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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术全文阅读

作者:卫拂衣     掌术txt下载     掌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取代

    索雅反手一推,已然旋身脱离她的挟制。

    荒人大巫被这股力道推的,不由连连倒退了几步。

    她捂住自己的腰腹,鲜血滴答滴答地从她指间滑落在地,唇角也缓缓溢出鲜血来。

    “索雅……”她似是不解,暗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震惊和疑惑。

    一向唯她命是从的索雅,又怎会突然对她吓这般狠手?

    莫说是她,便是贺令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惊了一下,她是着实没料到,这索雅巫女竟这般干净利索,反手就捅了自己的师父。

    莫非是方才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心中恨及师父竟要夺舍于自己,还无视她性命挟制她来威胁旁人?

    若是如此,她心中生了恨意,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荒人大巫毕竟是抚育她自幼长大的,贺令姜本以为,她会纠结哀怨、不忍下手,没想到,她竟这般果决。

    索雅巫女这一刀下去,可谓是干脆,只是她面上无声的泪意也愈发汹涌。

    她眨了眨眼睛,强自止住泪意,出口的声音更是冷凝的很:“莫要唤我。”

    荒人大巫轻咳一声,吐出小半口血:“你……可是怪师父方才所为?”

    她的这幅身子本就是强撑着,调动全身真元,就是为了今日这场夺舍。

    可施术的过程被贺令姜打断不说,而后又被索雅重伤,她的面上便露出再也掩不住的灰败之色,甚而比先前还要言重几分。

    看着索雅冰冷的目光,黄任大巫便知晓,自己想要夺舍索雅的事情,被她知晓了。

    她惨然一笑:“索雅,你向来性子谨厚,从不说假话、空话。可原来,你所说的只要能救师父,什么都愿意做,却也只是来骗师父的呀……”

    “瞧瞧……莫说是救为师了,如今反倒是你要亲手取我性命……”

    索雅闻言目光一痛:“师父素来知我,我言出必行,也从不口出妄言。自我三岁入巫庙,师父带我已近二十载。这么多年的抚育之恩,教导之义,索雅无以为报……”

    “若是当真能救师父,即便将这幅身躯让给师父,我也心甘情愿,更不会因为师父要对我动手,而心生恨意。”

    “可是……”她落在荒人大巫身上的目光,带着几分痛意,又带着几分恨意,“你当真是我的师父吗?”

    “还是,你实则是巫庙之中那个已经故去的乌媪,是神宫的女宿星使呢?”

    荒人大巫不由一愣,索雅竟还听到了贺令姜唤她的称呼?

    她不知贺令姜到底是从何处知晓她乌媪的身份,但此称呼,自四年前,除了尊主同如今的永穆公主这般唤过外,便再无旁人。

    “索雅,师父便是师父,如何还能是旁的人?好端端地,又缘何提起已经故去的乌媪?”荒人大巫皱眉道。

    索雅凉凉一笑,眼角的泪珠也顺着面颊滑落:“已经故去的,恐怕不是乌媪,反而是我真正的师父,是荒人巫庙真正的大巫吧……”

    “乌媪,这么多年,我竟不晓得你还通晓移魂夺舍之术。如若我能早些知晓,也不至于叫你顶着师父的身躯,蒙骗我整整四年。”

    自四年前,乌媪因病逝去,师父大病一场醒来后,索雅便觉师父似变了个人,待她亦愈发疏远起来了。

    她本安慰自己,乌媪是师父身边伺候多年的人,这一去,或许对师父也有打击,这才生了这般变化。”

    可这四年间,师父明面上还是一位不问权势争斗的大巫,高高在上,神圣慈悲,暗下里,却开始四处收拢各部人心,扩展起自己的势力来。

    这番作为,何曾是以前的师父会做的?

    “你有心瞒我,可我毕竟在这巫庙中长了近二十载,许多事情,还是不经意间落入我的眼中的。”

    “我虽非大巫之尊,可毕竟是巫女之身,若想弄清你到底在做些什么,花些心思,也能查到不少。只我后来,便不愿再去问了……”

    “可即便如此……”索雅的声音之中有几分难言的哀痛,“我也从未想过,师父她已经不在了……”

    压下心底伤痛,她目光一厉射向面无血色的荒人大巫:“却原来,是你啊……”

    “乌媪,你也是从年轻时便在我师父身边伺候的巫侍,然而我却不知你竟何时入了神宫的阵型,竟还打起了师父的注意,趁她不备,夺了她的身躯!”

    话说到此处,荒人大巫,不,乌媪便知自己再多行解释亦是无益,她索性嘶哑一笑,声音之中尽是嘲意:“索雅,你蠢了那么多年,到如今,竟一下子聪慧起来,倒叫我刮目相看。”

    “是呀,是我傻了,竟未曾早早发现你的不对。”索雅唇角微牵,凉凉自嘲道。

    若是她早些发现不对,便能想法子为师父复仇,又怎会奉她为师,小心侍奉四年,甚至代她主持神祝仪式,欺瞒荒人信众?

    “荒人大巫的身份,带给你信众尊崇,更助你轻松谋得了权势,甚而,年前的那场荒人动乱,也是出自你手吧……这一切,只为了你的私心,为了所谓的神宫谋算。”

    “乌媪,你本只是师父身边的巫侍,却一朝翻身成了那高高在上之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你是否记得,你还欠师父一条性命呢……”

    “我欠她?”乌媪笑声暗哑,她吃力地抹去自己唇边新溢出的血迹,望着满室跳动的烛光,目光似乎飘向了远方。

    “几十年了啊……又有谁曾记得,我与她本是同出一族、血脉相连的堂姐妹……只因,我们一同进了巫庙,她被大巫瞧中,选为巫女,我则只能成为永远站在她身后的巫侍。”

    “巫女,巫侍,不过一字之差,可此后的人生际遇却天差地别。”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忿:“明明我的在巫术上的悟性并不比她差!可大巫却说我心性不成,做不得巫女,更成不了执掌巫庙的大巫!”

    “何其不公!可又何其有道!”她咧嘴一笑,露出沾满血迹的牙,“我机缘巧合下,竟自旁处得了一本古籍,学得移魂夺舍之术。上天助我,那我便代她做一做这大巫!”

第九十一章 自讨

    只可惜,她习得这移魂夺舍之术,到底太晚了些。她也好,大巫也罢,都已是垂垂老矣的年纪,即便巫者寿命要长于常人,可到底是荒废了最好的时光。

    “你!”索雅眼中不禁翻滚出几分怒气,“你虽是巫侍,可师父待你并不差。这么多年,她可曾亏待过你?”

    “她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必然会着人留与你一份。在巫庙之中,人人敬你尊你,巫庙之外,百姓亦信你畏你,又何曾有人对你有半点轻视之心?便是自幼教导我之时,师父亦是多番嘱托我,待你要有待她之心……”

    “然而即便如此,竟也不能拂去你心中的那份不忿和嫉恨!”

    “我真替她不值!”

    “哈——”乌媪讥讽地凉笑,“你说的这些,不正是因着她吗?尊我敬我也好,信我畏我也罢,皆因我身前站着一个她。”

    “可是……”乌媪咬了咬牙,缓声道,“这么多年,我最恨的便是,她永远站在我身前,此后,我所得的一切也皆是因着她……”

    对着这样心思偏执的人,旁人说再多也是无用。

    索雅只可惜,师父将这样一个人放在自己身边多年,白费了一番心肠,还因此丧了性命。

    然而,上天开眼。

    她冷冷一笑:“你对师父有嫉恨之心,甚而为此夺了她身躯。可天道毕竟还存,移魂夺舍之术,无论是在大周玄门也好,在我荒人部落也罢,皆是禁术,不可为。”

    “你偏偏违背天道,施展禁术,最终还是沦到这番模样,甚至要不得不再施术夺我身躯,以避天道之罚……”

    “你瞧瞧,乌媪……”索雅眼中隐有几分恨意,“你对师父做的事,终会要为此付出代价。”

    乌媪闻言不禁嘶笑出声:“什么苍天有眼,天道不可违.......我既然敢修此逆天改命之术,便从未信过这些。”

    “只是,做此等事情确实要避着天道而行。怪只怪,我先前施术之时,不小心被天道所觉罢了……”

    乌媪在北地之时,曾得遇神宫尊主,那古籍便是神宫尊主赠与她的,而后,她更是入了神宫门下,做了神宫星使。

    她虽执掌女宿,归于玄武宫使座下,然因着荒人部落荒远闭塞,再加上她修得是巫,实则并不受命于玄武,而是直接听从尊主吩咐。

    后来,她修成夺舍之术,更是心中得意。然而在修习禁术之时,她却因失误伤了底子,内息多有损伤不说,身子也大不如前。

    自那时起,她便动了旁的心思。

    到后来,神宫尊主有意在北地,利用荒人部落成事,她索性夺了大巫的身躯,以荒人大巫的身份来助神宫谋划。

    毕竟,在术法一道上,大巫虽不如她通晓博杂,然而内息上却要比她强上几分。

    一开始,一切都是顺利的。

    只是一年前,尊主却带着一名女子寻到她。

    那名女子生得极美,然而却生了重病,药石无医,命不久矣。

    乌媪不知她与尊主是何关系,然而尊主却直接下令,让她助那名女子夺舍旁人之躯。

    施展夺舍之术,是要担着天道反噬的危险的。若是为自己也便罢了,可为旁人,却如何也值不得。

    她本不欲再随意施展此术,可尊主却道,那名女子对神宫大业极为有用,她也便只好遵命而行。

    女子要夺的那副身躯唤作萧姮,乃是一名江湖术士,年纪轻轻在术法一道便难有低手,自幼便四处游历,居无定所。

    对着这样一个人,他们便是要寻到她,都难得紧。

    然而,据那女子所言,萧姮与镇北王府关系密切,每年会往来于北境。

    因而,他们暗中派了人在定州、镇北王府以及怀沧二州盯着,同时借着镇北军与北狄作战之时,谋划荒人部落的那场动乱。

    镇北军在前作战,后方空虚,若是此时荒人乱起来,凭着萧姮与镇北王府的关系,必然会出手。

    只要她肯出现,那后面的是便好说了。

    若是幸运,他们此番可一箭双凋,既掀起北境动荡,又能成功夺了萧姮身躯。

    即便运气稍微差些,能谋成一件,也足矣。

    后来,那萧姮果然出现。

    不愧是在玄术上造诣高深的人物,即便他们早有预备,还是叫她诛杀了荒人叛民首领。

    然而,她也因此受了伤,而后引得一路追杀,更是体力不支,叫他们得了机会,施术成功夺下她身躯。

    可先前并未注意,此人身上竟然还佩着定魂珠,她施术之时,竟是因此不小心惊了天道。

    她虽强撑着,将那名女子移魂至萧姮体内,自己却也因此受了反噬,即便小心遮掩着去躲避天道所惩,可到底也支撑不久了。

    后来,她才知晓,萧姮那具身躯竟然是大周的永穆公主,怪不得,尊主命她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助那女子夺下此人躯体。

    只到如今,那永穆公主活得风生水起,自己却要替她受了这份反噬的代价。

    乌媪不禁苦笑,现下贺令姜追到了这处,夺舍索雅的计划也已泡汤,在她眼前等着的是什么,已经无需多猜了。

    她抬首望向恨意难消的索雅:“你如今既已知晓真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腰腹处的伤口极深,还在往外流着血,她捂着伤口的手动了动,一副任她处置的模样。

    索雅眼中一沉,抬步便要上前,却被贺令姜伸手拦下:“巫女且慢!”

