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掌术TXT下载掌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掌术全文阅读

作者:卫拂衣     掌术txt下载     掌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交手

    “趁机偷袭,永安公主此举未免太不讲武德。”那人右手指尖捏诀,拂袖一挥,萧令姜就被重重拂开,摔倒在地。

    “噗!”

    方才还是失重的状态,如今又突然被这般大的力道拂下,萧令姜不由吐出一口鲜血来。

    殷红的血液洒在白茫茫的空间之中,仿若雪地上开出的点点红梅。

    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凝沉起来,萧令姜艰难地抬起手抹了抹唇角,缓缓笑了:“阁下与我论‘武德’二字,怕是不合时宜吧……”

    “呵。”那人笑声清冷,“永安公主果然如传闻一般,伶牙俐齿,半点亏也不肯吃。”

    衣袂轻扬间,那人便如同一朵云,轻飘飘地落到了萧令姜面前。

    他望着摔倒在地的萧令姜,蹲下身子静静地欣赏她狼狈的模样,而后轻轻摇头:“只可惜,今日这亏你是吃定了。”

    萧令姜轻笑一声:“宫使今日这招,确实叫我吃了个大亏,我心服口服。”

    那人微微挑眉:“看来,你是猜出我乃何人了。”

    “凉州地界,西北之地,宫使的身份并不难猜。”萧令姜道。

    神宫东南北三方宫使已除,左右使也尽数拿下,如今能出现在西部并能有如此手段的,除却神宫尊主,也便只一个西方白虎宫使了。

    她虽未见过神宫尊主,却也知晓此人年龄已过花甲。眼前这位虽则一头银发,面容相貌却年轻俊逸,想来也只能是那白虎宫使。

    那人闻言,眉梢寒意微退:“公主当真聪慧。”

    “我虽处西域之地,却久闻公主事迹。能接连破掉神宫棋局,拿下神宫诸多能手的人,这样的一个人,该是有何等心智与手段?”

    “说实话,我对公主好奇许久,只是无缘一见。”

    “哦?”萧令姜眉梢轻扬,缩在衣袖中的指尖,几不可觉地动了动,“那不知,宫使如今得见,又可曾失望?”

    那人一愣,微微摇头道:“凉州地动未起,天象无兆,你却能仅凭细微之事推算出大难,让凉州百姓避过一劫,亦坏了我神宫与西蕃谋划。不得不说,当真是叫我佩服。”

    他瞧着萧令姜,眼中又是欣赏又是可惜:“这么多年,能叫我真心佩服的人,可没有几个。只可惜……你却偏偏是大周的公主,注定与我神宫为敌。”

    说罢,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那人伸出手,悬在萧令姜脖颈上方,随着修长的手指渐渐收拢,萧令姜只觉自己整个胸腔中的空气在被一点点抽尽,白嫩如雪的面庞也被憋得泛起一层粉色。

    眼前已经昏花起来,萧令姜咬咬舌尖,右手微微勾勒,一道无形的丝线从她的指尖生出,而后无声无息地爬上那人的指尖手腕,又顺着小臂延伸至他全身。

    快要窒息昏厥的那一刻,她手掌猛地一扯,那道无形的丝线瞬时勒紧,将那人牢牢缚住。

    悬在她脖颈上方,本在逐渐收紧的手掌立时一顿,无法再动作下去。

    萧令姜这才得了空气,大口呼吸起来。

    那人一愣后笑了:“果然不该小觑公主。”

    他微微动了指尖,却发现连指尖都被缚得极紧,连捏诀施术都是不能。

    萧令姜缓过来后,连忙爬起身来,只是这玄境之内被他先前施术改了重力,周围的空气仿若都在向她压来,便是一个爬起的动作都艰难不已。

    那人瞧着她挣扎着爬起身,又提过一旁的长剑向自己而来,面上平静无波。

    果然,那长剑刺至他身前,便如撞上铜墙铁壁,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那人眼中是凛冽的笑意:“公主似乎忘了,这玄境乃是由我的灵质所生,你能缚我却伤我不得。至于这玄境,除却捏诀施术操纵这玄境规则外,以心力来控也未尝不可,不过是艰难些许罢了。”

    说着,他面上寒意微重,萧令姜已然被重重地甩了出去,而后空间之中似乎出现一只无形之掌,在她胸口狠狠一击,萧令姜被拍至玄境边壁,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殷红的血晕染了她胸间大片衣襟,看得人不由心揪。

    她于玄术一道上天赋异禀,在剑道武艺上虽不算大成,可也算得高手。这么多年,她从未有过眼下这般毫无还手之力之时。

    那人意念微动,十几息之后,缚住他的无形丝线便尽数断裂开来。

    他拂了拂衣袖,从容地站起身来。

    “公主可知,我最讨厌旁人拿那丝线绳索之物绑缚我了。”

    说着,他眼中冰寒,反手一挥,冲着萧令姜胸前又是重重一掌。

    “哦?”萧令姜咳出一口血,笑了,“不过丝线绳索罢了,宫使莫非幼年有那不好的经历?以致于如今厌恶欲绝?”

    那人闻言,眼中猛然迸出无尽寒意,伸手捏诀间,虚空之中便凝出一道利箭,直直射向萧令姜胸前。

    萧令姜眼中紧缩。

    正在这时,她头上斜插的白玉簪突然从发间飞出,裹挟着凛冽剑气,直冲那利箭而去,只听“铮”地一声,那道利箭便被玉簪破成两半,掉落在地。

    那人不由一愣,紧接着便见那玉簪之上凛冽剑气不改,直冲他面门而来。

    他有心施术阻挡,然而那玉簪却不受丝毫影响。

    那人避之不及,肩膀便被那玉簪刺穿,痛得他眼前不由一黑。

    玉簪穿透他的肩膀后,便直直打在玄境之壁上,击得整个空间震了一震,而后便落在地上,碎成两段。原本温润有泽的玉簪,瞬时变得黯淡如石。

    这白玉簪上,竟带了裴攸一道剑气!

    所谓一剑破万法,玄境便是再神奇,亦属术法之列。裴攸的剑道已然臻于大成,以他最纯粹的剑气攻之,再合适不过。

    萧令姜竟不知,当初裴攸送她的这份及笄礼,不仅在白玉簪上刻了祈祝符,祈她无忧,更是融了自己的一道剑气进去,这可不是易事。

    这一道剑气,可是帮了自己大忙!

    对面的宫使被剑气所伤,血液顺着玉簪贯穿的伤口滴滴答答地落下,周围沉凝的空气也不觉稀松了几分。

    萧令姜见状,双手捏诀微勾,宫使那堪堪落地的血液便被她收入掌中。

    紧接着,她迅速捏诀结印,双掌微分,掌中便出现了一只通白的球状空间,随着她手上动作,那圆球越展越大,最后至三尺见方就不再变化。

    宫使捂着伤口,见状先是一愣,而后不由轻嗤出声:“这便是你的玄境空间?这般大小,怕是连你自己都无法容身吧?”

    能在他的玄境之中,开启自己的玄境,萧令姜确实天资极高。

    若不是他被那莫名剑气所伤,玄境空间一震之下略有不稳,断然不会给了她这个机会。

    可即便如此,萧令姜想借此拉他入自己的玄境反杀,也无异于做梦。

    她那玄境空间,毕竟太小了!

第九章 摄魂

    萧令姜神色无波,手上动作却不停歇。

    结印手势复杂,符纹勾勒繁复,可由她施来却流畅非常,仿若一曲赏心悦目的舞。

    金光微闪,符印流丽,然而每结一印,她的面色便苍白了一分。

    随着最后一道符印结成,萧令姜轻挥一袖,那符印便没入三尺玄境中,不见了踪迹。而后指尖一弹,方才被她收来的那滴宫使之血便也随机进了玄境之中。

    宫使见状,心中莫名一紧,紧接着便觉脑袋“嗡”地一下,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整个人的魂魄仿若被一股外力向外扯去。

    糟糕!

    萧令姜竟趁他受伤不备收了他的血液,而后以血为引,施了摄魂术,将他的魂魄扯出躯体!

    这摄魂术可是玄门禁术,他不曾想,如萧令姜这等玄门的天之骄子竟会施展此术。

    未及抵抗,宫使只觉整个人一轻,便置身于一片空荡的陌生天地之中。

    他低头看了看了自己的双手,微微透明,双手交叠之间竟能互相穿透而过。

    宫使大惊,萧令姜这是将他的魂魄摄了出来!

    那么此处……

    眼前缓缓浮现出萧令姜的身影,她声音温和甚而还带着几分愉悦,仿若在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宫使,欢迎来到我的玄境之中。”

    她那三尺玄境确实容不得一人之躯,可若换成了人之魂魄呢?

    躯体切实有形,魂魄却缥缈可幻。

    萧令姜不是个愿意受制于人的,她虽然并无在玄境之术上苦修的想法,但一旦遇到强大的玄境修者,她也不愿意甘心当个砧板鱼肉。

    她这玄境既然小,难以拉人入境,那不如另辟蹊径。

    旁人控之以躯体,她便控之以神魂。

    摄魂之术确乃玄门禁术,然而她却非那等循规蹈矩之人,不过不曾施用过罢了。

    于旁人玄境之中去开启自己的玄境,可不是易事,更何况,这宫使在玄境之术上的造诣更是她生平所见之最。

    也幸而,裴攸那道剑气伤了他,也略微撼动了玄境空间,这才给了她机会施展摄魂术,将宫使魂魄拉入自己的玄境之中。

    “你的玄境!”宫使心中一凉,知晓自己到底是小瞧了萧令姜。

    他修习玄境多年,虽然在此道上天赋异禀,可却一心追求玄境之宽广,欲要有朝一日,在此打造一个如同现实世界的小天地,切实有形之物可生于此,己身为神明。

    他这等设想,是旁人奢望却不可及的,但于他而言却未必不可能。

    只是,他却从未想过以之控无形神魂。

    是他陷入了迷障……

    宫使敛神望向对面的萧令姜,欲要设法脱身。然而这三尺玄境已然是她的神魂为主宰的天地,萧令姜那处手上捏诀微动,宫使便觉神魂深处一阵剧痛,自己的魂魄接着不稳起来。

    他连忙施术,费力凝住自己摇摇欲散的魂体。

    萧令姜却并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双手迅速结印,而后猛地一抓。

    宫使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未及抵挡,他便觉自己魂体之中的一魂二魄不受控制地往外散去,而后眼睁睁地瞧着它化作三道莹莹流光,被萧令姜收入掌中。

    人有三魂七魄,但凡有缺,或体弱多病,或头脑混沌。不过一瞬间,宫使便失了一魂,又失了天冲、灵慧这主思想、智慧的两魄,眼下这魂体便是连常人都不如了。

    他如一团幽魂一般,呆愣愣地浮在原处。

    萧令姜低头瞧了瞧自己掌中之物,唇角微勾,而后衣袖轻扬,三尺玄境随即开启,两人的魂魄便重又回到了置身于宫使玄境中的躯体内。

    失了一魂二魄的宫使,再不复先前模样。部分神魂被萧令姜握在手中,他虽置身自己的玄境空间内,却也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任她操控。

    如此一来,萧令姜自然可借他手破玄境而出。

    外头的人先前见萧令姜这么一个大活人眨眼间就凭空消失,正是惊急不已。

    裴攸及长梧子听说之后,也连忙赶来。

    听闻当时情景时,长梧子心中便一惊:“这么说,令姜是被人拉入玄境之中了……”

    神宫之中,竟还有人将玄境之术修到如此境界?

