是动手,却也绝不可能挑在白日里,用这般后续麻烦不断的手段。

    “应也就是半个时辰之内的事情。”玉风郡主摇着头道:“已经使人在找了,但还未有发现什么……”

    “若当真是被人掳了去,此时或许已经不在府内了。”皇后正色道:“单凭这些府兵护院,怕是远远不够,眼下还需将此事尽快禀明陛下,让城中各处衙门帮着寻人——”

    若能出动缉事卫,自是再好不过。

    玉风郡主当即点头:“好……我这就让人进宫去。”

    庆明帝听闻此事,当即亲自出了宫,赶往长公主府。

    见皇帝亲临,满眼焦急之色,许明意不禁心有猜测。

    皇帝对长公主失踪之事如此紧张,当真只是出于表面功夫,还是说……长公主身上有着值得他过分忌讳在意的东西?

    从意识到要害长公主性命的人正是这位皇帝陛下起,这个猜测便在她的心底生了根。

    “府中四处可都仔细找过了?”庆明帝看着侄女问道。

    “已近要找完了……还有些偏僻的院子,眼下正在叫人搜着。”

    长公主府内,只她和母亲两个主子,面首们另占了两座院子,除此之外,大多院落多是空着的,久无人住,还有些上着锁的,眼下皆要一座座去搜。

    庆明帝点着头,心底不禁生出事态不受控制的焦躁之感。

    敬容怎会突然失踪?

    分明是昏迷不醒的人,这其中究竟有着什么蹊跷?

    难道是燕王留在京中的眼线?!

    正当其心中猜测频出之时,忽有一名丫鬟疾步而来,气喘吁吁地奔进堂中行礼后,急忙就道:“……找到殿下了!”

    玉风郡主神色一振,立即问道:“在何处!”

    她就知道,如今她们府上守卫还算严备,对方掳了她不省人事的母亲,必然没有那么容易逃脱出去!

    “在西苑!”丫鬟神色复杂地道:“可殿下在屋顶上……不愿意下来!奴婢们也不敢惊动,赶忙就来告知郡主了。”

    “屋顶上……”

    玉风郡主一时有些怔然,而后紧紧盯着那丫鬟:“你是说……母亲她醒了?!”

    丫鬟忙不迭点头。

    醒了确是醒了,但瞧着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带朕过去看看!”庆明帝压下心底猜测,正色吩咐道。

    丫鬟立即应下。

    皇后与庆明帝一同出了前堂。

    玉风郡主与许明意很快跟上。

    长公主府的西苑早已废弃多年,因先前贾隽之曾住过,便尤为招府中上下嫌弃,下人婆子们偶尔经过都要啐上一口。故而这些年来也未改作它用,只这么空着,平日里也无人踏足打扫。

    院内枯草丛生,遍目积雪。

    此时,前廊下守着一排丫鬟婆子与护卫。

    “殿下,您可当心些,万莫要再挪动了……奴婢让人将您救下来可好?”

    长公主院中的管事嬷嬷望着屋顶的方向,紧张地商量着。

    “我不要下去!……叶嫫,你为何称我为殿下?”

    屋顶上的敬容长公主披着发赤着足,满脸皆是疑惑与不安:“他们又都是谁,这里究竟是谁家府邸?我要见父亲……父亲呢?”

    “殿下……”

    殿下怎么一直说些胡话?

    管事嬷嬷急得叹气。

    见庆明帝一行人赶到,嬷嬷赶忙行礼。

    “母亲!”

    见屋顶上的人确是自家母亲没错,玉风郡主大松一口气,悬了一整月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太好了……母亲没事了!

    但她很快发现——自家母亲并非是真真正正的没事。

190 今年多大了

    庆明帝亦察觉到了胞妹的不对劲。

    不止是举止言行,便是神态也十分的异样,怎么也不像是一名成年女子该有的。

    “殿下说什么都不肯下来……护卫们一靠近,殿下就往后退,奴婢怕殿下失足,只能先叫人在此处守着。”管事嬷嬷焦急地说道。

    “敬容——”

    庆明帝看着屋顶上的人,微微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敬容……?敬容是谁?”

    长公主疑惑地拧着眉,垂眸看着下面的庆明帝,语气不确定地问:“你是……我大哥吗?”

    “自然是我。”

    庆明帝心底渐渐掀起猜测。

    敬容不知道敬容是谁……

    且喊他作大哥,而非皇兄……

    对管事嬷嬷的称呼也是幼时的称呼——

    “大哥……你为何变成这幅模样?我都险些认不出了。”长公主看着四下,眼睛红红地道:“他们又都是谁?今日不是母亲下葬的日子吗?我们为何会在此处?”

