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刘盈: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雪后初霁,天是那样的蓝,蓝的纯净,蓝的任性,空气是那样的清新,清新的使人舒畅,使人不由的去贪婪的呼吸,阳光是那样的灿烂,让人怀着希望,拥抱暖意(注1)。
垓下营地中,楚军降卒如同此时的天气一般,一扫阴霾,阳光明媚。
尽管他们全部从自由人变成奴隶,但管理他们的汉官说了,五年之后,他们将得到自赎自身的权利。
他们的主人,并不是汉国官府,而是隶属于汉国太子刘盈所创建的一间商社。
土木工程商社。
前来接受他们的汉官表示,他们将来五年的工作,就是兴修水利道路宫室等基建设施。
虽然听起来很苦,但其实吃点苦,他们是并不怕的。
被关在战俘营这些天,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会被处死的心理建设。
毕竟他们曾经的王,是如何对待战俘的,他们都有所目睹。
蝼蚁尚且偷生。
能够逃过一劫,免除死亡的厄运,只是成为奴隶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而且那个汉官还说了,成为奴隶之后,他们每月将会获得两石粮食作为口粮,如果外出劳作,每天还能有二十钱的工钱。
不仅如此,假如当月出工天数在十五天以上的话,还有额外一石粮食作为补贴。
那些刚刚逃过死劫的楚军士兵,在听完成为奴隶的条件之后,简直都乐疯了……
虽然有些如在梦中,但他们却完全相信对面汉官所说的一切。
人的名树的影。
刘邦虽然狡诈,但欺骗的对象却是和他同等级的王,对于天下人,他却从来都没有使用过法力诈术。
而且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汉官也不是旁人,正是汉太子的家令萧禄。
尽管萧禄本人有些籍籍无名,但他的父亲,却是萧何,大名鼎鼎的汉国丞相!
于是在降雪停止的这天,这四万多劳动力,就立刻分成三队,向北方出发。
他们的第一个工作,就是重修三川东海道。
这是一条从咸阳城出发,贯通中原淮泗,直抵东海的一条驰道。
如果类比一下的话,此时这条道路的重要性,大约和后世的京广线有些类似。
此路修通,则北控齐鲁,南控荆楚,不仅有利于商品的流通,也可以震慑远离关中的诸侯国。
比如英布,比如彭越,以及韩信……
对此,在和‘巨婴’上党郡守张苍、‘秽土转生’御史大夫周苛,以及‘渴望转正’假右丞相阎泽赤一番极限拉扯之后,刘盈大获全胜。
十五亿钱。
这是这条贯穿帝国东西的高速公路的最终报价。
当然了,分段分期付款。
而且并不是全部现金支付,其中大部分将用粮食以及布匹抵扣。
毕竟四万多人要吃要喝要穿,这些生活物资必不可少。。
嗯,其实全部铺成水泥路的话,刘盈赚的并不多,也就不到四成的利润……
毕竟修路用的水泥品质可以稍差一些,反正这时候路上不会出现超重两倍以上的泥头车……
而且他这也算是‘百万漕工之所系’,谈判过程中那些入股的将领也没少出力。
这种行为看似损公肥私,但其实刘邦也并不反对。
毕竟某知名卖花布的小阁老说得好,钱这玩意儿,挣起来不容易,花起来也不容易。花钱,也要有本事的!项羽倒是很抠门,结果让刘邦坐了天下!要我看,刘邦就是钱撒得好……
所以联军大营中,到处都是走路轻快,脸上笑意盈盈的准暴发户。
不过他们高兴,刘盈也高兴。
他这两天之内,已经收到了上千辆四轮马车的订单,其中溢价三倍,镶金嵌玉的‘尊享版’就占到了几乎九成……
这,让刘盈不由得将推出‘行政版’的计划再度延期。
而且刘盈相信,等到这帮家伙富贵还乡,成家立业之后,他们那新过门的娇妻美妾,想来无法抵御新潮的化妆镜,以及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的诱惑。
不仅如此,他还准备闲暇时候,再做一些大宅院的平面图和模型,设计可以白送,但施工队以及建材和软包材料的采购,必须由他负责!
千金散尽还复来,大抵就是这样的。
在刘盈穿梭在各军营垒中,收钱收到手抽筋的时候,汉军终于做好准备,开始北上攻伐犹自不肯臣服的鲁县去了。
于是在淮北的广袤平原上,烟尘四起,大地颤动。
随处可见一条条首尾不相见的步兵队列,以及往来穿梭其中的游骑。
两天之后,大军迤逦到达彭城,这座西楚霸王的都城,此刻敞开大门,向伟大的汉王表达自己的忠诚。
只是刘邦并没有选择留宿在城内的楚王宫,而是继续向北行军,将大营扎在了沛县,随后才召见那些从彭城而来的旧楚官吏。
于是上次没有将自己推销出去的舞女小姐姐,这次再度出动。
摆放着炭炉,温暖如春的豪华大帐内,半露着隐约可见马甲线的腰肢的舞女们,踏地而歌。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这次,没有了金钱的诱惑之下,她们从周围观众的眼神中,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锦衣玉食生活,将要来到了……
前排靠右的案几旁,吕泽将坐在角落的陈婴拉到身边同坐。
吕泽身侧,刘盈很乖巧的斟酒夹菜。
没办法,亲舅舅……
陈婴陪着笑脸,视线不经意间从吕泽头上王冕划过,一时之间心中唏嘘不已。
当初也是在这里,他和吕泽依依惜别,只是那时候他为楚上柱国,而对方不过是区区一县令。
可现如今他名为谏议大夫,却无一人会听从他的谏议。
人生,还真是际遇无常……
在陈婴和吕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刘盈也在悄悄打量着吕泽另一侧的陈婴。
这厮,老墙头草了!
项梁在的时候,他跟着项梁混,项梁死了,他转头又跟了熊心,之后项羽得势,于是他又臣服了项羽,灌婴进攻彭城的时候,陈婴又降了汉……
不过刘盈悄悄看着陈婴的原因,并不在于他的多次转换门庭,而是因为陈婴有一个曾孙女,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阿娇!
就是刘小猪金屋藏娇的那一个!
所以此时的不得志,不代表永远的不得志。
也因此,适当的舔一舔,也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于是,刘盈见到陈婴酒杯空了之后,主动站起准备为他再续一杯。
陈婴一脸惶恐:“不可、不可……臣怎敢劳烦太子大驾……”
此时的刘盈是汉国太子,侍奉吕泽是理所应当的,但若是给他这个旧楚降臣倒酒,让旁人看见了,必然会说他不知尊卑了!
但刘盈缓缓摇头说道:“昔日吾家老小仓皇自沛县出走时,多赖谏议大夫相赠百金,才免去旅途之上的窘迫,区区一杯酒,又有何妨?”
他说完,不等陈婴再度拒绝,直接伸手按住他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
一旁的吕泽对着手足无措的陈婴轻轻点头,表示他受着就好。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这一时期人们所推崇的理念。
而且刘盈这一杯酒,其实有意无意的表示了汉政权,对于楚国降臣的接纳。
所以就算是刘盈不主动起身倒酒,等下吕泽也会对他做出暗示。
现如今既然刘盈主动,吕泽看向刘盈的眼神中,就全是满意的神色。
孺子,可教也!
陈婴虽然得到吕泽表态,所以不再拒绝,但脸上还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了诚惶诚恐的神色。
饶是他为人圆滑,且对于临场做戏很是精通,此刻心中也不禁升起一抹暖意。
大人或许会作伪,但小孩子必然不会!
而且刘盈一开口就是百金之恩,想来也是身边大人言传身教。
以子观父,刘邦真乃敦厚长者也!
于是,正在和韩信闲话家常的刘邦,就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一股有些热辣的眼神。
他看向注视着他的陈婴,轻轻微笑点头,旋即继续对韩信说道:“该出手时就出手,漂亮姑娘不管在哪都是稀罕的很,你稍一犹豫,少女立刻变少妇……”
韩信脸上有些发窘,小声辩解道:“其实她并不漂亮,只是……”
“只是温柔贤淑,心里美?”刘邦有些不屑说道:
“这样的姑娘才抢手!我真是不稀的说你,你当时走的时候,就应该先跟那姑娘找个草垛把事办了……”
在刘邦的毁人不倦中,韩信只是低着头沉吟不语。
之前满心思都是如何打败项羽,所以心中的思念就只能放在一旁。
现如今战争结束了,思念之情就再也无法抑制。
而且,他如今贵为齐王,统领数十万军队,一战灭楚,再也不是那个被逼着从他人裤裆下钻过的落魄少年!
所以,等到他忙完了这最后的一段时间,就到了他衣锦还乡的时刻了!
片刻之后,大帐内的丝竹之声中,突然混进了一个有些渗人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嘿……”
注1:抄的。怎么样,理直气壮吧!
第六章 父与子
沛县北,泗水亭。
清风徐来,冻得人缩手缩脚。
数百铁甲骑兵驰来,旋即散开进行警戒,露出了队伍中一辆装饰豪奢的四轮马车,马车最显眼的位置,则是一个张牙舞爪,形如飞凤的‘尚’字。
尚贤堂出品,尊享版四轮马车。
从拉车的马匹上判断,这应该正是刘邦的座驾。
天子驾六。
虽然这时候刘邦还没有正式加冕为皇帝,但不妨碍他悄咪咪的先享受一下……
马车停稳后,刘邦一脸兴高采烈的从马车上跳下,在他身后,则是噘着嘴,仿佛谁欠了他八百万的刘盈。
今天虽然有点冷,但风和日丽,刘盈本来是想跟着张良一起去微山湖钓鱼的,但却被刘邦硬拉着来泗水亭‘忆苦思甜’来了……
真讨厌,长得不美型,还是个事逼……刘盈裹紧身上的裘皮大衣,看着远处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刘邦,在心中疯狂吐槽。
刘邦站在亭舍门口,看着已经完全破败的院落,脑海中不由想起当年这里的欢乐时光,一时之间有些痴了。
“这是,近乡情怯了?”
刘盈默默凑了过来,抬头看着满是岁月侵袭的匾额,轻轻点头:“嗯,这几个字写的针不戳……”
“是啊,笔走龙蛇,苍劲有力……想来书写者必然不凡!”
刘邦背着手,一脸赞叹的点头附和。
不要脸……刘盈拼命翻了两个白眼,这块匾额上的笔迹他认识,尤其是那一个水字,更是跟刘邦平日里书写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块匾额的书写者,就显而易见了……
刘邦低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看着刘盈皱眉训斥道:“回去之后,将这几个字临摹一百遍!看看你写的狗爬子,一看就是随了你娘……”
啊这!你等着,这句话我会如实转达的……刘盈一脸无语的转过头,转身向站在远处的韩谈招了招手。
“太子。”
韩谈小步快走而来,躬身行礼。
刘盈指着亭舍门口匾额说道:“找两个人把匾额取下来,放到我的马车上……”
刘邦愣住,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是说了你两句,拆家是吧?”
刘盈一脸无辜:“不是你说让我临摹一百遍的吗?不拆回去怎么临摹?”
他转头看向楞在一旁的韩谈:“拆呀!”
韩谈立刻点点头,转身叫人去了。
我主公的君主不是我的君主,所以他完全没有再去询问刘邦的意见。
刘盈嘿嘿一笑,不再去看身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刘邦。
这块匾额,他准备回去之后好好翻修一下,将来也放倒皇家博物馆中做展览……
嗯,在历史上,老刘挂了以后,他曾经穿过的衣服被收藏了起来,每月初一十五的会放在马车中,穿过半座城市送去宗庙祭祀。
所以刘盈现在收藏一块刘邦亲笔所写的匾额,也算是对历史线做出了一定的修复。
刘邦突然笑笑,摇着头大步走入亭舍。
刘盈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听邦邦讲那过去的故事……
比如某根廊柱之下,曾经是樊哙的铺盖……
比如总是空荡荡的犬舍……
比如某个早已经过世的庖厨,曾经做出了让所有亭卒拉了两天的饭食……
走着走着,他突然一声惊呼,向一处荒草丛生的地方跑了过去。
沉浸在往事中的刘盈吓了一跳,旋即捏着下巴跟了过去。
“找到了!”
刘邦发出一声带着无限欢喜的吼声,一只手高高举起,抓着的是一个沾满尘土的破麻布口袋。
“找到什么了?”
刘盈满是好奇的跳着脚,试图从刘邦手中抢过口袋。
刘邦神秘一笑,快步走到亭舍一角的残破石桌面前,解开口袋上束口的绳索,叮叮当当的倒出了一大堆生有绿毛的铜钱。
“这,莫非是……”
“没错,这正是乃公的私房钱!”
刘邦满脸骄傲,一枚枚的点数着桌子上的铜钱。
你个穷逼……刘盈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掀起自己袖袍的内里,用力扯断缝线,露出了一沓黄澄澄的金叶子。
这,是他用来压住衣服下摆,以及提升安全感的东西。
嗯,另一边还有……
刘邦斜视一眼炫耀中的刘盈,只是在心中冷笑。
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他当亭长的时候,收入低开销大,这几百个铜钱,每一个都是他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嗯,他此刻容忍刘盈这种半挑衅的行为,其实是心有愧疚。
这些钱,是他当年存着准备给刘肥娶媳妇用的。
毕竟刘肥是个奸生子,刘邦嘴上不说,心中却对刘肥感到万分亏欠。
在刘盈炫耀完,犹豫着是让韩谈取针线过来将金叶子缝好,还是先收起来回去再说的时候,刘邦数完手中的私房钱,旋即走到一颗干枯的小树旁。
他简单的分辨了一下方位,然后迈着大步一步一顿的走着。
在刘盈叉着腰准备看他准备再作什么妖的时候,刘邦解下腰间长剑,用那把镶嵌着羊脂玉的檀木剑鞘,砰砰砰的在荒草丛中挖了起来。
片刻后,刘邦回头笑着说道:“没有记错,果然还在!”
于是,在刘盈的视角中,他掀起了一块木板,从地下取出了一个酒坛。
艹,我就知道……刘盈一脸无语的看着乐呵呵的刘邦,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邦把酒坛放在石桌上,看向刘盈呵斥道:“怎么这么没眼色呢?去厨下看看,有没有还能用的酒碗……”
刘盈默默摇头,却并没有去厨房,而是一溜烟向外跑去。
开玩笑了,这破地方好几年都没人住了,就算是有能用的,那得多脏啊!
少顷,刘盈从外间走入,身后跟着韩谈以及三个侍从。
刘邦顿时愣住,眼睛越睁越大。
那几个侍从的手中,不仅拿着碗碟筷子,还挑着两筐木炭,以及一个锃光瓦亮的烧烤架……
嗯,众所周知,钓鱼佬除了不会钓鱼,什么都会。
所以刘盈今天本来的打算,是和张良去野炊来着……
见到刘盈叉着腰一脸骄傲的样子,刘邦忍了两下,但还是没忍住的竖了竖拇指。
“牛!”
这小崽子,他是越来越喜欢了!
少顷,刘盈将木炭引燃,把一串串准备好的牛羊肉一字排开,和刘邦一起边取暖边等待着肉串烤熟。
这时候虽然没有孜然辣椒这两大烧烤天王,但牛羊肉的品质却很不错,简单的撒上细盐就很好吃了。
刘邦磕开酒坛上的泥封,有些陶醉的闻了一口飘逸的酒香。
他拿过两个酒盏,哗啦啦的倒了起来:“今天这酒,也给你尝一碗……”
刑啊,都学会教唆未成年饮酒了……刘盈头也不抬的翻动着手中肉串,问道:“为什么呀?”
刘邦打了个响指说道:“你知道这酒是什么时候埋下的吗?”
刘盈默默摇头。
毕竟他有记忆的时候,刘邦已经上山落草了……
刘邦笑眯眯的说道:“这是你出生那天,我亲手埋在这里的……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樊哙虫达他们都去了咱家庆贺,所以藏酒的时候才能不被他们发觉!”
他说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刘盈自然毫不吝啬赞美之情,机智牛掰之类的一通乱吹……
少顷,因为将自酿的黄酒和刘盈带来的蒸馏酒混着喝,刘邦很快就醉了。
不过刘盈觉得他今天并没有完全醉掉,因为截止到目前为止,刘邦还是一口一个乃公,而没有和刘盈兄弟相称……
“来,乃公给你表演一段剑舞,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不在虫达之下……”
见到刘邦摇摇晃晃的就要起身,刘盈一把抢过他手中长剑。
“怎么,你怕乃公会伤到自己?哈哈哈哈……”
其实我是怕你伤到我……刘盈一言不发将长剑抽走,只是给刘邦留下了一个剑鞘。
于是,他的面前就多了一个如同大猩猩般踉踉跄跄的身影。
不过刘盈脸上却多出了几分羡慕。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此时的刘邦虽然有些疯癫,但他的内心却是十分满足的。
泗上亭长、沛公、武安侯,再到汉王,如今即将富有四海,实现了自己大往昔时的誓言。
大丈夫当如是也!
