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刘盈:投汉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固陵城中,刘盈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瓣橘子。
在他面前,十几个军吏一字排开,汇报着城中缴获的数额。
刘盈轻轻摇头,给出了怪不得别人投降的结论。
项羽走的时候,留下的口粮恰好只够今天一天的,多了的是一点都没有!
也就是说,要么城中楚军今天投降,要么弃城而逃。
否则,就需要饿着肚子和汉军死磕了……
嗯,项猷做了叛徒这件事是项羽算漏的,这就导致了刘盈有和平解决的可能,也因此汉军只是围而不攻。
军中既然没有袍泽阵亡,则大家就生不起仇恨之心。
毕竟上阵父子兵。
古代有很多军队中,都是父子兄弟共同参军的,所以经过惨烈的攻城战后,屠城就成了犒赏军队以及宣泄仇恨的一种方式。
刘盈抖着腿说道:“将投降的楚军士兵挑一些能打的出来,送到夜邑金矿去做守卫,剩下的则送回关中充作劳役,两年后有想回家再放他们回去……”
说完,他指着面前竹篮里的橘子:“一人一个,不准多拿,真的是最后一筐了……”
在一阵嘘声中,刘盈愣住,直勾勾的向远处望去。
一群剥着橘子的大小军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身高臂长,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扛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来。
此人正是丁义,而被他扛在肩上的,则是从固陵跑掉,但被堵在半路上的钟离昧。
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特意在城中多兜了半圈的丁义走到刘盈面前,啪的一下将钟离昧摔下,抱拳说道:“幸不辱命!”
刘盈轻轻颔首,旋即歪着头,和趴在地上的钟离昧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他在犹豫,要不要就像是戏文里说的那样,亲自上前为钟离昧解下束缚,然后来几段经典的对话,等待钟离昧纳头就拜……
不过片刻后,他决定放弃。
历史上的钟离昧是个死硬分子,尤其是在这个项羽还没有彻底败亡的时间点上,恐怕是几乎不能劝降对方。
但杀刘盈却也并不打算杀死对方。
楚汉争雄,各为其主。
钟离昧虽然对抗汉军,但只是忠于职守,而且此人或多或少也是有点本事的,还是留下性命战后招降,以此来安定楚国降将的人心。
刘盈摆摆手:“送到后方关押起来……”
钟离昧用力昂起头:“不杀我,也不劝降我吗?”
刘盈愣住,直勾勾的看了他片刻后问道:“那你愿意归顺与我吗?”
钟离昧有些玩味:“归顺与你?而不是汉国,汉王?”
如果在后世,这三者有可能是同一个,但在这个拥有延续自春秋战国门客制度的秦汉之交,这三者其实分的很开。
我的主公的君主,不是我的君主……
刘盈默默点头,蓄养门客啥的,本就是社会风俗,而且也是刘邦默许的,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钟离昧像蛆一样的在地上扭了两下:“就这么捆着,不好吧。”
刘盈笑了笑,从椅子上跳下径直上前,蹲下,接过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准备割断钟离昧身上的绳索。
钟离昧原地翻了个滚,仰头正色问道:“你就不怕你割断绳索后,我挟持你?”
刘盈同样正色说道:“不怕。”
嗯,是真的不怕。
钟离昧和刘邦不同,要脸。
而且就算是平日里有些无耻的刘邦,在这种被人真诚以待之后,也决然做不出伤害对方的举动。
钟离昧突然放声大笑,整个人变得极为松懈:“不冤,不冤啊……”
他说的不冤,自然是指输的不冤。
他自忱不是什么名震天下的名将,尤其是对于此时的汉军而言,更是可有可无。
但刘盈这个汉国太子,居然敢冒着偌大的风险,亲自为他松绑。
以子观父,刘邦敦厚长者之名应当真实无虚。
投汉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此刻笑出眼泪的钟离昧不由得想起他的一个朋友,勉强可算做的一个朋友。
韩信。
也许,他也可以借此机会,得以在汉国一展抱负!
不过转念之间,他轻轻摇头。
韩信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执戟郎,和项羽之间并没有太多君臣之谊,所以投汉之后,可以毫不犹豫的对项羽大打出手。
但他不同,作为曾经的楚军大将,如果翻脸不认人。
天下人,又该如何看他?
只是不等他开口,早就给钟离昧想好去处的刘盈边割着绳索边说:
“伐楚之战你就没有必要参加了,等下你就和挑选出来的楚军一道,前往夜邑金矿去吧……嗯,那里是萧禄在前面负责,到了之后找他就好了……”
…………
九江郡,巢湖以南,舒县。
城中一座华美的庭院中,楚国大司马周殷焦躁不安的在原地走来走去,长吁短叹。
城外,刘贾卢绾带来的三万多汉军,已经和发展到了近五万人的英布汇合,将舒县团团围住。
说实在的,凭借着屯驻在舒县内的三万多楚军,以及收到线报后,陆续从各县赶来驰援的军队,周殷完全有着一战之力。
但,为何而战?
彭城陷落的消息周殷也已经知晓,而汉军集结近百万军队,将要合围项羽的消息,也由他的亲弟弟当面转述。
大军合围伊始,周兰就趁乱进入了城中,面见周殷,将他这些天在汉军中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所以此刻,周殷开始迷茫了起来。
楚?
汉?
但他随即一脸苦笑了起来。
他又不是韩信,有着可以左右天下局势的实力,如果周兰所说不假,九江国这几万军队对于整个天下来说,其实聊胜于无。
作为楚国的高层,他并没有如同普通楚军士兵那样的迷信项羽,认为只要有项羽在,则当前的困顿不过是暂时的。
楚军,终将胜利……个屁嘞!
周殷很清楚,要是能胜,凭借项羽的能力以及楚军战力,绝对不会拖到现在这种局面。
所以,他准备投降了。
于是周殷看向站在庭院门口等待的周兰,招了招手:“带我去见卢绾。”
………………
舒县城外军营。
卢绾身边跟着刘贾和英布,漫步在各处营垒。
此战,他们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周兰能够劝说周殷投降那是极好,但若是劝降失败,那就强攻。
其实跟在卢绾身后,木讷不言的刘贾,心中是盼望着劝降失败的。
就如同当日蒯彻曾经对韩信说的那样,作为统兵将领,亲冒矢石作战,最终却被一介策士抢走最大的功劳,谁能忍?
所以刘贾盼望的,自然是劝降失败后,真刀真枪的干一架,然后攫取功劳!
刘邦虽然大方,而且他作为和刘邦血脉很近的亲戚,其实并不太担心爵位的问题。
但别人赐予的,哪有自己凭本事得到的爽快?
只是他这个小心思,随着营门口跑来的一名校尉,荡然无存。
楚大司马周殷,此刻就在辕门之外!
卢绾英布对视一眼,大喜过望,快步向城门口走去。
周殷这个举动,很明显是来投降的。
所以,相应的礼遇是必须要给的。
…………
两日后,舒县楚军更旗易帜后,踏着那些不愿反叛楚国的同袍鲜血,开始向北方的六县前进。
那里,是昔日九江国的都城,只可惜被项羽攻破后,烧杀掳掠一空,导致周殷不得不将自己的驻地放在了更南方的舒县。
猎猎作响的汉军战旗下方,英布双手扶在战车的栏杆之上,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六县,是他第一次品尝到自豪、温情的地方。
那里是他的王都,有着忠诚与他的臣子,爱戴与他的黎民,更加有着在人生低谷时期,就跟随着他的爱妻。
但这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英布咬着后槽牙,沧桑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项羽!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
陈县。
随着吕泽和韩王信的到来,汉军的总兵力,就已经超过了五十万。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虽然对面的楚军在接连战败后,还有十多万人之多,但刘邦却并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准备点齐军队,和项羽正面先干一架再说……
韩信无奈,虽然他并不想现在就打,但无奈刘邦和军中诸将一致想打,他也就不好再做过多阻拦。
而且,他其实也想通过这种几十万人的决战,顺便练练手,以及试探一下楚军的虚实。
要是项羽只是外强中干,一战及溃,那就顺势灭了他!
要是楚军困兽犹斗之下让汉军吃了个亏,其实更加符合韩信的利益。
如此,他就能把指挥权牢牢地抓在手中了!
所以现在的这场战斗,韩信主动让贤,只负责查遗补漏,不让全军露出太大破绽,其余一切,就全部听从刘邦指挥。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败家老爷们的刘邦,殚精竭虑两天之后,终于制定好了作战计划。
全体向南,临河而阵。
樊哙在前,周勃居中,灌婴、靳歙、丁复带领车骑位于大军侧翼。
至于诸如燕相昭涉掉尾这样的外臣,则位于大军侧后,指挥所部结阵自保。
嗯,昭涉,是一个复姓。
第二百九十八章 韩信:决赛圈,垓下!
陈县以北的广阔平原上,此刻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所覆盖。
汉军虽然有五六十万人之多,但受限于战场的宽度,以及指挥链,所以和对面楚军的战线长度其实差不多。
脚踏实地之后,刘邦就只能放弃了很多突发奇想,而是老老实实的按照‘斗一守二’的原则展开兵力。
所谓斗一守二,就是将军队分为三队,其中一队居前作战,两队在后轮换。
前队胜,则后队前出追击。
而前队如果战败,则还有两队生力军作为支援。
四平八稳,简单,却好用。
不过在对面,项羽就没有这么多的兵力用于轮换了。
楚军步兵全体压上,也不过保证了自己的战线和汉军持平。
所以刘邦站在云车上左右眺望的时候,心中满是遗憾。
要不是没有办法指挥到更远的地方了,他绝对是斗二守一的排兵布阵,将楚军围着打!
在他身旁,当做中军大将的周勃,眼前也产生了些微的眩晕感。
起兵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没有打过兵力这么富裕的仗!
一人一泡尿,绝对淹死项羽!
于是战鼓隆隆中,人多势众的汉军主动上前挑战。
鼓声哨音夹杂在一起,虽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乐器,但频率却完全一致。
鼓响一声,铜哨跟着吹响一下,而听到哨音的士兵,则立刻前进一步。
此刻走在枪兵方阵最前端的,是平端着强弩硬弓的横队。
有了鸿沟这条比高速公路还要便捷的运河,关中的物资源源不断通过渭水-大河-鸿沟这一水运体系转运而来。
装载千斤重物的大船,只需要一人一竹竿,就可以掌控自如,轻松惬意。
此刻体现在战场的,就是数以十万计的羽箭而产生的压倒性优势。
箭如雨下,穿云破空。
项羽无奈,只能下令全军举盾,发起冲锋。
彭城的丢失,不仅仅是王都的陷落,而且还意味着楚军的整条补给线就此断裂。
诸如粮食衣服还好解决,但箭矢这种需要羽毛、金属、木料的物资却根本没有补充的地方。
虽说西楚广袤,物资充沛。
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还有好几个郡依然效忠项羽。
但失去了彭城这个中转站,以及彭城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物资的多寡已经不再重要了。
反正,都运不出来……
前方的项羽军队所能依赖的,就是他们之前就建立好的一个个补给站。
数十万军团每天需要的物资是一个天文数字,一股脑的运送是不现实的。
所以大家都是在补给线上建立中转站,然后将物资进行逐级转运。
这也是项羽选择从这条路撤退的原因。
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做事。
十几二十万的军队不依靠前期准备下的物资过活,仅凭借临时去抢只怕要不了几天就全都饿死了……
中军幕府的云车上,见到楚军开始冲锋之后,刘邦立刻下令弓弩手撤回阵中,重甲长枪兵上前发动反冲锋。
此时秋高气爽,之前动不动就热出一身汗的高温一去不反复,所以身上披着厚厚铁甲的重步兵,此刻精力充沛,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
当双方步兵战作一团的时候,项羽从指挥台上走下,纵身上马。
指挥步兵结阵而战并不是他的强项,他最擅长的,还是带领骑兵冲锋陷阵,以点带面的撕裂敌阵。
所以这种双方步兵胶着在一起,一时半会无法分出胜负的场面,正是项羽所乐见的。
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亲自带领骑兵部队,在战场侧翼逡巡,寻找一个合适的进场时机。
他的这种战法,和当年的亚历山大大帝使用的锤砧战术如出一辙。
以正合以奇胜。
这种战术其实不止有马其顿人在用,中原人也在用,而且也不止是公元前用,公元后也同样在用。
比如拐子马和铁浮屠,其实就是锤砧战术的一种。
嗯,拐子马并非是金兀术原创,在宋真宗制定的阵图中,就已经有了拐子马的存在。
按照那幅图上标注,凡是布置在两侧的骑兵,在当时都可以叫拐子马。
但宋朝虽然什么都有,但却根本无法实现锤砧战术。
铁血强宋并不缺乏用于作战的骑兵以及破阵的重骑兵,最大的问题是军队中弓弩手的比重越来越大。
拜驴车战神所赐,前期精锐白给,导致后续培养重步兵扛不住线,重步兵扛不住线的结果,就是后方的轻步兵需要直面对方的重装集团。
于是,轻步兵就开始叠甲,然后进一步拖累进攻的整体节奏。
不过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到了岳少保大显身手的时候,一改从前的作战手段,以骑兵为砧重步兵为锤。
开战之后,骑兵黏住对手,之后重步兵左右包抄对敌军进行挤压,最后才是决定胜负手的长刀大斧登场。
所以此刻,面对着强势的楚军骑兵,刘邦别出心裁的并没有让郎中骑兵迎战,而是让郎中骑兵集结起来,和项羽换家。
简单来说,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你侧翼包抄我的后方,我如法炮制。
然后,翻车了……
守卫汉军侧翼的,大多却是从燕赵之地征召而来的士兵,他们虽然有过训练,但实战的次数却并不多。
此刻面对着几乎是孤注一掷的楚军主力骑兵,仅仅只能够做到结阵自保。
于是,项羽立刻开启了无双割草模式。
只是汉军中军幕府,除了刘邦脸上露出几分不忍之外,张良韩信等人全部都是老神在在,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昔日田忌赛马中,以上驷对中驷,中驷对下驷,下驷对上驷,最终三局两胜。
此刻的汉军之中,正是以下驷对上驷。
开战之前,刘邦几乎将淘汰下来的皮甲全发给了侧后的燕赵军队,所以他们人均叠了好几层甲……
也因此项羽带领楚军骑兵看似纵横无敌,但其实燕赵军队的伤亡并不大。
于是,冲锋速度下降的楚军骑兵,伤亡数量就开始逐渐上升了。
很简单,虽然楚军骑兵骁勇善战,但燕赵军队却有着十多万之多。
人数的优势,再加上身上厚厚甲胄带来的安全感,让他们在直面楚军骑兵冲锋时,并没有一溃而散。
见血之后,勇气倍增,身怀利器,杀心顿起!
尽管项羽试图破阵而出,但无奈这里的步兵方阵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头。
没办法,他只能将自己当做矛头,奋力刺破一道道封锁,尽可能让楚军骑兵动起来,避免失去速度后,被步兵合围,砍成肉泥……
而在楚军步兵中,郎中骑兵在冲锋之前,就和同在阵列中的胡骑和燕赵骑兵分开。
这种分开,并不是各自为战,而是为了发扬各自擅长的一面。
胡骑善于马上射击,但杀伤力却有限,可以用作战前骚扰。
燕赵骑兵善于结阵而战,个人技击水平不高,所以殿后。
郎中骑兵虽然全能,但人数却不过万,所以身穿重甲用来破阵。
用作在具体的战术上,就是胡骑前驱袭扰,扰乱楚军阵型,之后灌婴带领郎中骑兵侧翼猪突猛进,撕开缺口后继续纵深突击,而随后赶来的燕赵骑兵趁虚而入,继续撕裂缺口。
但楚军步兵虽然装备不行,但作战技巧丰富。
灌婴带队冲锋了几次之后,并没有达到太大的战果,所以就从侧翼逡巡,转变为配合汉军重步兵作战。
而在云车上的刘邦,同样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
他偷偷瞥了一眼韩信,虽然有些不太愿意,但还是承认了对方的说法。
汉军战力并不差,但因为此时兵力过于庞大,导致良莠不齐,在和楚军整体战上并不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所以刘邦此刻,心中萌生了收兵的想法。
先撤回来,慢慢操练军队,最重要的是全体合练,培养作战的默契。
而且楚军物资还算充足,军心不乱,要想强行吃下对方并不是不可能,但损耗太大,划不来。
想通了之后,刘邦看向韩信微微点头,满心盼望着对方能主动接手指挥,然后他就可以找个台阶自己下……
但韩信就是韩信,也不知道他是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他只是对着刘邦也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张良默默转过身去,双肩晃个不停。
刘邦无奈,在下达了撤兵的命令后,看向韩信主动说道:“你说的没错,现在确实不太适合跟项羽决战……”
韩信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帛布舆图,自信满满说道:
“我推演的决战地点,在这里……楚军到时候既无法汇合周殷军队,又无法北上返回彭城,至于再向南,则有滔滔江水阻挠他们渡河返回会稽……”
“如此,筋疲力竭,军无战心,走投无路,必然可以一战而定天下!”