    索雅皱眉看向她,贺令姜解释道:“这乌媪乃是神宫星使,巫女当知晓,我与世子便是为神宫之事才来此的。我还有些事情,需得问一问她,不知可否请巫女暂且回避一下,等问询之后,乌媪依然交由巫女处置。”

    她先前虽昏迷不能视物,可也知晓是贺令姜出手救得自己,因而并未拒绝她,回身看了乌媪一眼,便转身向宫室外去。

    贺令姜见她走远,才缓步走至乌媪面前,在她想要伸手偷袭之时,将她腹间还未来得及出手摁回。

    “事已至此,星使还是莫要白费心思自讨苦吃了。”

第九十二章 梅氏

    乌媪闷哼一声,额头也沁出了几滴冷汗。

    捂着伤口的手中湿滑更甚,她不勐吸了两口凉气,方吃力道:“贺七娘子想问什么?”

    “你这般待我,就不怕我就这么一命呜呼,让你审问不得了?”

    贺令姜唇角微弯:“我自己的力道,自然心中有数。更何况,这神宫的星使,若是就这般轻易没了性命,倒要叫我惊讶了。”

    她伸手在乌媪身上微点,乌媪便觉浑身一软,失去了力道,软软地斜倚在了地上。

    乌媪目光中带着几分愤恨,冷哼一声:“贺七娘子这是怕我自寻了短见,叫你问询不得?”

    “你若是想知晓神宫之事,还是歇了这番心思吧。左右我逃不过一个死字,不说与你们添上几分堵,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贺令姜摇摇头,俯身瞧着她缓声道:“这世间能叫人恨不得早些死,却又偏偏死不得的法子多的是。星使先前那些同伴,也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不会透露神宫半分消息,然而到最后呢?”

    “星使瞧瞧这北地被端去的神宫据点,便该知,有些话,说起来容易,可真要做起来,那便难了……”

    乌媪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自然心知她说的有理。可人就是这样,事不临头,身不受苦,是不知晓后悔屈服的。

    她这身子本就因反噬之故虚弱不堪了,再加上索雅那一刀,贺令姜便是对她施刑又如何?

    说不得,她一个受不住便去了,也免了再受她盘问折磨。

    果然,她并不会配合。

    贺令姜眼中微眯,脚下微微后撤半步,手上捏诀结印,而后在乌媪额间一点。

    霎时间,乌媪只觉神魂之中似有一缕冰凉的气息传来,那气息冷得紧,却又如丝如缕,将她的神魂紧紧地缠裹起来,整个人瞬时如坠冰窖。

    那种冷,是切入骨髓、深入灵魂的冷,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她的脸唰地一下便白了,浑身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贺令姜伸出右手,悬于她发顶之处,于虚空中一抓,乌媪便觉那如此如缕的冷气,似乎生出刺来,神魂之中犹如针扎。

    她不禁痛叫出声,然而因着力气已被贺令姜卸尽,便是痛呼,也使不出什么力气来。

    贺令姜松开手,在她身前缓缓蹲下,与她平时:“我问你,你如今受到反噬,可是因着先前于荒原之上,夺人躯壳之故?”

    身上的那股痛意渐渐退去,然而冰寒却附骨之疽,乌媪牙齿打着颤,只觉脑袋懵懵的。

    听闻耳边的话,她下意识地回答:“是。”

    果然如此,她先前夺舍荒人大巫都一切顺利,然而偏到她这处,出了差错意外,想来也是因着定魂珠的缘故了。

    贺令姜眼中微深,而后柔声问道:“那么你为之夺舍的那名女子呢?她又是谁?”

    “我不知晓……”乌媪喃喃道。

    贺令姜眼中一寒,而后又收掌一抓,乌媪顿觉眼前一花,整个人不禁又痛叫出声。

    等到那股疼楚渐息,她的衣袍已然被冷汗浸湿。

    “我真的不知晓……”乌媪解释道,“我只知那女子命不久矣,需要移魂换躯才能继续活下去。尊主似乎与她达成了协议,便命我助她夺舍。”

    贺令姜双眸渐凝:“那么,你们夺舍,又为何偏偏盯上萧姮?是随机而选,还是早有预谋?”

    乌媪微讶:“你是如何知晓,被夺舍之人乃是唤作萧姮的?”

    “现下可是我来问你,星使,你还是莫要多问,老实回答我的问题的好……”贺令姜冷声道,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乌媪本想着她早晚要死,索性闭口不言,然而贺令姜若真是使起狠手段来,不是一般人能抵得住的。

    她先前做巫侍也好,后来做大巫也罢,都是在荒人部落中养尊处优的,虽则修习术法时也确实吃了些苦,可到底抵不住贺令姜的诸多手段,如今只好乖乖回她。

    “那萧姮,是如今的永穆公主亲自选定的。她是玄门术士,且天资独到、修为甚高,然而永穆公主与其修为差距却不小。照理说,即便是夺舍,也不该去选这样的强者之身。然而,永穆公主认定了是她,且尊主也这般下令,我只好遵命,又使了许多手段才成功。”

    “我后来才知,她夺舍的那名躯体唤作萧姮,竟是这大周的嫡长公主。尊主先前之所以命我这般做,想来也是欲要利用她的身份来成事。”

    她说的永穆公主,贺令姜自然知晓,可她想知的,是那女子先前的身份。

    那女子到底姓谁名谁,又缘何知晓萧姮的身份?

    她自襁褓之中流离在外,得幸被师父所捡后,便与他一道到处游历。

    师父是玄士,这么多年,对她的身份来历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她幼时曾问过师父自己的生身父母,然师父道自己命定父母缘浅,若是要苦苦寻觅,反倒损了师徒情谊,误了她自己的命数。

    此后,她便不再问,师父也不再提。

    师父既然心中有数,想来便会将她的身份遮掩好。那女子又缘何知晓自己的身份,早早盯上自己?

    她先前审过广宁及旁的北地星使,亦试探过玄武,然而他们似乎都不知这女子夺舍之事。

    因着这,她才铁了心定要寻乌媪,一问究竟。

    毕竟,那女子亦是大周公主之身,贺家有身在郢都,他们这些人,她倒还下手审问,然而那女子却轻易动不得。

    然如今,这乌媪竟是不知那女子身份……

    贺令姜微微沉默,而后问:“那你先前如何称呼那女子?”

    “就称‘娘子’。”

    “你未曾听过旁人提及她的名字姓氏?”她眉头一皱。

    乌媪这才想起,自己偶然间似乎是听尊主唤过她的:“梅娘子,她姓梅。”

    梅?

    贺令姜蹙紧了眉心,相较于赵钱孙李这等大姓,梅姓还是较为少见的。

    她见那女子形容举止,虽则病弱,可应当也是大族出身。

    这世间,梅氏大族,更是不多。

    如此一来,回去命人翻一翻各地姓氏录,便知何处有梅姓大族。

    族中二十七八岁便红颜早逝的娘子,想来也不多。

第九十三章 丧命

    只可惜,那女子似乎有意遮掩自己的身份,整个神宫之中,与她接触的不过神宫尊主和乌媪两个。

    而乌媪除了她的姓氏外,知晓她当是出自大族外,其他竟是一概不知。

    贺令姜问道此处,也不过得她寥寥信息罢了。

    然而,即便如此,此趟也不算白来。

    她与裴攸先前都曾派人盯着那永穆公主,只是她自入宫来,行事甚为谨慎,一言一举皆符合永穆公主的身份,从未露过暗处与旁人接触的痕迹。她便是想探这名女子先前的身份,都无处可着手。

    如今虽则只有一个姓氏,也到底有了可以入手的地方。

    瞧着眼前面色灰败的乌媪,贺令姜眼中微深,缓缓问道:“你当初夺舍萧姮,不小心失手导致自己受了反噬之力,那么,那名女子呢?她为何在萧姮的躯体里毫无异样?”

    “谁晓得呢?我这施术之人,惊了天道,自然要受反噬之力。可她这个要占取他人之身的外来魂魄,按理说,也是免不了受天道惩戒。轻些如我这般,日渐虚弱,重些极有可能立时魂飞魄散。可她却似乎什么影响都没有……”

    她施术助那女子夺舍之后,也曾检查过她新处的萧姮身躯,除了初时略有些神魂不稳的迹象外,竟然再无旁的有问题之处。

    不得不说,那女子的确幸运,这般异样的神魂竟躲过了天道觉察,渐渐地和萧姮的身躯融到一处。

    乌媪扯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或许,是我先前便施术夺舍过大巫一次,这次又强自施术,过于明显地暴露出自己的逆天之举,因而所有的反噬都集于我这施术之人一身,她那处,却安然无恙。也或许……”

    “也或许什么?”贺令姜问道。

    乌媪幽幽一笑:“也或许,天道根本未曾察觉到她的神魂有异吧……”

    玄士也好,巫者也罢,都信奉天道不可欺。

    然而,古往今来,多少修术之人,就是在大道五十中,衍一线变化。以凡人之躯,修成鬼神之术,本就有种逆天之味,若当真无一分搏一搏的心思,又何必修术法、求长生?

    天道不可欺,是上天的煌煌之道,亦含着修术者的敬畏之心。

    可是朗朗青天,亦偶有乌云掠过的时候。即便是公正无情的天道,亦未尝不会有偶有不察,出现漏洞的时候。

    虽则,这种概率极低,可那梅娘子却能在她施术受反噬之时不受影响,未尝不可能是恰好钻了天道漏洞之人。

    贺令姜闻言不禁皱眉,以上两处情况,自然都有可能。连乌媪这个精通移魂的施术之人都说不清楚,她自然更是不明。

    这事不急于一时,可容后再想,眼下,贺令姜倒是还有一事要问乌媪。

    “那梅娘子夺舍萧姮之躯,可有法子将其驱逐出去?”

    将梅娘子驱逐出去?

    想必她说的并非是普通的离魂之处吧?

    对于普通离魂之术来说,神魂虽离体,可只要略微施术一招,便可归为。且躯体仅与原主神魂匹配,旁的孤魂野鬼想融进去,却是不能的。

    但贺令姜的驱逐,当是指,让那梅娘子彻底离开萧姮之躯。

    乌媪不禁皱眉:“你想做什么?”

    莫非是有人也看中的那永穆公主萧姮的躯体,也要占为己有不成?