    然而若非玄境主人设下牵引,旁人是无法进入玄境之中的。两人即便再是焦急担忧,也只能等待远处祈祷萧令姜能成功破境而出。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见虚空突然碎裂,紧接着,两道身影便从中掉落出来。

    裴攸眼中一紧,飞身而上接住了萧令姜。

    她先前被宫使所伤,兼之又施了禁术,反噬之下,一身素衣之上满是刺目的鲜血,扎得人心疼不已。

    “阿姮!”裴攸目眦欲裂,素来冷肃的脸上满是焦忧之色。

    萧令姜睁开模糊的双眼,吃力地咧开嘴笑了:“无事……还活着呢……”

    反噬之力致使她浑身出血,不仅七窍,其余身体各处也在往外渗着血,这笑容着实吓人的紧。

    裴攸看得却是红了眼眶,他连忙从怀中取出归元丹喂到萧令姜嘴中。

    长梧子一看萧令姜模样,便知她定然是施禁术遭了反噬。

    趁着裴攸喂她丹药的时候,他已一个箭步上前为她把起脉象、查看神魂。

    长梧子皱了皱眉:“先找个安静地方疗伤。”

    “好。”裴攸连忙点头,打横抱起萧令姜便匆匆往外去。

    “白虎宫使……还有,贡吉那处……”萧令姜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她吃力地眨了眨眼睛,眼前还是血红一片。

    “放心,贺峥已将白虎拿下,贡吉陀持那处也暂由尺廓及我部下心腹看着。”裴攸轻声道。

    他心中不由后悔,彼时万万不该答应阿姮,让尺廓随着他一道去追拿贡吉陀持的。

    尺廓乃神鬼之躯,寻常跟着阿姮便隐在她随身的荷包之中。她被人突然拉入玄境之中时,尺廓自然也能一道跟着进去,即便也要受制那人,可至少能帮上阿姮几分。她可能也便不用伤得如此重了……

    萧令姜此时却不知裴攸心中难受,听到诸人皆已安排好,她心中一松,终是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第十章 延期

    萧令姜醒来时,正是夜色深深,塌旁矮几上的烛光轻轻摇曳,投在帐内的光影半明半暗。

    她眨了眨眼睛,原本还略有些模糊的视野便逐渐清明起来,浑身的痛楚也已渐消,想来是师父花了不少力气疗愈。

    萧令姜侧首,便瞧见了趴在塌边的裴攸,光影落在他脸上,从眉骨、鼻梁滑过,衬得这张脸愈发俊美动人起来。

    许是熬了许久,这张脸到底带了几分倦色,即便是在睡梦中,眉心仍是不曾舒展开来,似乎在忧心着什么。

    不经意间,萧令姜就想到了姚州那夜,彼时她尚还是个活死人,受伤昏迷时也是眼前的人昼夜守在自己塌边。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眉心。

    “阿姮,你醒了!”裴攸睁开眼睛,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欣喜,“可还有哪里不适?”

    “无事。”萧令姜摇摇头,轻声笑道,“怎么老是皱着眉,当心生了皱纹……”

    裴攸握住她欲要抽离的手,自幼便少年老成的裴家世子难得流露出了几分稚气:“你帮我抚平,自然就没事了。”说着他带着萧令姜的手指,在自己眉心轻抚。

    萧令姜不由莞尔,也便由了他去:“我可甚少见到你这幅模样。”

    裴攸坐起身,望着她的眼睛道:“阿姮,我很担心你……”

    自他在临川与阿姮重逢后,围绕在她身边的总是各种危险与杀机,魑魅魍魉、云波诡谲。

    她在贺七娘子的躯体里醒来,从晒不得日光的活死人到获得新生,渐渐地融入了贺家,妖祟、邪道、神宫、世家、朝堂、皇室也接连蜂拥而来。

    裴攸知晓,她并非那等避世而居、不管世事的玄士,天下苍生、朝堂百姓皆在她心中。可管的多了,自然也就越陷越深,难以轻拂衣袖、飘然而去。

    裴攸看她这一路走来,行的艰难,屡陷险地,心中自然担心不已。

    可他更清楚,阿姮心志非同寻常,她是九天的凤,到底是要在天际翱翔。他既已心仪于他,便只能与她携手同行,而不是妄图将她困于牢笼。

    他只怪,自己不曾时时在她身侧,到底又让她添了新伤。

    看出他的自怪之意,萧令姜温柔一笑,道:“阿裴,于我而言,受伤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便是没有神宫、没有西蕃,玄士在修习之中,自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险境。你修得是剑道,此道难臻大境,你走到如今地步,对这个道理也当是最懂。”

    “我是受伤,但未尝不是另一种修行。你若心中因此自责,倒是叫我也跟着忧心了。”

    她伸出手,握住裴攸的右掌道:“人生在世,管他风霜刀剑,只往心中所向处去便好了。这条路上有你陪伴,我已很是开心……”

    是呀,自责无益,耽于眼前不若着眼未来。

    裴攸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反手将她白皙的手拢入掌中。

    两人缱绻了片刻,而后又聊起其他。萧令姜这才知,自己这受伤一昏迷又是过了几日。

    她此次在玄境之中伤得不轻,施展摄魂术所受的反噬之力则更为严重。

    既是禁术,施术者自然皆会受其反噬。那些心性歪斜者,多是将这股反噬之力转嫁与他人,萧令姜身处玄境且又不愿如此,只能自己生受了去。幸而有长梧子在此,耗了极大的心力为她疗伤,才免了她诸多苦楚。

    “师父可还好?”施术疗伤不是个轻松事,萧令姜不免有些担心。

    裴攸回道:“无甚大事,只是到底累着了,道长调息后便去盯着贡吉与陀持了。”

    萧令姜略微放心,而后又问起了西蕃和神宫之事。

    凉州地动,西蕃边将虎视眈眈欲要犯边,只久久等不到贡吉与陀持二人的音信,只能按兵不动。

    萧令姜眼眸微眯:“西蕃这趟,我们必然是要去的。既如此,贡吉二人还是暂时莫动。否则一旦与西蕃撕破脸,依着凉州如今的境况,怕是不好应对。”

    “确实。”裴攸道,“如今身在凉州,贡吉顾及自己与陀持的性命,也不敢过于放肆。若那西蕃边将敢动,他怕是要立时修书劝阻了。”

    这西蕃的大相,不是只有他一人能当,但他贡吉的性命,却仅此一条。任何人处于这种境地,都难免会有私心。

    更何况,陀持乃西蕃国师,更是密宗传人。西蕃王便是愿意舍弃陀持,西蕃那百万信众怕是也不答应。

    如此一来,双方便默契地什么也不提,只当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和亲事宜照旧如常。

    只是,萧令姜毕竟身受重伤,且还是许多人亲眼看到的。

    既然瞒不过去,她也便懒得瞒,索性吩咐了和亲队伍中的使臣与贡吉商议,将入蕃时日再往后延长月余。

    如此,凉州也能趁着这段时日修养、重建,并做好军事防备,以免和亲队伍入蕃后,西蕃卷土重来。

    贡吉听闻入蕃之期要延长时,心中一喜:莫非神宫手段到底起了作用,虽未能当场取了萧令姜性命,但她到底是性命垂危了?

    然而等他亲眼见到萧令姜时,不由失望透顶,眼前之人确实是受了伤的模样,可若说她命不久矣,怕是没人能信。

    这萧令姜入蕃之势似不能挡。

    贡吉心中暗自焦急,未能在大周境界取她性命,到了西蕃,便有些麻烦了。还有裴攸带的这诸多精兵,西蕃届时不得不耗费大量精力去防范。

    他不由暗骂永穆和神宫不靠谱,地动是如期发生了,但无论西蕃的盘算还是神宫的刺杀,无一成功。

    神宫这帮子藏头露尾的人,最擅长使些阴谋诡计,谋划起来是胸有成竹,可如今连那白虎宫使都被人扣住了,一切都白白算计!

    到底是势力不如往日了……贡吉心中也不得不多加盘算。

    而白虎宫使那处被萧令姜抽了一魂二魄,已然是浑浑噩噩的模样。

    不过,也正是因此,他神魂极为虚弱,长梧子一番施展之下,竟从他口中挖出了神宫老巢。

    萧令姜闻此,不由精神一振。

第十一章 再刺

    自从在临川知晓神宫存在以来,萧令姜与他们交手过无数次,也拿下过不少神宫之人。然而这些人中,知晓神宫位置的只是极少数,且还被神宫尊主下了禁咒,能撬开嘴的可能微乎其微。

    这一次,白虎宫之所以能开口吐露一二,一来是得益于萧令姜施了禁术将其神魂拉入自己的玄境,借此损了其魂魄心志,二来则是长梧子手段非常人能及。

    待听得神宫的位置后,萧令姜不由恍然:“怪不得,大周遍寻而不得神宫之位。原来……竟是在沙州境内……”

    十多年前,西蕃趁着大周叛王作乱,占了松、沙二州,至今不曾归还。

    神宫巢穴若是在沙州,那么一切便说得过去了。

    沙州位于大周西部的茫茫戈壁中,地域辽阔、人烟稀少,神宫扎根于此本就不易为人所察,更何况,还有西蕃从旁庇护。

    “沙州……”,萧令姜眸中微深,“阿裴,看来我们在凉州还要再多待些时日了……”

    裴攸闻言瞬时了然:“你是想趁机解决神宫?”

    萧令姜颔首:“如今贡吉与陀持尚在凉州境内,我们此时若要对付神宫,西蕃那处有所顾忌也不敢轻举妄动。可若到了西蕃,那便是他们两处合力,我们这方境况便不妙了。”

    裴攸自然也清楚其中利弊,沉吟了片刻,道:“确实,倘要彻底解决神宫,眼下便是最合适的时机。这事交由我来办,你且安心养伤就是。”

    “我身边有一暗卫影子,乃是阿父为护我特意培养的。由他装扮成我的模样对外行事,我便可暗中抽身,前往沙州。”

    “不。”萧令姜闻言微微摇头,“我也得亲自去一趟才行。”

    见裴攸似要开口反对,她解释道:“我知晓你剑术无双,于此道上已鲜有敌手。可神宫之地,并非以一剑独行便可的。”

    “玄术一道上手段众多,神宫之人行事又百无禁忌,邪道禁术、魑魅魍魉,让人防不胜防。”

    “更何况,那素来只闻其人的神宫尊主极有可能在此,仅观其手下行事,便知此人定然不好对付。若无精通玄术的玄士在侧,你此行怕是艰难。”

    裴攸自然知晓这个道理,玄门五术之中,剑道虽称说可以一剑破万法,但到底也不是所向披靡的。

    正如他与阿姮,他的剑可以破她符咒之力,同样地,她的玄门手段也可以反过来制约他的剑意。

    若是遇到境界更为高深者,他这把剑自然也会有力有不逮之时。

    然而即便如此,阿姮却也不必亲自前往。

    “你若不放心,可派些队伍中的玄门人与我同往。”裴攸道。

    萧令姜笑了笑:“玄门中人,确实要跟你我同去,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少不能多。旁人手段自然不低,可你该知晓,如今这般多的人中,于玄术一道上的造诣,除却师父,便是我了……”

    “师父在贡吉与陀持处露过面,且还与陀持交过手,他若是此时消失不见,只会引得他们怀疑。更何况,陀持此人于术法上的造诣,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他与贡吉二人,还要劳师父亲自盯着,以免再生了旁的乱子。”

    “而我呢,先前受了伤,如今却也正好以此为借口,避而不见人,与你一道暗中乔装前往沙州。”

    受了伤的永安公主,避而养伤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即便贡吉坚持见她,有擅长易容之术的琼枝在,再有师父从旁掩护,他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你说的我懂,可是……”裴攸眉心微拧,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你身上伤势未愈……”

    萧令姜冲着他眨了眨眼睛,道:“所以我才说,我们在凉州的时日,或许得再次延长了……”

    她这伤,虽然有师父耗尽心力疗愈,但毕竟当初伤得不轻,即便恢复得再快,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因而,当初大周使臣才与贡吉商议,要将入蕃的时日延后月余。

    既然如此,不妨再往后延一延便是。

    天方蒙蒙亮,在临时住所中休息的贡吉便被近侍匆匆唤醒:“大相,出事了!”

    贡吉不耐烦地披上衣衫,起身打开房门问道:“何事这般焦急?”

