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南朝春色TXT下载南朝春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南朝春色全文阅读

作者:林家成     南朝春色txt下载     南朝春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乐

    在张锦气势汹汹地朝张绮追去时,张绮刚来到张十二郎的书房外。

    书房外面,写着“悠然斋”三个行书,龙飞凤舞的大字,犹有二王遗风,一勾一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仰头望着她,张绮第一千次地幻想着:我若是一个丈夫,可有多好?

    在她对着书房发呆时,一个婢女朝她看来。张绮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说道:“请问我父亲可在?”

    “郎主不在。”婢女地回答有点漫不经心。

    当然,对张绮来说,态度一直不是重点。

    “哦。”她失望地应了一声,甜甜地说道:“那阿绮告退了。”这些婢女,虽然比她要得势得多,可她是张氏姑子,所以对她们不能用敬语。

    那婢女瞟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张绮返身走回。她走在林荫道上,心下琢磨着:如果这次没有被送出去,我就得展现一些才华了。

    可是,这一次会不被送出吗?

    张绮心中完全没底。可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低着头走了一会,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阿绮?”

    张绮抬头。

    唤她的,是张锦旁边的一个婢女,她朝张绮说道:“锦姑子正在找你。”

    张锦找她?

    张绮眨了眨眼,乖巧地应了一声。

    那婢女声音一提,“走啊。”

    张绮还没有回答,张锦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张绮!”

    一听到这含着煞气的呼唤,张绮便是瑟缩了下。

    见她脚步止住,脸带惶恐。张锦不由双眼一瞪:这个张绮最是没劲。她都没有怎么着她,就这般害怕了。要是她胆大一些,自己许还能更感痛快。

    张锦抬起下巴,命令道:“过来。有人要见你!”

    有人要见我?

    定是萧莫!

    这个时候,他来见我做什么?他完全可以请示之后,把自己直接抬到他房中去啊。

    心思电转间,张绮的头却更低了。她没有过去,而是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怯怯地说道:“我不能去。”

    张锦大恼,喝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张绮急了,她连忙解释道:“母亲说过,要阿绮安守本份的。”

    听到她抬出张萧氏,张锦心中一紧,不由向旁边两个婢女看去。

    对上她的目光,一个婢女走了过来,低声劝道:“姑子,主母刚才都说了……”

    她没有说下去。

    张锦也不需要她说下去。她想起母亲不久前严厉之极的警告,想起大夫人那张阴沉的脸,不由一阵踌躇。

    好一会,她咬着牙一跺脚,道:“我不管!”

    另一个婢女走了过来,说道:“姑子勿怪,实是主母有严令!“说到这里,她朝张绮叫道:“你走吧。”

    张绮闻言,悄悄看了一眼张锦,迟疑了一会,这才慢慢向后退去。

    看到她提步离开,张锦大恼,她喝道:“张绮,你敢不听我的话?”

    张绮脚步一僵,她慢慢回头,白着脸低声说道:“姐姐,母亲乃是尊长。”说罢,她提步匆匆离去。

    不一会功夫,张绮便来到了一处院落外。看着渐渐成荫的柳枝,她暗暗忖道:张萧氏有动作了!我应该不会被抬到萧莫的房里了。

    转眼她又好奇地想道:到底是什么缘故?怎么大夫人对张家女与萧莫联姻这般抗拒?

    院落中,一阵琴声飘然而来。那琴声清雅中正中,有着婉转风流之间。听着这技巧娴熟之极的乐音,张绮不由止了步。

    接着,琴声又是一转,由婉转变为舒缓,变为一种细雨缠绵的春意。

    明明是动听的,舒畅的乐音,可张绮听着听着,却红了眼眶,哽咽出声。

    琴声戛然而止。

    袁教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何人在落泪?”

    张绮在院子外福了福,哑声说道:“是我,是张氏阿绮。”

    袁教习噫了一声,奇道:“我这曲音,怎地会让你落泪?”

    张绮抬起头,她看着那在春风中飘拂来去的柳枝,好一会才回道:“教习的琴音如这春雨,绵绵而来,悠悠而去,丝丝绕绕,寸寸皆情。阿绮感怀,只是想这春光虽好,却时日太短,春雨虽暖,却阴绵恼人。”

    她这番话,不但指出了袁教习琴中的意境,还表达了她赏琴之后泛出的忧思。

    在这个时代很多文人的眼中,伤春悲秋,惆怅黯然是一种很美的意境。这意境不可太过,太过则悲,也不可没有,没有则无趣。也因此,张绮不管是在张轩,还是在萧莫等人面前,时不时会表现出几分淡淡的怯弱和伤悲——唯有如此,方能得到他们的感慨和怜惜。

    张绮的声音落下后,袁教习突然一声长叹,道:“我这琴曲原本欢愉,在失意人听来,却依然失意。”他像是被张绮提醒了,猛然把琴一推,道:“是了,是了。便是同样的乐音,听的人心境不同,那感触也就不同。”

    他于琴曲之道,本是有大才的。此次被张绮提醒,一些原先想不到的思路便豁然贯通。

    他站了起来,朗声道:“进来吧。”

    张绮恩了一声,慢慢走了进去——在提步时,她悄无声息地拂了拂额发,露出她越发精致灵透的面容。

    吱呀声中,她出现在院门口。

    袁教习抬头向她看来。

    这一看,他双眼一亮。

    直直地盯了她片刻,袁教习突然一声长叹,“原来如此。”他朝着对面的塌一指,道:“你能做出逍遥游那等曲子,可见是个知音的。在天地乐音面前,你我地位一样,坐吧。”

    张绮也不推辞,轻快地应了一声是,提步走到他对面的塌上,慢慢坐下。

    袁教习还在盯着她的脸,看着看着,他慢慢说道:“昨晚宴席上,你那般装扮,可是不愿远走他乡?”

    听他这语气,当时他也在宴中?张绮一怔,忖道,自己当时全副心神都放在广陵王身上,倒没有注意到他是否在场。

    在袁教习的询问中,张绮低下了头,几案下,她双手悄悄绞动着——为了此刻能坐在他面前,她一直在寻找机会。现在,那机会终于让她抓住了。

第六十二章 手段

    明天便要上架了。

    突然很紧张很害怕,这次我罕见的休息了两三个月,总感觉到人气流失了一些。

    我想求大伙,新书上架时,大伙能不能给些面子,多多订阅一下?我实在害怕看到一个惨不忍睹的成绩。

    还有,不管是盗贴还是搬文,能不能延迟两个小时?特别是入V的初期。我需要这段缓冲时间,需要有人订阅有人给我信心和力量,需要那点钱来养家糊口。

    ##

    寻思了一会,张绮微笑的,安静地回道:“此身虽是柳絮,却不愿意随春风摆荡。”

    她抬眸睨了袁教习一眼,轻声说道:“可否借琴一用?”

    她这一睨,极空灵。

    袁教习一怔。

    这个看起来总是卑微的小姑子,在骨子里,真有着一种说不了的从容。仿佛她的卑微只是装出来的,仿佛她的知进退,守规矩也是装出来的。她像是一个看把戏的人,不过别人看的把戏,是外人演的。她是自己在出演。

    蓦地,袁教习想到第一堂课时,她那进退从容的态度。

    袁教习把身前的琴放在了张绮面前。

    张绮低眉敛目,食指慢慢一勾,一阵悠扬的琴声便飘荡而出。

    袁教习开始只是听着。

    可是,越听,他的腰背便越挺得端直,脸上含着的笑容,也变得端凝。

    缓缓的,张绮右手一抹,琴音止息。

    琴声刚止,袁教习便急急地说道:“怎么不奏了?”他蓦地伸手按在琴上,盯着她认真地命令道:“奏下去!”

    张绮抬眸。

    她嘴角荡着笑,脆声问道:“真要听?”

    袁教习哈哈一笑,道:“自然想听。”

    张绮摇头,“没了。”

    她把琴推到他面前,慢慢站起,歪过头,她调皮地看着他,道:“真没了。”说得煞有介事。

    袁教习盯着她。

    他哼了哼,“这首从上古传来的《扈游》之曲,你弹得不但深得其中三昧,还恰恰比传下来的,最全的密谱还多了那么一段。这样你还说没了?张氏阿绮,你不是想用这曲谱跟我谈条件吧?”

    张绮挑眸,眸光从她密密的睫毛下投来,令得那一瞬间,袁教习有种她很令人惊艳,很媚的错觉,这种风情从她尚且稚嫩灵透的脸上折出,非常罕见。

    在他不错眼看来时,她垂下眸光,袁教习终于认定,刚才确实是他的错觉。

    张绮抿唇笑道:“是真没了。若是还有,阿绮一定会请教习帮一个忙。”

    在袁教习地盯视中,她自顾自的语笑嫣然,“阿绮一定会要教习帮我在寒门中挑一个人品好的毓秀。”

    她朝他福了福,软软地说道:“阿绮呆得太久了,得告退了。”她笑得端秀,语气中也是大家闺秀的派头,“今日晨时,母亲便训了阿绮,说是男女不可私相授受,阿绮不想被人指责,先告退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一睨一笑,“《扈游》于琴之一道,终是失之铿锵,与《鬼诺》和奏,方能显出琴之大道阴阳。”

    说罢,她提步离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袁教习几次想要唤住她,最后还是强行忍住: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要是强行留她,没的跌了份!

    被一个小姑子逗成这样,实是不好看!

    直到张绮走了,他才拿起几上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把酒斟朝着几上重重一放,袁教习突然有点恼火:这个可恶的小姑子,明明知道他痴迷琴画美酒,还这么故意挑衅。她一方面说自己不曾有〈扈游〉的残谱,一方面却奏出那么一段不为世人所知的曲音,最后,连〈鬼诺〉都说出来了。看来,自己不给她挑一个良人,她那谱子就真不给了。

    最可气的是,便是自己真的给她挑了良人,说不定她手头上还真没有那乐谱。到时她一赖,自己还没了办法!

    如他这样的大家嫡子,平生要什么有什么,想得到的,别人会双手捧着放在他面前。生平罕见的,袁教习感觉到心痒难耐起来。

    他站在那里,一时皱眉,一时眺望,一时寻思。似乎有五根手指在他的心脏上不时抓挠,真真恨不得把张绮扯来,把那两个上古琴谱强行逼出来。

    张绮走出了院落。

    一出现在阳光下,她刚才还灵动含笑的容颜,马上又变回了原来乖巧普通的模样。

    她径朝朝新搬的院落走去。

    此时,院落的另一侧嘻笑声不断传来。那些笑声中,有几个熟悉的,看来与她同位一院的庶女们都跑到那边玩耍去了。

    来到自己的房门外,看着半合的门扉,张绮一边走一边唤道:“阿绿?”

    里面没人应合,想来那家伙又在偷懒睡觉吧?只是,怎么那几个刚派来的婢女也不在?

    张绮一边寻思,一边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刚刚跨入,她的手臂便是一疼,接着,一股大力把她朝里面重重一扯。张绮大惊,张嘴便要叫唤时,一只大手捂上了她的嘴,同时,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张绮唔唔叫了一阵,身子扭了一阵,终于在来人地盯视中,慢慢安静下来。

    缓缓放下捂着她嘴的大手,来人低沉地说道:“不想叫了?”

    张绮含着泪,乖巧地点了点头,轻应道:“萧郎,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正是萧莫!

    萧莫负着双手,沉静地盯着她,闻言嘴角扯了扯,回道:“阿绮不愿意来见我,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他大步走到一侧,在塌上坐下后,命令道:“备酒,焚香!”

    张绮没有动。她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没有。”

    萧莫一怔。

    他慢慢向后一仰。

    仰视着她,好一会后,他温声说道:“过来。”拍着自个的大腿,他的声音如水般温柔,“过来让我抱一抱。”

    张绮自是不动。

    她低着头,喃喃说道:“我们,我们不可私相授受。”

    这是逼他聘她了。

    萧莫嘴角一扯,冷笑一声,道:“不可私相授受?阿绮不是不愿跟我么?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装模作样?”

    张绮脸色一白,头却越发低了。她咬着唇倔强地转过脸去看着窗外,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浮日阳光下,她那小脸虽被额发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细细看来,也是小巧明秀的。这样的半边脸,配上如珍珠般闪耀的泪光,真真说不出的可人。

    萧莫的心蓦地一软。

    他长叹一声,道:“说吧,你为什么要勾引陈邑,令他向你父母求娶?”见张绮睁大眼向自己看来,他冷冷说道:“别以为可以骗过我。你那九兄和陈邑一道,心心念念想阻了我们,还劝得你父母都意动了。这些,我一清二楚!”

第六十三章 目的

    新书入V,最关健最重大的考验来了!从开书起,我的心便一直忐忑着,我害怕失败,害怕成绩惨不忍睹。

    各位朋友,我想再一次求你们,求你们能支持我,能支持正版订阅!如果非要搬文,能不能延迟两个小时?

    还有,入V初期,那数据非常非常重要。你们能不能先订阅一下,让《南朝春色》的数据好看一些?让我的心也踏实一些?

    ¥¥

    他盯着张绮,一副等着她回答地架式。

    张绮没有回答。

    她无法回答,萧莫这个人太聪明,她根本唬弄不了他。

    见张绮沉默不语,萧莫重重一哼。怒道:“坐过来!”

    见两串珍珠般的眼泪儿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他低喝道:“叫你坐到塌上来,你哭什么哭?”

    早说嘛,她还以为要坐在他的大腿上呢。

    张绮低着头,乖巧温驯地跪坐在他对面的塌上。

    望着低眉敛目,安静又老实的张绮,萧莫只觉得一口闷气突然而来,直堵得他胸口发疼!

    他一直以为她是欢喜他的!

    他一直以为她是期待能跟着他的!

    他什么都想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却没有想到,她一直在瞒他骗他!

    她竟敢不喜欢他!

    怒火伴随着气闷,令得萧莫胸口堵得慌,脸色也越发青白得难看。想他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总是能得到什么,便有些难得之物,通过他的手段,也每每能如愿以偿。

    只有她却……真该死!

    倚着塌,他沉沉地盯着她,呼吸在不知不觉中有点加粗。

    听到他的喘气声,张绮头更低了。她瑟缩着,小心翼翼地透过眼睫毛朝他瞅去。

    这般小兔般可怜可爱的模样,着实让人心软。萧莫薄唇抿成一线,脸上的戾气却在渐渐减缓。

    好一会,他沉声道:“今天张府有人见了陛下……”喘了一口气,他阴郁地说道:“他们去说什么,想来阿绮是清楚的吧?”

    张绮垂眸,她没有回答,却只是在他喘气加粗时,透过眼睫毛小心翼翼地瞅向他。

    这模样如此恼人!

    萧莫感到很难受。

    他想发火,看到她的模样那怒火却一次次消弥。他想骂她几句训她几轮,她表现乖巧实则什么都没有听进。

    当然,他不会想到放手。在他的生命中,还没有知难而退这个词。事实上,正是因为有难度,他才越发志在必得。

    萧莫吞了吞怒火,静下心放慢语气,“你与陈邑是什么时候见的面?现在我有闲,且把你们相识的过程全部道来。”

    完全是丈夫的口气。

    张绮低着头,她双手相互绞动着,好一会才嚅嚅地说道:“那日他来找九兄,九兄向他介绍了我……”她是真乖巧,因此,他要她说,她便真把自己与陈邑相识的经过说得一清二楚。

    房间里,只有她清软的声音娓娓响起,这声音舒缓动听,宛如音乐。听着听着,萧莫发现自己的怒火所剩无几了!

    他好不容易蓄起的恼怒,她都没有说一句软话,便消弥大半!

    萧莫压下陡然升起的无力感。这时,张绮把事情已经说完了。

    说完后,她抬起水灵灵的眸子勇敢地看向他,那亮晶晶的双眼中好有底气。仿佛她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萧莫伸手捂上了自个儿的脸。

    好一会,他才沉声问道:“就这些?”

    张绮大力地点着头。

    萧莫冷笑一声,道:“便这么见两次面,你就欢喜上他?宁愿舍我也要跟他?”