刘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江水北岸,大约在蕲县和徐县之间,墨汁涂抹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不过刘邦的注意力,放在了圈子的边缘,只因那里写着三个小字。
大泽乡。
这个名字过于吸引,以至于他忽略了圆圈正中另外的两个字。
垓下!
第二百九十九章 韩信:熬项羽!
汉五年冬十一月,泗水郡,蕲县北。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但汉军已经开始拔营进军。
骑术大涨的刘盈穿着一身窄袖胡服,外穿熊皮大氅,如同一个粽子模样的骑在马上。
虽然有点冷,但小孩子代谢快火力旺,而且骑马也比在马车上颠呀颠来的舒服。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后军,领兵大将是吕泽,副将则是刘邦的老相识,曾经雪中送炭、嗯,是雪中被抢炭的柴武。
此刻后军距离中军的距离,大约有两天路程,也就是六十里。
这是韩信所要求的行军速度。
中军后军每日行进三十里即刻扎营,防范被困兽犹斗的楚军偷袭,并且做好随时接应前军的准备。
嗯,拥有十万最精锐汉军的中军归刘邦亲自统领,而韩信位于前军,微操着近十万人频繁袭扰项羽。
此刻的韩信就像是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亦或是一头精明能干的牧羊犬,有条不紊的驱赶着项羽逐渐进入他预设的战场。
而汉军的阵型在他的安排下,采用的是一字长蛇阵的变种。
嗯,是真的一字长蛇阵,击头尾至,击尾头至,击腹首尾皆至的那种。
和所谓的面条阵,也就是嘬面条头,则尾亦入口,嘬面条尾,则头亦入口,嘬面条中,则首尾皆入口的那种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韩信带领的近十万人是蛇头,其中各种骑兵占到总人数的一半。
如果按照二战时期老毛子那边的叫法,应该叫做装甲突击部队,而刘邦带领的精锐中军,则是蛇腹,也叫做堡垒部队。
而在最后面,边走边演练队形培养默契的,则是蛇尾,也可以被称为集团军群。
嗯,各部之间除了中军的汉军外,前后两军都在频繁轮替。
前军被韩信指挥的士兵在轮战三五日之后,就会回到后军中休养生息,而后军中则会派出相应数量的军队前去顶替。
边走边练,劳逸结合。
而楚军就惨了。
人说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但楚军处于全面撤退中,再加上汉军在韩信的指挥下,攻势如同水银泻地,所以项羽根本就没有组织反击的时机。
被动挨打,再加上每日行军,几乎所有的楚军士兵都已经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很多古代武将在绘画中,都是肥头大耳,长着啤酒肚……嗯,也就是将军肚的原因,就在于此。
一旦开始长途行军,按照古人的条件,即便是高级军官也同样是吃得不好,每日吃进去的热量远远不够日常消耗。
所以养点膘,好处多多……
“所以,这就是你边走边吃的理由?”
后军之中,吕泽策马奔到刘盈身边,一脸戏谑的看着嘴巴如同仓鼠般鼓起的刘盈。
刘盈本想和他并骑而行,但思索了一下,还是在马背上站起,纵身一跃跳向吕泽:“大舅,接住我!”
吕泽轻舒猿臂,将刘盈放在自己身前,旋即满脸无奈的笑了起来。
自家亲妹妹生的儿子,宠着呗,还能怎么办?
刘盈躺在吕泽身上,举起手中奶豆腐:“吃?”
吕泽摇了摇头,他的个人生活有些古板,从不吃零食,而且过午不食。
嗯,是真的什么都不吃。
所以他特别喜欢刘盈曾经无意间说过的一段话。
冬天饮寒水,黑夜渡断桥,忍性吞气,茹苦领痛,耐寒扫雪,冒热灭火,夏不挥扇,雨不撑伞。
不过吕泽笑了笑之后,还是正色说道:“你这每天跟个野猴子一样的怎么成?要是让你母亲看到了,还不定怎么揍你呢?”
刘盈满脸笑嘻嘻:“反正我娘也看不到,大舅不说,我不就没事了?”
吕泽再度无奈摇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把叔孙通都教了什么内容复述一遍给我听……嗯,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乐个屁……刘盈一张脸顿时垮了下去,想要跑,但在感受到一双铁钳子般有力的手臂将他固定在马鞍上后,只能磕磕绊绊的背了起来。
………………
蕲县向南,楚汉两军夹河而阵。
在被韩信指挥着往来不绝的游骑反复袭扰后,项羽终于坐不住了,他放弃了居中指挥,而是亲自带领军队断后。
此时双方相隔一箭之地,项羽手持长戟,虎目中包含着愤怒。
在他对面,韩信从容镇定的指挥着步兵排兵布阵,从马车上取下鹿角铁蒺藜之类的防御武器摆在阵前。
别人熬鹰,他熬项羽。
通过这种简单但却有效的手段,他已经很明显的看出项羽的心态已经开始有点炸了。
不过这只是开始。
韩信此刻还不选择和对方决战的原因,在于已经被改封为淮南王的英布和卢绾的军队,正在星夜兼程的路上。
楚军此刻吊着的两口气,一在于项羽从前的战无不胜,二就在于他们还期望着能够和九江郡的周殷汇合,然后卷土重来。
所以英布卢绾的到来,就等于是对楚军宣判了死刑。
也对项羽,宣判了死刑!
韩信对面,项羽紧紧攥着长戟,指尖因为用力过猛而变得有些发白。
他很想要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正如他从前的那样,纵横驰骋,往来冲杀。
但那一杆杆长度在两丈以上的长枪,以及埋没在荒草之中,遍地都是铁蒺藜让他变得有心无力。
面对着这样的防守力量,别说是只穿着骑兵半身甲的楚军骑兵,就算是把十六十七世纪法鸡家的铁罐头们拉过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项羽在深深的看了韩信一眼,一言不发的调转马头而去。
于是在潮水般退去的楚军骑兵后,一队队手握骑弓,身穿皮裘的胡骑如狼群般悄悄跟了上去。
敌退我进。
韩信再一次开始熬起了项羽……
…………
日中过后,刘盈所在的汉军如期抵达了蕲县东南,开始安营扎寨。
准确的说,只是简单的将营垒扩大一下,就可以入住了。
刘邦所在的中军在两天前的时候就驻扎在这里,所以很多的灶台和茅厕可以直接使用。
刘盈顺势从吕泽身边逃离,并且发誓接下来要离吕泽远一点!
吕泽哪都好,就是有很多地方一板一眼,比如之前的背课文,你断句断错了他都直接开揍!
天上神仙最大,地上娘舅最大。
作为血系最近的一方,吕泽几乎是将刘盈看做了自己的亲儿子来管教。
嗯,不,他在管教吕台吕产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用过心。
原因很简单,刘盈不仅仅是他亲妹妹的儿子,还是汉国的太子,是将来掌管天下的王!
所以王,还是严一点的好!
吕泽从马上缓缓而下,看了逃难般远去的刘盈,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在心中已经制定好了今天下午的教学内容……
刘盈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决定还是躲的更远一些比较好。
于是他带上韩谈,以及十多个膀大腰圆,尤其擅长摔跤角抵的侍卫,悄悄离开主营地,前往陈豨所在的右营。
嗯,在刘盈的刻意安排下,目前陈豨还并不认识韩信,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不让韩信身上的二五仔气息传染了陈豨……
毕竟在原有的历史线上,陈豨在前往巨鹿郡担任郡守之前,曾经被韩信拉着一番嘀咕。
然后,陈豨就反了……
当然了,没过多久韩信也就被吕雉和萧何联手给玩死了……
所以说,为了防止万一,这两个人还是今生今世都不要相见的比较好……
营垒外,刘盈突然愣住,从马背上跳下,一溜小跑的冲进荒草堆里。
他用脚剥开草丛,见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石碑上,刻着三个秦国小篆。
大泽乡。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刘盈耳边,依稀响起了那振聋发聩的声音。
“原来这里,就是秦末天下动荡的……”
刘盈盯着石碑喃喃自语,一时之间心中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正在酝酿。
他回头向东南望去,那里,全天下的各路诸侯正在集结。
那里的名字,叫做垓下!
大泽乡,天下动乱的。
垓下,天下动乱的终点。
他一直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地方居然挨得如此之近!
刘盈愣愣的站在原地感慨了一会,旋即在韩谈等人疑惑的眼神中,默默上马,飞驰而去。
不过很快,他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这里的民居满眼疮痍,举目破败,和他一路上所见到的那些,似乎更加残破不堪!
刘盈放慢马速,仔细查看起来。
这里残破似乎是最近才有,那些被推倒的墙垣,以及折断的梁柱,断痕都十分新鲜,并没有岁月的痕迹。
而且遍地都有着刀劈斧凿的痕迹。
很明显,这是军队所为,而不是土匪或是暴民。
刘盈招来韩谈,让他回去带一队士兵来,他要在这些断壁残垣间寻找一下,看看是否有幸存者。
毕竟,此时天下大势已经明了,正是收拢人心的关键时刻。
要是汉军所为,他绝不姑息!
而且,作为一个灵魂来自后世的人,他也接受不了屠戮平民的做法。
第三百章 刘盈:帽子戴好!
“你确定,是楚军?”
“千真万确,老夫敢拿性命担保!”
刘盈面前,一个颤颤巍巍的乡啬夫指天画地的发誓。
从对方那磕磕绊绊的泗水乡音中,刘盈了解到,多日以前,楚军从这里撤退,旋即开始了刮地三尺的劫掠。
不过许是因为楚军中有很多泗水郡人的缘故,只要被抢掠的平民不反抗,他们也就不做过多杀戮。
而且因为韩信追的很紧的缘故,所以楚军士兵也并没有大肆淫辱妇女。
当然了,那些长得特别好看的还是难逃一劫……
不过因为之前刘邦的军队也从这里路过,所以刘盈就只看到了断壁残垣,而没有看到那些因为不堪受辱,而自挂东南枝的女子。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刘盈稍稍沉默片刻,只是让人将搬来的粮食布匹等放下,就告辞离去了。
他的做法,和刘邦的如出一辙。
只要能打败项羽,就能重建一个没有纷争,没有杀戮的新世界。
所以眼前的这些东西,,足够让他们度过此刻的困顿了。
毕竟救急不救穷。
想要过上美好的生活,靠的还是自己的双手。
一路上,刘盈都显得有些郁郁寡欢,直到他看到了从前方而来的虫达。
“见过殿下。”
虫达在原地站定,双手抱拳行礼。
刘盈则抢上两步,很没大没小的跳起来勾住了他的脖子:“老师,你莫非又惹我父亲生气了?”
嗯,虫达是他的剑术老师。
虽然比不上教授他文化课的张良萧何身份高贵,但老师就是老师。
至于刘盈所说的惹刘邦生气,主要是这段时间虫达一直嚷嚷着想要出去带兵打仗。
毕竟军中也是有鄙视链的,通过战功得爵之人最为高贵,其余途经得到爵位的请自觉绕行……
虫达无奈笑笑,弯着腰配合着刘盈此刻的亲昵。
“并不是……大王在前方买到了一些土特产,特意让我送来……”
他说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落寞。
刘盈装作没看到,只是接过他递来的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顿时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只是十几块柿饼……
这东西在这个年代是稀罕物,可在后世里却早就吃腻了。
毕竟柿子树这种东西在北方很是常见,他有个亲戚家里的田埂上就长着七八颗一两层楼高的大柿子树。
零几年之前道路不发达,也没有电商渠道,逢年过节走动的时候,他那个亲戚通常都会背一麻袋自家做的柿饼作为礼物。
嗯,后来有了村村通和电商,柿饼就换成了特仑苏……
刘盈啃了一口,本想回味一下从前感觉,但却发现并没有他记忆中的那么甜,而且也有些硬。
他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准备拉着虫达到另一边商量点事。
但虫达却满脸惊诧:“这么好吃的东西只吃一口?”
他相信,无论是刘肥还是刘乐在此,只怕一眨眼的功夫就什么都不剩了……
“好吃?”这下轮到刘盈惊讶了。
虫达咧嘴笑笑:
“这种东西在始皇帝在的时候,可是贡品!每年供应不到足够的数量,轻则罚款,重则判刑,甚至于罚为奴隶!”
“要是不好吃,皇帝能上杆子要?”
可怜,真可怜……刘盈微微摇头:“今年不行了,等明年吧,我给大家做点真正好吃的柿饼!这些柿饼你想吃的就拿去吃……”
虫达顿时睁大眼睛:“当真?”
刘盈有些不屑:“不就是几个柿饼,至于吗?”
虫达也露出不屑的表情:“至于吗?你知不知道,咱们整个泗水郡,也就只有这十几颗甜柿子树,剩下的都是苦柿树,吃不得!”
“嗯?”
刘盈一愣,旋即恍然。
他在后世里见过的柿子树都是嫁接而成的,所以单从品种上就碾压了这一时期的原始种。
“这么说来明年是不可能了,后年吧,后年实现柿饼自由!”
在虫达一脸‘只当你说梦话’的神情中,刘盈将他拉倒没人的地方小声问了起来。
“项伯是咱们的内应这件事,你知道吗?”
虫达点点头:“知道,那天大王劝降他的时候,我就站在一边看着。”
刘盈接着问道:“如果有他的帮助,你能不能带人潜入项羽中军?”
虫达有些薄怒:“瞧不起谁呢?你老师我就算是不用任何人帮助,也能在项羽那里来去自由!”
刘盈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项伯的帮助下,你带一队精干进去,然后带一个人出来……”
虫达有些好奇问道:“谁?”
刘盈左顾右看后压低声音:“虞姬。”
虫达顿时高八度的吼道:“谁?”
“嘘!”刘盈将食指放在嘴唇:“虞姬,就是项羽的那个宠妾……”
虫达有些神色莫名的看了刘盈一眼:“你不怕王后扒了你的皮?”
刘盈愣住:“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虫达用头向上晃了晃,只是脸上写满了鄙夷的神色。
在他看来,刘盈这是在为自己找个小妈!
毕竟隔壁范增总结的好,沛公居山东时,贪财货,好美姬……
我谢谢你啊……刘盈险些一口老血喷他一脸,有些没好气的说道:“还好你没有以为是我想纳妾……”
听到刘盈的话,虫达一张马脸上满是猥琐的神情,他一言不发,只是用眼神在刘盈身上逡巡了几下。
甘霖娘……刘盈太知道这王八蛋心里想的是什么了,但他旋即挠了挠脸问道:“原来你不知道啊!”
虫达愣住:“知道什么?”
刘盈忍住吐槽的欲望说道:“自然是我卢绾叔父和项王虞姬之间的三角虐恋啦……”
虫达顿时来了兴致,一脸八卦的凑了过来:“当真?”
刘盈点点头:“要不然我要让你去把虞姬偷出来?还有,我娘这几年给卢叔说了不少媒,为什么一个都没有成?”
虫达用力颔首:“前一个我理解,但后一个的原因,不是因为人家女方都不同意吗?”
刘盈愣住,脸上满是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神情。
关中很多的名门望族,他们的血系甚至于可以一路延伸自神话时代,也就是炎帝大禹时期。
所以这帮老贵族们在结亲的时候格外挑剔,通常都会上查五六代,但凡有其中一代拉了,那么就会一票否决掉这桩亲事!