    当初他依永穆之言,选了萧令姜入蕃和亲,为的是要借神宫之力及大周皇帝之手将她除去,也好为西蕃去一大心头之患。

    然而如今神宫谋划失败,白虎宫使被捕,而萧令姜呢,虽然受伤却依然活得好好的。

    他当初想着,即便前者皆不成,到了西蕃,他们亲自动手也未尝不可,只需神不知鬼不觉便是。

    但没想到,大周皇帝突然缠绵病榻,贺相山一朝得势,辅佐太子执政,更派了镇北王世子裴攸率一千精兵护送。真动起手来,怕是要闹出不小的动静,贺家定然也不会就此罢休。

    除此外,萧令姜身旁还有一名大周玄士,此人对上陀持大师都丝毫不落下风。若想避过他的眼睛,去取萧令姜性命,无疑是难上加难。

    贡吉琢磨着,他这遭倒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想借势杀了萧令姜,却也在失败的同时,将她这个麻烦引到西蕃来了。

    谁知晓,她到了王庭之后,会掀起怎样的变故。届时王上震怒,他这大相的位置,怕是要坐不稳了。

    贡吉心中烦忧,辗转到后半夜才入睡。

    如今天方微亮便有人来唤,他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说是出事,近侍面上却不见忧色,反而带着几分欣喜之意:“大相,咱们的人方才传来消息,永安公主萧令姜昨日夜间被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被刺受伤?”贡吉不由拧眉,“这不是前几日的事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近侍连忙摇头,道:“不是之前白虎宫使所为那次。是昨日夜间,有刺客暗中潜入萧令姜的房中,趁机出手刺杀。她先前便受了伤,不备之下正被刺中要害。听说,当场便昏迷了过去。”

    “什么!”贡吉先是一惊,而后便是喜。

    这般说,是另有人趁机刺杀萧令姜了?

第十二章 沙州

    地动之后,萧令姜身边的守卫本就不比先前,若说叫人寻到可乘之机,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知,这波刺客又是来自何方?

    白虎宫使失败被捕,莫非神宫后续还有其他安排?亦或者,如那大周皇帝一般,大周朝堂之上也有人想要取萧令姜的性命?

    贡吉心中郁闷顿时一扫而空,问道:“萧令姜被刺的消息可传到外头了?”

    近侍摇头:“眼下还未曾。不过,她若是持续昏迷不醒,这消息怕是瞒不住。”

    贡吉颔首,捋了捋自己短须道:“既如此,我们便先不动,再等上一等。”

    要是当真重伤,萧令姜说不得便撑不过这一回,直接在凉州交代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有那般大的气运,次次死里逃生的。

    即便她这次不死,重伤如此,少不得又要在凉州多待一段时日。

    贡吉如今倒不急着入蕃,萧令姜若能死在大周境内自是最佳,如此也能免了西蕃诸多麻烦。

    既然另有旁人刺杀于她,他自然乐见其成。

    贡吉又在住处等了几日,而后便听禀大周使者上门拜见。

    此人名唤孙道宗,在礼部任侍郎一职,是护送永安公主萧令姜入蕃和亲的使者。这一路来,大周的和亲队伍以及与西蕃沟通的事宜,皆是多由此人负责。

    贡吉见到孙道宗时,便见对方一脸忧愁之色。

    他按下心头喜悦,微敛眉头迎了上去:“孙侍郎匆匆而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孙道宗脸上肃凝,眉心亦是紧锁:“不瞒大相,我此次前来,确实有一件要事要与大相商议。”

    “哦?”贡吉伸手请孙道宗坐下,而后示意身边人退下,“侍郎直言便是。”

    孙道宗不觉揉了揉眉心,方道:“就是这入蕃的日期……许是得再往后延一延了……”

    他前几日方与贡吉说过此事,入蕃之期往后延长月余,如今又要再延,对方脾气再好,怕是也难免不乐意。

    自郢都到凉州,他们这一路已然花了半年的时间,若是还要再停留两三个月,等到行至西蕃王庭,怕是要一年开外了。

    果然,此话方落便见贡吉皱了眉头:“两国交好,我王更是迎娶公主心切。先前因着考虑到入了西蕃境内,公主许有不适,因而才在凉州休整一月。后来没想到赶上凉州地动,公主又被人所伤,这才又往后延了月余。”

    “如今怎地又要往后延?”

    孙道宗面上一脸苦色,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法……实话与大相说吧,公主前两日夜间又遭贼人所刺。随行的太医医治许久,才暂时保住了公主性命,然而直到今日,公主都未曾醒来。”

    “我先前也与裴世子和太医商议过,依着公主如今状况,能不能醒来都难说,短短一月的修养更是难以赶路。”

    他苦着一张脸看向贡吉:“大周也欲与西蕃交好,因而应了西蕃所请派永安公主和亲西蕃。她在朝堂及民间的声望,大相当是知晓的。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你我都不好交代。”

    “接连两次遇刺,公主已然元气大伤,必须得好生将养才是。否则,即便公主醒来,拖着病体怕也很难支撑到西蕃王庭。届时,两国盟约恐怕也要生出许多变故来……”他言尽于此,余下的未尽之意,贡吉自然心知肚明。

    若能让萧令姜病重赶路,借此消磨了她性命,他自是再乐意不过。然而,此法不过想想罢了,她毕竟是大周公主,无论是眼前的孙道宗还是率精兵护送的裴攸,都不会应允。

    殊不知,此举正中他下怀,贡吉心中高兴,面上却一副为难之色,沉吟许久方叹道:“公主尊体康健为大,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只愿公主能快快醒来。”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孙道宗便告辞离去。

    而贡吉这处,则时时关注着萧令姜那处的动静。

    又过了三四日,昏迷不醒的萧令姜终于醒了过来。贡吉心中暗自失望,决定亲自登门探一探萧令姜,看看她如今到底怎样。

    等到亲眼见到躺在榻上面无血色的萧令姜时,贡吉才知孙道荣所言不假,这次刺杀,确实重伤了萧令姜。

    她玄术无双又如何?到底是血肉之躯,一剑冲着胸口捅下去,也是要与常人一般,不死也要去了大半条性命。

    只可惜,这一剑却没能要了她的性命。

    贡吉遗憾不已,也只能回去再细细谋划。

    待他离去,萧令姜这才从榻上爬了起来。

    她面上这幅妆容吓人,且还特意弱化自身生气,为了便是叫贡吉相信她已然重伤之事。

    她要静养,往后自然也不便露面。有琼枝易容乔装成她,还有师父在从旁以玄术遮掩,料那陀持到了面前也难以看出破绽来。

    送走了贡吉,萧令姜又闭关调养了几日。

    她此次西行,特意带了当初从南诏哀牢山冰魄青莲在侧。其乃滇国至宝,传说以其莲瓣入药,一瓣便可延年益寿,连服九瓣则得永生。

    传说可不可信,萧令姜并不知晓。

    自从哀牢山取回冰魄青莲后,她便一直带着青莲修炼。她借着冰魄青莲之力吸收天地灵气,将其引入自己体内化作真元,而后再反育青莲。相辅相成之下,她的玄术愈发精进,青莲的灵气也愈来愈强,甚至隐有化灵之意。

    如今这一遭反噬受伤,她尝试借青莲之力疗愈,发觉效果竟是出奇地好。

    便是长梧子见了都不由感慨:“你这伤,我耗了不少心力,本以为至少还要再将养个月余。没想到这青莲与你气息相通,竟能助你这般快地恢复……确实是奇物……”

    伤势好的差不多,萧令姜便按照计划,与裴攸则扮作行商的商贩,带上五名玄士,赶着驼队出了凉州城,一路往沙州而去。

    沙州在凉州西北方向,一路行去,风沙遮面,张张嘴便觉满嘴的沙子。疾行几日,穿过茫茫的戈壁滩,这才到了沙州城下。

    萧令姜抹了抹满是风沙的脸,抬头望着眼前古朴厚重的城池,不由眯了眯双眸。

第十三章 传说

    大周与西蕃边境近年来虽多有摩擦,但两国间的商贩还是偶有往来。且沙州乃是通往龟兹的必经之地,其间各地商人并不少见。

    萧令姜一行乔装打扮过后,以商贩的身份出现在此,自然也不会引起注意。

    查过入城的文书,萧令姜等人便赶着驼队,叮叮当当地进了城。

    他们这些人是没有行商经验的,行商的驼队进了城,总要买卖交易,否则真叫人查起来,难免会露了岔子。因而,凉州刺史特意安排了两位娴熟的行商人。这两位往日时长来往于凉州与沙洲之间,有了他们两个引路,此行也更方便些。

    沙洲地处偏远,且周边环绕着大片戈壁荒漠,然而由于许多胡商会经由此地进入西蕃或大周,所以城中倒也还算热闹。

    萧令姜一行人赶着驼队叮叮当当地从街巷穿过,可以时不时看到来往其间的胡商,路边的坊中还有那胡姬当垆卖酒。

    绕过了主街,一行人便寻了个住处准备落脚。

    引路的行商拱了拱手,对着扮作男子的萧令姜以及裴攸道:“贺七郎君,裴世子,咱们出门在外,也只能订下这样子的住处了,还望您二位莫嫌弃才是……”

    抹黑了脸又遮掩了容色的萧令姜摆摆手:“无妨,一切如寻常商贩便是。”

    他们是乔装打扮了来的,既是在大漠黄沙中讨生活的商贩走卒,那自然条件有限,若是过于讲究只会徒自惹人注目罢了。

    因着是行商,几人挤一间房那是常有的事,他们这群行商各自一间反倒过于铺张。因而,萧令姜与裴攸挤作一间,其余几人则两三人一间。

    一连几日赶路,各人都已疲惫不堪,各自早早进了房间。

    裴攸脱下外裳,只着一件中衣往塌边来,瞧着已经躺上床的萧令姜,不由暗暗红了耳朵。他与阿姮往日也曾耳鬓厮磨,但如这般彻夜同床共眠倒还是第一次。

    萧令姜看着裴攸裹足不前的模样,心中不由好笑,她侧过身子,一手撑着头,道:“磨蹭什么,莫非阿裴还害羞不成?”

    “怎会?”裴攸清了清嗓子,压下耳尖的热意,故作从容地走到床边、上塌,整个人直愣愣地躺了下去。

    萧令姜“扑哧”一声笑了,凑上前在他面颊轻轻一啄,便退了开去。

    裴攸直觉羽毛般的触感仿若落到心尖,他翻身欲要凑上前,却听已经躺好的萧令姜道:“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去集市各处打探打探消息。”

    裴攸心中的小火苗瞬时就这般被无情摁了下去,不过他们此遭来沙州是办正事,确实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他俯首在萧令姜额上轻轻一吻,便躺了回去:“阿姮,晚安。”

    “晚安,阿裴。”身畔传来萧令姜温柔的声音。

    月光如水,夜色渐深,两个相伴而眠的人就这般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萧令姜一行人便往集市上去。

    沙洲城内共有东西南北两个集市,各色商贩在此交易,互通消息。

    萧令姜与裴攸牵了头背着货物的骆驼,去了西市,其余等人则往其他方向去打探消息。

    据那白虎宫使交代,神宫便位于沙州城外的荒漠戈壁之中。然而如何去寻,却怎么也吐露不出来。

    想来还是那神宫禁制在作祟,师父虽然使手段撬出了一些,然而再往下去挖,白虎宫使神魂几裂,如此也只好作罢了。

    不过既然在沙州周边,便不可能全无踪迹。集市当中多是走南闯北的行商人,消息较旁人也要灵通许多,说不得能从他们处探些消息来。

    一踏进西面集市,喧嚷的声音便扑面而来,驼铃叮当,叫卖声声。“来咯来咯,上好的香料!”

    “顶级的皮草!”

    “红宝石嘞,有价无市!”

