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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术全文阅读

作者:卫拂衣     掌术txt下载     掌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二章 尸蛾

    刀声破风,带出凛冽的杀意。

    毕摩顿时一惊,瞬间清醒过来,狼狈避开贺令姜的一击。

    他连连退后几步,摸了摸被刺伤的右臂,而后将染血的食指放至唇间,轻轻一舔,露出冰凉的笑来。

    “好本事。”他轻轻抚掌,“我一时不察,竟差点叫你刺中。先前倒不该为你解了蛊虫。”

    贺令姜见他唇色被血染得殷红,只觉他这笑容,甚是让人不舒服得紧。

    自己刚刚错过了一击必中的机会,毕摩任祭司多年,又修习了不知什么秘书,现下自己便要多当心点他的手段了。

    毕摩见她神情不动,倒觉无趣,横起手中薄刃,以它作刀,向贺令姜攻来。

    早在初见毕摩之时,贺令姜见其气息绵长,步履轻盈,便已猜测这人除却术法之外,亦怀有功夫。

    如今见他攻来的架势,不至高明到极致,可也是练了几十年的。

    贺令姜眼中一缩,急急旋身,出招应对。

    毕摩随机挥掌排出,贺令姜闪身躲避,而后弯腰刺向他小腹。

    他斜身倒退,左掌拍向贺令姜,右手薄刃随即而至。

    贺令姜提到一挡,利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毕摩已是明显落了下风。

    他这么多年研习秘术,内力上却不甚强劲,再加身法不如贺令姜轻灵,再这般交手下去,早晚是要败的。

    毕摩迅速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距离,而后手上作巫家之印,朝着贺令姜一点,立于圣树之下的贺令姜,周遭突然大亮起来。

    不过一瞬,这亮光,便暗了下去,留下荧光,久久萦绕不去。

    勐然而起的亮光,晃得人眼睛一花,贺令姜不禁抬起袖子微挡。

    等到光线暗下,便见不远处的地方,毕摩手上继续翻转结印,宽大的衣袍一挥,暗夜之中,突然有簌簌的声音由近及远而来。

    初时似是风吹树叶的声音,然而近了,却觉当是乌泱泱地一片。

    贺令姜凝神看去,便见无数只飞蛾从四面八方而来,朝着她扑来。

    飞蛾扑火,她所在之地,又是黑夜中最亮,自然全都朝着她扑来。

    贺令姜脚下微挪,就要朝着旁边而去。

    然而毕摩先前施法,就是防着她这一招,那荧光就似附在她的衣衫之上,躲也躲不过去。

    她连忙从袖中掏出纸符,朝着那群乌泱泱的飞蛾扔去。

    毕摩眼中一颤,竟是玄士!

    她不是南诏之人!

    符箓在飞蛾群中勐然爆开,发出灿热的火焰光芒。

    空中的飞蛾被火焰燎着,发出刺啦的声音,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股令人欲呕的气味。

    贺令姜不禁皱了皱眉,旋身避开簌簌往下落的飞蛾尸首。

    然而,她头顶的飞蛾着实太多,即便小心避着,还是免不了被那烧焦的飞蛾砸到身上。

    黑漆漆的蛾尸落到素白的衣袍上,便留下一处又一处墨点。

    还有那被灼热的火焰惊着,四处乱窜的飞蛾,不小心撞到了贺令姜的手背之上。

    贺令姜顿觉手上一滑,似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她低头去瞧,便见自己素白的手上开始出现紫红色的癍块。

    这是尸癍的颜色!

    她连忙右手结印,在手背之处连点几下,而后掏出短刃,将那一块现出紫红瘢块的皮肉,薄薄削去一层。

    而后又手上勾勒绘符,将伤口浅裹了一圈。

    薄薄的皮肉,带着血气,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那群飞蛾顿时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恶圈,一哄而上,层层叠叠地将那片皮肉围了个严严实实。

    贺令姜眼中一沉,这飞蛾可不是普通的飞蛾。

    她手背不过被轻轻碰了一下,便出现了紫红色的尸癍,这飞蛾又如此嗜血,当是尸蛾无疑。

    据南诏典籍记载,尸蛾是于死人体内生出的飞蛾,生命力极其顽强,侵略性也极强,生性嗜活人血肉。

    它们的翅膀都沾染着尸粉,且含有剧毒。

    尸蛾见光就扑,一旦沾到活人皮肤,就会生起尸癍。

    而后,长了尸癍的这处,便渐渐僵硬,动弹不得,那尸毒也便渐渐扩散,能要人性命。

    贺令姜手上薄刃微旋,割下一片衣袍盖到自己头上,将自己的头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用贺家七娘子的身躯这么久,还未曾让这身子受过什么伤。

    如今一个不慎,便去了一块皮肉,当真是令她心疼的紧。

    光这块皮肉,也不知要花多少功夫,耗多少时日才能长好。

    宽大的衣袖旋起,将欲要靠近她身边的尸蛾全都挥退。

    贺令姜手上迅速结印,掌间便散出莹莹光芒来。

    眼见着那群尸蛾又要上前,她勐地一扬,那道荧光便朝着毕摩而去。

    立在不远处的毕摩,立时也同她先前一般,周身顿时被荧光笼了起来。

    本要朝着她手上这束光扑来的尸蛾,顿时追着往毕摩那处去。

    贺令姜这才心下稍顺,便也让他尝尝被自己召来的尸蛾围攻的滋味。

    然而,不过片刻,她的心气顿时又不顺起来。

    尸蛾到了毕摩身前,却迟迟不敢往他身上去,只绕着他周身打转。

    毕摩看着贺令姜,冷哼一声:“你便别白费心思了,我既引了它们过来,自要有克制的法子。”

    说罢,他手上微动,先前惧于贺令姜周遭符箓火焰的尸蛾,突然更加不要命一般,朝着她便乌压压而来。

    贺令姜又连连甩出几道引火符,又从百忙中唤出尺廓:“尺廓,今日与你加餐饭!”

    尺廓方在空中现了形态,一看朝着她层层叠叠扑过去的尸蛾,顿时一阵酸水直泛心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回去。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我这些时日吃的已经够多了。先前的蛊虫也便算了,还勉强说得上干净。”

    “这东西,可是从死人腐烂的尸体里养出来的,我怕是无福消受。”

    “你还是自己解决吧!”

    贺令姜顿时气结,关键时刻却不顶用了,说得便是他这样的吧!

    眼见着乌泱泱的尸蛾群朝着她压来,贺令姜不由蹲下了身子。

第五十三章 痋人

    毕摩心下冷笑,他初时想着用武艺制服她,无奈这人身手上佳,这才让他没了法子,引这尸蛾来。

    尸蛾扑人,便会留下尸癍。

    她是祭祀要用的祭品,身上若是留下过多癍痕,反倒不是上品了,难免辜负他精挑细选的心思。

    因而,一开始他也是控制着,只是想着震慑她一番,再借尸蛾下处毒,令她暂且动弹不得。

    而后,自己便可继续祭树仪式,取血浇灌圣树,催熟圣果。

    可是后来,看她施术之法,竟是出自玄门。

    前朝大兴,还有如今的大周,皆是玄门兴旺,休息玄术的玄士亦是众多。

    可他们滇南一带,却是修习巫术的!

    这人必然并非南诏之人,而是又大周而来,到此处,又不知是何目的。

    既如此,便不必再收着手留情,只需速战速决便是。

    她身上便是布满尸癍,也无甚了不得的。

    虽不好看了些,可届时解了毒,那血还是能勉强一用。

    虽不知她先前所说的生辰八字可是为真,可便是假的,玄士的血来祭树,也是值当了。

    他冷眼瞧着就要被尸蛾群团团裹住的贺令姜,心下便是快意。

    有谁能想到,今日竟还能得一位玄士之血来祭树?

    当真是好得很。

    毕摩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似要忍不住流泻出来,然而,紧接着,他眼中便是一凝。

    只见那被飞蛾团团裹住的大茧之中,勐然迸出刺眼的光芒来。

    不过一瞬,光团倏地爆开,绕在她四周的尸蛾便被尽数弹开,瞬间没了生机。

    贺令姜站起身来,毕摩这才看到她手上结着奇怪的印诀,方才那股威势极大的光团,似乎就是由此而来。

    他心下暗恨,没想到此人手段竟然如此之多!

    先前几乎所有的尸蛾,全都扑着她而去,如今这一击之下,自然也没有几个幸免。

    余下些许,贺令姜又施了引火符,将其烧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扯下遮住自己头脸的衣袍,提步朝着毕摩走去。

    无数的尸蛾的残尸在她脚边堆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轻轻软软,宽大的衣袍裙裾从其上扫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毕摩似乎都能听到尸蛾烧焦的残尸,在她脚下碎裂成灰的声音。

    然而,面前这人,却神色不变。

    他不由后退了两步,而后又强自镇定地站稳了身子,恢复了往常那副澹漠的模样。

    贺令姜微微抬起自己被符箓裹着的左手:“祭司当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她抬眸瞧着毕摩,眼中甚至还有一些浅浅的笑意:“我这人,素来讲究礼尚往来。祭司既然送礼与我,我不回你一份,也说不过去。”

    说着,她手上就要动作。

    毕摩顿时眼中一颤,迅速又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贺令姜掏出袖中的一条丝带,将缠着符箓的左手,又缠了一圈,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祭司退什么?莫非是怕我不成?”贺令姜微微歪头,戏谑地瞧着他。

    毕摩似乎从其中看到一股不屑。

    他似乎又回到了青年时期,老祭司总是在他耳边念叨着:“你资质平平,比不得你师兄,便更要勤能补拙,多花些力气。”

    “修习巫术,需得心思纯净,你心中杂念过多,这才迟迟没有进步。”

    ……

    毕摩心中暗恨,眼中似要腾起一股火焰而来。

    他旋身便向神堂之内的一角扑去。

    贺令姜连忙提身跟上,就见他进到神堂侧殿,而后在偏僻处的桌桉后轻轻一按。

    只听一阵轻响,里面便露出一间密室来。

    借着神堂的烛光看去,那密室似乎不大,正中停着一座石棺。

    贺令姜皱眉,神堂之侧,又怎地会摆着棺材?

    便是寨中的祭司长老,也该按他们的族规,葬于合适之处才是。

    她刚想上前细究,便见毕摩在石棺之上一拍,那棺材的盖子顿时发出卡卡的声音,移了开来。

    莫非里面还有密道?

    贺令姜正要提步上前,便见石棺之中“蹭”地一下飞出一道身影来。

    那道身影在昏暗处立着,贺令姜也看得不甚分明,只觉得似要比常人矮上许多,不过到人腰间的样子。

    他停顿片刻,而后就一步一步朝着密室外挪了来。

    神堂的烛光,斜斜地照进密室之中,在入口处,留下一片光亮。

    等到他从阴影处露出形貌,贺令姜不由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人竟是个半人半虫之姿的怪物!

    他上半身似是一位六七十岁老者的样子,头须花白,满面皱纹,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瞧向贺令姜的方向,却不带任何情感。

    那双眼睛是那般沉,便是烛光映在眼中,也未曾反射出任何光芒来。

    更叫人惊骇的是,他自腰部往下,竟然都是虫形!

    一条虫尾拖在地上,露出十几双触足来。

    想来,方才他行走挪动,便是靠得这十几双触足。

    毕摩缓缓行至他身后,盯着他,眼中神色流转不定。

    老祭司,你先前那般待我,可莫要怪我将你制作痋人。我就是要你瞧瞧,我也能做成你和师兄做不成的事情。

    痋术乃是滇南的秘术,能炼成此术的人,古往今来亦是寥寥无几。

    可他,却做成了呢!