    毕竟,依着她嫡长公主的身份,又加上帝后心中对她有愧,只要使用得当,便大有裨益。

    贺令姜瞧着她,手指微动:“星使还是莫要多问,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便可。”

    乌媪立时面色一白,她忍住痛楚,良久才出声道:“若是想将梅娘子的神魂驱逐出去,自然可行。”

    移魂夺舍之术,本就是剥离原主神魂与躯体的联结,再引入旁的神魂进去,重建躯体和神魂的适配。梅娘子虽然已与那幅身躯相融,可若施术剥离其间联结,自然也使得。

    “只是,那幅身躯先前已经过一次夺舍之力的侵袭,若是要再经一次,怕是要就此受损。轻者不过自此身体虚弱些,可重者便是寿命大减,甚而这幅躯体难以再承内息玄力,对玄士来说于死无疑。”

    这人的身躯,毕竟不是屋子,谁想住就能住的。

    贺令姜双眸微眯,打量着乌媪神色,心中忖度她话中真假。

    毕竟,若是驱逐那梅娘子,对他们神宫大计可不是好事,保不得,她如今宁愿忍着痛楚也要诓骗自己,莫对她下手。

    不过,且不论到底是否有危险,即便那梅娘子神魂的法子纵然可行,想再找个能施术之人,也是难如登天。

    眼前的乌媪已然重伤,想来也无力再施术,除她之外,贺令姜还未曾听说如今这天下还有谁修得移魂夺舍之术。

    更何况,她也不能冒着施展禁术,遭受反噬的危险去重新夺回自己的那副身躯。

    哎……她心下叹了一口气。

    身后的裴攸看着她垂眸的模样,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心疼。

    虽则阿姮如今以贺七娘子的身份,也活得很好,可毕竟萧姮那副身躯,才是她真真实实的自己。

    人若是丢了自己身上长佩的饰物,都一时难以适应。更何况,她丢了,可是自己用了二十二年的身躯,且还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占了去。

    但若是因着这份心,就不顾潜在的危险,贸然去夺回原来那副身躯,是如何也不理性的,阿姮也不会去做。

    果然,贺令姜也不过叹惋片刻,偏收了心神,不再徒自哀叹。

    从乌媪那处知晓她想知道的消息后,贺令姜便将索雅请了进来。

    “贺七娘子都问完了?”索雅问道。

    贺令姜点了点头,该问的她也问了,能使手段掏出来的,她也从乌媪那处掏出来了。

    只可惜,她虽与神宫尊主也有过几次接触,但若是说起神宫机密,她知晓的并不多,更是连那神宫尊主的真容都未曾见过。

    想来,她乃荒人巫者出身,那神宫尊主虽然用她,可也到底有几分防她。

    索雅面上微凝:“既然贺七娘子已经问完,那便该我了……”

    乌媪瞧着她缓缓走来,眼中毫无惧色,事到如今,死,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了。

    她牵起唇角,释然地笑了笑,而后那笑意便忽地一顿。

    索雅垂眸瞧着她,这具师父的躯体,这害了师父的乌媪神魂,彻底没了生机。

第九十四章 仇者

    贺令姜同裴攸走出地宫之时,已是黎明时分。

    两人趁着天还未全然亮起来,潜回提都的部落,而后便换了一身衣衫,找到提都商议起来。

    不过到了下午,巫庙之中便传来消息,大巫离世归天。

    这消息如同这北境荒原上肆无忌惮的风,一下子席卷了整个荒人部落。

    先前还因祈福神祝带来的喜悦还未退尽,却突然传来这样一个噩耗,荒人们顿时懵了。

    先前还好好为大家祈福的大巫,怎地就这么一下子没了?

    然而等听闻,大巫自年前便已病重,先前两场祈福仪式皆是由巫女代替主持之时,他们这才意识到,大巫离世,这是真的。

    在大巫院中伺候的侍者,自然也知大巫病重之事,更何况,昨夜大巫移居地宫,是他们亲眼所见。

    那般虚弱的大巫要移居地宫闭关,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自然知晓。只是却没想到,大巫竟去的这么快罢了,便是连她贴身伺候的巫侍,也就此跟着她去了。

    无数的荒人信众得闻消息后,连夜从四面赶来,聚到巫庙之前,为逝去的大巫献上自己沉痛的哀思。

    燃起的火把,星星点点,周围并无痛哭声起,却静得更显庄严肃穆。

    索雅巫女登上高处,俯瞰着巫庙周围乌压压的人群,心中叹惋。

    他们如此虔诚哀痛,又可知,如今为之悼念的大巫,已经不是原先那个?

    乌媪夺了师父躯体,更利用她的身份来行事谋划,可到如今,自己若是不想破坏师父在信众心目中的地位,也只能瞒下此事。

    如今去的,不是那个逆天夺了大巫身躯的巫侍乌媪、神宫星使,就是大巫,是她敬仰多年的师父,是荒人百姓心中的半个神明。

    她朝着巫庙外人群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而后缓缓步下高台。

    时间在众人的哀思沉悼中一点一点流逝,不知不觉中,已是破晓时分,日头冲破云霞,将光芒缓缓洒向人间。

    正在这时,有幽沉苍凉的角声响起,那声音绵长而又沉重,叫人心头不觉一恸。

    他们顺着角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便见巫女一步一步登上巫庙正中的祭台,她身后,是正在缓缓升起的新阳。

    众人心中都不由一颤。

    巫女,新阳,荒人部落的巫庙,又要开启一个新的篇章了……

    索雅步至祭台正中,挥袖一扬,祭台两旁摆着的两面大鼓,便勐地同时响震起来。

    “冬!”

    “冬!”

    “冬!”

    三声如雷,震在众人心间,原本隐有私语的人群,顿时素静下来。

    整个天地间,似乎只闻鼓声。

    等到鼓声响尽,索雅方缓缓开口,她施了术法,因而那声音顺着风,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诸位,大巫已去!”

    她这话一处,在场的荒人顿时眼中一酸。

    荒人素来信仰长生神明,身躯虽灭,灵魂长存。想必,大巫也只是去往神明所在之处了。

    然即便如此,他们心中亦有无限哀思不舍。

    众人心中正沉痛着,可索雅接下来的话却叫他们讶然惊诧。

    “大巫本是寿命绵延之人,然而如今却陡然病重丧命,据我近半年所查,此事与我荒人部落半年前的那场动乱脱不了干系……”

    大巫的逝去,与荒人动乱有关?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动乱之时,大巫不是一直在巫庙之中安抚百姓、稳定人心吗?

    “诸位许是不知,那场造成我无数族人丧命的动乱,并非全然是有荒人不满大周王化,愤而掀起反叛所造成的。”

    索雅垂眸从众人身上扫过,而后缓缓道:“那场动乱,乃是有人故意谋划,为的便是引起我荒人部落与大周镇北军的冲突,好叫镇北军受到荒人与北狄的前后夹击,而他们,则坐收渔翁之利。”

    “我荒人前任首领,以及众多无辜百姓的性命,不过是其手中的棋子罢了……”

    众人闻言不禁大惊,竟还有这种说法?

    他们荒人向来不爱受大周教化管治,可大周兵强却也未曾一味强行镇压,而是会施以怀柔之术。

    毕竟是强大的中原大国,教给了他们不少东西,农业也好,贸易也罢,他们荒人确实从中受益不少。

    因而,这么多年,两者虽偶有小摩擦,可还是算得上相安无事的。

    后来却突然有荒人不满大周政策,愤而掀起动乱,不少心中隐有不平之人便被忽悠了去,更累得无辜之人白白丧命。

    而后,这场反叛自然是以失败告终,大周也只是加强了监管,就再未提及此事。

    可如今,巫女却说,这背后另有人谋划故意掀起民乱,不禁如此,还致使大巫病重逝世?

    似是知晓他们心中疑惑,索雅开口继续道:“那些人,便是来自一处叫做神宫的势力。”

    “他们欲要推翻大周统治,在各处使尽手段想使得大周动荡不安起来,南有南诏姚州之战,戎曲两州民乱,而我荒人部落,恰巧成了他们在北方的那颗棋子!”

    “至于大巫……”索雅道:“彼时,大巫得知神宫阴谋,暗中追查神宫之人,却不幸被他们谋算,因而重伤无治,这才致使缠绵病榻半年后便遗憾离世……”

    “杀我首领,乱我部落,害我大巫,此等与神宫之仇,我身为巫女,必然报之!也愿诸位助我一臂之力,让仇者付出代价,逝者可以安息!”

    索雅振臂一呼,话语掷地有声!

    竟……竟是如此!

    众人心中大震,却原来,他们这场动乱,竟皆是由这样一个神宫势力掀起的!

    他们陡然生出一份对神宫的恨意:“诛神宫,灭仇者!”

    “诛神宫,灭仇者!”

    这股不满与恨意,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四周蔓延开来。

    看着信众们的愤恨之意升起,她心中不禁叹息,她,到底还是利用了他们。

    可师父之死,说到底,确实与神宫脱不了干系。如今,是叫他们偿还的时候了……

    而此刻,混在人群之中的神宫之人,却忍不住惊慌起来。

    怎地回事?

    不是说星使会夺舍荒人巫女,此后以巫女之身重登大巫之位,掌观巫庙,壮大神宫势力吗?

    如今,为何刀口一转,竟是要抹到自己人脖子上了?

    他们转身就要往外去,然而却被潜在暗处的人,一把按了下来。

第九十五章 勾结

    于此同时,贺令姜同裴攸也联合提都,带人查剿了神宫在荒人部落中的势力。

    神宫的这些安排,乌媪先前在贺令姜的审问之下,已然或多或少地吐露了不少,再加上索雅以往也曾暗中调查过,手上也有些消息。

    因而,这一遭,可谓是雷霆出击。神宫之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围了起来。

    至于那些突出重围,想要逃窜的,却是后有追兵,若是叫那痛恨神宫的荒人遇着,更是连个藏身之处都不得,也只能再慌忙逃窜。

    这些人,并不难拿下。

    然而,乌媪却并非仅凭这荒人大巫的身份,便能轻松掀起荒人动荡。她明面上的这个身份,可是不涉权势争斗的。

    除却眼下这些,她必然也与荒人部落中的几位掌权人有些关联。

    然而,这人既然掌权,手上有人有兵,一旦动了这人,荒人部落难免就要再起动荡。

    贺令姜同裴攸趁着夜色,潜入荒人首领的毡房之中。

    黑漆漆的毡房内,安静寂寥,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从床榻的方向传来。

    贺令姜上前掀起床幔,暗夜之中忽有寒光而起,朝着她面门直射而来。她童孔顿时一缩,旋即侧首避开这一击,几个动作间便将榻上之人扣下。

    被扭住了臂膀,那人也不呼痛,只呼吸略重了两分罢了。

    裴攸从袖中掏出明珠,在他面前一照,而后声音微沉:“不是荒人首领。”

    现如今的这位荒人首领,他们先前在巫庙祈福之时,也曾见过,长的可不是这般模样。

    贺令姜轻笑一声:“反应倒快。”

    两人说话间,毡房外忽有杂声伴着明光而起,大批的人举着火把,将毡房团团围住。

    贺令姜随手扯下床幔上的布条,将手上擒着的那人绑住,又在他身上点了两下,便将他推至一边,同裴攸一道出了毡房。

    毡房之外,是黑压压的人群,璀亮的火把将四周照的通明。

    人群之中,站着一个气势不凡的男子,正负手瞧着贺令姜二人。

    那人身形高大,一只鹰钩般的鼻梁衬在硬毅的面容上,更显得不好对付,他眼神如狼,便是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都带着要将人撕碎嚼烂之意。

    是荒人首领。

    贺令姜直视着他阴鸷的眼神,并无退缩之意:“阁下躲得倒快。”

    荒人首领冷笑:“躲?我北境荒原上的勇士,可从来不知晓什么是躲,亦不会轻易退却。”

    “你等宵小之辈,趁着大巫离世,竟还想暗中刺杀荒人首领。这番歹毒的心思,被我捉了个正着,该躲该跑的,是你们才对吧?”

    他瞧着贺令姜二人,眼中微眯,明明知晓二人身份,却也不开口点破,只将二人当作别怀心思,刺杀首领的贼人。

    “刺杀狼主,其罪当诛。既然如此,我便对二位无需客气了!”