    他的眼中又是怒火直冒,张绮瑟缩了一下。她低着头对着手指,小小声地说道:“我没说欢喜他。”

    “什么?”

    也许是他的声音突如其来,惊吓了她。张绮缩了缩身子,什么也不敢说了。

    萧莫压低声音,道:“你不欢喜他?”

    张绮点了点头。

    萧莫想冷笑,可不知为什么,展开的却是由衷的微笑。他点头道:“那你九兄怎么会说你欢喜他?”

    张绮没有回答,只是扑闪着湿漉漉的大眼瞅着他。

    萧莫寻思了一下,冷笑道:“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命令道:“过来!”

    张绮连忙摇头,不但没有上前,身子反而向后挪了挪。

    这一次,萧莫也不恼了。事实上,自她说出不喜欢陈邑开始,他的怒火便消了。

    他垂眼盯着张绮,慢条斯理地说道:“想来你也知道了,我求聘了,却被你父母所拒。”说到这里,他抿紧薄唇。

    缓缓向后一倚,他低声道:“我明天会正式向你姐姐求娶!”

    张绮霍然抬头。

    萧莫没有看她,只是皱着眉,徐徐说道:“我还真不信这个邪!”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若是明日你父母允了,我会要求你做陪嫁。若是不允,那就得从长计议了。”

    他抬起头看向张绮,语调转为温柔,“总之,你尽管给自己缝制嫁衣。我定会想法子带走你的。”

    张绮唇动了动,终于问道:“姐姐她?她知道么?”

    她知道他明天要求娶的事么?还有,与张氏联姻,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他的家族也有这个意愿?

    萧莫自是听懂了她的话。他淡淡地说道:“需要她知道么?”

    张绮陡然明白了。

    明天的求娶,是他个人的意思,没有惊动家族。

    没有经过家族的求娶,便是张氏同意了,将来张锦过门,那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吧?

    是了,他之所以求娶张锦,为的是得到她这个陪嫁的妹妹。他对她,真可谓用心良苦!

    张绮唇嚅动了下,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萧莫盯了她一阵,好一会,他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恩。”

    张绮乖巧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萧莫突然提步,他走到她面前,右手一伸,把她重重带入怀中。

    搂着她的腰,萧莫长长吁了一口气。

    感觉到他只是搂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动作,张绮也安下心来。她乖巧地伏在他的怀中。

    大手抚过她的秀发和腰背,萧莫低叹道:“阿绮,要得到你,怎地这般难?”最让他无法想象的是,越是得不到,他的心就越是痒得厉害。他现在是巴不得天天都能见到她。

    张绮温驯地倚在她的怀中,什么话也没有说。

    直搂了一阵,萧莫才放开她。他提步朝外走去。

    走着走着,他陡然止步,回头看向低着头,安静地送他出门的张绮,萧莫突然问道:“你没有不舍么?”

    张绮一怔,张着小嘴不解地看向他。

    这表情!

    萧莫脸色一沉,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张绮才急急把房门一关。身子朝着门板上一放,张绮闭上了双眼。

    她成功了!

    慢慢地伸出手,她捂着自己的脸,久久都一动不动。

    她成功了!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她是成功的。

    不一会,张绮抬起头来。她想起了一个人:陈邑!

    她得想办法完全阻了陈邑的求娶。

    在张绮如此寻思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那些脚步声的,还有姑子婢女们的笑声。

    萧莫前脚刚走,转眼她们就回来了。

    萧莫真是好手段!

    张绮抿了抿唇,提步走向房中。刚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婢女的轻唤,“姑子,锦姑子唤你了。”

    是张萧氏新派来的婢女的声音。

    张绮打开房门。

    这个婢女是那种天生瘦小精实的,尖削的脸有点黑,五官十分平凡。她正张着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神看着张绮,认真地说道:“锦姑子说,姑子如果不赶紧过去,她就派人强押。”她说着说着,对上张绮那面无表情的脸,声音越来越低。

    等她说完,张绮冷冷说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

    那婢女刚刚转身,便听到张绮在背后问道:“你唤什么?”

    婢女脸色变了变,终是小心地回道:“婢子叫阿月。”

    “阿月?”张绮点了点头,静静地说道:“要记住自己的本份。”

    “是。”

    张绮越过低着头的阿阴,朝着张锦的住处走去。

    她知道,张锦找她,无非就是为了萧莫之事。现在萧莫放了一个这么好的消息给自己,她还真不怕张锦为难。

    一路走来,各个房间都伸出好几个脑袋来。低语声纷纷传入她的耳中,“听说陛下很赏识她呢。”“看不出来。”“一起上学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是个有才的。”“所以说她心机深嘛。”

    窃窃私语中,张绮低着头,安静地向前走去。

    与她同院的三个庶女,都是同一个学堂的。张绮本是识得。

    不过,平素在学堂里,她们连正眼也不向她看一眼。张绮现在心中有事,也没有想到要与她们拉关系联络感情。

    走到林荫道时,阿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看到张绮,笑嘻嘻地说道:“阿绮,刚才锦姑子唤我了呢。”

    她来到张绮身边,凑近她格格笑道:“还给了我好多好吃的。嘻嘻,明明不喜欢我,还要端着笑,阿绮,她可真笨!”

    张绮没好气地白了阿绿一眼,道:“她这是拉拢你,想你以后给她提供一些关于我的情报。”

    “当真?”阿绿睁大一双眼,兴奋地低问道:“那每次向她汇报事情,有没有赏钱?”

    张绮哭笑不得,她倒是认真想了想,这才回道:“张锦倒不是一个刻薄的,赏钱应该会有。”

    “太好了!”

    听到阿绿地欢呼声,张绮悄悄瞪了她一眼,道:“我现在要去张锦那里,你先回去。对了,给你两天时间,把我们房里面那几个婢子的来历调查明白。”

    “好嘞!”阿绿欢喜地离去,走了不远,张绮甚至听到了她的歌声!

    这个阿绿!

    张绮有点想笑,事实上,她也笑出声来。仰着头,看着满眼新绿淡荫,她想道:春天真的来了!

    是的,春天来了。

    满眼都是春光,满地都是绿色。天地间,不再是浅浅的灰色上点缀着绿意,而是铺天盖地的绵厚枝叶。

    春天来了,她也快长大了。

    张绮从来知道,以自己成长后的样貌,是不可能离群索居,不靠任何人就能得到安宁的。甚至,嫁给一个普通的平民,都保不住她。她最好的选择,便是嫁给一个寒门出身的高官,做他的正妻。

    如今时势不比从前,世家子弟泰半无能。朝堂中,居高位的世家子弟多,而掌实权的,却是寒门子弟。她一直梦想着,如果能嫁给一个掌有实权的寒门高官,虽说见了张锦照样要执礼,虽说走到哪里都要给世家子让路,可他应该能保住她,应该能真心疼爱她。

    而现在,她感觉自己离自己的目标,已近了一步!

第六十四章 梦

    泣求订阅!

    %%

    太阳挂在西天,映衬在蓝天下,白灼灼地煞是刺眼。

    随着张绮一路走来,西边院落处琴声阵阵,箫声婉转,透过重重院落,青砝绿树,偶尔可以看到飞起的一叶秋千和半角红裳。笑声琴声随着柳条漫天飞舞,别有一番春日滋味。

    张绮走着走着,突然一个声音唤道:“张绮。”

    张绮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叫她的人,是与她一道学习过的张涔。没有想到此时会见到张涔,张绮睁大了眼。

    她不清楚,张涔曾经差点嫁给萧策为妾,要不是她用了一些小手段,令另一个张氏远房小姑,她曾经的好友替代了她,张涔根本不会还站在这里。

    对上张绮诧异的目光,以为她早就清楚了自己往事的张涔冷笑一声。不过转眼,她便抿着薄薄的红唇一笑,道:“张绮,你真聪明,张洇差你太远。”

    张绮眨了眨眼,轻唤道:“张涔,你现在可好?”

    “自是好得很。”张涔笑得很灿烂,声音宛如银铃,“不过没有你好。听说你现在都被陛下看中了?什么时候入宫为妃?”

    突然的,张绮不想与她说话了。这个张涔,开口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听起来很不舒服。

    她垂下眸,乖巧地朝张涔福了福,道:“涔姐姐,阿绮有事,得走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张涔妆容明艳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一抹厌恶。她朝着地上轻轻呸了一声,嘀咕道:“装什么装?还真以为凭你的身份可以攀龙附凤?”

    这时,张绮来到了张锦的院落外。

    人还在院落外,便可以听到里面叽叽喳喳一片,笑语声不绝于耳。再一听,里面至少也有五六个女郎,全部是张氏嫡出姑子!

    张绮脚步一顿,悄悄地退向一侧。

    她可没有兴趣在这个时候去给那些嫡女们增添乐子。

    刚刚躲入树林中,张锦清亮的声音便传来,“怎么张绮还没有到?你们几个去一下。”

    “是。”

    不一会,四个婢女跨出了院门。

    看到她们,张绮低下头,越发退入花园深处。

    她现在不能回房,怕被张锦派去的人逮个正着。顺着小路走着走着,又到了她惯常与张轩相见的亭台。

    此刻,那亭台上,张轩手捧着书本,正与一个少年男子神色激动地争论着什么。

    张绮瞟了一眼,便想转身,正好这时,那少年男子一眼看到了她,便尖着鸭公嗓叫道:“阿绮!”

    是陈邑的声音!

    张绮回过头来,看到张轩朝自己招手,便低下头走向两人。

    哒哒哒的回廊空响中,张绮慢慢走近。陈邑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见她低眉敛目,额发深覆,却少女风姿渐现,目光越发明亮。

    张轩看了他一眼,暗叹一声,转向张绮笑道:“阿绮,你在逛什么?怎么呆呆傻傻的?”

    张绮朝他福了福,唤了一声“九兄”后,软软说道:“阿绮突然发现地面绿草菁菁,正感怀着呢。”

    张轩呵呵一笑。一侧的陈邑也笑道:“阿绮感怀什么?”

    张绮腼腆一笑,轻声道:“昨晚梦见满地繁绿,阿绮白毂,白纱,白绢衫行在草地上,正笑得欢呢。”

    夕阳下,张绮明秀的小脸上含着腼腆的笑,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愉悦,似乎昨晚上那个梦,让她到现在想起,还是愉悦而快乐的。

    她似是没有注意到,陈邑此时脸色微变。

    白毂,白纱,白绢衫!彼时名士娶妇,便喜欢令新妇着白色深衣!白色,在这个玄学盛行的时代,它代表了“以无为本,反璞归真、追求清新淡雅”的风尚。

    这个张绮,真是好有志向,她不但想嫁名士,还想成为名士之大妇!

    笑了一声,陈邑声音粗嘎地说道:“阿绮想嫁名士?名士中,世家子虽多,可能娶阿绮的,怕只有寒门子了。”

    在提到寒门子时,他的语气不无嘲讽。不管是表情和神色,都透着一种从骨子里的轻薄。

    张绮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大眼巴巴地看着陈邑,脆脆的,软软的,一派天真地说道:“阿邑怎么知道我想嫁寒门子的?”

    那表情特天真,看着陈邑的眼神简直是有点崇拜。

    陈邑的脸一沉。

    他想说什么,嘴动了动,还是强行吞了下去。只是板着脸,朝着张轩一拱手,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他一走,张轩便长叹一声,喃喃说道:“阿邑年少,气量犹有不足。”

    他转头盯向张绮,看了她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又何必……”顿了顿,他牵向张绮的手,“不说这个了。阿绮是个多才之人,且看看我这篇赋写得如何?”

    没有想到陈邑如此简单便被气走的张绮,这时也是开心的。她连忙甜甜地应了一声,凑到张轩的身边,翻看起他手中的帛书来。

    张轩侧过头,看着厚厚额发覆盖下,张绮那秀气的小脸,道:“阿绮刚才实是多余。母亲刚才已拒了陈邑的求娶。”

    什么?

    张绮迅速地抬起头来。

    见她双眸明亮,兴奋之情毫不掩饰,张轩摇了摇头。他把帛书一合,坐在亭中的石椅上,看着张绮说道:“阿绮,陈邑实是不错,你拒了他,以后会悔的。”

    张绮心情愉悦,当下格格一笑,道:“才不悔呢。”她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母亲怎么说的?”

    张轩皱起了眉头,“母亲没有多说。她只讲了一句,”在张绮竖耳倾听中,张轩道:“母亲说,阿绮是个心气高的。”

    一句话吐出,张绮脸色变了变。

    说她是个心气高的?什么意思?是讥讽她攀上了皇帝,还是准备把她送给某个大权贵为妾?

    见张绮眼神一黯,张轩又是一声叹息,“所以说你刚才唐突了。跟着陈邑,不说别的,将来

    阿绮许能有个子凭母贵。”跟了别的权贵,只怕等不到她子凭母贵时……

    在张轩的叹息声中,张绮勉强一笑,她低下头,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后,低低的,软软地说道:“阿绮貌拙,怕是入不了陛下和权贵的眼。”

    张轩知道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阿绮放心,为兄不会跟母亲说。”他伸手抚了抚张绮的秀发,温和地说道:“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为兄才没有强求你跟着陈邑。”凭张绮现在露出

    的容貌,没有权贵会对她感兴趣。她既不中意陈邑,他还能再帮她瞄一个可靠的世家子。

第六十五章 辩

    张绮心情大好,她倚着张轩,软软地说了一阵话,直到太阳西沉,这才告辞离去。

    院落里,灯笼在风中飘摇,几个姑子的房间都只有淡淡烛火。

    ——蜡烛非常贵,饶是张家富贵,也只有那些郎主郎君能尽量使用。供应给庶出姑子的份是有限的。

    天上一轮明月,在飘摇的烛光中,张绮踩着泄了一地的银白,轻缓地走向最里侧的,自己的房间。

    来到房外时,几个婢女从阴暗的房中走出,朝她行礼道:“姑子。”这些婢女中没有阿绿。

    想来,今晚明月正好,她多半是与别的婢子们一起玩耍了。

    “恩。”张绮点了点头,跨入房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了大早的张绮,细心地把头发梳理好,用萧莫给她的粉末泡水涂在脸颈等外露的肌肤后,朝外走去。

    那粉末,她现在开始用了,准备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泡得浓一些。想来时日一天天过去,众人会渐渐忘记她原本的肌肤,以为她本来便是这般肌肤微黄,带着几分病弱。

    院子里,同院的三个庶女已经妆扮好,正准备赶往学堂。看到张绮走出,一双双目光同时向她看来。

    对上她们的目光,张绮低下头来,怯怯地向她们行了一礼。

    几个姑子见她表现卑怯,心下满意,便瞟了她一眼,结伴离去。

    张绮等她们走了一会,才提步跟上。

    不一会,张绮便来到学堂外。

    看到她走来,聚在外面的姑子们停止了议论声,同时看来。关于张绮用才华惊动了陛下一事,她们是听过的,也是好奇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张绮踏入学堂。

    这时她才发现,在众庶女的身后,有一个专门给她准备的几案。看来,她的待遇是从每一个地方都有改变。

    噫,张锦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第一堂课学的还是谱牒。在张绮低着头,众姑子嗡嗡声中,一个精瘦的老头,这老头姓陈,与袁教习一样,来自大世家。

    陈教习三络长须,目光浑浊中透着冷漠,是个出了名的古板之人,与时人喜欢道家不同,他信奉的是儒家和法家。在这个普遍非韩非驳李斯,法家完全末落的时代,他是寂寞的。

    陈教习走了进来。

    他一站好,便注意到座位有变的张绮。皱了皱眉,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仆人从门口走入,对着那老头低声说了几句。

    等他说完,老头点了点头。示意那仆人退下后,他转向张绮,突然唤道:“张氏阿绮?”

    “是。”

    张绮抬头看去。

    那老头慢腾腾地诵道:“妓则有子可为妾,何解?”