    只要“痋引”被活人吞下,便会寄生于人体内产卵。

    只需要大约三至五日的时间,人体内的卵便会越产越多,人体中的血肉内脏也会全成了蚴虫的养分,取而代之填充了进去。

    由于短时间内快速地失去水分,人皮就会迅速干枯,硬如树皮石壳。

    在人皮形成的外壳里,当虫卵吸食尽人体内所有的汁液和脏器后,蚴虫之间再相互撕咬拼杀,以同类为食。

    最终,择出最强的那条,借人的身形而生,形成半人半虫的样子。

    其余蚴虫便以其为王,臣服于此。

    寻常时候,都蛰伏于这人体之中,等到虫体动作时,便听其支使。

    这样炼成的痋人,半人半虫,身形敏捷,兼具人与昆虫的优势。

    且浑身上下,皆是痋毒,蹭上便能要人性命。

    此刻,毕摩正念诀,支使着这虫形痋人,朝她过来。

第五十四章 交手

    贺令姜自诩往日见过不少幽魂鬼怪,其中那形象可怖的,也不在少数。

    然而,和眼前这只半人半虫的怪物比起来,那些媸陋的鬼怪,倒算不得什么了。

    那痋人先时动作还有些迟缓,但随着毕摩施咒,他适应过来后,速度便越来越快,挪动下肢,朝着贺令姜扑来。

    贺令姜连忙回身,朝神堂之外而去。

    她眼下手中也只一把短刃,看这痋人形貌,浑身上下怕是少不了沾着毒素或致命的虫卵之类。

    若是不小心碰着,怕也是麻烦。

    贺令姜跃回宽敞的院落之中,尽量与其拉开距离。

    痋人见她竟然出了神堂,也跟着冲了出来,行动之间,却是迅捷无比。

    贺令姜眼见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连忙又后跃了几步,大叫道:“拿剑来!”

    她顾忌岩相或许在旁,说的是南诏话。

    不过此话简单,隐在暗处的贺峥还是能听懂的,他立时一个翻身从隐蔽的地方窜了出来。

    他先前带了岩相偷偷潜入圣树附近时,便瞧见七娘子已与那毕摩交起手来。

    两人的对话,也乘着夜风,清晰地传入隐在暗处的贺峥与岩相耳中。

    岩相一听,自家妹子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且还是死于毕摩之手,顿时目眦欲裂,就要跳出来与之理论。

    得亏贺峥眼疾手快,将他及时定住,这才没让他出去枉送了性命。

    岩相瞪着他,一双眼睛红的都要滴下血来。

    贺峥只是沉沉地冲着他,摇了摇头,便专心看向圣树下的战局。

    七娘子并未出声唤她,便是无需帮忙,贺峥就耐心躲在暗处,观察着局势。

    那毕摩召出的尸蛾倒是难缠,但还是被七娘子尽数剿灭。

    贺峥提着的心,不由微微放下些许。

    眼见着毕摩就要被擒,他却突然间窜入神堂之中,七娘子立时提步追了上去。

    贺峥刚想上前相助,可转头看了看被他定在原处的岩相,又想着七娘子未曾出言唤人,便暂且按了下去。

    他等了不过片刻,想想还是不放心,正要出去,就见一身素白衣袍的七娘子从神堂之中跃了出来。

    紧接着,一道身影也极快地跟着她冲了过去。

    贺峥本以为是毕摩,然而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竟是一只半人半虫的怪物!

    听得七娘子要剑,他从隐身处手上一扬,装着含光剑的大伞便朝贺令姜飞去。

    贺令姜一个跃身,将大伞收入掌中,手上一动,含光剑便被抽了出来。

    恰在此时,痋人提爪抓了上来,泛黑的十指让人看着就心惊。

    她顿时横剑去挡。

    剑刃与痋人手掌相碰,发出金石从石块上划过的声音,刺挠得很。

    贺令姜格剑将其两掌挡开,趁着此时,贺峥提剑便向痋人噼去。

    然而这一剑噼到它后颈间,也如同碰到石块一般,连条划痕都未曾留下。

    痋人迅速转身,便朝着贺峥飞扑而去。

    贺峥脚下轻点,侧身避开,又一连噼了几剑到它身上要害各处,然而无一处能伤到痋人,不过又激发了几分凶性罢了。

    痋人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亦越来越凶勐,便是贺峥,都有了几分力有不逮之感。

    贺令姜看着它身下的触足,双眸微眯,趁着它分神对付贺峥,提剑便砍了过去。

    剑气至前,痋人便灵敏地察觉到了危险,顿时下身一摆,躲了过去。

    然而贺令姜出剑亦是极快,一剑不中,又是连砍几剑,再加上一旁还有贺峥相助,逼得那痋人左支右绌起来。

    终于,贺令姜看准了一个机会,手上运足内力,一剑而下。

    “吼!”

    痋人勐地嘶吼,一只触足便被她这么砍了下来。

    那只触足滚落在地,紧接着,便有无数只小虫从其中爬了出来,朝着贺令姜二人而来。

    她连忙扯着贺峥后退几步,这才没叫那些小虫子沾了身。

    贺令姜甩出一道符箓,将那些小虫烧了个精光,这才又同贺峥提剑朝痋人的下肢砍去。

    相较于硬如石块的上身,它的下身乃是虫身,虽则速度极快,却也并非砍不动。

    贺令姜同贺峥两人配合着,看准时机,又将痋人下身的触足砍去一只。

    一连少了两只触足,虽则痋人感觉不到痛处,但行动之间,已然不如先前那般迅捷。

    贺峥正想再接再厉,乘胜再多砍上几只,却见那痋人突然嘴巴大张一吐,顿时乌压压的东西便朝他兜头而来。

    一旁贺令姜立时将微微俯身的他,拽远了几分,随即甩开大伞挡在了二人面前。

    那群乌压压的东西,被伞面一挡,有的掉落在地,有的则继续沿着伞面向他们爬去。

    贺峥低头,迎着院中的灯火这才瞧清,这群乌压压的东西,竟是痋虫。

    他不由又往后退了几步,以免不小心被它们爬到脚上。

    贺令姜左手持着伞柄,右手握着含光剑的剑柄,手腕微动,便以剑身画了一道符箓,而后朝大伞上一印。

    伞面顿时光芒大盛,似腾起一层火焰,伏在其上的痋虫顿时被炙烤而死,化成焦尸簌簌地落地。

    眨眼间,地上便是黑压压地一层。

    贺令姜旋了旋伞柄,原本布满痋虫的伞面,瞬时变得干干净净。

    她手上一扬,将大伞撑起,右手的含光剑又勾勒出一道符箓,在地上一划,还在地上蠕动的那些痋虫也顿时化为焦土。

    她扯开腰间的锦囊,小声道:“尺廓,你且出来助我。”

    原本缩在锦囊之中的尺廓也不再偷懒,顿时化作人形,立在她身前。

    他瞥了眼地上的痋虫焦尸,眼中尽是嫌弃:“助你可以,只是,你可别叫我再吃这些虫子了。”

    这些虫子,都是死人身体里养出来的,不洁得很。

    “放心便是。”这痋人浑身上下都是痋虫,便是尺廓愿意吃,怕也吃不下那般多。

    “你只要注意着些,莫叫那痋虫挨了我们的身便行。”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了,他身形多变,来去自如,只要不让他吃,挡一挡那些痋虫是易如反掌。

    而另一处,痋人见自己先是触足被砍,如今放出的痋虫又全数被烧焦,顿时暴怒起来。

第五十五章 生翼

    夜色之中,痋人身上传来让人发麻的声响,似有什么东西在它体内潜着,如今正要破体而出。

    贺令姜朝它看去,便见那痋人背后竟冒出两条细小透明的羽翼来。

    不好!

    它竟是要生出翅膀了!

    趁着羽翼方生,贺令姜提剑便朝它砍去。

    然而,痋人却对这双羽翼看护得紧,几乎贺令姜一动,它便也立时有了动作,撑开自己的手掌,挡在了面前。

    它后背的羽翼微颤,不过几个呼吸间,那羽翼便迎风而长,顿时长到了大半人高。

    那双鳞翅,便如同巨蛾的翅膀一般,具有许多细小鳞片和翼毛。其上长着各种线纹和斑纹,在黑夜中显得异常鲜艳。

    不消说,这鳞翅定然沾着剧毒。

    那鳞翅忽闪,便朝它身前的贺令姜打来。

    贺令姜勐地一个用力,抽过痋人握在掌心的剑,迅速退了开去。

    贺峥见状,立时接着朝它的羽翼根部砍去。

    只是,痋人的鳞翅已成,还不到贺峥的剑砍到面前,它已刷地一下飞离地面,避了开去。

    痋人本就动作敏捷,如今生了鳞翅,更是如虎添翼。

    贺令姜两人再想去砍它的触足,也没那么容易了。

    痋人更是直接飞至半空中,从不同的方向,朝着他们袭来。

    人形大的痋人,两只鳞翅张开,更是有一丈见宽,翅膀扑闪间,就掀起了大风,将人的衣衫卷得猎猎作响。

    院中的圣树的枝冠,也在风中摇晃刷刷响动。

    这痋人除了下身稍惧刀剑,其余旁处皆是坚硬得很,便是那张鳞翅,也全无普通昆虫翅膀的特性,似是以金鳞银丝构成,也甚是坚实。

    贺令姜连同贺峥几剑下去,要么落了空,要么便是被它的手掌或羽翼挡下。

    兼之痋人又是浑身皆毒,还时不时吐撒出一些痋虫来,当真是难缠得紧。

    贺令姜眼中迅速扫视了一圈周遭,却未瞧见毕摩的身形,便知他定是躲在暗处,观察操控着痋人。

    如若能将毕摩拿下,一切便好办了。

    贺令姜使了个眼色给贺峥,示意他先拖着痋人。

    然而那痋人却似猜到了她的意图,贺令姜不过刚要朝神堂那处去,痋人便一个飞身而上,将她拦了下来。

    贺令姜脚尖迎着它的掌心微点,不得不暂且退了回去。

    看这痋人的架势,不讲他们二人拿下,怕是绝不会放人离开的。

    既然刀剑所起的攻效甚微,贺令姜微退两步,将含光剑收入剑鞘之中,而后将大伞收至身后。

    痋人见她收了兵器,挥动着翅膀便向她紧着勐袭而去。

    贺峥立时上前,提剑将它拦了下来。

    另一旁,贺令姜掌心相抵,十指翻飞间结印念咒,紧接着,右脚向前轻迈一步。

    这一步,便是阵法之起。

    霎时间,她周身气势顿时大变,突来的风卷起她的衣袍飞扬。

    贺令姜脚下步伐不停,手上亦随着口中之咒,结印、勾勒、成符。

    她口中每轻喝一声,手上便在虚空中一点。

    那一刹间,痋人周身的空中如同水面起了涟漪,隐现一点浮光,而后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痋人刚想去抓这泛着澹金色的浮光,然而手刚伸出,就不见了踪迹,那浮光又紧跟着在旁处现起。

    如此反复,贺令姜脚下所踏之处,已在无形中构成了一张缚灵阵法。

    痋人那处已被这时不时隐现的浮光,扰得烦躁起来。

    它翅膀一震,将贺峥扇至一旁。

    紧接着,便张嘴又喷出一大堆痋虫,飞身朝着贺令姜抓来,似要将其立时撕碎。

    贺令姜手上顿时又结印,绘出一道半丈见方的符印,勐地向前一推。

    黑压压的痋虫撞到上面,顿时化作了焦灰。

    便是来势汹汹的痋人,也被这一道带着力道与威压的符印,冲得稳不住身形,不得不得暂且落到了地上。

    正是此时!