所以现在的汉国面临的局面,其实和后世的唐朝有些类似。
虽然如日方升,但却并不被很多老贵族所接受。
尤其是两三年前,更是如此。
毕竟天下大乱,称王者如流星划过,就此消失的比比皆是。
也因此,刘邦需要更旗帜易服色,从红Sabar变成黑Sabar,呸,是从红刘邦变成黑刘邦……
而且还要厚着脸皮舍弃自己的赤帝子身份,说自己是黑帝。
不过这一切等到刘邦击败项羽,成为大汉皇帝后就会有所好转。
有了丰沛以及后续加入的功臣集团,关中的老贵族们就会认清现实,变得老实起来。
毕竟,项羽都灭了,也不差再多灭几个不识时务的家族。
只是等到汉文帝捡漏上位后,为了遏制将他推上皇位的功臣集团,他又打算借着再度改服色的机会,和老贵族们建立联系。
但旋即就被功臣集团们无情镇压了……
于是皇权和功臣集团的博弈,从汉文帝开始,一路到汉武帝中年,功臣集团的初代目和二代目全部死绝而告终……
刘盈只盼望着刘邦能够多活几年,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班底,以此在功臣集团,外戚,以及老贵族们之间左右横跳……
所以,虞姬他要定了!
刘盈将虫达拉在一旁,边和他聊着八卦,边商讨着如何给楚霸王送帽子的具体细节。
…………
泗水郡,取虑县(今江苏睢宁县)。
日暮时分,一支首尾不相见的大兵团迤逦而来。
这,正是彭越的军队。
当日他带病出迎后,刘盈果然不计前嫌,而且一旁的张良还向他宣读了刘邦的封王诏书。
昔日魏国的河南之地,如今尽为梁国之土!
所以彭越在短暂养病修整后,倾国之兵而来!
根据派出联络的游骑回报,此时他的军队距离韩信军团,只有不到两百多里的路程。
而且韩信还向他带来命令,让他没有必要立刻南下和汉军汇合,而是从北向南缓缓压过去,重兵驻守沿途县城,不放楚军一兵一卒北返。
尤其是彭城一线的防务,更是重中之重。
为此,韩信还专门找刘邦请示了一下,允许彭越节制驻守彭城的汉军,以及后续征发的戍卒。
如今彭越在布置完后方的防务后,率领部分精锐南下。
北方的铁壁,已然铸下!
ps:说下虞姬的问题。
虽然这么安排有点狗血,但其实我并不想让虞姬陪葬项羽。
要是严格按照历史上来,虞姬其实就是项羽身边的一个侍妾,说的残酷点,地位甚至不如乌骓马……
但霸王别姬太出名了,而且细想想也挺残酷的。
所以还是给个好点的结局吧。
不能给刘盈(太小),不能给刘邦(更狗血),所以就干脆给卢绾……
其实卢绾也是个老倒霉蛋了。
先是长安候,然后长安作为帝都,封地没了,好不容易当上了燕王,结果莫名其妙的被造反了……
第三百零一章 初战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垓下向南二十里处,打着汉以及淮南旗帜的军队连营数十里。
有了周殷的引领,卢绾英布一路之上兵不血刃的收复了昔日九江国的地域,星夜兼程前来和刘邦主力会师。
但在半路上的时候,他们就接到了韩信快马送来的作战计划。
于是放弃了寻找刘邦,而是直接在垓下以南修筑营垒,和项羽派来的一支偏师对峙。
于是在数日的辛劳过后,彻底断绝了项羽向南而去的道路。
此时卢绾漫步在大雪纷飞之中,眼望北方隐藏在暮色中的地方,心中有些忐忑反侧。
大战将起,她,可还安好?
…………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此时在垓下以北,没有葡萄美酒,没有夜光杯,也没有琵琶。
有的,只是震耳欲聋的战鼓之声,以及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
箭如雨下,乱石穿空。
各军汇合之后,韩信调集各军精锐,和求战许久的项羽展开了第一场主力会战。
此战,韩信已经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发射火油的弩车,超大型的投石机等物,全部列阵在汉军前端。
与此同时,从北方鲜卑乌桓而来的胡骑,以及燕赵骑兵一起,被韩信安插在军阵两翼,不断冲击挤压着楚军的阵线,逼迫他们聚拢在一起,防止被骑兵撕裂整条阵线。
这,正是韩信所想要看到的一幕。
投石机和弩车这样的重型器械,和热兵器时期的加农炮很类似,很适合用来对抗密集的步兵方阵。
所以热兵器时代,厚厚的步兵方阵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松散的线阵。
但在这个时候,作战之时采用步兵方阵,才是最王道的选择。
于是,一个个从天而降的陶罐砸在人群中,散发出刺鼻气味的液体溅了满地满身。
紧接着,一个个装有火炭的藤球画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旋即在空中解体,一块块赤红色的炭块从天而降。
火光,和惨叫之声顿时冲天而起!
冬季作战,所有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衣服,而密集的站位又根本没有他们满地打滚的空间。
烈焰中挣扎的楚军士兵,顿时引燃了周围的袍泽。
死亡,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太惨了,这种东西以后不准再做了!”
中军幕府的云车上,刘邦满脸不忍的神色,不时怒视着站在他身边的刘盈。
刘盈轻轻点头,只是在心中甩锅。
火油虽然是他搞出来的,但使用者却是韩信,所以,这口锅,韩信背!
而在对面,紧紧咬着后槽牙的项羽,长剑出鞘,隐有龙吟之声:“冲,全军冲锋!”
汉军器械犀利,箭矢充足,所以只有冲过去和他们肉搏战,才能最大程度将双方拉到同一水平线。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楚风高亢,楚军士兵满脸涨红的挥舞着手中兵器大步上前。
楚国虽大,可他们已经几无退路。
只有拼死一战,只有击败眼前之敌,才可以从容渡河,退到项氏一族起兵的地方。
会稽!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此刻身在楚军第一线,带头冲锋的将校,大多都是最初的那八千江东子弟。
如今血战数年,昔日袍泽已经大多战死。
所以,楚音阵阵,略带凄凉。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死战!”
…………
“咚咚咚咚……”
汉军之中,震耳的鼓声如同雷鸣般响彻天地,刺耳的号角声撼动大地,让人耳膜隐隐生痛。
一面面巨大的塔盾缓缓移开,数不清的身穿铁甲的士兵快速越阵而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应和着楚歌的,是那一曲历经沧桑却始终不改的秦风。
此时和楚军正面决战的主要力量,是从关中轮戍而来的精锐汉军。
他们身披铁甲,手持长枪利刃,歌声嘹亮,步伐矫健。
战吗?
战啊!
以最孤高的梦!
两支互不相让的队伍,在越发激昂的鼓声中越跑越快,即便是站在云车之上的刘盈,也能清晰感受到大地的震癫!
汉军长枪疾刺,如同毒蛇般刺穿楚军的同时,一柄柄飞斧投枪,也从楚军中飞出。
顷刻间,双方的士兵都如同割草般倒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但在倒下的士兵身后,他们的袍泽踩踏着同伴的鲜血,昂首大步上前。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豪迈的歌声中,红与黑的线条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彼此纠缠,鲜血,染红大地。
你有铁甲神兵,但我不怕死!
一个个杀红眼的楚军士兵,拼死穿过眼前密密麻麻的枪林,以尸横遍野为代价,终于找到了和汉军贴身肉搏的机会。
当!
长剑劈砍在铁甲之上,带起一溜火光。
旋即在楚军愤恨惊骇的目光中,汉军士兵纷纷丢掉手中长枪,从腰间拔出环首刀,高高举起后,自上而下劈砍。
长枪捅刺,长刀劈砍。
这是汉军士兵几乎每日都会操练的战术动作。
步兵方阵重重叠叠,前后左右都是人,丝毫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
所以,这些动作,简单粗暴,十分好用。
雪亮的长刀匹练般闪过,锋利的刀刃轻松破开楚军士兵头上的皮冑,肩上的甲叶,伤害到脆弱的人体。
刀光起,人头落!
环首刀上下翻飞,汉军士兵如同劈柴般砍杀着面前楚军。
这一刀,是替新安被坑杀的乡邻砍的!
这一刀,是替葬身咸阳大火中的亲朋砍的!
这一刀,是为了那些不能作战的人而砍的!
火光冲天,自当还以流血漂橹!
杀得兴起的汉军仗着身上铁甲坚固,毫不躲闪眼前刺来的兵刃。
以轻伤换重伤,以重伤换敌命!
不过在云车之上的韩信却十分清醒,他举起手中长剑,频繁下达指令。
汉军之中,顿时响起无数声尖锐哨音。
砍杀在第一线的汉军士兵,在听到哨声后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微微侧身,让站在身后的袍泽走了上前。
这,是在轮换。
毕竟人力有时而竭,尤其是在生死搏杀之时,体力和精神力的消耗更是平日十倍不止。
虽然可以凭借着一时的血勇之气,嗯,也就是肾上腺素强行支撑,但累了就是累了。
力量和速度会不可避免的下降,然后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如果此刻从天上向下看得话,可以看到奋勇砍杀中的汉军阵线,在最中间的部位开始慢慢向内凹陷。
形如月牙!
于是,鼓声再度隆隆,汉军阵线开始拉长,将突入其中的楚军士兵团团包围。
楚军高台上,有些后知后觉的项羽悚然一惊,但却已经无能为力。
双方士兵胶着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汉军侧翼,凭借着一名优秀的骑兵指挥官的本能,在寻找着合适的突破口。
然而转瞬之间,数万楚军就陷入重重合围之中!
项羽接过长戟,纵身上马。
在他身后,列阵齐整的楚军骑兵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去。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骄傲的神色。
什么,是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啊!
如今,又到了他们在心中的神灵带领下,解救袍泽于危难的时刻!
但在汉军中军幕府,韩信高举长剑,一面面鸟旗缓缓升起。
这是用来调动骑兵的信号。
而应旗的,则是人穿铁甲,马穿罩衣的郎中骑兵。
铁蹄隆隆。
一队队郎中骑兵在灌婴带领下,排山倒海般迎着楚军骑兵而去。
灌婴高高举起手中长剑,目光炯炯的盯着项羽。
你的对手,是我!
项羽无奈,只得调转方向,放弃解救被重重围困的楚军步卒,转而迎战郎中骑兵。
毕竟他又不傻,若是执意救援步兵,必然会被郎中骑兵从身后爆了菊花……
骑兵交错,往来冲杀。
灌婴使尽浑身解数,死死纠缠项羽不放。
而在骑兵战场的另一侧,随着汉军有条不紊的轮换,人数占据下风,装备同样不占优势的楚军步兵,接连倒下。
随着包围圈的收紧,楚军步兵越发难以施展,在战线最外围的士兵,通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汉军杀死,而完全没有闪躲格挡的空间。
日暮时分,会战结束。
最终以汉军阵斩两万,生俘八千有余而告终。
血透重衣,甲胄上遍布伤痕的项羽,虎目含泪回头望去,只见战场之上,尸积如山,天空之上盘旋着群群鸦雀。
夕阳余晖下,无数面汉军战旗迎风飞舞,高呼万胜之声震耳欲聋。
项羽身侧,数不清的楚军士兵垂头丧气,神情麻木,双脚如同拖着千斤重物般蹒跚而行。
此战打掉的,不仅仅是几万楚军,以及楚军所剩无几的士气。
更重要的一点是,项羽那不可战胜的神话,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才是最致命的!
ps:周六出去浪,今天一更……
嗯,也顺便想想该怎么给项王安排个既不违和,附和历史但又窝窝囊囊的死法……
第三百零二章 虫达:女人,只会拖累我拔剑的速度!
明月高悬,天地之间洒在一层银白,宛如寒霜。
汉军营垒之中,一片欢声笑语,到处都是炙烤或是炖煮肉类的香味。
大胜之后必然犒军,这是规矩。
只是因为项羽主力并没有被彻底歼灭,不排除对方会趁夜袭营的可能,所以今晚只有肉没有酒。
韩信在下令的时候,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刘邦,言下之意很明白了。
禁酒令,禁的是所有人的酒,即便是刘邦也不能例外。
所以此刻在军营内穿梭的刘盈就很开心,原因很简单,不用担心被喝大了的刘邦抓着灌酒……
而他现在忙碌的一件事,就是按照从后方送来的名册,对抓到的战俘进行归类。
军心不可逆。
作为汉军主力的关中兵,之所以战斗时不避生死奋勇冲杀,就是胸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焰!
所以抓到的战俘,如果不是被关押在了赵军的营垒之中,只怕此刻早就死的一个都不剩了!
嗯,之所以不关在齐军营寨,就是因为齐人同样和楚人有仇……
刘盈此刻,准备将那些血债累累的家伙揪出来,明正典刑以平民愤。
毕竟在未来的一百多年,定都在关中的汉王朝,稳定天下的基本盘,就是关中的良家子。
这,也是刘邦特意吩咐过的一件事。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很多时候即便是如同刘邦这样的开国皇帝,也不得不做出一定的妥协。
秦朝并吞天下后,将自己的办公准则也强行推行到了征服的六国故地,所以根据地方上的轮戍记录,可以清楚的判别出哪些人跟随过项羽攻入关中。
而咸阳大屠杀,如果说当日的楚军全部参与了有些夸张,但至少有九成以上的士兵,双手是沾着血的!
所以,这些人,留不得!
此时,以汉国为首,号称两百万的诸侯联军,已经将项羽死死围在了垓下,被俘虏的楚军士兵,已经失去了统战价值……
那么,能用他们的人头来收买关中以及所有受到伤害之人的人心,就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尤其是在胜利后立刻清算战犯,更是戳中了刘盈的G点。
所以此刻,他虽然对于做着许多重复工作感到有些烦躁,但内心却无怨无悔!
……………………
清晨,太阳还没有露头的时候,天地间一片雾蒙蒙。
这是冬日的淮泗地区时常有的一种现象,但今天的雾气似乎格外浓重,即便到了接近日中时分,依旧大雾迷茫,十余步外便难以看清人的身影。
所以绷紧了一夜的楚军士兵,终于可以稍稍放下心来,不必担心对面的汉军趁机袭营。
毕竟这种恶劣的天气,除非装备有热成像仪器,否则只能瞎鸡儿乱打……
项羽帅帐,轻歌曼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声声《山鬼》之中,项羽伏在案几之上,双眼迷离。
楚军惯有的传统,军中作战之时,美姬美酒不绝。
此刻尽管是打输了仗,但项羽的这种享受却雷打不动。
不过帅帐中轻声吟唱的虽是《山鬼》,但舞的却是一曲剑舞。
虞姬束着马尾,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武士服,长剑舞动,满室游走。
如果说当日虫达所展示的剑舞是一套杀戮之舞,施展开来风雷殷殷,电光闪闪,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那么此刻虞姬所舞,却走得是另外一个套路。
美人如玉剑如虹。
长剑舞动之间,你明知道她是个女子,而这套剑舞也只是用来取悦观众的,但偏偏就是让人生不起半分亵渎之意。
所以伏在案几之上的项羽,心中忽的升起无穷懊悔。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如此女子,只需珍惜和她在的每一刻,过往种种,又何必计较?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酒意上涌,双颊通红,呢喃自语。
对面舞剑的虞姬不由得愣住,眼眶止不住的红了起来。
彭城之战过后,她和项羽之间的感情就日渐淡了,此刻的剑舞不过是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
毕竟取悦眼前这个男人,是她能够在很多楚军士兵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还能够锦衣玉食的保障。
但此刻听着项羽近乎无意识的呢喃,虞姬情不自禁想起了过往的欢愉。
于是檀口轻开,歌声相和。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她将长剑缓缓放在自己脖颈之上,看向项羽的眼神之中,闪过无限的柔情和不舍。
仗打到现在这个份上,即便虞姬是一个居住在层层深宫之中的金丝雀,但她也明白,楚军能够获胜的几率,十不存一!
所以她准备用自己的死亡,去唤醒意志低迷的项羽,用自己的鲜血,让她曾经深爱的这个男人,获得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
就在此时,大帐外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走水了……快来人啊!”
俄而数人,十人百人高呼,声音中隐约透露着些许惊诧,但更多的却是惶急不安。
虞姬愣了一下,项羽也同样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楚军之中粮草已经所剩不多,为了让全军能够支撑的更久,所以项羽选择将所有的粮草集中放置在中军,并且对于各支军队按照战斗力的强弱进行分配。
比如楚军中最精锐的那些骑兵,则除了战马可以获得一份粮食外,本人更是可以获得双倍的供给。
至于那些步兵和许多没什么战斗力的辅兵,则口粮减半,甚至于是每三天发一次口粮。
所以若是大火蔓延到了粮库,只怕不能汉军发动总攻,楚军就不战自溃了!