    张绮眨了眨眼,清脆地回道:“它是说,一个妓妾如果有了孩子,可以升为妾室。”

    老头精干古板的脸上表情不动,他嘎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之母亲,为妾乎,为妓乎?”

    一句话吐出,四下先是一静,转眼哄堂大笑!

    张绮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以顽固不化出名的陈教习,竟然如此恶毒的羞辱她!

    腾地一下,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当众人稍稍安静后,张绮歪了歪头。

    她一派天真地看着瞅着陈教习,直直地瞅着,直到四下的笑声稍息,直到陈教习眉头一挑,怒意微现,张绮才清清脆脆地开了口,“我母亲喜读庄子,阿绮记得也是这样的春日,她坐在窗头,对阿绮诵着,“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世而非为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我母亲对阿绮解释说,这句话是讲,全天下都赞美一个人,那个人却并不会更加勤勉,全天下都责骂于他,他也不因之而沮丧。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人认请了内心和外物的分际,已经宠辱不惊。母亲对阿绮说,她也是这样一个人。”

    顿了顿,张绮歪着头,语气越发天真,“教习这么讨厌我的母亲,是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么?”

    她问,陈教习否定她的母亲,是不是因为他把名利看得太重,是非分得太清。

    她一派天真,语气清悦动听,娓娓道来如同乐音。她眼神明澈,神态自然,坦然坦荡宛如真人。

    这依然是一个纵谈玄学,讲究天真的时代!

    这依然是一个辩论至理,寻求个性解脱的时代!

    张绮用玄学课业上学得的《庄子》,来反讽陈教习的僵硬世俗,竟是尖锐而锋利,直刺得陈教习脸色大变。

    四周安静下来。

    众姑子齐刷刷地掉头看向张绮。玄学虽然是一门重要课业,可她们只是一个姑子,平素学习时,都是姑且听之,姑且忘之。她们从来想不到,张绮这个看起来乖巧怯弱的姑子,竟把玄学学得如此精通!还一口就驳倒了教习!

    陈教习瞪大一双浑浊的眼,气喘吁吁地怒视着张绮,喝道:“你!你……”你了一阵,他板着脸喝道:“好一个张氏阿绮,好一张利嘴!”

    张绮依然歪着头,一派天真地看着他,见陈教习恼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她眨了眨眼,脆嫩嫩地说道:“教习为什么生气?你无端端辱骂阿绮的生母,阿绮都没有生气呢,教习为什么会生气?”

    这是讽刺陈教习心胸狭小!

    “你!”陈教习中指指着张绮,气得横眉怒目,胡子乱飞,整个人噎得转不过气来,却辩驳不了。

    各大家族的谱牒源远流长,张氏家族更是如此。他毕生精力都用在其上,虽然知道普世之士都念唱玄学,可他哪里会?

    真正要论所学博杂,他还真比不过张绮!

    张绮站在后面,见到陈教习气得脸红耳赤,摇摇晃晃,吓得缩了缩头。她吐了吐丁香舌,自言自语道:“惨了,要是气坏了阿翁,岂不是大惨?”

    这话声音依然不低,依然被陈教习听入耳中。见他摇摇欲坠的,张绮一缩头,连忙蹑手蹑脚地跑向门外,转眼便消失在课堂里。

    直到张绮逃出老远,陈教习才回过神来。他对上一堂好奇地盯着自己的姑子,对上侯在门外偷听着的婢仆,突然记起,这学堂里发生的事,总是会很快传出去。

    同样,张绮刚才的那番话,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举世都信玄学,她的话,会让自己成为世人笑柄!

    腾地一下,他的老脸再次涨得通红!

    张绮一溜出学堂,整个人便是一松。她跑到一侧花园里的池塘边,在假山旁蹲下,吐了吐舌头,悄悄想道:我正想一步步显出自己的才名呢,你这倔老头子就自己撞上来了!

    哼,一个个都拿母亲羞辱我唾骂我。我虽然也以母亲为耻,可万万不能让你们白白骂了去!

    张绮私生女的出身不知带给过她多少困扰和羞辱。她常常想着,如果当初母亲不曾把她生下,可有多好?

    当初她在外祖家时,众人都骂她是野种,长辈们经常把她藏起来,不让她见人。至于种种苛待折磨,那更是常见。

    在她的母亲还活着时,母亲怨恨着她,后来母亲过去了,她更像一个多余的。一个人处于长期的孤单排斥中,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张绮的怨气还是少的,她只是永远无法对她的母亲,产生孺慕之思。

    想了一会,张绮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她知道,各大权贵高官府中,也有一些或私奔或再嫁过的贵妇人。这些贵妇人一旦听到她此番言论,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张绮没有躲多久,因为第二堂课是袁教习所授,于是时辰一到,她便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回到学堂中。

    这一次,她进来时,众姑子都回过头盯视而来。

    张绮低着头,乖巧地来到自己的几案旁。

    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嗡嗡声稍止。

    不一会,袁教习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上次的仕女图,你们可有画好?”

    众姑子娇娇地应道:“画好了。”

    “好,都摆在几上。”

    张绮低着头,也把自己的画作摆在几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

    袁教习慢腾腾地挨个看来。在经过张绮时,他只是瞟了一眼,便转向另外一个姑子。

    见他毫不停留,张绮失望无比!

    ……看来那两张上古琴谱的诱惑还不够大。

    在她的失望和胡思乱想中,一堂课业很快便结束了。

    张绮转身走回。

    回到院落里,她抱着枕头倒塌便睡。也不知是倦了还是怎么的,这一睡便是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一阵脚步声蹬蹬蹬地传来。转眼砰地一声,阿绿冲入了她的寝房。

    在几婢好奇地望来时,阿绿手忙脚乱地把房门带上,再冲到张绮身边,小小声地说道:“阿绮,阿绮?”

    张绮懒洋洋地睁开眼,“怎么啦?”

    “阿绮,你好懒呢,怎么还睡得着?那些婢女们都在说你呢,她们说你顶撞了陈教习,还说主母肯定会责罚你呢,你不怕吗?”

    阿绿的声音有点慌乱。

    张绮双眼弯成月牙儿,“不怕。”她的脸在枕头上蹭了两下,“我为母亲正名,乃是孝,我引玄据经,乃是才。又有孝名又有才名,张萧氏不敢罚我。”

    见阿绿瞪大一双眼,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己,张绮想到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又听不懂,便住了嘴。

    她翻身坐起,轻声道:“叫你打听的事,可有清楚?”

    “知道了,那个阿月是府中的家生子……”张绮打断她的话头,低声说道:“不是这个,是萧郎提亲之事。”

    阿绿摇了摇头,“还没有听到消息。”

    还没有听到消息?

    萧莫那个人做事,不会有头无尾。难不成他已经提了,只是消息被封锁了?

    张绮寻思了一会,道:“我们出去走走。”

第六十六章 陛下

    新书上架,求订阅,求粉红票!

    %%

    两女刚刚出门,却见院落外迎面走来一队婢仆。

    他们看到张绮,齐刷刷一礼,恭敬地说道:“绮姑子,陛下有召!”

    陛下有召?

    这四个字一出,本来躲在各自房中的庶出姑子们也跑出来了。

    张绮呆了呆,目光看向一侧的荷姐姐,这荷姐姐是张萧氏的人,她既然来了,说明这些人是通过了张萧氏的吧?

    荷姐姐旁边,一个婢女说道:“姑子休要迟疑,主母已经知道此事。”

    张绮低下头来,她朝着众人福了福,低声道:“是。”咬着唇,她小声问道:“现在就去吗?”

    “正是。姑子请。”

    张绮胡乱点了点头,小心地问道:“我可以梳洗吗?”

    “不必了。”说话的仍然是张萧氏院中的婢女,她严肃地说道:“姑子怎能让陛下侯得太久?”

    “不敢。”

    张绮连忙福了福,示意阿绿退下后,跟在众婢仆身后朝外走去。

    在院中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她来到了院落外。

    能过侧门,张绮上了一辆马车。直看到侯在马车旁的宫中太监和两个侍卫,她才真正明白过来:果然是皇帝有召。

    怎么是皇帝要见她?莫非是萧莫又使了什么招?

    张绮寻思来寻思去,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行进很快,转眼间便过了护城河。

    河水从桥下流过,汩汩声清脆遥远。张绮掀开车帘看了看,见河水深不见底,不由缩了缩头,又钻入马车中。

    马车载着她,没有驶入正殿,而是朝着右侧一个由十几间石殿组成的道堂走去。

    一入道堂范围,马车停下,一个太监在外面说道:“姑子,陛下在里面侯着呢。请进吧。”

    “是。”

    张绮一下马车,便被这满眼满眼的参天绿树给迷了去。与宫城和各大世家的院子不同,这里仿佛是原始森林,无数树叶随着春风招展,一眼看去,看不到房屋,也看不到人影,除了鸟鸣,便是树影婆娑。

    这道堂明明不大,可因为这重重叠叠的巨树遮着挡着,便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这样的地方,让人紧张不起来。

    张绮开始还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时寻思着陛下所在。可走了二刻钟后,她已沉浸在这一片葱郁中。

    又走了一刻钟,一阵时断时续的琴声传来,她顺声走去,终于透过重重树影,看到那个坐在亭台翠绿间的皇帝。

    张绮提步走去。

    皇帝只是一人,她不敢走得太近,便隔了二十步便是一福,恭敬地说道:“张氏阿绮见过陛下。”

    皇帝正在拔弄着琴弦,听到她的声音,他头也不抬,“是张绮?”

    “是。”

    一阵时短时长的弦乐过后,皇帝终于抬起头来,“走近一些。”

    “是。”

    皇帝盯着她,半晌后,他说道:“今日的阿绮,比那一晚上中看些。”虽说是中看些,也只是好了一点。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张绮似是被他夸得有点羞涩,她的头都低到胸口了。

    年轻俊郎的皇帝瞟了她一眼,微微蹙了蹙眉。他后宫佳丽无双,径日的对上那些美人,他的眼睛都刁了。

    又朝她盯了一阵,皇帝温和地说道:“听萧莫说,《逍遥游》的曲子是你所谱?便是那副绣画,也是你所刺?”

    张绮低头,嚅嚅地应道:“是。”

    皇帝毕竟是武将出身,他虽然有着文人的爱好,却更有着武人的爽利。因此,比起张绮,他更喜欢那日宴会中当众向广陵王示好的王焰。

    此刻,见张绮这般怯懦迟钝,皇帝有点不喜了。

    他皱着眉又说道:“听人说,你识字不过数月?”

    张绮再次规矩得过于老实地应道:“是。”

    皇帝眉头成结,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事了,退下吧。”

    “是。”

    张绮缓缓向后退去。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皇帝的视野中时,一个太监凑近来,对着陛下低语道:“这个小姑过于内秀了。”

    皇帝点了点头。太监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不过能作出《逍遥游》和那等刺画,倒也当得才女之称。”

    皇帝回过头来,他瞟了这太监一眼,冷冷说道:“阿绮一个小姑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朕的近侍也替她说话?”

    那太监正是收了张绮十两黄金之人,他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一说,不由吓得白了脸,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不敢……”

    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头,淡淡说道:“那话没有传错,她确实是才女。”

    把琴弦重新调了调,皇帝漫不经心地说道:“张氏这个小姑,看起来怯懦,实则是个有主见的。她敢见人便说,朕说她是才女,便是料定了朕不会追究。”

    笑了笑,年轻的皇帝不无遗撼地说道:“那一晚,连广陵王也为她所动,萧家莫郎更不用说了……朕还以为,此姝定是大有过人之处。”张绮的相貌,实在无趣,与她的才智根本不相符。让他看了很失望。

    意兴索然地说到这里,皇帝站了起来,拂袖离去。

    张绮一步一步退去,一直退到再也看不到皇帝的影子,方才悄悄吁出一口长气。

    她从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他的失望。

    让他失望最好,她可不想入宫为妃。

    这时,领路的太监尖声叫道:“走快些。”

    “是,是。”

    张绮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半个时辰后,张绮来到马车旁。她爬上马车时,错眼瞟到一个人影,不由讷讷问道:“敢问公公,使者们还没有离开建康么?”

    那太监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尖声道:“快了。”

    原来真的还没有离开,她一直呆在张氏大宅里,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呢。张绮抬着头,眼角的余线正好瞟到几个周地使者从正殿退出。

    这时,马车顺着御道,慢慢驶向宫城外。

    不一会,马车驶出了大开的宫门。张绮刚刚把车帘掀开,伸出头瞅了瞅,便听到一个熟悉的,悦耳又低沉的声音传来,“张氏阿绮?”

    这声音?

    张绮迅速转头,一看到来人,她嗖地睁大了眼。

    同样坐在马车中,玉冠束发,身穿齐地官袍,却照样帷幄遮面的俊伟身影,可不正是广陵王?竟然与他碰了个正着!

第六十七章 落脸

    上午没灵感,直到这个时候才码出一章。

    继续求粉红票求大伙的正版订阅。

    四处搜了搜,不管是百度贴吧还是各大论坛,都看到了你们对我的支持。说真的,那么一刻我真的很感动。我只是写自己想写的文,却得到了你们的真心喜爱,我真的很幸福。

    虽说如此,嘿嘿,还是得请大伙支持正版订阅。在起点女生网订阅,一千个字不过二分到五分。现在物价飞涨,几分钱的面钞都看不到了,你们随便吃个冰棍雪糕的钱,我都要花上十几天甚至上百天的功夫,坐在电脑前没日没夜的码字才能赚到。

    ##

    广陵王的马车缓缓靠近。

    张绮低头行礼,“见过广陵王。”

    广陵王盯了一眼她的小姑发髻,又看向她微微显黄的脸色,道:“那萧莫还不曾求娶?”

    张绮低着头,“家中长者不愿。”

    广陵王一笑,“费尽了心机,却长者不允?”

    张绮不知如何回答,便也笑了笑。

    广陵王盯着她,突然的,他凑近她,“他看到了!”

    “什么?”

    对上张绮眨巴眨巴的眼睛,广陵王没有动。而是伸出手来,温柔地抚向她的鬓角,他的手指微暖,与张绮的体质完全不同。在那手指划过她耳边时,张绮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颤了下——

    他抚着她的秀发和耳际,低语道:“他过来了。”

    低低一笑,他沉哑说道:“他都视你为禁脔了!”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笑声传来,“广陵王好雅兴,只是这建康街头,可不是你们邺京!”

    正是萧莫的声音。

    萧莫沉着脸,阴郁地说道:“真看不出广陵王还有如此爱好。”

    广陵王缓缓直起身子。

    他转过头去,静静地瞟了一眼萧莫,以及四周朝这里望来的人影。他居然点了点头,沉静地说道:“今日看来,这位张氏小姑更可人了!”

    一句话落地,张绮睁大了眼!

    广陵王直接承认自己在调戏张绮。

    此时刚出宫门,后面便是驻守宫门的侍卫,不远处还有几个太监。旁边望来的,也是能自由出入此门的权贵。

    这些人都是可以上达天听的!

    广陵王说过他不会放手,果然是真的!只凭着这一句话,传到陛下耳中,便知道他对张绮记挂上了。下一次他再开口,只要她还是小姑,于情于理,陛下怕是不能拒他了!

    当然,这两个人的争持,不会令得别的权贵对张绮感兴趣。毕竟她的样貌摆在那里,萧高之争,争的不过是丈夫意气。

    萧莫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没有想到广陵王居然当众认了。该死!自己就不该出来提醒他的!

    不过转眼他又放松下来:这齐人马上就要离开了,便是他有机会再来,那时,张绮也是自己的女人了。

    想到这里,萧莫打了退堂鼓——此刻大庭广众当中,与他争没有好处。

    可根本不等他退下,一侧的广陵王已然抬头,看向那几个随着张绮入宫的婢女和张氏管家。

    他微一颌首,命令道:“我与你家小姑走一走,你们暂且家去。”顿了顿,他眯起了眼,“陛下已经同意了。”

    谁都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会是陛下同意了的?他分明是在撒谎。

    可是,这种无伤大雅的情调小事,堂堂齐使相约的对象又是张绮这种地位低得只能当伎妾,日后不知要转手多少次的小姑,便是陛下听到了,也只是姑且听之。

    几个张氏仆人低下头应允,准备离去时,一侧的萧莫发难了。

    他呵呵一笑,驱着马车靠近,语气中带着为难,带着责备地说道:“广陵王殿下,你吓着我表妹了。”

    说罢,他盯向张绮,命令道:“过来!”