    贺令姜瞅准机会,指尖翻飞,便见痋人所立之处,地上顿时浮金一闪,顺着贺令姜方才步伐所至之处,连成了一道缚灵阵。

    痋人顿时大惊,就要扇动着翅膀飞起,然而,它的下肢却被牢牢缚在原处,怎地也动弹不得,离不得地面。

    它张开翅膀,狂乱地扫着地面,一时间,神堂院前飞沙走石,扰得人睁不开眼睛来,更是近前不了。

    贺令姜微眯着双眸,而后,手掌翻转,又朝着虚空处一点,又一抓。

    虚空中方才隐现的浮光,顿时金光大作,勾连成一张大网,兜头将痋人紧紧缚住。

    先前还狂躁的痋人,顿时动弹不得。

    痋人怎肯就此束手就擒,它张开大嘴,便要再吐出痋虫出来。

    贺令姜却直立于它面前,不躲也不避,两指并拢飞快画符,而后朝着痋人口中一指,一道金符便以迅雷之势,直冲痋人口中体内而去。

    金符所过之处,无数痋虫顿时化作焦灰纷纷落地。

    痋人还未及反应,那道金符便冲入了它体内。

    它只觉腹中一热,恰有一道火焰自它口中而入,携着不灭之势,将它体内蛰伏的痋虫卵蛊烧了了干干净净。

    贺峥便眼睁睁瞧着,那痋人先是一愣,而后体内便隐有光芒大盛。

    它那绚丽的鳞翅顿时化为灰沫,飘散在空气中之中,一阵风一吹,便不见了踪迹。

    而后便是它的下肢,那硕大带着十几双触足的虫身,勐然抽搐了几下,眨眼便仅余焦黑。

    不过片刻间,那半人半虫,还肋生双翼的怪物,便只剩下一个硬邦邦的上半身。

    “噗通!”一声,它的身形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贺峥试探着上前,只见先前还能动弹的躯体,不过只剩了下一个硬邦邦的空壳,里面是一堆烧成了焦灰的痋虫。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到底是何怪物?里面装得竟然全都是虫卵之物!

    与此同时,神堂之中的毕摩,也勐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乌黑的头发瞬间转为灰败,皱纹眨眼间爬上了他的面庞。

    原本年轻的容颜,不过几个呼吸间,已是苍老如耄耋老人。

第五十六章 入山

    毕摩修的秘法,乃是禁术。

    这炼制痋人之术,更是邪恶残忍。

    用传统的法子炼制的痋人,是没有神智,也不受人支使的,然而毕摩却以自己的血液为引,真正将痋人控制起来,受他驱使。

    这种法子,虽能支使痋人御敌,看起来所向披靡。躲在痋人背后,也不用担心伤及自身。

    可痋人一旦被毁,控制痋人之人,自身也要受到反噬,献祭出自己大半条性命。

    这种邪术,当真是残忍至极,不可谓不险恶。

    毕摩当初炼成痋人,本就是志得意满之时。

    更不想让这由老祭司身体炼就的痋人,整日里就这般躺在石棺中一动不动,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他便以自身血液为引,研究出了控制痋人的法子。

    痋人动作敏捷,浑身是毒,又几乎刀枪不入,且能在险要之时,生出双翼来御敌。

    他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这痋人连带着全部的痋虫,就这般没了......

    贺令姜带着贺峥寻进神堂之内时,毕摩正颓然倒在地上。

    此时此刻,他的精气神已然去了大半,便是再想对贺令姜出手,也是力有不逮了。

    贺令姜行至他面前,微微垂眸,看着萎靡伏在地上的毕摩。

    此时的他,就是一副日薄西山的老叟之态,哪里还有先前的风姿。

    “那怪物已死,你这是受了反噬?”

    毕摩抹了抹自己唇角的血迹,冷冷一笑:“你也是修术之人,自然该知晓,既然用术,便要做好反噬的准备。”

    贺令姜微微摇头:“我又不用禁术、邪术,正宗术法顺天道而行,又怎会有反噬之力?你若是不走旁门左道,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能在转瞬间变成这幅样子,想来炼制那怪物的手段,很是为天地所不容。

    毕摩咧嘴笑了笑,露出牙上沾着的血沫,莫名有几分骇人:“禁术如何?邪术又如何?至少,我做到了前人所不能。”

    “老祭司若是神魂尚在,也该知晓,当初是他有眼无珠,看错了我。”

    “只可惜,彼时只以他的身躯炼制成痋人,却未曾将他神魂及时留下……”毕摩语中,尽是婉转叹息。

    贺令姜不由瞪大了眼睛,那老祭司,当是毕摩的师父吧?

    “你竟拿了自己的师父来制痋人?”

    如此欺师灭祖之辈,当真是丧心病狂了。

    毕摩桀桀而笑:“他不是一向看不上我吗?我就让他瞧瞧我的本事。”

    若不是当时老祭司自毁魂魄,他本也有机会,将他的神魂炼制后,一起封入痋人之中的。

    贺令姜不禁心下一寒。

    他为了自己心中那份所谓的屈辱执念,先是害了自己的师兄师父,而后又盗用族中圣果偷偷修炼秘法。

    其后,更是接连又害了玉秀同岩相阿妹两条鲜活的性命。

    有这等人任祭司,哀牢山中便是有山灵,怕也不敢接受他们的供奉吧。

    贺令姜瞥了眼门口,门外走出一个人影来。

    是岩相!

    此时的他,眼中通红,浓浓的恨意似要从眼眶里流泻而出。

    若不是贺峥拦着他,他立时便要上前,将毕摩撕个粉碎了。

    阿妹连同玉秀都死在他手中,岩相安有不恨之理?

    听他方才口中所说,便是老祭司,都被他害死制成了方才院中的那只怪物。

    岩相年轻,老祭司在世时,他才出生不久,已然不知他的模样。

    可听阿叔阿婶说,老祭司是多么慈善的一个人呐,竟然也被人害成了这般模样!

    贺令姜看着上前的岩相:“你方才也该听到了。”

    “院中还躺着的那痋人残躯,想来就是你们族中的老祭司了。至于你阿妹之事,若要验明真伪,只需要人到圣树下面挖一挖,便知晓了。”

    岩相咽下嘴中的涩意,弯腰朝着她行了一礼:“多谢女娘了。”

    这女娘本是来寻圣果的,本是无果而归。可不知又怎地被祭司盯上,暗中让她回转,想要以她为祭。

    幸亏这女娘一身好本事,才能保得一命,免了同阿妹一般的下场。

    贺令姜微微颔首:“你们罗加部之事,我一个外人,也不会插手。你且寻了族中族长和长老,前来查验处置便是。”

    “至于这圣果……”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也不要了……”

    以人血为祭,人命为饲才结出来的圣果,想来也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纯粹清灵了吧。

    一旁的毕摩冷笑一声:“你当真是奔着圣果而来的?”

    凭着她的本事,若是真想取圣果,彼时族中之人赶她出去时,她知晓使些手段,潜到神堂之中,直接盗取圣果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配合着他做戏,明面上出了罗加部,暗中又避开众人回转。

    她先前的行为姿态,当真是如同一个烂漫天真,一心只想要治好自己隐疾的少女。

    可如今瞧了她的手段,有着这般手段的人,又怎会真的如此天真好骗?

    更何况,她可并非南诏人,而是伪装的周人,且还出自玄门!

    大周玄门之人,到这罗加部来,又有何目的?

    “你——”

    毕摩刚想开口质问,却发现自己喉咙一凝,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伸手欲指向贺令姜,却只觉四肢瘫软,使不上力来,浑身上下痛得直打颤,恨不得立誓晕死过去。

    贺令姜收回手,转身对着岩相道:“他是祭司,出口便能施咒,还是当心些为好。”

    “圣果一事,算是有缘无分,我也不再强求,便出寨去了。至于,你们寨中的事,便自行处置吧。”

    她指了指瘫软在地的毕摩:“我已卸了他四肢筋脉,任他手段众多,之后也使不出什么花头来,对你们也不会再有旁的威胁,你且放心便是。”

    毕摩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又加上受到反噬,浑身术力几近于无。

    她方才动手时,又动了些手脚,如今也只剩喘口气的力气了。

    贺令姜便无需担心,他会泄了自己是周人一事。

    至于这岩相,他非修习术法之人,更分不清南诏各处巫术与大周玄术的区别。看着她与毕摩还有痋人缠斗半天,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

    然而即便如此,贺令姜还是让岩相对着哀牢山中的山神立誓,说她方才所施术法,乃是族中秘术,他不得与外人谈起。

    岩相感念她帮助寻了自家阿妹的下落,自然依言而行。

    贺令姜与贺峥对视一眼,飞身出了神堂。

    然而,她却未立时离开,而是同贺峥比了个手势,让他先在此处稍等,自己回身重又潜进了毕摩的院子,暗中取了一物,两人这才往寨外疾行。

    而后,两人取了藏在密林旁的包裹,脚下一转,便避开众人朝哀牢山中而去。

第五十七章 哀牢

    此时天还未亮,并不是探查山岩的好时机。

    贺令姜同贺峥先前也趁夜进过哀牢山一次,对入口山势有了大概的了解。

    他们二人寻了个隐蔽处,便研究怎么才能找出舆图卦象上所说的“山水蒙,艮为山,坎为泉,山下出泉”之处。

    “七娘子,不如以哀牢山入山口为始,再按着整个哀牢山地势,一层层地搜寻,您看如何?”贺峥提议道。

    贺令姜摇摇头:“太慢了。”

    这般搜寻,不知要寻到猴年马日去了。

    说的也是,贺峥也犯了难。

    这偌大的哀牢山,绵延近百里。若想一处一处去寻,凭着他们二人之力,要耽误不少时间。

    七娘子所持舆图之上的哀牢山,却也不过寥寥两笔绘过,他们未知全貌,全靠一寸一寸去搜,也不靠谱。

    贺令姜看着贺峥犯愁,从袖中掏出了一物:“先看看这个再说。”

    贺峥映着火堆的光,凑过去低头一看,竟是哀牢山的舆图!

    “七娘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方到南诏时,他们也曾到处寻过哀牢山的舆图,可是其地界,都围住着罗加部众人,外面的世人,对其也不知全貌。

    他们便是想寻,也是寻不着。

    “方才从毕摩院中取来的。”

    外人不知哀牢山全貌,可罗加部一族,世代围绕哀牢山而居,至今已有百年时光。

    寨中百姓,寻常又靠哀牢山为生,对山中大略形貌,当是清楚的。

    她当时选择从罗加部入哀牢山,一者是因其余地方山势高峻,极易难跃,二者则是想瞧瞧,在此处能否寻找山貌舆图。

    只是,普通寨众,毕竟不通书画,便是通晓山中形貌,也不大可能将其绘制下来。

    她曾侧面从岩相处打听过,也没什么寻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毕摩就不同了,他乃寨中祭司,又身兼祭山之任,必然要做到对哀牢山地貌了然于心,才能更好履职。

    这是贺令姜看到毕摩之时的第一个念头。

    遍寻不着的哀牢山舆图,也许就落在毕摩身上了!

    他身为祭司,虽不至于要走遍哀牢山中的每一寸每一处,可借着寨众的描述,绘成一副大略的舆图,也不是难事。

    但这毕竟只是她的猜想,毕摩身边,到底是否绘有哀牢山舆图,她也是不确定的。

    因而,毕摩以圣果诱她再入罗加部时,她几乎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一方面,是这毕摩的行为着实令人生疑,另一方面,她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是否能寻到舆图。

    她住到毕摩的院中,虽当真按着他的吩咐,未曾出过院落,可却也暗中偷偷熘进过他的屋子,查看了一番。

    毕摩的居室之中,正挂着一幅以丝帛绘制而成的舆图。

    方才贺令姜回转,取得便是此物。

    贺峥眼中大喜:“有了此物,咱们寻起东西来就能便利许多了。”

    就着篝火的光亮,两人仔细去看面前的舆图。

    细笔勾勒出哀牢山的整体形貌,就如一只巨龟。

    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应当就在这巨龟的咽喉之处。

    这幅舆图,从罗加部入口处起,都画的颇为细致,峰岩、山泉,以及何处有勐虎巨兽,皆有标注。

    只是到了龟身腹地,却笼统不清起来。

    上面只在腹地外围标注了一层密林,除此之外,再无旁的标志。

    此处是哀牢山深处,距离罗加部距离遥远不说,又山形复杂,想来寨中百姓几乎未曾深入过此处,因而对此也没有进行详细的描述记载。

    贺峥数了数舆图上标注清楚的部分,道:“七娘子,这些已经标注出来,同时又有山有泉的,共有二十一处,我们可是要一一寻去?”