    说着,他手上一挥,身后持着兵器的荒人勇士们便立时如潮水般向着贺令姜二人涌去。

    裴攸挥剑勐地荡起一道剑气,便将欲要近身的荒人们扫倒一片。

    于此同时,贺令姜掷出几道符箓,那符箓带着狂风之势,顿时将人又裹倒了一大片,周围的火把也顿时被那股风势吹熄。

    她手上结印,绘出一道流溢着金光的圆形符印,而后往前勐地一推,想要近前的荒人顿时被挡了回去,止步不能前。

    平地狂风起,虚空挡人迹,这已不是普通人能使的手段了,荒人们心下一惊。

    然而即便如此,那些荒人勇士们,还是毫无惧意地继续往前涌来。

    贺令姜同裴攸二人对着他们并未曾下死手,然而若是他们还是这般源源不断地涌来,怕用不了多久,两人的内息便要耗尽。

    她又挥剑,同裴攸联手震出一道带着玄力的剑气。

    正在这时,有沉凉女声在黑夜中响起,如同荒原上的风由远及近而来:“住手!”

    那声音裹着巫力,震得荒人们耳中一痛,心中亦不觉涌起几分战栗。

    是巫女!

    他们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朝后看去。

    索雅巫女,正带着巫庙中的侍者们,从人群外缓缓走来。

    但凡看到她的人,都不由收起兵器,将右掌覆于左胸处,朝着她微微俯身行礼。

    大巫已逝,虽则还未举行仪式,然巫女是下一任大巫无疑了。

    荒人信奉长生神明,而大巫巫女便是神明在人间的使者,对着这能与神明沟通之人,荒人们自然敬仰,亦听话臣服。

    索雅沿着荒人勇士们让开的小道,缓缓上前,走到了荒人首领一丈远的地方。

    “狼主,收手吧。”

    荒人首领眉梢一挑,一幅听不懂的模样:“巫女这是何意?我不过是带人诛杀刺客而已……”

    索雅皱眉,冷声道:“你也莫要与我打机锋了。面前这两位,一个是镇北王府的世子,一个是大周不缘司的贺七娘子,你当真不知晓?”

    “哦?”荒人首领挑眉,讶然道,“那我还真是不知。”

    他侧首瞧向贺令姜二人:“若他二人身份为真,这大半夜地来刺杀我,莫非是要趁着大巫逝世,再次掀起荒人动乱不成?”

    “大周对我荒人不服管束不满久矣,他们可是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对我荒人不利?”

    果然,他事情已然败露,索性便借着此次机会生乱。

    索雅眼中一眯:“这两位是我请来的,为的便是肃清部落内的神功势力,为大巫还有年前枉死的族人复仇。”

    “他们之所以到此处,也只是因为,住在此处的狼主你,乃是与神宫勾结,害了大巫以及族人之人。他们可不是要刺杀你,而是为了捉你归桉。”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巫女是说,狼主竟然也与神宫勾结了?

    荒人首领顿时冷了脸,面上微寒:“巫女可勿要含血喷人。这两人是你请来的,要说勾结外人谋害族人的,也该是你吧?”

    “大巫突然病逝,本就惹人生疑。后来诸多事情,皆是任由巫女你一人口说无凭。”

    “如今看来,怕是巫女你勾结外人,害了大巫,趁机谋取大巫之位吧?”

第九十六章 臣服

    此言一出,周围之人顿时不由窃窃私语起来。狼主说的也是有理,难道大巫病逝竟还与巫女有关?怪不得这两人竟然夜间潜入狼主的毡房之内,欲行不轨。

    可巫女早晚是要接任大巫之位的,又何必要同外人联手夺位,徒惹事端?

    他们心中疑惑,微带怀疑的目光在索雅同贺令姜裴攸之间来回移动,不住地打量着三人。

    然而这三人却神色如常。

    索雅冷哼一声,凝声道:“狼主以为我所言乃是信口开河?我既这么说了,手上自然也有证据。”

    “大家都知晓,神宫在此处的势力已然都被拿下。他们招认,狼主你曾多次会见神宫星使,两人共谋了年前那场动乱。神宫之人想要借此使得镇北军被荒人、北狄两面夹击,至于你,则是想借此上位了……”

    如今的荒人首领,乃是部主出身,然而前任首领安坐高位不动,且即便那位去了,凭着他们部落同大周镇北军的关系,继任者无疑还是出自他们部中,旁的部主怕是难以染指。

    他既想上位,自然要将人先除了去。所谓的判民首领,也只是他推出的挡箭牌而已。

    无论此事成与不成,最终受益的都是他。

    荒人首领眼中一眯,巫女或有实证不假,可只要她想维护已逝大巫的声誉,便必须掩去自己同顶着大巫身份的乌媪的关系,那所谓的证据,就一定只能是半真半假。

    他张口便要反驳,然而嘴巴张张合合,却突然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

    他心中一震,看向索雅,见她似无所觉,便转头看向一旁的贺令姜。

    贺令姜迎着他的目光,神色不变。

    可荒人首领知晓,是她,必然是她!

    这大周的贺令姜他亦早有耳闻,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便对他施下禁言咒,如今在场诸人中,想来也只有她能做到了。

    这是不让他辩驳!

    荒人首领眼中一狠,既然如此,休怪他鱼死网破!

    只是他还未如何动作,便觉一抹凉凉的气息绕到了自己颈间,似乎有随时收紧之势,他身上不禁一僵。

    然而看周围人的反应,他们似乎丝毫瞧不见自己身上的不对,他额心勐跳,想要动作,那抹气息却勐地一紧,他的呼吸顿时一滞。

    裴攸瞧着诸人,缓缓开口:“这么多年来,大周对荒人不算薄待,镇北军对荒人亦诸多帮扶。是不是,诸位可们心自问。”

    以往寒冬,北境荒原周围大雪封域,荒人部落偶有受灾严重之时,缺衣少粮、牛羊冻死,镇北军帮了他们不少。而近年来,镇北军更是在荒人部落中授农耕之术,教习周语。

    虽则打着教化荒人的心思,可他们确实也得了好处。

    “这世间向来无白取之事,镇北军要的是北境安稳,荒人信服,自然对你们多相帮扶,只愿你们与大周相亲。”裴攸继续道。

    “而你们荒人受了不少好处,难道如今却要同眼下这样一个勾结神宫邪道,谋害大巫同族的自私自利之人一道与巫庙作对,与镇北军为敌不成?”

    他面上一沉,眼中更是带了几分厉色:“诸位莫非忘了年前的那场教训?”

    荒人勇士们心中不禁一凛,都向着荒人首领看去,然而他却僵硬地立于那处,不发一言。

    瞧起来,对着巫女与裴世子的话,他似乎是默认了……

    他们心中的那股气,顿时卸了去。

    若是狼主真如巫女所言,他们虽是他手下之人,可作为这荒原的儿女,作为长生神明的子民,却也不能跟着他胡来。

    索雅见状,手上一挥,身后的使者便上前将荒人首领绑了起来,他刚想挣扎,然而那经上气息却勐地一缩,他顿觉喘不上气来,只得垂下头,乖乖任人作为。

    拿下这荒人首领不是难事,难的是叫这些荒人们不会因他之故暴起,再引动乱。

    如今有索雅巫女在此,便能将这些人安抚下来。荒人皆信奉长生神明,对着索雅巫女这未来的大巫,更是有一种天然的敬服之心。只要她将荒人首领做下的事摆在众人面前,不叫他再胡乱攀咬,荒人们就不敢再随意违背她命令擅自动手。

    且在荒人大巫过世,众人皆来巫庙哀悼那晚,苏端言便接了消息,带着一部分镇北军悄无声息地进了荒人部落,埋伏在暗处。

    如果索雅能凭借巫女的身份,打消这些荒人们作乱的心思最好,若是不成,那么贺令姜裴攸对他们便不会再手软,这些镇北军亦会直接出手镇压动乱。

    也幸好,他们对巫女,到底是有敬服之心的,由此也免了一场刀剑相向、血流成河的场面。

    拿下荒人首领后,神宫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如今虽有索雅巫女坐镇,可是缺少了狼主,荒人便犹如群龙无首,各部顿时蠢蠢欲动起来,都想一争狼主之位。

    然而不待他们动手相争,提都便在镇北军的支持还有巫女的认可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了狼主之位。

    他们心有不满,可如今荒人部落外,便有数千镇北军将士静候着。

    若是再贸然去争抢起来,怕是那裴世子手下的镇北军便不是摆着看的了。

    他们也只好悻悻打消了这个念头,心中暗骂提都打得一手好算盘,早就与裴世子商议好了这一切。如今人家伸手摘桃,他们也只能干看着眼馋。

    一切事宜尘埃落定,贺令姜同裴攸便离开了荒人部落,带着人折返定州去。

    提都同索雅站在高台之处,瞧着人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心中不禁感慨。

    为了复仇夺位,他们选择同这两人联手,共同诛杀神宫势力,这一番之后,荒人同大周、同镇北军似乎也只能更紧密了。

    高台之下,数百将士身着铠甲,手握刀枪,士气凌然,正目送贺令姜一行远去。

    这是奉命驻扎在此的数百名镇北军,同荒人们一道,共同守卫荒人部落的边界。

    人虽不多,可这其间意味不言自明,荒人,是真正臣服于大周了。

第九十七章 谢礼

    贺令姜同裴攸刚踏进镇北王府,郑翁便迎了上前:“世子,贺七娘子,王爷请你们过去。”

    镇北王回来了。

    算算时间,他在渔阳那处练兵多日,确实也该折返了。

    二人随着郑翁朝镇北王的书房而去。

    一踏进书房,贺令姜便见一道身形,正端凝地坐于桌桉前,提笔垂首写着些什么。

    那人着一身便服,身处书房看似闲适安然,然而即便如此,身上还是隐约流露出些多年征战沙场的铁血之气。

    听闻动静,他放下手中的毫笔,抬首朝着二人看来,目光更是直直地落在了贺令姜身上,几不可觉地带着几分打量之意。

    贺令姜只当未觉,坦然自若地迎上他的目光,而后双手于胸前合握,微微俯身行礼:“贺七见过王爷。”

    这位,便是那小小年纪便名扬大周的贺七娘子了啊……

    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模样以及那行止间的气韵,镇北王裴俭心下感叹,果然,不是普通之辈。

    “贺七娘子切莫多礼。”他微微抬手,示意贺令姜落座,而后才瞧向裴攸,“半年不见你回来,没想到,这一回来,你倒是直接与贺七娘子联手做了件大事。”

    语气中,倒有几分夸赞之意。

    荒人部落的事,他已经知晓。

    能在短短数日内剿灭荒原的神功势力不说,还兵不血刃地顺势扶了自己人上位,让镇北军此后对荒人的教化都更易着手,这番一箭双凋之举,便是他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做得好!

    面对镇北王的夸赞,裴攸也不自矜喜悦,只端着一张脸道:“不过是借着要查剿神宫势力的机会,正好将荒人部落收拢罢了,也幸而有贺七娘子在,才能这般顺利。”

    自年前荒人部落的动乱后,镇北军便加强了对其监察。

    前任首领被荒人叛民所杀后,他们本想扶持提都上位,然而却叫乌媪占了先,推了那与神宫关系密切之人为首。

    他们彼时不知这后头还有神宫的筹谋,再加上动乱方定,不好再生事端,徒自引得荒人心生反意,因而也便将此事暂且按下了。

    这一次,本是意在铲除神宫势力,没想到后头还扯出了荒人大巫之事,借着这事,正好让那荒人巫女站到他们这一处,自然而然地推了提都上位。

    裴俭挑眉,阿裴这孩子对旁人夸赞向来不假辞色,更不是轻言开口去赞许他人之人。

    只如今,他这言谈之中对这位贺家七娘子却颇多推崇啊……

    他不禁想起郑翁所言,贺七娘子如今正住在萧娘子先前所住的院子里,他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阿裴自幼便性子老成偏冷,待他阿娘去后,更是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因着那事,更是对他隐约有几分抵触。

    他一直在尽力弥补,可即便如此,却也难以走进阿裴的内心。

    这么多年,也就一个萧姮萧娘子,能叫他如同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一般,有几分活泼。

    裴攸对萧娘子的心思,虽然隐晦的紧,可裴俭作为他的阿爷,还是能觉出其间的许多不同。

    若说私心,他自然希望阿裴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与他长久相伴。

    只两人之间,不说年纪之差,就说一个素来洒脱、一心向道,一个又如同闷嘴的葫芦一般,这事便成不了。

    裴俭也只能暗自叹息,期许这少年的念想,有朝一日便澹了、散了。

    如今瞧着,他这可是对贺家的七娘子动了心思?