    萧令姜与裴攸就如寻常的行商人一般,牵着骆驼一路走过看过,间或问问他们是否有货物可以交换,顺带着与他们聊些来往沙州时的见闻。

    萧令姜二人在一名胡商的摊位前站定,微微俯身闻了闻他摆在摊前的香料,开口问道:“这位大哥,这几块香料倒是很不错,不知如何交易?”

    那人闻言抬起头,打量着牵着骆驼的两人,只见二人一个身形挺拔,满脸的络腮胡子露出几分粗犷之气,面颊上还带着一道伤疤,另一个呢,则瘦矮一些,肤色黝黑,只一双眼睛分外灵动。

    听他二人口音,当是周地的行商人。在这沙州城内,周商倒也不少见。

    他瞄了瞄二人身后牵着的骆驼,用蹩脚的周语道问:“不知你们带了些什么?”

    西北之地,各地商人以物易物乃是常见的事,将自己国家的特有的东西换作旁的,再运回售卖,价格往往要翻上好几番。

    萧令姜指了指驼背,笑着道:“是些江南丝绸之物,不知大哥可有意?”

    胡商闻言眼睛一亮,大周的丝绸可是极受西域各地权贵女眷欢迎的,那产自江南的更是难得。

    他立时来了兴趣。

    萧令姜一面将丝绸拿给他看,一面漫不经心地闲聊:“看大哥当是从西面而来,路上当是不易吧?”

    胡商点头感慨道:“是呀,你可不知道,我这次来还遇到了风沙暴,幸而没出什么意外。”

    “那确实危险。”萧令道,“我听闻,沙州城外的茫茫戈壁中还有一座隐世小城,得那有缘人才能遇得着,若是在遇到风沙时能侥幸遇见,进去歇歇脚,避避风沙也是好的。”

    “隐世小城?”胡商微微皱眉,而后面色微变,“你说的不会是那魔鬼城吧?”

    “魔鬼城?”萧令姜摇摇头,“我倒没听到过。”

    胡商道:“这事我还是听人说的,你们周人不知这地方倒也不奇怪……”

    这魔鬼城也是传说中的地界,据说十多年前,曾有胡人由西面来,夜宿荒漠之时,明月当空皎洁,茫茫戈壁中竟显出一座小城来。

    有那好奇的人走了进去,便再也未曾回来。后来再派人去寻,却如何寻不到那座小城了,仿若一场梦境一般。此事便不了了之,失踪之人,别人也只当他们在沙漠中遇了意外罢了。

    若是仅仅一次也便罢了,后来陆续有胡商称自己曾经见过那魔鬼城的模样,也陆续有人失踪,弄得胡商们对这魔鬼城心惧不已,宁愿绕了远路,也不远往那个方向去了。

    事情已过多年,当年的事甚少有人再提,然而那皓月当空,魔鬼城显的传说在胡商中到底传了下来。

    沙漠中魔鬼城……

    萧令姜心中微动,与裴攸对视一眼,这魔鬼城……会不会就是那神宫之地?

    至于皓月当显,平日难寻的诡秘,说不得是因着阵法之故。

第十四章 侠士

    萧令姜状似感叹道:“这魔鬼城倒是有许多奇异之处……只不知,它到底位于大漠何处?”

    胡商闻言连连摆手,冲着二人告诫道:“魔鬼城可不是什么值得人好奇的地方,当初不知多少人陷在其中没了踪迹。旁人对它,可谓是避之不及.”

    萧令姜哈哈一笑,道:“我与阿兄走南闯北,倒是第一次听说这地界,可不就是有些好奇了。此地如此邪门危险,若是知晓,以后也能多避着些……”

    胡商叹了一声:“你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传说,那魔鬼城出现在沙州通往西域的戈壁之中,至于具体什么位置,却是各人有各人的说法,旁人便是寻也寻不到。也正因着这,才叫人倍觉邪门……”

    萧令姜不禁略微失望,大漠茫茫,若是无具体位置,去寻这样一座以阵法隐起的小城怕还要多费一番功夫。

    不过既已知晓这魔鬼城的说法,接下去再去打听,也应当要方便许多。

    她暂且把这一难题放下,卸下驼背上的丝绸与胡商交易起来。

    正在这时,一阵喧嚷之声突然传来,萧令姜抬头望去,便见熙攘的人群中突然挤出一道纤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着这处奔来。

    那少女瞧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一张巴掌大的清丽容颜上满是惊慌。

    “哪里跑!”

    那道身影后头紧跟着两个西蕃扈从模样的人,追上前来就冲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狠狠地挥起了手上的鞭子。

    萧令姜见状,眼中不由一眯,藏在袖中的手微动,那挥鞭的扈从便觉脚下一个趔趄,而后狠狠地扑倒在地,原本要落在人身的鞭子也斜斜地打在一旁地上。

    那人扑倒吃了一嘴的灰,他费力爬起来,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抓了!”

    同伴见状,连忙上前将那奔逃的纤弱少女扭住。

    “放开我!放开我!”少女被人抓住,奋力挣扎叫喊起来。

    摔了一跤的扈从爬起来,伸手对着少女身上便是一巴掌:“我家主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若是再跑,便是不知好歹了,家中人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

    少女被他这一掌挥过,脸颊不由通红起来,然而听到“家中人”几个字却不敢再挣扎,整个人也颓然下去。

    一旁有人在低声议论:“这是怎么了?”

    “是城中哪家西蕃权贵,看上这位小娘子了吧……”

    “看上了?”有人皱眉道,“这不就是强抢民女?怎地不去告官?”

    “嘘……”旁边的人压低声音道,“如今沙州归西蕃管,看这两名护从也明显是西蕃权贵人家出来的,城中大周百姓不过如蝼蚁一般,哪里有反抗告官的余地?”

    “哎……”那人听罢不由低低叹了一口气,他虽非大周人氏,看到此等状况也不由感慨万分,“遗民在此,故国难归,难啊……”

    萧令姜闻言心中亦是微沉,是呀,如今这沙州看起来生意往来一如往常,然而在西蕃人手下讨生的大周遗民,却不知要受怎样的磋磨……

    少女垂着头,认命般地随那两名扈从离开。

    众人议论纷纷,却不敢上前阻拦。能在这沙州城内如此嚣张的,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小行商能得罪得起的。

    萧令姜有心阻拦,却也心知眼下不是时机。一旦此时出手,引起西蕃人亦或神宫的注意,他们此行的计划或许也便完了。

    她同裴攸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便向胡商拱了拱手,道是自己有事,交易之事交给裴攸来办,自己便隐入人群匆匆离去了。

    不知不觉,已到了天色渐暗的时候。

    萧令姜趴在屋顶许久,只听“吱呀”一声推门,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西蕃男子走进屋中:“先退下吧!”

    屋内的侍女行了行了礼,而后接连退了出去,独留下那被绑到西蕃权贵府中的少女坐在床前。中年男子得意笑了两声,一面脱去自己的外衣,一面笑着朝床边的少女走去。

    少女不由害怕地瑟缩着身子。

    眼见那中年男子就要伸手碰到少女,萧令姜手上结印,轻轻一挥,那中年男子便无声无息地倒在了榻上。

    “啊!”少女不由惊呼出声。

    门外的侍女却没当回事,主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娘子不少,那不情不愿、要死要活的更是不在少数,她们早已见怪不怪。

    她们呀……还是莫要扰了主人的兴致才好。

    两人对视一眼,便远远地退开了去。

    “嘘!”萧令姜透过掀起的瓦片,对着少女轻声道,“我是来救你的。”

    少女抬起头,看到她不由吓了一大跳,又怕惊动了旁人,连忙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萧令姜翻身下了屋顶,见院子里竟无人值守,正想上前推门,却见一道黑影先她一步进了屋中。

    她双眸微眯,也飞身跃入了。

    那黑衣人察觉身后动静,连忙出掌反击,两人一时交起手来。

    此人面上扣着一幅白色的笑脸面具,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眸子来,瞧起来怪异至极。他打量着面前的萧令姜,只见她一身灰袍,面容黝黑,活脱脱一副行商人打扮,不由眼中微深。

    “阁下何人,又是为何而来?”

    萧令姜翻身避开他这一掌,退开了几步,而后指了指那少女:“自然是为她而来。”

    少女闻言,连连点头:“是。这位小哥是来救我的,这西蕃人便是他给弄晕的。”

    望着黑衣人面上的笑脸面具,她心中惧意渐退:“白面侠士,您也是来救我的吗?”

    她听阿爷说,沙州境内有一白面侠士,戴笑脸面具,着黑色衣衫,行侠仗义,救受西蕃人折磨的沙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眼前人这幅形容,可不就是那白面侠士?

    萧令姜闻言皱眉,她虽不知这白面侠士乃何人,却也能从这少女的表情中,看出此人或许并非坏人。

    见那人点了点头,她也便收了攻势:“你我既然目的一致,那便快些带人离开此地。”

    那人颔首,上前一步挥剑在倒在榻上的西蕃男子颈间一划,而后便低声道:“走吧。”

    萧令姜瞥了眼榻上的鲜血,便淡淡移开了去,听闻此人素来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如今也是死不足惜。

    少女却骇了一跳,她攥紧颤抖的手,定了定心神同两人一道往外走去。

    这白面侠士武艺不错,又有萧令姜在,两人带少女出去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正如白日那护从所说,少女还有家人,如今西蕃权贵身死,难免追究到他们身上,还得另外将人安排好才是。

    “此事我来安排便是。”白面侠士顶着一张笑盈盈的脸,声音却是低沉。

第十五章 巧了

    他既如此说,萧令姜便暂且放下心,毕竟这白面侠士听起来颇得沙州百姓敬慕。

    她跟着那白面侠士避开人,七拐八拐便到了一处粮铺前。

    白面侠士屈指轻叩,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是侠士您呀……快,快请进来。”

    说着,那中年男子连忙侧身迎了他们几个进去,又左右张望一番,见四周没有旁人身影,方小心翼翼地阖上了门。

    粮铺里头,掌柜夫妇略微打量了萧令姜与少女,便一同望向了白面侠士。

    白面侠士指了指他身后那少女:“两位,这位小娘子还有其父兄,恐要麻烦你们一段时日了。”

    “侠士说的哪里话。”那掌柜听罢连忙道,看向那少女道,“小娘子若不嫌弃,便暂且遮了容颜,留在夫人身边便是。至于她父兄二人……”

    “我这粮铺近来正好在招人手,多出这两位,想来也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掌柜的夫妇二人从白面侠士处已然知晓少女的经历,自然也对她备加同情。

    自被西蕃占去了后,沙州遗民备受欺凌,便是掌柜的一家老小,先前也差些因那西蕃人丢了性命,多亏有白面侠士暗中相助,才免了一劫。

    这小娘子面容姣好,却被那好色的西蕃权贵看中,要想法子占了去,当真是倒霉的紧。

    且不说他们一家曾受过侠士大恩,便说同为在西蕃人手下艰难求生的大周遗民,遇着事了,自然也要竭力相助。

    解决好少女一家的事,白面侠士便辞别掌柜夫妇,往外头而去。

    萧令姜跟在他身后思量,看粮铺掌柜的言行,想必这白面侠士往日也助过不少人,怪不得那少女见到他时,竟是如此信任。

    夜色愈深,两人走到一处巷子,前头的白面侠士突然住了脚。

    “今日是你在打听魔鬼城的消息?”

