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好大野心
再者,薛安远根植军中,可是一切政权的根源,根基之稳固,还在江歌阳之上。
而这些,还不是江朝天将薛向视作生平劲敌的主要原因,毕竟,江家煊赫多年,其中底蕴积累,决不是薛家短短几年内,能追上的。
江朝天此人,聪明绝顶,往往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正因如此,他才会正视薛家,正视薛向这个对手。
在他看来,薛向此人本身,就才智卓绝,机变无双,论文章,论实干,都是一等一的。
先说文章,此人平时从不轻易不撰文,每每到风云交汇之际,必有惊世之文问世,在这个嘴炮空前繁荣的时期,此人的文章往往能翻转局势,片字只言,翻倒河山,化解危难,实在不可小觑。
再说实干,薛老三一路从辽东小山村靠山屯起步,每任职一地,必然造福一方,当然,若只是造福一方,也不过是能吏之流,关键是薛向所为,皆是开创性举措,或能反过引导中央决策,或能起到示范性效应,而这点,在靠山屯最是明显。
靠山屯的分田到户引得中央下达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创举性文件,甚至改变了整个国家的农业进程,而靠山屯的生猪养殖,大棚蔬菜,引得周边省份纷纷效仿,创造出了极大的生产力。
单此两点,江朝天便暗暗对薛向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而唯独能让江朝天稍稍慰藉的是,薛向此人有股草莽的英雄气概,当然,换在官场上讲,就是迂腐,不识时务。
此人每任职一方,必结怨一方。在越来越讲人脉,越讲和光同尘的官场,可谓是最大的不合时宜,在某些老人看来。这就是不讲团结。
正因如此,立下如此大功的薛向,如今不过是正处,享受副厅级待遇而已。且沉沦地方,而他江某人已经高居副厅,任职省府,成了最年轻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
由此看来。到目前为之,两人的竞赛中,他江某人占据了绝对上风。
可江朝天知道。漫长的仕途才刚刚开始。一时的得意算不得什么,且薛老三这劲敌似乎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绝对值得自己拿出全力应对。
除此外,最要命的是,薛向此人,入宦不过短短数年,在他江某人不知不觉间。竟将薛家打造成了一方门阀,简直是布局谋篇的圣手。
外人看来,薛家的当家人必然是薛安远,可始终关注薛老三的江朝天,却能清晰窥出薛家的核心是薛老三。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排除薛安远在军中的根基,薛家在政坛上的重量级盟友,干将,几乎全是薛老三编织起来的。
候补政局许子干,中委安在海,中委陈道林,中委冯京等等,皆是因为薛向的交结,才团结到了薛安远周围。
且许子干和安在海,皆是各自派系中的传承人选,若是将来这二位各自接手派系,再联结薛家,那简直就是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力量。
也正因此,薛老三,才被江朝天视作一生的对手。
江朝天甚至能预见到,将来自己必定会和薛老三来一次火星撞地球般的碰撞!
………………
却说,意识到眼前的这篇报道,关系到生平大敌薛向,江朝天的注意力陡然提高,复拿起内参又盯着看了数分钟,抬起头看着丁世群问道:“丁叔,没发现这里面有薛向什么事儿啊?”
丁世群微微一笑,从身侧的文件包里,抽出一份报纸,朝江朝天递来。
江朝天甚至还未及接过,便扫见了眉头“闽南日报”四字,心中陡然明悟,伸出的手便又收了回来。
“怎么?”丁世群奇道。
“丁叔,日报上,是不是报道闽南国企改革新举措的?”