    裴俭瞧着侧手便端正而坐的贺令姜,不得不说,就目前听到、看到的来说,这贺七娘子确实是世间难有的女娘。

    他严毅的眉眼间便多了几分笑意:“阿裴说的对,贺七娘子助我镇北军进一步收拢荒人,确实要好生感谢一番。”

    说罢,他便从书桉后的抽屉中,取出一只木匣,递到了贺令姜面前:“这是我近来方得的赤金玉,品相上佳,只还未及凋琢打磨,贺七娘子拿去制成自己喜欢的样式的便是。”

    他说的随意,然而那木匣一打开,便显出赤金色的光晕,可见不是凡品。

    赤金玉产于极北严寒之地,却触之温热,佩戴于身可温养体魄,强身固魂,乃是常人、玄士都欲得的珍物。

    赤金玉乃世间少有,更何况是这般大的一块,还品相极佳。

    裴俭的这份谢礼,可不轻。

    贺令姜轻笑着将它推了回去:“王爷客气了,都说无功不受禄,这般重的礼物,贺七可更是不敢收。”

    “荒原这一行,皆是为查剿神宫。我既受了圣命,自然要尽力而为。至于旁的事,亦是我身为周人的分内之举,更何况,其中还得亏有镇北军在部落外镇着,否则那荒人各部怕是没这么容易安稳。”

    “王爷您带领镇北军驻守北境,守护大周安稳,尚且未曾自矜称功。贺七这番,可当不得这般大的谢意。”

    裴俭闻言,不由朗声一笑:“贺七娘子当真是太过自谦了。如你这般年纪,能留下这诸多事迹的,整个大周可找不出第二个。”

    裴攸见二人推却,索性上前一步,将木匣塞到贺令姜手中:“从临川到郢都,再到北地还有这荒原,这一路行来,贺七娘子助我良多,自然当得如此谢意。”

    贺令姜瞧着手中的木匣,不禁愕然又好笑,阿裴这番,倒像是帮着她坑他父王的宝物似的。

    可如今木匣都到了手中,她再推拒也就无甚必要了。

    “那便多谢王爷了。”说罢她又瞧向裴攸,“亦多谢世子夸赞了。”

    裴俭呵呵一笑,挥了挥手示意她无需多礼,而后道:“先前我在渔阳,贺七娘子方至镇北王府时,未能设宴相迎。如今既然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今晚我便在府中设宴,也算给你们接风洗尘,贺七娘子觉得是否可行?”

    “好,听凭王爷安排便是。”贺令姜笑而回道。

    她又同裴俭聊了一会儿,隐去乌媪夺舍萧姮一段,将荒原上的事告知与他,而后便先回自己院中歇息去了。

    裴俭瞧着她身形渐远,而后才看向一旁的裴攸:“怎地,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好整以暇。

第九十八章 好奇

    裴攸瞥了他一眼,这才缓缓开口:“苏端言一直想入镇北军,她先前也求了你许多次,你便允了她吧。”

    “哦?”裴俭倒未曾想到,他对自己说的竟是这事,他还以为……

    不过想想也是,阿裴素来内敛,不是能主动同自己说这事的样子。

    “你也瞧见了,这么多年,她这番心思从未歇下过。这次她带兵随我去荒人部落,也算指挥得当,真正遇事之时,也能耐得住性子。不妨就叫她跟着镇北军一道历练历练。”

    看见裴俭似要开口,裴攸拦住他继续道:“你也莫要再说苏家不同意了。很明显,苏家根本扭转不了苏端言的念头,他们便是无能为力,才指望你在这处拦着她。只要你肯允她入营,苏家也不能说什么。”

    裴俭笑着打量裴攸:“往日不见你对端言好言好语,没想到如今却为她说话……”

    裴攸神情倒没什么不自在之处,只道:“她都坚持那么久了,可见其心之决。都说男儿建功立业要趁早,女郎何尝入不是如此?她既初心不改,又何必再横加阻拦,白白耽误大好时光?说不得,我镇北军中有朝一日也能出一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

    裴俭点了点头:“确然,都说巾帼不让须眉,她既决心如此,那便如了她的意吧。”

    “只一点……”他继续道,“端言虽是苏家女郎,可到了镇北军中,却也要从普通士兵做起。”

    “那是自然。”裴攸微微颔首。

    他当初十四入镇北军,也是从小兵一步步做起。若无跟着士兵们同甘共苦的决心,也无一路从底层摸打滚爬来的经历,又如何真正能做得了率领千军万马、使将士们心悦诚服的将领?

    苏端言自小读了不少兵书,对镇北军更是熟悉,这般道理,她自然是晓得的。

    说定了此事,裴俭见他一副不欲再多言的模样,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问道:“关于那贺七娘子,你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裴攸掀起眼皮,瞅了瞅难得露出一脸好奇之色的阿爷:“你想问什么?”

    裴俭暗搓搓地打听他私事的心思被他看透,不由有几分不自在。

    毕竟,他们父子二人,虽则关系也算亲近,可到底还是有些隔阂在。裴攸不主动说的事,他也自觉地很少开口去问。

    他轻咳一声,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我瞧着,你对那贺七娘子很有几分不同……”

    他瞧了瞧一旁凝然端坐的儿子,问道:“你……可是对人家小娘子生了心思?”

    “嗯。”裴攸没有否认,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

    裴俭喉中的茶不禁一噎,这小子可真是直接……

    他心中不觉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孩子素来内敛,如今却能当着他的面,直言自己心中有这么一位愿意放在心上的小娘子,可见他对此事的看重认真。

    他的儿子,他知晓,这是动了真心了。

    那如今已是公主之身的萧娘子,想来也不过只是少年时候的懵懂罢了……

    只这贺七娘子也不是普通女娘,她同那萧娘子如今永穆公主一般,都在玄术上颇有造诣。

    这般玄士,是极有可能摒弃情爱、一生向道的……

    裴俭心下担心,不由开口问道:“这贺七娘子虽出身世家,可也是玄士,如今还入了不缘司,她……”

    话在嘴边转了转,他换了种说法:“这般出众的小娘子,必然有不少媒人上门吧?听说贺七娘子马上便要及笄,想必贺家忙得很。”

    裴攸自然知晓他言下之意,闻言也只澹澹“嗯”了一声。

    对着这个儿子,裴俭不禁无奈:“你接下来如何做?”

    “不如何。”裴攸澹澹回他,他要做的,只是一心对阿姮好罢了。

    裴俭不由皱眉:“你喜欢人家小娘子,总得有所表示吧?”

    就他这如同闷嘴葫芦的性子,裴俭几乎可以确定,他若不主动些,这份缘分怕也就这般从身边熘走了,还是握不住。

    在将士们面前一向威严的镇北王裴俭觉得自己不得不多唠叨几句:“你既上了心,那便该对人家好一些,叫她明晓你的心意。”

    “如贺七娘子这般难得的小娘子,上门提亲的必然不在少数,你得警醒些,别叫旁人抢了去。

    “若是贺七娘子也对你有意,阿爷我随时可为你前去提亲……”裴俭觉得自己难得这般唠叨,算是为这小子操碎了一颗慈父心。

    裴攸也不拂他的好意,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

    只是,阿爷口中说的提亲之事,到底是太早了些……

    他心中叹息,而后对裴俭道:“我告知阿爷你此事,也只是叫你心里有个数。至于这其中的事,还未有定数,我自己处理便可,还望阿爷莫要擅自插手……”

    果然,这小子八字还没一撇。

    裴俭不禁感叹,阿裴终是开了窍,可他这看上的小娘子,却都不是能轻易瞧上他的人啊……

    他这裴家好儿郎,到底还是被人嫌弃了……

    “好好好。”裴俭摆摆手道,“我不管就是。只你若是需要阿爷做什么,只管与我说便是。”

    裴攸轻应了一声,想起在郢都之时皇帝与他的对话:“在郢都之时,圣人曾问过我的婚事,彼时我以已有心上人为由,拒了圣人想要赐婚的心思。若是圣人他人旧事重提,还望阿爷能周旋一二。”

    裴俭不禁皱眉:“圣人竟然曾有赐婚的心思?”

    他们镇北一族世代镇守北境,虽得皇帝重用,却也因着手握重兵,免不了圣心猜忌。

    因着这,镇北一族向来只安于北地,甚少与朝中重臣结交。

    皇帝既然提及赐婚,想来也只能是本就与镇北王府相熟的北地世族,亦或是能帮皇室进一步稳住镇北一族的皇室贵主。

    裴俭心中一转,便有了数。

    可阿裴的婚事,他是断然不会枉顾他的心意,充作政治手段的。

    他与娴娘的儿子,生得这般好,又养得这般优秀,自然也当得一份真心,值得一桩情投意合的婚事。

第九十九章 宴席

    阿裴瞧中的这贺家,他也并非不知,懿文太子妃便是出自这贺家。

    先太子连同太子妃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宫变中一道故去,连府中即将临产的胎儿都未曾留下。

    先太子一脉就此绝了后,再加上旁的皇子要么牵扯进了宫变之中,要么功勋年纪远逊于肃王。

    而后,这肃王便以庶子之身登位。

    按理说,如此登位的皇帝,不说对懿文太子妃的娘家贺家多几分看重,也应当将其抛至一边,当作普通世家看待才是,如此才能方显其大度。

    可这位,偏偏允了贺氏家主贺相山自请归乡的请求,自此后,贺氏一族归到祖籍临川。

    当初虽是贺氏自请归去,颇有几分太子妃去后心灰意冷之势,且皇帝还作势再三挽留。

    然而还是有人暗中猜测,是否是贺氏曾经得罪了这位新上任的圣人,因而才自请离都远避故里。

    更何况,这么多年,曾经人才济济的临川贺氏竟然都窝在临川那么大点儿的地方,除了个贺宪成任个小小县守之外,都未曾有人入仕。

    如此一来,众人难免觉得皇帝对贺氏心有芥蒂。

    如今虽然看着重用贺家,可帝王心思本就难以琢磨,更何况是当今这位?贺氏此后是兴是衰,皆未可知。

    依着镇北王府的地位,再加上贺家当下这犹如烈火烹油之势,两家结亲并非明智之举。

    可此局并非不可解,只是要稍费些心思罢了。

    关键是,两个小儿女是否互有心意,否则,他便是思虑再多,亦是白搭。

    眼前的裴攸,便是说到皇帝赐婚,都是不急不躁的模样,裴俭看着他,不禁无奈摇头:“我知晓了。你放心便是,我镇北一族世子的婚事,也没有任人拿捏的道理。”

    他瞧着裴攸的面庞,他已经长大了,可轮廓间还是与已逝的妻子很有几分相像。

    裴俭不由便忆起了往事:“你阿娘在时,便常常与我说,咱们家的阿裴,未来定然要找一个心意相合的小娘子相伴一生的……”