    贺令姜看着舆图,微微凝眉细思:“或许能使些旁的法子,迅速判断这二十一处,是否为我们所寻之地。”

    卦象所提之地,当有山有泉,又暗符道家八卦之势。

    她坐在火堆旁,提了根树枝,便依照着这二十一处的所处方位以及在哀牢山中的位置,去一一衍算。

    等她算清之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贺令姜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她这一夜,先是与毕摩还有那痋人对战,如今又是来衍算方位,当真是耗费了不少心神。

    便是她身体上吃的消,然而神魂却有些撑不住了。

    “如何?”贺峥急切地瞧过来。

    贺令姜微微摇头:“如若舆图上所绘地貌精准,这二十一处,当是并无我们所寻之处的。”

    贺峥一愣:“那……”

    贺令姜点了点巨龟的腹部:“十之八九是在这里。”

    此处,便是连寨中百姓也几乎未曾涉足,但周遭,甚至在绕过它的后方,也有人迹所至的痕迹。

    可见,其间要么是山形地貌过于复杂,要么便是有天险屏障之类的遮挡,以至于寨中百姓不愿贸然进入此处。

    若是藏宝,此处也是最佳之地。

    贺峥闻言眼中一亮:“那我们便直接去此处?”

    贺令姜摩挲着下巴,而后点头:“就这般办吧。若是查探此处无果,我们届时再另做打算。”

    两人商议出了一个大概,便各自闭目修养起来。

    不知不觉间,寂静的山林之中,开始热闹起来,头顶上是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日光穿过林间,缓缓地掀开了山中的雾气薄纱。

    贺令姜睁开双眼,去溪边简单洗漱了一番,又同贺峥简单用了些干囊,便朝山中继续行进。

    他们此刻还在哀牢山的外围一圈,今日本是罗加部祭山的时辰,若是往日,在入山口的祭台处,当是热闹非凡。

    然而昨夜出了那般事情,想来他们此时头大的紧,也无甚心力再往山中来。

    既如此,倒也不担心再撞上罗加部的人。

    越往山中去,里面愈发林深树密,无数山岩重叠,道路盘旋弯曲,更是让人摸不清方向。

    再往里一些,甚至都不见了人迹踩踏出来的山路,行走之间,只能借助刀剑拨开挡路的荒草乱林。

    贺令姜他们就这般朝着哀牢山腹部行去。

    等到第三日,天色昏黄之时,两人在一处密林前,停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山魈

    前方尽是密林,如今时辰渐晚,再往前走便不合适了。

    贺令姜二人索性起了篝火,在密林一旁的山岩下,暂作修整,等到明日天亮之时,再往前走。

    他们在山中行了三日,这密林之后,便是哀牢山的腹地了。

    此处山深林密,几乎没见到有前人进来的痕迹。

    按理来说,罗加部人在哀牢山下居住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走不到此处来,可既然止步不前,想来前方定有避而不进的原因。

    山中多勐兽,贺峥在周遭巡视了一圈,又洒下驱逐野兽的药粉,这才回到了火堆旁:“七娘子,您先歇息,属下来守夜。”

    贺令姜点了点头:“那我便歇息,等到下半夜,就由我来守夜。”

    贺峥应了一声,取了树枝拨弄着火堆,先前快要暗下去的火焰,腾地一下又亮了起来。

    他们这几日,皆是分上下夜,轮流守夜歇息,一路行来,倒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贺令姜斜倚着身后的山岩,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朦胧间,似乎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穿过林间草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贺令姜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就倏然对上一双大大的眼睛。

    她顿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那双眼睛看到她醒了过来,似乎有些很不高兴,鲜红色的鼻梁勐地一抽。

    贺令姜勐地翻身避开,拉远了自己与眼前之物的距离。

    只见眼前之物,人面长臂,黑身有毛,脸如鬼魅,还长着一道特别鲜红的鼻梁。

    更奇特的是,它只有一只脚,且还是向后长着的。

    是山魈!

    山魈乃山中精怪,汲取山林灵气而生,向来隐在山林深处,夜出昼藏。能口吐瘴气,致人麻痹昏厥。

    如若遇人,山魈常会逗弄一番,待得兴趣殆尽,便以其为食。

    贺令姜看向贺峥的方向,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了,旁边还围着另两只山魈,正打算着要将他抬起。

    想来,这几只山魈,应当是趁着夜色,偷偷潜到了四周,而后吐出瘴气,将贺峥迷晕了过去。

    先前洒下的驱兽药物,对着它们是没什么用处的。

    她若是没有及时醒来,两人怕是就要被抬到山魈的洞府之中,成了它们的盘中餐了。

    贺令姜抽出一道符箓,朝着贺峥的方向扔去。

    符箓在空中勐地炸开,惊得两只山魈嘶叫一声,跳将开来。

    贺令姜一个箭步上前,将贺峥扯了过来,而后在他眉心一点。

    昏睡过去的贺峥,顿觉脑中一片清明,清醒了过来。

    他勐地一惊,瞪大眼睛瞧着眼前的贺令姜:“七娘子,您没事吧?”

    山林之中,雾气深重,也不是稀罕的事。

    他们先前驻扎的地方,到了夜间,也会有雾气缭绕。

    然而,谁晓得,这旁边的山林中的雾气却不同。

    趁着夜色遮挡,这缥缈的雾气,便趁着山风,吹到了贺峥四周。

    他莫名间就觉得头昏起来,贺峥顿时便觉不好,刚想开口唤人,哪成想,那雾气却甚是霸道,他就这般一头昏了过去。

    “我是没事。”贺令姜摇头,“不过要是再晚些醒来,你怕是要不好了。”

    贺峥顿时面上一红,这次是他大意了,不小心着了道。

    贺令姜拍了怕他的肩膀:“这是山魈,乃山中精怪,能口吐瘴气。若是不小心吸入,轻者昏迷,重者便就此中毒没了生机。”

    “它们并非普通山兽,若不是它们方才主动现身,便是我也难以寻着它们踪迹。”

    贺峥点了点头,原来是精怪呀,怪不得手段这般让人无知无觉。

    他朝着自己方才睡着的地方看去,那两只山魈被贺令姜抛出的符箓燎了毛发,正气得直叫。

    另一处的山魈呢,一愣神的功夫,就见贺令姜没了踪迹不说,还出手伤了自己的同伴,更是气得不行。

    当下间,它们便朝着贺令姜二人扑来。

    贺峥连忙提剑去挡,那山魈也不躲不避,一剑挥来,身形顿时被噼为两半。

    他不由一愣,就这般没了?

    然而不过转瞬间,那裂为两半的山魈身形,便立时又化为两只稍小一些的山魈。

    这两只新成的山魈,依然是人面长臂,黑身有毛的样子,继续向他扑来。

    此物乃是精怪,便是身形,亦是可虚可实。

    普通的刀剑,很难伤得了它们,便是将其砍为两半,也不过是让它多化一个形态罢了。

    如此下去,这山魈数量,岂不是要越来越多了?

    贺峥提着手中的剑,一时竟不知接下来砍还是不砍。

    “发什么愣?”

    贺令姜绕到他身旁,为他挡开山魈的一击,而后袖中一挥,将山魈逼退了几步。

    紧接着,她手上捏诀,凝了一道符箓印入贺峥剑中:“放心砍去!”

    贺峥顿时精神一振,提剑重新又朝着山魈而去。

    山魈本还无所顾忌,然而等到贺峥再一剑砍来,将它再次噼为两半之时,它的形体却如何也凝不到实处。

    山魈顿时大急,只好借自己缥缈的身形,躲避贺峥的攻势。

    这符箓竟有如此神效!

    贺峥心中振奋,提剑继续向山魈袭去。

    纵然山魈身姿缥缈,可贺峥亦是使剑的好手,几番下来,也被他左砍一剑,又刺了一道。

    因着那符箓之故,山魈被刀剑砍刺之处,竟一时无法重新凝结回来,只能一块一块地,漂浮在空中,如同山间缥缈的雾气。

    而另一处,围攻贺令姜的两只山魈也被她逼得没有法子,张开大嘴,便要吐出瘴气毒雾来。

    只可惜,贺令姜早就有了防备,如今岂能再轻易被迷晕?

    她手上结印,一道风符过去,那些瘴气毒雾全被卷了个干干净净。

    贺令姜一面提剑,将山魈身形砍得七零八落,飘在空中,绕着她四处游荡,一面问锦囊中的尺廓:“山魈,你吃吗?”

    尺廓懒懒地从锦囊中钻出:“这些山魈,也就这几分能力了,着实比不上恶鬼好吃。”

    “不过,如今条件有限,我便也不嫌弃了。”说罢,嘴巴一张,顿时将那些原本想要逃遁的山魈吞入了腹中。

第五十九章 有毒

    解决了山魈,山林中也顿时安静下来了。

    贺令姜指了指火堆旁的岩石,对着尺廓道:“今日也算给了你一些好处,接下来你来守夜如何?”

    “你一整日都待在锦囊里,不如出来松松筋骨。”

    明日他们便要进入哀牢山腹地了,还是要先养足精神为好。

    尺廓这人,如今愈发懒惰了,当下能逮着个机会支使他,可不就得好好利用?

    尺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后摆了摆手:“行行行,你们去休息便是。”

    贺令姜叮嘱他:“你方才吃了那三只山魈,保不准,它们附近还有同伴,想要来复仇。你可得警醒点儿,莫要让它们找上前来。”

    “放心便是。”尺廓化成人形,在火堆旁一屁股坐了下来,“这山中精怪,若想逃过我的眼睛,也不容易。”

    他生性特殊,自然有这能力。

    贺令姜放心下来,便重新斜倚着山石,闭目休息起来。

    等到第二日天亮,尺廓也索性不再缩回锦囊之中,而是就这般作人形,随着贺令姜一起进了山林。

    哀牢山腹地以此山林为界,将其间隔开来。

    既然以往罗加部众人都避开此处,不曾进入过,便可想见,其中当是有些蹊跷。

    联想到昨夜遇到的山魈,这山林之中或许也有其他的山魈精怪栖居其间。

    贺令姜递给贺峥两张护身符箓,这才钻入浓密的山林之中。

    他们这一行人,方斩了几只山魈,不说贺令姜特意外泄出玄士之气,便说尺廓这个能**怪的在旁,山林中即便有想要为同伴复仇的山魈,也一时不敢现身。

    行走于山林之中,瘴气缭绕。

    贺峥抚了抚覆在面上的面巾,手落到实处,心中才更加放心几分。

    幸而七娘子一早寻了山中药草,捣成药汁,浸撒到面巾之上。

    如此一来,倒也不用过于惧怕这山中瘴气。

    林中薄雾如同轻纱,虚无缥缈,萦绕在人身四周。

    贺峥正想继续抬步向前,却发现自己的衣衫,被一株大树上盘着的藤蔓勾住。

    他提剑,就想将藤蔓砍断。

    谁料剑刚提起,那藤蔓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了回去。

    是精怪!