说着,江朝天眉眼间已是一片喜色,因为不看报纸,只看“闽南”二字,他便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毕竟,“那位”,以及“闽南”,“薛向”,这三个关键词要联系在一处,除了那位候补政局、闽南一号许子干,自然再无旁人。
江朝天一句问罢,丁世群错愕半晌。
江朝天的聪慧,丁世群素有了解,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聪明到此种程度。
因为江朝天没猜错,闽南日报上报道的正是关于闽南纱厂国企改革的消息。
在报道中,该纱厂在国企改革中,不仅率先响应了辽东的改革创举,革新了工厂职工世袭制,而且另有创新,率先实行了厂长负责制,实行了政企分开等等。
说来,闽南日报报道的也正是改纱厂经过改革后,是如何的提高了生产效率,创造了如何多的的利润,如何获得了工人们的热烈拥戴。
原本这篇报道的出现,不过是闽南宣传部门,响应省委号召,拍省委一号马屁之用,无关大局。
可紧接着,港岛杂志原文就刊发了的全稿,出了内参上的这篇文章,那位被架到火架上,已是不可避免之局。
再加上,闽南一号和那位走得极近,虽然说未必是那位那条线上的,可其几次升迁,都有那位的影子,甚至许子干调任闽南这改革开放的桥头堡之一,都是那位的动议。
如今,那位出了这档子事儿,闽南方面纱厂的改制创新,自然很简单就被有心人,往那位身上联系,不断上纲上线了。
闽南日报上这篇原本的吹拍之词,自然就成了某些人眼中最好的靶子。
江朝天关注薛向,自然不可能不关注薛系几大臂助的情况,更何况,如今他江部长是坐机关的,有的是时间。
是以,闽南最近的风潮,他也知道,只不过未及时收到这份内参,更看不到港岛的报纸,无法将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儿。
先前,他甚是以为闽南挑起风潮的那位省长,走了步臭棋,以许子干近些年领导闽南的政绩,都荣升候补政局了,这点小风浪根本刮不倒他。
更何况,纱厂的改革举措,根本就算不得出圈,只能算作摸着石头过河。
可现在,一旦那位出了问题,许子干所谓的创举,就再不是什么摸着石头过河了,人家想把他解读成对自you化的响应,也非不可。
这就是黄泥巴落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若是许子干在此事栽一个大跟头,那就是对他江某人的最大利好,因为许子干可是薛家阴亲,可以说是和薛家一根藤上的两只葫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是其中有着此番纠葛,江衙内才兴奋得不行。
却说,丁世群半晌不语,江朝天压下兴奋,伸手替丁世群满上茶杯,笑道:“丁叔,眼见着就风起云涌了,您打算就这么稳坐钓台?”
丁世群也是这天到的京城,连季老那边都没去,就直奔江家来了,且连闽南昨日的报纸都随身携带,就凭此点,江朝天焉能不知道丁世群对闽南之事,必有所求!
丁世群矜持笑笑,“朝天,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倒是不想闲坐,可南海那边正开着的会议,我也没资格参加啊!”
江朝天道:“参加那等会议,于丁叔而言,迟早的事儿!”
嘴上如是说,江朝天开始想着丁世群今夜造访,到底所谓何来。
在他看来,丁世群才调任明珠任市长,便是想趁着这次风潮,取代许子干,实在是妄想。
更何况,明珠是何等所在,市长的含金量,未必比不上闽南一号。
再加上,丁世群素来是好风仪,爱繁华的性子,如何肯舍明珠这天下第一膏腴之地,就闽南这边陲所在。
“不对,不对,许子干头上除了闽南一号这顶帽子外,还有顶更重的帽子——候补政局委员,丁世群定然是瞧中这顶帽子了!”
江朝天霍然开朗,募地,心中又生出些许恼火来。
毕竟,在他眼中,丁世群绝对是铁铁的秘书党,全国绝大多数干部拼死拼活搞政绩,也绝对换不来的高位,此人靠着端茶倒水,轻轻松松就做到了,如今居然窥视起候补政局的宝座起来,想想就叫人生气。
要知道候补政局,虽不是真正的政局,却是真正的王牌预备役,组织章程中明确规定,候补政局,在政局出缺的情况下,能按次序递补入局。
可以说,在如今政局老领导毕集的情况下,候补政局极有可能入局,即便是所有政局都未因意外出缺。
按如今中央提倡的干部年轻化,下任换届,政局老班子也绝对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候补政局几乎板上钉钉的入局。
丁世群若真能取许子干而代之,几乎就妥妥地钉死了一任dang和国jia领导人。
细细一想此人生平,如何能不让江衙内嫉妒。
想他江某人,如此家世,虽说前程锦绣,能否熬到政局的位子,也得看运气和天意,反观丁某人,大好机会已然摆到了人家眼前了。
毕竟,按照如今的情势,运作得好,丁世群入局,可能性很大。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束手
因为,江朝天深知,今晚召开的会议,老首长极度需要季老的力量。
丁世群实在是太好运了!