于是项羽站起,看了看擎剑而立的虞姬,眼神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你先退下吧,等过些时候孤再去看你……”
作为西楚霸王,男人中的男人,他在酒醒之后,是决计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哪怕这个女子,想要通过自残的方式,来试图激发他的斗志!
是的,项羽完全懂得虞姬歌声的含义,以及她那种持剑而立姿势所表示的决然。
但对于项羽而言,这,是一种羞辱!
他,可是西楚霸王啊!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出营帐,询问着帐外士兵,到底是哪里起火。
但此刻大雾漫天,谁也没有透视眼,所以门口士兵只是胡乱指了一个方向,项羽旋即急匆匆而去。
呆立帐中的虞姬突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姿态夸张,两行清泪簌簌的自脸颊滚落。
人自杀的勇气通常只有一次,过后就不再有了。
况且她要为之自刭的男人,在清醒之后居然没有任何特殊的举动,这就更加让她感到心寒了。
在虞姬背过身,擦拭着眼角泪水的时候,和她一起取悦项羽的舞女乐师,则默默退了出去。
霸王家事,他们不敢管,也不敢问。
况且随着项羽性情大变之后,整日只是打熬力气,不仅不近女色,就连男色也同样不屑一顾。
所以,舞女乐师只是混口饭吃的打工人,才懒得关心项王家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虞姬呆愣片刻后,缓缓走出空荡荡的营帐。
只是她的眉头旋即轻轻皱了起来。
门口,除了雾气蒙蒙之外,空空荡荡,那些往日里戍守在外的卫士,似乎全部跟着项羽而去。
不过这种事情,关她一个金丝雀何时?
所以她只是短暂的愣神之后,就莲步轻移的向着自己的营帐而去。
下一秒钟,虞姬只觉得身侧有一道灰影闪过,紧接着脑后一痛,咕咚一声重重倒地。
“疼……”
她在陷入昏迷之前,只觉得隐约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马脸……
“你轻一点啊!还有,都不扶一下吗!”
帅帐拐角处,项伯窜了出来,指着站在虞姬身后的虫达有些无语。
如此佳人,本应怜香惜玉的出手轻些,怎么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摔倒在泥泞之中?
真,不当人子!
虫达收回四下逡巡的目光,一脸理所当然:“我可以轻一点,但要是没一下打晕,她叫起来,最先死的一定是你!”
他不去扶着摔倒的虞姬也是因为这个考量。
毕竟人心难测,万一虞姬只是装晕,等到他去扶的时候再大喊大叫怎么办?
这种亏,虫达之前曾经吃过。
所以,虞姬直勾勾的摔倒,就说明是真的晕了,而不是装的……
项伯听完虫达所说,满脸写着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神情。
“快走,趁着天公作美,项王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把人快快送出去……”
项伯挥了挥手,几名跟着虫达潜入的武士一拥而上,用布条塞满虞姬嘴巴,旋即将她捆的结结实实装入麻袋。
虫达也并不愿意多留,毕竟这里无异于龙潭虎穴,尤其是要带一个失去意识的活人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他在不经意间扫过营帐一角的时候,见到了一匹神骏非凡的战马。
乌骓。
于是,虫达有些心动了起来……
第三百零三章 刘盈:四面楚歌!
“不要命了?你看它干什么?”
项伯走到虫达面前,满脸写着惶惶不安。
乌骓确实是一匹万中无一的好马,但好马大多认主,而且像是这种等级的良驹,脾气也是大得很!
平日里项伯没少试图通过讨好乌骓马,进而搞好他那个冷峻的侄儿的举措。
但,一次小腿骨折,一次险些被啃掉半个耳朵……
也因此,乌骓诸如刷毛等日常护理,几乎全部都是项羽亲力亲为。
而且很多时候,骑兵为了和马匹培养默契和亲密度,也是需要和战马同吃同住在一起的。
只是虫达看了看项伯,甩给他了一个满是自信的神色。
虫达乃是混迹江湖的游侠出身,熟练掌握着各种各样的谋生技巧。
嗯,所谓游侠,有刘邦这种为了名声,到处混吃呼喝,混白道多过黑道的士人,也有诸如鸡鸣狗盗这样的市井之辈。
虫达,就是后者。
所以他在乌骓马停下进食,耳朵向后贴着的时候,大摇大摆的走进马棚,浑不在意的和乌骓亲昵了起来。
许是他长着一张马脸,让乌骓马认作了同类的缘故。
往日里生人勿进,脾气暴烈的乌骓马,居然满脸享受的任由虫达抚摸脸颊和脖颈。
于是,在项伯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中,虫达牵着一脸谄媚的乌骓缓缓向他走来。
“走,回营!”
虫达摆了摆手,示意那群武士将虞姬放在乌骓背上。
此刻有了项伯作为内应,再加上大雾漫天,十多步之内人畜不辨,所以别说是混出去一匹马,就算是一头大象也没问题!
……………………
过了晌午,雾气终于散去,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有气无力的挂在天上,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应有的温暖。
楚军营垒中,突然变得凌乱起来。
一队队顶盔掼甲,刀出鞘弓上弦的项羽亲兵,闯进一座座帐篷之中,翻箱倒柜起来。
被从温暖的帐篷中赶出来的士兵,又冷又饿,但却敢怒不敢言。
单不说对方的身份乃是项王亲兵,代表着西楚霸王的威严,而且他们这些三天饿五顿的杂兵,也完全没有发怒的资本。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
“我听我侄儿家的邻居的七舅老爷说,好像是大王的马丢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有谁饿疯了,把大王的马吃了?”
“好大胆,敢杀项王的马?”
……
外间议论纷纷中,项羽终于在暴跳如雷中缓缓平静了下来。
中计了!
他视察了中军的每一处粮仓和营帐,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起火的迹象!
而在他回来了之后,本想着去喂一下乌骓,然后去虞姬那里洗个热水澡。
但是!
乌骓没了!
虞姬也没了!
凸(艹皿艹)
“查,严查!”
项羽环视左右,生有重瞳的虎目从项伯季布等人脸上扫过,杀气腾腾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乌骓丢了他倒是并不在意,想来是哪个饿急眼了的士兵所为。
这些天来随着楚军控制粮食发放,军中许多骑兵都或多或少的上报过,战马或是驽马被饥饿的士兵偷偷杀了吃肉的事件。
但虞姬不同,她的食用价值远远比不过其他的属性。
而且最重要的是,普通士兵住着大通铺,即便是将虞姬掳走,也完全是藏不住的!
所以见色起意的,必然是这帮住着单间,且有亲信守门的将领!
如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堂堂西楚霸王,居然沦落到了谁都敢给他送帽子的地步了吗?
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
楚军掘地三尺的寻觅着失踪的一人一马时,虫达已经安然的返回了汉军营垒。
此刻在刘盈铺着羊毛地毯,温暖又奢华的帐篷内,虞姬缓缓睁开眼睛,旋即惊恐万分的缩成了一团。
如果她睁眼看到的是一间残破的帐篷,那么她反倒会相对安心。
人生自古谁无死。
被人杀了吃肉这件事虽然有些悲惨,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离乱人不如太平犬。
但此刻这个帐篷只需要随便一瞧,就知道其主人地位之显赫。
那么她这样的一个女子,落到了对方手中,想来会遭遇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死她不怕,怕的是在临死前,会受到的侮辱和折磨。
只是虞姬在等待了片刻后,发现想象中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除了隐约可以听到的巡逻的士兵走动时发出的甲叶摩擦声,周围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虞姬在柔软的地毯上如同蛆虫般骨蛹了两下,发现手脚上的绳结越来越紧,于是赶忙放松了下来。
她想要喊,但发现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舌头完全动弹不得,而且因为长时间的被堵塞,嘴巴发麻,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于是,在温暖如春的帐篷内,她呼吸急促,双颊开始因为缺氧而变得红晕。
这时候,帐篷外响起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
“你有病吧?怎么把人送我那了……嗯,送的好!千万别让某人看到!”
刹那间,虞姬浑身紧绷,呼吸凝滞。
该来的,终究还是逃不掉吗?
少顷,帐篷帘掀起,虞姬本就很大的眼睛,顿时变得越发大了起来。
最先走进的,是一个把自己裹成粽子的男人。
准确的说,是男孩。
刘盈低下头,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毕竟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趴在地上的虞姬穿的是男装。
姓项的会玩啊,男装,雌伏,啧啧啧……刘盈看着被绳索勾勒出的线条,脸上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你要是敢咬我,哪怕是卢绾叔父将来揍我,我也对你不客气了啊!”
刘盈走上前两步,伸手去掏着虞姬口中的布条。
听到卢绾两个字,虞姬愣住不再挣扎,过了好一会才用有些干涩的嗓音问道:“你是谁,我在哪?”
干涩的原因是口腔中塞满布条后,分泌的唾液被布条吸收,以至于咽喉得不到唾液的湿润。
刘盈有些嫌弃的将湿布条扔到一边,盘膝在虞姬面前坐好。
“我叫刘盈,汉太子,你现在的位置是汉军中军营垒,很安全……”
“嗯,虽然你没有问,但我还是要说,卢绾叔父此刻在垓下以南驻扎,距离这里最少百里,所以就算是接到消息立刻动身,最早也要在明天才能到……”
“而且我现在也不打算告诉他,两军对峙,我不想让卢绾叔父因此而分心,反正最多再有个三五天,这一仗就打完了,你们后半生有的是时间相处,所以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刘盈的滔滔不绝中,虞姬脑袋埋在羊毛地毯中,脸颊变得愈发红润。
‘如果,你我还能再见的话,妾当为君做楚舞……’
当日她和卢绾分别时的呢喃自语,此刻重新涌上心头。
她不知道她被人从楚军中掳走的事情是眼前这个小男孩自己所为,还是受到了卢绾的指示。
但这样的行为,其实为她解开了心理上的枷锁。
秦汉之时民风开放,隔壁始皇帝家里还出现过偷养男人的寡妇,所以虞姬一个侍妾,在被人掳走的情况下,改换门庭是一件谁也无法指责的事情。
于是她看向刘盈的神情,变得不客气起来:“还不给我把绳子解开!”
卢绾和她在彭城相处的那段时间,闲聊时讲述最多的就是他和刘盈之间的趣事,所以虞姬听到对方自称刘盈之后,顿时就觉得自己和对方似乎很熟悉。
所以,孔老夫子说的好,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刘盈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为什么要给你解开?”
虞姬大怒,柳眉倒竖:“为什么不可以给我解开?”
刘盈喋喋不休:“我给你解开了,你要是跑了怎么办?你要是先把我劫持了再跑怎么办?而且这里是军营,到处都是光棍!你知道范增那老头是怎么形容我爹的吗?”
“是怎么形容的呀?”
帐篷外,突然响起刘邦那声线独特的沛泗口音。
刘盈打了个激灵,然后猛地起身,扯过一条被子盖在了虞姬身上。
此刻虞姬被绳索捆的结结实实,曲线毕露,他一个小孩看了所有人都不会放在心上,要是被老刘看了……
嗯,他说送的好的原因,就在于刘邦这个人,其实也是个曹贼,少妇收割机!
所以刘邦走入之后,看到的就是只露着一个脑袋,目光炯炯看着他的虞姬,以及站在角落中,随时准备开溜的刘盈。
瞬时之间,刘邦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看向虞姬微微点头:“你先在这里住着,等过几天我灭了项……等过几天再让你和卢绾见面。”
虞姬看看刘邦,再转头看看刘盈,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一般:“为什么你们都说再有几天战争就能结束?凭什么呀?”
刘盈神神秘秘的问了一句:“你听到了什么声音?”
虞姬艰难的趴在地上摇了摇头:“我只听到了我肚子饿了的声音……”
这,该不会是他喵个逗比吧……刘盈愣住,指着帐篷外说道:“这么大声音的楚歌你都没有听到?”
第三百零四章 刘盈:月黑雁飞高,项羽夜遁逃!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修整一夜后,韩信飞鸽传书包围圈内的各路将领,准备在雾气消散之后,就对垓下的楚军大营发起总攻。
于是,歌声最先从垓下以南响起。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如果说那一曲《秦风·无衣》是秦人秦军的魂,那么当年屈子所做的这一首《国殇》,无疑激励了此后楚军为之奋勇争先。
但如今,这曲楚人士兵中最脍炙人口的歌声,响起的方向,却是垓下以南的汉军之中。
这,就让被团团围困在垓下的楚军有些心惊了。
他们从荥阳撤退的时候,虽然大多知道了彭城失守,自己的家乡被汉军攻占,家中父老尽数被汉国掌控。
但其实他们的心中并不慌张。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项羽,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王者!
大泽乡一声狐鸣,更陈王奋起挥黄钺之后,项羽跟随项梁在会稽起兵反秦。
不到三年的时间,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成为了威压天下的西楚霸王!
这,是何等的英雄!
所以,虽然楚军一败再败,军中士卒缺衣少穿,饥寒交迫,但大家的心气还是很足,笃信着这个伟大的英雄再一次带领他们创造奇迹!
只可惜现在不同了。
汉军之中楚歌嘹亮,而且那极具楚人特色的发音也证实了一点。
南边的这支汉军,是楚人!
那么,他们来自于何方呢?
九江郡?
鄣郡?
亦或是项氏一族重生之地,会稽郡?
不管怎样,当初那个退回九江郡,休养生息卷土重来的计划已经是梦幻泡影。
而且雾气消散之后,抵近的汉军士兵,更是将一车一车的人头倒在了他们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
那一颗颗面目狰狞的人头,分明就是昨日他们战死以及被俘虏的袍泽!
此举一出,双方再无缓和余地。
唯死战耳!
但,能胜吗?
虽说困兽犹斗,哀兵必胜,但此刻被团团合围的近十万楚军,有些士兵吃到的最后一顿饭,还是昨天清晨……
此刻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又累又饿,手脚发软,如何能够和对面吃饱喝足的汉军决一死战?
鼓声激昂中,一队队挺胸抬头的汉军结阵而站。
昨日一战,轻舒胸中块垒。
仇人的首级,就是对罹难的亲族最好的慰藉。
而且不止汉军,那些从齐地征召而来的戍卒,也同样士气高涨。
项羽率众破齐之后,坑杀齐军降卒,烧夷齐城郭室屋,系虏其老弱妇女,北至北海,多所残灭!
齐鲁大地,竟成鬼蜮!
对于这些齐地戍卒而言,此战,亦是复仇之战!
真,复仇者联盟!
刘盈将虞姬安置在自己营帐之后,姗姗来迟。
他登上韩信刘邦所在的指挥云车之后,只见决战已然开始。
一架架投石机上的滚轮飞速旋转,将一颗颗上百斤的石弹投射到垓下的楚军营垒中。
装备着火油陶罐的砲车,在一面面盾墙的掩护下,缓缓前行。
而在他们之间,一辆辆用于快速通过壕沟的壕桥。
顾名思义,壕桥的作用,就是跨越护城壕或护城河,让部队突破阻隔,在最短距离,展开对城池攻击的一种辅助战具。
这是一种在魏晋三国时期才出现的攻城器械。
汉军之所以在垓下等了几天才发动总攻,就是为了大量拼装壕桥。
不过由于楚军扎营时期尚处于体力士气双旺盛,所以营垒外的壕沟挖的又宽又深。
刘盈针对这种情况,也对壕桥做出了相对应的改装。
原本和地面平行的桥面变为竖直,一整块的桥面也变成了可以折叠的桥面。
嗯,这些材料是从军中携带的吕公车上拆下来的……
反正垓下的楚军营垒外墙是木头栅栏,而不是夯土所作的城墙。
这种让士兵可以直接登上对方城头的吕公车,就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
标准化生产部件的好处,就在于很多规格相等的零件,不仅可以在同类产品上使用,而且稍加修改,也可以用作不同的产品。
随着壕桥的缓缓靠近,项羽虽然不知道这种东西具体该怎么操作,但作为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军,他几乎是看一眼,就知道这种器械的用处。
通过壕沟。
项羽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艳羡。
如此好的点子,他军中的工师为什么就想不出来!