    萧令姜闻言立时警惕起来,她竟不知,今日集市上的一番对话,竟叫有心人听了去。

    “不过是听人提起,生了些好奇心罢了。”她耸了耸肩,轻松道。

    侠士面具后的眉不由皱了皱,他回头,紧紧盯住了眼前的人:“好奇?你可不像一个普通的行商人……”

    若当真是那规规矩矩的行商人,作何去打听传说中的魔鬼城?要知晓,这魔鬼城,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提过了……

    近来沙州城中亦颇多异动,那魔鬼城的势力也隐有蠢蠢欲动之势,因而白面侠士特意命人对各路人士加强注意。

    白面侠士今日也隐在集市中,正巧不巧地站在了那胡商附近。

    这人及其同伴与那胡商交谈时,不经意间提起的隐世小城,倒有些故意往魔鬼城上引似的。尤其是等那胡商提到魔鬼城时,他又有意无意地打探其位置,更是叫白面侠士心中生疑。

    他借着月色,打量着眼前之人,此人一副黑瘦的行商人打扮。若是寻常人看来,真将他当作一个普通商贩了。可依着他的直觉,他深知这人远非其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更何况,一般行商人也绝无此人那等独闯权贵府邸、救助羸弱少女的胆量与本领。

    他眯了眯眼睛,声音更是带了几分沉凝:“你那同伴还有旁的同行人,是住在城南西街的客栈吧……”

    此话已然带了几分威胁之意。

    从今夜来看,这白面侠士在沙州百姓中的声望并不低,想来也颇有几分势力,若要查他们这几个外地来的行商人,并不难。

    萧令姜收了面上笑意:“阁下是何意思?”

    那人冷声道:“对你们,我无甚恶意。倒是你们一行人,恐怕并非是为了行商而来……你们打听魔鬼城,到底所图为何?”

    萧令姜微微挑眉:“阁下这般关心魔鬼城,莫非正是此间中人,唯恐我等对它不利?”

    那人闻言心中顿生不快,眼中骤冷:“那魔鬼城上下皆是邪门歪道,沙州百姓落到如今的境遇,少不了那群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焉能与之同流合污!”

    当年沙州落入西蕃手中时,他不过十岁左右,可他还清楚地记得阿爷在这之前说过的话。

    “近来西蕃攻势愈猛,城中也乱象频发,闹得百姓人心惶惶……”

    “原是城内有人在暗中生事,我观他们手段非常人所有,似乎便是他们一直在暗中相助西蕃!”

    “今日终于探得了些消息,那群人似是出自戈壁中的一座小城,我得带几个弟兄去探一探……”

    阿爷这一去,便再也没了消息。紧接着,沙州城也被西蕃攻破,将士死伤无数,大周遗民也尽数归于西蕃统御,从此之后被西蕃人肆意欺凌。

    虽然隔着面具,萧令姜看不到他面上神色,然而单从他的声音中,也能感受到他那股义愤填膺之气。

    “那便巧了!”萧令姜抚掌而叹,“我与阁下一般,对那魔鬼城也无甚好印象。此番打探,不过是想一探究竟罢了。”

    “哦?”那人微微皱眉。

    他们一行人确实叫人生疑,但自在集市上暗中出手相助少女,再到西蕃权贵府中欲要救少女脱身,眼前人似乎不是那等为恶之人,也不像与西蕃有勾结的样子。

    “你寻那魔鬼城,到底所为何事?”

    萧令姜知晓,若是不说出些什么,此人怕是不会轻易相信她。

    她观其言行,这人倒像是与魔鬼城结过什么仇似的,再看其在沙州百姓口中的声望,未必不可以与之合作一二。

    “你可听过神宫?”萧令姜问道。

    “神宫?”那人眉头蹙得更紧了。

    沙州虽然如今已在西蕃治下,但他作为大周百姓,归周之心不改,素日里自然也着人打探大周的消息。

    那神宫意图动乱大周皇权,朝廷下令四处捕捉神宫余孽,沙州地势虽远,他也听过几分。

    “你是为神宫而来?”

    萧令姜坦然点头:“我怀疑,那传说中的魔鬼城,可能便是神宫据点。”

    那人眼中一震,而后便是恍然:“怪不得,怪不得……”

第十六章 承诺

    为了寻到阿爷当初提到的那戈壁小城,他这些年费了不少心思。后来虽从胡商口中打听到魔鬼城的传闻,可那魔鬼城确实神秘莫测,他派出去不少人却都折在其间。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两年到底叫他从西蕃人那处发现了点苗头,顺腾摸瓜寻到了魔鬼城之人在沙州城中的一处据点。

    只可惜,那魔鬼城的位置也虽是跟着寻到了,可他们这群外人想进去,还是难如登天。

    如今忽闻此人说,魔鬼城可能是神宫所在之地,他先是愕然,而后便明白了。

    怪不得那魔鬼城外人难入……

    他虽不通玄术,可也知晓这搅乱大周安宁的神宫邪道众多,以术法将小城隐匿,在他看来如同天方夜谭,可在那些能士手中,未必不可能。

    不过……他眼中微眯,便是神宫,想要做到这一点,恐怕也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心力。

    这魔鬼城,必然非寻常神宫据点。

    他看向萧令姜,双眸微深:“听闻大周境内,神宫势力已被接连拔除,只是那神宫尊主依然神龙见首不见尾。这魔鬼城……便是神宫尊主所在之地?”

    萧令姜颔首,抚掌赞道:“阁下心思果然敏捷。若是我消息无误,神宫老巢想必就在此了。”

    她望着对方那张白面笑颜,直言道:“实话与你说,我此番便是为铲除神宫而来。我观阁下对那魔鬼城似也有除之而后快之意,不如你我联手合作如何?”

    白面侠士心中微动:“你是大周朝廷的人?”

    萧令姜负手而立,浅笑着点头:“确然。”

    见她爽快承认,白面侠士心中竟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沙州落于西蕃之手久矣,这么多年来,百姓们都盼着大周能有朝一日挥兵西伐,收复沙州,诸多遗民皆可重归故国。

    然而十几年过去了,沙州却似被人遗忘,大周遗民只能在西蕃人的欺凌霸辱下苦苦求生……

    如今,大周朝廷竟派了人来沙州?

    他不禁冷笑:“若不是神宫老巢在此,大周朝廷怕是都忘了,这里还有个沙州吧?”

    面具上是盈盈笑颜,然而他语中的嘲讽与悲愤之意却早已溢于言表。

    萧令姜心中不由叹息。

    明明是大周百姓,却一朝城池尽失,国土沦陷,无数同胞被屠,侥幸活下来的,也只能在西蕃铁骑下艰难求生。这种苦痛,自然不是未经之人所能体会的。

    当初大周丢松、沙二州,正是当今皇帝登基不久、内忧外患之时。

    其后十几年,他虽励精图治,然而外有西蕃、北狄虎视眈眈,内有神宫邪道暗中生事,大周虽是中原大国,依旧难有余力去收复松沙二州。

    毕竟,这一旦动起来,便是正式对西蕃开战。

    皇帝这皇位得来不易,大周境内的平静也是难得,虽是丢了松沙二州,但整个大周至少看起来是百姓安居乐业,他也能被人赞一声明君。

    若是贸然开战,后果是什么,无人能预料。

    他自然宁愿保持现状。

    当初与西蕃联姻,有朝臣提议要借机收回松沙二州,却被贡吉拿其他蝇头之利挡了回去,再加上皇帝有心借和亲之事除去萧令姜与贺家,便将此事按下不提。

    后来太子代圣掌政,但和亲条约已然签订,此时再提松沙二州的事,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让对方生起警惕。

    十几年了,大周都未能将收复失地,两州百姓对此心怀失望悲愤,萧令姜自是理解,便是她,对大周朝廷此举也难免不满。

    借和亲收回松沙二州的提议是行不通了,然而在和亲盟约定下后,她心中便有了别的想法。

    西蕃一行已然势在必行,她本就欲要借此探一探西蕃,未必不能趁机推进收复二州之事。

    “松沙二州乃大周国土,百姓乃大周遗民,大周焉能忘怀?国土沦丧,百姓被欺,大周又焉敢忘怀?”萧令姜望向白面侠士,肃容道,“终有一日,大周能将失地收复,使万千遗民重归故国。”

    “呵。”白面侠士闻言嗤笑一声,“你说的倒是好听。收复失地,重归故国……是凭你们这几人,还是凭那迟迟毫无动静的大周朝廷?”

    “我听闻,大周与西蕃已然定下盟约,派了永安公主前往西蕃和亲。那永安公主说是被人刺杀,如今正在凉州悠哉休整养伤呢。两国交好,可是却丝毫不曾有人想过松沙二州百姓的处境啊……”

    说着说着,他心中也不禁涌出几分悲伤和愤慨来,一双眼睛看向萧令姜,满是讥讽:“朝廷对沙州百姓漠不关心,你?不过小小马前卒罢了,又凭什么作此承诺?”

    萧令姜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对这白面侠士,也算摸清了几分。此人身手不凡,又一心护佑沙州百姓,对大周迟迟未曾收复失地,而后又与西蕃和亲之举自然不满。

    收复沙州,并非数日之举。若说承诺,怕是无人敢给。

    可是,她萧令姜素来不是那等怯懦退避之人。

    她既决心掺和进朝堂之中,去掌一掌那权势,那么也便做好了要背负担子的觉悟。大周百姓尚在西蕃人手下受难,她又焉能置之不理?

    萧令姜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肃声道:“承诺易许,践诺难行。我如今便是说的天花乱坠,你怕也不信。只一句话,只要我萧令姜在一日,朝廷便定然竭力去收复松沙二州,还二州百姓安宁。”

    萧令姜?

    白面侠士先是一愣,而后眼中猛地一震:“永安公主萧令姜?”

    冷冷月色下,果然见那身份令牌上刻着“永安”二字。

    他看着眼前的黑瘦行商人,面具背后的脸上尽是不信。

    那据说在在凉州养伤的永安公主,怎地会冒险跑到西蕃人治下的沙州来,还成了这般难看模样?

    虽然瞧不见他面容,可他语气中的怀疑,还有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嫌弃,萧令姜还是能感知到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乔装打扮懂吧?我若是顶着一张萧令姜的脸,也到不了这沙州地界不是?”

    白面侠士仍旧不敢置信,可若要说大周哪个敢举着这令牌冒充永安公主的,怕也是没有。

    他心中正在犹疑,巷子口却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不知此人潜在附近多久了

    白面侠士眼中一凛,立时出手向那人攻去。

第十七章 义军

    不过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几招。

    白面侠士暗暗心惊,此人瞧起来颇为不好对付,一招一式间尽是凛然之意,当是高手无疑。

    不知对方又是哪路人士,跟踪他们至此又有何目的。方才的谈话,恐是叫他都听了去……

    萧令姜望着缠斗起来的两人,微微摇头,低声唤道:“好了,阿裴。”

    黑影听到她的声音,一掌过去拉开与白面侠士的距离,飞身退到了她的身旁。

    白面侠士还欲再出手,却被萧令姜拦了下来:“误会罢了,这是我的同伴。”

    借着月色,果然见眼前人正是他在集市上所见的那行商人模样。

    白面侠士冷哼一声,终是收了手。

    萧令姜看向裴攸,问:“你怎地来了?”

    裴攸叹了口气道:“我在客栈等你,见你迟迟不归,心中难免挂念。后又发现客栈四周被人暗中盯上,便知事情有变,就出来寻你了。”

    萧令姜以术法在二人身上放了联结,裴攸若要寻她,只需施术依着踪迹循来便是。

    他暗处隐了许久,只是不便现身罢了,后头见萧令姜露出身份,便知她对着白面侠士或有几分信任,这才主动现了身。

    他们在沙州人生地不熟,若是此行能得这人相助,自是再好不过。

    他冲着白面侠士拱了拱手:“方才多有得罪,见谅了。”

    白面侠士看着面前被络腮胡子占了大半张脸的人,心知此人眼下也定非真容,他眼眸微深,冷声问道:“不知阁下又是哪位?”