而丁世群今次返京,别地儿不去,单来江府,很明显,是为了寻求自己父亲的支持。
若是两下形成合力,在这番争夺候补政局的角逐中,丁世群的胜算,可谓最大。
正是想通了此节,江朝天才生出愤懑来,倒也符合人类行为心理学,幸进之辈再进步,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江朝天这俊杰。
当然,愤怒只是情绪,主宰江朝天的却是理智,他很清楚,丁世群若能夺走许子干头上的那顶帽子,无论是对江家,还是他自己都有绝大的好处。
更让他兴奋的是,若此事真成,将会是他和薛向漫长的政治角逐中,对方遭遇的滑铁卢般的惨败,且薛老三极有可能自此一蹶不振。
因为许子干虽不属薛系,却绝对是薛系的铁杆盟友,且许子干此人文武双全,睿智明豁,是了不得的人物,极有可能走到高不可望的位置。
若此次将他拉了下来,薛系算是断了最大的臂助,薛系的份量将大减,哪将来他和薛老三的决战中,胜负几乎可以预料的了。
………………
却说,就在江朝天和丁世群热聊的当口,薛老三也终于阅读完整篇内参,放下了文件。
飘渺的烛火下,薛老三愁眉紧锁,他万万没想到历史进程因为自己这只蝴蝶振翅,而加快了。
原本,两年后的事情,于今发生了,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老三。老三…………”
安在海叫了数声,薛老三陷入沉思,恍然不觉,直到冯京伸脚轻轻踢了下来。这家伙才醒过神来,“啊,二伯,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你小子看完了。就没个说道?”
安在海对薛向的迟钝,很是不满。
“许伯伯,闽南那边的局势如何?”
薛老三思绪转清,不理会安在海。先问许子干。
这非是他不尊重安在海,而是这家伙聪慧绝伦,虽然没看到。便猜到有人会拿这篇内参。兴风作浪。
谁叫许子干和那位走得最近,此次必受牵连,空出一个省委书记的宝座,不知道天下多少人红眼,更何况还有个价值更高的附属帽子,天下凡是够格的只怕就没有不动心的。
许子干却不答话,端起茶杯自顾自灌了一大口。抬眼斜睨着薛老三:“怎么着,你小子还想操老子的心?”
不待薛向答话,冯京道:“老三,你问了句废话,有些人无风还想卷起三尺浪,如今好容易见水被搅浑了,谁不想往里面伸手,闽南的那位宋省长最近可是忙得狠呢。”
闽南政局,薛向虽未关注,但新调任的这位省长,他却留过心。
宋恨日,东北人,光看名字,就知道是在特殊年代出生,不错,此人正是九一八事变次日出生,细细算来,如今也不过五十三,算得上少壮派。
而在这个年纪,能做到如此高位的,自然不可能没有故事,此人正是时老早期的政治秘书。
薛老三是明眼人,自然知晓冯京插话的意思,无非是,这个时候,许子干不方便直承。
毕竟,堂堂一省之尊自不好说“我被谁谁算计了”,总要顾忌个体统,尊严,冯京出来接茬儿,却能免除此种尴尬。
是以,薛向干脆也不问许子干了,直接和冯京交谈了起来。
通过交谈,他也弄清了因果。
其中秘辛,自然远比那张来得多多。
原来,内参上的那篇便是那位宋省长转交时老,尔后,上得内参的。
且今日全体中委收到中央召开全体中委紧急会议的通知后,许子干立时赴京,这位宋省长却是未动,径直去了那家向阳纱厂,开了个座谈会。
会议内容,许子干业已收到,不须问,自然是刮倒台风的。
在会上,这位宋省长可是严肃批评了纱厂改革是胡闹台,是颠覆党的领导,是资本主义的复辟,是在搞xx化。
显然,剑指纱厂是假,矛捅许子干是真。
此人蛰伏半年,不动则已,一动惊天,绝对算得上阴谋大家,可谓环环相扣,一招夺命。
却说,听罢全部来龙去脉,饶是已历经无数风浪,薛老三也不由得浑身发冷。
因为这回,他是真没主意了,毕竟,他本领再大,也自问对抗不了历史的惯性。
且此次事件,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决定许子干命运的人,此刻都在南海的那张会议桌上围坐着呢。
薛向不言,满座寂寂,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呲的一下,燃烧的红烛爆出一朵灯火,打破了几乎快静止的时间。
“算了,老三,不过是进退而已,你许伯伯也是几上几下了,这点挫折算不得什么?”