该杀!
如果他从前能够有这许多攻城器械,也许在荥阳的时候,就能破城而入,阵斩刘邦!
嗯,在壕桥发明之前,面对壕沟或者护城河,大多都是需要攻城一方派遣士兵或是民夫,顶着守城方的箭雨,一点一点的将壕沟填平。
不仅费时,而且在此期间,损失也会特别惨重。
很多时候,填平壕沟用的不是砂石,而是己方士兵的尸体!
于是项羽遵循着战术的传统,派遣弓弩手上前,射杀那些操作着壕桥,而疏于防范的汉军士兵。
于是,砲车开始发力。
一个个灌装了火油的陶罐,画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后,噼里啪啦的砸在挤在栅栏后的楚军弓弩手之中。
旋即,躲在盾车之后的汉军材官引强士引弓而射,一支支燃烧着的火箭如同流星般落向火油溅开的地方。
材官,是一种战国末期就出现的称呼,大抵类似于一种应招预备役,全部出身于拥有大片土地的自耕农家庭,属于是普通戍卒的进阶版本。
而引强士,则表明了他们精英弓箭手的身份。
这是刘盈在韩信改革军制时提的建议。
对于一个疆域广阔的国家而言,维持庞大的军队人数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而为了不被军费开支压倒,所以刘盈效法后世,引入了士官制度。
并不是所有士兵都能积功成为军官,但军中却需要这些三十多岁,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作为中流砥柱。
所以,军士就很有必要了。
此刻随着一支支火箭落下,惊慌失措中的楚军弓弩手中,火光冲天而起,数不清的身上沾满火油的楚军士兵被点燃,厉声嚎叫着到处乱窜,满地打滚。
于是,壕桥的架设就变得格外轻松。
折叠的木板展开,然后在绳索的牵引下,缓缓搭在壕沟对面的土地上。
汉军中军幕府的云车上,韩信长剑出鞘,向前斜指。
“灭楚,在此一战!”
顷刻间,一面面号令剑盾兵的羽旗,以及号令敢死队的鹰旗升起。
黑压压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应旗过后,身穿半身铁甲的剑盾兵,以及身上穿着几乎无破绽的板链甲的陷阵敢死之士,在各自将校的引领下快步上前。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灭楚,在此一战!
于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对于守城方而言,很多人在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都会选择缩在营垒中拼死而战,等待奇迹的降生。
但项羽就是项羽,他选择的是创造奇迹!
我的运气操之在我。
楚军之中,战鼓同样震天而起。
项羽身穿金盔金甲,手持长戟缓缓穿过惊慌失措中的楚军,向被汉军投石机覆盖式打击的前沿而去。
嗯,营垒攻防战因为地形复杂,所以骑兵的效用不大。
而且此刻他的乌骓马,正在刘盈的马厩中吃着豆粨,乐不思楚……
说来也是神奇,项羽就这么大咧咧的走着,但从天而降的石弹,似乎长了眼睛一般的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除了扬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睛之外……
于是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楚军士兵,士气顿时一震,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万岁!”
“雄楚必胜!”
项羽身后,楚军如洪流般涌动滚滚上前。
楚国虽大,但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死战,就在今天!
重装上阵的陷阵敢死之士在樊哙的带领下,每战争先,猪突猛进……
嗯,低情商版本的话就是没有阵型可言,瞎几把乱冲……
所以在周勃拼命翻着的白眼中,陷阵敢死之士们超过了排着整齐方阵的剑盾步兵,率先和冲出营垒的楚军士兵厮杀在一起。
楚军虽然士气大振,但可惜的是,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即便精神再亢奋,但体力不支,就是体力不支。
而且更要命的是,楚军一路艰难行军,士兵的武器铠甲都没有时间得到修缮。
于是,在士气高涨中,打出GG……
汉军陷阵敢死之士那长度接近六尺的双手握持的斩马剑上下翻飞,一个又一个迎上来的楚军士兵支离破碎的倒在地上。
除了那些每日能吃饱饭的楚军骑兵能勉强支撑片刻,剩下的楚军步卒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在整体的节节败退中,项羽虽然开启了无双割草模式,但最终却气喘吁吁的败下阵来。
他擦去脸上沾染着的,不知道是自己还是他人的鲜血,最后凝视了一眼几乎所有方向都被突破的垓下大营。
暮色苍茫中,他转身向早就等在一旁的千余亲卫而去。
而在汉军中军幕府中,刘盈同样快步走下云车,向早就等在那里的太子卫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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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刘盈:失期当斩!
“出发!”
刘盈翻身上马,振臂高呼。
虫达在他身侧,满脸兴高采烈。
一个女人,一匹马,换到一个追击项羽的机会,太赚了好吗!
他看向刘盈的眼神,满是感激的神色。
与此同时,他还对之前教授刘盈剑术时的藏私,感到羞愧。
于是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要将刘盈培养成一个超过自己的剑客!
所以在今后将在教学中,他将不再任由刘盈偷懒,得过且过,而是严格纠正刘盈的每一处错误,将自己胸中所学倾囊相授!
对于虫达的恩将仇报浑然不知的刘盈,将自己再度裹成一个粽子之后,纵马疾冲。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垓下之战中,项羽见到事不可为,而且也刷完了霸王别姬这最终章任务后,选择率领部分亲兵突围。
而且,还真让他趁着夜色突围而成了!
所以,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刘盈此刻,对于即便是面对项羽的反击,也有十足能够击退他的把握。
他身后不只有虫达这样步战无双的剑客,而且他的太子卫队,也同样战力非凡!
随着各路大军的合围,当日他借给卢绾的那些骑兵也回归他的身边。
这群以关中和赵地良家子为主,辅以匈奴、东胡、娄烦、戎狄各部胡骑的五千骑兵,在经历了几年的战斗后,早已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有了装备和人数上的优势,正面硬撼项羽的亲卫不是难点!
而且,射人先射马。
他准备在和项羽遭遇的第一时间,先把他的马射死!
反正,乌骓已经姓了刘了,此刻项羽骑的不过是普通的战马,所以不存在投鼠忌器的可能。
……………………
汉军的云车之上,从望远镜中看到汉军已经攻入楚军营垒的刘邦,脸上露出止不住的喜色。
天下匈匈数岁,终于到了重归安宁的时刻。
战胜强敌的喜悦,即将拥有天下的喜悦,让此时的刘邦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他手扶栏杆,深呼吸几下,旋即愣住。
儿砸呢?
我辣么大一个儿砸呢?
刘邦环视左右,却完全找不到刘盈的踪迹。
于是他看向侍立在另一侧,频频向他看来的韩谈:“太子呢?”
韩谈小步快走上前:“殿下说,他去捉项羽去了……”
“胡闹!”
刘邦不等韩谈说完,愤怒打断:“战场之上多危险?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再说了,他一个小孩子,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够项籍一顿饭吃的!”
他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后,嘴唇稍稍颤抖问道:“那竖子是什么时候走的?”
韩谈低着头小声说道:“走了有一会了……殿下并非一人前去,而是带着都尉虫达以及五千卫队同去……”
“殿下还说了,楚军大营已破,项羽不过是丧家之犬,让大王不必为他担忧。”
“不担忧?小兔崽子说的轻松!”
刘邦低声恨恨呢喃,旋即,他抬头看向侍立在身边的魏无知。
“传我的诏命,全军骑兵脱离战斗,去给我追项羽去!”
“有能斩杀或是活捉项羽者,封万户侯,赏万金!有能将太子安全送回者,赏千金,封千户!”
……………………
垓下以南。
虽然汉军四面合围,但项羽在准备跑路之前,就已经下令各部分散突围。
在冷兵器时代所谓的分散突围,意思就是大家跑吧,我军败了……
而且,也不要指望着在战后能够有突围而出的士兵重归建制。
所以在一众楚军做鸟兽散时,换上了一套普通骑兵装束的项羽,带领着数百卫队成功在英布负责的战线上撕了一道口子,成功突围而出。
他选择从英布这边突围,一是为了能够渡过淮河,之后再渡过江水返回会稽。
但更重要的,则是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英布的踪迹。
叛徒,必须死!
夜幕苍茫中,点点雪花飘零,让这个杀戮之夜,变得有些许浪漫。
但此刻亡命而逃的项羽,却没有丝毫心情去赏雪。
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该走哪条路。
从垓下到达会稽,最近也是最好走的一条路,是从广陵渡江。
只可惜此路不通。
灌婴之前横扫西楚腹地的时候,就已经打下了广陵城,所以那里驻扎有一定数量的汉军。
要是抢渡不成,只怕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所以他就只剩下的一个选择。
东城。
从那里的乌江亭渡过江水,自金陵邑返回吴县。
而且根据项羽得到的情报,周殷投降后,九江郡的很多地方相继被英布攻占,但因为他们要急着前来垓下合围自己,所以自阴陵以东的很多地方,尚在楚国掌控之中!
东城,就在其中!
想明白了一切后,项羽伏在马背上疾驰。
现在这匹战马虽然比不上乌骓,但也是百里挑一的骏马,所以即便是驮着项羽这么个壮汉,奔跑起来也同样步履轻快。
但两个时辰过后,当项羽抵达淮水渡口的时候,人傻了。
眼前这条渡口,因为北方大战的原因,船工跑光了不说,就连船只,也正剩下横在水心的一大两小……
真,野渡无人舟自横。
好在跟随项羽跑路的亲卫,都是曾经的江东子弟。
他们在昔日项燕战死,项梁躲藏在会稽郡的时候,曾经是纵横江水之上的盗匪。
操舟弄船的技术,很是精通。
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过好在他们已经脱离了主战场,可以不受打扰的慢慢摆渡。
灰蒙蒙、零星有雪花飘落的黎明,汤汤流淌的水面上,江东子弟们轻声喊着号子,开始将他们的王送往彼岸。
两三个来回之后,项羽站在南岸,开始有些焦躁。
太慢了!
按照这个进度,要想将所有人都送到对岸,起码也要一天的时间!
而时间,是此时的项羽最稀缺的东西!
必须要做点什么!
项羽回头看向身边楚军士兵,命令他们去沿岸各处看一看,是否能够找到更多的船只,以及摆渡的船夫。
但就在此时,对岸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伴随着马蹄声一同出现的,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紧接着,迷雾之中钻出了一队队骑兵,除了被人群包裹的一颗矮墩墩的粽子有些违和之外,所有骑兵尽皆人如虎马如龙!
“是汉军,汉军追上来了!”
滞留在北岸的楚军满是惊恐的大喊大叫,而对岸的项羽则有心无力。
“大王快走,我等断后!”
“跟他们拼了!”
北岸的楚军深深回看项羽一眼,旋即翻身上马,准备用自己的生命,来给自己的王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此刻他们死志已坚,策马奔腾时完全不再吝啬马力。
虽然只有数百,但却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汉军追兵之中,丁复长戟一摆,十几名身材健硕的骑兵顿时横在刘盈面前,用身体组成了一道为他遮挡箭矢的血肉盾牌。
紧接着,所有骑兵迅速散开成几列横队,自马鞍上解下已经上好弦的弩箭,冷冷瞄准向他们冲来的楚军骑兵。
“放箭!”
丁复一声怒喝,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弓弦破空之声。
箭如雨下!
冲锋中的楚军骑兵割草一般的倒下。
两轮箭雨过后,燕赵骑兵面前,除了一匹匹失去主人而满地乱跑的马匹外,再无一名站着的敌人。
不过丁复不敢大意,亲自带领上百名下马骑兵,举着盾牌缓缓上前查看。
少顷过后,走到渡口的刘盈开始傻了。
整个渡口空荡荡,既没有人,也没有船……
“这尼玛,蛋呀!”
刘盈恨恨的跺了跺脚,旋即让人去岸边里坊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船只和船工。
他手下这帮骑兵,可都是不折不扣的旱鸭子。
而且此刻隆冬腊月的,别说不会水,就算是会水也不敢下水游过去啊!
于是刘盈蹲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托腮发呆。
正如乔斯坦·贾德曾经说过,生命是由一长串的巧合组成的。
此时刘盈发了没一会呆,浓云渐渐散去,月光洒在水面上,隐约可见一支庞大的船队在夜色中逆流而上。
“是敌是友?”
刘盈站起想要查看,但旋即被丁复拖进了人群之中。
“殿下当心些!”
丁复吩咐一句,命令一众骑兵做好防御准备。
只是没过一会,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之声。
远处的船队似乎看到了渡口中的他们,于是船只上缓缓升起了几面汉军战旗。
少顷,船队靠岸停泊,一个手长脚长的男人从船上跳下。
刘盈借着月色仔细看了看他,越看越眼熟,但始终想不起对方是谁。
“末将梅鋗,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见到刘盈满脸疑惑,旋即笑呵呵的自报家门。
刘盈恍然,这就是原来的吴芮部将,后来跟着吕泽混的那个越将。
“你怎么在这?”
梅鋗笑着说道:“末将奉命联络闽越王进攻西楚会稽、鄣郡,后接到齐王令,命我率船队封锁淮水……”
他在刘盈的叉腰怒视中,声音慢慢低了下来,旋即问道:“难道,末将来晚了……”
刘盈:嗦不粗话!
第三百零六章 刘盈: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淮水北岸,梅鋗的讪讪不语中,刘盈气呼呼的走到另一边,让丁复组织渡河。
虽然他在心内嘀咕着失期当斩之类的话语,但其实他很明白,梅鋗没有及时封锁淮水渡口,并不是对方的缘故。
毕竟甭管是刘盈还是韩信,都没有想到项羽溃败的速度会这么快。
第一天的时候,汉军只是试探性的进攻,没想到项羽直接梭哈,然后双方打了一场大会战。
紧接着第二天,决战就开始了……
梅鋗失期这口锅,应该由项羽来背!
而失期当斩!
拥有先知视角的刘盈,在梅鋗的船队到来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大定。
反正项羽从这边渡河,那么就必然是奔着东城县而去,有四十米长大刀的人,也就不会在意对手先跑三十九米。
况且通过此前审问抓到的俘虏,成功渡过淮水的楚军人数,不足百人,且粮草等笨重的东西,都留在了北岸。
刘盈从一副仓促找来的舆图上算过,从垓下到东城的乌江亭,大约七八百里(折合公里不足三百),所以虽然晚了一些,但追上项羽不是难事。
毕竟他们这边一人双马,追击之初就已经将马匹喂饱了豆料,而项羽那边一人一马,亡命奔逃下,人能顶住,但马匹的速度必然大打折扣。
嗯,这就是个经典的追赶问题了……
………………
淮水以南,钟离县(今安徽凤阳)和阴陵县(今安徽定远县)交界处。
项羽伏在马背上,率众疾驰。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中,除了些许的喘息声,再无一句交谈的声音。
他们的性命,是对岸的袍泽用生命换回的。
那一往无前的决死冲锋,那如飞蝗般铺天盖地的箭雨,那摔倒在地上如同刺猬一般的身影,都不断的在他们脑中回放。
可他们能做的,只有跑,转头就跑!
曾几何时,百二秦关终属楚的豪迈竟然沦落如斯!
羞愧、愤怒、哀伤……种种情绪在他们的心中蔓延。
而此时仿佛上天在捉弄他们一般,之前浓云散去,天边火烧,金黄浮现的景象,再度被蒸腾而起的晨雾所替代。
大雾弥漫,朦朦胧胧,远处的山水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如果是有钱有闲的文人墨客见了,必然要风骚几首,留下传世名篇。
但对于逃命中的项羽而言,无异于屋漏偏逢连夜雨。
原因很简单,这种十步之内人畜不辨的天气中,他们这些外乡人,迷路了……
虽然沿着路一直跑,总能跑到有人烟的地方。
但无法分辨东西南北的情况下,南辕北辙也说不定,万一一头撞进汉军的追兵之中,那就乐子大了!
项羽勒住战马,愣了片刻之后,凭借之前记忆,疾驰许久后,终于碰到了一处残破的里坊。
于是,所有人都大喜过望。
在没有卫星导航的年代,本地的向导无疑就是人肉导航。
碰!