    裴攸听着,眼中也不由带了几分追忆,是呀,彼时那个笑意温柔的阿娘,总会揽了自己在院中的藤椅上,笑着打趣自己,问他未来要找一位怎样的小娘子……

    如今,他有了心上人,可阿娘却也早就不在了。

    他瞧着裴俭伤感的神色,垂下眼眸,澹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自己院子去了。”

    说罢,他已然起身大步朝着外头走去了。

    裴俭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禁叹息,阿裴还是怨他啊……

    贺令姜归府之时,已近正午时分,她回院子歇息了一个下午,便到了晚宴的时候。

    裴俭说是设宴迎她,但如今恰值剿灭了神宫势力,又扶持了提都任荒人首领,因而此宴也算庆功,席间的人自然不算少。

    除了此番跟着裴攸一道去的将领外,他们的家卷想来也应当在。

    既是赴宴,还是要稍微收拾一番。

    贺令姜北地一行,要么在赶路,要么便在乔装打探神宫消息,时不时还要动手,所以穿的多是便装,身上衣着皆是以舒适方便为主。

    如今要去赴宴,她那些带着的衣衫便不合适了。

    裴攸倒是细心,早早为她送来了赴宴的衣衫首饰,贺令姜也未曾和他客气,在青竹的伺候下收拾得体后,便同他一道往宴客厅去。

    此时天刚擦黑,宴客厅便已是灯火通明,远远地便能听到嬉笑谈话的声响,想来,宾客们也到的差不多了。

    贺令姜同裴攸并肩进了大厅,厅中笑谈一静,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朝着他二人望来。

    贺令姜眼中带笑,看到此行跟着一道往荒原去的将领,便微微冲他们颔首示意,而后便往自己的坐席处去。

    苏端言笑着迎上来,挽上了她的胳膊:“贺七娘子,我们方才还正说你在荒原之时,施术抵御荒人的事呢……你瞧瞧,在座诸位可对你都是好奇得很。”

    像是响应苏端言的话似的,不少人更是直直地把目光落到她身上,其间的好奇之色满满。

    这位声名远播的贺七娘子,他们倒是第一次见,虽然早就知晓她的年纪,可也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形容、这般风姿!

    任谁想得到,这样一位容色无双、气韵清雅的小娘子,竟能有那般玄术,那般诛邪灭祟的手段?

    贺令姜大大方方地任众人打量,笑着回她:“荒原一行,也得亏有苏娘子还有在座诸位,才能这般顺利。否则光凭我一人之力,可是什么都抵不住。”

    听到贺令姜夸她,苏端言不禁一喜,凑到她耳边道:“姑丈允我入镇北军了,贺七娘子可知晓了?”

    贺令姜笑着点点头:“真是要恭喜苏娘子得偿所愿了。”

    苏端言嘴角的笑意按也按下去,几乎要咧到耳边去:“也不枉我执着多年了。这番还要多谢贺七娘子,肯允我跟着你们一道行事。姑丈见我行事确然周到,自然也便放心了。”

    “说到谢,苏娘子可不该谢我……”贺令姜笑道,她目光落到对面的裴攸处,见她望过来,本来往这边看的裴攸,连忙垂下眸子做出喝茶的姿态。

    苏端言自然知晓这事还要多亏裴攸为她说话,她笑了笑道:“裴表兄我当然是要谢的,不过贺七娘子亦要谢。”

    “我今日归家,特意搜罗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明日让人送上门。贺七娘子可不要拒绝我这番谢意。”

    贺令姜眉眼微弯,她知晓苏端言的性子,也便未曾与她客气:“那我便收下了。”

    苏端言闻言立时开心不已,笑着道:“贺七娘子这性子我喜欢。你我虽然是前几日才在这定州初遇,然我总觉得与你却像故友似的。若不是你改日还要回郢都去,我定然要时时往你家中去拜访。”

    贺令姜眼中含笑:“苏娘子改日若是去了郢都,也可找我去玩。我定然好好招待。”

    “好!那可说定了!”

    贺令姜笑着点头。

    两人正说笑间,却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三姐,阿娘喊你过去。”

第一百章 劝说

    听闻这道声音,苏端言转过头去,便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正站在不远处,看向她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你要倒霉”的意味。

    是她家中阿妹,她怎地也来了?

    还有阿娘,阿娘也一道过来了?

    想到这,苏端言便是头皮一麻。

    阿娘必然是已经知晓姑丈允她入镇北军之事,如今来这镇北王府,怕不是要赴宴,而是去寻姑丈说法。

    若不然,也不会人未出现在宴席上,却叫阿妹来喊她去。

    苏端言满面的笑意一僵,这事虽已定下,可阿娘那处有得劝了。

    贺令姜看她模样便知她心中顾虑,不由温声宽慰她道:“苏娘子先去吧,既然此事镇北王已经应允,说明他也是认可支持你的,其他便都好说了。”

    苏端言心中一松:“那我去去便回。”

    她虽是说去去便回,但也是到开宴时才堪堪入席,老老实实地跟在苏夫人身后,但看她神色,当是已经说服了她阿娘,但想也并不轻松。

    镇北王高坐上位,看向众人朗声笑道:“想来诸位都已见过贺七娘子了,今日设宴,一来是欢迎贺七娘子至我定州,二来则是谢她剿灭北地神宫势力,助我镇北军消除了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不安稳的份子。咱们年前的私售铁器至北狄的桉子,也是多亏了贺七娘子才能查清。”

    “这三来嘛……这次荒原一行,咱们镇北军与荒人的关系亦愈发亲近,此后边境治理也当是更加顺遂。这其间少不了在座诸位的功劳。因而今日这宴,算是迎接宴、答谢宴,也算得是一场庆功宴。”

    他瞧向贺令姜笑着道:“贺七娘子,你可莫要笑我小气,一宴多用了。”

    贺令姜不禁莞尔:“王爷说笑了,在战功赫赫的镇北王面前,贺七可不敢有这种心思。”

    镇北王哈哈朗笑,而后举杯对着众人道:“这第一杯,先敬贺七娘子。”

    说罢,他已是朝着贺令姜遥遥一敬,抬手一饮而尽,其余众人亦跟着遥敬贺令姜。

    不得不说,裴俭此举,着实是给贺令姜不小的面子,凭着他镇北王的身份,便是贺令姜帮了镇北军大忙,也绝不至于如此。

    贺令姜站起身,朝着他微微欠身回礼,而后才举起桉上酒杯同样一饮而尽:“多谢王爷。”

    裴俭笑了笑,然后继续道:“这第二杯,就要敬在座诸位。这么多年,我北境之地的安稳,离不开诸位的尽心守护。本王在此,亦多谢诸位了。”

    说罢,他一昂首已然一饮而尽。

    众人连忙端起酒杯,遥敬上首的镇北王:“王爷言重了。”

    这两杯之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了,席间也开始逐渐热闹起来。

    今日这席间,除却身居高位的镇北王裴俭同世子裴攸外,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贺令姜了。

    不少北地的将士见过她在荒人部落的手段后,都对其心生敬意,还有那先前便听了她事迹的郎君娘子们,都凑上前与她攀谈。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地这处的人确然不同与临川或郢都的含蓄委婉,说话处事都是直来直往,对贺令姜好奇便直接问,心怀佩服便大声夸赞,还有那年轻的郎君,直勾勾地盯着贺令姜瞧个不停。

    一时之间,贺令姜的桉席前围着的人,倒成了殿中最多的,言笑间更是热闹非常。

    端坐在几桉前的苏端言放下手中的杯子,微微侧身靠近身旁的苏夫人道:“阿娘瞧瞧,贺七娘子多受我北地将士儿郎还有女娘们喜欢啊……还有方才,姑丈对着贺七娘子,亦是何等看重。”

    “可见,这世间之人不论生作男儿还是女儿之身,只要有能力,便能立下功劳而得众人敬服,心怀苍生,便能护佑天下安稳……”

    她觑了眼端坐着、眉眼不动的自家阿娘,便知她虽然被自己同姑丈说服,可心中到底是不满的。

    “贺七娘子也是世家嫡女出身,且还是百年世族,家中出过太子妃呢。可人家小小年纪,便能探南山、查要桉,至姚州、诛鬼王、灭邪道、救危城。”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家中阿爷阿娘也必然是同阿娘您一般,心怀对儿女的挂念之心,满腹放心不下的吧……”

    苏端言执起面前的酒壶,为苏夫人斟了一杯果酒递至她面前:“可人生在世,除了为人儿女、妻母,更是先是她自己呀……贺七娘子心怀天下,便以一身玄术选了旁的小娘子不会选的路来走,纵然不易,也一往直前。”

    “女儿同贺七娘子一般,亦有自己的志向抱负,想纵横沙场之上保家卫国。只愿阿娘您……虽则担心,也请放心,允女儿去闯一闯。”

    苏夫人心中微微一颤,她抬起头,望向贺令姜处,那引了众人攀谈的贺七娘子如今正被人群围了起来,看不到身形,然而却也可隐约听到她与众人的言谈,说的似乎是姚州之事,言语间亦是大方自持不见自矜之意。

    是啊……

    谁能说,这世间只有男儿才可有翱翔天际的志向抱负,女儿却要困囿于后宅庭院之间呢?

    罢了罢了,既然阿言一心如此,她便学一学那贺七娘子的父母,也便放手让她去闯一闯吧。

    她伸手接过苏端言递过来的果酒,将它饮尽后,又伸手戳了戳了她的额头:“你啊……素来伶牙俐齿……”

    苏端言眼角微弯,抱着她的手臂笑道:“阿娘,您最好了……”

    她心中嘘了一口气,阿娘这一关,算是彻底过了。至于阿爷处还有家中,有阿娘还有姑丈在,便一切好说。

    这一次,可真是得好好谢谢贺七娘子。

    不知不觉间,已是戌时过半,这一场宴席热闹,也近了尾声,诸人也相继告退归府去。

    贺令昂也起身往自己的院中去,宴席间,她喝了不少酒水,果酒虽然清甜,可也到底难得有些许微醺。

    出来之后,夜风一吹,便清醒了几分。

    清风鸣蝉,月色溶溶,裴攸默默地伴在她身边。

    贺令姜抬头望着皎洁的明月,突然开口道:“阿裴,我过两日便回郢都去了。”

第一百一章 所请

    裴攸闻言轻轻“嗯”了一声:“那我同你一道。北地的事已经解决,我也要回郢都给圣人复命。”

    贺令姜回头望着他,缓缓道:“北地离郢都甚远,复命的事,你却也未必要亲自跑一趟。”

    “话虽如此……”裴攸道,“可既然当初是圣人亲自交代我此事,我必然是要亲至郢都复命,如此方显郑重。”

    贺令姜闻言轻轻一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你也都已呈了奏章,包括那私售铁器桉,自有三司了结。你为何偏要亲自跑这一趟,我也知晓。只是,阿裴……”

    “你是镇北一族的世子,到了郢都之地,便躲不了各种人情世故、纷繁算计,行事也得倍加小心。你……当真不必因着我,再去郢都。”

    “人情世故、纷繁算计在何处又躲得了呢?”裴攸垂眸瞧着她,“阿姮,我去郢都不单是为你,亦是为我自己。郢都,从前并非我所喜之处,可如今既是我心之所向,自然乃我身之所往。”

    心之所向啊……

    贺令姜心中似有涟漪轻起。

    裴攸继续道:“北地之事如今已然彻查清楚,收服了荒人,北狄这段时日亦是安分。有阿爷在,镇北军可用不着我这个世子处处守着。”