    母亲下葬?

    庆明帝眼神变了变。

    “敬容是怎么上去的?”他问道。

    “回陛下,殿下应是借着那棵老枣树爬上去的。”管事嬷嬷叹了口气。

    殿下分明这么多年没爬过树了,没想到竟是宝刀未老。

    庆明帝看向那棵枣树,又看向屋顶上的胞妹。

    是了……

    他记起来了。

    许多年前,母亲下葬那日,敬容突然不见了踪影,最终是二弟在屋顶上发现了她。

    她一个人躲在屋顶哭了许久,是二弟爬上去,安抚了她,让人将她救了下来。

    他当日对此很是生气。

    母亲下葬,如此大事,她还给家中添乱,惹得父亲十分不悦。

    也因此,他对此事很有几分印象。

    敬容事后曾说,自己是爬树上去的,但上去之后便不敢下来,所以越哭越忍不住。

    而这座西苑,本就是敬容照着他们旧时未入京前的宅子所建,敬容念旧,连这棵枣树的位置都同旧宅一模一样。

    难怪她会跑到此处来……

    “定宁——你可还记得,自己今年多大了?”庆明帝看着屋顶上的人,语气和缓地问道。

    定宁是敬容长公主的乳名。

    他很久没有这样喊过了。

    屋顶上的人想了一会儿,才答道:“六岁啊。”

    四下众人皆变了脸色。

    玉风郡主亦惊诧不已。

    母亲平日里总声称自己永远十八岁也就算了,眼下竟直接说六岁……这未免过分了吧?

    “定宁,你先下来,余下的事情大哥慢慢跟你解释。”庆明帝温声哄道,像是对待一个孩子那般耐心。

    敬容长公主犹豫了一瞬后,点了点头。

    她又冷又饿。

    两名护卫动作谨慎小心地将人带了下来。

    “母亲!”

    玉风郡主扑上去一把将人抱住。

    敬容长公主用力地将她推开。

    “……大哥,她是谁!”长公主躲在庆明帝身侧,匪夷所思地看着玉风郡主,小声地道:“她怎喊我作母亲?她分明比我大那么多……”

    玉风郡主的脸色一阵变幻。

    一时间,母女二人皆拿“她是不是脑子有病”的眼神看待对方。

    “定宁刚醒过来,或许还有些不清醒。”庆明帝语气包容,说话间解了身上的披风,替仅着白色中衣的胞妹披上。

    敬容长公主冷的缩着脖子,拿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

    她没穿鞋。

    “叶嫫,你背我吧。”

    对上自家殿下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管事嬷嬷的神情很复杂。

    她今年都六十多了……

    真能背得动还能说什么呢?

    玉风郡主的嘴唇也颤了颤。

    母亲自己多重心里真没点数吗?还能不能有点人性了?

    许明意看向了阿珠。

    阿珠适时上前:“奴婢来背您吧。”

    像长公主这样的,她一次能背一大摞。

    敬容长公主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抗拒。

    “丁宁,听话。”庆明帝出声道。

    敬容长公主这才乖乖趴在了阿珠的背上。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长公主的居院内。

    管事嬷嬷拿热帕子替长公主擦了手脚后,长公主便钻进了被子里,拿被子将自己包住,只露了张脸出来,道:“叶嫫,我饿了……”

    玉风郡主立即吩咐了厨房送些饭菜过来。

    不多时,饭菜被送过来,管事嬷嬷伺候着长公主用饭,庆明帝等人则带着太医去了外堂问话。

    “……医书所载,的确也有此先例。许多人久经昏迷后,再醒来时,会将往事一概忘却。更有甚者,会变得疯疯癫癫。”太医低声说道:“看殿下的症状,应是心智退化,记忆停留在了幼时的表现。”

    庆明帝忧心忡忡地问:“日后是否还能恢复?”

    太医沉吟一瞬,道:“脑部损伤,向来极难恢复……故而倒不好下定论。”

    玉风郡主怔怔地听着。

    原来母亲竟是心智倒退,记忆和想法回到了六岁?!