项羽身边的亲兵一脚踢开一间还算齐整的民居,快步闯了进去。
屋内,稻草编成的草席之上,蜷缩着一老一小两个身影。
老者头花花白,满脸老人斑,小的则黄发垂髫,二者相同之处,就在于面黄肌瘦,身上衣服既单薄又破烂。
项羽走入,因室内浑浊的味道而微微皱眉,但还是挤出了一副微笑。
“敢问老丈,前往东城之路向左,向右?”
此刻大雾漫天,方位不辩,即便是现在问清了,但在雾气中绕两圈之后又会再度迷路。
所以,还是左右这种指路方式比较好用。
那老头在浑身战栗中沉默许久,项羽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出言催促。
毕竟偌大个里坊,就只剩下了这一户人家。
而且乡间老农,骤然受到惊吓说不出话也是正常。
如果这老头对答如流,那项羽反而才会觉得里面有问题。
片刻后,老者伸出一只枯黄干瘦的手,指着项羽左手边说道:“出里坊后,左……”
项羽轻轻点头,缓缓走出屋门,只是在转身之后,将举着的左手换成了右手。
毕竟转身之后,左就变成了右。
若是弄错了,除非绕地球一周,否则就是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项羽身后,楚军士兵同样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出来。
此刻的秋毫无犯,主要是因为后有追兵,且这里只有一老一小两人,否则他们必然要屠村,来发泄之前压抑在胸中的怒火。
项羽走后,之前缩在老者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孩慢慢抬起头,轻声问道:“外翁,那不是通往大泽的道路吗?”
那声音,分明是字正腔圆的齐鲁口音。
老者缓缓点头,旋即将小孩搂紧,悄声说道:“你知道,你的父母舅父等人,都是死于何人之手吗?”
…………
淮水渡口,此刻虽然同样大雾弥漫,但好在没有什么风浪,所以对岸点燃火把之后,抢渡还在继续。
而且在刘盈派出的游骑寻找下,数百名通晓水文的船工被请了回来,摆渡的速度顿时上了一个台阶。
嗯,是真的请。
按船付费,一船十钱。
计时不要脸,计件不要命。
在金钱的刺激下,船工们几乎要把船桨摇出火花……
不过刘盈此刻却滞留在了淮水北岸,正在和卢绾灌婴做着极限拉扯。
灌婴追上他,是因为第一时间就向南追击项羽的原因。
而卢绾则是恰好就在南线指挥士兵围堵突围的楚军,在听闻刘盈带着卫队追击项羽之后,将指挥权交给了刘贾,独自带领百十骑亲随追了上来。
刘盈蹲在地上,开始撒泼。
他好不容易跑到了这里,要是被卢绾抓回去,不仅要被刘邦怒怼,而且还要功亏一篑!
面对着刘盈的干嚎攻击,灌婴有些手脚无措。
但卢绾则双手抱臂,一副你嚎随你嚎,乃公听不见的样子。
刘盈见到撒泼无效,只得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突然,卢绾大步上前,直接把他夹在腋下:“你知道为了把你安全带回,你父亲许下了什么样的承诺吗?”
刘盈双脚在空中无力的蹬了几下,发现丝毫不起作用,于是努力昂起头问道:“叔父,你这辈子,除了我父亲之外,还有其他在乎的人吗?”
卢绾边走边说:“当然有了,你、你大父……”
刘盈打断:“我是说其他的,比如女人?”
卢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凄凉。
刘盈这完全就是挑事了,他不去楚军大营中寻找虞姬的下落,不代表他不思念对方。
但此刻他有职责在身不说,而且楚军之中,兵荒马乱之下,虞姬一个羸弱的女子,如何能够幸免?
所以卢绾这样做,就是为了将对方最美好的一幕,永远留在心中。
于是他夹着刘盈的手臂开始用力,直到刘盈疼的哇哇直叫。
“甭管你想说什么,乃公今天都非得把你送回你爹身边不可!”
卢绾咬牙切齿,大步向自己坐骑走去。
姓卢的,要是让我娘听到了这句乃公,你就等死吧……刘盈心中吐槽,但还是不愿意放弃:
“叔父,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前天的时候,从楚军中偷出了一个人,和一匹马!”
“那匹马名为乌骓,你猜猜那个人是谁?”
刹那之间,卢绾愣住不动,浑身上下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手臂一松,刘盈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我真是哔了狗了……刘盈慢慢爬起,好在此刻他穿的够厚,所以并没有磕到碰到。
他抬头看向嘴唇微微抽动的卢绾,笑着说道:“如果,叔父愿意跟着我一起去和项羽做个了断的话……”
“好!”
卢绾不等他说完,语气急躁的说了一句,旋即拖着刘盈向渡口走去。
……………………
阴陵县以西,大泽。
这里是濠水池水等几条河流,以及莫邪山(非莫干山)南麓流水汇集而成的一片湿地。
大雾漫天中,项羽听信着当地人的指引,一头就撞了进来。
顷刻间,最先打头的十余骑深陷泥潭。
而紧随其后的项羽众人,也止不住的跌进了沼泽地中。
“快救人!”
“绳索呢?绳索哪去了?”
最后的几十名骑兵纷纷跳下战马,搜寻着一切能用的物资。
作为纵横在水乡的盗匪,他们自然知晓如果不慎掉入沼泽中,该如何救援的技巧。
但此刻仓促之间,却完全找不到绳索。
无奈之下,他们只有解下裤腰带连在一起,奋力扔向在泥泞中挣扎的项羽。
但因为绳索的缺乏,以及扑沼泽中的人数太多,所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百余人就只剩下了二十八人……
项羽满身泥泞的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当地的百姓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不过在短暂的收拾了片刻后,项羽还是决定忍了。
返回江东要紧,杀一个乡间老农泄愤实在是划不来!
而且此刻晨雾已经有了散去的迹象,如果能够返回原地,凭借着项羽的军事天赋,他完全能够依靠自己找到正确的道路。
于是,在阴陵县通往东城乌江亭的道路上,正在疾驰之中的项羽突然勒住战马,脸上写满了惊恐的神色。
北面的道路上,蹄声如雷,旌旗招展。
卢绾嘴角冷笑:“哟,这不是西楚霸王吗?几年没见,这么拉了?”
第三百零七章 挽歌
“就是就是!”
刘盈勒住马匹,任由身后骑兵冲在他的身前。
前世的他曾用吕布无双割草,而项羽这个历史上有数的猛男,至少也是和吕布一个档次的狠人!
而且太史公也有记载: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
面对着这种能够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猛男,稍稍躲避一下并不丢脸。
当然了,不排除这一段是太史公当做小说在写的可能……
嗯,太史公屁股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你娃子都把老子篮子割了,还指望我说你先人好话?
其实细看《项羽本纪》,其实太史公在一黑黑两个,项羽在他的,成了个有勇无谋的莽夫,那么被莽夫压着打的刘某,又该是何等拉跨……
正如那个很经典的表情包。
你被猴挠过……
刘盈胡思乱想中,灌婴脸上露出了止不住的喜色。
虽然他不知道一片苍茫之中,刘盈是如何能在诸多岔路口中选择到了正确的那一个,以至于他们几乎是和项羽狭路相逢。
但,封万户,赏万金!
虽然这个封赏大概率落不到他的头上,只是能够率兵参与到阵斩项羽的战斗中,还是可以传之于子孙后代的荣耀!
嗯,尽管此刻他还是个单身狗……
对面的项羽缓缓拨转马头,满是轻蔑的扫了卢绾一眼。
要说他不怕,那一定是在撒谎。
但怕了,就不战了吗?
况且在卢绾面前,他是万万不会表现出一星半点的软弱!
只是在他心中,对于卢绾一直以来的嫉恨之情,却在一个刹那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虞姬死了,尸骨无存……
这是他翻遍了整个楚军营垒而得出的结论,错不了!
于是项羽再度看向卢绾时,脸上露出几分残忍的表情,他,并不打算将她已经死去的消息,告诉眼前的这个对手!
你胜利了,那又怎样?
没有了她,胜利还重要吗?
项羽环视身边众将,旋即指着快速向两翼散开,拉开合围阵型的汉军,对身边的江东子弟们豪迈的说道:
“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
“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江东子弟们虽然没有露出质疑的表情,但项羽还是主动解释道:
“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他说完,长戟一摆,看向对面汉军士兵的重瞳之中,顿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
当真的直面困兽犹斗的项羽时,很多之前饱经战阵的汉军骑兵,脸上不由自主的升起惊惧之色。
而这种畏惧感,如同新冠之于世界一般,在汉军之中快速蔓延。
直到人群中传出了一声有些童稚的声音。
“阵斩项羽者,封万户,赏万金!可以零兑……”
可以零兑?
刹那间,刘盈周围响起了一连串欢声笑语。
这是项王,又不是村里杀猪……
哪有你来一斤我来一斤的道理!
等等。
好像真的可以!
于是乎,恐惧之情荡然无存,建功立业之心油然而生。
万户侯高不可攀,但要是侥幸能弄一只手,弄个三五级爵位应该不难!
尤其是灌婴身边的郎中骑兵,更是摩拳擦掌了起来。
做为汉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力量,他们中即便是一个普通的骑卒,也有着第六级官大夫或是第七级公大夫的爵位。
而在刘邦推行的新版军功爵制度下,他们如果能够再升几级,哪怕是成为‘卿’这一阶层最底级的左庶长,拥有的田亩数量立刻就能翻好几倍!
嗯,新军功爵制度下,官大夫有田九顷,而左庶长,则有田七十四顷!
所以他们看向项羽的眼神,就不再是看猛虎,而是看肥猪……
但喊出了那一句可以零兑之后,刘盈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原因很简单,他成功的吸引了项羽的仇恨……
团战可以输,提莫必须死!
此刻他坐在马背上,普遍比周围的人都矮了好几头,所以在项羽眼中,他这个‘约德尔人’,自然格外显眼。
于是项羽开始冲锋。
哒哒哒,哒哒哒!
四蹄翻飞之间,他和刘盈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在项羽身后,浑然不觉项羽准备捏软柿子的江东子弟,受到项羽的鼓舞后,紧随其后,猪突猛进。
直到,对面的汉军骑兵处,想起了一个字正腔圆的关中口音。
“放箭!”
战前受到刘盈明确指示的丁复,完全不打算和项羽近身肉搏。
此刻项羽孤身冲阵的姿势虽然豪迈,但汉军骑兵平端弩箭的样子也帅的一批!
嗡!
弓弦疾响。
项羽和身后的江东子弟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如同飞蝗一般的羽箭!
面对着这种无死角的打击,他们能做的,就是举起手臂,遮挡在面部。
这样,可以死的相对体面一些……
毕竟手臂上绑有护臂,可以稍稍抵挡一下箭矢的伤害,哪怕被射成刺猬,但至少脸上没有受伤。
刹那间,汉军面前,多出了二十八匹如同豪猪一样的马匹,以及伴随着被射倒的战马,而一同倒地的楚军骑兵。
针落可闻,寂静无声。
此刻不只是刘盈,就连灌婴卢绾也同样屏住呼吸,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项羽,就这么倒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在近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从尸骸遍地中站起。
西楚霸王,项羽!
作为王,他虽然也遭受了过饱和式的箭雨打击,但毕竟身上的甲胄不可和身后的江东子弟同日而语。
在贴身软甲的防护下,箭矢虽然也射在了他的身上,但却并不能射穿身体。
所以此刻项羽虽然如同血人般的持戟而立,但却短时间内没有性命之忧,反而战意更浓!
来呀,战个痛!
项羽大步流星从尸骸遍地中走出,目光坚毅,杀气腾腾。
作为西楚霸王,世上最强的男人!
只可站着死,哪能跪着生!
他的骄傲,他的过往都不允许他有丝毫的逃避!
项羽边走,将长戟交在左手,空出的右手探向腰间。
顷刻间,长剑出鞘,声如龙吟,光似秋水!
这是他的祖父曾经用过的长剑,这是他的叔父曾经用过的长剑。
也是他们覆军杀将时,用来自刭的长剑!
这把长剑上,沾满了项氏一族的荣耀和鲜血。
如今这最后一战,此剑又则能错过!
看着孤身向自己冲来的项羽,刘盈脸上不由微微动容。
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只有项羽死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才会到来,而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无辜平民,才能放弃心中的怨愤,进入永久的安宁之中!
“冲啊!”
他大声疾呼,只是在胯下战马刚刚动起来的时候,就被卢绾一把拉住。
“这,不是你的战争!”
“这,是我,和你父亲的战争!”
说完,卢绾一夹马腹,持戟疾冲。
只是在他身边,早就等的不耐烦的郎中骑兵们,顿时将卢绾甩在了身后。
这,是他们的战争!
不仅仅是为了爵位,也是为了那些罹难的亲族。
一匹匹战马四蹄翻飞,铁蹄践踏地面,震耳欲聋。
但震耳欲聋的,又何止是马蹄之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风悠扬,秦人奋发。
只是此战过后,天下再无秦国,也将再无楚国,唯有汉风长存!
项羽面前,郎中骑兵列队猛冲,一支支长戟借着马匹的力量,深深刺入项羽躯体之中。
双拳难敌四手之下,饶是项羽力能扛鼎,但失去了登山涉水如履平地的乌骓马,此刻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盲目的挥舞着手中的大戟长剑,近乎本能的和郎中骑兵战在一起。
但最终郎中骑兵的一轮冲锋过后,他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一寸的好肉。
鲜血顺着铠甲向下流淌,有敌人的,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
被郎中骑兵团团围在中心的项羽,有些艰难的张开嘴唇,咧开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他直愣愣的看着卢绾:“你,赢了……可惜,可惜……”
卢绾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项羽:“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还活着,此刻正好生生的住在汉军营垒之中……”
项羽愣住,满是血污的脸上挤出由衷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楚音凄婉中,项羽横在颈上的长剑转动,轰然倒地,带着几分不甘重瞳,映照着红日撕裂阴霾的天空。
一个时代,终结了。
(本卷完。)
第一章 刘盈:狗男女!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刘盈返回钟离县淮水渡口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茫茫白雪,没过多久功夫,他身上裹着的熊皮大氅上,就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积雪。
好在他这件熊皮大氅油光水滑品质上佳,只需要猛地抖一抖身体,积雪就会滑落。
而刘盈身边的那些骑兵,因为出发的时候早有准备,故此纷纷从驮马的背包中取出蓑衣斗笠穿戴齐整。
此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刘盈看了看身边卢绾,故意说道:“卢叔,要不我们就在南岸找一个地方宿营,明天天亮了再回去吧……”
卢绾头也不回:“不想挨揍就闭嘴!”
有人急了,我不说是谁……刘盈向另一侧的灌婴挤了挤眼睛,只是灌婴脸上却露出了满是迷茫的神色。
作为一个外臣,他并不知道虞姬的事情。
不过他对于刘盈提议在南岸宿营一夜,明日白天再渡河的建议比较赞同。
毕竟这时候并不是之前的追击项羽,需要争分夺秒,所以必须要冒着危险夜间渡河。
但卢绾是太尉,名义上的军方第一人,自然是卢绾说什么就是什么。
淮水渡口,守在原地的梅鋗远远见到暮色中迎风招展的汉军战旗,匆匆上马迎了过来。
“可曾追上项王?”
刘盈点点头,一张小脸旋即垮了下去。
“你自己看吧……嗯,要做好心理准备……”
梅鋗满面疑惑的策马向那一辆临时找的马车走去,随即干呕了起来。
其实他作为军中战将,很多惨烈的局面都曾见过,但眼前的这一大堆血刺模糊的碎肉,还是让他大受震撼。
听到梅鋗的干呕,一旁的卢绾和灌婴脸上,情不自禁的出现了几分尴尬。
项羽自刭后,汉军一拥而上的争夺尸骸,所以就成了这个样子……
梅鋗缓缓骑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问道:“这?真的是项王?”
刘盈重重点头:“千真万确,虽然重量轻了许多,但任何一个零件都不少!”
毕竟他当时曾许下诺言,可以零兑……
见到卢绾和灌婴也上下点头,梅鋗这才真的相信刘盈所说,他挠着一头凌乱的短发,自言自语:
“仗,就这么打完了?”