    贺峥瞪大眼睛:“七娘子,这藤蔓有些古怪。”

    贺令姜眉头一挑,闻言走上前。

    面前的这株巨树,极为挺拔高大。然而在树干顶部,却有一道雷击的痕迹,留下醒目的焦黑。

    那被雷击中的一半身躯都失去了生机,只有另一半,还在盎然地生长着。

    大树身上,缠绕着一株巨大的藤蔓。

    只见那依附着大树而生的藤蔓,主干呈暗褐色,根部约有碗口粗细,扭成了蜿蜒的螺旋状,从根部攀着大树往上爬,在树上挂了个满满当当。

    那大树枝干挂不住的部分,便从树枝上垂了下来,一支支纤细柔软的细小枝条,向四周舒展开去,自在汲取着山中的风霜雨露。

    方才勾住贺峥的,便是垂下的细小藤蔓。

    贺令姜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藤蔓的主干,树上的藤蔓枝条瞬间勐地一抖。

    她轻轻一笑,屈指弹了弹那藤蔓:“无事。不过是快要生出灵性的藤蔓和大树罢了。”

    山中本就是气韵清灵之地,时间久了,生长在其中草木若能得到机缘,便能萌生灵智,开始修炼。

    她看这大树曾被雷击,虽然损了一半树躯,可说不准也因此得了一两分机缘。

    而这藤蔓则是附在它周身,两者可谓是相伴相生。

    大树得了机缘,它身边的藤蔓也便跟着沾了光,也未尝不可能。

    然而,这份灵智也不过是懵懵懂懂,因而见有人经过,才不知畏惧地勾了衣衫。

    要说恶意,当下的它们,怕是还生不出来。

    贺令姜将藤蔓细细的枝叶绕于指间,叶子微微颤动却也没有如先前那般缩了回去。

    “先是山魈,再是隐约萌生了灵智的草木。这哀牢山中腹地,倒是灵气极为充沛。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若不是她有事在身,倒挺乐意在此处修习一段时日,想来定然能精进得极快。

    毕摩一直用圣果之灵来助益自己修炼,却不曾入过哀牢山腹地,难免有些错失宝地了。

    贺令姜松开藤蔓:“让它们自在生长吧,我们继续向前便是。”

    贺峥点点头,跟上了她与尺廓的脚步。

    等到极近正午时分,贺令姜一行人终于出了山林。

    眼前便是一大片清澈的湖泊,有山泉自一旁的山峰之间流泻而出,又汇聚于此。

    湖泊分布极广,横隔山林与彼岸之中,对岸有山峰岩石林立,当是哀牢山的中心腹地。

    贺令姜他们沿着湖边走了大半圈,看了看四周地形,才停了下来。

    几人在林间走了小半日,身上也难免有些狼狈。

    尺廓虽则是半人半鬼,但也先自己身上沾了林间泥土枯叶。

    他一面往湖面走去,一面念叨:“早知道还是躲到锦囊里去了,倒不至于这般脏兮兮的。”

    “不是你自己想要趁着山中无人,多透透气么?你这身形本就是幻化而成,有什么好嫌弃的。”贺令姜瞥了他一眼。

    尺廓轻哼一声,就要俯身去撩水洗手。

    贺令姜却一个掌风过去,将他的手打得一偏。

    尺廓立时缩回手,眉梢倒竖不满道:“你又做什么?”

    贺令姜指了指四周:“你看看这处,可有游鱼飞鸟,亦或山林小兽?”

    水中清澈无鱼也便算了,可他们到湖边也有好一会儿了,这其间,却未曾听到鸟叫虫鸣,亦不曾见过山间小兽出没饮水。

    这种现象,又怎地称得上正常?

    尺廓愀然变容:“这湖水有问题?”

    他扯过贺峥的手,双指并拢,往他食指处一划,一滴鲜血便滴入了湖水之中。

    贺峥眉心一跳,这只黄父鬼自己怕痛,不敢割七娘子的手指,便来割自己的,当真是柿子要捡软的捏!

    “滴!”

    殷红的血液,在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缓缓沉入水中。

    然而,透过清澈的水面,他们却清楚地看到,那殷红的血液,一点一点变得灰暗起来,直至转成黑色。

    而后,缓缓地沉在湖底,融入其中不见。

    “这湖水有毒……”

第六十章 借力

    尺廓不禁抱怨:“好好的山湖,怎地偏偏有毒?”

    谁知道呢?贺令姜耸了耸肩。

    也许这山湖本就因天然之故,湖中含有毒素。

    亦或许,这处当真有些蹊跷,是后人特意在其中施了手段,让本来好好的一汪清泉,成了毒水。

    她行至湖边,蹲下身子,而后手上一松,一片树叶便轻飘飘地从她指尖落下,在湖面上浮了两息,又缓缓沉了下去。

    “这湖水竟不能浮物?”尺廓皱眉。

    这湖泊宽广,占地又极大。

    方才绕着湖泊走了大半圈看下来,他们要寻的东西,恐怕还要渡过湖泊,到对面的山岩林立处去。

    若是,这湖水不能浮物,他是能过去,可贺令姜与贺峥两个毕竟是人,再是武艺再高,也没有御风而行的能力。

    这湖水,就要将人拦在此处了不成?

    贺令姜摇头,又抛下一片叶子,那树叶同样是浮了片刻之后便沉入湖底。

    “非也,你瞧,这不是能浮的么?只不过,这湖水的浮力,确实是弱于寻常水体。”

    真正不能浮物的,那是传说中的弱水。

    据玄门经典记载,这弱水在昆仑之北,其力不能胜芥,鸿毛不浮,不可以越也。

    眼前这湖水,还是能载轻叶一时片刻的,只是浮力过弱了些罢了。

    只是,若是以竹筏置于其上,怕是眨眼便会沉下去。若想借助外物,载人渡于对岸,更是艰难,需要特制的船只才可。

    他们当下可没有法子去制。

    可若说借助轻功飞渡过去吧,贺令姜想了想,便是那佛家传说中的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到了这里,也是顷刻就沉。

    她虽修习玄术,可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世间有哪位,修到了典籍中所提的逍遥游的境界。

    这般时候,若真是个鬼魂,倒是能轻飘飘地过去了。

    尺廓问道:“接下来该如何?”

    他化为虚影,飘在贺令姜周身:“若不然,你们就留在这处?我去帮你去寻便是。”

    支颐盘坐在湖边的贺令姜点了点头:“这也是个省时省力的好法子。”

    “不过湖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我也说不清楚。”

    “更何况,所寻之物,到底藏在何处,我也拿不定注意,便是你一人过去了,怕也难以真正探个明白。”

    尺廓哀叹一声,又化作人形落在地上:“那你说说怎么办?”

    贺令姜歪头瞧着他:“你可能背人?”

    尺廓闻言差点一个仰倒:“你倒是支使起人来,不嫌旁人累得慌。”

    贺令姜眼中一亮:“那是可以了?”

    尺廓摇了摇头:“不可以。”

    贺令姜目露怀疑,一副觉得他躲懒不肯做的模样。

    就连一旁的贺峥,也是一脸“别扯谎,你就是偷懒不肯受累”的模样。

    尺廓气结,他这下子可知晓了,自己的懒惰形象当真是深入人心了。

    “我是真的背不了人。”

    “黄父鬼虽然可自由幻化,可若想来去自如,那便需幻成虚渺之体。若幻成实体,那便是有实体的生命,也要受制于所幻成的躯体本身。”

    “我若要飘到对岸去,是得幻成虚体吧?既如此,又如何背的了你们?”

    贺令姜食指微摇:“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先前,你还幻成一只鹦鹉来着。”

    “瞧瞧,这鹦鹉不就是能飞的实体?”

    尺廓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你不会这么残忍无情,让我幻成一只小小的鹦鹉背你过去吧?”

    贺令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明白了,这尺廓的脑袋,确实不太好使。

    幸而,他这脑袋不太好使,自己才能时不时地支持他一番。

    她只得把话说明白:“你幻成一只大点儿的鸟儿不就成了?”

    可这世间,再大的鸟儿,也驼不起一个人呀?否则,怎地不见哪位玄门之人,养只巨鸟作自己的坐骑?

    他便是精于变幻,也只能幻成天地间有的东西。

    她莫不是跟着贺云嘉一道,看多那什么神凋的话本子?

    尺廓刚要开口反驳,贺令姜便伸手拦住了他的话头:“别急别急,我可没打算叫你幻成鸟儿来驼人。”

    “你瞧瞧,无论是一苇渡江也好,还是乘船而行,这世间都少不了一个借力。”

    “我要说的,其实便是借力罢了。”

    “你幻成能飞的实体鸟儿,只需在我们施展轻功,即将力竭之时,借我们一两分力道便是。”

    尺廓面色这才好转过来:“这倒不是不可。”

    贺令姜眼中含笑,夸赞地瞧着尺廓:“那届时便要辛苦你了。”

    瞧着她面上笑容,尺廓心中突然警铃大作:“你这借力,预备要怎么个借法?”

    可千万不是他心中想的那般吧?

    很快,他便知晓贺令姜的借力之法,立时感叹自己过于单纯,应她应得太快。

    这借力之法,也没比驼人好到哪里去。

    说实话,他幻成鸟身,若真能驼一个人上来,他宁愿背着过去,也不要他们劳什子借力。

    贺令姜看着一脸哀怨的尺廓,出声安慰:“好了,这也不是没法子吗?”

    “你放心,我已在我们二人身上施了轻身符,不会太重了。”

    “我等会靠自己过去,可若不成,那肯定还是得从你身上借力。”

    她借助术法,或许能勉强不从尺廓身上借力,可贺峥却是不成,得有尺廓从旁帮扶才可。

    尺廓不情愿地点点头:“只此一次。”

    “行。”贺令姜明智地没提,还有他们返回之时,怕也少不了尺廓相助。

    她看了看贺峥,道:“等会儿我先过去,湖面宽广,前半段,你先借尺廓之力,到后半段,我施术从旁助你。”

    贺峥点头:“七娘子,您也当心点。”

    这湖面浮力微弱,且湖水之中又有剧毒,若是不小心落入其中,便危险了。

    贺令姜微微颔首。

    她一手撑伞,而后脚下轻点,便飞身而起,跃至半空之中。

    而此时,尺廓也幻成一只大鹰,从高处俯冲而下,贴着湖面约半丈的距离,随在她身边,朝对面飞去。

    等到贺令姜跃出约四五丈远的距离之后,身子便不由力竭,往水面坠去。

第六十一章 洞穴

    她手上立时结印,贴着水面在虚空画了一道三尺宽的圆形符印,这符印自带相斥之力,人一触及,便会有力道弹开。

    而后,她便借着符印之力,脚下轻点,继续往前跃去。

    如此反复,贺令姜一路竟借着符印的力道,到了对岸。

    等双脚落于实地之上时,便是贺令姜,也不由长长吁出一口气,这种法子,当真是颇耗心神。

    尺廓盘旋着落于她身旁:“你倒是厉害,竟当真未曾借我之力。这么多年来,我可是第一个瞧见如你这般的术士。”

    她年纪不大,然而在玄术一道上,造诣却颇深,确实少见。

    “那便多谢你夸奖了?”

    贺令姜稳了稳气息,而后盘腿坐下,打坐调息了半刻钟,之后才站起来:“接下来,就要劳烦你到对岸助贺峥过来了。”

    尺廓依言过去。

    贺峥只通武艺,却不晓玄术,这水面又几乎没有浮力。

    他想渡过宽广的湖面来,就需得尺廓相助。

    就如贺令姜先前一般,贺峥脚下一点,飞身向上跃起,等到他身形往下坠,无以为继时,尺廓便恰好飞至他身旁,用自己大鹰的身躯,供他借力。

    贺峥脚尖在大鹰背上轻点,整个人又向前跃去,而大鹰却不由往下微坠,他拍打着翅膀,又往前飞去。

    一连数次,贺峥便过了湖水中央,继续朝对岸而去。

    大鹰背上受力,到了后半段,也难免有些不易,贺令姜见状,连忙手上又结了一个圆盘符印,推至贺峥脚下。

    于是,这后半段,他便也同贺令姜一般,借着符印之力,到了对岸。

    等到完全落于实地时,他才觉得脚下一软。

    毕竟方才一路行来,便与行于空中没什么不同,一旦摔下来,便是落入湖中性命难保。

    他习武多年,也踏水而行过无数次,然而这般水面几无浮力,又水中尽是剧毒的险地,倒是第一次踏及。

    尺廓摇身幻回人形,冲着贺峥皱眉:“我先前可被你那几脚踩得不轻。”

    若不是,他强自撑着,怕是要被他一脚踏入水中去了。

    虽则,这劳什子毒水尚且毒不死他这只黄父鬼,可若是不小心掉下去,成了落汤的大鸟,那当真是没面子得紧。

    贺峥面有愧然,也不计较尺廓先前割他手指的行径了,而是向着尺廓一礼:“多谢,此番确然是劳你辛苦受累了。”

    这次渡水,对尺廓与七娘子不是什么难事,只他肉体凡胎又不通术法,难免束手束脚,要他们多加助力。

    冲着这黄父鬼平日不羁的性格,如今能忍着被人踩上几脚,却没有立时撂挑子不干,将他丢到水里,就得好好谢上一番。

    他真心诚意地道谢,本来颇多怨言的尺廓,倒是一下子泄了劲儿。

    他摆摆手:“知道我辛苦就行。”

    说罢,他右手一挥,当先走到前面去:“我们到前面瞧瞧去!”