    目光转到了张绮身上。

    从他两个交锋开始,张绮便低着头。她这个头低呀,都落到胸口上去了,任谁都看不出她的脸色。

    ——在张绮的宗旨中,她弱小如此,恼了任何一个男人,他们一伸手便可把她辗死。而且她知道,说不定因为什么时候,她就落入了其中一人的手中,成为他们呼之既来,挥之既去的姬妾。

    因此不管她心中有什么主意,在对上他们时,她总是努力地让他们知道,她很乖巧,她也对他们有好感。

    求的,不过生存二字。

    见张绮头倾得如此之低,那肩膀还怯弱地抖动着。萧莫皱起眉头喝道:“绮表妹,过来。”

    张绮不敢过来。她现在过去,就是彻底得罪广陵王,令他在大庭广众当中下不了台。当然,她也不能得罪萧莫。

    当下她懦弱地挪了挪,似是想过去,也似是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害怕和哭泣了。

    广陵王开口了,“萧家郎君便知道为难妇孺么?”他手指抚过张绮的秀发,声音沉沉,“她一个小妇人,敢抗拒陛下么?”

    他这是在告诉萧莫,张绮听说是陛下要她相陪后,已没有抗拒的勇气。

    这句话,不知是不是给张绮开脱?

    说到这里,广陵王瞟向张绮驾车的双夫,低喝道:“走啊!”

    声音虽低,语气也平常,可不知为什么,已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势。这种威势,不是驾驭过千军万马的将军,断不可能有!

    那双夫一惊,慌乱应道:“是,是。”

    连连甩动缰绳,驱着马车向前冲去。

    萧莫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地盯着两辆远去的马车。

    他不能与广陵王在大庭广众当中过份争持。这种争持,对自己毫无好处。可对广陵王,却是好处太多,说不定陛下头脑发热,就真地把张绮给了广陵王。

    可要他看着这两人离去而不管,他又做不到。

    想了想,他阴沉地命令道:“跟上去!”

    “是。”

    “慢一点,他们在看着呢。”

    “是。”

    两辆马车驶了一阵后,广陵王突然说道:“他会跟来。”

    张绮抬头,大眼迷糊地看着他。

    瞟了她一眼,广陵王慢慢说道:“你不错,知道自保。”

    是说她到了现在还装迷糊么?

    张绮低下了头。

    广陵王看着远处的天空,望着聚聚散散的流霞,突然声音一低,“邺城也有这么美。”

    张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良久后,她低低说道:“美景很多的。”可做个欣赏美景的人,很难,很难……便是最尊贵最得势的人,也时刻生活在忧患者中,没有一刻能享受这种大自然的恩与。

    说到这里,她微微侧头,看向广陵王。

    透过浓密的眼睫毛,她看着这个时代里,会风头无两的人物,不知怎的,心中闪过一抹悲凉。正好这时,广陵王回过头。

    他对上了她的眼。

    张绮连忙垂眸,藏住眼底的悲悯。见他还在盯着自己,她强笑道:“广陵王,会在这几日离去吗?”

    “恩,”广陵王的语气没有起伏,他道:“我会来接你的。”

    她不是问这个。

    张绮头更低了。

    好一会,她喃喃问道:“你今天?”

    “今天?今天恰好遇了你,便顺便报个小仇。”广陵王低低一笑。他的耳边,已传来马车急促接近时的车轮滚动声。

    萧莫来了。

    为了赶上这两人,自来到这个权贵们甚少出现在的西城后,他便严令驭夫快马加鞭。

    慢慢抬头,广陵王盯了张绮一眼,突然一笑,“看好了。”

    明明帏幕遮面,他这一笑却如烈日升空,灼眼无比。

    声音落地时,广陵王已掀开车帘,跳到了地上。

    这时,萧莫的马车在急匆匆冲来。

    广陵王转过身,缓步朝着他的马车走去。

    马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透过车帘,萧莫看到广陵王徒步走来。不由冷笑一声,道:“吓他一吓!”

    如他这样的世家子,身边的驭夫都是个中高手。因此,萧莫的命令一出,那驭夫马上爽快地道:“是。”

    他一挥马鞭,马车冲来的速度更快了。

    张绮转头,正好看到萧莫的马车隆隆隆地冲向广陵王。

    他要撞死广陵王不成?

    张绮大惊!

    就在张绮惊骇之极时,那急驰而来的马车,已卷起漫天烟尘,向着广陵王生生撞来。彼此相距不过五步,以张绮看来,那马车是怎么也停不下了!

    就在这时!

    广陵王沉沉的声音传来,“不自量力!”声音一落,他的佩剑已落在他的左手中。

    他要干什么?

    张绮张开嘴就要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马车生生地冲来,那烟尘没头没脑地卷向广陵王时。一直巍然如山的他出手了。

    只见他右手袍袖,这么施施然一拂。也不知是用了大力,还是那袍袖的袖尖如刀,恰好地刺上了马匹脆弱的鼻眼。那马发出一声狂嘶,生生地向左侧一拐,然后冲过广陵王的衣角,撞向左侧的巷道围墙!

    那马简直疯了,这一冲撞之势,完全会把它撞成肉饼!而马车的人,只怕讨不了好去。

    张绮已骇得发不出声音了。

    那马车风一般地掠过广陵王,撞向墙壁时,广陵王出剑了!

    剑如银蛇,于烈烈白日中,折射出冰寒的死光。

    只听得“滋——”的一声轻响,那剑从萧莫的头上一闪而过。

    广陵王的动作很慢,慢得张绮也看得清。可他的动作也很快,快得只在一眨眼间。

    一眨眼间,那剑已生生地划上萧莫的头颅。于张绮的尖叫声中,只听得“卟卟卟”声不绝于耳,却是萧莫的冠和束冠的玉碎成了数块,生生地跌撞在车辕墙壁间。

    一个转眼,萧莫已是头冠被削,墨发散了一头一脸。而此时,他的马终于撞上了巷墙!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萧莫那千万里挑一的神骏的马,已头骨破裂血流满地。而那马车也是撞得散了架,驭夫头部被辕木击中,扑通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于一地凌乱中,萧莫从马车中滚了下来。他披头散发地滚了好几滚,这才慢慢止住。

    这个时候,广陵王依然是片尘不染,衣袂翩翩,仿佛,那出手的人不是他,仿佛,他从来都是如此风雅如玉。

    他缓步走向萧莫。

    萧莫显然没有伤着,只是形状特别狼狈。在他挣扎着坐起时,广陵王来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萧莫,低沉地说道:“阴谋,长恭不屑耳!”丢下这七个字,他衣袖一甩,转身便走。

    他来到了张绮身前。

    望着她,他淡淡说道:“回去吧。”

    “是,是。”

    回答他的,不是张绮,而是明显吓得语无伦次的张氏驭夫。

    广陵王瞟了那驭夫一眼,命令道:“今日之事切不可泄。”他嘲讽地回头看向萧莫,淡淡续道:“一旦泄了,只怕你小命难保。”

    他这是在告诉驭夫,他如果把萧莫如此狼狈的一面宣传出去,不说别人,萧莫便容不下他。

    那驭夫也是大家族中生长的,哪里不知道?当下他连声应是,感激地说道:“多谢广陵王。”也不再跟张绮说什么,他驱着马车,转身便走。

    马车中的张绮,依然白着一张脸,呆呆傻傻地似乎没有回过神来。

    ——她实是,不知要怎么面对萧莫的好。

    陡然,她想到了什么,悄悄回头盯向广陵王。此时,广陵王正走到萧莫身边,也不知和他说了一句什么,披头散发的萧莫艰难地站起,一步一步挪向广陵王的马车。

    看来广陵王要送萧莫回家了。

    忖到这里,张绮不由绞着手指:广陵王这次当着自己的面,狠狠地削了萧莫的颜面!是了,他就是要让萧莫难堪,让他这种骄傲的,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再不敢面对自己。

    ——只要看到自己,他就会想到他那么狼狈难堪的一面。

    是了,是了,广陵王是用这招逼着萧莫放手。

    张绮的马车越驶越远。

    驭坐上,她的驭夫还在发抖。牙齿相击中,他忍不住向张绮这个小小年纪的姑子诉起苦来,“姑子,萧家郎君怕是不会放过我们。”

    驭夫绝望地说道:“我们看到了他这个样子,他会恨的,会发泄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令人把我们打杀转卖了。”

    他用的词是我们。

    相比起他这个得了张姓的老仆,张绮的地位高不了多少。

    就在他以为张绮不会回答时,车厢中,飘来张绮温柔的低语声,“他不会。”

    驭夫一怔,“啥?”

    张绮静静地说道:“萧家郎君本身不会做这等事。而且广陵王也会想到这一点,会逼迫他不敢做这种事。”

    “姑,姑子,此话当真?”

    “当真。”

    也许是张绮话中的平静和镇定,也许是她语气特别坚决特别自信,驭夫平静了。他喃喃说道:“不会就好,不会就好……”

    马车越来越平稳了,而张府大宅,也越来越近了。

    此时夕阳正好,火红火红的一线由浅到深抹在天上。张绮望着那天边,低低吟道:“白日黯黯,春风骚骚。”语气中,或多或少有了些是喜悦是放松,是失落也是不安的患得患失。

    ……经过这一次,萧莫应该会对自己放手了吧?只是,没有他护着,自己要更小心了。

第六十八章 问

    马车从侧门驶入府中。

    张绮来到院落时,同院的三个姑子从各自房间伸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这一走,可是整整半天。也不知陛下跟她说了什么?竟然耽搁了这么久?

    不止是她们,便是张萧氏也有疑惑吧?张绮垂着眉,想着怎么应对张萧氏。

    按她的估计,今天已晚,张萧氏应该不会过问她了,要问,也是明晨的事。

    房间里,阿绿正与另三个婢女叽叽咕咕的。看到她到来,四婢都站了起来。张绮瞟了她们一眼,对阿绿唤道:“进来。”

    “是。”阿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张绮令她把房门带上,低声问道:“萧莫今日不曾跟锦姑子提亲吧?”

    “不曾听到呢。”阿绿说道:“阿绮,刚才锦姑子还派人来问你了。”她蹙起眉,“阿蓝语气不好,阿绮,锦姑子怕是发火了。”

    张绮点头,她疲惫地说道:“打点水来,我要沐浴。”

    “是。”

    与以前那热汤限时限量供应不同,现在张绮一开口,不到二刻钟二桶热汤便提到了她房间。望着热气腾腾的汤水,张绮慢慢解去衣裳,一泡入汤中,她便吁了一口长气,闭上双眼。

    真累。

    今天真是感到累。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让张绮诧异的是,一早上,张萧氏都没有派人唤她过去问话。她既没有开口,张绮便按时来到了学堂。

    自上次与陈教习辩过一场后,满堂的姑子,在看到张绮时,不会再如以前那么漠视,而是下意识地打量几眼。

    现在也是一样,直到她在自己的几后站定,好一些目光还在盯着她。

    张绮如往常一样,低下了头。

    可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么一会,几个姑子低声说了什么后,一个九房的姑子向张绮走来。

    在张氏,郎君们还按族中排行,姑子们则是各房排各房的,这个庶出姑子叫张淇,张淇的生母是她的父亲高价聘来的,主母虽是大家姑子,个性却偏懦弱,因此张淇在九房中有点得势。

    张淇走到了张绮面前。

    她一走近,张绮连忙福了福,唤道:“淇姐姐。”

    张淇没有回答,而是打量着她。盯了一阵后,她突然问道:“听说昨天陛下召你了?”

    “是。”

    张淇寻思了一会,又说道:“陛下都跟你说了什么?”

    陛下跟她说了什么,需要向她这个外房的庶出姐姐禀报么?

    张绮愕愕抬头,傻呼呼地看着张淇,似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见张绮如此,张淇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意,她瞪着她,“你不说?”

    “我,我……”张绮白着脸,唇颤了颤,身子向后缩去。

    她这模样一摆,学堂中嗡嗡声大作。听着四周传来的质疑声,张淇脸孔一红,接着怒气腾腾而来:我还没有怎么呢,她就委屈成这样!

    张淇朝着张绮一瞪,正要说什么时,张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阿绮,有些人你不想理便不要理。”

    身为嫡女的张锦高高昂起头,尖声说道:“不过是寒门出身的皇帝要立两个贵妃,就急成这样!张淇,你便是个庶女,也不待这么没出息!”

    这话恁地直接!

    张淇的心思被她生生点破,不由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皇帝要立贵妃?

    张绮抬起头来。

    不止是她,这里还有一些没有得到消息的姑子,也嗡嗡议论起来。张氏把她们这些嫡出庶出的姑子整在一起,设这种学堂,便是为了应对这件事。现在终于来了,事关终身,众姑子都有点激动。

    嗡嗡声中,气得脸孔又青又红,又羞又恼的张淇,已跺着脚回到自己的几案。

    这时,一个低语声传入张绮的耳中,“听母亲说,只待陛下选过妃后,这个学堂便撤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嫡出庶出天壤之别,哪有同堂学习的道理?更别提那种私生女也混在这里了,她怎么够资格?”

    “她虽是私生女,可陛下都见过她两次了。”

    “噫,你吃味了?嘻嘻,她见过陛下两次又怎么样,生得这般模样,陛下哪会要她?”

    “也是。”

    直到教习进来,嗡嗡声才渐渐止息。

    这一堂课,张绮老是走神。

    陛下要选贵妃?看来他是与各大世家达成协议,会在其中选择了。只是身份好的嫡女必是不去的。

    知道陛下对自己不感兴趣,张绮也不担心。她只是想着,等陛下选妃完毕,这个学堂便会撤去,以后再有学堂让她去,也不会有袁教习,陈教习这种来自世家的人。

    没有这些有身份的人授课,她要显露才名便不容易。毕竟,要踩人,也得踩个子高的别人才看得到。

    她得抓紧一些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中,一堂课转眼便结束了。

    张绮朝外走去。一直走到林子中,张绮低着头,手指无意中的在树皮上写着字,心里还在寻思。

    “姑子,她在那呢。”东张西望的张锦身边,是憔悴了许多的阿蓝。

    她终于康复了,也回到了张锦的身边。

    张锦顺着阿蓝的手一看,果然找到了张绮。

    “去,把她叫过来。”

    “是。”阿蓝显得乖巧很多。

    张绮正在发呆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绮姑子,姑子唤你。”

    张绮回头。

    一见是阿蓝,张绮马上朝她甜甜一笑,唤道:“阿蓝。”

    阿蓝没有笑,她不但没有笑,反而阴着脸说道:“绮姑子,让姑子等久了不好。”

    张绮连忙应了一声,跟着阿蓝向前走去。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阿蓝,脚步迟疑,心中微有不安:这个阿蓝,对自己怀有敌意!

    她双手交叉在裳前,心思电转着。

    很有一些人在注意张绮。她现在一动,便有人目光追随着。这些人中,有些是嫡出的姑子。

    如张氏这样的大家族,嫡出的姑子比一国公主没有差多少。她们是矜贵的,也是骄傲奢华的。这一点上,她们与张锦不同。

    张锦有个以名士自诩,行事风流不羁中,又没有章法的父亲,也有一个自幼失母,教养略有欠缺的母亲。继承了父母缺点的张锦,与她们有点格格不入。

    当然,魏晋遗风尚在,如张锦这样行为有些出格的嫡出姑子,不但张府中还有,各大家族中也有不少。比她更胆大更荒唐的也多的是,特别是皇族公主,那种放荡荒唐简直令人发指。

    这时,阿蓝行了一礼,“姑子,绮姑子过来了。”

    张锦自是看到了,她转过头盯向张绮,脸色在慢慢变青。

    她派人两次传唤张绮,她都没有到。

    好啊,一个小小的私生女,这么快便翅膀硬了?