嗯,梅鋗是越人,素来有断发纹身,也就是将头发切断,然后在脸上或是胸前纹饰图腾的传统。
不,这只是中场休息……刘盈低头不语,默默跟着大队走向渡口,登上驶向对岸的船只。
船过水心,刘盈突然愣住。
对岸手持火把的甲士簇拥下,站着一个身披紫貂皮大氅,头戴冕冠,按剑而立的身影。
刘邦的身影!
一时间,刘盈有些感动。
于是等到渡船靠岸,他顿时哒哒哒哒的跑了起来,如同一颗炮弹般砸在了刘邦怀里……
属实是恩将仇报了……
刘邦看了看他沾染着泥点的笑脸,本想发怒,但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上阵父子兵,不仅听起来美好,看上去也是美滴很……
一旁的缓步从渡船上走下的卢绾脸上露出几分艳羡,不过他觉得,自己要不了几年,也能实现这种父慈子孝。
只是刘邦在看到卢绾之后,突然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一把将刘盈甩在一旁,大步迎了上去:“乃公不是说,让你把那个竖子送回来,你为何不听?”
卢绾梗着脖子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乃公就是不听,怎么了?”
只是在刘盈的视角中,眼前这两个互相指责的男人,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于是,他默默的在心中发起了帽子。
有吕雉的,有虞姬的,还有张良的……
片刻后,刘邦远远看了一眼七零八碎的项羽,脸上神色似悲似喜,但最终一言不发的登上马车,向着垓下大营而去。
一路风雪,大约在子夜时分,马车渐渐驶入汉军大营。
躺在温暖车厢之众,睡成死猪一般的刘盈,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腾空而起,于是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醒了?那就自己走吧!”
刘邦双手一松,刘盈啪嗒一声就从空中摔了下去……
父爱如山崩地裂了属于是……刘盈心中哀叹,旋即一下子跳了起来,走下马车后,在若隐若现的风灯中,觉得此时的军帐布局,似乎和他离开时不尽相同。
最明显的就是刘邦的帅帐周围,变得空空荡荡。
之前韩信张敖臧荼等人的王帐,似乎在中军大营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盈抬起头看向刘邦问道:“齐王他们呢?都哪去了?”
刘邦脸上微微闪过一抹冷笑:“大战结束,自然是各回各军去了……嘿嘿,哼!”
原来是担心狡兔死走狗烹……刘盈暗暗点头,旋即大步向着自己的营帐而去。
但下一秒钟,他再度被刘邦拎着衣领提溜了起来。
“今夜,你还是住在乃公这里吧……”
刘邦嘴角挂着满是猥琐的笑容,大步拎着刘盈走入他的中军帅帐。
……………………
翌日清晨,刘盈遵循着生物钟的本能醒来,先是将刘邦搭在他身上的手臂甩到一旁,然后跳下行军床,换上衣服外出晨练。
这时候没有工业污染,所以晨练也很是适宜。
况且某特别愿意让别人称呼他为先生的伟人说得好,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所以适度锻炼,并没有什么坏处。
在刘盈踩着嘎吱嘎吱的积雪开始散步的时候,远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卢绾。
刘盈满是好奇的凑了过去:“卢叔,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卢绾横了他一眼,对于刘盈这个人小鬼大的侄子卢绾太过了解了,此时刘盈迎上来的问候,绝对不是问安,而是别有用意!
所以他随手捡了个雪球拍向刘盈脑袋,怒斥道:“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刘盈歪头躲过,满脸鄙夷的看着卢绾说道:“卢叔,我爹那的虎鞭酒多得是,要不我给你拿两瓶补补?”
这下,卢绾时真的怒了:“臭小子讨打!”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一根旗杆下开始了秦王绕柱……
队友呢?救一下啊……刘盈跑了两圈之后,极目四望,寻求着能够将他从卢绾手中解救下来的英雄、嗯,英雌也行。
于是,他果然在自己的帐篷门口,发现了一个笑的前仰后合的身影。
虞姬。
卢绾见状,有些讪讪的停下脚步,只是看向刘盈的眼神,变得越发愤怒了起来。
他现在和虞姬还处于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暧昧时期,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形象就格外重视。
在他看来,和刘盈这个晚辈打闹,绝对是减分项……
刘盈喘了两口粗气后,再次哒哒哒哒的跑回刘邦帅帐,从角落里拿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然后一溜烟跑到虞姬面前,举起手中长剑:
“你要吗?”
这,正是项羽用来自刎的那一把。
虞姬愣了一下,作为项羽曾经的枕边人,她对于这把长剑并不陌生。
如今这把满载着项氏一族荣光的长剑落在了刘盈手中,其背后的含义的不言而喻。
虞姬眼眶微微红润,低头陷入沉思。
她和项羽之间的情感,早在这几年的猜忌之中消耗殆尽,仅剩的最后一点,也泯灭在项羽的傲娇之中。
所以这把长剑,她并不打算留在身边睹物思人。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吧……
虞姬在卢绾不时偷瞄她一眼旋即挪开的视线中,对着刘盈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要。
刘盈旋即点点头,将长剑收了起来。
其实吧,即便是虞姬想要,他也并不愿给……
这是他从战场上捡到的战利品,只是拿来试探一下虞姬,看看她对于项羽还有多少眷恋。
现在虞姬既然不要,那他就打算将长剑收好,然后和从垓下楚军大营中找到的霸王甲一起收藏起来。
等过几年,未央宫长乐宫之类的宫殿建好之后,他准备在皇宫之前再修一座大汉皇家博物馆,用来收藏他这段时间通过各种渠道搞到的真品还有赝品……
比如秦国的国玺,刘邦的斩蛇剑,这把项燕曾用过的长剑,项羽的霸王甲和根据后世传说而特别定制的霸王枪,以及北边单于的鹰冠……
嗯,还有月氏王的头盖骨!
见到刘盈收好长剑,虞姬看了看站在离她三尺开外的卢绾,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她看向刘盈问道:“长剑给你,你能把乌骓给我吗?”
刘盈好奇问道:“怎么?你也会骑马?”
虞姬摇了摇头,这一时期虽然民风开放,但女子最多学学驾车,并不会学习骑马。
刘盈皱眉问道:“不会骑马你要乌骓干嘛?”
虞姬突然有些羞涩一笑:“我不会骑,但是他会呀……”
她说着,眼睛轻轻瞄了卢绾一眼。
于是卢绾喜气洋洋的走了过来:“按理来说,乌骓就应该归阿虞所有……”
刘盈:he~tui!
ps:新的一卷,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坐在电脑前卡了两个小时,吃了半个西瓜,两个火龙果和一个小布丁……
嗯,撑了。
第二章 刘邦:父子同心!刘盈:he~tui!
虽然被刘盈喷了一脸,但卢绾这个人和刘邦一样,属于是出生的时候就把脸扔了,所以他浑不在意和刘盈继续纠缠。
其实乌骓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是虞姬主动提出,要从刘盈手里给他要点好处!
嗯,这厮现在恋爱脑,虞姬就算是随手捡一块砖头送给他,他都能当成和氏璧一样供起来……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刘盈轻轻攥了攥拳头,退后一步,昂起头冷冷注视卢绾:“你可别逼我开启大召唤术啊!”
所谓大召唤术,自然是找一个更不要脸的来击败卢绾。
嗯,就是刘邦……
卢绾看向虞姬,自得一笑,轻轻点头:“你倒是叫啊?”
作为昔日的中阳里一害,他在里民最讨厌的人中排名不是很靠前的缘故,是因为他懒,懒得和那些看不顺眼的人说话,懒得和刘邦一样总是阴阳怪气的怼人。
只是如今身后就是虞姬,他必然寸土不让!
只是还不等刘盈喊出声,他身后的帐篷中,门帘突然掀起,刘邦打着哈欠缓缓走出,嘴里骂骂咧咧:
“大清早就吵吵,还让不让乃公睡觉啦!”
和项羽决战之前他每天夜里总是惊醒,而昨天的时候又在渡口等了刘盈半夜,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补觉的机会,又被吵醒。
只是他在问清一切之后,突然眼前一亮,心中同样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他看向刘盈问道:“马呢?现在何处?”
刘盈犹自沉浸在昨夜的感动中,不疑有他的带着刘邦卢绾一起向马厩走去。
马厩中,两个刘盈从匈奴游商那里买来的骑奴,正在细心的清洗晾晒着草料,并且不时查看着马匹的进食情况。
嗯,清洗草料是因为干草上会沾染灰尘杂物,容易导致马匹感染病菌。
至于时刻注意马匹的进食情况,则是因为马这种大牲口,虽然看着挺大,但其实格外娇嫩。
马的胃部相对体型来说很小,不能快速容纳和消化,所以它们在野外或是牧场的时候,都是小口慢啃,每天几乎要用到三分之二的时间来进食。
而且喂马的时候,还要格外注意饲料的配比,一次性喂食谷物的比例如果超过一半,很容易导致马匹消化系统发炎。
所以有很多人都说,马这种大牲口如果不是得到了人类的庇护,大概率就会被自然所淘汰……
刘邦走入马厩之后,先是对那两个骑奴表示赞扬,随即眼睛就不受控制的被那匹高头大马所吸引。
乌骓。
这一时期男人对于好马的喜爱,和后世里男人对于豪车的喜爱如出一辙。
于是他看向卢绾说道:“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此马乃是我汉军战利品,怎么私相授受?”
在刘盈心中升起一抹不祥预感的时候,刘邦转头继续说道:“既然是汉军战利品,那么自然归本王所有!”
刘盈:he~tui!
卢绾:he~tui!
虞姬:……
她想了想,将口水咽了回去,不准备奖励刘邦……
刘盈双手叉腰说道:“这马谁都不给!”
卢绾:“嗯?”
刘邦:“嗯?”
刘盈一脸得意的指着马屁股说道:“乌骓的篮子还在,所以要留下来作为种公进行繁育!”
“而且我找人问过了,乌骓马是一伙从西域而来的商人贩卖到的楚地,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马!”
“天马?”
听到刘盈所说,不止刘邦卢绾愣住,就连曾经近距离触摸过乌骓马的虞姬也愣住了。
这一时期已经渐渐成书的《山海经》中有所记载:又东北二百里,曰马成之山,其上多文石,其阴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
所以天马,是一种有着黑色脑袋和白色身体,形状像狗的异兽。
最重要的是,天马会飞啊!
刘盈双手叉腰继续说道:“所谓天马,并非指的那种奇奇怪怪,谁都没有见过的怪兽,而是像这种,身体内流淌着神马血脉的马匹……”
在刘邦等人的目瞪口呆中,他开始编故事:“相传上古时期,极西之地的牧民在放牧之时,偶然发现一匹会腾云驾雾的神马,但神马十分机敏,始终没有被牧民捕捉。”
“于是,他们就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许多母马赶到神马栖息的草原,交配后获得神马子嗣……”
“于是,就有了这种虽然不会飞,但却可以日行千里的天马!”
刘盈的胡编乱造中,刘邦虽然本能的有些不信,但他不可否认的是,眼前这匹乌骓,无论从体型还是毛色,都迥然于中原见到的马匹。
所以,神马之说未必可信,但此马神骏非凡却是显而易见。
但,还是好想拥有!
只是他在看了看一旁虎视眈眈的卢绾和虞姬之后,立刻就选择了和刘盈站在同一个战壕之中。
刘盈有,就等于是他有!
马匹的繁殖周期一年就那么几个月,所以他想要骑着威风两圈,不是难事!
于是,父子同心其利断金,狗男女自然不是对手……
……………………
汉军后营,关押着数万楚军战俘的地方,汉国假右丞相阎泽赤,以及上党郡守张苍,和刘盈的太子家令萧禄,忙忙碌碌,不可开交。
项羽虽然兵败身死,但楚军却大多归顺了汉军。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群情激愤的关中兵想要复仇,以及要让尽可能多的男丁活下来的矛盾。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正如当日项羽无奈妥协,允许诸侯联军坑杀秦军降卒一样,如今的汉国,也面临了同样的问题。
此刻,不时有面容悲愤的汉军,悄悄从栅栏外走过,眼神阴鸷残忍。
从这边路过的刘盈无意中看到这一幕,旋即暗暗庆幸。
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就让从河东上党来的汉军将战俘营管控了起来,只怕这里早就是血流成河了!
但刘盈也明白,虽然有些汉军还是恨意难消,但大多数的关中兵经过了几次大胜,之前积蓄的愤恨之情已经消磨了不少。
此时这些游荡在战俘营外的汉军士兵,墙头草居多。
如果放开管控,他们必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这里的楚军降卒斩杀殆尽。
但如果强硬表态之下,只要能打压下那些刺头,墙头草们虽然心有不满,但也会就此消停。
毕竟在昔日严苛的秦法之下,这些关中兵已经习惯了当顺民,除非到了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否则官府说甚就甚……
后世里的封建王朝外儒内法,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其实都是采用法家的弱民愚民的理论,不断PUA百姓,使之成为温顺的绵羊。
至于儒家,树大招风,自然背锅……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刘盈大步走向眉头紧锁着站在一起的阎泽赤和张苍。
“见过太子!”
二人赶忙上前行礼。
刘盈弯腰拱手回礼,只是在目光扫过张苍的时候显得略微有些惋惜。
下手晚了,没有将这种青史留名的大佬收成门客……
不过张苍这个人,大概率也不会成为他的门客。
阎泽赤起身后看向刘盈问道:“太子来此何事啊?”
刘盈用下巴点点那些静坐在土地之上的楚军降卒:“抓了多少俘虏啊?”
张苍回答道:“共计四万三千又七十一,这里的全是轻伤或是无伤之人,重伤之人一万有余,关在别处,只怕最终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刘盈脸上浮现出悲悯之色,但却有无能为力。
毕竟没有现代医学的加持,别说做清创缝合手术了,伤口一旦出现炎症,基本上就可以宣判患者的死亡了。
刘盈虽然手中有大蒜,且知道该如何提取大蒜素,但这种东西的效率太低,成吨的大蒜也提取不了多少大蒜素。
而所谓的青霉素,其实母本来源于一颗发霉的香瓜,而那种奇特的霉菌,其实是一种变异的产物。
产量高、杂质少,可以广泛应用于临床,而后世生产用的青霉素菌株,其实都是由这一株培养分离而成。
所以,这完全是撞大运撞出来……
据某个宋吹小护士所说,没有微观境界的知识加持,古代医师的知识储备,连中专一级的卫校随便一本教材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所以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大汉公学的扫盲,然后将其中有兴趣有天分的小孩挑选出来,进行高阶教育,培养相对训练有素的医生和医师,以及建立医学实验室。
至于眼下,只能向天祈祷他们能够活下来了。
而对于面前的这些战俘,刘盈心中是有着一个大胆的想法的。
他看向阎泽赤问道:“不知要如何安置这许多人啊?”
阎泽赤轻轻摇头,他和张苍在此盘桓,就是无法做出最妥善的决策。
刘盈笑着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就是将这些人全数打成奴籍,然后卖给我,准确的说,是新成立的土木商社……”
嗯,所谓土木商社,就是专门用来承接政府的基建工程。
没办法将施工队也外包出去的情况下,自己来进行培养工人的方式,就是一种最优的选择了。
张苍则双眼一凝,直直看着刘盈问道:“太子莫非忘了秦国因何而亡?”
第三章 刘盈:你听说过安利吗?
“……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
刘·杜牧·盈站在原地双手叉腰,摇头晃脑的背了一段删减版的《阿房宫赋》,听得张苍和阎泽赤一愣一愣的……
嗯,之所以是删减版,是因为阿房宫其实只打了个地基,秦国就没了……
自然而然的,那些描写阿房宫的段落就需要删减。
但按照刘盈当日所看,杜牧所描述的景象虽然有些夸张,但其实也相差不远了。
毕竟杜牧虽然没有见过阿房宫,但却见过大唐皇室的奢靡,所以全文对于阿房宫的猜测并不是完全空穴来风。
只是杜牧还是格局小了。
唐朝时期吸取过历代王朝覆灭的教训,再加上建筑水平的提升,皇宫虽然富丽堂皇但其实并需要通过建筑面积来展示威严。
嗯,这个占地面积是相对来说,因为无论是大明宫还是其他宫殿,占地面积都要秒故宫好几倍……
而在秦朝时期,整座咸阳城所在的泾渭平原上,其实都是秦王宫的覆盖范围!