许子干轻轻拍下薛向的肩膀,不愿这个外甥再白白耗费心力,因为此事的确超出了普通人的能力之外,他自己左思右想许久,也丝毫不见光亮。
“许伯伯别说话!”
说话儿,薛老三不满地瞪了许子干一眼,后者莞尔,确是真没再出声。
的确,今次之事,绝非许子干所言这般进退而已,清清淡淡。
因为,薛向清楚,这一步退下来,许子干只怕就再也上不去了。
毕竟,许子干不是三十啷当的小伙子,时间,是高官最大的资本,同时也是最大的敌人。
对此刻的许子干而言,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几上几下了。
且许子干若真退下来,又是薛向绝对不愿意,也不允许发生的。
不说他薛老三志存高远,为以后计,需要许子干助力。
单说许子干本身就才干非凡,人品方正,他日身居中枢,必定造福苍生。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如何破局……”
薛老三满急速运转着大脑,脸色虽然平常,可谁又知道他脚下的那块土地,都已经被他踏出了深及脚踝的陷坑,一双牛皮鞋已经烂得四分五裂了呢。
薛老三足足愣了十多分钟,其实,除了初始几秒钟,思绪是清澈的,往后的时间,这家伙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办,都是许子干事败的后果,反倒把如何解决困难,给抛在了脑后。
说来这也正常,人在遇到危机的时刻,除了霎那,能急中生智外,往后的思绪,多是沉浸在面对困难的恐惧中。
而今次之事,实在是超越了薛老三所能掌控的能力,况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更何况,是两难连发,先是那位,后是许子干,且两者都是他无比关心和在意的,可谓是一惊再惊,神思已乱,如何能有精力破局。
“老三,还是等消息吧,我看为今之计,还是让子干兄做好善后工作,向阳纱厂那边的主动权得抓在手中,及时拨乱反正,严肃处理发布上期的主要责任人,向中央做出检讨。”
“你那头,等安远大哥回来,劳烦他往老首长那边去一趟;我这边回去后,跟老爷子也提一嘴,不不不,还是你小子稍后给老爷子个电话,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你小子比我管用;”
“另外,道林同志那边,就劳冯省长去渗透。道林同志是国光总理的爱将,若是他肯谏言,国光总理那边未必不能说话,更何况,那位和国光总理私交本就极好,相信国光总理不会无动于衷;如此,几方面合力,子干兄之事未必没有回天之力!”
谁也没想到,薛老三束手无策之际,安在海打破了僵局,给出了对策。
若从策论上讲,此策奇正相合,数路齐发,几是面面俱到,单论善后之法,绝对算得上良策。
这不,安在海话音方落,冯京就抚掌赞道:“在海书记此言大善,归根结底,纱厂并非受子干书记直接领导,若再做好闽南的善后工作,咱们这边数路齐下,未必没有成事的可能,毕竟,当道诸公的眼光是瞧在高处的,子干同志说穿了是遭遇城门失火,况且,纱厂改制,并没触动红线,毕竟,纱厂的近况的确再向好的法向发展,当然,咱们非是要去辩纱厂改革的对与错,至少事实摆在眼前,自也能在当道诸公眼中夺些分数,因此,此事速速谋之,成事几率极高!”