    这可比今日昭昭说过的那个什么都记不得了的例子更加匪夷所思——

    “且殿下如今的心智,说是有六岁,可到底并非是真真正正的六岁,而是因脑部受伤所致。故而,对许多事情的认知应是相对而言比较混乱模糊的,兴许……还比不上六岁稚童来得清醒。”太医最后说道。

    庆明帝似乎觉得这个事实不易接受,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

    片刻后,他行进内间,看着坐在床上披着被子吃东西的胞妹。

    庆明帝的目光落在了她握着筷子的右手上。

    果然……

    敬容这些年来皆是左手使筷——但这并非幼时养就的,而是她七八岁的时候偷偷学人家骑马,从马上跌落,摔断了右侧的胳膊,在养伤期间习惯了用左手。

    从那之后,她便一直用左手,那时并非是改不过来,只因她听同是左撇子的镇国公说过,使左手的人往往比寻常人更聪明——这由镇国公之口出说出来、从而显得愈发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话,也就那时只是个小孩子的敬容会信了。

    而现下,她使的却是右手,这确是她七八岁前的记忆与习惯无误。

    “我吃饱了。”

    敬容长公主搁下了筷子,看向庆明帝,问道:“大哥,怎不见父亲和二哥他们?可是还没回来吗?”

191 哄孩子

    想到方才太医所言,庆明帝温声道:“很快会回来的,你先安心睡一觉吧。”

    “可……”敬容长公主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只乖乖地点了头。

    庆明帝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也确实是敬容幼时同他之间的相处方式——她总觉得他这个大哥太爱管束于她,任性撒娇的本领从来也不敢用在他身上。

    嘱咐了一番之后,庆明帝行出了内室,同玉风郡主交待道:“太医院那边,朕会让人尽量早日寻出医治之法……无论如何,眼下首要的是照料好你母亲。若有何异样之处,都记得及时叫人告知朕。”

    玉风郡主应下,行礼恭送帝后离去。

    帝后上了马车后,皇后轻声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此番敬容能够平安转醒,已是万幸……”

    庆明帝点头,微微叹了口气。

    “或许这是天意……朕知道,因贾隽之之事,敬容这些年过得也并不顺心,这些事情,忘了也好。”

    皇后附和地点头:“是啊,凡事皆有利弊,谁能说这一定是坏事呢。”

    至少不必再终日担忧要如何在不做人的兄长手下保住性命了。

    但她估摸着,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彻底让皇帝放下戒心……

    不得不说,真的太难了。

    同这位皇帝做一家人,上辈子也真是造了大孽了。

    庆明帝心绪平复了下来,遂看向皇后的发髻,有些疑惑地问道:“对了,皇后今日这发髻,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他虽对女子发髻了解不多,但这显然并不是宫中发式。

    “臣妾今日去了一趟寒明寺,因不想惊动寺中之人,才叫姜嬷嬷临时改了发式。”

    本不打算与他提起此事的,可当时因敬容之事有些着急,便未来得及改回原本的发髻。

    “寒明寺?皇后去拜佛了?”

    “是啊,臣妾去给陛下请了只平安符。”皇后脸不红心不跳的从容答道。

    若说是特意给敬容请的,她怕皇帝真的会吐血。

    毕竟敬容真的醒了啊……

    可能真的是她的心太诚?

    但这功劳她可万万不敢接。

    “怎会想到给朕请平安符?”庆明帝笑着问道。

    “是见陛下这些时日总是睡不安稳……”皇后接过姜嬷嬷递来的平安符,道:“听说这寒明寺的平安符有辟邪安神之效,故而臣妾才自作主张替陛下请了一枚回来。”

    “皇后有心了。”庆明帝接过,贴身收放进了怀中,一副十分珍视的模样。

    皇后笑笑。

    不打紧,反正听说对亏心事做多了的人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宝车缓缓驶远。

    敬容长公主的卧房里,此时玉风郡主正坐在床边的鼓凳上,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自家母亲。

    “昭昭,你说……世上真有如此稀奇之事吗?”

    “世间之大本就无奇不有。”许明意在旁答道。

    只是——皎皎这仿佛在看什么新奇之物的反应真的没问题吗?

    “你总看我做什么?”长公主不悦地道。

    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玉风郡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抬手揉了揉长公主的头,边说道——

    “你叫定宁……谢定宁,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你究竟是谁?”长公主一把打落她的手,去抓一旁碟子里的点心来吃。

    “我啊,我叫谢皎皎。”

    长公主嚼着点心,口中含糊不清地道:“你也姓谢?”

    玉风郡主点头。

    “对啊,是不是很巧?”

    长公主没再理会她,只顾着吃点心。

    待吃到第二块时,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啪啪”掉起了眼泪。

    “怎么了?”玉风郡主顿时紧张起来。

    小孩子的眼泪来得就是快……可她哄孩子的经验可还没积累来得及起来啊!