在那种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修建起如此规模的宫殿群,尤其是还要进行着耗资巨量的兼并战争,消耗的民脂民膏,以及对于百姓的搜刮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才会有‘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的说法。
张苍闭上眼睛频频点头片刻后,看向刘盈的目光越发痛心疾首起来。
“太子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控制如此规模人口,去大兴土木?尤其是此刻民生凋敝,亟待休养生息……”
刘盈在张苍的指责中轻轻挠头,他算是理解了为什么汉初要奉行黄老无为之道了。
哼,都怪暴秦!
毕竟,矫枉必须过正……
刘盈稍稍沉默片刻后说道:“正是如此,才越发需要一支全职的工程队,去大兴土木!”
“秦之灭亡,在于不恤民力,随意征发徭役。”
“所以现在,有了这样一支专职的工程队,很多诸如疏通鸿沟、维护郑国渠,以及将贯通天下的驰道全都铺上水泥之类的事情,就不再需要征发徭役去做了。”
在刘盈的讲述中,张苍虽然没有一时之间明白过来,但是阎泽赤是眼前一亮。
和出身膏粱之家的张苍不同,阎泽赤是很普通的庄户人家出身。
他加入刘邦麾下的时候,做的是持盾,也就是和持戟相对应的一个小官。
嗯,那时候刘邦手下的人很少,所以除非是完全不识字,否则很容易就被任命为各种各样的职务。
有过底层经历的阎泽赤,完全明白刘盈所说的随意征发徭役是一种怎样的恶政。
无论中外,无论古今,有人的地方,就必然有人情世故。
而远离庙堂之上的地方,人情世故尤为重要。
举个栗子。
比如官府要在汛期时节加强河堤,就必然要征发徭役,而无论夏汛还是秋汛,大多都处于农忙时间。
很多农户为了节省来回时间,以及防止野兽侵袭庄稼,一般都是在田边修建一座茅草屋,日夜看守。
如果此时征发徭役,失去了壮劳力后,粮食必然减产,但苛捐杂税不减少的情况下,恐怕就要举债度日了。
所以选谁去,不选谁去,其中就大有门道。
豪强大户和底层小吏相互勾结,使得贫者越贫而富者越富,土地兼并就不可避免了。
如果有了一支完全游离于农耕体系之外的施工队……
阎泽赤重重点头:“太子这个想法很好,老夫支持你放手去做!”
嗯,古人男性有了一个成年的儿子之后,就可以自称老夫了,而女人则在嫁人之后,就可以毫无负担的自称老娘,和某些永远十八的老阿姨们截然不同……
刘盈脸上露出微笑,顿时甩开尚在迷惘之中的张苍,拉着阎泽赤走到一边:“那,这个赎买战俘的费用呢?”
阎泽赤挑挑眉:“好说好说……”
……………………
夜幕时分,汉军刘邦帅帐。
酒肉飘香,歌舞欢腾。
之前从项羽处缴获的舞女乐师,很是卖力的在为新主人表现着自己的价值。
尤其是那些身材婀娜的舞女,虽然她们的神情很严肃,但眉宇之间却春情涌动,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时从帐中的将领们脸上划过。
格外撩人!
此时项羽已经战死,楚国虽然还有部分地方尚未投降,但明眼人都知道,天下必然归汉!
所以这些舞女的小心思就很明白了。
眼前这些文臣武将虽然举止粗俗,但却无一不是新贵,正妻之位虽然可望而不可及,但要是能勾搭成功,凭借她们取悦男人的本领,混一个锦衣玉食没有多少问题。
嗯,高情商一点的说法就是,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
只不过今天,她们有些失算了。
不是她们不够诱人,也并非是帐中这群杀才不贪恋美色,而是此刻有着更加撩人的事情。
大汉土木工程商社,首批股东激情应募中……
虽然他们中有些人并不清楚什么是工程商社,也并不清楚股东的正式含义,但却不妨碍他们兴致满满。
尤其是他们在听说过大汉盐业河东分部、东海分部的年终分红数额后,更是频频交头接耳,浑然无视了一双双渐渐充满哀怨的眼睛。
片刻之后,刘邦到场,接受了张敖韩信的朝拜之后,无视了那些交头接耳中的将领,向侍立在一旁的魏无知轻轻颔首,示意晚宴正式开始。
于是乐曲之声从之前的欢快,转变为庄严肃穆。
“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
“彤弓弨兮,受言载之。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鼓既设,一朝右之……”
“彤弓弨兮,受言櫜之。我有嘉宾,中心好之。钟鼓既设,一朝酬之……”
端坐在刘邦身侧的刘盈悄悄环视全场,只见诸如韩信张敖等人的姿态稍稍变得放松,而英布彭越则聚在一起,相互举杯,很明显没有听出曲中含义。
此时奏响的乐曲,是《诗经·小雅·彤弓》。
这是一首描写周天子灭商之后,赏赐群臣的歌谣。
刘邦在今天的晚宴上奏响这首乐曲,是在张良的建议下,向所有前来的诸侯表示,他并没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想法,相反,而是会效法周天子那样,善待功臣,和大家共享天下!
英布和彭越,很明显就是吃了文化的亏……
不过刘邦在意的也并不是他们两个,只要能够稳住此刻拥兵最多的韩信,今天的晚宴就值了!
歌舞结束,前凸后翘的舞女小姐姐们在幽怨中离场。
于是,宽敞如同宫殿的大帐中,顿时就两岸猿声啼不住了……
不过往日里带头闹腾的樊哙今天却一反常态,他悄悄地靠近刘盈,见到刘邦正在和张良闲聊,于是小声问道:
“真的吗?”
刘盈明知故问:“什么真的假的?”
樊哙也不生气,只是再度压低声音问道:“就是入股的事情。”
刘盈故作姿态一笑:“当然是真的,怎么临武候也有意思?”
樊哙如同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有意思,当然有意思!”
最早的时候,樊哙出于某种曲线救国的想法,在刘盈第一批招募河东盐池股份的时候,踊跃报名。
然后,就发了!
之后刘盈的很多次公开募股,他都变得越发积极。
不过作为刘邦的酒肉朋友,他也和刘邦奉行着相同的理念。
千金散尽还复来,好酒好肉不能断……
所以钱来的快,去的也快。
而且随着刘邦的身份地位的提升,吕家在吕雉的带动下也水涨船高,所以想要和吕家结亲,聘礼神马的自然不能寒酸。
所以钱这种东西当然多多益善。
见到樊哙这个样子,刘盈心中稳了起来。
此战获胜,必然会有无数赏赐。
所以尽管阎泽赤看在他的面子上,并没有加价,但一下子吃进几万战俘,尤其是当这些人从公有变成私有之后,无论是安保还是伙食被服住所,都让刘盈的现金流开始吃不消了。
毕竟这些人都是成年男性,哪怕是按照这时候的最低价,光是赎买费用,也需要好几亿的现金!
当然了,可以打白条……
但白条和花呗一样,都是要还的!
所以公开募股,就变得迫在眉睫了。
而且刘盈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虽然赏赐军队的钱是一笔天文数字,但二八定律同样适用于此刻。
这些帐中饮酒作乐,已经打作一团开始撒酒疯的‘猴子’们,他们的赏赐份额,至少要占到总金额的一半。
当他们拿着赏赐的钱买了股份之后,这笔钱刘盈就可以拿来先去还了欠阎泽赤的赎买费用。
而阎泽赤兜里有了钱之后,就能毫不拖欠的完成应有的赏赐。
然后就是第二批募股,第三批募股……
永动机,就是这么诞生的……
ps:今天听傻X作报告,回来的晚了点,所以第二章可能要晚,见谅!
第四章 刘盈:白条循环
清晨,因帐外下着小雪,刘盈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却在内心中给了自己一个赖床的理由。
于是他翻了个身,和另一张行军床上的虞姬四目相对了一秒后,自顾自的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回笼觉。
这里,是他自己的帐篷。
而他不和刘邦继续睡一个帐篷的原因,则在于快被那里的跳蚤和臭虫咬死了……
嗯,虞姬选择赖在他这里的不走的原因,一个是他还是个小孩,所以并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另一个原因,也同样是不想被虫子咬……
毕竟这几十万的汉军中,刘盈这边的干净卫生是出了名的!
帐篷周围撒上石灰粉硫磺粉用来除潮驱虫只是基操,更关键的是床单被罩等物,更是每月三换,每次清洗的时候都要用热水浸泡。
无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惜命……
昨夜晚宴上,宾主相宜,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无论是刘邦向张敖彭越等表示自己没有吞并他们的念头,还是刘盈的募集股份,全部大获成功!
嗯,刘盈在此次晚宴上,还开创了白条对白条对白条的壮举……
简单来说,就是他给阎泽赤打白条,而阎泽赤给有功的将领打白条,然后他们再将白条交给刘盈充作入股资金。
如此,形成闭环……
这,是刘盈为了铺设钱庄而做出的试探。
无论是铜钱还是金锭,都不适用于跨区域,亦或是大额贸易。
比如刘盈在关中开的琉璃店,巴掌大小的一块化妆镜,价值万钱。
如果用铜钱结算的话,大约是四十公斤……
要是用黄金结算,则不仅找零麻烦,而且还不安全。
毕竟想要偷走四十公斤重的铜钱,至少需要出动一个壮汉,而且这也不叫偷,而是抢……
而同等价值的黄金,只需要一个训练有素的小孩子的擦身而过,黄金就会易主。
所以刘盈用自身信誉为担保的钱庄,就很有搞头了。
嗯,会员制,只接受大客户,不对民间百姓开放。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中,普通百姓的流动性不大,而且兜里也没什么钱。
说句不客气的话,在这个年代做他们的金融服务,费力还不讨好!
毕竟舔一个大客户消耗的精力所换取的回报,是一千个散户也提供不了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防伪技术没有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种会员制的钱庄体系,几乎没什么上当受骗的风险。
都是熟人,能润到哪去?
……………………
刘盈相隔二十步的地方,刘邦那如同一座小宅院的帅帐中,韩信张良等济济一堂。
他们和刘邦一起,围着几张摊开的超大型舆图站在一起。
今天的议题,是讨论那些尚未归降的楚地郡县,该派出谁去将之拿下。
帐中,韩信一脸舍我其谁的神情。
他自顾自说道:“明日之后,我引齐军南下,和闽越王会师于会稽、鄣郡……”
刘邦则轻轻摆手打断:“杀鸡焉用宰牛刀。区区江东两郡,何德何能劳烦你亲自前往!依我看,闽越王一人就足够了……”
韩信看看刘邦,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
他对于刘邦所说的‘区区江东两郡’很是认同,作为一江之隔的东海郡人,他对于会稽鄣郡并不陌生。
和后世里的苏湖熟、天下足不同,那里还是蛮荒一片,爱丁堡也还在海底下沉着呢……
而且即便到了三国时期,也到处都是山越蛮族。
所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其实只是诗人的想当然了,即便是项羽成功逃回江东,他最多也就拉起一两万人的队伍。
而且最要命的是,已经拥有了整个中原之地的刘邦不会追过去?
垓下之战已经打完,楚军精锐尽丧。
所以项羽割据江东的结果,就是百万雄师过大江的两千两百年重置版……
其实李清照写的这首诗,并不是在歌颂项羽,而是在讥讽南宋君臣。
历史上,被当做反面教材了上千年的项羽都有不过江东,和敌人死磕的气节,如今你们偏安一隅,直把杭州作汴州,丢不丢人!
刘邦见到韩信同意了自己的说辞,于是和张良微不可见的相视一笑。
接着,他又指着舆图最西端,上面写着临江国的地方说道:“此寮由何人前往征讨?”
不等韩信再度自告奋勇,卢绾直接上前半步:“我去吧。”
在他身侧,刘贾也开口说道:“算我一个。”
刘邦看了看韩信,见到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于是直接拍板:“好,就你们两个!”
一旁缩在角落中的彭越见状,用手肘捅了捅身边英布:“看来传言是真的。”
英布有些好奇问道:“什么传言?”
彭越捂着嘴:“我听人说,齐王是汉王年轻时的奸生子……”
英布瞬间来了精神:“什么?快,细细说来!”
彭越继续压低声音,用只能让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据说当年汉王还是个游侠,游历天下时和一采桑女一晌贪欢……珠胎暗结!”
“但却因天下动乱,二人不得已分开,临别之际汉王曾说,无论天涯海角,终有找到她们母子的一天。于是那个小孩的名字,就叫做信……”
在英布的目瞪口呆中,彭越却越发来了精神。
“要不然,你以为齐王当日为何会舍弃项王,孤身投入汉王麾下?而不久之后,就登坛拜将,统领汉军……”
“要不然,为何刚刚汉王会频繁阻挠齐王出征!要知道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正是一个慈父的爱子之情……”
突然,他们身后传出了一个有些童稚的声音。
“还能再扯点吗?”
彭越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直到英布轻轻抓着他的袖子,向下扯了扯,他在看到了蹲在他们身后,双手托腮的刘盈。
“太、太子是何时来的?”
彭越大囧,心中却在暗暗祈祷。
刘盈脸上露出浅浅笑容:“大概是珠胎暗结之前那几百字吧……”
刹那间,彭越脸色涨的通红。
他那几百字黄的很,和英布说来并无不妥,但要是被刘盈听到,就大大的不妙了……
而且他不知道怎么的,自从上次带病出城迎接了刘盈之后,他就突然对刘盈产生了畏惧之心。
这种畏惧,似乎还远在刘邦之上!
彭越身侧,刘盈轻轻摇了摇头,水匪出身的人不仅知识不行,懂得的姿势也太少,听着实在是不过瘾……
于是他悄悄对彭越说道:“我爹那里有一本图文版的黄帝内经,改明儿个我偷出来让你好好看看!为王者,绝对不能放弃对于内在的提升……”
刘盈话音未落,英布脸上突然浮现出压抑不住的笑容。
刘盈,对他的脾气!
于是,被笑声吵到的刘邦,将目光不由自主的投了过来,旋即看到了蹲在彭越身侧的刘盈。
他敲了敲面前桌子:“竖子,还不过来!”
刘盈站起,很乖巧的站在刘邦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仪态十足。
刘邦轻轻摇头,旋即看向众人说道:“既然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那么就撤军……”
张良突然举手打断:“大王疏漏了一点。”
刘邦转头问道:“哪一点?”
张良站起,走到舆图东北:“鲁县,尚未归降!”
他说是的鲁县,大致就是后世的曲阜。
隋朝年间,因鲁城中有阜,委曲长七、八里,故此将名为‘汶阳’的鲁县改为曲阜。
而现在鲁县尚未归降,是因为项羽曾经的封号。
那时候项梁战死,熊心为了收回兵权,所以对项羽明升暗降,封为鲁公。
鲁县,就是项羽最初的食邑。
刘邦看了看地图,旋即视线扫过韩信,接着看向张良说道:“此地,就由我亲领大军征讨吧!”
他既然开口了,再加上鲁县和项羽之间的渊源,帐中其他人自然不好争夺这项功劳。
刘盈看了一眼浑然不觉的韩信,心中轻轻叹息。
这厮,看来真是个政治白痴……
刘邦几次不让他领兵脱离自己的管控,而且还要亲自率领大军北返,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夺了他的兵权。
毕竟韩信此时还是齐王,名正言顺的掌控十多万齐军,属于是联军之中,势力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厮之前明里暗里的得罪过刘邦好几次,从齐地改封楚地,就是为了将他和北方的燕赵隔开,然后挨个收拾。
刘盈结合自己记忆虽然看了出来,但他也绝对不会向韩信明说。
剪除异姓王的兵权,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其实如果不是他此刻‘人微言轻’,再加上天下的局势并未稳定,他甚至想对刘邦建议,不让敕封的诸侯王前去就藩,而是留在长安城。
一是因为这些都是肥羊,一户诸侯王的消费,抵得过上万户的百姓。
而且吧,将他们留在身边圈养起来,虽然有些危害,但对于他们封地的百姓而言,其实却极为有利。
毕竟,诸侯王乃至于那些敕封的侯爵,在各自的领地内不仅有统兵权,而且还有行政和司法权之类的特权。
杀人,完全不需要偿命的那种!
嗯,这一点对于百姓来说很残酷,但对于中央朝廷来说,杀人虽然不偿命,但却可以名正言顺的剥夺爵位和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