    “北境镇北王府裴攸。”既然阿姮有意寻求对方的合作,他也无需再去隐瞒。裴攸掏出令牌,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裴攸?那位护送永安公主和亲的镇北王世子裴攸?”白面侠士惊道。

    裴攸拱手:“正是在下。”

    白面侠士望着眼前两人,心中惊愕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永安公主萧令姜,镇北王世子裴攸,这两位,无论哪个都是声名赫赫、传誉大周的人物。如今,却同时现身于这偏僻荒远的沙州城。

    看来,那魔鬼城果然不容小觑,竟惊动了这两位亲自前来。

    据闻,永安公主萧令姜一手玄术无双,曾诛得无数邪道,而镇北王世子裴攸剑术超绝,亦多次与永安公主联手剿灭神宫余孽。

    他盯了魔鬼城许久,却一直无从下手。若是能得此二人相助,或许不仅能顺利进入魔鬼城,将其攻破。便是连收复沙州之事,说不得还真能如永安公主承诺的那般有望。

    白面侠士按下心头澎湃,躬身道:“方才是我无状了,还望二位见谅。”

    说着,他摘下面具,郑重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在下聂引,见过公主、世子。”

    萧令姜二人这才瞧清楚他的模样,此人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剑眉英挺、相貌堂堂,倒比他那声音听起来要年轻几分。

    她伸手将人扶起,浅声道:“聂侠士不必多礼。我等此来沙州,一是为神宫之事,二来也是想探一探沙州境内情况,以便后续收复失地之谋。只是,如今沙州毕竟乃西蕃所治,我等只能小心行事。”

    “我观侠士武艺非凡又心怀大义,不知侠士可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聂引闻言抱拳,肃声道:“吾自幼生于沙州,长于沙州,吾父亦为护沙州而亡。那魔鬼城乃我仇雠,西蕃亦是敌国。诛杀邪道,驱逐仇虏,是我多年所愿。公主所请,聂引自然万死不辞。”

    萧令姜心中不禁动容,沙州百姓已离周十余载,然而即便口中对大周迟迟未收失地之举愤懑不满,如聂引这等侠义之士的向周之心依然不改。大周若是还不尽快赶走西蕃敌虏,当真是负松沙二州百姓多矣。

    聂引直起身子,继续道:“我在沙州多年,对那魔鬼城也探查了许久。两位若不嫌弃,不妨先随我来看看……”

    萧令姜与裴攸对视一眼,二人跟着聂引避着城中守卫耳目,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处不显眼的宅院前。

    聂引将两人请了进去,萧令姜这才发现这宅院里头别有洞天,竟是与隔壁的院子以一道暗门打通,两户并作了一家,内里瞧起来可是要比外头大上许多。若是有人查上门来,也能迅速从另一户撤离。

    如今已是深夜,但院中依然有人往来巡逻,看起来甚是利索。

    进了书房,聂引挥手让人退下,而后亲自上前为萧令姜二人倒了杯茶,介绍道:“我这院中三十八人,另有茶坊、酒肆、赌坊、镖局、田庄等地,共计五百人许。”

    “这些人瞧起来皆是普通百姓、各司其职,实则都是一心反蕃的义士,他们多是当年沙州之战的将士后人,集结起来,只望有朝一日能赶走西蕃人。”

    “五百义士!”听闻这个数字,便是萧令姜也不由一惊。能在西蕃人的眼皮子底下,集结这般多的人,当是十分不易。

    说到这些人,她忽然想到一事:“据闻,沙州一带有反蕃义军,常常趁机突袭西蕃大营,攻其粮草,亦或集结小股,四处游而击之,暗中绞杀西蕃巡逻队伍,令对方烦不胜扰。莫非此举便是聂侠士一行人所为?”

    聂引点点头:“只可惜,我等人毕竟势单力薄,对上西蕃大军无异于螳臂当车。年前西蕃人对反蕃义军进行大肆搜剿,不少兄弟都折在他们手中,我们也不得不暂时蛰伏下来,以谋后事。”

    萧令姜闻言不禁赞道:“以弱对强,游而击之,反蕃义军如此聪智勇义,着实令我佩服。”

    可惜便可惜在,彼时皇帝未曾打算收复沙州,否则派出边疆将士与沙州境内反蕃义军里应外合,收回沙州指日可待。

    聂引叹了一口气:“我等到底能力有限,莫说收复沙州渺茫,便是对那魔鬼城也难有对策。不过——”

    他语气微转,看着萧令姜二人眼里也有了几分希冀:“眼下有了两位相助,相信这些事定能一一解决。”

    聂引心中斗志昂扬,伸手翻出一副戈壁舆图,平铺到桌面:“两位请看,那魔鬼城便隐在此处。”

第十八章 蜃景

    萧令姜借着烛光,俯首去看舆图。

    沙州城外荒漠茫茫,而那魔鬼城正在戈壁深处。

    只是舆图上虽已将其位置标注出来,可若非极为熟悉地势之人,冒然进入其中只怕要迷失方向。

    聂引指着那处道:“据见过魔鬼城的胡商们所言,那魔鬼城曾几次在月满之夜出现,根据推算,其位置当在这个范围内。只可惜……”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也带了几分伤感:“我派去探查的手下人,但凡深入者都折在这大漠之中,没了踪迹……”

    这两年他也亲自跑了几趟,终于在一个月满之夜,碰见魔鬼城现于戈壁之中。他本想进去一探究竟,然而那魔鬼城却犹如水中花镜中月,可望而不可触,旁人竟是难入其境。

    其周围更有流沙暗暗涌动,一个不当心,便会被吞噬其中。

    聂引尝试了多次,都不得入其门,无奈之下只得率人折返。

    萧令姜闻言眼中微深:“这魔鬼城果然如传言那般神秘……看来,这一趟轻松不了。”

    她望着跳动的烛光,眼中微光轻闪:“再过几日,便该十五了吧?”

    裴攸闻言知意,挑眉道:“你想这几日便往戈壁中去?”

    萧令姜微微颔首,拂了拂舆图上标注的位置道:“根据以往调查来看,这魔鬼城只在月圆之时现身,且多是在冬日才能偶窥其象。”

    “过两日便要入冬,往后又五日,便到了十五。冬日,月满,如若运气不差,或许能碰着那魔鬼城显现……”

    聂引闻言不由眼中一亮,请道:“公主此去,可否允我随行?您可放心,我虽不通玄术,然武艺尚可,万不会给公主拖后腿。”

    萧令姜笑了笑:“自是求之不得。我与世子对地形不熟,若有聂侠士带路,定然事半功倍。”

    几人一拍即合,便将入大漠一探魔鬼城之事定了下来。

    萧令姜此行人手不多,仅凭他们这几人,即便探清魔鬼城状况,也必然无力一举将其歼灭。

    更何况,沙州城内还有西蕃人率兵驻扎于此,他们若贸然动作,神宫那处与西蕃联手,说不得反倒要将他们这些人困于大漠之中了。

    有萧令姜同行,聂引对能入魔鬼城的信心更足了些,他抱拳躬身道:“公主无需担忧人手问题,神宫乃邪道余孽,又与当初沙州沦陷之事脱不了干系,公主若有所需,引与手下五百余人皆听公主号令!”

    他肯如此倾力相助,叫萧令姜不免动容:“那我便多谢聂侠士大义了。”

    围剿神宫事关重大,必然要人手充足才行。然而沙州如今却偏偏在西蕃治下,大周将士难入此地,便是他们一行人,也是乔装打扮了才得入其中。

    如若谋划得宜,这五百人手说不得真能助他们避过西蕃耳目,一举将神宫歼灭在大漠之中……

    不过眼下还是以一探魔鬼城为主,不知里头状况,他们眼下计划再多也是徒劳。

    定下进入大漠的日子后,萧令姜一行人便忙了起来。

    在聂引的安排下,他们此行扮作由沙州返回西域小国的胡商,除却萧令姜三人外,另有五名玄士及十名聂引的手下人随同,组成了一只一十八人的队伍。

    准备好骆驼、粮水等物后,他们便出发了。

    大漠辽阔,他们一行人足足走了两日,方到了传说魔鬼城现身的周边地界。浑圆的落日缓缓坠下,遥遥望去,大漠被衬得透出一层暗红。骆驼行走间腾起一团又一团沙雾,在这大漠落日的映照下,翻腾成金色与暗红交织的斑斓。

    驼队在一处沙丘下停了下来。

    天色渐暗,白日的暖意褪去,大漠夜间寒意也顺着风,丝丝缕缕地沁到夜行人的四肢百骸。通红的篝火在沙漠中亮起,略略给人一丝暖意。

    萧令姜接过裴攸递来的馕饼,啃了一口,而后又喝了口热水,这才觉得身子暖和起来。她抬头望了望东面,月亮也隐隐地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头。

    “今夜便是满月了呀……”

    “是啊。”裴攸应道,“能不能遇着那魔鬼城,便在这一夜之间了。”

    他们一行人围着篝火,填饱肚子后,月亮也整个地跃出了地平线。

    沙漠辽阔,却非一望无际,层叠的沙丘会将人的视线隔断开来。他们若想在月满之时,看到那恰好显现的魔鬼城,还需得分开寻看不可。

    他们留了几人在原地守着,其余人则三两个分作一批,攀上沙丘高处观察情况。

    萧令姜与裴攸爬上高高的沙丘。不知不觉间,已是月上中天,满月皎皎,如同华灯一般,整个大漠仿若披上了一层银纱,亮堂堂的。

    然而,茫茫的大漠静谧如水,丝毫不见魔鬼城的踪迹。

    萧令姜眼眸微眯。

    正在这时,远处的沙丘之上突然升起两道红光。

    她与裴攸对视一眼:“魔鬼城出现了!”

    两人立时运起轻功,朝那处沙丘疾去。

    近前,果然见一座古朴的小城静静地立在皎洁月色下、茫茫大漠中。

    它看起来离人并不遥远,然而萧令姜与裴攸飞身向前,那小城却依然距离如初,果然不是能轻易进去一窥其境的。

    萧令姜二人停下脚步,聂引也看到信号,赶了过来。

    “公主,您瞧……”

    萧令姜没有立时答话,抬头望了望月色,又细细打量了那魔鬼城一番,方轻轻一笑:“有点意思。你们看,眼前这魔鬼城,可是像那传说中的蜃景?”

    由于地理位置、天气形势等原因,自然光线会将景物折射在另一处,被称作蜃景。大漠之中,那迷途渴水的旅人眼前往往会出现绿洲,奔去却不得,如此疲累丧命,便可作此解。

    聂引不由皱了皱眉:“莫非此处也只是蜃景?若当真如此,魔鬼城的具体位置可就难说了……”

    毕竟,光线折射景物,其实体到底在何处很是难说。

    萧令姜摇摇头:“那倒未必。眼前这魔鬼城若纯粹只是蜃景,即便周围流沙凶险,也不至于历来探寻此地之人,皆是有去无回。我瞧着,蜃景或也只是表象,其间当是另有玄机……”

第十九章 隐阵

    那些胡商毕竟只是普通人,大漠夜间苦寒,而他们跋涉于大漠之时忽地望见月下小城,便想着去进去休憩一二。可此城却奇特,如何也靠近不得。有那误打误撞者,也就此失踪没了影迹。

    时人多信鬼神,如此几次,自然对此地敬而远之,这地方也便成了传说中骇人的魔鬼城。

    可萧令姜却知,这不过是有人在故弄玄虚罢了。

    正如眼前的蜃景一般。

    银色的月光洒下,古朴的小城坐落在银辉大漠中,瞧起来备显苍凉。

    然而萧令姜却盯着脚下迅速流动的沙粒,出了神。

    不过片刻,那涌动的流沙便埋至小腿,一旁的裴攸见状,伸手将她搂到了自己身旁。

    “小心些。”

    两人方站稳不过两息,那流沙便如同有生命一般,又缠了过来。

    萧令姜的眼睛动了动:“瞧,这流沙竟还追了过来。”

    “快快退开,若真陷到流沙里头,可就危险了。”聂引先前遇见过这状况,此地流沙涌动极快,常人立于此地,几乎没有歇脚之地。

    “有点意思。”萧令姜眼中微深,抬头看向裴攸,“你可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裴攸看看不远处的魔鬼城,又瞧了瞧脚下的流沙,声音中也带了几分了然:“蜃景,流沙,此二物同现一次便罢了,可若次次如此,那便不寻常了。”

    听聂引所言,他还有那些曾见过魔鬼城的胡商,都曾在此地遇到过流沙。

    受特定气候、天象影响,魔鬼城蜃景只在冬日的月圆夜出现在固定的范围内,这一点并不奇怪。

    可怪就怪在,何以蜃景出现时,四周总是有流沙涌动?