    张锦越看张绮,那怒火越甚。这阵子她一直克制自己对张绮的厌恶,可能是忍得太久了,这一爆发,那怒火直有腾云之势。

    低着头的张绮无意中一瞟,赫然发现张绮的右手都握成拳了。接着,那拳头慢慢展开,可那手指,已全力张开,因为用力,她的手腕都是僵直。

    她要扇自己耳光!

    这是学堂,不知有多少姑子多少婢仆盯着自己。张锦这巴掌扇下去,虽然她会惹来一些闲话,张绮自己,却会被所有人轻视!只要张锦这个耳光落在自己脸上,那些婢仆便会逢高踩低,对她使尽绊子以讨好张锦和张萧氏。而她前些日子的努力,会全部落到空处!

    不行!

    张绮抬头,看到变了脸的张锦,她连忙一福,讨好的,甜甜地唤了一声,“姐姐。”不等张锦动作,她更是上前一步,凑近张锦小声说道:“姐姐,昨日萧郎来了,他说要跟姐姐提亲呢,姐姐知道么?”

    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张锦的怒火便像冰水一样消溶得一干二净。她张大眼,狂喜的,颤抖地说道:“你说什么?”

    张绮双眼亮晶晶的,天真地说道:“姐姐不知道啊?”

    她自是不知道。

    张锦激动得都想跳起来了。她红着脸看着张绮,看着看着,她突然一个旋转跑了开去。

    望着张锦迫不及待的,远远跑开的身影,张绮转过身。对上阿蓝,她双眼弯成一线,甜甜地说道:“阿蓝,你不去追吗?”

    阿蓝抬头看了她一眼,转头朝着张锦的方向跑去。

    望着阿蓝的背影,张绮还在寻思:我怎么得罪她了?

    她在阿蓝的身上,真地感觉到浓厚的敌意。

    虽是不明白,不过张绮已暗暗警惕起来。在她的记忆中,一个女人要对另一个女人出手,有时理由相当简单,甚至都没有理由。

    这时,第二堂课开始了。

    张锦走了,她的位置便空了下来。看了那空位一眼,张绮无精打采的低下头。

    这一堂课是礼仪课,教的内容对她来说没有新意。

    低着头想着心事的张绮,听到一个脚步声传来,接着学堂中嗡嗡声大作,接着,一个清悦的男音传来,“这堂课由我来。”顿了顿,那声音微微一提,“张氏阿绮?”

    啊?张绮猛然抬头。

    她对上了袁教习那双美丽的眸子。此刻,那眸子正微笑的,暗藏得意地看着她。见她抬头,袁教习慢悠悠地说道:“张氏阿绮,你且说说尊卑之别。位卑者见到位尊者,当如何行礼。位尊者若有所求,位卑者当如何应对。位尊者若有命令,位卑者又当如何?”简直是得意洋洋。

    ##

    今日码了七千字。应书评区一位同鞋所求,原本是打算码八千字的,现在眼睛打架了,那一千字还码不出来,只好作罢。

    对了,我的老书《绝色天医》和《美绝兽寰》由金城出版社出版了,分别改名做《恨倾城》和《妖色大陆》,大伙喜欢的话,可以到当当网上购买哦。

第六十九章 理由

    张绮瞪目结舌地看着袁教习。

    她曾经设想过,袁教习再见到自己,会说什么话,他是直接答应自己的要求呢还是令她重换一个条件?或者,他已经放开了?

    她想来想去,就没有想到袁教习会这么赖皮。自身是一个名士,却准备以礼仪规矩来令她就范。看他这样子,这办法还是他寻思了两天才寻思到的吧?

    在袁教习得意洋洋的笑脸中,张绮也是朝他一笑。

    这是一个特天真,特纯洁,特可爱的笑容。

    袁教习还没有反应过来,笑过之后的张绮,突然伸手捂着肚子,低低的呻吟起来。她白着脸,大眼眨巴地看着袁教习,痛苦地说道:“教习,阿绮腹痛难忍,请容我退下。”

    说罢,也不管袁教习同不同意,张绮双手捂着肚子,便跌跌撞撞地朝学堂外走去。

    袁教习瞪大了眼!

    这个张氏阿绮好生赖皮!竟敢装病遁逃,哪里还有半点丈夫之风……是了,她不是丈夫,她是小姑子,真,真是唯妇人与小人难养也!

    一口气猛地升起,直直地堵在袁教习的胸口。可怜他想了几天才想出的好法子啊!

    张绮跌跌撞撞地冲出学堂不久,估计姑子们再也看不到自己,而讲台上的袁教习却可以看到后。她佝偻着的身子猛然挺直,精精神神的,爽爽利利地,大摇大摆地走出两步,然后,她悄悄回头,对着兀自瞪着自己的袁教习舌头一吐,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狠狠的嘲笑了他一番后,张绮轻快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房中,几个婢女都在。看到张绮过来,一个婢女上前行礼,道:“姑子,主母说,你一回来便去她那里一趟。”

    果然来了。

    张绮恩了一声,也不回房,折身便向张萧氏的院落走去。

    张萧氏坐在堂房中,看到她进来,端着笑说道:“阿绮来了?坐。”

    “谢母亲。”

    朝她打量了一番后,张萧氏抿了一口茶,轻悠悠地开了口,“昨日阿绮见到陛下,可有所得?”

    张绮低头,恭敬地说道:“太监把阿绮带到陛下所在的道堂。”听到道堂两字,张萧氏更专注了,“在一处亭台,阿绮见了陛下。陛下让阿绮走近去,他看了一会阿绮后,问了几句绣画方面的事,便令阿绮退下了。”

    “你退下时,陛下可有说什么?”

    张绮摇头。

    张萧氏坐直身子。

    她明白了,皇帝必是看中了张绮的才气,又想在白日里看看她的长相。可惜她的长相没有让皇帝满意。

    点了点头,张萧氏又问道:“然后,阿绮便回府了?”

    这话一出,张绮心中格登了一下。

    想了想,她低声道:“刚出宫门,阿绮遇到了广陵王,后来还遇到了萧家郎君。”

    果然,张萧氏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点也没有意外,她命令道:“说下去。”

    “是。广陵王说,那一日他信手指上阿绮,却不意被拒。当时他推了陛下所选的姑子后,越想越是不甘,今日见到,便想好生看一看。后来萧郎来了,他要阿绮跟他回去。可广陵王不肯。他带着阿绮朝西城走去。最后还是萧郎追来,与广陵王低声说了一通话后,广陵王才放了阿绮。”

    张绮感觉得到,虽说张萧氏和大夫人不许张氏女与萧莫在一起,可她们两人,对萧莫却是由衷的疼爱。这种疼爱,甚至比她们的亲生子女不差几分。因此,她在这番话中捧高萧莫,贬低广陵王,纯是投张萧氏所好。

    张绮知道,饶是张萧氏十分神通,也不会知道最后萧莫是狼狈不堪的。如萧莫这样的世家子,要遮住这样一个对自己不利的消息,轻而易举。

    张萧氏沉吟了一会,又问道:“听说,萧莫跟你说了,他会向阿锦求娶?”

    张绮怯生生地看向张萧氏,低声道:“是。”

    “他可有说原因?”

    张绮低着头,咬着唇,“阿绮隐隐听到萧路跟人说起,他说他家郎君说了,庆秀公主想做他的心上之人。不过他家郎君何等样人?他的正妻已许了自家表妹,便是心上之人,也会有一个,他家郎君身边,没有公主的位置。”

    张萧氏抬起头来。

    她定定地看着张绮,对上泫然欲泣的她,张萧氏心中的怒火消得一干二净。

    她的女儿是个傻的,听到萧莫要娶自己,便喜得不知东西。可这么重大的事,萧莫为什么不跟别人说,偏要跟张绮说?这不明摆着,张绮比自己的女儿更重要吗?

    那时刻,张萧氏甚至下定决心,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在女儿出门时,她会给张绮喂一点药,以除后患。

    可现在听了张绮这番话,张萧氏陡然明白了萧莫的用意。他真心喜爱的,应该是自己的女儿吧?至于对张绮百般宠爱,那是做给公主看的,为的是把公主的怒火,转移到张绮身上去。

    张绮,不过一耙子而已。

    点了点头,张萧氏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张绮缓缓退后。

    低着头,张绮走出了张萧氏的院落。

    正如张绮所料,一连数天,萧莫都没有半天消息,更不曾在张府出入。

    张锦开始还急盼着他上门提亲,可通过她多番打探,在知道大夫人根本不打算松口后,她又盼着萧莫慢点来提亲。好等她想到了法子,令得大夫人和母亲完全同意后,他的人再上门。

    至于张绮,她计划的重点是亲近张十二郎和张轩。在张绮想来,萧莫和陈邑已被解决了,她只要再显露些才名,更得到张十二郎和张轩地认可,说不定他们会被她打动,一时心软便帮她相看那些寒门高官。

    在这个时代,世家和寒门之间泾渭分明,彼此都无交际。张绮一个深闺姑子,想要结识一个寒门毓秀,根本无处结识。

    可她算不到的是,张十二郎早两天便交游去了,不知何时才归。张轩也是,一连十数天,都不曾在那处亭台看到他的身影。

第七十章 放下,放不下

    收费章节(12点)

    第七十章放下,放不下

    一个月晃眼就过去了。

    桃花开了。

    粉红的花朵,开满了枝头,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红霞。间中有几树雪白的梨花,风一吹来,粉红的雪白的花瓣撒了一地,人踩上去,连鞋履都带香。

    张府中,便有一个专门的桃园。不过这桃园建在西边院落里,与张府从各地搜罗而来的美丽歌伎和几个专门培育出来的,有着张氏血脉的远房姑子混在一起。

    因此,这地方虽美,却只是郎君们喜欢流连。

    张十二郎和张轩都回来了。

    张绮手中已攒了五块帕子,这些帕子都是时下最流行的绣画。有着与陛下最喜欢的,也是第一副出现的绣画同样的绣法和字体。

    张绮走在张锦身后,心中暗暗盘算着。

    这时,前面的张锦不耐烦地叫道:“怎地这么慢?”

    张绮连忙哎了一声,跟上张锦。见她跑得太快,脸孔红红地渗着汗,平添几分美色,张绮由衷地赞美道:“锦姐姐好美。”

    张锦昂起下巴,“要你多话?”话是这样说,她的眼中却有掩不住的喜色。

    她回过头,朝着前方瞅了瞅,道:“桃园快了?”

    “是。”回答的是阿蓝。

    “快点走。”说罢,张锦又小跑起来。

    今日春风如锦,张锦一大早便把张绮叫起,也没说什么,便令她跟着同去桃园。

    看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样子,莫非今天萧莫会来?

    三女还没有靠近桃园,一阵爽朗的笑声便顺着春风吹来。接着,琴声萧声胡笳声飘然而起。

    张锦放慢脚步,她认真地倾听了一会,嘀咕道:“人好多。”

    从这些笑声判断,桃园里的人少年郎君很不少。

    转过一条走廊,一片烂漫的粉红梨白嫣桃色,渗入三女的眼眶。

    张锦张着嘴,欣喜地看了一会,轻叫道:“好美……真美,我要去踏春。”

    确实是很美,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霞,入目又是一片紫红嫣绿的,真真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度过一个冬天,又看着树木一点点复苏。这一转眼,怎地天地间便繁华一片,美得如此耀眼?

    正当张绮看得目不暇接时,张锦喜道:“在那呢。”

    她顺声望去。

    这一看,张绮呆了呆。

    离她不过百步远的桃树林中,一个白衣少年正仰头而笑,他衣袂飘飞,长袍广袖,俊秀斯文的脸上,因为常年的养气和自信,有着一种正经世家子才有的从容和气度。这气度这相貌映在漫天花瓣中,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挺拔温润,可不正是萧莫?

    他竟然真来了

    而且看他这气色,这表现,这笑容,哪有半点沮丧落寞阴郁之相?分明一个处于极度自信和自在中的如花少年。

    张绮有点怔住了。她觉得,这萧莫她越发看不懂了。

    她还在呆怔间,张锦已欢喜的连蹦带跳,冲过弯弯曲曲的花间小路,出现在众郎君面前。

    人还没有到,她已甜甜地唤了一声,“九兄”

    嘴里唤着张轩的名字,她的眼睛,却在痴迷欢喜地望着萧莫。

    萧莫向这边看来。

    对上张锦的目光,他灿烂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得到他的笑容,张锦刷地一下红了脸庞。

    这时,萧莫的目光越过张锦,看向张绮。

    张绮依然低着头,穿着不甚合身的张氏庶女裳服。见他看来,她也抬头迎上。

    萧莫笑了笑。

    他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不再向张绮看第二眼。

    张绮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陌生。

    他放开她了。

    是了,本来只是少年情怀,本来只是被她的姿色所动。如今,她的脸色泛黄,眼睛又被额发罩住,便是她自己,也会忘记她本来的相貌,何况是一个月不见她的萧莫?

    一个月的时间,天地都可以改变,何况是人心?

    张绮轻松的一笑。

    她轻松了,一侧注意着他们两人的张锦,也得意了。她欢快地冲上去,抱着张轩的手臂叽叽咕咕地说了起来。张锦虽缠上了张轩,目光则时不时地悄悄看向萧莫。她以为她做得隐晦,可在旁人看来,分明看得出,张锦那满眼的相思。看她这模样,直恨不得旁人走尽,只剩下她与萧莫了。

    笑声不断传来,桃花中,到处是美丽如花的歌ji们。这时刻,没有人注意张绮,张轩也罢,萧莫也罢,目光不是追随着桃花美姬,便是忙着与同伴嬉游。

    张绮感到很自在。

    又等了一会,见真没有人在意她是去是留,她轻提莲步,朝着一侧的桃林中钻去。

    不一会,她来到一处小溪旁。汩汩溪水从几块巨石中流出,春风吹来,一瓣瓣的花朵从枝头吹落溪水中,溪水又那般清澈,几条巴掌大的鱼游治其中,特是自在。

    张绮看了欢喜,便在石头上坐下,弯下腰,伸手抓向那游鱼。

    鱼滑溜得很,饶是她从小便在乡下长大,可哪里捉得到?

    鱼从掌心钻过,痒痒的甚是有趣,张绮不由抿着唇小小声的笑了起来。

    正当她笑得欢快时,突然一个人从桃林中窜了过来。那人冲到她身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右手便那么一推

    张绮哪曾注意到?当下她哎哟一声,整个人向下一滑,扑头扑脑地坐倒在溪水中。在她被溪水溅了一头一脑,连眼睛也蒙住了时,一个有点熟悉的,带着讥讽的笑声飘来。然后很快便消失了。

    张绮湿淋淋的从溪水中站了起来。

    她闭着眼睛,伸袖用力地拭去脸上的水珠。溪水混合着她涂脸的药水入了眼,十分的刺痛,她直拭了几次,眼中才舒服些。

    张绮的眼睫毛扇动几下,费力地想睁开眼睛。可每次才睁开一眯眯,便又是一阵刺痛涩痛,泪水长流,令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无奈,张绮只得低下头,双手掬起溪水,认真地洗了几把脸。这才抬头。

    刚刚抬头,手臂便是一暖,接着,她整个人被人横抱而起。张绮尖叫着,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她的脸被按在一个怀抱里,她睁开了眼,又哪里看得到?

    那人抱着她快速地奔跑起来。

    张绮又怕又惊,她不停地手打脚踢的,那人硬扛了几下,一生气把她的手脚都重重挟住。

    他跑了一阵后,进入一个黑暗的所在。然后放下了张绮。

    张绮一得到自由,便急急退后几步,抬头看来。

    这一看,她呆住了。

    背对着她,正弯腰从山洞里取出一件裳服的白衣少年,可不正是萧莫

    怎么又是他?