但同时,刘邦的内心也是充满迟疑的。
他,能否不重蹈秦朝覆辙,建立一个不二世而亡的朝代?
说实在话,他的心里是没底的。
作为奋战在灭秦一线的‘叛逆’,对于秦国灭亡原因,其实至今他都还没有一个完美的定论。
秦法严苛?
二世篡位?
奸佞作祟?
滥用民力?
似乎都有,又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
这些天来,刘邦其实每天都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这也是他命令大军驻跸沛县,执意要来昔日的泗水亭看看的原因。
这里,有着他的根。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刘邦,突然听到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于是微微偏头向声音传来去看去。
只见刘盈一手撸串,一手用铁钳子敲打着烧烤架,似乎在给他打着节拍。
于是刘邦心中巨石落地,挥动手中剑鞘,剑舞渐渐有板有眼起来。
第七章 孔夫子:拆家啦!
北风卷地白草折。
此时站在鲁县城头的民众,就如这冷酷的寒冬一样,心内一片冰凉。
在他们目之所及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汉军士兵。
甲光向日,黑云压城。
要说他们不怕,这绝对是骗人的。
鲁县只是一个数万人口的小县,城墙接近方形,长宽均为一千四百多尺。
而城下列阵的军队,仅仅汉国一军,总兵力就超过了十万。
旌旗蔽日,投鞭断流。
但怕了,又如何?
这座城市的魂,来自于某位有教无类的夫子。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之后,又有一个愤青一样的夫子让这个魂再度升华。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所以,今日鲁县之人齐齐走上城头,不为别的,只为忠义而战!
……………………
中军幕府的云车上,刘邦低头沉默,有些迟疑着是否下达攻城的命令。
今时今日凭借着他的兵力,拿下一座小小的县城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但让他迟疑的是,鲁县百姓似乎是真的不打算投降,铁了心要和他死磕到底了!
这一点上,有孔聚从城内送出的书信为证。
嗯,孔聚是被刘盈指使回来拆自家祖屋的,为了不被师兄师弟,以及叔伯兄弟们活活打死,此战就只能作壁上观了。
在刘邦的沉默之中,寂静无声的军阵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哀乐。
紧接着,一队队身穿丧服的男子缓缓从军阵向外走去。
当先一人,正是项伯。
“什么情况?”
刘邦轻轻皱眉,换了个方位用望远镜看去,只见项伯用双手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盒。
“他在搞什么?”
不止刘邦眉头紧锁,就连站在他身边的张良韩信也同样是满头雾水。
区区一座鲁县小城,张良是完全懒得去想,而韩信则秉承着他一贯的军事思维。
敌人不降,平推过去不就行了?
云车一角,刘盈踩着一个木凳子上,边展开望远镜边说道:“当然是劝降鲁县父老啦……”
他说完,就一门心思的用望远镜在鲁县中找来找去,试图寻找印象中那座宏大的建筑群。
孔庙。
但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嗯,不过这也正常。
孔老夫子去世那年,周朝还在,所以按照周礼,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无庙。
所以,这时候的孔庙且破着呢!
听到刘盈的话,张良顿时来了兴致。
“劝降?如何劝降?”
刘盈有些失望的收回望远镜:
“鲁县父老不愿投降,无非是想要为项羽尽忠罢了。”
“如今我军只是向他们说了项羽已死,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还是让他们见见真东西比较好。”
嗯,所谓的真东西,自然是项羽的首级。
这时节天寒地冻,再加上距离项羽自刭不满半月,尸体尚栩栩如生,自然就有了再度利用一下的可能。
而且在刘盈看来,鲁县百姓并非愚忠。
项羽这个人虽然残暴嗜杀,但对于他最初的封地,鲁县,却格外优待。
毕竟,这是男人的第一次……
所以免除赋税徭役只是基操,每逢打了胜仗或是生辰之类的节庆,不仅不收城中百姓贺礼,反而还会有所赏赐。
不过这一切的根源是,项羽在劫掠的关中和齐地之后,富得流油,完全看不上鲁县这一星半点的收入。
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只这时候人们重义轻死,甚至在明初的时候,朱元璋统一中国都很多年了,苏州人民依然称呼张士诚为张王。
因此鲁县百姓选择一死来报答项羽的恩义,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嗯,他们不去垓下死战的原因,就在于项羽败的实在是太快了,而且鲁县周边郡县,也已经完全在汉军掌控之中。
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
鲁县城下,见到汉军中一行男子缟素而来,守城的百姓士兵顿时愣住。
尤其是留守鲁县的项氏子弟,更是认出了领头的项伯。
于是他们立即大声呵斥着不准放箭。
此时此刻,这些项氏子弟已经完全相信了汉军所说,项羽,他们的王,真的已经死了!
项伯靠近后,将盛有项羽头颅的木盒又吊篮升到城头之上。
俄顷,城头上顿时哭声一片。
声嘶力竭,哀痛万分。
世上的很多事物都能作伪,但项羽的面容却是绝对不会被人所冒充。
此刻他那死不瞑目,有些浑浊的眼睛中,隐约可见那标志性的重瞳。
所以,项王,真的已经死了……
痛,太痛了!
片刻之后,鲁县城头的楚国大旗缓缓降下,紧紧闭合的城门也随之打开。
指挥前军的周勃令旗一挥,一队队甲士准备进城接管城防。
孔府没有的话,孔府菜自然也不会有……刘盈从小凳子上跳下,不无遗憾的准备回去吃上午茶。
但一旁先是愣住,旋即脸露笑意的刘邦哪里会让他走,长臂一伸,直接将他提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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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陪乃公喝酒去……”
教唆未成年饮酒,人间之屑了属于是……刘盈奋力挣扎,但最终却垂头丧气的被刘邦夹在腋下向远处而去。
张良无视了刘盈求救的眼神,轻轻摇头跟上。
鲁县虽然投降,但刘盈用来劝降鲁县的方式,却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或许,死去的项羽,比活着的项羽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于是,偌大的云车之上,就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韩信在风中凌乱。
什么鬼?
这就降了?
作为政治白痴以及和游侠文化渐行渐远的他,既不理解鲁县为何负隅顽抗,也不理解为何一颗人头,又能够让鲁县百姓打开城门。
但,管他呢!
鲁县投降,就意味着在江水以北的地区,已经彻底肃清了西楚的残余。
那么,他这个齐王,衣锦还乡的时刻也就到了!
……………………
清晨,天光破晓,湛蓝的天空上只有寥寥几朵白云,预示着今天会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刘盈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他的帐篷,准备前往鲁县。
今天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昨夜的时候即便天寒地冻,可他还是洗个了热水澡。
并且他今天再次穿上了那一身在齐地定制的礼服,玄黑色的深衣,纁红色的衣缘,环玉叮当,庄重而大方。
片刻后,马车驶入城中一座不甚起眼的院落外。
莫道君行早,还有早行人。
当刘盈从马车上走下的时候,目之所及,全是身穿葛衣,头戴儒冠的士人。
鲁县,是天下儒生的大本营。
眼前这座不起眼的小院子,俨然已经有了几分耶路撒冷苦墙的雏形。
这里,就是被后世称为孔庙的地方。
只不过此时还没有供奉上亚圣以及孔门十哲和诸贤士的牌位。
现在这里放置的,只是当年孔老夫子穿过的衣服、用过琴和车等物品。
嗯,仿制品。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原件早就在岁月的侵蚀下而损毁殆尽了。
随着刘盈的到场,那些做儒生打扮的士子,有些跪地,有些弯腰行礼。
“见过太子!”
刘盈则双手合拢,团团而拜着回礼。
虽然这时候还不时行跪拜礼,但只是局限于有一定社会身份的人。
平民百姓见到县令以上的官僚,还是需要跪地行礼的。
尤其是,这里是儒家的大本营。
礼法森严。
刘盈环顾一周,心中微微吃惊。
眼前的这些儒生,游学之士并不多,基本上全是鲁县本地之人。
他简单的点数了一下,人数虽然不上千,但七八百还是有的。
而且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儒家八派的代表,并非全城的所有儒生。
所谓儒家八派,指的是孔老夫子去世后,他的弟子因为对于儒家理念的不同理解,而形成的几个学派。
举个栗子。
子曰:吾道一以贯之。
意思是说,他集周礼之大成所创的儒学,有一个核心,儒学所有的理论知识及行为准则,都是围绕这个核心开展的。
曾参将之理解为‘忠恕’,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忠,指的是尽心竭力、无私、诚实。
而孔门七十二贤之一的有子(有若,字子有)就将之理解为‘孝悌’,曰: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虽然理念不同,而且同门之间也互相不对付。
比如子张之儒的领袖颛孙张死后,曾子穿齐之衰服讥之,坟头蹦迪去了……
但他们却都有着相同的点。
有教无类,诲人不倦。
可以实现阶级跨越的无价之宝,两根肉条,一捆干菜,倾囊相授。
所以刘盈环视一周后,想起了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农家,和苟延残喘中的墨家,以及那些消失或是即将消失的诸子百家,心中不禁幽幽长叹。
给他们机会,可他们不中用啊!
当一个社会中,四成以上的读书人都是儒生的时候,独尊儒术,难道不是水到渠成吗?
阳谋,从来都是最难破解的一件事情。
不过,刘盈微微一笑,在一众儒生的簇拥下,焚香祭拜,将老夫子的牌位请了出来。
紧接着,穿着一身吉服的带孝子孔聚,领着一队甲士开始拆家。
大锤八十,小锤四十……
第八章 韩信:不是吧?又来?
夜幕降临,汉军帅帐附近响起了一阵压抑至极的笑声。
如果仔细去听,大致类似于一只刚刚偷到了小母鸡的黄鼠狼……
此刻刘盈蹲在自己的帐篷内,眼前是满满当当,堆积如同小山的竹简和帛书。
这些,全是砸开孔家的院墙,从缝隙中搜刮出的典籍。
其中一些,就连在场的很多儒生也没有见过!
毕竟在纸张没有大面积出现的年代,承载文字的材料昂贵且制作复杂,所以知识就成了一个可以垄断的东西。
比如关二爷手中为何捧着《左氏春秋传》?
就是因为在造纸术已经改良的东汉,成书也一样少的可怜。
尤其是早期的刘备集团,饥一顿饱一顿的东奔西走,书籍这种稀罕物肯定不充裕。
而《左氏春秋传》这种儒家经典,属于社会上的主流教材,存量大,自然就成了关二爷的最爱……
当然了,还有一种说法是关二爷卖红枣的出身,以为春秋是本农书,主要教人如何春播秋收,于是就找来补习专业知识……
嗯,虽然被骗,但看上瘾了却是后话。
还有就是诸葛亮曾经百忙之中给阿斗手抄了几本书当做教材,只是兵荒马乱的不慎遗失。
所以草鞋刘的遗嘱中,准备吩咐阿斗自己想办法搞几本书回来读。
并且很有意思的点在于,诸如《申》、《韩》、《管子》、《六韬》这样的非儒家典籍,就连诸葛亮手里也没有现成的,需要临时默写出来……
丞相,神人也!
刘盈看了看眼前这批如同天书一样的书籍,最终放弃了秉烛夜读的想法。
没办法,书同文之后的秦国小篆他都认不全,就别说这些已经有些失传的鲁国文字了……
而在他身后,虞姬捧着一卷竹简,貌似读的津津有味。
刘盈满是好奇:“这种文字你认识?”
虞姬头也不抬:“不认识啊!”
刘盈大睁双眼:“不认识那你在干嘛?”
虞姬哼了一声,理直气壮说道:“要你管!”
刘盈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不会,不识字吧?”
虞姬沉默不语,片刻后放下竹简:“倦了,睡了……”
看着对方侧躺在行军床上,有些萧索的背影,刘盈轻声说道:“你听说过安利,呸,你听说过大汉公学吗?”
“没有……”
刘盈点点头:“那是我为战死者遗孤而设立的学院,免费教授他们诗、书、算数、格物、射御等学问。”
虞姬继续用有些鼻塞的声音说道:“你人真好,难怪你们能够打败他……”
这算不算是被发了好人卡……刘盈嘴角微微扬起:“我的意思是,等回到关中之后,我还会继续扩建大汉公学,到时候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欢迎你来玩……”
嗯,拴住虞姬,就等于是拴住了卢绾。
刘盈私下里曾听刘邦说过,他准备给卢绾封王,所以刘盈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卢绾留在长安,不要前往封地。
不仅是卢绾,吕泽那里他也准备做出这样的安排。
这样一来,有了卢绾和吕泽作为表率,其他的诸侯王就有了留在长安的可能。
至于封地,完全可以交给由朝廷指派的国相进行打理!
有了刘盈不断攀升的科技树,可以毫不夸张的讲,汉初的冶铁水平,要超过一千多年以后的唐朝。
那么,同样是处于间冰期,同样是开国之初民生凋敝,为什么唐朝就能对周边番邦大打出手,而汉朝就只能休养生息?
刘盈觉得,限制他大展拳脚的桎梏,就在于分封的诸王。
国内有这些拥兵自重的诸侯王,则中央朝廷就必然需要保留一部分用于防范内忧的力量,做不到对外的全力出击!
所以,关中平原物产丰饶,气候宜人,最适合养猪了……
而听到刘盈的话,虞姬彻底愣住,在刘盈视线所不及的地方,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
她赖在刘盈这里,其实和她摆在明面上的渴望安全、干净的环境并没有太大联系。
主要是尊重。
刘盈是继某条舔狗之后,第二个让她感受到尊重感的人。
而且刘盈也不图她什么,所以越发让此刻的虞姬感动。
刘盈见到虞姬肩膀一抽一抽的,也不多问,只是自顾自的开始将从孔府搬回来的书籍按照原本的归类摆好。
这些东西虽然是儒家的典籍,但却是民族之瑰宝,是祖辈智慧的结晶,所以不容有失。
……………………
谷城(今山东泰安东平县),汶水之北(注1)。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一曲《楚辞·礼魂》中,刘邦潸然泪下,拿起手中铁锹,在项羽的坟头上用了拍了几下。
今天,是将死去的西楚霸王安葬的日子。
虽然事起仓促来不及给项羽好好修一个符合身份的坟茔,但到场的人数却足足上万,也算是给够了楚霸王的面子。
嗯,这是张良的主意。
在刘盈使用项羽人头劝降鲁县的启发下,他决定让项羽死的更有价值一些。
给死去的对手足够的哀荣,其实就是做给活人在看的。
所以,刘邦就弥补了自己不能亲手斩杀项羽的遗憾,转而亲手将之埋葬……
对此,他酝酿了许久,终于涕泗横流,让用橘子皮催泪的刘盈自叹不如。
片刻后,担任礼仪官的御史大夫周苛,开始朗读起悼文。
“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
站在人群前端,身穿缟素的项伯暗暗叹息。
项氏一族在他的弃暗投明之下得以保全,但在对于项羽并没有盖棺定论之前,即便是刘邦的亲口承诺,其实也并不能让他安心。
如今听着悼文中对于项羽功绩的充分肯定,项伯心中横亘的巨石终于放下。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心中又升起一抹不忿。
悼文中,对于项羽灭秦的功绩肯定之后,拒不承认他作为西楚霸王宰割天下的丰功伟绩。
相反,对于他违背怀王之约,阴杀义帝的行径做出了批判。
当然了,项伯其实也能够理解。
毕竟刘邦发兵攻楚的口号,就是为义帝复仇。
所以,西楚霸王的名号没了,项羽最终保留的封号,是当年楚怀王所赐予他的‘鲁公’。
台下,英布轻轻捅了捅韩信:“咱们什么时候上书劝进?”
英布和彭越虽然同为盗寇出身,但其实彼此互相看不起;而燕国太弱;赵王张敖自恃身份,往日里眼高于顶,属于是和他相看两生厌;韩王信,则是刘邦的舔狗,英布单方面鄙视他;吕泽是刘邦的姻亲,英布对他无感;至于他的前老丈人恒山王吴芮,则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思前想后,诸侯王中就只有韩信和他最近。
毕竟,二人都曾在项羽帐下效力。
只可惜韩信是个政治白痴,他回头看了一眼英布:“劝什么进?”