    蜃景只是虚幻之象,虽能惑人心神,可也没有生出流沙杀机的本事。而这大漠流沙更是捉摸不定,又怎会频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怪哉怪哉……”听罢他的解释,聂引也反应过来,“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这蜃景还果真非同一般。正如公主方才所说,若真是寻常蜃景,不当是现身之时便伴着这般重的杀机。莫非,是有人故意所设不成?”

    至于是谁……

    不用说,自是那不想让旁人踏足魔鬼城之人。

    他望向萧令姜,问道:“依公主与世子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令姜微微摇头:“眼下这情形,我一时还真不知去破。欲破其招,总得先看清楚状况。既然如此,不妨先蹚一蹚这流沙如何?”

    聂引闻言不由一愣:“蹚……蹚这流沙?”这可是要命的杀机,永安公主说起来仿若是蹚个浅水滩似的。

    他还未及反应,便见眼前两人已然携手往流沙中跃去。

    不过这两人,一个是精通玄术的奇才,一个是剑道无双的高手,这涌动的流沙虽然杀机重重,却也奈何两人不得。

    望着两人在流沙中来去自如的身影,聂引心下汗颜,自己也打起精神,飞身重新跃入流沙之中。

    魔鬼城,说是城,但并不算大。飞跃在流沙之中,萧令姜几人很快绕着小小的城池走了一圈。

    到了此时,高悬于中天的银月渐渐西移,而大漠中的魔鬼城也变得隐约起来。

    聂引眼中有些焦急:“不好,魔鬼城瞧着快要消失了。”

    若是错过此次机会,他们还要至少再等上一月,可下次还能不能见着这魔鬼城,却是未必。如若错过了冬日,那可便要再等近一年的时日了。

    萧令姜摆了摆手:“莫急。”

    她这一圈,虽耗了些时间,可也没算白跑。脚下流沙涌动不断,似要随时将人扯到其间溺毙,然而看过一圈方知,此沙亦是阵。大漠之中,最多的、也最不为人注意的便是沙。以流沙为阵,设下杀机,便能趁人不备将人绞杀其中,不留任何踪迹。

    此乃流沙阵,可也不过是第一层杀阵。

    方才萧令姜与裴攸绕着魔鬼城转了一圈,虽然近而不得入,可却印证了她心中对此景并非蜃景的猜测。

    眼观蜃景,只能见其一面而难窥全貌。试问,哪处蜃景从前后左右望去,皆能呈出实物本原来?

    若她所猜不错,流沙杀阵之后,当还有隐阵。如那玄门的隐山大阵一般,此阵将魔鬼城遮掩了起来,旁人看不见、入不得。

    只是到底受天象所限,魔鬼城还是偶有露了形的时候。

    即便已经有了阵法,旁人难以靠近,可来探的人多了,那神宫还是怕有人误打误撞入了此地,于是便又设了流沙阵,阻去想要靠近此处的脚步。

    弄清这些之后,萧令姜肃然凝神,点了两名玄士道:“我这便入阵,除了世子与聂侠士,你们也跟着一道,其余人等暂留阵外。”

    说罢,她手上捏诀,身形起势,脚下便迈起玄妙的步子朝流沙中行去。

    裴攸与聂引等人紧跟其后,步伐大小、方位皆与她保持一致。

    流沙涌动着从他们脚边淌过。可叫聂引惊奇的是,那流沙却并未再如先前一般缠绕上前,恨不得立时将人扯进沙里,反而当真像柔顺的浅滩水流,一群人不知不觉就这么蹚了过去。

    等到随着萧令姜最终站定时,聂引不由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脚下的沙粒柔软平坦,然而脚下的那股流动之感却已消失不见。

    聂引知道,那流沙阵,过了!

    眼前是已经变得有几分透明的魔鬼城,可见那隐阵还未被破。

    萧令姜抬头,此时月轮西斜,想来再过不久圆月便要隐迹了。

    皎洁的月光照在苍茫的大漠上,银辉如纱,大漠如雪,端的是一派好风光。

    可萧令姜更知,这月色,这沙漠,不过又是另一层障眼法罢了。

    “如今时间紧迫,隐阵又是大阵,破此阵需得各位助力方行。”说罢,她抽出腰间的含光剑,左手捏诀,右手持剑,手腕翻转间,已然以长剑画出一道符印。

    “聚!”随着她一声令下,其余几人都掏出长剑,站在不同的方位,与含光剑剑尖相抵。

    五把长剑所汇之处,悬于虚空的符印缓缓张开。

    萧令姜双眸微凝,左手捏诀接连勾出几道符箓掷于其上,符印光芒猛地大涨,又一声令下:“去!”

    几人同时举剑指月,光芒随着剑身所指,直冲明月而去。

    一瞬间,风息了,沙静了,四周死寂没有一丁点儿动静,惟有头顶月光皎洁。

    似有裂缝轻响,有什么东西似乎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紧接着,风吹沙动,一切又恢复如常。

    可众人那一瞬间却觉得,这一切,却又和先前不一样了。

    夜风吹过,掀起沙雾微扬。

    回首望去,候在流沙阵外的人已不见了模样。而他们眼前,古朴的城池正默然挺立……

第二十章 沙虫

    此时月轮的光芒已然逐渐暗淡下来,然而眼前的魔鬼城却比他们先前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清晰。

    聂引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那魔鬼城立在原地,屹然不动。

    他面上流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我们这是破了隐阵,能靠近魔鬼城了!”

    萧令姜点点头:“方才施术,是一时破了这隐阵迷障,使其真正显形于月色之下,你我才能得入其间。”

    “不过未免打草惊蛇,我在施术时也另附了一术,几乎是在迷障破裂,你我进入魔鬼城真实地界的一瞬间,这隐阵便跟着修复如初。眼下外头的人,是看不着我们,也依然近不了这魔鬼城的。”

    若是隐城大阵全然被破,定然会惊动神宫之人,他们此次想要暗中探查的打算也便白费了。

    但要是微乎其微的瞬息之变,想来不大会引人注意。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再三小心。

    在扎营休整时,他们这一行人便重新换了身行头,如今站在此处,几要与大漠戈壁融为一体,远远望去更是不可见其形。

    萧令姜更是提前备好了符箓给众人随身戴着。此符可助人遮掩气息,即便行于人群之中,也能最大程度地降低存在感,几乎不会让人注意。

    毕竟,要混入全然陌生的魔鬼城,可不是易事,定得谨慎再三。

    月轮西坠,斜斜地挂于小城身后,衬得那小小的魔鬼城更加神秘诡谲起来。

    这么多年,欲要在冬日月圆夜一探魔鬼城的人不是没有,但无论是那流沙杀阵还是隐城大阵,都不是能轻易破开的,不用守卫出手,来者皆是有去无回。

    隐阵破开不过就在一瞬间,而后便恢复如初,城中守卫只觉远处似有光芒一闪,定睛细看过去,却再未察觉任何异样,也只当自己被大漠月光闪花了眼,就此丢开了不提。

    如此一来,自然无人注意到,萧令姜几人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魔鬼城地界。

    萧令姜远远望着城墙上的身影,眼眸微眯,而后在腰间微拂,锦囊轻动,一缕青烟袅袅腾出,盘旋着朝城墙上飞去。

    几名原本就熬了大半夜的守卫,不由上下眼皮打起架来,几息间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萧令姜望着城墙上盘旋的青烟,挥了挥手:“抓紧时间进去吧,切记留意周围环境。”

    她们虽顺利入了魔鬼城隐阵,然而依着神宫的手段,这小城四周未必就没有别的防备了。

    几人低下头,运起轻功便向小城那处飞跃而去。

    月迹渐淡,凉风骤起,卷起风沙阵阵,迷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跟在萧令姜身后的两名玄士见状,立时飞身上前,从袖中掏出符箓,一人念咒捏诀,一人翻手结印,凝出一层薄薄的结界,将风沙挡于几人周身。

    被风沙吹得一直半眯着眼睛的聂引,这才放心睁开了眼。

    正在这时,只觉沙浪阵阵,脚下也跟着震动起来,他心头疑惑:莫非此处还设了流沙阵?

    见萧令姜侧首看向一旁,他也顺着扭头看去,这一看,更是惊了一跳。

    只见,沙漠底下似有什么巨物钻行其间,疾速朝这处冲来,眨眼便已近身前。

    萧令姜双手结印,俯身在地上重重一按,那符印便结成透明的墙深入沙底,将那物挡在了近前。察觉去路被挡,那物怒极,终是从沙漠中钻了出来。

    这一看,聂引便被骇了一大跳。

    只见此物一身沙褐色的鳞甲,张着宽硕的大嘴,口涎直流,他几乎能看清其蠕动的口腔,头上拖着两条长长的触须,似要随时将人卷去吞入腹中。

    “这……这是沙虫?”他瞪大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

    此虫长于大漠之中,以流沙、枯草、腐物为食,能在沙下深处钻洞并迅速移动,因而得名沙虫。

    眼前之物确实长着沙虫模样。可……他素日所见,至多不过一掌之长,如眼前这般大,大到能将人吞入腹中的,却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是,也不是。”萧令姜手上一面结印,一面回道。

    这般大的沙虫,自然已非寻常。想来当是神宫人用什么特异手段养出来的,放在小城外头,确实要比那几个守卫好使很多。

    “不管如何,这沙虫极擅钻洞,若是被它盯上,也轻易甩脱不得,不将它除去,咱们怕是入不了城。”说着,聂引提剑便要向那沙虫砍去,却被裴攸伸手拦了下来。

    “杀了它,可便打草惊蛇了。”

    聂引不由皱眉:“那该如何?”

    “困住便是。”萧令姜侧首看向裴攸,“阿裴,你与聂引两人去吸引这沙虫注意,其余两人,与我一道布阵将其困住。”

    话语方落,裴攸已飞身跃起到了那沙虫尾后,拔出长剑挽了个剑花,反手便重重将剑身插入它身侧的沙土之中,一瞬间,尘沙四扬。

    那一剑,虽未直刺到沙虫身上,可激起的剑意杀气却叫它顿感危险,立时回身向裴攸扑去。

    聂引见状,也立即前去相助。那沙虫便被这两人彻底吸引了注意力,无暇再顾及萧令姜此处。

    萧令姜立时扯下符印,脚下微旋回身,对两位身侧的玄士吩咐:“缚龙阵!”