得了冯京赞誉,安在海得意非常,这可是自他和薛向相识以来,第一次在谋划上,完败薛老三。
细细回溯,他和薛向相交以来,经历的劫难也不在少数,可几乎次次都是薛向在关键时刻,奇计挽狂澜,更让安在海自信心受挫的是,每每他遇难,也是薛老三解的围。
如此一次又一次,便是再自恋之辈,自信心也会严重受挫,这也是他堂堂安书记在吴中叱咤一方,威福自用,而与薛老三相处时,却又宛若邻家大叔的根本原因。
如今,智多星薛老三被眼前难题难得没了脾气,束手无策,反让他安在海巧思破局。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过关
如此久败不胜,铁树开花的戏剧性结局,若非是安在海理智尚存,知晓许子干遭难,不该欢喜,他真能狠狠拍一下薛向肩膀,霍然起身,对着天边明月,狂笑三分钟。
谁叫这种惊喜,对安大书记而言,实在是太强烈了。
眼见着安书记自得地快要飘飞起来,忽地,两声断喝齐齐出口。
“不成!”
“不可!”
前者是许子干,后者是薛老三,单看二人言语,便能分析出二人各自心理。
许子干之所以说“不成”,乃是他为人方正,不愿让人代为受过,毕竟,按照安在海的方法,就得推出一个纱厂改革的直接责任人,而无许子干这个一省之尊顶缸,此人势必受到最严厉的惩处。
再一个,许子干素来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性子,纱厂改革本就是他一手策划、引导的,至今,即便是被人作了攻击的靶子,他也不认为有错,既然无错,他自不会认错。
是以,安在海想让他委曲求全,那是提也不提。
而薛老三之所以言“不可”,乃是认为安在海此策,从出发点上就错了。
“老三,缘何不可?官场浮沉,就得大丈夫能曲能伸,你可别一根筋上扯!”
安在海不满意了,他不好说许子干,便直奔薛向来了。
薛老三道:“二伯,这压根儿就不是能屈能伸的事儿,这是立场问题,原则问题……”
“老三,不必说了!”许子干打断道。
其实,不用许子干打断,薛向也不会说下去,因为后边的话。实在不好出口。
因为,许子干若真屈身避嫌,则节义丧尽。
先不提此次劫难,是那位轻信小人。以无心之言,弄出灾难性后果,究其根源,乃是意外。许子干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
而纱厂改革,从根子上是没错的,许子干若在此时检讨,除了会被认作是软骨头外。弄不好会被打上机会主义者的标签;
更何况,许子干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除了本身才干外。那位出力不少。若是许子干在此时检讨,等于是反咬那位一棒子,毕竟,那位都没发话认错呢,他这检讨,等于是帮有心人给那位定性。
更要命的是,许子干有“背主”的前科!
虽然当初是老吴家对不住许子干。可不知悉那段因果的,决计会认为是许子干不仁不义,背叛了吴老。
而如今许子干率先检讨,所作所为,等于是和那位划清界限,可谓忘恩负义。
如此一来,即便是许子干过了眼前这一关,反复无常的小人牌坊,算是彻底竖起来了,今后的政治前途彻底灰暗,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而这番情由,实在只可意会,所以,薛向没说出口来。
安在海若有所思,冯京已然参透,出言劝慰道:“子干兄………………”
不曾想,他话音方出口来,啪的一声,场中起了一道响亮的脆响.
原来,薛老三忽地一巴掌印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好在这家伙国术无双,若是平常人,如此大力道抽上去,准得昏厥。
不待许子干三人勘问究竟,薛老三腾地站起身来,“不是这样地,不是这样地,二伯,许伯伯,冯伯伯,咱们多虑了,多虑了………”
薛老三如打机关枪一般,说了一通叫人莫名其妙的话,旁观三位大佬几番想堪询究竟,却压根儿插不上嘴。
原来,薛老三灵光一现,霍然开朗,竟然想透了其中勾连,堪破了此局。
说来,这家伙能理清了思路,也是逆推的结果。
在他想来,许子干既然不能回头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始终得扛起改革派的大旗。
一想到“改革派”三字,薛老三才意识到自己走进了思维误区,将改革和xx化两者之间,划了等号。
毕竟,现在又不是那十年,中央在提倡改革开放,改革如何成了罪名?