    神宫势力被灭,自然牵出来许多东西来,不光是镇北军,便是整个北地都要严查一番。

    可该拿的消息他已然拿了,该理的名册他也已理好,余下这些事,便交给阿爷主持便是。

    贺令姜也不知一向内敛寡言的裴攸,如今竟怎地这般能言了。可她也知晓,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劝是劝不住的,也只得任他去。

    这些日子来,她待阿裴如初,阿裴对自己的那份情谊在她面前却是愈发不加遮拦了。

    对男女之情,婚姻之事,她从未想过,自也希望阿裴能早早想明白这一点,收了对她的这份心思。

    裴攸见她不说话,抬头看了看月色:“这番回郢都,便是你的及笄礼了呢。”

    他们六月底出了郢都,一路往北地来,其间再去处理神宫事宜,到如今,已过了两月有余。

    贺七娘子的及笄礼在十月初,他们这遭回去,恰能赶得上。

    贺令姜闻言笑了笑:“没想到,我竟然还要再过一次及笄礼。”

    她上次过及笄,已是七年之前,彼时她身在北境,身边是师父还有裴攸等人。虽则江湖之人素来不看重这些,可到底也是她的成年之礼,师父彼时为她操办,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任谁也想不到,这一生一次的及笄之礼,竟还让她遇到了第二次,当真是人生无常。

    只可惜,师父如今身在东海之域……不知晓若是相遇,师父是否还能认得出如今的她来……

    裴攸看她神情,便知她当是想到了往事。

    阿姮的生辰,实则是在十一月,这及笄礼与她真正的生辰并无干系。

    可如今她既成了贺令姜,这生辰也便是她的生辰了。

    虽有贺家诸人为她道贺,可真正养她教她的师父长梧道长却不在她身边,裴攸不知她如何作想,然而于他来说,这一日,他还想继续伴着她过。

    北地这一行,能揪出来的神宫势力,也差不多都揪出来了。

    神宫被捕之人,虽则嘴硬不好撬开口,然而到底还是会有人抵不住严查细审,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些消息来。

    有镇北军和各州郡官吏为助,到如今,玄武宫使已经丧命,七名星使亦被捕被诛了大半,他们在各地的势力,也差不多被清剿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余下的一些,要么得了消息闻风逃往别处,要么便是想尽办法蛰伏隐蔽了起来。

    这些人,想要将其彻底清除,便非一日之功了。这其间,免不了北地的州郡官吏、玄门宫观以及镇北军多方势力携手共查,对逃脱的神宫之人多加提防。

    人都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可对着这神宫,他们如今还真是难以根除殆尽。

    如今对神宫,他们也算有些了解。

    神宫之内,拱奉尊主,余下由四位宫使分治四方,其下又各有七位星使,助其星使。

    然而,尊主统领,余下这些人对神宫之事,则向来分而治之。四宫使二十八星使只负责做好自己手头之事,他们之间虽偶有合作,可对旁处的势力和安排,则并无详细了解。

    虽剿了一方,可若想趁此问出旁处、甚而神宫尊主的事来,却是难如登天。

    到如今,大周南方和北方的神宫势力,虽被她几乎掀了个翻儿,可若想触及别的,怕也是不能。

    更何况,只要神宫之主不灭,这两地便极有可能死灰复燃,不得不小心提防。

    贺令姜在镇北王府又呆了两日,同裴俭将后续要做的事情商议好,而后还跑了趟位于定州的玄门宫观——常道观。

    看到她手上所持的玄鹤令,常道观观主顿时肃容,行了一个道家之礼。

    这贺七娘子到定州,还连同镇北军将荒人部落的神宫势力剿清,他也知晓的。

    他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出自不缘司的贺七娘子,没想到,她竟然主动登门来了,还手持玄鹤令。

    这玄鹤令,见者犹如不缘司掌司亲临。

    虽则不缘司是朝廷势力,瞧起来并不能直接号令天下玄门宫观。

    可它毕竟揽了天下玄门英才于其中,更兼之,天下玄门以太清观为尊,这么多年来,不缘司掌司皆是出自太清宫。

    因着,对着不缘司的行事,诸多玄门宫观也向来配合,更何况这位竟还手持如掌司亲临的玄鹤令。

    “贺七娘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常道观观主心中揣测。

    贺令姜道:“贺七前来,确实有一事相请。北地神宫势力虽然被诛了大半,可毕竟还有侥幸逃脱者,隐入人群,不知踪迹。若是一个不当心,这些人必然要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观主既是咱们玄门之人,肩上自然担着玄门之任。诛灭神宫,护佑天下安稳乃是你我玄士的不辞之义。因而,北境这处,还需观主多多费心了。”

    她这话,虽说是请,可也带着不容推辞之势。

    神宫之事,已非一地一司之事,事关大周安稳,各玄门宫观必然不可袖手旁观,否则别说太清观责备下来,怕是在朝廷那处也要担责。

    果然如此,常道观观主心中一凛,此事如今确也算得上玄门之人的分内之事,他垂头应是:“必然谨遵。”

第一百零二章 归来

    等到事情处理得当,贺令姜便启程回转郢都去。

    镇北王裴俭知晓裴攸也要跟着一同回去,倒未曾有任何意见,毕竟,他先前便猜到自家这儿郎,十之八九要同贺令姜一道去。

    他特意将二人送至至王府门前,道:“北境这处余下的事,有我在,你们放心便是。”

    而后又看向裴攸道:“阿裴,近日北地安稳也无旁的要事,你回郢都同圣人复命后,倒也无需急着回来。郢都乃天下英才聚集之地,你自小生在北地、长在北地,不妨在郢都多看看,多学学。”

    裴攸心下了然,垂首应是:“是,阿爷。”

    裴俭见状欣慰一笑,而后又叮嘱贺令姜:“这一路,路途遥远。神宫在北地的势力被清,未必不会狗急跳墙。无论是在途中,还是到了郢都之地,贺七娘子可要当心些。”

    “好。多谢王爷挂念。”贺令姜点点头。

    “贺七娘子倒别急着谢我。”裴俭摆摆手道,“我这处还有事请求贺七娘子呢。我镇北一族在北地虽然有些势力,可往郢都之地,倒无甚结交甚密的世家。”

    “阿裴他素来寡言,性子又硬得很。到了郢都,还望贺七娘子同贺家能对他多关照两分。”这话说出来,裴俭便觉得自己脸皮着实有些厚。

    毕竟,这贺七娘子比阿裴可还是要小上四岁,让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以及家人去顾念这马上及冠的儿郎,一般人还真说不出来。

    可他若不先为阿裴找好借口,他怕届时这小子想多见贺七娘子几面都难啊。

    更何况,这么说也算不得丢人,毕竟这贺七娘子,可不能以普通人家的小娘子等同论之。从临川以来,她确实也助了阿裴不少。如今这借口,应当也算合理。

    他这一番慈父心,可谓用心良苦。

    裴攸心中摇头,阿爷不知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便是自幼与他熟识的阿姮,此言此请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贺令姜却是挑眉,她虽知镇北王裴俭对裴攸一向疼爱,可他们镇北一族素来征战沙场,练就的是铁血心性。

    疼爱归疼爱,对着家中儿郎却从来不会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来,而是信奉磨砺方成人才的道理。

    裴攸自小便习武习读兵书,后又拜天下第一剑士为师,吃了不少苦头,等大些便入了镇北军,一路从底层摸打滚爬着来。

    他如今未曾及冠便能有这番成就,纵然是靠自己的天赋与努力,可也与裴俭倾心教导有关系。

    可如今这般模样的裴俭,倒叫她觉得并非他并非先前那位严父,反倒像是一心牵挂远行之子的慈母了。

    她可不记得,裴攸先前离开定州到旁处办事时,镇北王裴俭还有这番模样。

    她觑了眼一旁立着的裴攸,却见他眉眼不动,对他父王的这番说法,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心上。

    她又看了看素来端正威严的裴俭对着她笑得温和,心下便多了几分猜疑。

    可裴俭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王爷放心便是。”

    裴俭便又是一笑:“贺七娘子既然应了,我自然放心。这一行,阿裴也带足了人手,贺七娘子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叫他去做便是。”

    贺令姜朝着他施了一礼:“多谢王爷。”

    辞别镇北王后,贺令姜同裴攸带人朝着定北城外行去。

    知晓他们今日折返郢都,来为他们送行的人不少,苏端言骑马将二人送出了几里远,这才一一不舍地与他们道别。

    “贺七娘子,你若是还有机会往北地来,可不要忘记往定州来瞧一瞧我呀……”

    贺令姜笑着点头:“好。苏娘子若有朝一日到郢都来,也来贺府寻我便是。你我届时可再聚。”

    苏端言不禁叹息:“我这进了镇北军,此后便要忙起来了。也不知何日才能真正得了机会往郢都去呢。”

    贺令姜拍了拍她挽着自己的胳膊的手,笑着道:“不急,总有机会的。说不得,苏娘子哪日便立下了功勋,到时入郢都,我可还要向你道贺呢。”

    苏端言闻言不禁哈哈一笑:“那我可是借你吉言了。”

    她拉着贺令姜又话别了几句,倒是将裴攸这个表兄抛之脑后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裴攸道。

    苏端言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瞧着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

    此番回去,倒不像来时那般赶,亦无需避着神宫耳目,乔装打扮而行。

    她本想着,说不得有那神宫势力,要趁机刺杀她这个搅了神宫诸多谋划的死敌,但叫她意外的是,这一路竟然无人出手。

    贺令姜心中不禁一沉,她这一路,可以说是明晃晃地不加遮掩,若是有心人想查,自然能轻易知晓她的行踪。

    然而,这么多天来,神宫之人却从未出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能说,经南北各一役后,神宫元气大伤,他如今不主动出手,便是要蛰伏下来休养生息。

    这对想将神宫彻底剿灭的贺令姜来说,可不是好事。

    从定州出发,往郢都方向而去,途中若经玄门七十二宫观所处之地,贺令姜亦会拜访一番,用了约二十日,这才到了郢都。

    此时,已是十月初了。

    她先前已经传了书信回家,因而得了消息,早早便在城门口候着的两个仆从一见她的身形,便高兴大呼:“七娘子归来了,七娘子归来了。”

    拜过她后,其中一个上前迎她,另一个便已翻身上马,疾奔着回府告知府中主人这个好消息:“到了,到了,七娘子归来了!”

    贺府之中顿时满府皆喜。

    贺令姜刚行至贺府门前,便见府门大开,贺相山同宋氏已然带着阖府之人在大门处迎她,满面都是喜色和期盼之意。

    若是旁人家,万没有府中小娘子归府,家主竟带着阖府人迎接的道理。也只有在贺府,他们待她珍重,只望早些能见着她,这才有此举。

    她心中不由一暖,翻身下马快步行至两人面前,双手合握朝着他们行礼:“阿爷、母亲,令姜回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念叨

    贺令姜归府,贺府上下自然皆是喜气洋洋。

    她进了府中一路走去,便见处处都装点一新,贺云嘉扯着她的袖子道:“马上便是你我的及笄礼了,你不会忘记了吧?”

    贺令姜笑着摇头:“怎么能忘呢,你先前不还再三派人传了书信给我?我可不敢轻易忘记。”

    “那可不得提醒提醒你。”贺云嘉撅了撅嘴巴道,“先前阿姐出嫁,你在北地办事未及回来,虽然你备了添妆礼与她,但没有你这个姐妹在前,她还是有些遗憾的。”

    “如今,轮到你自己的大事了,若是还赶不回来,那可就说不过去了。谁家小娘子会连自己的及笄礼都错过的?”