    背对着她的萧莫,把姑子上裳下服中衣****一件一件拿出,低沉斯文的声音有点沙哑,在洞中徐徐响起,“我长到十七岁,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怎么就被一个小姑子给迷了魂魄?明知道大庭广众当中与广陵王争持,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却还是跟了上去。这种蠢事,我萧莫是第一次做来”

    他从一个肚兜中拿出一条毛巾,把它扔给背后的张绮,还在说道:“这一个月里,我养伤,我深思再三。直到今日,我想自己放开了,便来到张府。”

    听到这里,张绮明白过来,她用毛巾紧紧包着自己,喃喃说道:“刚才是你的人把我撞到水中的?”

    萧莫一笑,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想看看,完全露出面容的张氏阿绮,是不是会让我再一次痴迷”

    他转过头来。

    他静静地看着张绮。

    此刻的张绮,墨黑的长发湿淋淋的滴着水,白得纯净,白得通透的巴掌小脸上,双颊隐有晕红。

    萧莫上前一步,伸手把她湿得粘在一起的额发拂到一旁,完全露出她精美的小脸。

    是真的精美。眉如远山,大眼雾茫茫的,于灵秀中透着几分慵懒,小小的红唇因为寒冷在哆嗦着。整个人于通透中有着灵秀,灵秀中隐藏媚色。

    竟是比以前更美了二分

    萧莫一只手抓住张绮的手臂,另一只手,扯去了她裹着身子的毛巾。

    湿淋淋的,兀自滴着水的裳服下,少女刚刚发育好的曲线如山峦起伏,美得让人喉头发干。

    这样的姿色,又岂是那些脂粉堆出来的女子能比?

    萧莫把张绮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直直地打量了好一阵后,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双眼闭得很紧,紧得眉心成结。

    张绮手臂被抓,无力从他的掌握下逃脱,只能这样呆站着迎上他。

    见他如此模样,她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

    就在这时,萧莫睁开眼来。他突然双臂一伸,把张绮紧紧搂在了怀中。

    他搂得如此紧,如此紧,直紧得张绮在低声叫痛。

    萧莫手臂放松了些。

    他把她搂在怀中,一只手抚着她的腰背,低哑地说道:“我却是高估了自己。”

    只是一句,他又加重了力道。

    被他强行搂在怀中,被春水冷得直哆嗦的张绮感觉到了温暖,她牙齿停下叩叩声,只是垂着眉眼。

    这时,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接着,她的唇瓣一暖,一个温暖的唇覆在其上。就在张绮紧张得身体僵直时,吻着她的少年停止了动作。

    他只是覆着她的唇,只是这般搂着。

    过了一会,他低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佛家总是说劫数,我原先不懂的……”声音苦涩莫名。

    他慢慢放开了她。

    让她得到自由,他拿起毛巾,温柔地说道:“来,把水拭干,我衣裳都给你备好了。”

    ##

    求订阅,求粉红票呢。话说,我觉得自己很勤快,这两天都更这么多,怎么粉红票还是这么少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一章 求娶

    拭干水?在这里?当着他的面?

    张绮牙齿再次叩叩叩地相击起来。

    她的牙齿叩得很欢快,脸也白得很可怜。

    萧莫只是看着她,一双幽黑的眼直直地看着她,毫不动摇。

    张绮低下了头。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她会失身的。

    于是,她一把拿过毛巾,紧紧地捂着自己,带着哭音说道:“萧郎,你出去。”

    大颗大颗的泪珠挂在她长长的眼睫毛上,真个哭得梨花带雨。见萧莫还是那般盯着自己,她哽咽着说道:“你出去我才换。”一边说,她一边狠狠地打着寒颤。

    她已下定决心,这次便是把自己折腾得生了病,也不能让他再看下去。

    萧莫低低一笑,他伸出手,温柔地搭上她的肩膀。哪里知道,他刚刚碰到她,张绮便是向下一滑,接着,她像个孩子一样一屁股坐倒在地,啕啕大哭起来。一边哭得眼泪鼻涕大把飞,她一边嘶声叫道:“你出去,你出去!”

    萧莫陡然惊醒,是了,今天她可是着实给自己惊住了。又受惊又着凉的,可别弄出病来。

    他不敢再相强,便温柔地说道:“好,好,我出去,我出去。”

    无奈地苦笑着,他慢慢退出了洞中。

    这是一个假山,他背对着洞口叫道:“我出来了,你快点换上衣裳,免得着凉。”声音当真温柔无限。

    张绮抽噎着止住哭声,悄悄朝外瞅了一眼,见他面对着外面,不曾偷看。便连忙贴着角落处。三两下脱去衣裳,快速地抹干身上的水渍,然后换上萧莫早就备好的裳服。

    这些裳服十分合身,不但合身而且舒服无比,显然布料很好。可仔细看来,这裳服不管是式样还是料子,看起来分明就是张氏庶女们常穿的那种。

    张绮垂下眸,把裳服整理清楚后,又把湿淋淋地头发打散,细细抹干。她低下头,眼珠子骨碌碌地看着地面,想寻得一些泥灰什么地抹在脸上,却又觉得在萧莫面前,有点多此一举。

    就在她犹豫之时,一个轻细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只温热的大掌接过她手中的毛巾,转到她的背后,他给她拭抹起湿发来。

    男性的,温热的手掌拂过她的秀发,颈项,他的动作轻细如春风,力道不轻不重,真真给人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张绮垂下了眉眼。

    萧莫一边细心地帮她拭着水珠,一边放低声音,温软地唤道:“阿绮。”

    张绮没有应他。

    萧莫苦笑起来,“还真生气了?”他低下头,在她的秀发上轻轻印上一吻,低声问道:“嫁衣准备好了么?”

    嫁衣?她有资格着嫁衣么?

    张绮想冷笑,最终,却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身后,萧莫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湿发,他低沉的声音含着笑,宛如春风,“我明天就向你家主母提亲。阿绮,若是她们执意不肯,你随我出逃,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充满着诱惑,他抚着她的手,那紧靠她的身躯,更是无处不散发着浓厚的男性魅力。

    “阿绮,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会对你很好很好,比谁都好。你先在我准备好的院子呆着,等生了孩儿,木已成舟,再把你迎进府中,让我们的孩儿有一个姓氏。”他伸臂从背后搂着她,低低的,靡靡地说道:“阿绮,你我的女儿,一定很美,很美,比所有的贵女都美,若是男娃,定也是极聪明极可爱,便如阿绮你一般让人喜爱。”

    声音真真如春风,吹得人一荡一荡的。

    张绮茫然地看着前方,竟是想道:父亲当年,也是这般骗母亲的吧?骗着她与他一道欢愉,骗着她怀了孩儿……骗着她没了青春,没了性命!

    她垂下眼来。

    见她低头不语,萧莫低低一笑,把她反转过来搂入怀中。紧紧抱着她,他幸福地吁出一口长气。

    又过了一会,他轻缓的,温柔至极地笑问道:“阿绮,你还没有回答我好不好呢?”

    张绮慢慢抬头。

    她的眸子晶莹一片,看着他,两滴珍珠般的泪水滚落于面颊。迅速地低下头,张绮用力地拭去脸上的泪水,低哑的,却又冰冷地说道:“阿绮便是私生女!”

    萧莫一怔。

    张绮慢慢的,却又坚定有力地推开他的手,越过他,她朝外走去。

    “阿绮!”

    萧莫抓住了她的手臂。

    张绮没有回头,只是喃喃地说道:“我母亲当年也是这样。”

    她哑声一笑,又喃喃说道:“我母亲当年便是这样,萧郎不知道么?”

    她甩开他的手,径自朝外走去。走到洞口时,一缕阳光照耀在她白透得灵秀得惊人的脸上,而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正顺着她那美丽的小脸缓缓滑落于地。

    他伤了她的心了!

    萧莫连忙上前一步,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阿绮,我,”他的声音有点涩,“我不是故意的。”

    说到这里,他薄唇抿成一线,有点焦虑地看向萧府主院的方向。

    好一会,他坚定地说道:“我今天就去求娶你姐姐。”

    张绮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只是低着头朝外走去。走着走着,萧莫把她一扯,一手扳住她的下巴,另一手在她的脸上抹了几把,涂了点什么上去。

    然后,他低声温柔地说道:“好了,快点回去在脸上重新上过药。”他松开她的手。

    张绮低下头,向他福了福,缓缓退后。看到她要走,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张绮回头,诧异地看着他。

    萧莫却又慢慢地松开了手,“去吧。”

    这一次张绮脚步加快,很快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走了一阵,张绮回头看了看。原来萧莫抱她前来的这地方,还是萧府西院。

    东拐西拐转了一阵,张绮终于走出西院。

    她回到房间时,张锦还没有回来。挥退婢女们,把自己重新扮回原来的样子后,张绮趴在几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外面的天空。

    如萧莫怀疑的那样,她也怀疑他是她的魔障。明明一切都了结了的,怎么却牵扯得更深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张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是在阿绿的摇晃中清醒的。对上睁着迷糊大眼的张绮,阿绿连迭声地说道:“阿绮,锦姑子叫你过去。”

    “哦。”张绮坐起,她随意拔弄了几下头发,“我就去。”

    来到张锦的房间时,张锦却是呆呆地坐在几前,人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嘴里念念有词的。

    看着她时喜时恼的模样,张绮倾听了一会,也没有听清她到底念的是什么。

    看了一眼旁边的阿蓝,张绮压低声音,陪着笑脸问道:“阿蓝,锦姐姐怎么啦?”

    阿蓝瞟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不知。”

    受了一个白天眼,张绮笑了笑,低下了头。

    这时,张锦回过头来。

    她看到张绮,双眼一亮,兴奋地说道:“阿绮,萧郎刚才向母亲提亲了。他要娶我了!”

    可怜的张锦,这种无上的喜悦,她除了与张绮分享,已找不到第二人。

    她站了起来,冲到张绮旁边,握着她的手说道:“他来求亲了,你听到没有?阿莫前来提亲了!他要娶我为妻!”

    见张绮浑浑噩噩,她端起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你放心,我出嫁时会把你带过去。如果你表现好,我会把你抬为妾室的。”

    语气中,满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张绮垂下眉眼,她没有说谢,更没有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张锦正处于狂喜中,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无礼。倒是一侧的阿蓝,见状多看了张绮几眼。

    张锦放开张绮,伸手捂着红透的双颊,喃喃说道:“萧郎提亲了,他要娶我了!”

    这个时候,这个少女是如此快活,那是一种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恨不得狂歌狂舞的快乐。

    张绮看了她一阵,突然好奇地问道:“锦姐姐,母亲如何回答的?她答应了没有?”

    一句话,把张锦由天空拉到了人间。

    张锦回过头来。看了张绮一眼,她摇头道:“我不知道,母亲不许我听,把我赶出来了。”不止是这样,她记得,当时母亲的第一句话是:“如此大事,怎么是你自己开口?你父母可有知道?媒人何在?”她听得出来,母亲的语气是不快的,那表情,更是少有的严厉!

    怔了怔,张锦发现心中那无边的狂喜在飞快地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忧虑和不安。

    咬着唇,她突然说道:“我去看看母亲。”说罢,她已一阵风般冲出了房间。

    张锦一走,阿蓝自也是跟上。张绮连忙跟着走了出来。

    在两女冲向张萧氏的院落时,张绮走向自己的房间。

    走着走着,她脚步一顿,脸色微变!

    她的湿衣裳和那几块手帕,都落在那山洞里了。她知道,以萧莫的能干,那些东西他肯定会妥善处理掉。可问题是,那里有她精心刺了一二个月的手帕啊,她还指望着换一些金银呢!

    呆了一阵,张绮苦着脸,无精打采地回到院落里。

    ##

    那个月PK票,大伙不用投了,投了很浪费的,还不如打赏实在。嘿嘿。

第七十二章 曲折心意

    一看到张绮无精打采地进来,几婢相互看了一眼。

    懒懒地重新倒入塌上。

    不一会,阿绿破门而入,她冲到张绮身边,关切地问道:“阿绮,你怎么啦?是不是出事了?”

    张绮抬眸看她,摇了摇头,道:“没事。”

    阿绿瞪大眼看着她,压根不信的样子。

    张绮抱着头呻吟一声,“只是掉了些钱。”

    “啊?”阿绿比张绮还痛,她圆脸都皱成一团了。不一会,却听得她蹬蹬蹬地跑入侧房。

    当她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手帕。把那手帕小心地交到张绮手里,阿绿皱着包子脸,依依不舍地瞅了一阵后,极为坚决地说道:“阿绮别伤心,这个给你。”

    张绮一怔,看向手中的手帕。

    嗯,手帕上绣是的一副梅花,绣得有点惨。

    张绮打开了手帕。

    里面是一些散碎的铜子和金钿等小首饰。见张绮不解地看着它们,阿绿说道:“这是阿绿得的赏金月供,阿绮,你就别伤心了。”

    这孩子!

    张绮感动莫名,她轻声一笑,把手帕包好,轻轻放在阿绿的手里,嗔道:“痴子!我才不少这个呢。”

    阿绿不解地看着她,奇道:“可是女郎刚才不是说?”

    张绮摇了摇头,她向后摔倒地软塌上,望着屋梁喃喃说道:“我只是……”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拉过阿绿,在她耳边低语道:“没事去锦姑子的院子外转一转,看看萧家郎君提亲之事结果如何。”

    这个也是阿绿感兴趣的。她双眼大亮,笑嘻嘻地一跃而起,“好啊好啊。”二话不说,转身便冲了出去。

    半个时辰不到,阿绿便回来了。她跑到寝房,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关上,凑到明显有点紧张的张绮身边,低声说道:“锦姑子在哭呢,很伤心。”

    张锦在哭?看来是不成了。

    张绮笑了笑,慢慢站了起来。她低声道:“原来还是不行。”昏暗的寝房中,她的双眼清亮得惊人。

    见她心情甚好,阿绿也是咧嘴一笑。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姑子,有人送来一个木盒。”

    “谁?”阿绿打开了房门。

    阿月站在房外,对上依然笑笑呵呵地阿绿,她却不敢像最开始那般轻视了。低下头,她双手捧过一个木盒来,“说是轩小郎送的。”

    阿绿接过那木盒,重新把门带上,走到张绮身边。

    张绮接过盒子,在阿绿睁大的好奇的双眼中,打开了盒盖。

    盒中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折成双飞燕的帛纸。

    伸手拿过这纸燕,只听得“叮”的一声,一粒老莲子从燕腹掉了下来,滚落在几上。

    帛纸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这么大一个盒子,只有一只双飞燕,一粒莲子。

    看到张绮敛了眉眼,嘴角挂起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嘲讽,阿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轩郎君为什么送这个来?”

    张绮摇头,她低低说道:“这不是九兄送的。”

    在阿绿不解地眼神中,她慢慢站了起来,轻轻说道:“它是萧莫送的。”

    “萧郎?这是什么意思?”

    张绮回头,她朝阿绿笑了笑,轻细地说道:“莲子,“怜子也”,他送我一颗老莲子,是告诉我,他怜我爱我,愿白头偕老。那双飞燕也是如此,他的意思是说,他虽是富贵人家,却愿与我像民间有情人那般,成为双飞燕。”

    燕子择窝时,不挑剔富贵与贫穷,民间相爱的男女,常以燕子作喻,愿同双飞。萧莫这意思,是在告诉她,他虽不能给她荣华富贵,却有一颗真挚的心吧?他还是想着,她放弃一切,与他一道双宿双飞,不图名份和富贵的做个外室吧?

    阿绿扁了扁嘴,道:“这么难懂。”

    “不难懂。”张绮低声说道。

    是不难懂,至少进过学堂的姑子们都懂得。南北朝与汉不同,与后面的唐宋亦是不同,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相思男女,都爱用双关的隐喻来表达心境。他们喜欢曲曲折折地抒发自己的情怀。那曲折越多,意思越隐晦细致又精确,便越为人称道。

    低下头,张绮把那帛纸丢入炭炉。彼时还是春日,天气中有着薄寒,张绮的房中一直备有炭炉。

    纸入火中,腾地一声火焰升起,转眼便把那白亮干净的纸烧成了灰。

    阿绿在一侧轻叫道:“这么贵的纸,阿绮真浪费。”

    张绮嘴角扯了扯,低声说道:“贵又如何?一捅便破,一烧便成灰,轻薄得很!”