英布险些一口老血喷他一脸:“当然是让汉王即皇帝位,进行登基大典!这样你我就可以各回各家,你去找你的相好,我回我的淮南国。”
嗯,英布投靠刘邦之后,刘邦改封他为淮南王,将项羽的土地划给了他一部分。
所以投桃报李,英布就开始主动串联了起来。
韩信微黑的脸颊开始泛红,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别,别瞎说……”
英布紧紧攥住拳头,怒视韩信,他之前那句话的重点,是‘相好’吗?
这厮,莫非是在消遣乃公!
他发誓,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场合,他一定暴揍韩信一顿!
而这,绝对会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毕竟,英布常常带头冲锋,武艺稍逊项羽,而韩信要是有项羽一半的武力,也就没人敢让他从裤裆下钻过去了……
过了一会,韩信从羞赧中逐渐清醒,只是还不等他回复英布,台上周苛读完悼文,换上了张良前来宣读诏命。
韩信英布只得肃然站立,无法交头接耳。
于是,韩信开始喜上眉梢。
张良宣读的诏命中,果然如之前所说那样,将他从齐王改封楚王,都下邳,并且领地也扩大了不少!
只是站在他另一侧的吕泽,用满是奇怪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后,轻轻摇头。
这封诏书不仅改变了韩信的封地,也改变了吕泽的封地。
吕泽,从掌控南阳郡的吕王,该封为掌控薛郡的鲁王,恰好,处于遏制楚国北上汇合燕赵的前沿。
诏书末尾,还表示了对于项伯昔日鸿门相救的恩情,封射阳候,赐刘姓……
于是,在项伯的神色莫名中,集会结束,各自带回。
……………………
定陶,齐军大营。
天色尚未完全放亮,沉睡中的韩信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鼓声惊醒。
这,是擂鼓聚将的声音!
从行军床上一个激灵坐起的韩信,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于是等他穿戴整齐,走入自己的帅帐之后,刹那间愣在原地。
这该死的熟悉感!
帅位之上,刘邦笑眯眯的问道:“楚王为何在齐军营垒中耶?”
注1:项羽据说有好几个墓,这里采用的是被葱省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那个。
第九章 吕雉:慈母手中线
三川郡,雒阳。
艳阳高照,碧蓝如洗。
虽然屋外不时有寒风吹过,但雒阳城内的王宫之中,却是温暖如春。
刘邦驻守荥阳的时候,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被张良和周勃排挤,从荥阳城‘赶’到了雒阳修养。
所以这座曾经的周天子王宫,后来的吕不韦侯府,就又变成了刘邦的行宫。
由奢入俭难。
享受惯了地暖之后,暖炕已经无法让他满足。
所以这座王宫在他的改造下,不仅铺设了地暖,重修了下水道,而且窗户也从纱帘换成了玻璃。
只是刘邦忙着在定陶拿捏韩信,雒阳宫的主人,就换成了从关中栎阳而来的吕雉。
午后的暖阳下,被玻璃窗隔绝了寒风之后,吕雉斜靠在窗边的坐塌上,懒洋洋的做着针线活,不时哼两句小曲,怡然自得。
她此刻正在忙活的,是纳鞋底。
嗯,是刘盈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只是现在她们一家的身份已经和从前迥然不同,衣服的材质与形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单来说,不只是刘盈,包括她以及刘乐在内,身上穿的衣服已经不再是一两个人所能完成的了。
所以给刘盈做两双鞋垫,就成了吕雉满足自己慈母人设的产物。
“娘……你在哪呢?”
此刻,门外传来的一个夹子音,让吕雉的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是她的大怨种女儿……
刘乐碰的一下推开殿门,东张西望一番后,敦敦敦敦的向吕雉跑来。
吕雉深呼吸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些没好气的问道:“干嘛?”
刘乐哪管许多,她直接甩掉鞋子坐到吕雉身侧,从腰上挂着的小包包里摸出一封信笺:“弟弟写的信!”
吕雉立刻阴转晴,卡姿兰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一旁侍立的王燕飞有心偷瞄两眼,但又不敢,于是默默地将刘乐甩飞的鞋子收好,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放到了刘乐脚边。
虽然这时候大家都是习惯性的光着脚丫在室内走来走去,但一双松软的拖鞋,无疑能提升不小的幸福度。
读着读着,吕雉脸上突然闪过几分不满。
吕泽改封鲁王,也就意味着他们兄妹将山水迢迢,各居东西两方,想要见上一面,必然会比从前吕泽坐镇南阳的时候要艰难许多。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按照刘盈的解释,吕泽就是一颗钉在南北诸侯王之间的钉子。
只要有他在,英布韩信张敖彭越就无法连成一片,对自家江山造成影响。
嗯,刘盈的那一句对吕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称赞,让吕雉心中的不满消散,进而产生了一抹暖意。
他们,真的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于是,这份暖意很快就变成了喜不自胜。
刘邦,当初的那个如同草芥一般的泗上亭长,可能真的要发达了!
刘盈在信上写道,刘邦驻跸在定陶的这两天,已经有人开始张罗着劝进,让刘邦从汉王,改称皇帝了!
德兼三皇,功盖五帝,是为皇帝的那个皇帝!
虽然吕雉心里早已经有所准备,但此刻事到临头,她还是感到大脑一阵眩晕,心脏砰砰直跳。
无他,有皇帝,必然要有皇后!
而她,这个出身底层的民女,即将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皇后!
这,如何能够让她不兴奋?
只是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翘着二郎腿捧着果碟磕着麻子的刘乐,吕雉心中的喜悦瞬间变成了愤怒。
“把腿给我放下去,你再把皮往地上吐一下试试……越说你越来劲了是吧!王燕飞,把藤条给我拿过来!”
……………………
东郡,定陶(今山东菏泽),汜水之阳。
刘邦那如同宫殿一样宽广的帅帐中,韩信英布等人鱼贯走出。
刘盈径直绕开一脸懵懂的韩信,拉着张良问道:“怎么样,同意了吗?”
张良轻轻摇头,旋即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哪能这么快就同意啊……”
他们说的,正是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荼以及鲁王吕泽共同让刘邦即皇帝位的请求。
虽然这时候没有什么三请三让的固定套路,但谦让个一两次还是很正常的。
刘盈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跟着张良一起走了起来。
但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投向了人群最前端的韩信。
萧索,颓唐……
当日刘邦‘昨日重现’了之后,一举将韩信统领齐军的权力夺走。
毕竟韩信乃楚王,统领齐军名不正而言不顺。
联军之中,最有战斗力的就是汉、齐两军,而现在刘邦亲自掌控这两军之后,皇帝之位已经再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于是乎,在刘盈的进言之下,刘邦准备在十多万的齐军中,挑选三成赏爵在两级以上的将士迁入关中。
嗯,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
曾经的关中人口众多,野无闲田,但经历过秦末天下大乱,以及项羽的摧残之后,最为精华的咸阳地区残破不堪,根本不是十年八年就能恢复过来的。
所以,就需要从外面迁移人口,来让汉帝国的基本盘,对于天下的诸侯国有碾压之势。
而迁入的齐军士兵,全部都是有三级以上爵位之人。
按照军功爵制度,有爵位者可以合法蓄奴。
这样一来,他们说是民户,其实完全可以看做是一个小型地主。
如果类比一下的话,他们就等同于唐朝初年的府兵,亦或是欧洲那边的采邑骑士。
连同这些齐军在内,再加上汉军中有高爵位之人,只需要有个三五年的时间,等到战争再次发生的时候,刘盈至少能动员起十万以上的职业脱产士兵!
如果这几年内,他们再抽出时间练习一下马术。
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有十万名精锐的骑兵!
而十万骑兵是什么概念呢?
公元1206年,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在控制的范围内推行千户制。
九十五个千户,四丁抽一,一次调动的军队也就在十万人上下。
而这十万骑兵,打下了一个即便是雄鹰,飞一年也飞不出边界的庞大帝国。
当然了,蒙古人有着天然的养马优势。
但其实和很多人印象中的不一样,蒙古马也分很多种,那种身体矮小,耐粗饲的马匹,其实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通常只用来当驮马、以及提供奶和肉。
蒙古军中作战的主力,还是蒙东草甸子上养的大马,以及从金国官马场中夺取的战马为主。
后来蒙古骑兵在攻入中亚之后,迅速换装了诸如阿拉伯马在内的一众顶尖战马。
所以,才有了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战绩。
只是后来和四大汗国闹翻,良马的来源几近断绝,再加上蒙古人沿用祖辈的粗放式育种,不仅蒙古人,就连中原的马种也随之退化。
刘盈一直推广的马球,赛马等带有博彩属性的运动,以及将乌骓马拉去配种,就是想要培养优良的马种,为了组建这十万骑兵做准备。
农耕民族养马的困难,在于人马争地。
亩产有限的情况下,土地产出的粮食如果让马吃了,则人就要饿肚子。
但现在不同了,总人口不过一千多万的年代里,刘盈提前解锁了玉米这种大杀器。
农业的生产成本之所以一直很低,是因为农作物生长所需要的雨水、阳光、风、以及昆虫等,其实都是大自然无偿提供的。
尤其是阳光。
所谓光合作用,就是植物转化太阳能为有机物的过程,它可以说是万物的能量之源。
植物吸收太阳能,食草动物吃掉植物,食肉动物捕食食草动物,这就是能量在生命之环之中的流动。
人类耕种农作物的方式,就是利用植物将人类无法直接吸收的太阳能,转变为可以供人类食用的粮食。
而小麦的光转换率大约是百分之一,一些品种原始的水稻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数字。
但玉米,则是百分之四!
也就是说,同等种植条件下,玉米吸收阳光的效率要远高于水稻和小麦。
亩产,自然也要高很多。
大量推广玉米的种植,不仅仅是为汉朝的人民提供了粮食,更重要的是由此而衍生出的其他事物。
比如玉米糖浆、淀粉,比如刘盈最看重的,饲养牲畜,以及战马的饲料!
只可惜现在国内的情况还很复杂,不太适合直接跟匈奴人开战,否则有了足够精锐的士兵,以及配套的战马和武器铠甲,将冒顿请来长安跳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那句老话说得好。
穷则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达则自古以来固有领土。
刘盈的打算是,暂时和匈奴人保持和平,维持贸易,然后共同开发西域。
至少,丝绸之路需要保持畅通。
嘿嘿,哈密瓜和葡萄……刘盈嘴角微微上扬,向张良行礼后转身离去。
刘邦虽然拒绝了称帝的请求,但称帝所需要的受命坛却在刘盈的监工下,已经修建了七七八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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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刘邦:先入咸阳为皇帝……
定陶城北,济水渡口。
刘盈站在渡口西面的一间芦棚之下,伸手烤火,不时向西张望。
他在等待吕雉一行的船队到来。
刘邦就要称帝了,这种盛大的景况,刘盈不想让吕雉缺席。
嗯,还有刘太公以及其他迁居关中的刘姓族人。
老老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太上皇,也是活的最滋润的太上皇之一。
之所以是之一而不是唯一,是因为还有爱新觉罗·小四这朵奇葩……
不过刘盈让刘太公来玩,其实只是陪衬,主要是想让刘邦的大嫂,也就是刘盈的大伯娘前来观礼,间接让刘邦出出气。
当初刘邦带着狐朋狗友回家蹭饭的时候,他嫂子就用勺子刮着锅,表示没饭吃了……
于是,刘邦直接记了她一辈子。
历史线上,韩王信造反的时候,刘信作为郎中将随军出战,立有功劳,但刘邦恨屋及乌,所以在封赏有功之人的时候,无视了他这个大侄子。
后来还是老老刘看不过去了,跑去找刘邦理论,刘邦才封了刘信一个羹颉侯,有两个县的封地……
然而等到吕雉掌权的高后元年,刘信犯罪,两个县的封地也没了……
所以,这就是刘盈称呼刘信为倒霉蛋的原因。
汉初诸刘里,可能就数他混的最惨了。
在刘盈的‘噫唏嘘’中,远处河道上,船队缓缓驶来。
这一时期虽然北方也冷,但相较于后世差不多要高一两度,也就是这一两度的差异,让这时候的黄河中下游的水系,有了在冬日里通航的能力。
刘盈快速迎了过去,想了想,直接跪倒在渡口之上,笑意满满的看着站在船边双眼通红,脸上挂满泪珠的吕雉。
人以诚待我,我亦以诚待人。
当然了,吕雉旁边,上蹿下跳如同猩猩一般的刘乐则直接被他无视。
嗯,是猩猩而不是猴子,是因为她胖啊……
船只靠稳岸边,吕雉直接跳下,拉起刘盈,不顾他的挣扎,一把将他搂入怀中亲昵了起来。
萨、萨日朗……刘盈扎撒着双手,极力避免自己被吕雉闷死。
“弟弟!啊……”
刘乐大呼小叫着如同炮弹一般冲过来,险些将吕雉和刘盈一起撞飞出去……
刘盈从吕雉怀中脱身后,不再理会拎着刘乐耳朵怒斥的吕雉,整整有些凌乱的衣服,走到拄着拐杖站立的刘太公面前,跪地行礼。
“孙儿拜见大父!”
“好,快起来……”
刘太公一脸欣喜的将刘盈拉起,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他那一堆孙子辈中最出色的那一个,是刘氏一族现在,以及未来的骄傲!
“走,给大父讲讲你是如何阵斩项羽的……”
刘太公笑呵呵的拉着一脸懵逼的刘盈,缓缓向渡口外走去。
在他们身后,刘肥满是艳羡的看了刘盈一眼。
臣服胡王、水淹龙且、收降齐地、天命采金、势压彭越……如今,又多了阵斩项羽这一壮举!
他这个弟弟,真的了不起!
刘肥收回目光,搀着曹氏缓缓从渡船走下。
他本来也想如同刘乐一样扑过去和刘盈抱在一起,但没办法,他老娘不晕车,但晕船……
短短的一小段路,曹氏已经吐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所以作为曹氏唯一的儿子,他只能够侍奉在左右,不能乱跑。
而且来日方长,等到晚上的时候,他打算去刘盈那里睡!
他们兄弟,好久没有抵足而眠了!
“这,不好吧?”
刘盈那辆超大的四轮马车中,他有些迟疑的看着刘肥,想要直接拒绝,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曾经和刘肥睡过同一张床,但那厮半夜尿床,着实给刘盈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而且他的帐篷中,不仅有大量从孔家搜刮来的典籍,还有虞姬!
刘盈年纪还小无所谓,但刘肥……
刘盈对面,吕雉卡姿兰大眼睛中微微闪过了然的神色。
虽然她相较于原有历史线上,没有遭受太多现实的毒打,以至于保留了部分纯质,但作为一个母亲以及女人,她自然明白刘盈的抗拒。
所以,为了她的儿子之间的兄弟亲善,她准备将虞姬打包送回栎阳的长安候府,让她在那等着卢绾凯旋。
……………………
汉军大营。
辕门口,临时被张良捉去议事的刘邦姗姗来迟,有些焦躁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刘太公和吕雉等人的到来,完全是刘盈的先斩后奏。
他的计划中,就是让刘太公等人等在雒阳,他这边登基大典结束后,再去雒阳和家人团聚。
嗯,刘邦此时准备定都雒阳。
这里,是天下之中。
而且距离关中蜀中大粮仓也并不太远,方便调集粮草和军力,镇压关东所有不臣服的势力。
在刘邦看来,关中,尤其是咸阳城被项羽彻底烧毁以后,重建起来就需要耗费不知道多少民力。
而雒阳,有着传承自周朝的宫殿,简单翻修后,就足够他们一家人居住了。
百姓积贫,能省则省!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打算承认秦朝。
秦失其鹿,所谓的大一统已经碎了一地。
而这个乱世,其实是他将之终结了的。
定都雒阳的好处,在于可以宣布汉承周土,汉代周命,这样一来,他赤帝子的身份就又能重出江湖了!
如果天下有颜色,那必然是大汉红!
就在刘邦美滋滋的时候,远处马车驶来,尤其是刘盈那一辆外面看起来很低调,但内里却装饰豪奢的马车让刘邦极为心动。
这,是尚贤堂出品的‘行政版’四轮马车。
当然了,运动版和华彩定制版也让他很是心动……
不过想了想刘盈开出的报价,作为一个除了在酒水上毫不吝啬的穷逼,心动就只能是心动了。
少顷,马车停稳,刘邦立刻迈着小碎步迎了上去。
作为一个孝子,他没有亲自前往渡口迎接刘太公,已经很不妥了,如果此刻再等在辕门口,让刘太公向他迎来,只怕就更加不妥!