    见长公主只哭不说话,还渐渐哭出了声音来,玉风郡主求助地看向好友,“昭昭,她这是怎么了——”

    作为同样不擅长哄孩子的许明意,在床边弯着腰,尽量温柔的问道:“可是点心不好吃吗?”

    她仔细留意了,长公主此时的症状不太好说,未必就是装出来的。

    不料她这句话刚问出来,长公主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

    许明意和玉风郡主手忙脚乱的对视着。

    许明意也确实没辙了。

    毕竟一般这种情况,她通常会选择将对方打晕。

    见此一幕,阿葵莫名生出一种“初当爹娘的夫妇面对哭闹的孩子手足无措”的错觉来。

    “我没有母亲了……”长公主大哭着说道,语气里仿佛有数不尽的委屈心酸。

    “抱一抱……”许明意连忙道。

    抱一抱可能就好了,毕竟拥抱是这世间最有力量的安抚啊。

    玉风郡主连忙倾身抱住自家母亲,并轻声安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些时日我也险些没有母亲了……”

    又很快承诺道:“不过你别怕,往后我来做你的母亲,保护你,照料你。”

    反正阿葵也说了,母亲如今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幼稚些就幼稚些吧——母亲当了她十几年的母亲,那接下来,就让她来做母亲照顾母亲吧。

    许明意在一旁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皎皎进入角色倒是够快。

    “那可不行,你的年纪还不足够给我当母亲呢……”长公主却不满地抗议起来。

    “那我做你阿姐,好不好?”

    “也不行……”

    “怎么又不行?”

    “我可是家中的长女!”

    玉风郡主一翻白眼:“谢定宁,合着你幼时就这般难缠啊!”

    许明意正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戏时,忽听得窗外传来一道丫鬟的惊呼声。

    “啊呀!”

    “哪里来的鹰……!”

    许明意一听就站起了身来。

    ——天目找来了?

    大冷的天儿,不是该在窝里趴着才对吗?

    阿葵已快一步跑了出去,解释道:“诸位姐姐别怕,这是我们姑娘养的……不伤人的。”

    几名丫鬟闻言面面相觑。

    许姑娘竟然在家里养了只秃鹫?

    不过转念一想,许姑娘身边的丫鬟都能养成神医,养只秃鹫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况且她们郡主还养面首呢。

    到底是长公主府的丫鬟,很快便从容接受了。

    天目昂首挺胸走进了堂中。

192 娇贵的猛禽

    “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许明意下意识地看一眼大鸟的爪子。

    也没什么字条之类的啊。

    然而转念一想,吴恙早已不在京中,又有谁会在大鸟身上绑字条呢——这么想着,竟无端觉得那两只空荡荡的鸟爪子有些冷清了。

    许明意觉得这感觉来的着实怪异。

    而此时,只见大鸟走到她面前,拿爪子划拉了一下她的裙角。

    “啁——”

    天目做出转身要往外走的动作。

    许明意看着它。

    这是要她走的意思?

    见她站着没动,大鸟叫了一声,在她面前卧倒在地,爪子朝上,将肚子露了出来。

    “姑娘,天目的肚子瘪瘪的。”阿葵发现了关键所在:“这定是饿了,才会跑出来找姑娘呢。”

    许明意好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鸟儿:“怎么,明时今日没喂你?”

    难道这感情向来稳固的一人一鸟还闹矛盾了不成?

    天目又低低哀鸣了一声,眼皮微微下耷着,显得可怜巴巴。

    许明意唯有回到内室,与好友辞别。

    玉风郡主正逗自家六岁的母亲逗得兴致高涨,便也没有留人,只道:“明日记得过来玩儿——”

    ……玩什么?

    一起玩孩子吗?

    许明意看一眼坐在床上气呼呼的敬容长公主,不禁有些同情。

    施施送许明意出了院子。

    看一眼阿葵怀中抱着的大鸟,施施神情复杂。

    别说,这猛禽还挺娇贵……

    她就没见哪家姑娘出门,丫鬟怀中抱着只秃鹫的。

    上了马车后,天目就靠在许明意脚边呼呼大睡起来。

    镇国公府很快到了。

    天目依旧由阿葵抱着——这来来回回抱着只大鸟,直叫阿葵觉得自己像极了跟在夫人身边出行、专门抱着小娃娃的乳娘……

    许明意刚踏进前院,就瞧见影壁后闪过一道人影。

    “阿九怎么鬼鬼祟祟的……”看着跑远的小厮,阿葵皱了皱眉,疑惑地道。

    许明意心中了然。

    她就说,天目怎么会突然跑去长公主府,合着这背后还有指使者呢。

    阿九一路回到了许明时的居院中,同正在书房里习字的男孩子说道:“公子……姑娘回来了!”