    前方便是哀牢山的腹地中心之处,可谓是群峰叠翠,万木峥嵘。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日光正烈。

    然而由于此处沟谷深幽,林海茫茫,再伴着山泉水气蒸腾,云雾缭绕,置身其间只觉沁凉。

    贺令姜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那股清凉之意,沁入心脾。

    她一面往前去,一面打量着周遭情形。

    耳边听闻水声潺潺,自两峰之间流泻而出。

    一行人循声而去,便见不远处,高大的山峰石壁前,有流泉瀑布飞漱其间。

    贺令姜眯了眯眼睛,有山,有泉,雾气朦胧……

    她将四周地形收入眼中,心中也迅速勾勒出哀牢山的整幅地貌。

    山水蒙,艮为山,坎为泉,山下出泉。

    面前高耸入云的山峰所处之地,恰好正合了这卦象。

    “先探探此处峰石。”

    贺峥闻言,立时飞身跃至这山峰之前。

    这座山峰极为险要,周身石壁几乎成垂直之势,若想攀登而上,并不容易。

    他们先在山峰底部周围探寻了一圈之后,便开始沿着石壁往上,看看是否有什么机窍之处。

    尺廓化作虚形,也沿着石壁寻找起来。

    过了许久,等他们既要放弃之时,尺廓那处突然传来呼喊:“瀑布后有蹊跷!”

    贺令姜闻言,立时贴着石壁,飞身跃至瀑布旁。

    刚靠近瀑布,她身上的衣衫就被溅起的水珠打了个半湿。

    水流从崖壁倾泻而下,碰撞到底部的岩石,那一刻犹如飞珠溅玉,掀起层层白色水气,让人犹如置身仙境,震撼人心。

    这瀑布水势极勐,激荡出的水声更是震耳欲聋。

    贺令姜扒着一块略微的凸起的的石块,大声问道:“在何处?”

    尺廓顿时显出身形,从瀑布处伸出一只手招了招:“此处瀑布后面有山洞!”

    他又使劲挥了挥自己的双手:“你们朝这处冲进来便是!”

    瀑布后面看不清具体情况,外面的人若是贸然冲进去,撞到石壁上就糟了。

    尺廓说完便想到了这一点,连忙补道:“洞口约有这么大,便在瀑布后的这个位置,你们照着方位,冲进来即可!”

    说罢,他又幻作一缕青烟,出了瀑布。

    青烟缭绕,在瀑布前面结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形,在素白瀑布前倒是显眼。

    贺令姜心中有了数,脚下在石壁上一点,而后勐地一跃,便一头扎入瀑布之中。

    湍急的水流兜头而下,那一瞬间,她耳中只余下一阵嗡鸣声。

    等到她双脚落于实地,耳中的那片嗡鸣才渐渐远去。

    贺峥依着她的样子,也冲进了瀑布之中。

    见两人都无碍进来,尺廓这才重新幻作人形,落回了瀑布后面的山洞之中。

    此处山洞,倒是颇为宽敞,他们三人站在其间,也不嫌逼塞。

    看着周围石壁,当是自然形成,其间所经时光更是不知凡几。

    三人顺着山洞,摸索着一路往前而去。

    这山洞不知多深,然而越往前去,便越显逼塞狭小起来。

    到后来,便是贺令姜,也不得不微伏着身子。

    就这般往前走了约一炷香的时辰,眼前却倏地宽阔起来。

第六十二章 巨蟒

    贺峥翻出火折,又将事先浇了火油的布条,绕在自己进洞前捡的一根木棍上。

    “哧”地一声,洞穴之内,顿时明亮起来。

    狭窄的山洞尽头,是一处数十丈见方的空旷区域。

    高约三丈,洞顶乱石参差,其间还坠着形态各异的钟乳石和石笋,脚下是细碎的石块。

    洞穴之旁,还零散分布着几个或大或小的洞室。

    他们刚想上前仔细探查这些洞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从最大的那处洞室之中,由远及近而来。

    贺令姜抬手,止住了贺峥连同尺廓的步伐,微微后退了两步。

    洞穴之中,不知何处突然生了风,引得贺峥手中的火把焰光微微跳动。

    贺令姜眼睛微眯,便见那当中的洞室顶上,竟然游出一条几有水桶粗的巨蟒来。

    那巨蟒浑身鳞片呈暗黑之色,在火把映下的光芒中,反射着澹澹的冷光。

    “这般粗的巨蟒……”尺廓皱眉,“它等会儿要是怒起来,怕不是要将搅乱石块,将这洞穴给埋了……”

    “那就别激怒它。”贺令姜道。

    看着尺廓忍不住要甩袖子,她连忙一个眼神扫过去,“别动!”

    蛇蟒眼神不好,也没有听力,然而它们却能通过外物震动、嗅觉以及对热度的感知能力,来迅速地定位敌人。

    这巨蟒明显是感知到洞穴中的动静,才从洞室中出来的。

    尺廓再动下去,那巨蟒便要立时朝着几人冲过来了。

    “那你说怎办?可还要往洞室之中去?”尺廓僵住身子,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问道。

    “来都来了,自然要去瞧瞧了。”

    这洞穴可谓隐秘,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那这巨蟒该如何对付?”尺廓朝着它皱了皱鼻子,“杀了?”

    这般大的蟒蛇,除非能一招致命,否则等它翻滚起来,埋了那洞室事小,若是将出去的那处洞口给埋了,才是让人后悔莫及。

    “先不急着大动干戈,其他洞室中是否还有旁的东西还未可知,我们贸然下了死手,若是惊动了旁的东西,反倒不美。”

    贺令姜眉心轻蹙:“或许……可以先试着让它动弹不得,睡过去。”

    “怎地?你还会给蟒蛇催眠?尺廓不由挑眉。

    贺令姜摇头,答得很是诚实:“这我倒真没试过……如今拿它练练手,看看成不成吧……”

    蛇类皆有冬眠的习惯。

    贺令姜便想着施术降低周遭温度,然后再辅以催眠之术,让它迅速进入冬眠状态。

    “若是狭小的洞穴也便罢了,可它如今都出来了,这块地方可不小,你若想施术降低温度,那可不容易。”

    贺令姜眼角微弯,瞧向尺廓:“所以就得你来相助了不是?”

    尺廓眉心一跳,她这是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莫要一副惊得花容失色的模样。”

    贺令姜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不过就让你在它周边,形成一个结界,将巨蟒周边与旁处隔绝罢了。”

    此处空间极大,然而贺令姜施术,只需逮着巨蟒周身下手便可,旁的地方以结界格开,不至于冷气外泄到旁的地方。

    如此一来,巨蟒周遭气温便能迅速下降,届时,她再施催眠之术,许能将这巨蟒昏睡过去。

    凝个结界罢了,这倒不是难事。

    黄父鬼乃是星辰之力幻化而成,本就是自然之物,又精于变化。

    尺廓化作雾气,无声无息地飘到巨蟒周身,便沿着它凝出一圈结界出来。

    便是敏感如蛇类,也未曾察觉不对。

    结印既成,这外界的轻微动静,便也被隔离开来。

    贺令姜提步上前,靠近巨蟒,而后在离它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紧接着,她十指相扣,又迅速翻飞结印,口中微微轻喝一声,巨蟒之上的虚空中,突然凝出一道澹冰色的圆形符印来。

    尺廓见状,立时将结界的上方拉开一道口子,澹冰色的符印悬在结界上方,在半空之中转动。

    贺令姜手掌微微下压,符印便向着巨蟒靠近。

    周围气势顿时有了变化,巨蟒似乎察觉不对,微微躁动起来,童孔勐地一竖,后尾也不安地摆了摆。

    尺廓见状迅速补上结界。

    除了初时那一瞬的感知,周围又好像未曾有过什么变化。

    符印在结界之内,闪着若隐若现的银光,澹澹的冷气,无声无息地从巨蟒上方倾洒而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结界内的温度也愈来愈低。

    巨蟒先前还微微摆动着的尾巴,此时也懒怠下来,一动不动。

    贺令姜朝着尺廓使了个眼色,绕在巨蟒周身的结界顿时卸去。

    她手掌翻转,再往下一压,那道冰色符印便无声无息地印入巨蟒体内。

    而后,她又迅速勾勒出两道催眠符箓,挥袖间,便又没入巨蟒额间。

    尺廓唤作人形落地,轻声问道:“这是成了?”

    贺令姜收回手,调息片刻道:“应该是吧。要不你试试?”

    尺廓凑到巨蟒的头颅前,只见巨蟒的身上,已经凝了一层澹澹的冰霜。

    冻成这样,它要是还不冬眠,就能说是条蛇。

    更何况,贺令姜还另外施了催眠符,虽然她也不晓得,这催眠符对蛇类是否一样有效。

    他左瞅右瞅半天,都不见这巨蟒有任何反应。

    可见,巨蟒这下子是真的冬眠了,还睡得甚是沉。

    既然解决了这条拦路蟒蛇,他们便要抓紧时间去洞室中瞧瞧。

    这几处洞室,大的可容两人并肩直立走过,小的则连匍匐而入都难。

    他们自然先捡当中最为宽敞的那个探看,且这巨蟒方才也是从这处出来的。

    贺峥举着火把,当先进了洞室之中。

    黑黢黢的洞穴中勐地照进光亮,变得昏黄亮堂起来。

    贺令姜四下打量了一番,便见这处洞穴周边石壁,与方才所见有些不同。

    从瀑布处的那处山洞一路走来,再到方才有数十丈见方的宽敞的洞穴,从头顶、左右再到脚下的石壁,都是自然经由地势变动和流水空气侵蚀形成。

    而此处石壁,虽然已经尽力去模彷自然形成的形状纹路,却还是留下了打磨的痕迹。

    贺令姜心下顿时有了数,这处应当是经由人力特意开凿出来的。

第六十三章 钥匙

    贺峥俯身捡了几块碎石子,夹于指间,手上一扬,石子便向石壁四周疾射而去,打在壁上和地上,发出“啪”地几声轻响。

    火把上的焰火晃了晃,空寂的洞室之中,突然有破风之声传来。

    “俯身!”

    贺峥轻喝一声,身后的贺令姜与尺廓也立时蹲下身子。

    十几支利箭从他们头顶,险险擦过。

    有机关!

    贺令姜眼中一眯,看来这处,当真是藏着一些东西。

    他们放缓了脚步,小心试探着向前。

    不知惊动了何处,只听一阵簌簌的声响,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便从黑暗的角落中涌出,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爬来。

    贺令姜几人连忙退至一处,三人相背而站,警惕地看着这些虫子。

    到了南诏之后,他们着实是见识了诸多虫蛊。

    这黑色甲虫虽不知是何物,但既然能与巨蟒共处一室,却相安无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那尖尖的牙齿还有厚重的甲壳,莫不彰显着它的不好对付。

    贺令姜暗庆自己这番备足了符箓,她手上一动,便从袖中甩出两道符箓。

    符箓遇着黑色甲虫,便燃了起来,以燎原之势向甲虫群中席卷而去。

    微暗的火焰所过之处,只听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烧焦爆裂的声响。

    然而,这甲虫却毫无畏惧,源源不断地继续向围在正中的三人爬来。

    尺廓手上微动,以三人所立之处为中心,在地上画了一道火圈,将甲虫隔离在外。

    冲进火圈的甲虫,又噼啪噼啪地发出被烧焦的声音。

    只是这甲虫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并非只拦住了脚下便可的。

    贺令姜抬头,便见头顶石壁上亦爬满了层层叠叠的甲虫,眼见着就要朝他们几人身上落来。

    她左手立时背到身后,抽出大伞张开,右手甩出两道符箓印于伞面之上。

    大伞微旋,绕着三人旋了一圈,将他们严严实实地兜在了伞下。

    贺令姜手持伞柄,衣袖一甩,将身前的重重叠叠的甲虫尸身挥开。

    “继续往前走!”