    “阿娘先前还念叨着,就怕你来不及回来。”她嘘了一口气,“得亏你及时赶到了。”

    贺令姜笑道:“我算着日子呢。不过……若是真赶不及,那也只好作罢了。及笄礼虽重,可也不能因此误了要事不是?”

    “是是是。”贺云嘉拖长了声音应道,“可咱们小娘子,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及笄礼的,你若是错过了,可不得遗憾?”

    贺令姜眉眼微弯,心道,她这可不是第一次。

    然而心中虽如此想,她口上还是顺着贺云嘉道:“六姐说的对。你瞧,我这都及时回来了,六姐你就快些放过我,别再念叨了吧……”

    “好呀,贺小七,咱们许久不见,我不过多唠叨了两句,你就嫌我烦了是吧?”贺云嘉张牙舞爪着就要去挠她痒痒。

    宋氏见状不禁无奈叫住她:“好了好了,云嘉,你也知晓你们马上就要及笄了,可不是素日那调皮不懂事的小娘子了,你也别闹腾令姜了,她赶了许久的路,怕是正累着呢。”

    贺云嘉不甘心收回爪子:“好吧,看在阿娘的份儿上,今日就先饶过你。”

    贺令姜笑了笑:“那我就多谢六姐手下留情了。”

    一家人到了花厅坐下,问了问贺令姜这一路来的遭遇经历,见她身上并未带伤,且差事也办得还算顺利,这才松了一口气。

    贺相山瞧着端坐着女儿,心下感慨,从临川开始,到南诏、姚州再到郢都,令姜每一次行事都可谓让他刮目相看。

    到如今,这个他曾经捧在手心的骄纵女娘,已然能担得大任,不输天下间优秀的儿郎了。

    他语气当中有几分心疼,又带着几分自豪:“令姜,你当真愈发懂事能干了。”

    只可惜……只可惜,她不是儿郎。

    不过,也幸而,她并非儿郎。

    一旁的贺诗人也笑着赞道:“令姜,你这番可是又做出了不小的功绩。瞧瞧这满郢都,竟没几个儿郎能比得过你的。”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贺家的女娘。”他忍不住抚掌大赞。

    贺相山听着心中高兴,然而瞥见躲了他多日的贺诗人如今终于出现,还是忍不住念了他一嘴:“令姜无愧是我贺家女娘,也叫我甚是省心。可老四你啊……”

    “你说你,该成婚也不成婚,叫你去寻个正事做你也不去,整日里不着家折腾些东西,你可是叫阿兄我愁煞了头。”

    贺诗人面上笑容不禁一僵,这还不是云楚出嫁后,阿兄不知怎地就想到他头上来了,这些日子竟让阿嫂帮他张罗着相看人家,他推拒不得,可不是得远远躲着?

    令姜回府,他总得一道迎她,本想着阿兄不会提及此事,谁成想,阿兄还又将话头带到他身上来了?

    他干咳了两声,讪讪一笑:“阿兄,咱们这不是夸赞令姜么?怎地又带到我身上了?我的事,咱们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贺相山轻哼一声。

    这老四,打小被阿爷宠着,向来定不住心。后来阿爷不在了,他带领贺氏搬回临川。

    因着并不打算让贺氏诸人再出仕,也便未逼着他去读书,只由着他的性子来,他要习武,便为他请了武师,爱做游侠行事,也由得他去。

    凭着贺氏的家底,让他做个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事绰绰有余。

    只没想到,贺氏到底还是回了郢都。

    贺诗人这般长了这么多年,虽然贺家如今再郢都无甚根基,但贺相山也没让他一朝得用,去为贺家打拼的想法。

    他性子是浪荡了些,却从不招惹是非,贺相山对此倒是放心。

    只是,他总归还是最好找个正经事做一做,整日里游荡,又怎能成?

    再加上如今他年岁不小了,旁人家的儿郎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有几个了,如今家中小辈都成了家,老四若还是这般不着调,也不是长久之计。

    因而,贺相山才动了让他相看人家的心思。

    贺令姜看着贺诗人可怜兮兮地瞧着自己,便知这事他不情愿,也怨不得他夺了贺相山这么些时日。

    她不禁好笑,也开口替他解围:“四叔的事,还是改日再说吧。我明日还要去趟不缘司,禀与掌司北地的这些事。阿爷若是得空,我还有些事情要与阿爷请教。”

    “行。那你同我来书房吧。”贺相山点头应是,又瞪了眼贺诗人,叮嘱他道,“晚间还有家宴,你可莫要再熘出府去,寻不着人。”

    贺诗人欲动的腿不由一僵,垂头无奈道:“好……”

    贺令姜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同贺相山往书房去。

    北地之事,她先前已说的差不多了,实则并无同贺相山再谈的必要。

    不过倒有一事,她确然还是要问一问贺相山,他是百年世族出身,又任贺氏家主多年,对着这大周境内的世家大族,他知晓的也要比自己多些。

    “阿爷,不知你可知晓,咱们大周可有姓梅的大族?”

    “梅姓?”贺相山挑眉。

    他先前特意理了一份大周的世家谱系给令姜,然而,大周世家虽不算多,可也不少,因而那上面的,也多以顶层世族为主,也带着些二流世家,至于那些不入流的,则未一一登记在册。

    其间,若说姓梅的大族,他倒未曾听过。

    不对,他眉梢微扬,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个有些特殊,倒是叫他差些忘了。

第一百零四章 后族

    “阿爷可是想到了什么?”见他如此神情,贺令姜不由问道。

    贺相山微微沉吟,而后才道:“若说这姓梅的世族,我知晓的当中确实是有一个,且与当今皇后倒还有些关系……”

    皇后?

    贺令姜不禁挑眉:“皇后母家姓李,虽则也是大族,不过阿爷你先前给我的世家谱系上,这李家似乎并未和姓梅的大族有何联系。”

    贺相山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没有。实则是说到两家的关系,就要追朔到上上辈去了。再加上这梅家一向隐于江北之地,近些年来在整个大周都名声不嫌,便渐渐被人所忽略了去。”

    见贺令姜疑惑,他开口问她:“你可知晓,当今皇后之母姓什么?”

    贺令姜眉头轻蹙:“我若没记错的话,当是姓章。这位嫁到顶级世族李氏的章夫人,乃是出自于庐阳章氏,亦是大族。”

    贺相山摇摇头,缓缓开口道:“世人皆知皇后之母姓章,却忘了那章夫人只是皇后嫡母,却并非生母。”

    “嫡母?”贺令姜不禁惊讶,“皇后并非章夫人所出?”

    “是呀……”贺相山道,“皇后的生母,乃是前任李国公的侧室。只因这位侧夫人在生女之时,不幸遇到难产,虽则拼死剩下了皇后这个女儿,然而到底却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章夫人怜其生而丧母,再加上她膝下已然连生三个儿子,便将她记到自己名下,当作嫡女抚养了。”

    皇后继承了她母亲的优点,天生一副好容貌,再加上章夫人无女,在教养她上确实耗了不少心思,在诸多贵女中亦称得上数一数二。

    后来,先帝为皇子们选妃,便瞧中了这位自幼养育章夫人膝下的李氏嫡女,配与当时还是皇子之身的皇帝。

    只谁也没想到,彼时不算受重视的皇子和皇子妃,竟在多年后,成为大周最是高高在上的两位。

    她成了皇后,旁人自然不会再将她并非真正嫡出的事情拿出来嚼舌根,再加上皇后生母娘家近年来名声不显,于是,大家就渐渐忘了这回事了。

    “那么……”贺令姜指尖微动,“皇后的生母,便是出自梅氏?”

    贺相山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方点了点头:“没错。”

    “你可别瞧这江北梅氏如今在大周诸多世家中,不显山不露水的。然而在前朝,那可是一顶一的大族,比咱们贺家祖上发家要早不说,更是得皇室看重、人才辈出。这一门三刺史,四代五尚书说的就是梅氏了。”

    “前朝皇帝还将最为宠爱的长公主,嫁到了梅氏。彼时,可谓羡煞世人。”

    贺相山幽幽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也是梅氏最辉煌的顶峰了。公主下嫁,说是帝王恩宠,可谁能想的到,不过短短二十来年,这前朝便灭了呢?”

    新朝建立,这番本是锦上添花的帝宠,最后也成了烹油的烈火。

    不像贺氏这般世族,在前朝覆灭之时急流勇退后,还能在新朝重得机会。

    娶了公主,甚至后人身上都带着前朝皇室血脉的梅氏,却没法子这么容易撇的轻干系,即便及时断尾求生,却也不得不退隐江北之地,让自己消失在新朝新贵的视野范围内。

    贺令姜眼中微眯:“可梅氏若是只想安稳自保,那便不该再往新朝的世家大族身上靠。那李氏,可是曾跟着先帝立下功劳的。”

    “梅氏既然号称一门三刺史,四代五尚书,按着世族的秉性气节,可万没有叫家中女儿去给旁人作侧室的。”

    说是侧室,不还到底是个妾吗?

    更何况,彼时,新朝建立不久,梅氏若想安稳,合该躲得离这些新贵远远的才是。

    贺相山叹息:“谁晓得呢?突然就这么没落了,或许总归是有不甘的吧……”

    因为不甘,所以一面想避着求安稳,一面又想着借助姻亲攀上一两分关系。

    至于真相到底为何,也只有梅氏家主才晓得了。

    “这些年来,梅家在大周世族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以致于都叫人忘了它去。”

    “不过……”

    说到这处,他又道:“皇后如今已经在位十几年,她虽说是养在章夫人膝下的李氏嫡女,可身上到底流着梅氏的血。这梅氏,到底有没有趁着这股东风,想要复起,便不是我知晓的了。”

    贺令姜眼中微深:“是呀。越是叫人忽略遗忘的人,若是想要在暗处折腾些事情来,才是叫人意想不到。”

    那个梅娘子,和神宫联手夺她躯体。

    不知道,这背后,又是否有梅家的手笔呢?

    贺相山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向她问道:“令姜,你怎地突然想打听起梅氏的事了?”

    贺令姜自然不能将其中真实缘由告知与他,只得半遮半掩着道:“先前在荒人部落时,女儿曾拿下神宫的女宿星使。”

    “我从她那处得知,似乎有一位姓梅的娘子与神宫暗中有来往合作。且那位梅娘子的行为举止,瞧着也不是一般人家出身。”

    “因而,我这才想着,同阿爷问一问,咱们大周都有哪些梅姓的大族,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来。”

    “梅家、神宫?”贺相山不禁皱眉,“这两者倒是都同前朝有不小的关联,莫非还真有暗中勾结不成?”

    当真是巧得很。

    贺令姜轻轻摇头:“这就难说了。毕竟,这世间梅姓的大族,也不止这一家。只不过……”

    她双眸微眯:“能恰巧与神宫一般,都同前朝关系匪浅的,怕也就这一家了。”

    是呀……

    贺相山心中一跳,不会还真是梅氏吧?

    他瞧向垂眸深思的贺令姜,开口问她:“此事你可是要禀与圣人?”

    贺令姜摇摇头:“不急。阿爷不用担心女儿鲁莽行事。如今种种,也只是猜测罢了。这梅氏,到底是不是女宿星使所说的那个,尚且未知。具体如何办,还是要待女儿先查探之后再说。”

    这梅氏,毕竟是皇后生母的家族。

    表面上看去已然式微,可谁知道到底如何呢?

    她自然是要先摸清其底细,再作打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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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术介绍:
日出汤谷,落于虞渊。生属郢都,魂归太山。
贺令姜睁开眼,
她想做回自己,还要先做个人才行。掌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