    许明时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可算是回来了。

    他就知道,天目这么聪明,一定能办好此事。

    用吴世孙留下的鸟,去办吴世孙交待过的事——他未免也太机智了吧。

    “没被发现吧?”许明时问小厮。

    阿九拍拍胸脯道:“小人办事,公子只管放心。”

    许明时点了头。

    没被发现就好,毕竟这个法子往后可能还用得上。

    说起来,实则他也并非是全然见不得许明意往长公主府跑——长公主如今出了这等事,她与玉风郡主既是好友,理应多给些安慰,这无可厚非,他也并非那等丝毫不通情达理之人。

    可今日关键在于许明意呆得也太久了些。

    清早出门,眼下都午后了,还不见她主动回来。

    他这半日都是在心惊胆战中度过的——心想着,万一玉风郡主过分消极之下,拉着许明意借酒浇愁,浇着浇着万一浇出事情来了谁负责?

    那么多面首里,保不齐就有想趁机爬床的呢。

    想着这些,许明时叹了口气。

    许明意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可以叫他少操些心啊。

    叫人操心的许明意回了熹园,喂饱了天目之后,去寻了自家二叔。

    书房内,许昀正站在书架前翻找什么东西,抽了一本书,见不对,便丢到了书案上,动作看起来颇为不耐烦。

    “二叔,找什么呢?”

    许明意被请进了书房中,随口问道。

    许昀转回头看了侄女一眼:“我还当你吃茶吃醉了,不知道回来了呢。”

    这话不可谓不阴阳怪气,许明意暗道一声稀奇。

    “您嫌我回来的晚了?”

    她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许昀没搭腔,很快有小厮奉来了热茶。

    许昀像是终于找到了想找的那本书,自书案后而出,经过许明意身侧时,脚下微微一顿。

    “昭昭,你这簪子从何而来?”他问道。

    实际上在寒明寺中便想问了,因为怕向来肆无忌惮的侄女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到时叫某人听到了,再错认为他还在意着什么。

    “这个么?”许明意抬手摸了摸头顶的白玉梅花簪,道:“这是皇后娘娘所赠。”

    许昀眼底泛起冷笑。

    呵,他果然没看错。

    “二叔,有什么问题吗?”许明意问。

    “俗气。”

    许昀丢下两个字,径直走到罗汉床边。

    “哪里俗气了?”许明意眨了眨眼睛:“您以往不是常说,再俗气的东西在我身上也不俗气么?”

    所以——二叔针对的是这簪子,还是送簪子的人?

    许昀脸色一凝。

    清傲如他,竟说过这等谄媚的话?他怎么不记得了?

    然转念一想,为了讨好家中地位不凡的侄女,确实也有这个可能……

    心情正值烦乱之际,许昀干脆鞋子一踢,往罗汉床上一躺,毯子一盖,书本展开往脸上一扣,赶人道:“我要睡了,小丫头快回去。”

    许明意全都没听见,捧着茶盏凑过来,好奇地问道:“二叔,您同皇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书卷下,许昀的眉毛抖了抖。

    “小孩子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他往里侧过身去,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做晚辈的也断没有死缠烂打的道理,许明意见状,也没再多问,喝了半盏茶,在书架里挑了两本感兴趣的书,便离开了书房。

    阿葵轻手轻脚将书房的门合上。

    虽说很明显二老爷只是在装睡,但基本的配合还是要有的。

    许明意刚行出院门,迎面遇到了自家父亲。

    “是昭昭啊。”看着驻足福身的女儿,许缙笑着问道:“也来找你二叔?”

    许明意点了头,随口问道:“父亲找二叔有事?”

    “嗯,从纪大人那里得来了一册孤本,上头有些字缺损了,便来找你二叔帮忙瞧瞧——”

    “父亲来得不巧,二叔刚要睡下。”

    “又睡了?”许缙叹了口气。

    不愧是他一年里有一半的日子都像是在坐月子的二弟啊。

    那就只能晚些再来了。

    “父亲,我想同您打听一件事情。”回去的路上,许明意悄声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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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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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回到了十六岁身患怪病的那一年。
这时,她那老当益壮的祖父正值凯旋——“路上救下的这位年轻人长得颇好,带回家给孙女冲喜再合宜不过。”
于是,昏迷中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定南王世孙就这么被拐回了京城……
——————如意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意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意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