紧接着,他又苦苦思索前世有关那位的详细史料,顿时灵台大悟,得出个结论:那位今次未必会彻底下野。
虽然,历史的车轮提前碾压而来,可少了那么多事件的积累,以那位的根基和人望,决计不可能一次小挫,就此倒伏。
再者,薛老三是魂穿之人,不仅能看透历史,更在信息更加通畅的二十一世纪生活过,如今便连许子干等大佬都参不透的秘辛,在后世解禁不少。
他甚至认为,老首长和那位的执政思路始终相近,即便是最有分歧的时候,两人所秉承的也始终是改革。
而那位之所以下野,乃是不得已而为,实在是当时的改革遭遇了太多的坑洼,积累了太多的怨气,需要人来承责。
薛老三甚至揣测,老首长始终不愿登上那绝顶的位置,乃是深知摸着石头过河,有多大的不确定性,会有多大的风险,遇到坑坑洼洼时,总需要人承担责任,而定海神针的光辉是不允许消弱的,这无关人性卑劣,只关乎政治正确性,毕竟,若把共和国比作一艘巨舰的话,船长可以犯错,但舵手永远得正确,要不然这艘巨舰的内部,率先就会失衡。
由此点,他又联想到往后数年的朝中风云,越发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而想透此点,薛老三并没看低老首长,而是越发地崇敬他人家的政治素养和远见。
毕竟,老首长也不是万能的,为了国家的前途,一些殉道者的牺牲也是必须的。
思绪到此,薛老三终于霍然开朗,他已然确信那位在今次的会上,会平安而渡。
因为,眼下的改革的路上,还没有后续那么多坑洼的积累,以那位的根基,必然能顺利过关。
除此外,薛老三还从此次紧急中委会召开的程序问题上,窥出了另一个破绽,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原来,像中委会这种重量级会议的紧急召开,一定会有了不得的事情发生,历史上每届紧急中委会皆是如此。
而为政者皆知,大事不可谋之于众,尽管能参加中委会议的,都是举国政界牛人,可到底人数太众,一旦没有定下大方向,两百来人聚集一处,你一个意见,我一个意见,永远没完没了。
是以,像这种紧急中委会前夕,紧急政局会议会率先召开,由政局会议定下调子,才好再召开中委会议。
如今可好,政局会议今天连夜举行,可在政局会议之前,中委会议召开的通知现行下达了,由此可见,政局会议也决计不可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决议,比如让那位下野。
若真如此,谁也不敢保证中委会上会发生什么,毕竟那位是一国之尊,岂能轻动。
而现如今南海会议桌上围坐着的当道诸公,谁不是英明睿智,思虑周全之人,焉能弄险。
因此,今次的中委会绝对是个统一思想的大会,顺便借着今次那位的错漏,某些人要强行发那位顶帽子,仅此而已。
综上所述,那位此次即便会受到批评,却也定能安然过关!
那位既然过关,许子干自然难受牵连,而纱厂改革之事,便是想上纲上线,也是不可能。
说来,也亏得薛老三聪慧无双,不然,一般人便是有这个机敏,也决计不能一瞬百念,霎那间,想通想透这许多。
却说,薛老三嘴上打着机枪,满口的“多虑了”,旁人半晌插不进嘴,安在海终于恼了,蹭地立起身,在他肩头狠狠印了一巴掌,薛氏机枪立时哑火。
“你个老三,今儿是怎么回事儿,要么犯楞,要么神神叨叨,中邪啦!”安在海厉声喝道。
这会儿,他心情可是不好,方才,正爽到极点,被薛老三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意兴大减,更郁闷的是,薛老三否决了自己意见,半天没给出理由,净杵这儿傻笑了,实在让人恼火。
薛向终于醒过神来,赶忙坐了下来,一脸劫后余生的兴奋,抓起桌上的茶杯,咕噜咕噜,往嘴里直灌,一盏茶饮尽,长长吐一口气,道:“许伯伯,您放心,那位这回没事儿,我可以打这个包票!”