所以当车门打开,刘盈扶着刘太公从马车上走下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跪在地上,叩首行礼的刘邦。
啊这……刘盈趁着刘邦还没有察觉,赶忙侧过身去。
刘太公则促狭的笑了笑,慢慢走到刘邦面前,伸手将他扶起。
“行啊,现在已经是王了,果然架子就大了,只是让儿子去渡口迎接老夫,自己在这躲逍遥……”
刘邦仰起头,一脸苦笑。
他的前半生过得有些凄苦,就是随了刘太公这张嘴,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别人……
嗯,这也是他成为仗剑游侠的原因。
无他,不想挨揍……
在刘邦搀着刘太公向前走的时候,刘盈默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只是在心中将许多陈年旧事翻了出来。
毕竟,刘邦不久后即将称帝。
教唆老老刘替他出气,暴揍老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刘盈身边,刘乐悄咪咪的凑了过来:“弟弟,我听说你新近得了一匹好马……”
刘盈立刻把脸扭到一边:“谁,谁在说话?哎哟……娘,姐姐掐我!”
……………………
汉五年二月甲午,汉军大营。
今天,是叔孙通等人推演出的好日子。
所以这一天,也是刘邦正是登基称帝的日子。
从天还没有亮开始,方圆百里就已经被汉军戒严。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一队队身穿铁甲的骑兵往来不绝,不放过任何一处疏漏。
在刘盈充满恶趣味的建议之下,今天的安保工作由张良负责……
毕竟当年始皇帝出游时那样的戒备森严,都能被张良寻到空档,抽冷子砸了一锤。
所以,今天绝对是万无一失。
只是刘盈此刻却并没有召集着出发,而是和刘肥一起,勾肩搭背的嘿嘿直笑。
在他们两个面前,已经知道羞耻的刘如意满脸通红,很是僵硬的任由韩谈给他换上一套全新的衣服。
他,尿床了……
昨天刘肥和刘盈同塌而眠,刘如意也悄悄的跟了过来。
好在刘盈有前车之鉴,强迫刘如意睡在了另一张行军床上,才没有因此而团灭。
“你们快点啊,娘都等急了……”
刘乐刷的一下掀开帐篷闯入,很快和刘盈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一时间,刘如意只觉得自己不想活了……
“吾未壮……”
……………………
汜水之阳,受命坛。
韶乐声声中,刘邦身穿刺绣着十二章纹的玄衣纁裳,一步一顿的在礼官的引领下开始祭祀天地神灵。
虽然他不想穿这套和始皇帝同款的服装,但秦灭六国之后,新朝新气象,废除了很多传承自周朝的东西。
比如头上顶着前后两道门帘的冕冠,以及颇为繁琐的吉服。
所以缺少参照物的情况下,只能是汉承秦制了。
刘盈站在台下,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一个国家的名字,从此就成了一个民族传承数千年的印记……
在他沉思的时候,只觉得一个小东西踉踉跄跄的撞到了他的腿上,他低下头,看到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男孩。
刘恒。
“哥、哥哥……”
在薄姬的万分惊恐中,刘盈轻轻牵起刘恒,将一片半生不熟的祚肉塞进了他的嘴里。
第十一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故衡山王吴芮与子二人、兄子一人,从百越之兵,以佐诸侯,诛暴秦,有大功,诸侯立以为王。项羽侵夺之地,谓之番君。其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芮为长沙王。”
“故越王无诸世奉越祀,秦侵夺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诸侯伐秦,无诸身帅闽中兵以佐灭秦,项羽废而弗立。今以为闽越王,王闽中地,勿使失职。”
在刘盈将祚肉塞进刘恒嘴里,制止他胡乱嚷嚷的时候,对于最后两路诸侯王的册封也已经宣读完毕。
因为赵佗始终没有表示臣服于汉,所以他名下的土地,自然就归属于吴芮。
当然了,前提条件是吴芮需要打败赵佗……
嗯,这其实并不会影响到刘盈和赵佗签订的贸易协定。
毕竟你南越国和长沙国打起来,关我尚贤堂这种拥有三万多武装护卫队的合法商团什么事情……
至于闽越王驺无诸,册封他为王的原因自然是他摆明了旗帜的进攻项羽。
嗯,闽越,大体就是后世浙江的温州以南沿海地区,以及福建全省。
刘盈对此表示无所谓,反正都是些人烟稀少的蛮荒之地,而且最重要的是,现阶段的汉国根本没有掌控那里的能力,所以给就给了吧。
至于将吴芮从衡山王转封长沙王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将他和英布隔开。
尽管维系他们翁婿之间的纽带已经断裂,但毕竟双方曾有情谊,难免不会联手对抗汉国中央。
最后宣读的诏命,则是尊吕雉为皇后,以及将刘盈的王太子身份,更名为了皇太子,并且给刘邦的亲生母亲上尊号,名为昭灵夫人。
是的,只是夫人,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尊荣。
生恩不如养恩。
是刘太公的续弦夫人李氏,将刘邦一手拉扯长大。
而且最重要的是,太上皇这个称呼,刘盈曾经很委婉的提过,但无论是刘邦还是刘太公,对此都不以为然。
所以,没有太上皇,自然也就不存在太上皇后。
在刘恒吃了一肚子冷肉,哭哭啼啼的想要跑开的时候,全部的登基大典结束,与会的数百名代表纷纷离开,准备换掉身上繁琐昂贵的吉服,然后共赴晚宴。
刘盈松开刘恒,环顾左右,只见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次册封,以及之前几次册封的诸侯王自然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
正如他们之前劝进的时候所说,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亡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宣。
也就是说如果刘邦不能更进一步,他们这些人在名号上就会和刘邦平起平坐。
这样的情况下,谁都睡不踏实。
所以现如今大家排排坐吃果果之后,也就安定了下来。
而那些脸上犯愁的,自然是立有功劳,却并没有在这次大典上得到封赏的那些将领。
不过他们愁归愁,但却并不担心自己的功劳会被无视。
毕竟刘邦在赏赐功臣上并不吝啬,而且今天这种场合,册封的都是各方势力的王爵,他们这些只以封侯为目标的人也并不奢望会在今天就受到册封。
但老话说得好,落袋为安。
所以封赏一天没下来,他们的心就一天不得安宁。
不止他们急,刘盈也急。
这些,可都是肥羊……呸,是优质客户!
算算日子,刘盈派往西域,也就是后世里的新疆东部地区的商团也到了差不多回来的时候了。
玉石玛瑙、名马奇珍,就是为这些暴发户们所准备的。
刘盈还打算挑一块最上等的羊脂玉,给吕雉做一个皇后印。
嗯,也就是被后世里称为‘西汉皇后之玺玉印’的那方玉印。
那是咸阳市的一个小学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无意间捡到的。
据说最初的时候,他是打算将玉印打磨一下,给自己做个印章……
不过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东西保存在了博物馆中,小男孩获得二十块现金作为奖励……
嗯,应该没有锦旗,毕竟那年月不流行这个……
这块皇后之玺,也算是刘盈完成的一次历史线的收束。
………………………………
南郡,江陵城。
刘贾站在城东烟波浩渺的云梦泽边,身后是连绵几十里的汉军营垒。
他算了算日子,觉得这个时候,刘邦应该已经登基称帝了。
当日他和卢绾一起领兵南下,征讨不肯臣服的共尉,但在共尉的假意投降被他们识破,双方大战了几次之后,卢绾见到胜局已定,就北上前往定陶,准备参加刘邦的登基大典去了。
嗯,所谓的假意投降,其实是卢绾等人的单方面判定,其实人家共尉是真的想要投降……
但项羽已死,天下即将太平,所以功劳这种东西,刷一次少一次了。
于是真心投降,就变成了假意投降,意图麻痹汉军,伺机偷袭……
所以,共尉现在能凭借的,就只剩下了这一座从共敖时期,就开始修葺的江陵城。
刘贾此刻的围而不攻,就是在等待着后方的攻城器械到来。
但此刻,云梦泽中出现的船队,吸引了刘贾的注意。
紧接着,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怒意。
来人并不是共尉的援军,船上悬挂的,乃是汉军大旗!
而此时此刻能够出现在这里的汉军,刘贾思来想去,唯有奉命南下,和闽越人共同攻克鄣郡和会稽郡的灌婴!
这厮,贪得无厌!
刘贾转身愤然离去,只恨运送攻城器械的船队速度太慢,拖延了攻克江陵城的进度!
而在江陵城头上,本就满是绝望的共尉,此刻如坠冰窟。
仅有一个刘贾他都打不过,就别说汉军又来援军!
早知道,他就不该和项羽结盟!
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云梦泽上,靳歙看着远处城头上依然高悬的临江王旗帜,喜不自胜。
攻克会稽郡后,他和灌婴兵分两路,水陆并进直扑南郡。
紧赶慢赶的,终于让他赶上了这最后一口!
和需要等到船队运送攻城器械的刘贾不同,想要分一杯羹的靳歙,早就在船只上准备好了攻城用到的投石机。
他现在指挥的船队,是在垓下时,刘盈为他们进攻江东而特意改造过的战船。
虽然没有火炮神马的跨时代武器,但在船头的甲板之上,却固定着一架轻量版的重力抛石机。
无论是打击敌人的船只,亦或是靠近城池,打击对方的城墙,这种可以穿行在水网密布的江东地区的战船,无疑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
于是,在刘贾的跳脚怒骂中,靳歙带领的战船一字排开,十几条固定着投石机的战船上,一颗颗人头大小的石弹腾空而起。
江陵城虽然在共敖和共尉父子两代,进行着不断地加高。
但毕竟他们的假想敌,都是和他们一样,有着同样战法的汉军或是其他军队。
偏安一隅,只求自保的想法限制了他们获取新兴事物的能力。
所以,当这种攻击距离远超强弩,或是城头上人力拖拽式投石机的新武器投入战场的时刻,临江国的军队顿时被打蒙了……
从天而降的石弹,不仅轻易的摧毁了城头上的木制箭楼,更是横扫一切的防御性武器和守军士兵。
而守军,只能缩在墙垛之下,祈求自己不被飞溅的木片或是石屑击中。
毕竟在有了足够的速度加持下,木片和石屑的杀伤力,毫不逊色强弩发出的箭矢。
看到靳歙从水路发起攻势之后,刘贾身边的将领也完全坐不住了。
他们这一路跋山涉水而来,虽然屡屡战胜,但谁都知道,活捉或是阵斩共尉,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功一件!
现在,桃子就要被人摘走了!
这,让他们如何甘心?
刘贾顿时恨恨的一甩披风:“不等了,全军强攻!”
反正这时候共尉的注意力完全被靳歙所吸引,所以凭借他手上的云梯和冲车,未必攻不破眼前这座江陵城!
顷刻间,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上,汉军士兵高举盾牌准备登城,在步兵身后,则是穿着重甲的蹶张士。
仗着身上优良的铁甲,蹶张士们根本不去躲避城头上落下的箭雨,毫不畏惧的和城头守军对射。
战到酣处,插在身前的箭矢射光之后,他们甚至等不及身后辅兵送来羽箭,径直从身上拔出城头守军射出的箭矢,对敌人发动还击。
而刘贾组织的先登勇士,自然也毫不逊色。
沿云梯登城,谓之蚁附。
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登上城头,就会有一级赏爵,要是再有斩获,则还会有另外的赏赐。
只要能够活着并且战胜对方,则通常都会获得两到三级爵位!
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阶级跃升,但至少可以获得一百亩以上田地的刺激,让他们变得舍生忘死!
第一个跃上城头的汉军士兵在围攻中战死,但随后的第二个,第三个士兵的出现,改变了双方之间的力量对比。
然后,一个又一个杀红了眼的汉军士兵跃上城头,加入战斗。
血染重衣的共尉看着身边逃窜中的士兵,面露凄凉之色,横剑颈上。
不做俘虏,这,是他最后的骄傲!
ps:崇焕、文郁两肋集矢如猬,幸重铠不受伤。
第十二章 好甜甜……
汉五年三月。
虽然刘邦已经称帝,但他却并没有让诸侯王各自返回封地的打算,而是拖着他们一起去了雒阳。
当然了,那几十万的军队已经全部解散。
一则开春农忙,二来则是养不起了……
每月每人三石粮食,十万人就是三十万石,垓下之战结束后,联军兵力至少在五十万以上。
所以,别说是只有开发出长江以北的汉朝了,就算是人口过亿的明清时期,也同样会选择让他们赶紧回家自食其力去……
此刻的毗邻雒阳宫的地方,刘盈蹲在划给他的东宫寝殿,满脸懵逼。
在他面前,摊开了一口口小箱子。
这些,都是陆贾从南越国带回来的样品。
因为不知道那里具体有什么,以及很多香料未经过加工前的样子,所以刘盈给他写出的‘购物指南’,就很是模糊。
也因此,刘盈双手托腮,陷入沉思之中。
看着看着,他认出了一个奇异的东西。
罗汉果。
当然了,这是后世才有的一种称呼,这时候的罗汉果,因为岭南过于荒僻,故此并没有正式的名称。
刘盈此刻的认出,是因为曾经敲碎了泡茶。
但让他对罗汉果印象最为深刻的,则是一次去出去旅游,坑逼同事丢给了他一块罗汉果糖让他泡水喝。
喝第一口的时候,刘盈就只有两个字的评价。
齁甜!
甜的恐怖!
是那种甜到让人有些受不了的甜!
甜的毫无诚意,就如同是挥舞着触须的古神钻进了脑子里,不断低语:
甜,好甜甜……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坑逼给他的根本不是罗汉果糖,而是浓缩的罗汉果甜苷。
嗯,罗汉果甜苷是一种甜度比蔗糖要高出几百倍的东西。
关键是,完全没热量!
不是妹说就是零卡的零卡,而是真真正正的零卡!
所以刘盈看着眼前这胡乱堆在一起的罗汉果,顿时心动了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科学的提取糖苷方法,但笨办法,谁都会。
糖苷既然溶于水,那么就可以将整颗的罗汉果敲碎,然后放进水里煮,之后过滤,然后接着煮,直到水分蒸发殆尽,剩下的浆液就是浓缩的糖苷了。
简单粗暴。
而且过滤剩下的渣渣,也不会浪费。
晾干了拿去给刘邦泡水喝……
说干就干,刘盈招呼过韩谈,让他去拿工具将罗汉果砸开,至于自己,则去寻找合适的煮罗汉果容器。
嗯,药店里有时候会买到发苦的罗汉果,那是因为放坏了……
心疼疼……
…………………………
“娘……”
刘盈大咧咧的推门而入,准备将自己之前送给吕雉的一套玻璃茶壶暂时要回来。
要想提取糖苷,所以透明的工具自然事半功倍。
而且最重要的是,提取完糖苷之后,整套器皿上残留的甜味,至少能保持个三五天。
所以,他不打算牺牲自己的东西……
只是当他走入之后,除了看到坐在角落里做针线活的王燕飞之外,并没有发现吕雉的身影。
“我娘呢?”
王燕飞抬起头,眉眼弯弯的笑了一下,接着忙不迭起身行礼:“皇后和曹夫人一同逛花园去了……”
啊这,老吕好雅兴啊……刘盈想象了一下吕雉在花丛中扑蝴蝶的样子,顿时打了个激灵,猛地摇了摇头。
于是他看着微微歪头,有些疑惑的王燕飞说道:“还记得我送过来的那套玻璃茶具吗?帮我找出来,我有用。”
王燕飞点点头轻声说道:“记得,只是皇后命人将它收藏起来了,我这就去找……”
刘盈颔首,接着递过一块腰牌:“找到了以后送到东宫,这是出宫的腰牌,小心些别弄丢了……”
其实按照吕雉的想法,他应该和刘太公以及刘仲刘信等诸刘,一起住在雒阳宫中。
嗯,其实这也是刘太公的想法。
刘仲刘信几个能住在宫中,就是因为刘太公尚在,大家还没有分家,反正雒阳宫够大,刘邦就索性让他们也住了进来。
只是刘盈嫌烦,再加上不想被吕雉时刻管着,所以住在了宫外。
见到王燕飞郑重收好之后,刘盈转身离去。
他这次进宫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陆贾自南越国出使返回,不仅携带了大批的香料,和他一同回来的商队中,还有着堆成小山的土特产。
比如珍珠。
这些可都是地地道道的合浦珍珠!
嗯,早在东周时期,就有人在合浦采捕珍珠,等到了秦朝吞并南越之后,甚至专门设置管理机构,将合浦珍珠设为贡品。
只不过秦末大乱,赵佗关闭了通往中原的交通要道之后,自然就不需要再做进贡。
但靠水吃水的利益团体一旦形成,自然要为采捕到的珍珠寻求一个买主。
赵佗虽然近水楼台,但他一个人的消费毕竟有限。
在刘盈派去的商队没有到来之前,那里产的珍珠一般都是拿到骆越人那里换取粮食……
所以,玻璃球换珍珠的商队,就被当地人视如肥羊的狠宰了一番……
嗯,准确的说,是双方都觉得狠狠的宰了对方。
一如当年用玻璃球从印第安人手中换取土地的殖民者一般,珍珠作为当地的土特产能换到的东西,玻璃能换到,而珍珠换不到的东西,玻璃也能换到,且供不应求!