    语气中,终是有着浓浓的郁怨。

    刚准备把那莲子也扔进去。转眼张绮想道,现在还是春天,这莲子分明是去年存货。现在自己弄没了,万一萧莫问起,想找个替代的都没有找处。便又顺手扔给阿绿,道:“帮我收起。”

    “恩。”

    阿绿收好莲子后,凑到张绮身后,还是好奇地问道:“阿绮,你刚才不是很开心吗?”

    张绮回头看向她,低声道:“萧莫刚被拒了婚事,这一转眼便送给我这个。他既是想安我的心,也是不死心。”

    虽然她已经知道,萧莫不会轻易对她放手,可看到自己在假山洞里,那一番眼泪和哭诉,根本没有打动他,他还是想把自己变成他的外室,她就烦躁起来。

    在房中踱了一阵,张绮咬唇道:“外面明月刚好,阿绿,我们走走罢。”

    “好嘞。”

    外面确实明月刚好,今天正是十五,一轮圆月挂在天空,照得天地间一片透亮。走在月光下,春风吹来时,一股花香随风而溢,让人说不出的舒坦。

    走了一会,张绮心情明显好转。阿绿见状,也咧开嘴欢笑起来。

    正在这时,一阵似有似无的笛声幽幽而来。张绮侧耳听了听,寻着那笛声追去。

    那笛声,是从张轩惯常呆着的亭台处传来。此刻的亭台上,站着四五个少年郎君,其中一个郎君手持玉笛,正对着明月吹奏。笛声悠悠,春风荡荡,水波绵绵,这美景,真是华丽得让人想要落泪。一时之间,张绮竟是痴了去。

    阿绿没有察觉到张绮的愁思,她碰了碰她,低声说道:“阿绮奏的才叫好听呢。阿绮,我们要不要过去?”

    确实,张绮于琴棋书画之道,比一般人有天赋得多。

    听到阿绿的话,张绮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她低低一笑,自嘲地说道:“是啊,我奏的可动听多了……也许是上天觉得,以我的外表,不做个倾倒众生的伎子太可惜了?因此在我的记忆中,很多东西都忘记了,这些东西的记忆,却深入骨髓?”她的声音很低很低,阿绿根本听不清。

    %%

    求粉红票,求订阅!

第七十三章 大夫人

    笛声还在幽幽传来。

    倾听了一阵,张绮低低地叹息一声,道:“走吧。”

    听到要走,阿绿呆了呆,有点失望。

    以张绮的身份,是很少有接触异性的机会。在这个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女性的约束相对较少的时代,她走过去,顺便展示自己的才华,博得一二个郎君的另眼相看,是很正常的举动。

    可是,在张绮想来,以张轩的身份,他的朋友必同样是世家大族的人。这样身份的郎君,便是看上了她,给她的也不过一妾之位。她又何必去凑这份热闹?

    转过身,张绮长长的裙裾在月光下,拖曳出美丽的阴影。

    非为妾多事,实是此身难。

    张绮知道,她成长后的样貌,没有一点手段和权势的人很难保有她。所以,她找丈夫,一定要找个有权势有手段能护得她的。可是,那样的丈夫,如是世家贵子,必有门当户对的好姑子相配为妻,轮不到她。而她如果不是为人正妻,只是做了妾室和姬侍,也难被正室所容。

    这样一来,她便陷入了僵局。除非找一个寒门高官,张绮竟不知道,自己的活路在哪里!

    圆月通彻,照得大地如此明亮。张绮刚走出几步,一个发育期的鸭子嗓音便嘻笑而来,“明月亭亭,湖风沁沁,何方小娘?徘徊于花月之下,断肠于亭湖之畔?”

    声音响亮,含着调侃含着少年人的得意。

    却是陈邑的声音。

    张绮没有想到被他这般喊住,还给调戏了去。她呆了呆,只得在众郎君的啸笑声中,缓缓回首,远远一福后,清声道:“九兄,是我,是阿绮。”

    陈邑的声音消失了。

    倒是张轩惊喜地唤道:“是阿绮啊,过来过来。”

    张绮迟疑了一会,清声回道:“时候不早了,阿绮得归去了。”

    张轩的声音中有着醉意,听到她拒绝,他想也不想便叫道:“天才入晚呢,过来过来。”

    他说完后,环顾左右,竟是得意洋洋地朝着众郎君说道:“我这妹妹啊,又可人又多才,不差班昭谢道韫的。你们见了,一定会刮目相看。”

    竟然当着同伴的面,便夸张起她来。

    吹嘘完后,张轩见张绮迟迟不动。竟是脚步一提,便向她走来。

    他三步并两步,便跑到了张绮面前。他凑近张绮,低声说道:“今日你来得正好,这些郎君中,有个是汝南袁氏的庶子,虽被谪母踩践,却是个有才的。你见一见他,要是愿意,为兄会说服母亲,让你嫁他为正妻。”

    张绮抬眼看向他,有点好奇也有点天真地问道:“他很有才?什么才呢?”

    张轩笑道:“自是做得一手诗赋。”

    张绮继续问道:“可任有官职?”

    张轩笑了,他伸手抚着她的秀发,晒道:“傻阿绮,为官乃是俗务,世家子弟只要做得好诗赋,通玄善辩,便能受人看重。”

    张绮低下头来:可是,我就是俗人啊。

    想了想,她抿唇含笑,轻轻说道:“可是,今晚有陈邑在。”在陈轩寻思中,张绮声音轻细,“阿绮与陈郎终有嫌隙。此等场合,终是不妥。”她向他福了福,缓缓向后退去。

    张轩放任她离去。

    张绮走了一会,还可以听到亭台中,众郎君地打趣和责骂声。

    又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学时,没有看到张锦的身影。第三天也是。

    低着头看着几面的张绮有点走神,都没有注意教习已宣布下学。

    当她回过神地,学堂中已没有几个人。张绮收拾了下,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忖道:左右无事,且回去睡一个中觉。

    正在这时,一个仆人走了过来。

    他来到张绮身前,低声道:“张氏阿绮,我家郎君唤你。”

    见张绮看着自己,仆人解释道:“我家郎君便是你们的袁教习,他叫你过去一下。”

    袁教习唤她?

    张绮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应道:“我就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不一会,便来到了学堂不远处的花园中。袁教习正坐在一个石桌前,手执白子,皱眉看着眼前的棋局。

    见他出神,张绮两人都没有惊动他。

    直过了一会,袁教习才把手中白子重重一放,拊掌而笑。

    笑着笑着,他眼角瞟到了张绮。

    挥了挥手,示意那仆人退开些后,他转向张绮,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乐谱呢?”

    张绮双眼大亮,她颤声道:“我心中记着呢。教习你可是?”

    她的表情,有太多渴望太多期待。

    袁教习摇了摇头。

    在张绮瞬时黯下来的眼神中,他轻缓地说道:“我问过你家大人。他说,世家女焉能许给寒门子?”

    张绮急道:“可是我如此卑微……”

    袁教习轻声说道:“你家大人还说了,张家的姑子,宁为世家妾,不为寒门妻。若真是才华出众的,便是生母不堪,也可入宫为妃,哪能堕落而为寒门妇?”

    张绮猛然向后一退。

    看到她脸色苍白,袁教习同情起来。他叹息道:“阿绮何必想这么多?姑子们都已习惯,阿绮又何必想这么多?”

    关于这件事,他是真的很认真地询问过张氏的主人。因为他也觉得,以张绮的才华品性,适合为人正妻。

    可惜,张氏子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固执。

    张绮没有听到他的安慰,她眼神茫然地看着袁教习,已是失了神。

    见状,袁教习摸了摸下巴,那向她索要琴谱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呆了一阵,见她还在出神,他扔下棋子,负着双手离开。

    张绮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房中。

    一进入寝房,她便倒在塌上,捂着脸,一动不动的。

    好一会,她终于动了动,撑起上身,慢慢坐起,张绮一抬头,便对上门口处探头探脑,脸上不无担忧惶恐的阿绿。

    朝着阿绿笑了笑,张绮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你家绮姑子可在?”

    一个婢女连忙应道:“是应媪啊,我家姑子在呢。”

    “大夫人有请。”

    大夫人?

    这三个字一出,小小的院落里立马变得安静无声。张绮迅速地坐起,用手在脸上搓了一把,又朝铜镜中打量两眼,匆匆走出,低头敛襟的,“劳烦应媪了。”

    应媪是个三四十岁的白胖富态妇人,虽不着首饰,却透着一种富家子气。放在外人眼里,那必是难得的贵人,事实上在这张府里,也不过是大夫人跟前一得宠的仆妇罢了。

    见到张绮出来,应媪温和地笑了笑,“绮姑子请跟老奴来。”

    声音平和,看不出喜怒。

    张绮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安,她朝阿绿使了一个眼色,制止她的跟随后,带着另外三婢,跟在应媪身后朝前走去。

    自回到建康以来,张绮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夫人。真要称呼,她也是张绮的祖母呢。

    低头走了一阵,张绮唇张了张,又张了张,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祖母唤阿绮,为了何事?”

    应媪却似没有听到般,只是朝前走去。

    张绮讨了个没趣,心下更不安了。

    走了近半个时辰,几人来到一个院落外。这院落里,种满了高大的松柏,在这整个张府都是桃开梨艳时,这一院青翠的松皙,给人一种屏蔽了春天的感觉。

    走过几道回廊,应媪来到一个精致的木屋前。木屋极精致,松柏极高大极繁茂,小屋坐落在其中,只有片墙浮檐露出,初初一看,倒似来到了山林隐居的高人家。

    人还没有靠近,张绮便闻到一股清香。这香味不属于桃花梨花,也不是胭粉所有。

    闻了几下,张绮蓦然明白了,这是檀香味!

    眼前这个一连三间的小屋,从屋梁到门框到墙壁,赫然全是由檀香木所造!

    竟是奢华到了这个地步!

    她知道张氏富贵,萧氏更是豪奢,可她从不知道,这豪奢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这些檀香木,建康本地无产,光是把他们弄回来,便已是耗财无数。更何况,这种木材本身便昂贵无比!

    只是,张绮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句话:檀香者,阴虚火盛者勿用之。

    这话,似是一个人在说,将来要做一幢檀香木屋给她住时,站在旁边的一个老僧随口说出的。

    张绮收敛起表情。

    她走上台阶,朝着里面恭敬地说道:“绮姑子到了。”

    “让她进来。”是一个年轻婢女的声音。

    “进去吧。”

    张绮应了一声,提步上前。走了两步,一个中年妇人从里面走出,这妇人圆白的脸上尽是笑容,举止十分的随意,竟然是张绮的熟人,温媪!

    迎面对上张绮,温媪也是一惊,她严肃地看着张绮,只是在她经过时,低声说了句,“胆大些。”

    这是提点!

    张绮感激之极,她没有回头,只是头微微一倾,无声无息地行了一礼,便掀开细小圆润,一般大小,任何一个都可以换来数十两黄金的珍珠帘,提步入内。

    房中的软塌上,睡着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妇人,在老妇人的身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婢女正给她扇着扇。

    另外,靠近窗棱处,还有两个小婢女。

    看到张绮进来,她们都抬起头打量了一眼。

    张绮走到那软塌前五步处,盈盈一福后,清声唤道:“阿绮见过祖母。”

    老妇人睁开了眼。

    两个婢女上前,小心地扶着老妇人坐直。

    张绮悄悄抬头,见到老妇人还真是形容微瘦,双颊泛红的。

    她偷看的目光被老妇人发现了。

    老妇人瞟了张绮一眼,侧过头去。看到她的动作,一个婢女马上拿过一个痰孟来。老妇人对着痰盂咳了几下,吐出一小口黄痰后,转头看向张绮。

    她木着脸,缓缓地问道:“你就是阿绮?”

    “回祖母,孙女正是阿绮。”

    也许是听到张绮自称孙女不高兴了,老妇人板着脸哼了一声。而在她的身后,一个婢女已厉声喝道:“跪下!”

    在张绮扑通一声跪下时,那婢女喝道:“张绮,你是怎么勾引萧氏莫郎,令得他没了体统,不顾尊卑的,且从实招来!”

第七十四章 关

    早在听到张锦痛哭,而后又两天没有出现在学堂时,张绮便猜到有今日。

    想她长相如此“平凡”,又还年幼青涩,任谁一看,也不会相信她能勾住萧莫吧?

    方方种种,张绮听到那婢女的喝令,心中没有慌乱。

    她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也不慌乱,只是抬起头,睁着一双错愕的,也有点天真的眼看着大夫人,大声说道:“祖母,阿绮没有勾引萧家莫郎。”

    话一说出,刚才开口的婢女便是一瞪。张绮吓得连忙低头,只是低着头后,她还忍不住嘀咕道:“阿绮长得又不美,他才没有喜欢呢。莫郎爱的明明是锦姐姐。”

    嘀咕声透着少女特有的清亮,明明白白地传到了房中几人的耳里。

    大夫人低下头,认真地盯着张绮。

    眼前这少女,五官清秀,仔细看还透着一份精致,双眼也有神,胆子更不小,可惜皮肤微黄,使得整个人少了一种容光。

    在这个时代,无论男女,他们论美,论的从来不仅仅只是五官。在一个脂粉还很简单,化妆只是偶尔点缀的时代,一个人由内透出外的容光照人,才是美的关键。

    这样的长相,实连府中的婢女也有不及。大夫人微微蹙眉。

    这两天,张锦寻死觅活地闹得厉害,那一头,萧莫又不死心,还令得萧策都为他说合。

    想到这里,大夫人生生的恨恼起来。她以前找的理由,可以说过陛下,也可以说动萧家其他人。可对于萧策这种人,是完全没用。

    再则,一次又一次的解释,她都词穷了,总感觉有很多眼睛怀疑地盯着她。

    想到这里,大夫人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这时,那婢女冷笑起来,“你没有勾引?那你做了什么,能令得一个大家郎君对你念念不忘,坚持要纳你为妾?”

    张绮咬着唇,小小心的争辩道:“阿绮有才呢。”

    声音没落,那婢女已冷笑着重重一哼。她的声音很大,直把低着头的张绮吓得哆嗦了下。

    接着,张绮脸色一白,含着哭音说道:“阿绮是真的有才,阿绮绣的画,还有献的琴谱,都得到了陛下的欢喜。那一日陛下把阿绮召见宫时,阿绮便听到有太监在说,阿绮长得虽普通,可着实是个有才的。”

    一口一个“阿绮”,清清脆脆间,便把她有才华,还有陛下觉得她长相平凡的事说了出来。

    这些,大夫人有的知道,有的她不知道。听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子嘤嘤沥沥地抽噎着,大夫人闭上了双眼。

    看到她这个动作,众婢便知道大夫人正在寻思。一个个肃手而立,也不敢打扰。

    良久后,大夫人开口了,“把她带下去。”

    这是张绮第一次听到大夫人说话,微带点痰浊音。

    大夫人坐直身子,淡淡说道:“和锦姑子关在一起。”

    “是。”

    两婢上前,拖着张绮的臂便向外走。张绮也不挣扎,被拖出几步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回过头来,清清脆脆的,带着几分天真和率性地叫道:“祖母,阿绮在乡下听过一僧人说,阴虚火旺者,不宜靠近檀香木,说是容易导致咳痰动血。”

    大夫人抬头。

    她对上了张绮清清亮亮,犹有稚子天真之气的双眼。

    转眼,张绮被拖了出去。

    大夫人扶着一个婢女站起,威严地命令道:“把东莲苑收拾一下,今天便搬过去。”

    一婢凑近来,低声道:“大夫人,不过一个幼女稚……”话还没有说完,大夫人已转过头盯了她一眼,道:“姑且听之。”

    众婢齐刷刷一礼,“是。”

    关押张锦的院子,在离此不远处。一进院落,一阵幽幽的哭泣声便断断续续传入张绮的耳中。

    这哭声,很悲,很绝望,听着听着,张绮垂下眉眼,第一次对张锦同情起来。

    两婢快速上前,打开房门的锁后,把张绮推了进去。直到“哐当”一声落锁,张绮才回过神来。

    这里有三间房,一间堂房,一间寝房,还有一个放着净桶和浴桶的小房间,小房间中另有一扇被锁的门通往外面。

    张锦正倒在寝房的床塌上,用锦被捂着头,呜呜地哭着,开锁落锁,张绮进来,都没有惊动她。

    见她哭得绝望,张绮走到她身后,唇动了动,却是什么话也劝不出。

    没有谁比张绮更清楚,萧莫这个人,对张锦毫无感情,嫁给他,未必是张锦之福。

    停顿了一会后,张绮转过身朝外走去。

    这时,张锦停止了哭泣,她回过头,泪眼朦胧地叫道:“你是谁?”