    玄士闻言立时明白过来,手上迅速捏诀。

    趁着沙虫左右奔袭之际,三人变换位形,将其围于中间,时不时抛出符箓掷向它四周,而后随着萧令姜一声令下:“结!”三人同时结印。

    紧接着,萧令姜捏诀于虚空中又绘了一道符箓推至阵心。三人手上迅速翻飞,不过两息间,几印接连结成。

    “成!”双掌猛然撑开,只见以沙虫为中心,一道八方符阵于虚空中一闪而过,阵中气息瞬时一变,那原本杀气腾腾的沙虫似被一股无形之力缚住全身,无声无息地沉入沙漠中没了动静。

    两名玄士抹了抹额角的汗,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困住了这沙虫,后头便顺利了。几人翻过城墙,趁着天色未明悄悄地潜入了小城之中,而后又顺了几身衣服,将自己身上的装束全部换过。

    等到东方日升之时,那传说中的魔鬼城也跟着醒了过来。

第二十一章 城中

    这魔鬼城说是个小城,内里却更像是江湖门派的宫观,只是旁的门派宫观多占山而立,神宫却置身大漠之中、建墙为城罢了。

    晨钟响起,小城中的人如玄门道观之人那般,斋沐盥洗,严整衣冠,开始了一天的功课。

    待到早课结束,神宫诸人便前去用膳。这之后,值殿之人给神像供茶、供水、烧香,打扫殿堂卫生。不值殿的则打拳、散步、静坐、练功。

    置身其间,一切井然有序、安闲自然,倒真像是到了某个玄门宫派,外头那些由神宫掀起的血雨腥风似乎都与此无关。

    然而,萧令姜更知晓眼下看到的仅是表象。他们几人如今身处外门,见到的也多是触不到机密的人。

    想要真正深入神宫老巢,还需得想法子进入内门才行。

    眼下虽已乔装且带了符箓为隐,可并非全然无患,萧令姜想罢,便示意几人分散潜入城中各处。

    如此一来,一面可以暗中探查城中情况,将魔鬼城内的建筑地形、人口多少弄清楚,另一面,也可趁机看看是否有机会深入内门。

    几人说定,便如游鱼入水,转眼间不见了身影。

    若说暗中探查,没有人比可变幻模样、掩隐踪迹的尺廓更合适了。

    可如今已然置身神宫,其间通晓玄术的人不少,若叫他四处游荡,不小心撞着什么高手露了行迹,那边要惊动旁人了。

    萧令姜只能将这个偷懒的法子作罢。

    她将四周看了一圈后,便隐在外门大殿处的角落里,观察那殿中的道士。

    据她先前所看,这道士当是外门中有些地位的人物,许多事务皆是要过他的手来处理。盯着他,说不得能得些消息呢。

    香炉的香即将燃尽,那道士见状正欲俯身添香时,殿外突然有人近来禀道:“执事,奎宿星使唤您。”

    那道士一愣,吩咐一旁的人好生看着,而后便转身匆匆往外头去。

    萧令姜眼中不由一亮,奎宿?不正是西方七宿之一么?

    当初在凉州,她虽重伤了那白虎宫使,可他座下星使却如鸟兽散,加之凉州彼时正乱,也无暇顾及其他,倒叫这些人就此溜走。

    还有她先前虽在各处铲除神宫势力,但总有些漏网之鱼。

    萧令姜在心中算了算,眼下神宫左右使、四大宫使皆已伏法,神宫之内剩下的,也便是几位星使了。

    她连忙远远地缀在那道士身后,只见他穿过外殿和层层守卫,又过了一道大门,便往深处去了,想来当是神宫内门所在之地。

    有人走过,萧令姜连忙一个飞身隐到了暗处避开,等到那人走远了,她才探出头去看向内门方向。

    这晴天大白日的,那道门可不好进……

    她不欲打草惊蛇,只好隐在暗处静候。

    等了许久,便见先前进去的那执事从头出来了,想是已经议好了事情。相较之前,此人眉眼间多了几分喜色,只是在竭力遮掩着不至于那般明显。

    萧令姜望了眼内门,转身缀在他身后跟着离开。

    等到回了自己的小院,那执事便再也掩不住面上喜色,伺候他的小童见状,连忙为他奉上一杯茶:“执事这般喜悦,可是有什么喜事发生?”那执事笑着颔首,捋了捋胡须道:“确实是件喜事。今日奎宿星使……哦不,白虎宫使唤我前去,是要擢我进内门管事了。”

    “白虎宫使?”小童不解,“白虎宫使不是折在那永安公主手里了么?”

    执事敲了敲他的额头,一副愚子不可教也的样子:“如今几位宫使皆已不在,可对大周的诸多谋划还需人去办,神宫正处用人之际,又怎会一直将位置空着?自然是能者居之。”

    “奎宿星使手段不低,往日却被白虎宫使白压了一头,他心中已然不平许久。如今白虎宫使既然已经被俘,这下届宫使,当非他莫属,此事尊主已然暗中示意,想来不日便将正式下令了……”

    至于其他几处宫使,也将由其余星使补上。

    神宫多年棋局虽被击溃,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在大周谋划多年,最擅长的便是蛰伏蓄力。

    此次不成,大不了以后卷土重来便是。

    萧令姜隐在暗处,听着那执事絮絮叨叨,倒是从中得了不少神宫信息。

    等到天色暗下后,几人在约好的地方碰头,将一日所得信息汇总下来,对这城中各处情况也大概有了个了解,只余内门未得一窥了。

    萧令姜看向裴攸:“你我趁夜走一趟内门如何?”

    裴攸笑了笑:“自然使得。”

    留下聂引三人在此处接应,两人便借着夜色向内门那处去。

    到了夜间,这内门入口处的守卫自是更严了,往来巡逻不断。不过毕竟有夜色遮掩,两人行事隐蔽便方便了许多。

    萧令姜施了些手段,终是成功进了内门。

    内门面积并不比外门宽广,然而守卫却要比外门森严许多,沙草术石之中间或设有阵法,便是她与裴攸穿行其间,也不得不时刻当心。

    不愧是神宫老巢深处。

    萧令姜与裴攸对此地不熟,自然也没想着要直接摸到那神宫尊主所在处所去。两人只是在里头逛了几圈,将内门的建筑地形暗记于心,又借机观察了一番各处所居之人,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看到去了大半夜的两人终于回来,聂引迎上前,悄声问道:“内门情况如何?”

    萧令姜将里头情况说了一遍,裴攸则绘了一张内门的地形图。

    如此在城中反复探查了三日,他们将城中的人数、地形、布置基本弄清,萧令姜这才吩咐下一步。

    “城中的神宫人约两百余数,虽然并非各个皆通玄术,可也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神宫尊主还有各处星使眼下也在其间,若想攻破此处,光凭我们几人定然是不成的。”

    “聂侠士,你与两位道长一道先出城,出去后,迅速调义军埋伏于魔鬼城周围,我与世子在城中暗中接应。等到凉州那处的支援到了,咱们便可等时机攻城!”

第二十二章 石貉

    当初萧令姜离开郢都,心中便有所谋划,除却要应对神宫与西蕃设下的重重杀机外,更欲借这和亲之行暗中扰乱西蕃境内,令其近年内再难成大周劲敌。

    因而,除却裴攸带了一千精卫外,不缘司以及各玄门之中更是共选派了五十名精英玄士暗中同行,以便助她一臂之力。

    沙洲如今在西蕃人治下,若想率重兵越过沙洲深入大漠定是不行,可若是叫几十名高手、玄士分批乔装了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她先前与聂引商定好进入沙漠的日期后,便立时派人传信给贺铮,叫他安排人前来支援。

    几十名玄士高手,再加上聂引手中的五百义军,届时共同围攻魔鬼城,里应外合之下,当能避过西蕃人将之拿下。

    送出聂引三人后,萧令姜与裴攸则继续潜在城中。一连几日探查,他们对此间情况也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外门所居多是神宫之中负责琐事的人,这些人虽也通些道门玄学,可到底只是皮毛,通晓些拳脚功夫的人便能与之一战,不足为惧。

    真正的高手则居于内门之中。宫使虽已不在,可余下的诸星使也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有那神宫尊主的手段更是不知深浅。

    他们二人如若不管不顾地闯入其中恐要叫人瓮中捉鳖了去。

    冬日的第一个月圆过后,天气更是一天塞一天地寒,神宫各处气氛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萧令姜与裴攸趁人不备,潜入了奎宿星使居处,便见他坐于上首一脸凝重。

    下首的执事亦是一副忧心模样,关切地道:“听闻尊主的旧疾又犯了,想来宫使近日当是繁忙的紧,还是要好生歇息才行,如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去做便是。”

    奎宿摆了摆手道:“我倒无妨。只尊主这老毛病,这么多年,用尽了各类珍稀药材亦是不见好。每每到了冬日,便咳喘的厉害,虽不伤性命,却总归叫人不好受。尊主年纪渐长,再加之近两年神宫损失惨重,心力交瘁之下,今年这病症竟是比往年还要严重许多。”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看尊主那意思,过几日他便要闭关调养了。届时,神宫诸多事宜皆暂由我们几位星使安排。你是在我手下做事的,不日也将调入内门,这段时日须得倍加小心才是,切莫让人抓了漏子,闹得我脸上也不好看。”

    “宫使放心便是,属下定然谨慎做事。”那执事连忙回道。

    奎宿又敲打了他几句,这才挥手叫他离去。

    萧令姜与裴攸对视一眼,神宫尊主病了欲要闭关?这倒是个机会。

    他们在内门也走了几圈了,内门呈道门八卦分布,诸星使居所位于四周八方,恰将尊主拱卫正中。

    若想对神宫尊主动手,难免要惊动各星使,届时他们一道涌来,再加上神宫尊主在,她与裴攸联手也难以抵挡。

    可若是那神宫尊主要闭关调息的话,届时无人打扰,他们或许能暗中寻得几分机会。

    萧令姜心中略微有了打算,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入那尊主居所处探查一二才是。

    神宫尊主的居所并非那等墙垣高耸的模样,除却偶然巡逻而至的人外,院门前甚至没有执剑而立的守卫,只有两尊威武的石貉蹲守在门前。

    然而相较于各个星使居所,这空荡荡的大门才更是难进。那石貉身姿矫健,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大张的嘴巴中齿牙锋利,虽是蹲在门前的石墩上,却好似活的一般,叫往来的人不由心忧这石貉是否会突然扑上前,将擅闯者撕个粉碎。

    可石貉毕竟只是石貉,样貌再凶煞也动不得、咬不得,在普通人眼中,与那镇门的石狮也无甚分别。但见过这石貉作用,萧令姜与裴攸才知晓,偏这石貉才最是难办。

    有求见尊主的人欲要进入院落,方行至石貉前三步远,便见那一动不动的石貉突然眨了眨眼睛,两尊石物似是活过来一般。

    那人连忙取出身份令牌,高高举起,石貉顶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脖子前倾,凑到那人身前嗅了嗅。石貉的气息中带着一股血腥之气,仿若一只刚厮杀吞噬过猎物的凶兽,带着浑身的杀气,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似乎未曾发现什么异样,石貉这才蹲回原位,身后的尾巴轻轻一摆,院落的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那人松了口气,整了整衣衫抬脚迈入了院中。

    萧令姜紧紧盯着那石貉的尾巴,不同于寻常石雕,石貉的尾巴于末端分作两支,一支拦在门前,一支则沿着身后的墙面,延伸开来,恰恰好围着院子绕作一圈。

    这石貉守的,可不只是眼前这扇门啊……

    两只石貉以尾巴圈出结界,恰好将院落护于其中,旁人无论从哪处进,都得惊动了它们。

    身份令牌验的是身份,可那石貉一嗅,嗅得却是人身上的气。

    人皆有气,各不相同。若说面容相貌还能乔装遮掩一二,亦或易容作他人。可自身的气却难以遮掩,更遑论与旁人全然一致了。

    貉乃猛兽,嗅觉极为灵敏。萧令姜观眼前两只石貉,虽以石雕而成,内里却是附了驯化淬炼过后的貉兽之灵,其感官更要优于寻常貉兽。

    想要无声无息地进这道门,不简单。

    萧令姜观察了那石貉两日,这才决定在月夜出手。避开巡逻的人,萧令姜与裴攸隐到了院门不远处。

    纵然已至下弦,可冬日的月,总是皎洁的。

    萧令姜从怀中掏出一物,捧到手中。许是在她怀中闷的久了,那物一到月光下便迫不及待地舒展着花瓣。

    正是冰魄青莲。

    此物她一直带在身边,只是近来为了方便,将它那玄冰制成的匣子丢在了沙洲。没了玄冰为伴,又整日置身沙漠戈壁中,这青莲颇有些萎靡不振。眼下让它出来放风,它乐得恨不得将花瓣扭起来。

    萧令姜屈指弹了弹它的瓣子,而后手上一松,青莲便缓缓浮到了半空当中。

    她就地盘膝而坐,手上迅速捏诀结印,伴着青莲缓缓浮动,冷冷的月华凝成星星点点的荧光,缓缓聚到她的周身……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683/ 第一时间欣赏掌术最新章节! 作者:卫拂衣所写的《掌术》为转载作品,掌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掌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掌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掌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掌术介绍:
日出汤谷,落于虞渊。生属郢都,魂归太山。
贺令姜睁开眼,
她想做回自己,还要先做个人才行。掌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