不仅珍珠,蓝宝石孔雀石等中原难得一见的珍品,也同样是用玻璃球换回来的。
此刻,从吕雉寝殿向花园走去的刘盈,身后就跟着两个挑着担子的內侍。
里面装的,自然是如同垃圾一样随意摆放的珍珠和宝石……
只是等到刘盈走入花园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一切并不是如同他所想象的那样,欢声笑语,轻歌曼舞。
而是分成两团,吵吵嚷嚷。
嗯,并不是吵架,而是在打牌……
左边的那一团,是以李氏,也就是刘太公续弦为首的女子队,而右侧,自然是以刘太公为首的男子代表队。
男女分桌,各玩各的……
不愧是平民皇室……刘盈眼睛有些发直,旋即欢欢喜喜的走了过去。
“坐!”
吕雉拍了拍身边的软凳,从头到尾只是抬眼扫了他一下。
刘盈看了看她对面撸起袖子的曹氏,以及另一侧输红眼的戚姬,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卷入修罗场的好。
于是他只是凑过去说道:“母亲,那些从南海弄来的小东西给你放这了,你拿去做点首饰……”
吕雉头也不抬的点点头:“管上!”
戚姬则有些娇憨的吼道:“十三张牌你能赢我……”
而在另一边,则是刘太公中气十足的呵斥刘邦耍赖……
吵吵嚷嚷中,刘盈顿时觉得有些头大的转身就走,只是阳光下,他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向上扬起。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
雒阳宫侧门,王燕飞捧着一个檀木匣子快速走出。
因为刘盈居住的东宫就在宫城的另一侧,甲士巡弋往来不绝,所以她并没有带上宫女或是內侍一同前往。
只是等她走出宫门没多远的时候,却被一个愣头愣脑跑过来的人撞了一下。
顷刻间,人摔倒的声音伴随着玻璃的碎裂声一同响起。
王燕飞顾不得自己是否摔伤,而是赶忙打开木匣查看。
好在她之前用碎布头进行了填充,所以只是碎了两个小的茶杯,柱形的水壶并没有碎裂。
但这是刘盈要的东西,一想到她连这种小事做不好,王燕飞顿时眼眶泛红,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而在她对面,那个撞到她的人短暂愣神之后,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好呀,你从宫里偷东西!”
尽管随着玻璃工坊的大量投产,玻璃器皿已经不怎么值钱,但刘盈送给吕雉这套无色透明款,至少价值也在千钱。
于是王燕飞愣住,抬头望去,只见那人大约十四五的样子,肤色黝黑,手脚粗大,尽管身上穿着丝绸的衣服,但看上去和乡野村夫并没有太大区别。
此人,正是刘仲的长子,刘濞。
宫中女子众多,再加上吕雉的个人气场,所以每次他和吕雉见面的时候,根本不敢抬头。
所以,他并不认识王燕飞这个吕雉身边的宫女。
此刻见到因为自己的莽撞而造成的过错,穷怕了的刘濞自然恶人先告状。
“还好我发现的及时,要不然东西就被你偷出去了!”
王燕飞因为伙食好而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瞬间因为委屈和愤怒涨的通红:“我才没有偷东西,这些是太子殿下要的……”
刘濞心中一惊,兀自嘴硬:“少拿太子做挡箭牌,你们这些小宫女手脚都不干净……”
突然间,他的身后传出一声怪叫。
“阿达……”
刘濞只觉得屁股一阵剧痛,身不由己的向前踉跄了几步。
他怒不可遏的转过头,下一秒却突然愣住。
在他身后,刘盈依然保持着飞踹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做出了挑衅的动作。
于是,刘濞转头就跑:“你打人,我告诉大父去……”
一旁的王燕飞则满心欢喜的看向刘盈,挂着泪珠的脸上满是甜甜的笑容。
她就知道,每逢她遭遇苦难的时候,她的公子一定会脚踏祥云从天而降……
第十三章 刘盈:听我说,谢谢你……
雒阳宫,偏殿,天色渐暗。
十几名內侍提着食盒走入,依次在案几上摆放食物。
刘太公这些天仿佛重新回到了中阳里时代,每天都是一大家子挤在一间屋内吃饭,只不过吃的东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齁咸的,用来下饭的肉酱菜羮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多半是酱肘子、炖羊腿和炙鹿肉这样的硬菜,以及用来解腻的时令蔬菜和果干。
只不过对于年岁渐长,除了喜欢凑热闹,已经不在乎口腹之欲的刘太公而言,心中却颇有几分遗憾。
食物太充足了之后,就缺少了那种闹哄哄的,你争我抢的热闹……
刘盈姗姗来迟之后,团团一礼,自顾自将刘如意拖到一边,一屁股做到了刘太公身侧。
虽然刘如意气的哇哇乱叫,但刘太公却恍若未闻,一脸笑呵呵的给刘盈夹了个鸡腿。
见此情形,角落中依然有些愤愤不平的刘濞果断低下头,假装在吃饭,试图让自己忘却白天时候被刘盈当众踹的那一脚。
他虽然在逃跑的时候说要找刘太公告状,但其实他内心深处很明白,他和刘盈虽然都是刘太公的孙子,但老头偏向谁,是一件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告状之后,他大概率还会被再揍一顿……
所以,这也是他比刘盈更高更壮,却丝毫不敢还手的原因。
刘盈撸着鸡腿,得意洋洋的朝愤愤不平的刘如意挑了挑眉,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低着头,如同鸵鸟一般的刘濞,心中呲笑,旋即缓缓移开视线。
菜鸡一只,欺负起来根本没意思!
但白天的时候所见到的一幕,确实给刘盈上了一课。
如果那个小宫女不是王燕飞,而刘濞不是现在这个无权无势的刘氏子,事情的发展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必须严格贯彻商鞅的理念,一百年不动摇!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商鞅在秦国建立的军功爵制度,奠定了秦法的耍猴属性。
军功爵奖励耕战,但转头就通过严苛的法律,把发下去的奖励再罚回来,形成一种有法可依的可持续发展的局面……
举个栗子。
西汉初年,一共分封了143家功臣诸侯。
截止至汉武即位之前,总共除国69家,其中因为子嗣断绝而国除的有15家,犯罪、政治斗争失利或被指控谋反而除国的共计54家(占比37%)。
等到了汉武时期,国除72家,因犯罪而被一撸到底的有67家(占比46%),这其中有20家是因为刘小猪蹲在宗庙门前检查酎金成色而倒了霉的……
唯二坚挺到了太史公写完史记还存在的两家诸侯,是平阳侯国以及谷阳候国。
其中平阳侯是曹参一系,当代平阳侯的母亲是卫长公主,所以是刘彻的亲外孙,暂时逃过一劫。
但后来由于被卷入了巫蛊之乱,亲外孙的身份自然也不好使了。
平阳侯国,卒……
而谷阳候国虽然没有被太史公明确记录,但后来的汉宣帝时期,对早年国除的列侯家族进行系统性的复家,其中就有谷阳候国。
可以肯定的是,在汉武帝晚期,功候群体们全部扑街……
所以刻在金属上的‘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这样的文字,真的就只是随便刻刻而已。
功臣群体尚且如此,血缘诸王其实也挺惨。
比如骑牛出战的某天命之子……
不过曹参家是个传奇。
曹家虽然被汉武一撸到底,但末代平阳侯曹本始的儿子曹宏举兵辅佐光武,平阳侯国在东汉又续上了……
只可惜曹宏能力不行,最终没有位列云台二十八将,无法延续祖辈的荣耀。
嗯,史记中鸿门宴的那一段为什么会写的很详细,就是因为太史公去沛县采风的时候,和已经被撸成平民,回老家种田的樊哙后人谈笑风生。
所以说,商鞅思想好,就是好呀就是好……
刘盈摇头晃脑一下,再度看向刘太公问道:“大父,马上就是三月三上巳节了,今年咱们去哪玩?”
听到刘盈的话,坐在吕雉身边埋头干饭的刘乐顿时竖起了耳朵。
粗去玩,好耶!
刘太公愣了一下,有些发难。
雒阳这地界他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不知道哪里是个好去处。
上巳节在唐宋之后,大体已经和清明、寒食融为一体。
但在这个时候,上巳节的主要活动是祭祀、祓禊、修禊以及沐浴,祈求生育和祛除疾病。
其实就是到河边唱唱歌跳跳舞,顺便洗个澡……
所以这一天通常也是对青年男女组织的相亲大会。
秦律中甚至明文规定,在这一天私奔的男女,不受法律制裁……
现如今汉国的人口比秦国更少,这种大型相亲活动更是需要多多举办。
刘太公迟疑了一下,看着刘邦问道:“你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你说咱们去哪?”
刘邦愣了一下,略微有些心不在焉。
他来吃饭之前,把守宫门的郎将来报,刘盈和刘濞在宫门前打了一架,据说是为了一个小宫女……
于是刘邦一直不淡定到现在。
男孩子打架是很正常的,而他的大怨种女儿甚至能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但小男孩为了女人打架……
所以此刻听到刘太公的问话,刘邦扫了一眼刘濞刘信以及刘肥之后,笑着说道:
“去嵩山吧,我顺便祭祀一下天地……”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现在刘邦已经称帝,所以就多了很多的祭祀活动。
刘盈对此表示赞同,因为他的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嵩山就给刘邦了,泰山他准备留着自己用……
……………………
三月三,上巳节。
嵩山脚下,郁郁葱葱。
刘邦和张良等在雒阳的诸侯朝臣去当年秦国修建的,用于祭祀太室山山神的神庙祭祀去了。
刘盈则懒得凑那个热闹……
准确的说,他是懒的爬山。
毕竟从山脚下,到祭祀的神庙有好几里山路,累死个人……
而且这是祭祀并非郊游,想坐着滑竿上去也是绝无可能。
刘邦等人走后,刘盈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张不疑身边,他走哪,刘盈跟到哪。
自家萝莉已经渐渐蜕变成少女,所以他就需要时刻盯防起张不疑。
早恋,不提倡……
张不疑东跑西跑的没有将他甩脱,于是蹲在一块大石头边上,抬头望天。
刘盈则奋力爬上石头,边严密监视着张不疑的一举一动,边看着在溪流边撒欢的人群。
这其中,就数刘肥最起劲了。
不过和刘肥战作一团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吕台吕产。
刘乐则在吕雉的监视下,蠢蠢欲动,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而曹氏则双眼放光的到处逡巡,不时和吕雉交头接耳,对参加这次上巳节的适龄女子打分,用作给刘肥说亲的备选。
快到正午的时候,溪流之上已经架起了一座鲜花香草装饰的高台。
几个早就等在那里的,身穿祭服,荷衣蕙带,头戴草冠的巫师跑了上去,摇头晃脑的跳起了大神。
嗯,其实是在祈祷神灵降福大地,驱邪辟恶,子嗣繁衍。
刘邦这边的汉国高层中,楚人众多,所以诸如上巳节这种祭祀活动,自然也沾染着楚国密信鬼神的风格。
如果让叔孙通来组织的话,应该就会庄严肃穆许多。
高台上巫师手舞足蹈一番后,将准备好的兰草分发给所有到场的人。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这是楚人所惯有的一种习俗。
于是,适龄适育的男女,手持兰草走到溪水边,撸起袖子解散发辫,用兰草沾着溪水开始沐浴。
这叫做修禊。
这是一种从上古年代就传下来的一种习俗。
那时候人们认为生育是图腾入居妇女体内的结果,而不孕不育,就是鬼神作祟。
所以要利用上巳节这一天祭祀仪式,来祛除鬼神,繁衍后嗣。
虽然后来周朝建立后,周公教授百姓夫妻敦伦之道,让人们破除迷信。
但中国人固有的性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枣没枣的打一杆子再说……
万一呢,是吧。
于是这种习俗也就传了下来。
“你知道吗,真正的楚国上巳节,男女需要宽衣解带,赤裎(g)相对……”
石头下方,张不疑压低声音的说了一句。
你说这个,我可不困了……刘盈顿时来了兴致,径直从石头上跳下:“多说一些,多说一些……”
只是他的目光,渐渐凝滞在溪流边上。
那里,蹲着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少女,长发微湿,披散于肩,既有几分随意洒脱,又带着淡淡的慵懒,最引人瞩目的则是那张沾染着水滴的脸颊。
眉眼如画,空幽灵动,双目似天上繁星般璀璨动人。
那人,正是刘盈许久未见的许负。
于是,他越发对刘邦的眼光表示赞许了起来。
不愧是海内知名的lsp!
家人们,我要做舔狗了……刘盈心中哀叹,轻轻拍了拍张不疑肩膀,哒哒哒哒的跑向完成祭祀返回的刘邦处。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这一波,属实是恩将仇报了。
第十四章 刘盈:代理人战争!
三川郡,雒阳城。
刘盈蹲在西门外的树林下,拿着一根小木棍百无聊赖的挖着蚯蚓。
现在已经是农历五月了,天气变得越发炎热起来,所以他的消遣活动,自然就从踏青转变为钓鱼。
当然了,钓鱼钓到最后,受伤的通常是羊……
嗯,这时候叔孙通忙着修订新朝的礼仪,根本无暇他顾,基本上只是每隔个三五日的布置一两篇文章,有不理解的等下次再做解释。
毕竟他的教学重心一直是刘盈,只是刘盈这两年已经完全放了羊了,所以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学到老,活到老……
而张良同样忙的脚不点地,根本没时间教育刘盈。
至于萧何?
嗯,刘邦现在为了完成他定都雒阳的计划,正在和萧何进行着极限的拉扯。
简单来说,就是刘邦赖在雒阳不走,既不放诸侯王们返回封地,也不踏入关中一步。
所以萧何的脾气也上来了。
刘邦不去关中,他则不踏出关中一步……
所以刘邦就将重新返回陇西镇守的郦商,直接任命为了右丞相……
而萧何,则被降为了左丞相。
嗯,这时候以右为尊,所以右丞相要压过左丞相一头。
不过刘盈对于两个老家伙互相顶牛这件事,表示嗦着冰棍看……
原因很简单,无论是历史线的收束还是什么,刘邦必然会绷不住,服软后返回关中,定都长安。
这并不是雒阳不好,而是在现在这个年代里,关中平原比伊洛盆地能供养起来更多的人口,如果再算上连通巴蜀的便利,则优势就更大了。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敌人从西北而来!
秦国末年,匈奴人趁势夺取了河套草原和宁夏平原。
阴山一线秦国在赵国原有的长城上修建的防线完全陷落后,汉军主力需要沿着旧秦国的长城防御。
不仅如此,防线的崩溃是连锁的。
九原郡(包头)失陷以后,云中郡(呼和浩特)也旋即告破,就连雁门郡的防线,也退缩到了平城(雁门关)一线,将半个山西拱手让了出去。
不过这并非是战败。
汉军为了节省兵力主动收缩防线之后,空出来的土地上,并没有被匈奴人所侵占。
无他,匈奴人也怕。
相比于中原的人口,只有三四百万人的匈奴完全掌控不了那么大的疆域。
和后世很多人臆想的不同,这时候的匈奴人,乃至于后来的突厥人,都是半游牧,半农耕的生活方式。
也就是说,他们内部有纯纯放牧的牧民,也有着耕种土地的农民。
所以匈奴人才会对于河套平原,以及宁夏平原念念不忘。
也因此,现在的局面就变得十分微妙,汉军无力北上收复失地,而匈奴人也无力大举南下。
嗯,所谓汉初的白登之围,其实也并不是汉国一方战败。
当时老刘因为轻敌冒进,所以被围在了白登山,但以多打少的情况下,匈奴人也并没有攻破老刘的防线。
作为干掉了自己亲爹上位的冒顿,和‘妇人之仁’也不会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凡他能打赢,就绝对不会放过这次干掉老刘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被围在白登山算个屁啊!
老刘跟项羽死磕的这些年,被团团围困了多少次了?
区区草原上那些饥一顿饱一顿的匈奴人,难道还能比得上项羽亲自统领的楚军?