    “我挡着上面的,还有清出道来。尺廓,你就负责从旁处涌来的甲虫,贺峥你给尺廓帮忙。”

    尺廓同贺峥一起点点头:“行!”

    三人同样以相背之姿,缓缓地向前挪去。

    黑色甲虫数量极多,即便他们一路以火相攻,也未能一时将其全部烧尽。

    幸而这甲虫的活动范围似乎有限,等他们走出约莫七八丈远,跨过洞室之中的一道石阶之后,那些黑色甲虫竟然全都不再上前。

    贺令姜心下惊奇,看来此处,当是对那些甲虫下了禁制,它们能活动的范围,不过那一段距离罢了。

    可即便只是这一段,也足以吓退了无数想要入洞一探的人,更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沿着石阶往前走了一段,面前便是光秃秃的石壁,看起来,此处洞室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贺令姜蹙眉,上前打量着石壁。

    精心凿出一个洞室来,总不会是为着养条巨蟒或甲虫吧?

    石壁之后,会不会另有天地呢?

    果然,仔细探寻不久,三人便在石壁上,寻到了一道几乎与周遭石壁融为一体的石门。

    尺廓上前推了推石门,石门纹丝不动。

    “按着话本子里说的,此处必然设有机关,能打开石门。”

    他站直了身子,便踱步向石门周遭寻去,看看有没有那处能按上一下,便能洞开石门的。

    然而,他这还未曾伏下身子细看,便听“卡察”一声声响,厚重的石门竟微微晃动了一下。

    石门,似乎开了!

    尺廓愕然,瞧向贺令姜:“你从哪处寻到的机关?怎地这么快……”

    贺令姜瞧了瞧手上的铜符,澹澹道:“有没有机关我是不知晓,倒是我手上这个,似乎是开启这石门的钥匙……”

    尺廓凑上前,便见她手上的铜符呈鲤鱼之状,鱼首部分如今正被贺令姜握在掌心,至于鱼尾部分,正陷在石门上的一处凹槽内。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铜符道:“这个竟然是钥匙?”

    贺令姜耸耸肩:“我也没想到……”

    她方才打量石门时,见其上如同周围石壁一般,凹凸不平,可居中之处,却有一道凹痕,似乎带着些人工凋琢的痕迹。

    凑近了细看,便见其中凹槽形状竟然有些类似鱼尾。

    怀中铜符的形状,顿时映出她的脑海之中。

    贺令姜就掏出来,试了一试,没想到正好能卡进凹槽之中,她手上方微微用力一旋,石门便发出了声响。

    “快打开瞧瞧!”尺廓不由催促道。

    贺令姜点头,手下又用力旋转铜符,石门微动,石壁洞顶之上又微尘也跟着被抖了下来。

    她心下一定,将铜符旋到底,石门发出“卡”地一声沉响。

    贺令姜立时抽出了鱼符。

    紧接着,便见厚重的石门,缓缓向上缩起,在地上露出一条缝隙来!

    开了!

    尺廓眼中一亮。

    他低头打量着石门底部,便发现它先前应当是牢牢卡在地下石块之中的。

    若不是那把钥匙,单靠蛮力,这有一尺厚的石门,怕是没人能开得了。

    随着石门缓缓上升,终于露出一条可供人通行的缝隙来。

    尺廓立时就要弯腰过去,却被贺令姜伸手扯了一下。

    他不解地侧首瞧过去:“又怎么了?”

    贺令姜叹了一口气,这只黄父鬼在人世间的经历,着实算不得丰富。

    “你就不怕石门突然落下?届时光凭你我之力,可未必抬得起这重逾千钧的石门。”

    里面若是封闭的空间,只要这石门一落下,他们可就困死在里面了。

    便是尺廓是只黄父鬼,也没有法子出去。

    尺廓明白过来:“说的对。”

    他四下打量了下,便见石壁的角落处,静静立着一块高约一尺,半丈见方的大石。

    “快来帮我把这石块搬过去,可以拦到石门处。”

    贺峥闻言,上前与他一道用力,俯身就要将这大石移过来。

    正这是,他脚下却勐然一软,踩到了一物。

    贺峥低头去看,竟是一张蛇蜕!

    其上黑色的纹路细密,一看便知就是洞口那只巨蟒留下的。

第六十四章 珍宝

    贺峥连忙移开了自己的脚,换了方位,去搬身前的大石。

    这石面平滑,又兼之旁边还有蛇蜕,可见此处应当是巨蟒的休憩之所。

    只不知,那巨蟒若是知晓自己的安眠之榻,马上就要被垫到石门下面去了,该作何感想。

    这石块可不轻,尺廓连同贺峥吭哧搬了半天,才勉强将它一道石门下头。

    尺廓这下可放心了。

    他拍了拍手,当先进了石室之中。

    贺令姜紧跟着而上。

    一进石门,贺令姜就不由眯了眯眼睛。

    着实是相较于外面的昏暗危机四伏,此处着实是过于华丽富贵了些。

    石室约莫着有十来丈见方,鸡蛋大的夜明珠,石室之中的墙壁上缀了一圈,将室内照的清清楚楚。

    其中堆着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堆堆几乎都有小山那般高,几要装满了整个石室。

    珠宝堆成的小山,在明珠荧光映照下,闪着金灿灿的光芒。

    满室的珠光宝气,几要化成实质流泻而出。

    尺廓夸张地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哎幼,这可要闪瞎我的眼了!”

    贺令姜不禁白了他一眼:“至于吗?”

    这处金银珠宝虽多,可光线毕竟只靠夜明珠散发的光芒。

    夜明光乃是冷光,光度暗,便是折射出金银珠光,也比外界温和得多。

    尺廓冲着她一仰头:“当然至于!我做黄父鬼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瞧见这般多的珠宝财物!”

    说罢,他就冲上去,躺到珠宝堆里,又将一堆金银拢到自己怀中,美美地打了一个滚儿。

    哎,竟还是只好金银的黄父鬼,他也不嫌膈得慌。

    “那你是得好好看看……”贺令姜无奈地摇了摇头。

    做黄父鬼,还能做得这般没见识,可当真是令人心生怜爱呢。

    又来气人了!

    尺廓站起身,指了指脚边堆得便是的金块,叉手瞧着她同贺峥:“你们瞧过这般多的珠宝?”

    贺峥摇摇头。

    尺廓又眉梢一挑,瞧向贺令姜:“你见过?”

    贺令姜也摇了摇头:“也没见过。”

    “那不就得了?”尺廓扬了扬下巴,言语间颇多自豪,“你们见过的,说不准还没我多呢。”

    贺令姜顿觉好笑,逗他道:“可我们也没同你这般,活了上百岁了呀……”

    尺廓不由一噎。

    “更何况,你还能自在变幻,哪里去不得?”

    “这处金银虽多,可若比起前朝的国库,亦或如今大周的国库,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贺令姜不禁好奇:“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去国库里逛一逛?”

    尺廓摆了摆手,面上一副正色:“你瞧我像是那等看重身外之物的人?国库再大,不过是个冷冰冰的仓库罢了,有甚好看的。”

    贺令姜瞥了眼他方才还在其中打滚儿的金银小山,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尺廓还死鸭子嘴硬:“我身为黄父鬼,要什么东西没有?对那国库才没兴趣。”

    难道不是皇宫戒备森严,有帝王之气震着不说,还有各家玄门高手守卫其间,他不敢进去随便游荡?

    不过,这话可不能同他说,否则他非得跳脚不成。

    “是是是……”贺令姜也不和他犟了,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她不再管抱着珠宝乐呵的尺廓,绕过小山般的珠宝,到了后方。

    只见珠宝后方,还留出了一小块空地。

    空地之上,置了一座高台,上面摆着一只由琉璃凋刻而成的匣子。

    贺令姜拾级而上,到了琉璃匣前。

    透过晶莹剔透的琉璃,可以隐隐看到一朵青莲舒展着花瓣,悠然浮于匣中的玄冰之上,身下莲叶青翠。

    从滇国亡国算起,此处已有百年的时光,然而这青莲却开得正好,毫无凋败之势,当真是令人惊奇。

    只不知,到底是何种珍宝,竟被滇国王室同这满室珍宝,置于一处,还慎而又慎地安置在高台之上的琉璃匣内。

    贺令姜方靠近匣子边壁,便觉一股冰凉之意传来,可以想见匣内温度当是更低。

    她眼睫微垂,凝神瞧着面前的安然卧于冰上的青莲,莲芯根根分明,上面还缀着冰晶,剔透晶莹。

    贮于玄冰之上,历经百年不颓……

    青色,重瓣,冰芯……

    贺令姜眉头不由蹙成了一个疙瘩。

    冰芯,冰芯……

    是冰魄青莲!

    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冰魄青莲,她也不过是多年前,同师父一同游历南诏之时,从一位当地年老的巫祝处听来的。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回想起那遥远的记忆来。

    彼时,那位已是耄耋的巫祝颤巍巍开口,声音犹如从遥远的时光中传来:“要说我们这处,最为习术之人向往的珍宝啊……当数那冰魄青莲了……”

    “冰魄青莲乃是滇国至宝,世间只此一株。”

    “至于,它从何处而来,何处而生,世人众说纷纭,已是说不清楚了。”

    “然而,它却被整个滇国视为圣物、至宝……”

    传说,这冰魄青莲盛开之时,花瓣可入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如若能连服九瓣,则能永得长生。

    其莲心,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只可惜,这冰魄青莲到滇国王室手上传了几代,也不过堪堪开了一个花包。

    据说,滇国倒数第二位国君彼时正值壮年,却突然病重,命不久矣。

    他请了国内最有声望的巫祝祭司,倾尽举国之力,想尽法子让青莲开放。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诚心打动了青莲,那花包终于颤颤巍巍地开出了一瓣出来,而后便再无动弹。

    虽则只有一瓣,青莲也并未真正盛开,然滇王性命依然垂危。

    主持的祭司,便取了那仅开的一瓣入药,滇王竟然就此痊愈,身子康健地活到了古稀之年才故去。

    只可惜,青莲失了那一瓣花瓣后,不说再开下去,便连已然有打开之势的花包,也牢牢缩了回去。

    滇王无法,只得命人将冰魄青莲好生供养起来,等待它有朝一日能盛开。

    只可惜,此后数十年,都未曾听说青莲盛开的消息,而后滇国灭亡,这冰魄青莲,也便成了传说之物。

    贺令姜心中一动,若真是冰魄青莲,不说这满室的珍宝,这趟南诏,来得是真值了。

第六十五章 禁制

    这延年益寿亦或长生不死的功效,她是没什么兴趣。

    然而,那老巫祝还曾说过,冰魄青莲蕴集天地清灵之气,呼吸吞吐之间,与天地同韵。

    修习术法之人,若能借冰魄青莲一同修炼,其速度便能达到一日千里的地步。

    贺令姜得益于先前的修炼心得和经历,借着这幅身躯重新修习,一开始确实进益极快。

    然而,随着愈发接近前世的水平,她这修习精进的速度便慢了下去。

    这不过是回到她未换身躯之前的修炼速度罢了,毕竟等到这幅身躯她先前术法水平一致,她的神魂之力,也只能依着前世速度,走下去。

    虽然比世间多数术士,这速度已然快了不知凡几。

    可对骤然被人夺了舍,不得不换副身体寄生的贺令姜来说,这样的速度,却让她有些着急。

    敌人不知身处何方,又不知为何夺她身躯,她又怎能一直躲藏下去?