    “锦姐姐,我是阿绮。”

    直过了一会,张锦才回过神来,她瞪大一双红肿的,尽是血丝的眼,沙哑地问道:“阿绮?你怎么来的?”

    “是祖母,她问了我几句话,便把我与姐姐关在一块了。”

    “别叫她祖母!她一意孤行,宁可逼死我也不愿意我与萧郎在一块,她不是我祖母——”张锦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她坐直身子,伸出手扯住张绮的手臂,泪眼汪汪地说道:“是不是阿莫跟你说了什么?他可有什么交待的?他知道我给关起来了吗?”

    一句又一句,目光中满是期望。张绮哪里回答得出,只是傻傻地摇着头。

    张锦见她摇头,心下大恼,她把张绮重重一推,令得张绮向后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后,又嘤嘤地哭泣起来。

    看着涕泪横飞,一脸绝望痛苦的张锦,张绮猜不到大夫人把自己也关在这里的目的。既然想不通,她便不想了。

    回到堂房中,张绮靠着塌,懒懒地打起瞌睡来。

    过了一会,一个婢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绮姑子,可有什么需要的?”

    一听这话,张绮马上站了起来,叫道:“我要上等的绣线还有……”刚说到这里,寝房里的张锦便是嘶声骂道:“谁让你们说话的?难听死了!”

    张绮连忙闭上嘴,而那婢女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出乎张绮意料的是,在她以为不会有下文时,约摸小半个时辰,窗口递进来一个包袱。

    张绮连忙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满满一包袱最名贵的绣线和锦绣帛面的。

    这些,都比她平素托张轩得来的还要名贵。

    闲着无事,张绮便开始刺绣起来。

    她知道,窗外不时有人在观看,她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会传入大夫人的耳中。

    她不知道大夫人是什么性情,不过温媪既然要她表现得“胆大些”,说明这老人喜欢直接明了的说话方式,也喜欢理智有定性,不腻歪的人。

    身居暗室,这般静静地刺绣着,是张绮喜欢做的事。这个时候的她,可以摒弃那些挥之不去的担忧,也可以忘记自己的出身,自己一天比一天长大的事实。

    到了傍晚时,张锦哭得累了,已睡过一回,而张绮,也绣出了一角景物。

    门锁打开,两个婢女走了进来。分别在房间里布上饭菜,放上干净的水后,两婢退了出去。

    张锦坐在床头,冷眼看着她们的动作,她显然前两天与她们歪缠过,这时的表情中,有着愤愤然。

    “哐当”一声,房门再次被锁上,院落里外,又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看着那简陋得令人发指的饭指,对上没有花瓣热水,没有舒适干净衣裳,无法洗沐的房间,张锦突然拿起塌上的玉枕,朝着张绮重重砸来。

    事出突然,张绮避之不及,肩膀被重重砸了一下。她向后一倒,口中发出一声闷痛。却只是向后退出一步,没有指责什么。

    张锦朝她白了一眼,骂道:“贱货!”

    张绮退到角落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吭声。

    张锦的怨气还没有消去,她冲到几案上,把张绮的那份饭菜重重一扫,“哐当哐当”几声碎响中,饭菜碗筷撒了一地。

    张绮依然低着头,没有动作也没有吱声。

    这时,张锦明显有点累了。她坐下来喘了一会气后,突然转向张锦,尖声叫道:“贱货!萧郎这两天与你联系了没有?”

    渐渐昏暗的光线中,张绮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没用的蠢物!”

    房间中,又开始响起张锦的抽噎声。

    许是哭得累了,一刻钟后,张锦一边流泪,一边把她那份饭吃了个干净。

    夜深了。

    张锦发泄了一通后,又昏昏沉沉地倒在寝房的塌上。张绮缩在堂房的塌上,肚子开始咕咕直叫。

    不过这不算什么,她在外祖家时,被饿被关那是常事。

    转眼一晚过去了。

    又被张锦摔了早餐,还被她撕烂了绣帕的张绮,被两个婢女悄悄带出了院落。

    她再次见到了大夫人,不过这一次,不是在那檀香木屋,而是在一个遍地莲叶的美丽院子里。

    望着恭敬地跪在自己脚下,被饿了两顿又被打得手臂都抬不起,却依然神清气爽,脸上看不出半点憔悴和怨气的张绮,大夫人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阿绮是吧?你年纪小小,到是能忍!”

    大夫人的声音刚落,一个中年妇人也在旁冷笑道:“小小年纪,便藏得如此之深,怪不得能迷住萧家莫郎!”

    张绮抬起头来。

    她失落地看了大夫人一眼,慢慢低头,喃喃说道:“阿绮四岁时,母亲便故去了……外祖家虽然有地有人,衣食无忧,可阿绮是个没姓没父的,被打得头破血流还被关起来,再饿两餐,那是最寻常的。”她知道,如大夫人这样的大人物,是不耐烦听她这样的人长篇大论的。

    用一种平静而寻常的语气说了这句话后,张绮低下头来,“锦姐姐只是个直性的,她人才不坏。”这句话,她说得异常坚决果断,深信不疑。

    大夫人也不知是不是相信了她的话,瞟了一眼后,朝一婢点了点头。当下,那婢清声叫道:“去把萧家郎君请过来。”

第七十五章 狠决

    萧莫过来了?

    张绮一惊。一直盯视着她的大夫人见状,神色微动。

    “哒哒哒”的木履声中,一个白色的裳服下摆出现在张绮的眼前。那人也看到了她,微微一顿后,提步走入,朝着大夫人持手一礼,声音略有点沙哑,“大夫人唤我?”

    语气低沉而哑。可不知为什么,大夫人听了,却是有点恼,她侧过头猛然咳嗽起来。

    几婢连忙上前,拍的拍背喂的喂水,唯有萧莫静静地站在那里,表情疏远。

    咳嗽了一会,大夫人沙着声音说道:“莫郎,你恼我了?”

    不等萧莫回答,大夫人沉着嗓子又道:“你便是恼,不允便是不允。”

    喝到这里,她向张绮怒道:“站起来。”

    张绮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大夫人指着张绮,对萧莫说道:“莫郎,姑奶奶今日跟你明说了罢。只要是张氏女,不管你娶妻还是纳妾,一概不可!”

    她站了起来,指着张绮颤巍巍地说道:“姑奶奶知道你看重这个贱蹄子。今日姑奶奶便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再四处托人说合,姑奶奶便把这阿绮送给薛子执做伎妾!”

    这话一出,萧莫脸沉如水!

    四周的婢女们也同时一哑。

    至于张绮,更是脸色大白。要说这世家中,哪个世家子在姑子心中最声名狼藉,不是萧策,而是这个薛子执。他虐人成性,便是一个天仙儿到了他手中,活得过一年的也没有几个。他还有一个让人难以启齿的爱好,那便是把美人弄死后,再与之欢愉!

    因此薛子执这个名字,才是真真让姑子们谈之色变的!

    大夫人今日拿他出来说事,那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萧莫,她不可能允,而且,再不许他向任何人提起与张氏姑子的婚嫁之事!

    一时之间,房中安静一片,只有萧莫的喘息声不时传来。

    大夫人盯着俊脸都有点扭曲的萧莫,心下终是不忍,她声音一低,沉声安抚道:“莫郎,你还小,再过个两年,便不会对女人这么执着了。阿锦是你表妹,你便是为了她的名声考虑,也不能再耽搁于她。至于这个阿绮。”

    她顿了顿,“姑奶奶还是那句话,再听到她与你有半点牵扯,姑奶奶马上把她送给薛子执!”

    在萧莫木然地一动不动中,大夫人苦口婆心地说道:“刚才听这个小姑子说了,她幼时寄养外祖家,因无父无婚,经常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还给关起来,还要挨饿。”

    见萧莫怔怔转头,怔怔地看着张绮,大夫人叹息道:“这孩子是个天生命苦的,哪里有福气承受莫郎你的看重?”

    她的声音有种特别的沉冷。

    萧莫转头看向大夫人,看着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如果不是大夫人顾念自己的感受,如果不是大夫人还不想与自己彻底闹绝,以大夫人的手段,只怕等候自己的不是这么一番话,而是被强行灌下鸩毒的张绮!

    是了,大夫人这两年信了佛,信了地狱轮回之辩,心慈手软了。要是两年前,她怕是会当着自己的面,强行把鸩毒灌到张绮嘴里,她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一切她说了算!

    对大夫人这样的上位者来说,萧莫对张绮是不是真在意并不重要,张绮有没有与他私相授受,萧莫是更在意张锦还是更在意张绮,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萧莫执迷不悟,她就会使出这种手段落他的脸,让他知道怕!

    萧莫向后又退出一步。

    缓缓的,他低下头,朝着大夫人执手一礼,哑声道:“阿莫,不敢了。”

    大夫人慈祥一笑,道:“好孩子。”

    她看向张绮,道:“阿绮,你送莫郎一程。”

    张绮兀自沉浸在大夫人的恐吓中,她白着脸颤声道:“是。”应罢,低着头向萧莫走去。

    来到萧莫面前,低着头看着脚尖的张绮喃喃说道:“萧郎,请。”

    声音很低,犹有点颤抖。

    大夫人看了一眼脸色很是难看的萧莫,慈祥一笑,温声道:“阿绮。”

    张绮回头,“是。”

    “你这孩子是个聪慧的,昨天说檀香木屋住不得,祖母信了,今日果然舒坦了一点。”

    “是祖母福泽绵厚。”

    张绮恭敬地回道。

    看到举动中规中矩的张绮,大夫人点了点头,“送萧郎出去吧。”

    “是。”

    萧莫终于提步了,张绮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向前走去。

    张绮一出房间,便吁了一口气。大夫人最后两句话,既是夸奖张绮,更是让萧莫和她放心,只在他们听话,安守本份,大夫便不会处置张绮。

    萧莫走得很慢,很慢,脚步还有点不稳。

    一直低着头的张绮,这时双手紧紧交叉。

    一个婢女走到两人身后,对着张绮说道:“送走萧郎后,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是。”

    两人终于走出了莲苑。

    无声地走了一阵后,两人来到一处林荫道中,浓厚的树叶层层叠叠,完全挡住了阳光。一路上,也难得看到一个婢仆。

    萧莫开口了,“你当心。”他的声音低哑得很,“大夫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你小心行事。”

    “恩。”

    这时,萧莫停下了脚步。

    他猛然回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张绮。

    盯着盯着,他的眼中闪出一泓晶莹的光芒。微微侧头,让风吹了一阵后,萧莫的声音低哑似嘎,“阿绮,我很难受。”

    啊?

    张绮想要抬头,却又不敢。

    萧莫侧头吹着风,低低的,艰涩地说道:“我是真的想宠你怜你……我办法用尽了。”

    张绮唇瓣动了动,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风声呜咽中,萧莫低低地说道:“阿绮,礼物可收到了?”

    张绮想了想,点头细声说道:“收到了。”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这一次,张绮很纯洁地摇了摇头。

    萧莫回头看了她半晌,轻轻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阿绮你还……”顿了顿,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最后的机会了。阿绮,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也准备一下。”

    什么?

    张绮的唇哆嗦了一下,终是没有抬头。

    萧莫朝左右看了一眼,道:“我以前不知道你们大夫人态度如此狠决,有些地方还安排不周。你得等一些时日。不过阿绮放心,我的安排断断不会有失败时,便是败了,也绝不会让你落入大夫人的手中,更不可能落到那个薛子执的手中。”

    张绮不答。

    萧莫伸出手,想要抚向她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又垂了下来。

    良久良久,就在张绮以为他已提步离开时,萧莫低哑的,温柔的声音轻轻飘来,“别怪我……一想到阿绮会睡在别的丈夫怀中,我心便闷得疼……”

    说到这里,他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张绮木木地站着,站着,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张绮回到了房中。

    在浑浑噩噩过了一天后,第二天又来了。

    无精打采地坐在学堂里,张绮只觉得整个人就是一个字,累,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学堂中,众姑子还是往日一样,笑嘻嘻地说个不停。

    “听说朝庭下令征有才之士。”

    “这有什么好说的?”

    “你懂什么?陈国刚立,现在的陛下又是个有大志向的。这一次征士,可能是陈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取才。它关系着陈国和家族的基业,不止是皇室看重,各大家族也是看重的。”

    那女声微微一叹,“想当年世家最盛时,唤的是“王与马,共天下”,这说明什么?说明掌控天下权柄,对世家来说一样的重要。别的不说,没有了权柄和扈从,世家虽是世家,可有个什么动乱暴民的,世家子再娇贵,做的诗赋最动人,能在刀枪下保住性命么?”

    那女声顿了顿后,总结道:“总之这一次征才,于各大家族来说都极重要。”

    张绮听到这里,抬头朝那说话的女子看了一眼。

    这女子是五房的一个嫡女,平素里沉沉静静的,没有想到见识还胜过寻常丈夫。

    又安静了一会,另一个嫡女说道:“听说便是这几日,皇宫会设宴,到时各大家族的姑子们都会与席。”

    另一个嫡女好奇地问道:“难道陛下要选妃了?”

    她们的声音在嗡嗡笑闹中并不低,因此这句话一出,起先只是附近的姑子停止了喧哗,到了最后,所有的姑子都安静下来。

    安静中,一个嫡女回道:“陛下是要选妃了。这次将从世家姑子中选两个贵妃,一个淑媛。听说如果有中意的,可能还会多选几个。”

    听到这里,那个九房的庶女张淇瞟了张绮一眼,突然说道:“咱们府中不是有一个连教习也给驳了,通玄善辩的才女吗?这样的才女不入皇宫,做个与班婕妤一样的妃子,岂不是太可惜了?”

    皇帝召见过张绮,却因她长相普通而又送了回来的事,众姑子早就知道了。张淇说这话,纯是讽刺。

    一阵低笑声传来。张绮看了一眼张淇,突然明白过来。那个因为流产,陷害自己而不成的罗张氏,也是九房的庶女啊。怪不得这张淇对上自己总有点怪怪的。

    庶女们这样相互攀咬,实是上不得档次的事。这时,一个嫡女轻笑着打断了众庶女的嘲讽,“这么说来,我们也有乐子了。”

    在几女地询问中,那嫡女说道:“陛下要选妃,各大家族也会趁此时机联姻啊。既有联姻,那各种宴会游治的必不可少。”

    张绮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既然朝庭要大面积的征才,少不了皇室和各大世家,又要进行一次利益分配。各大家族要么通过联姻来彼此拉拢,要么会有打击分化的举动。这阵子,建康城还真的会变得热闹起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63/ 第一时间欣赏南朝春色最新章节! 作者:林家成所写的《南朝春色》为转载作品,南朝春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南朝春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南朝春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南朝春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南朝春色介绍:
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动乱后,南朝陈国文帝继位,南北两地,同时出现了少有的繁华安定。
有着极美的容颜,还有着不堪又混乱的前一世记忆的女主,重生在这个繁华世间。她想,这一世,她不会是妖孽,她一定要在这外表靡华,实质却是荆棘遍地的世道,求一个最高贵最优秀的天之骄子也不敢求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南朝春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朝春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朝春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