事实上,所谓的‘高帝使使厚遗阏氏,冒顿开围一角’这种记载,很大程度是太史公写嗨了的一通胡编……
挖着蚯蚓写写画画了片刻之后,刘盈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西域商团。
只是等到商团从远处慢慢走近之后,刘盈就变得瞬间不淡定了。
说好的名马刘盈没有看到多少,充斥在他视线中最多的,则是一头头不断反刍,正在换毛所以看起来很残破的骆驼……
刘盈大步上前,一把抓着胡子邋遢宛如野人的萧同:“不是让你去买好马吗?怎么买了这么多骆驼?”
萧同,就是萧何的二儿子。
萧同竖起拇指:“太子果然识货!”
刘盈啐了他一脸:“骆驼早就有了好嘛!我要是连这都不认识,那才奇怪了!”
嗯,骆驼这种动物和驴子一样,早在殷商时期就传入了中国,只是中原干旱地区不多,而且因为通往中亚的道路时常被垄断,所以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自然也就成了观赏物。
而丝绸之路其实也并非汉朝首创,根据欧洲那边的记载,早在公元前三世纪,地中海地区就已经出现了从中国传到那里的丝绸。
萧同看看刘盈,依然保持着竖起拇指的姿势:“好马买到了,但被我爹扣下了……”
刘盈神情呆滞:“为,为什么?”
不应该啊,萧何看上去挺大度的,不应该会因为老刘的骚操作而迁怒到他最最最喜欢的学生啊!
萧同撇撇嘴说道:“我爹说了,马匹肩高在五尺六寸以上者,不得出关……听说,这还是你的建议?”
糟了,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刘盈愣住不动,脑海中浮想起了前因后果。
嗯,其实很简单。
楚汉争霸,双方对于马匹的需求都很大。
汉军粮食多但钱少,楚军粮食少但钱多,所以为了防止贪图高价而将战马贩卖到楚国的商贩,禁止私人将肩高超过五尺六寸的马匹带出函谷关,就变得很重要了。
这一波,属于是太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了……
嗯,五尺六寸,约等于一米三。
这一标准挑选的马匹,仅能组建很普通的轻骑兵,像那种人马具甲的重骑兵,想都不要想。
毕竟马匹的负重,不应该超过自身体重的三分之一,最好不超过四分之一。
而在一战前期,即便是不承担重甲冲阵,欧美各国对于军马的肩高要求一般都在一米六左右……
刘盈无奈摇头,他买的马匹被扣就被扣了吧,反正下令的人是萧何,刘盈抽空的时候跑回关中去找萧何撒撒娇卖卖萌,马匹自然还是他的!
所以他拉着萧同向城内走去:“怎么样,那边乱吗?”
萧同点头:“乱!匈奴人支持乌孙人,和月氏人打的不可开交,所以咱们带的那些丝绸根本卖不上价,反倒是那些破破烂烂的皮甲,全部被月氏人买了下来……”
嗯,他说的皮甲,是秦国府库中堆积如山的战国两当甲。
就是在两大片牛皮之上,再缝上一片片的皮质甲片,最后再用几根绳子固定在前胸后背。
除了能够防范一下乱飞的羽箭外,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神马的都防不住……
而随着刘盈批量生产的铁质扎甲,这些破烂东西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
萧何觉得闲置怪可惜的,所以就强迫性的贱价处理给刘盈用来抵债了……
本着只有放错的资源,没有无用的垃圾这一原则,刘盈就将目光盯上了被隔壁被匈奴人欺负的月氏人。
遵循着扶危济困,爱与和平的理念,出发前往西域的商团中,自然就多出了这许多的垃圾、呸,是强力铠甲!
听完萧同所说,刘盈暗暗点头。
有了这批铠甲的相助,想来月氏人在这种菜鸡互啄中应该能够稳住局势。
毕竟这时候的汉国腾不出手涉足西域,但匈奴人在一战击溃了月氏主力后,也同样收缩了回去,无暇顾及西域。
所以刘盈的想法,就是稳住丝绸之路南线的羌人,然后通过和月氏人进行军火贸易的方式,在西域和匈奴人打一场代理人战争。
月氏人此前霸占着丝绸之路北线的重要节点,也就是酒泉武威一代的河西走廊。
吃了东边吃西边,肥的流油,所以短期内不必担心他们会没钱。
在刘盈和萧同携手入城的时候,一队队骑兵飞驰而出,沿着驰道向远处狂奔而去。
而城头上当值的汉军士兵,也同样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刘盈拉过守城门的一个百将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百将则一脸欣喜的说道:“陛下大赦天下,允许之前因为战乱而逃进深山的民众各归其县,恢复原来的宅田爵位!”
老刘这就开始收买人心了……刘盈点点头,接着问道:“那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值得大呼小叫?”
那名百将喜笑颜开:
“陛下还说了,军中将士凡是爵位在大夫以下的,一律赐给大夫爵位!原有大夫以上爵位的,各赐爵一级!七大夫以下,都免自身及一户的赋役,不事差役……”
刘盈慢慢睁大眼睛,再次被刘邦的大手笔而震惊。
军功爵制度下,爵位和土地挂钩。
只有拥有爵位,才能合法占据爵位所规定的土地,否则就是违法。
刘邦这大手一挥,相当于直接造就了几十万户地主!
这些地主,将会对刘邦感恩戴德,俯首帖耳!
而这,将是汉帝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刘盈心中,情不自禁升起了几分不确定。
之前的祭祀嵩山,以及这一波操作过后,该不会真的让刘邦获得了定都雒阳的筹码了吧?
“不行,我得帮着萧何赢!”
刘盈撒开大步向城内走去,他的咸阳城重建计划,绝对不能就此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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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彻底将月氏赶出新疆地区的时间,大约是汉文帝四年。
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今以小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之西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强力,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下之。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
第十五章 刘邦:有面刺寡人者……
雒阳宫。
刘盈让萧同先行前往官舍休息,自己则直奔刘邦寝宫而来。
但在寝宫门口,他却被当值的小黄门拦了下来。
“太子请止步。”
刘盈站定,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但在他的内心,却正在上演着一个小剧场。
刘邦被奸人掌控,隔绝内外,就连他这个太子也不能进入,于是他在忠诚于帝国的臣子拥戴下,闯入宫中救驾,不料却被奸人所拦,于是他拔剑乱砍……
此刻站在刘盈面前的小黄门,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刘盈的想象中身首异处,血流遍地,只是有些尴尬的说道:“陛下……现在有些不方便。”
他说着,用手指悄悄向后指了一下。
刘盈微微偏头,只见大殿门口,还站着几个小宫女,一看就不是在刘邦寝宫当值的那种。
只不过他很少住在宫中,所以并不认识那几个是谁家的小宫女。
于是在小黄门的这种明示下,他恍然大悟。
大白天的,老刘真会玩……刘盈点点头,转身就走,免得自己被刘邦骑在脖子上问他是什么样的皇帝。
于是他出宫右转,前往那里的官衙寻找张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张良也是在关中建都的铁杆支持者。
…………………………
雒阳宫,观德殿。
这座偏殿的前身,是周天子为了接见南方附属国而专门修建的宫殿。
后来刘邦留守荥阳的时候,利用从关中运送到荥阳,但最终又没有用到的材料扩建而成。
扩建之后,这座偏殿坐下两三百人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这里就成了刘邦大宴群臣的地方。
他在雒阳居住的这些时间,基本上是五天一小宴,十天一大宴……
而今天这次宴会的规模,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空前。
刘邦,是来显摆的。
前往西域的商团,因为要越过边境,而且要穿越很多并未和汉国建交的羌人以及戎狄领地,所以刘盈在提出这个计划后,应者寥寥。
就在刘盈准备单干的时候,刘邦做了他的天使投资人。
所以当商团返回的时候,收益自然是大大的有!
此刻观德殿中,灯火通明,膏灯如炬。
摆在正中心的,则是一块块体形惊人的和田玉、红宝石、绿松石、玛瑙、水晶之类的宝石。
虽然这些东西大多都是未经加工的样子,但即便是再没有见识的人看到了,也会明白这些东西必然价值不菲!
不过让人眼馋的,并不是这些死东西,而是活物。
此刻大殿中奏响的乐曲,并不是他们常听到的丝竹琴瑟之音,黄钟大吕之声,而是充满异域风情的羯鼓琵琶、胡琴羌笛。
羯鼓,是羯族的乐器。
后世所说的羯族并不是匈奴人,而是被匈奴人征服的康居国中,游牧为生的羌渠人。
不过这时候的匈奴人还没有发起西征,所以大多数的羯族人还安居在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牧马放羊。
此刻伴随着这种仿佛让人置身大漠草原的乐曲而翩翩舞动的,也不是中原的舞女,而是一群身穿艳丽服饰,身段婀娜,浅露一截雪白腹肌,脸上蒙着柔软纱巾的金发女子。
这些女子,连同那些伴奏的乐师,全都是昔日月氏王的宫廷乐队。
月氏王脑袋成了别人的藏品,整个月氏部落陷入了和乌孙人的死战之后,这些宫廷乐队也就无人问津。
所以前往月氏兜售军火的萧同,就以很低廉的价格,买到了这些除了取悦贵族之外,毫无用处的乐队。
刘盈在和刘邦分红的时候,将那些不顶吃不顶喝的玉石玛瑙一起,以及整个乐队也分给了刘邦。
反正这些东西,他留下来也完全没用。
汝之砒霜,彼之蜜糖。
没有饮宴需求的刘盈,自然就看不上那些金发碧眼的波斯猫。
而那些玉石也是一样。
刘盈这里还有很多从南海郡采购的珠宝没有卖完,所以刘邦想要,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嗯,刘邦老婆多,而女人又最喜欢这种布灵布灵的小玩意了……
此刻在众人的艳羡之中,刘邦顿时有些飘了,于是他一手拿着新到手的犀角杯,笑呵呵的问道:
“列侯众将不要隐瞒我,都说真心话。我能取得天下的原因是什么呢?项氏失掉天下的原因是什么呢?”
刹那间,大殿上除了叮叮咚咚的塞外小曲,满座寂静。
他这个问题,着实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只是别人不好说,但在角落中,有个喝高了的红脸汉子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在万众瞩目中缓缓走到正中。
他推开了一个碍事的西域舞女,盯着刘邦,醉醺醺的说道:
“陛下傲慢而喜欢侮辱人,项羽仁厚而愿意爱护人……”
嗯,此人正是王陵。
他和刘邦一样都是沛县人,只是和富农出身的刘邦不同,王陵是不折不扣的沛县豪强。
所以即便刘邦的年龄比王陵大,但在沛县,刘邦见到王陵的时候,需要主动避让到一旁,口称大哥……
而且王陵和刘邦不对付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王陵和雍齿交好,而雍齿……
对吧,懂得都懂。
所以今天刘邦既然敢问,那就别怪他说话直了!
只是在王陵打了个酒嗝,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另一边冲过来一个矮瘦的男子接住话茬继续说了下去:
“陛下派人攻打城邑夺取土地,所降服和攻下的地方就封给他们,和天下人同享利益。项羽嫉妒贤能,有功的人就加以陷害,贤能的人就加以怀疑,获取胜利却不计别人的功劳,夺得土地也不给别人好处,这就是他失掉天下的原因……”
此人名为高邑,曾经做过刘邦的门客,一直跟随着刘邦攻入咸阳,还定三秦。
韩信渡河攻打魏豹的时候,他担任楼船将军,负责运送军队和辎重,之后的陈之战和垓下之战中,负责押送转运大军物资的还是他。
高邑虽然不是沛县人,但他和王陵有些交情,所以见到王陵准备当面数落刘邦的时候,于公于私都需要站出来打个圆场。
刘邦只是深深的看了王陵一眼,旋即微不可见的摇头一笑。
如果是从前的时候,他必然要狠狠地编排两个段子,阴阳怪气一下王陵。
但此一时彼一时。
皇帝就要有个皇帝的样子。
等到王陵酒醒了以后,他只编一个段子去阴阳怪气一下就行了……
于是刘邦笑着说道:“你说的很对,但又不全对!”
高邑则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还请陛下详解。”
刘邦则看着坐在他右手边的张良说道:“要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比不过子房……”
他旋即将目光移向已经开始嘿嘿嘿嘿的韩信说道:“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我不如楚王……”
紧接着,他迟疑了一下,视线从刘盈身上移开:“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我不如萧何。”
“他们三个人,都是人中的俊杰,我能够任用他们,这是我能够得到天下的原因。项羽连区区一个无谋范增都不能重用,这就是他被我擒获的原因!”
汉初三杰有了……刘盈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张良:“老师,你可别被我爹的花言巧语骗了,他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拉拢你,让你支持他!”
嗯,刘盈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刘邦……
张良捻着颌下胡须,老神在在的点点头,用几乎如同蚊虫飞舞般的声音说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于是,刘盈就真的放心了。
至于具体的计划是什么,张良不说,他也不问。
毕竟,这是张良,张子房!
而在大殿之中,刘邦说完,在场的众人立刻鼓掌叫好,连连称是。
一来刘邦说的没错,而且他说的这几个人,要么是掌握实权的大佬,要么是智谋无双的老阴比,要么是如同韩信这样,说灭谁就灭谁的实力派。
哪个不长眼的敢不认同?
但更重要的是,大家前来赴宴,是为了看舞女小姐姐又白又软的小腰,是为了胡吃海塞的扶墙进扶墙出,谁愿意听一个满脸褶子的胡子男在那叨逼叨个没完!
所以,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当刘邦觉得自己特美的坐了回去之后,大殿中的气氛变得尤为热闹。
那些西域舞姬相较于中原的舞女,更加热情奔放。
满室游走,不时伸手挑逗着眼前双眼放光的男人,只是在咸猪手降临的时候,如蛇一般扭动着躲开。
这是她们昔日在月氏王那里养成的规矩。
作为奴隶,她们的一切都需要听从主人的安排。
只有得到了月氏王的明确指令,她们才会和指令中的男人颠鸾倒凤。
除此之外,无论对方是谁,她们都不会,也不敢和对方发生一丝一毫的肢体接触。
否则,必死无疑!
就在刘盈兴高采烈的看得起劲的时候,突然觉得天黑了。
紧接着,耳边传来张良的声音。
“小孩子不要看这个,回去将《六韬》中的《文韬》背熟了,明天我来检查……”
ps:
不在今天!
传奇还在继续!
这天王山脚之战,差点没撑死我……
------题外话------
《魏相传》述高祖时受诏长乐宫者,但有将军陵、无臣起;《汉纪》亦无高起二字,当为衍文。汉代起字可写作迫,部分与邑字相似。高邑封侯在高祖十一年,此时高邑是以将军资历而发言者。
第十六章 刘盈:饶是你奸似鬼……
“我要这个……”
“那我要这个好了……”
雒阳宫中,刘邦斜躺在软塌之上,面前则是瓜分着玉石玛瑙的莺莺燕燕。
这一刻,看着往日里昂着头,拽得很的吕雉也向他投来了浅浅笑意之后,刘邦才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做男人的快乐。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只是对于他而言,美人膝好卧,难的是让美人倾心。
尤其是同塌而眠多年的老夫老妻,更是很难再让对方找到曾经的悸动。
于是,刘邦很是满足。
吕雉脸上挂着仪式性的笑容,只有视线在投向争抢中的戚姬赵子儿等人,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神色。
呵呵,就那点出息了!
她此刻的笑容,只是用来满足刘邦的自尊心,而配合着拿的那几块和田玉,也是如此。
吕雉并不是不喜欢这些布灵布灵的宝石,而是因为太多了……
刘盈孝敬给她的各色珠宝首饰,已经填满了她好几个首饰盒,即便是每天一换,一年都不带重样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吕雉也有着自己攒私房钱的渠道。
比如此刻戚姬噘着嘴,在刘邦脸上留下的唇印……
小棕盒唇脂,原料精挑细选、天然无害,建议零售价一万九千八……
………………………………
此刻在雒阳宫门口,刘盈没头苍蝇般走来走去。
在他身后,则是跟屁虫一般的刘如意。
刘盈有些无奈:“如意啊,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刘如意嘟着嘴说道:“大父说了,让我多跟二哥学习,不跟紧点,怎么学习嘛!”
刘盈叹气说道:“要不,咱们去钓鱼?”
刘如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不去!”
上次他跟着刘盈到洛河钓鱼,结果双双空军,刘盈心有不甘的非要喝口鱼汤再走……
所以,刘如意就喝撑了。
刘盈嘴角向上扬起,邪魅一笑:“走吧,走吧……大不了这次我也陪你一起喝……”
于是,刘如意撒腿就跑。
刘盈在赶走了愚蠢的欧豆豆之后,继续在宫门口蹲点等刷新……
针对刘邦试图定都雒阳的想法,张良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只是在刘盈询问的时候,张良总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不在今天……
直到今天的时候,不在今天变成了就是今天!