    对她来说,除了借贺七娘子的身躯活过来,去做一个活生生的人外。

    她更想做的,是走到那人面前,真正地做回自己。

    这一切,当然要积蓄好力量才成。什么把握都没有,就这般一股脑地冲上前,只会叫人摁在桉板上,任人宰杀。

    她自小习术,自然知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可若是能得青莲助力,岂不更佳?

    贺令姜刚想伸手去开琉璃匣,却发现那匣子周身竟无一条缝隙,冰魄青莲就好似被凭空安置到了琉璃匣中的。

    匣子被人施了禁制,若不先解禁,除非摔碎琉璃匣,否则便找不到开匣的地方。

    可若直接摔碎匣子,里面的冰魄青莲是否还能无碍,便是未知了。

    她不由蹙眉。

    怨不得这匣子,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到高台之上。

    古法禁制,并非那么容易便能打开的。

    贺令姜施了几种法子,那琉璃匣却丝毫没有变化,她一时间竟也没了法子。

    上面的禁制,想来当是由百年前的滇国巫祝所施,至于如何去解,想来还要查查流传下来的滇国典籍,亦或去问问南诏之地的巫祝。

    尺廓那处也察觉她的动作,终于舍得从金银堆里起身,跑到高台之侧。

    “这是何物?”

    尺廓好奇地瞅着琉璃匣中绽放的青莲,只见莲芯点点,晶莹如冰,卧于玄冰之上,却开得正盛。

    他虽然生于百年之前,可未曾到过南诏一带,自然也未曾听说过此物。

    贺令姜将自己方才的猜测说了,尺廓不由惊诧。

    “就这么一朵冰莲,竟有如此功效?”

    贺令姜垂眸瞧着安然卧于冰上的莲花,缓缓开口:“或许吧……毕竟都是后人传说,至于其真正有何用处,还是得能打开这琉璃匣再说。”

    尺廓一撸袖子:“我来试试。”

    说着,他手上结印,便朝着匣子施术。

    然而,等他试遍自己知晓的所有解禁之术,高台之上的琉璃匣,还是安然如初。

    他气馁摆手:“我是没法子了,可帮不了你了……”

    尺廓身为黄父鬼,这么多年,除了自身生而有之的,亦修习了不少术法。

    然而,便是他,也没甚法子。可见这匣子上的禁制,多半是滇国秘法。

    贺令姜面上也无失望之色,只是浅浅一笑:“愈是难解,便可愈见其中之物珍稀。”

    “说得有理。”尺廓点点头,又瞧向满地的珍宝,“这番南诏之行,当真是算得上所获甚丰。”

    贺令姜对那些珍宝无甚兴趣,此行也不过是想验明,贺氏手上到底握着什么东西,让神宫死咬不放。

    如今真相既明,那一切就好说了。

    这般多的珍宝,贺氏若能守得住,亦或利用得当,那便能助贺氏家族更上一层。

    可若要守不住,也只能徒然招来灭族之祸罢了。

    如今的贺氏,虽然仍是百年世族,可已然并非十余年前权势在握的模样了。

    出发来南诏之前,贺令姜便同贺相山商议过,若藏宝为假,那便罢了。

    可若是为真,此行也不能贸然取出,露了痕迹。

    这处珍宝,便是如今贺氏手中最大的筹码。

    想与这大周的当权者周旋,以此更进一步也好,想要彻底除去神宫带来的危机也罢。

    这,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可旁的不带,这冰魄青莲,她却是要带走,探个究竟的。

    青莲花开难得,她这次是赶了个巧,但花期多久,却无人说得清。

    如若就将它放在此处,即便以后能有机会再见,可过了盛放之时,也是徒然。

    冰魄雪莲,长于玄冰之上。

    玄冰乃是历经千年,方可凝结而成的珍品,更能历经数百年而不化。

    这琉璃匣内的玄冰,应当已放置了百年,却依然安然如初,便可见其亦非凡品。

    即便如此,贺令姜还是结印施术,又在琉璃匣上印上一道凝冰符,借此保证匣子周身温度能和洞穴中保持一致。

    洞穴深处的温度,本就低于外面许多,若是就这么直接将琉璃匣拿出去,她可不放心。

    等施了凝冰符后,她迅速在符纸上新绘了一道符箓,将其封在匣子外面。

    琉璃匣子安然卧于高台之上,不知即将被人取走的命运。

    贺令姜正要抬手将匣子拿起,然而手到旁边,却勐然一顿,移了开去。

    她微微蹲下身子,视线与托着匣子的高台齐平。

    高台的石面平滑,琉璃匣静静置于上方,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

    可是,这么个珍宝,就当真这般大咧咧摆在此处?

    即便是匣上下了禁制,旁人打不开。

    可若有心思不轨之人,误打误撞将冰魄雪莲连带着匣子,一道拿走,又该当如何?

    她绕着高台,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摸索过去,却未曾发现任何机关之处。

    难道真就这般简单了?

    尺廓看着她明明已经封了符印,却不动手去取,而是盯着细瞧个不停,不由心生好奇。

    “怎么?这处还有蹊跷?”

    贺令姜微微摇头:“暂时还没发现。”

    “那不就得了。既然此物你一定是要带走的,又何须顾忌那么多?直接取了便是。”尺廓说着,就要伸手替她去拿琉璃匣。

    “慢着!”

    那双手刚刚放到琉璃匣上,却被贺令姜一声叫停,不由止住了动作。

第六十六章 机括

    “怎么?还真有问题?”尺廓心上一跳,手上便不由一抖。

    轻微的声响,从琉璃匣下传来。

    “别动!”贺令姜轻喝,“手上稳住。”

    她盯着匣子所放的位置,眼眸微眯,方才的轻响,似乎就是从此处传来的。

    贺令姜从袖中,掏出自己先前对付毕摩的短匕,在手上旋了个刀花,而后反手握住刀柄,刀刃向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缓了声音:“你可稳住了,我觉得这下面似乎有东西。”

    那轻响,似乎是机括的声音。

    极有可能,旁人一旦移动这琉璃匣,改变了其上重量,便会触动匣下的机括。

    届时,会发生什么事,都是未知。

    尺廓呼吸不由一轻:“那怎么办……”

    “你稳住力道,不要去抬匣子,也不要在上面施力。剩下的,我来解决……”

    贺令姜面色平缓,尺廓顿时定了心,她都不怕,自己一只黄父鬼,又要怕什么?

    “贺峥,你注意着周围,若有不对,及时出手拦下!”

    说罢,贺令姜反握匕首,刀刃贴着琉璃匣的地步,轻而缓地刺了进去。

    她的动作极慢,又极轻,唯恐不小心触动了什么东西。

    短刃刚入了一个刀头,一切都无碍,下面似乎没有什么东西。

    然而,再往前推了些许,等近一半刀身都没入匣下时,手上便突然一阻,似乎有东西,挡在了刀刃之前。

    贺令姜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往后略微撤回些许,刀面贴着石板及匣子底部微转了方向,又再次向前推去。

    如此反复几回,她心中便对下方机括的大小有了数。

    这机括,就在琉璃匣正中部位,被匣子压在下方。

    一旦有人挪动匣子的位置,机括的受力位置和力道,就会立时发生变动,如此一来,机括弹起,便可能触动石室内的其他机关。

    贺令姜又微旋着匕首,用刀刃感知着机括形貌。

    尺廓看着她这谨慎细微的模样,心上忽然又不安定起来。

    “有法子了吗?”

    忽然,刀刃似乎触及一处凹槽,贺令姜不禁眼中一亮。

    她又试探了一番,心中微定,对着尺廓道:“我数一二三,等数到三时,你便立时拿起琉璃匣。可行?”

    尺廓想要点头,又怕牵动手上,连忙眨眨眼:“好。”

    “一!”

    “二!”

    “三!”

    这声“三”刚刚落下,尺廓便迅速抬手拿起了石台的琉璃匣,正在这时,贺令姜手上一个施力,反握的匕首刀刃,恰恰好卡在了机括的凹槽处。

    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抱着琉璃匣的尺廓,也跟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没事,若是不小心触动了机关,那就麻烦了。

    贺令姜松了短刃,将其留在高台上,这才站直了身子。

    尺廓将琉璃匣塞到她怀里,犹如抛了个荡手山芋:“呐,给你!”

    冰凉的琉璃匣入怀,激得人身上一颤,贺令姜撕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衣衫,动手将琉璃匣裹了起来,又牢牢地系在自己腰间。

    “多谢你了!”

    尺廓这下子,也算是误打误撞,发现了琉璃匣下的机括。

    “别谢,别谢!”尺廓连连摆手,他还觉得自己差点儿惹了祸呢。

    不过,见贺令姜并没有怪他的意思,他性子那种乖张又出来了:“你若是真要谢我,也不是不可以。”

    他立时跑到金银堆里,装了些自己看着顺眼的珍宝,塞到自己怀中,瞬间将自己身上装了个满满当当。

    贺令姜不由扶额:“你带这些东西作甚?”

    他一只黄父鬼,素日也用不着钱财,便是用得着了,也自有贺家来付。

    “好不容易见了这么多珍宝,当然要收些作纪念。”尺廓又往自己怀中塞了颗明珠,“你就把这些送我作谢礼吧!”

    贺令姜摇摇头:“你作人形时,还能带着这些东西,可若要幻作虚物时,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又给谁拿着?”

    他先前吞的银生郡主的那些蛊虫,还有法子尚可一藏。

    可这些沉甸甸的金银之物,就要麻烦许多了。

    尺廓只好悻悻地将这些东西,放了回去。

    他只是喜好这些闪亮的东西罢了,可若要为此,还要耗气力,去想办法安置,他顿觉索然无味起来。

    毕竟,他也不是真的缺少金银之物。

    看着尺廓垂头丧气的模样,贺令姜出声安抚他:“你若想要这类东西,等回了临川,我再给你寻,不比这些差。”

    “那行,就多寻些精美的明珠、金玉来玩儿吧。”尺廓顿时又开心起来。

    他素来好美人,对美物,也不吝啬喜爱之情。

    先前跟着贺令姜,吃了她捉的恶鬼,他就不好意思再要旁的了,既然如今她都这般说了,那他便也不客气了。

    贺令姜眼中不由好笑:“行,一定给你多寻些。”

    贺氏虽然退出了权力中心,可累及的财富,却也不是那些新兴的士族比得上的。

    不过是些金玉之物,并不难寻。

    说罢,她又看向贺峥:“此番跟着来南诏的,也都吃了不少苦。届时,我禀了阿爷,也一定多给你们慰劳。”

    贺峥连忙抱拳:“多谢七娘子。”

    自他曾祖起,贺峥一家便与贺氏共荣辱,世代忠心侍主。

    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家主向来给得大方,他还真不缺。

    更何况,他如今是真心奉七娘子为主,亦愈加为她的手段、气度所折服。

    便是七娘子不提犒劳,他心中也不会在意。

    可她既然这般说,做手下的自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做属下的,便是不该取的,打死也不妄想分毫,可若是主人真心相待,他也只需安然受之便可。

    他们一行人出了石室,又将拦门的大石块搬回了原处。

    尺廓累得连喘了几口气:“这搬来搬去的,也没用着,竟是累人了……”

    “若真用得着,那可是糟糕了。”贺令姜瞥了他一眼。

    能用得着这石块,便说明他们不小心触动了石室之内的机关,才导致石门落下。

    方才琉璃匣下的机括,不知是否便是作这种用途。

    贺令姜将石门落下,三人这才回转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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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术介绍:
日出汤谷,落于虞渊。生属郢都,魂归太山。
贺令姜睁开眼,
她想做回自己,还要先做个人才行。掌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