于是,刘盈就在他的安排下,开始在宫门前蹲守。
然而人来人往了许久,除了追着他闹腾的刘如意外,刘盈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的人。
但出于对张良的信任,刘盈持续蹲守ing……
日过正午,在刘盈有些饿了,准备回去吃个饭接着蹲的时候,宫门外的大街上,缓缓走过一队戍卒。
马车上,一个手扶栏杆而站的身影,不由引起了刘盈的注意。
嗯,现在是农历五月,也就是公历的六七月份,大家都穿着一身单衣,只有那人身上还披着一件破羊皮袄,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这,会不会就是张良所说的‘安排’……刘盈蹲在原地,双手托腮,默默地注视着马车上的那个身影。
他只见那人似乎和站在车右,做军吏打扮的男人说了些什么,然后马车停稳,二人一同向宫门而来。
宫门口,守门的校尉同样注视到了这一幕,于是带着几名甲士迎了过去。
皮袄男跨前一步,朗声说道:“齐人娄静,想面见皇帝陛下,说几句对国家有利的话!”
宫门校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破皮烂袄肤色黝黑,正想直接把他赶走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刘盈的声音。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既然人家想说,咱们不妨就听听……”
刘盈边说,边从宫门校尉身后走出,看着那个自称娄静男子说道:“你就穿这么一身去见皇帝?”
娄静愣了一下,微微皱眉,却听到那个城门校尉说道:“太子殿下问话,还不赶快回答!”
刘盈摆摆手,示意城门校尉可以走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张良为什么让他在城门口蹲守了。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今天要是他不在,恐怕娄静很难走入宫门。
嗯,至于为什么让他来蹲而不是张良亲至?
因为刘盈闲得慌啊……
娄静深深注视刘盈一眼,旋即拱手说道:“我如果原本穿的就是丝绸衣服,那就穿着丝绸衣服觐见;如果原本穿的就是粗布衣服,那就穿着粗布衣服觐见。”
有个性,我喜欢……刘盈点点头,转身向宫门走去:“跟上,我带你去见我爹!”
他之所以走前面而不是并排走,并非是上下尊卑,而是大夏天的,娄静还捂着一身羊皮袄,那味道……一定很酸爽!
一路上,虽然巡弋的甲士见到娄静有些想要上前盘问,但在看到领路的是刘盈之后,旋即视如无睹的径直走开。
“又跑哪儿野去了?刚才你娘还来问,说你是不是在我这里……”
刘邦见到刘盈走入,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但旋即隐约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人影,于是压低声音问道:“谁呀那是?”
刘邦现在当了皇帝,在叔孙通的以死劝谏下,开始逐渐注意起了形象。
刘盈用同样很低的声音说道:“不认识,只知道叫娄静,想要见见你,说一些对国家有利的事情……贼有个性,见了你就知道了!”
刘盈挑挑眉,试图引起刘邦的好奇心。
于是,刘邦果然中计。
他兴高采烈的说道:“那还等什么,让他进来啊!”
刘邦仗剑游侠出身,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对付两三个普通人也不在话下,所以他不像始皇帝那样,对来访之人反复盘查。
少顷,‘贼有个性’娄静走入,刘邦和刘盈交换了一个眼神,表示他所言不虚。
“吃了吗?”
在娄静的带动下,刘邦顿时也变得‘贼有个性’了起来。
娄静愣神,刘邦这冷不丁的一问,将他酝酿了许久的情绪完全打蒙了……
在刘盈低头,以手扶额的时候,娄静慢慢摇头:“还没有……”
“来人啊,上饭!”
刘邦招呼了一声,旋即让人在殿中摆放案几蒲团:“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有啥事,吃完饭再说!”
刹那间,娄静的眼眶微微红了一下。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此刻,他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某些信念。
刘盈举起手,弱弱的说道:“那个,我也还没吃呢……”
片刻后,寂静的大殿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嗦面条声。
没办法,饭点已经过了,所以就数下一锅面条,炒个浇头来的又快又能让人吃饱。
刘邦身旁,刘盈捧着一个和刘邦手中差不多的大碗风卷残云。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刘盈现在的饭量渐长,已经可以达到刘邦一半的饭量了。
嗯,其实刘邦已经吃过饭了,只是他看娄静和刘盈吃的太香了,所以忍不住的也给自己来了一碗……
吃饱喝足以后,刘邦和刘盈并排而坐,注视着对面的娄静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想法了。”
娄静身体前倾询问道:“陛下都雒阳,难道是想创建一个像周朝那样的国家吗?”
刘邦点头:“正是如此。”
娄静说道:
“陛下取天下异于周室。周之先祖自后稷被唐尧封于邰地开始算起,积德累善十有余世……”
“等到了周文王当上了西伯侯,成为西方诸侯的领袖,解决了虞国和芮国的争端,这才承受天命,吕望、伯夷等贤能之士从海滨赶来归附他……”
嗯,虞国和芮国,其封地大概就在扼守关中的崤函古道附近。
周文王争取到这两个国家,基本上就扫清了东出中原的障碍。
“……周成王即位后,建成了周都洛邑,因为周人认为这里是天下的中心,诸侯从四面八方赶来交纳贡物,路程长短是均等的。”
“何者?盖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
“然而到了周朝衰弱的时候,天下就出现了两个都城,一曰宗周,一曰成周。这难道是周人失德?非也!乃诸侯强而周室弱也!”
“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而卷蜀汉,定三秦……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未绝,伤痍者未起,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某窃以为不侔也……”
在刘盈的摇头晃脑中,刘邦轻轻捻着自己的胡须,眼睛微微眯着,显然将娄静的话听了进去。
刘邦这人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不刚愎自负,听得进去别人的话。
只是他还是不想放弃自己之前的想法,于是让娄静暂时离开,盯着刘盈问道:“你觉得,他说的有理吗?”
刘盈摇了摇头,按照张良的计划说道:“我觉得没什么道理,关中之地再好,秦国两代就灭了,你看人家周朝,哪怕周天子迁到了雒阳,不还是当了好几百年的傀儡……”
刘邦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他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刘盈悄咪咪的跟了他一会,见到他去的方向,正是宫门外张良办公的地方,于是直接扭头回宫。
“快,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我画的那几箱平面图别搞丢了……”
第十七章 刘盈:得加钱
“大哥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雒阳城外的驰道上,一个粉团子般的小女孩,伸手抓着刘盈的衣角,脸孔涨红,盯着刘盈的一双大眼睛中,含着两大包眼泪。
这只萝莉,正是燕王臧荼的孙女,臧儿。
自从刘盈在平原渡口帮着臧儿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后,她对刘盈就产生了蜜汁好感,这段时间居住在雒阳,更是时不时的试图偷偷溜出来找刘盈玩……
当然了,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在还没有走出内院的时候,就会被奶娘或者身边的丫鬟抓回来。
刘邦已经决定返回关中建都,所以被他强行留在雒阳作为筹码的诸侯王们,也就可以各自返回封地了。
如今,臧儿要跟着臧荼返回燕国,而刘盈则向西进入关中。
刘盈伸出手摸了摸臧儿头上的小辫子,抬头看了一眼之前准备将家眷送到关中为质,如今又再度反悔的臧荼,旋即将视线收回,安慰着哭唧唧的臧儿,一语双关:
“放心,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如今已经接近六月了,如果刘盈没记错的话,七月份的时候,燕王臧荼就‘反’了,于是刘邦带着一帮老兄弟开开心心的跑到北边武装游行了一番。
然后,长安候卢绾就变成了艳王卢绾。
结合到刘邦之前曾隐晦的说过想要给卢绾封王……
而之前被韩信一封信就劝降了的臧荼,突然就反了……
嗯,不可说,不可说……
在刘盈安抚着臧儿的时候,一辆刷着朱漆的四轮马车缓缓从刘盈身边驶过,车内穿着白色纱裙的许负,用力嘟着嘴,心里咕嘟咕嘟的冒起了酸水。
“哼,小小年纪就学会抢男人了!”
许负捏着手中的帕子,但心中更多的却是对于刘盈埋怨。
随着她在汉国高层这段时间的厮混,她对于刘盈的认知已经有了极大的转变。
对于一个‘死要钱’而言,刘盈不仅仅是汉国的太子,她的男人,更会是她的‘金主爸爸’……
所以为了能帮助刘盈坐稳这个太子之位,她在暗地里没少使小动作。
比如刘盈这几年在关中的传说,其中固然有刘盈的春秋笔法自我鼓吹,以及吕雉的王婆卖瓜,还要再加上许负的胡编乱造……
举个栗子。
之前让刘盈一脸懵逼的‘阵斩项羽’,其中那一段很扯淡的‘汉太子阵前斥项羽’的传说,就是许负利用阴阳家在民间的力量传播出去的。
所以。
呸,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
函谷关以西十里。
因着今天是个大晴天,故此车厢中又闷又热,刘盈干脆就不再乘车,而是顶着斗笠,骑马在车队中跑来跑去。
于是,不仅把刘乐羡慕的不行,就连趴在车窗上,一脑门子汗的刘肥也同样是满脸艳羡。
刘乐会骑马,但这年月没有女用的骑行服,她穿着裙子骑马就显得不太雅观,所以自然被吕雉断然拒绝。
而刘肥此时的艳羡,则是曹氏的锅。
汉宫之中虽然不缺好马,但曹氏比吕雉更加溺爱儿子,担心刘肥骑马时摔伤,所以刘肥现在只会驾车,不会骑马。
刘盈勒了勒缰绳,控制着他的那匹吃货小母马和刘肥的马车并行,探探头,看到曹氏不在,于是出言蛊惑道:
“大哥,等回到关中以后,你来我那住,我偷偷教你骑马,绝对不会让曹姨发现!”
刘肥瞪大双眼,面露喜色:“真的?”
只是下一秒钟,他又有些迟疑着说道:“骑马好学吗?我有点笨,你别嘲笑我……”
刘盈用力挥了挥手说道:“我怎么会嘲笑你呢?咱们可是亲兄弟!嗯,到时候我给你挑个温顺一点的……骑马可比驾车好学多了!”
他说的是实话。
骑马确实比驾车好学,比如拐弯的时候,如果和马混熟了,只需要用脚轻轻晃一下,马儿就会转到你想要的方位,如果驾车的话,不仅需要很高的驾驭马匹技巧,而且还需要提前计算车辆转弯的距离和角度。
嗯,马车的操作方式,更加类似的是半挂车而不是轿车。
刘盈见到刘肥依然满脸畏惧,于是俯下身子拍了拍小母马的脖颈:“到时候这匹马送你了,你别看牠个头大,但其实老实着呢!”
刘肥看了看小母马圆润而硕大的臀部,脖颈晃动间抖动的强劲肌肉,光亮如同金属的毛发,心潮澎湃,重重点头:
“二弟,你真好!将来不管你想要什么,大哥都给你!”
好的,我记住了……刘盈也重重点头,双脚轻磕马腹,小母马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出卖,一声长嘶后撒开四蹄,哒哒哒哒的向前跑去。
………………………………
函谷关。
刘盈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百余骑疾冲而来。
和刘肥定下契约之后,他向刘邦招呼了一声,旋即脱离大队,带着擅长狩猎的申屠嘉陈豨等门客穿行在道路两侧的荒野中。
得益于这时候的地广人稀而形成的良好生态,刘盈虽然没有狩猎到虎豹熊罴之类的猛兽,但却抓到了不少的野兔以及一头见到她们冲来,没有及时开溜的野猪。
所以此刻刘盈立马于城头之下,看着上方站定的萧何笑着说道:“老师,咱们今晚吃烤全猪!”
萧何自然是前来迎接刘邦的。
定都关中还是雒阳的争执中,萧何大获全胜,自然要主动出迎,让刘邦把面子挣回来……
于是他轻轻点头,大声问道:“陛下呢?”
刘盈伸手向后指了指:“大约还有一两里地,我跑出来打猎,所以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当然了,打猎的时候他负责嘎嘎,而申屠嘉等人负责乱杀。
萧同用弓梢轻轻捅了捅刘盈,在刘盈有些疑惑转头的时候,用嘴唇示意了一下站在城头的萧何。
刘盈瞬间明白过来。
这些天他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忘了还有一大批被萧何扣下的西域良马。
于是他从马背上跳下,哒哒哒哒的跑到城头之上。
“老师,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他张开双臂扑了上去,直接把萧何给整懵逼了。
为人厚道的萧何并不知道刘盈的别有所图,越老越重感情的他轻轻摸刘盈的脑袋,一时之间感动到涕泗横流。
刘盈昂起头,看着垂泪的萧何,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但一想到雍县武库里那些堆积如山的老式皮甲,以及自己被萧何扣下的好马,于是哽咽着说道:
“老师,你瘦了……”
“傻孩子,人老了瘦点好……”
“老师,你能把扣下的好马还给我吗?”
“傻孩子,那些马已经全部送到了官马场,恐怕不能还给你了……唔,就算是国家买下了,你开个价吧……”
刘盈:o((⊙﹏⊙))o
刘盈:“老师,那些都是千辛万苦才从西域弄回来的……得加钱!”
…………………………
少顷,当刘邦的车队迤逦而来时,见到的就是欢欢喜喜的刘盈,以及站在他身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的萧何。
刘邦从马车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萧何面前,握住萧何的手用力摇晃几下,因久别重逢而激动到脸孔涨红:
“丞相,你瘦了……”
萧何砸吧了砸吧嘴,突然觉得这句话很是耳熟,只是当他目光逡巡着的时候,刘盈已经装作没事人一般的吹着口哨溜了。
于是萧何边和刘邦寒暄,边在心中给刘盈排着课程。
他准备将刘盈这几年落下的功课,在未来一个月里全给补上。
嗯,填鸭!
刘盈浑然不觉的漫步在城关之上,眼前这座这一时期的天下第一雄关,如今丑陋不堪。
嗯,是真的丑陋。
在楚汉争霸的那几年里,这里是汉国最后的防线。
于是萧何在大力支援荥阳的时候,用挤出来的材料,加高加宽着函谷关。
他的一期工程是,用水泥和砖块将之前的夯土城墙全部包裹起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函谷关只改造了三分之一不到,韩信那边就接连攻克了齐赵两国,之后更是击败并斩杀了楚军大将龙且。
而卢绾刘贾那里也频频得手,几乎将楚国粮道彻底断绝。
楚汉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一下子就天差地别了起来。
所以加固函谷关的计划,就此搁置。
反正楚军也打不进来,省下的材料不如用来改善民生,比如将通向汉中的道路重新修缮,好让从巴蜀运出的物资更快的抵达关中,然后送往楚汉前线。
刘盈在城关上转了转,觉得函谷关该修还是要修。
不为别的,好看!
但出关的城门却需要改造一下。
现如今为了易守难攻,所以城门修建的又小又窄,不利于将来的车水马龙。
而且他还打算额外再留出一点空地。
这里,将是未来的铁路干线。
…………………………
城关另一侧,刘邦向远处眺望,只见炊烟袅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他的心中,真正赞同起了定都关中的计划。
于是他转头指着侍立在远处的娄敬对萧何说道:
“这个,就是建议我定都关中的人!”
“娄者,刘也。为了表彰他的功绩,赐娄敬姓刘,官封郎中,号奉春君……”
第十八章 刘盈:铁锅炖大鹅!
关中栎阳,六月甲申,小雨绵绵。
比雒阳宫要小了不止一半的栎阳宫中,吕雉怀中搂着一只通体洁白的波斯猫,一时间有些伤春悲秋了起来。
尽管,这时候乃是盛夏……
此刻她手中的这只波斯猫,准确的说应该叫做大食猫。
这是萧同从前来向月氏人朝贡的楼兰人那里买到的。
雌雄一对,两百件皮甲!
虽然萧同和吕雉都表示肉疼,只是后者很快就真香的化身猫奴,并且禁止刘乐靠近猫猫十步之地……
刘盈也觉得很值。
不单单是猫很好撸,让人上瘾,而且本土化之后,多多少少也能抓点老鼠。
最重要的是千金市马骨。
那个和萧同成功做了一笔生意,近乎一夜暴富的幸运儿,必然会在当地引起轰动。
这样,汉国人傻钱多的人设就立了起来。
哪怕十个商队有一个愿意前来汉国做生意,经年累月下来,数量必然很大。
鲁子说的好,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当丝绸之路上商队络绎不绝,必然会有马匪作祟。
而马匪,什么时候都要剿!
想想吧,你吃着火锅……呸,没有火锅。
但不管怎样,汉国都会获得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关西去,在丝绸之路上设立道班,武装巡弋。
当然了,这种保护肯定不是免费的。
刘盈相信,相比于被马匪抢了之后的人财两空,交一点税就可以换取强有力的保护,商队必然会选择后者。
然后,将这笔收来的税收,分给巡弋道路的甲士作为额外奖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有了足够丰厚的报酬,再艰苦的工作也没有人会觉得苦。
良性循环之下,不仅商路通畅,而且汉国也会在丝绸之路上积蓄更多的人口。
毕竟赚钱了之后,农业文明熏陶下的人,总会想着一家团聚,老婆孩子热炕头。
如此,当丝绸之路上的汉人多了之后,设郡设县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至于最困难的前期扎根。
则有了能够迅速干涸并变得坚硬的水泥,建立小型碉堡群不是难事。
当据点被围攻的时候,无论是匈奴人还是乌孙月氏诸羌,他们都不具备攻打要塞的能力。
所以,当被烽烟召唤的大队骑兵到来后,据点自然就安全了。
这种方法虽然看起来有些粗苯,但只要国力跟的上,其实无解。
结硬寨,打呆仗。
后世里铁血强宋就用这种笨办法试图撸平西夏,而曾国藩也用几乎相同的方式打败了太平天国。
………………………………
后宫,刘太公居住的地方。
此刻虽然细雨绵绵,但院落中却很是热闹。
空地上,几只外形有些差异的大鹅昂着头嘎嘎乱叫。
刘盈蹲在廊柱下,身边一字排开的则是刘太公、刘肥、刘乐,以及因为刘邦在,而无家可归的刘如意。
“能行吗?”
刘肥手中拎着一个笼子满脸疑惑。
笼子里,是他昨天一晚上抓到的老鼠。
而在他身边同样蹲着的刘太公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脸上也满是疑惑。
刘盈这边要做个试验。
大鹅,能不能捕食老鼠。
大鹅虽然主要吃草,但其实不止大鹅,鸡鸭其实都是杂食性动物,也就是既吃草,也吃肉。
后世里刘盈在手机上见过大鹅捕食老鼠和蛇的视频,虽然不懂,但大受震撼。
水禽吃蛇自然可以理解,但吃老鼠就不知道是个体行为,还是群体行为,亦或是某一品种的行为了。
所以此刻在院子里嘎嘎乱叫的大鹅,就是刘盈特意找来的不同品种。
如果试验成功,北方的旱地粮仓还是照旧,先用狗顶着,之后猫狗混合防治老鼠。
大鹅防蛇防老鼠的主要战场,则是不久前被攻克的临江国,也就是南郡,后世的鄂西北。
汉军全面接管了之后,临江王的财产除了浮财,也就是金银用来犒赏军队之外,剩下的不动产自然收归国有。
刘盈这些年,对于如何合法侵吞国有资产已经变得极为熟稔。
自然而然的,那些田亩宅院就划归到了他的名下。
其实吧,也没有人会和他抢。
后世里的鄂西北是好地方,襄阳、宜昌、江陵(荆州市)经济人口都不差。
但在现在这个年代,后世里大批的良田土地还在云梦泽里泡着。
最重要的是,几十年的鄢郢之战中,秦将白起水淹鄢城,强兵攻克郢都,焚烧掠夺楚国宗庙陵寝,杀楚人以数十万计。
从此之后,那里就变得荒凉一片。
虽然时间过去了这许多年,但那里还依然荒凉,无主的田地要多少有多少。
但刘盈知道,如今国内几乎无战事,人口繁衍的速度将会越来越快。
所以,这种抄底的机会自然不容错过。
刘盈在南郡搞到的田地,是准备用于大面积种植甘蔗和水稻的种植园。
后世里的甘蔗主产地大多在两广云南,但在这个年代,楚人,尤其是故楚旧都的南郡,才是甘蔗的主产区。
楚人爱吃擅吃,在屈原生活的年代,楚人贵族常用甘蔗榨汁当做饮料。
所以种植园的安全,就仰仗这种能够灭蛇鼠的大鹅了!
刘盈轻轻捅了一下刘肥,让他先放出一只老鼠试试看。
能灭鼠,就好吃好喝的留着,不能的话,就铁锅炖大鹅!
无他,一旁的刘乐看着高高昂起的鹅头,结实有力的鹅腿,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
伴随着刘如意的尖叫,一只巴掌大小的老鼠从打开的木笼窜了出来,绕着他转了一圈后向庭院中跑去。
顷刻间,刚刚还在原地呼扇着翅膀,耀武扬威的大鹅乱做一团。
刘盈脑袋前倾,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事态的变化。
场上,一只颜色发灰,形如大雁的鹅瞬间扑了上去,直接叼着那只刚刚脱困的老鼠满地乱窜,与此同时一扬脖子,老鼠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盈挠了挠头,看了看身边有些不敢置信的刘太公和刘肥,于是第二只老鼠被放了出来。
而结果,依然还是那只形如大雁的鹅格外骁勇,剩余的几只大鹅视若无睹。
刘盈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下最后的判断。
于是他看向刘肥说道:“换一只鹅,我们再试试!”
刘肥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他昨天抓了十几只老鼠,如果不是刘盈嫌脏,也威胁他不准吃,此刻他肯定是边烤肉边看刘盈玩……
刘太公则微微皱眉看向刘盈:“乖孙,这种鹅你是从哪弄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刘盈笑着说道:“赵地。”
刘太公点点头:“怪不得了……”
刘盈依然保持着笑意,只是笑容略微有些尴尬。
这种灰色的大鹅其实是他在赵地间接弄出来的杂交品种,亲本来自于一只被厨子关进了家鹅笼子中的雄性大雁。
嗯,家鹅就是大雁的驯化种,两者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狗和灰狼。
而且大雁也不像人类所说的那么专情,什么配偶死亡后就孤独终老……
大雁作为候鸟,每年迁徙,每抚育一次后代之后,第二年大概率就会换一个伴侣,而且NTR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的。
之所以有谣言,主要是人类脸盲……
当那只大雁身体被掏空了之后,刘盈就多了一大堆性格凶猛,但因为生长在家鹅群中,所以并不会飞的杂交鹅。
刘盈在等待着第二只大鹅被送来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很确定了。
如此一来,只需要如同之前杂交狼犬那样,用混血后代杂交纯血亲代,得到血统稳定的后代,一个可以捕食蛇鼠的全新品种就诞生了。
而且和狗一年就能下十几条小狗不同,一只发育成熟的母鹅,一年少说能下几十个蛋!
三五年之内,这种大鹅就足以遍布刘盈在南郡的所有养殖场了。
那么现在就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
没人。
南郡百姓稀少,自耕农种植自家农田尚且忙不过来,就不要说是回到刘盈的庄园中打零工了。
所以就需要从别处引进人口才行。
只可惜这时候的南越国没有被汉军攻占,否则刘盈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从海外引进人才。
刘盈想了想,靠近云梦泽的南郡极为潮湿,所以最为适合到种植园中工作的,还是同一纬度,或是更南方的原住民。
于是乎,他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地域。
蜀郡。
准确的说,是蜀郡西南莽莽群山中的蛮族。
这些蛮族语言不通,且人生地不熟的,完全不担心他们会逃跑。
最重要的是,他们老家那么恶劣的环境他们都生存了下来,如果前往文明主导下的种植园工作,还不是跟进了天堂一样!
至于获取劳动力的方式,刘盈也早有准备。
盐巴布匹粮食,这些都是刘盈富裕而蛮族稀缺的,不愁换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相比于战争,这种方式高效,且不完全不会脏了自己的手,一如当年三角贸易盛行的时候,非洲的捕奴者并不是白人,而是黑人土著。
那么问题又来了。
现如今镇守蜀地的郡守是林挚,这个出身于陷阵敢死之士的猛士打打杀杀还行,要让他去做这种行政多于战斗的事情,他是完全做不到的。
那么,换掉他!
第十九章 刘邦:反啦……反啦!(脑补大明1566嘉靖,另,收二手月票咯)
“道无始而有应。其未来也,无之;其已来,如之。有物将来,其形先之。建以其形,名以其名。其言谓何?环刑伤威,弛欲伤法,无随伤道。数举三者,有身弗能保,何国能守……”
栎阳,丞相府后院的凉室之内,传出了刘盈不带一丝情感的棒读之声。
自从刘盈跟着刘邦回到栎阳之后,几乎每天都会被萧何派人抓到丞相府中读书。
他今天读的是《黄帝四经》中的《称》篇。
之前他棒读的那些文字,重点在‘环刑伤威,弛欲伤法,无随伤道’这一句。
意思是乱用刑法就必然伤损威严,放纵私刑则有伤法度,不遵循客观规律就会伤损‘道’。
道,指的是以法驭民的基本原则。
黄老,并不是清净无为,而是无为无不为。
相比于严刑峻法,如同一条恶犬的法家,黄老更加类似于笑面虎,属于把人卖了,还要给他数钱的那种……
所以萧何刘邦这些老阴比们就特别喜欢这一套,而后续的文景虽然想做杀伐决断的主,但奈何实力不济,只能亲黄老而远儒法。
所以到了汉武帝的中年时期,甭管是功臣集团还是汉初的诸侯王都死绝了,自然而然的就不演了。
乃公就是外儒内法,怎么了?
嗯,其实细论一下两汉这四百年的统治时间,最弱的,其实就是刘邦这个开国君主在位时期。
这,和后世里的几个大一统王朝,其实是截然相反的。
举个栗子吧。
此时的汉朝,实际控制地区其实不大,比如西北的青海甘肃新疆,还都是碎了一地的小国家,而匈奴人,正在逐步蚕食中。
东北,箕子朝鲜此时尚在,玄菟乐浪等郡县还都是没影的事情。
东南则是韩信、英布、闽越、东瓯这些听调不听宣的诸侯国,西南的滇国、夜郎、南越等则趁着秦末大乱,再度独立了出去。
别看地图画的挺大,但如果让刘小猪穿越过来看一眼,绝对会为祖爷爷的留下两滴哀伤中带着鄙夷的眼泪……
毕竟,汉朝的版图,是在他的手上趋于极致,之后又在他的孙子汉宣帝手中登峰造极。
西域有了,云贵有了,河套有了,玄菟乐浪交趾日南也有了。
嗯,除了因为季风和航海科技,所以无法到达的夷洲,基本上该有的全都有了。
不过令人称道并不是这个,历代王朝都有过版图盛极一时的高光时刻。
汉朝的强大,在于两汉这四百年间,版图基本维持在巅峰时刻,虽然有过缩水,但缩水幅度始终不大。
相比之下,有些封建王朝地图开疆挺猛,但其实并没有维持多少年,甚至于还在巅峰期的时候,就不断的开始弃地内缩。
对吧,李糖糖、朱萌萌……
再举个栗子吧。
比如汉元帝,其实这哥们在汉朝诸多皇帝中的存在感挺差的,很多人或许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但在他执政时期,有个臣子说的一句话,却振聋发聩了几千年。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个人,叫做陈汤,而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是在吹牛逼,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毕竟,快马送来诏书的信使,还带来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北匈奴郅支单于的脑袋!
比如汉成帝,就是传说中死在赵合德肚皮上的倒霉蛋。
他的战绩是什么呢?
夜郎国和钩町国举兵相攻,汉朝调解失败,于是派陈立为牂柯郡太守前往牂柯。
然后,夜郎国王身首异处。
再比如汉哀帝,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悲催,然后留下了‘断袖之癖’的基佬,也始终掌握着数千公里之外的西域。
而到了东汉,拿天命之子以及后续的汉明帝,汉章帝亦或是班超出来说事,那就是欺负人。
就说个同样没什么存在感的汉和帝吧。
勒石燕然!
汉顺帝时期。
于阗王杀拘弥王,将自己的儿子立为拘弥王,于是阳嘉元年,徐由遣疏勒王臣槃发二万人击于阗,破之,斩首数百级……更立兴宗人成国为拘弥王而还。
注意,是遣。
让备备和丞相反复吐槽的汉灵帝时期,于阗王再度对拘弥出手,然后戊己校尉、西域长史各发兵辅立拘弥侍子定兴为王。
当然了,粗暴干涉别国内政不提倡。
但这也无疑说明了一个道理。
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
所以一想到后世子孙那么牛,而自己还要在萧何这里乖乖棒读!
读书,读个屁……刘盈一拍桌子,愤然起身向外走去。
“干什么去?”
“如厕!”
刘盈头也不回,只是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昂扬而去,步伐矫健。
……………………………………
雒阳宫,宣德殿。
虽然时值七月,天气闷热,但殿中摆放着两行冰鉴,而在靠近水渠的地方,又有着几个由水轮驱动的风扇。
所以此刻殿内虽然坐满了人,但依然很是凉爽。
高阶之上,刘邦的脸色虽然阴沉,但眼神中却透露着清晰可见的喜悦。
在他对面,燕相温疥正在细述着燕王臧荼勾结匈奴,试图武力攻克代地的阴谋。
当初韩信背水一战,击败赵国以及陈馀之后,旋即攻陷了整个代国。
而那时候的汉国,任命张苍兼任代国国相,打理代地。
到了楚汉大决战的时候,张苍又被任命为赵国国相,辅助并监视张敖。
于是,代地就从之前的诸侯国,转变为汉帝国下辖的一个郡。
但不管怎样,臧荼试图染指代郡的行为,都是对帝国,对刘邦不折不扣的背叛!
所以此刻殿中,群情激愤,樊哙等人更是扯着嗓子,表示着自己想要领兵诛杀臧荼的决心。
但是刘邦却不这么想。
他准备御驾亲征!
自从垓下之战,项羽战死之后,刘邦一下子变得空虚了起来。
他本以为流连后宫,征服戚姬,亦或是被吕雉、曹氏、赵子儿轮番征服,会能够填补这份空缺。
但可惜的是,除了身体被掏空之外,依然是空虚寂寞冷……
所以,他渴望着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然而更加可惜的是,他渴望的是一头猛虎,再不济也应该是条狗,可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只是一头猪……
虽然不能尽兴,但有,总比没有强!
也因此,他在扫过请愿的樊哙、灌婴、周勃等人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休想,和乃公抢!
刘邦心如电转之间,摊在冰鉴上昏昏欲睡的刘盈,在被吵醒后,心中同样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某天策上将军,是时候重出江湖了!
而且要出战,比如要有猛将同行。
那么他将镇守西南的蜀郡郡守林挚调入军中效力,就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他之前跑去萧何那里被‘填鸭’的时候,也听萧何透露过口风,林挚在蜀郡郡守这个职位上,干的确实不好。
毕竟作为一个出身敢死队的猛士,如果你对他说,去,拿下眼前的这座城池。
只要给他足够的兵力和辎重,如果守军的防御设施不完善,亦或是抵抗意志不坚决,那么最多半天,这座城就是你的了。
但如果对他说,去,把这座村庄管理一下,十年之内人口翻番,周围撂荒的土地全部翻耕出来。
那么,十年之后,但凡这个村子里还有一户人家没逃走,必然就是林挚偷懒了……
所以说这种人,让他在天府之国任职,完全就是浪费!
猛士,还是冲杀在帝国边疆比较好!
于是刘盈站起,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快步走到人群中央,大声说道:“打,一定要打!这是对帝国的背叛,这是对大汉尊严的挑衅!”
他说完,看向惊诧中的刘邦,长揖及地:“陛下,此战就由臣来挂帅出征吧!”
嗯,这时候是公事,所以不能父子相称,不过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刘邦有拿出家长的派头,直接将他定性为小孩子过家家的机会!
一瞬间,整座大殿之内除了吱吱呀呀的风扇声,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樊哙气呼呼的说道:“太子此举,莫非是欺吾等羸弱不堪乎!”
刘盈扫了他一眼:“某若为帅,临武侯可为先锋……”
嗯,这时候樊哙还不是舞阳侯。
于是,樊哙看向刘邦拱手说道:“太子神武,乃我汉家之福。臣愿追随太子出战!”
周勃见状,指了指自己。
刘盈正色说道:“左部大将。”
灌婴偷偷低下头,躲开刘邦的视线,轻轻咳嗽了两声。
刘盈浑然无视刘邦阴森森的眼神:“车骑(jì)将军。”
于是灌婴心满意足的缩了回去。
刘邦大怒,用力拍拍桌子:“国家名器,岂能私相授受!”
他再不出手,只怕最后连口汤都没他的了。
刘邦阴鸷的眼神不断在殿中逡巡,今天这里,可不止臧荼一个叛徒!
刘盈再度长揖及地,直起身后歪着脑袋问道:“光天化日,谁人私相授受了?”
他环视一周后,直勾勾和刘邦对视:“莫非,陛下认为殿中诸位将军尽数不能胜任?”
迎着一双双双怒气冲冲的眼睛,刘邦直接开摆:“不管,此战必须带上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