话无须点透,那位没事儿,许子干自然无事。
“老三,你跟这儿装什么佯,痛快说你小子又想到什么了?”安在海叱道。
薛老三道:“三位伯伯,咱们都犯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毛病,你们想想今次中委会召开的程序正确么……”
薛老三自不好分析老首长此次会维护那位的原因,毕竟,这是后世许多隐秘党史解禁后,才能推导出这个结论的;
更不能妄言老首长的挡箭牌心理,毕竟往后几年的事儿没有发生,他便是要找论据也难,是以,这家伙只能从此次紧急中委会的程序问题入手,剖析根由。
一番话说罢,说服力虽然未必强大,总算是稍稍拨开了三人心头的乌云,略略见着些曙光了。
熟料,薛老三话音方落,滴滴两声,门外传来了车喇叭声,不须问,定是参加完政局会议的薛安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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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央校
果然,不及花园内四人行出园外,薛安远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他朝薛向这边挥挥手,示意不必迎出来,脚下加速,三两步就绕进园来。
“大伯!”
薛老三迎上前去,伸手接过薛安远的老旧的军大衣,一声喊出,眼中已有湿意。
细细算来,他和这个世上最亲的长辈,虽然联系不断,实则已有年余未见面了。
这一细细打量,薛向发现薛安远老了不少,原本微霜的鬓角已经半花,额头的皱纹更如刀刻斧凿一般,深刻了不少,整个人也较之前消瘦许多,瞧得薛老三心中酸楚,唯一聊以安慰的是,薛安远的精神还好,腰板儿依旧挺得笔直。
感觉到自家侄子的情绪,薛安远重重在他肩头拍了拍,便从薛老三身侧抹了过去,朝许子干三人迎了上来。
众人寒暄几句,便有卫士搬来立凳,重新续上茶水,几人再度落座,这下,薛老三没了围桌的资格,规规矩矩搬了立凳,坐在一侧。
薛安远是直肠子,虽身居高位,本色不改,知悉这三位中委深夜聚集家中,所为何事,也不废话,上来就介绍了今晚会议的主要内容。
不出意外,果然是讨论内参上那篇的。
会议一开始,以时老为首的保守派就率先展开了围攻,谁叫那篇访问记里,那该死的小人作者在访问之际,特意提到了时老,并把他做了保守派领袖向那位发问呢。
亏得老首长及时叫停,让那位先发言,那位才抓住说话的机会,抢先做了深刻的检讨。
紧接着,季老也作了发言。先是对那位进行了批评,临到发言结束,却是附和了老首长的意见,总体意思是。这届班子才搭起来,磨合得还不够,不宜大动干戈。
很明显,季老素来老成持重。点到了问题的关键性,短短数年,高层班子已经经历了两次大变,这届班子刚搭起来。便是再大的问题,也得运转下去,稳定、团结。永远是中央的主基调。
老首长和季老这两位定海神针看法一致。会议的调子便定了下来,接下来的时间,那位虽然挨了满身口水,却是顺利过关。
而明天的中委会的主基调也算确定,自然是统一意识,凝聚共识,当然。也少不了是对那位的敲打,毕竟,那位在访问记上,确实有许多不当言论。
薛安远话音落定,许子干三人盯着薛老三,简直像瞧着外星人,周医生说罗贯中在里对诸葛亮的描写失败,是状诸葛多智而近妖。
如今,眼前的薛老三,在三人心中便是实实在在的多智如妖。
三位大佬均想:“这小子才多大啊,眼光竟然如此犀利,不过从小小的会议程序,就能推断出南海中央的那张会议桌上的会议结果,这也太神了吧!”
要说,薛老三头脑聪明不假,但若聪慧到这种妖孽的程度,那绝对是夸张。
毕竟,他推导出这种结果,压根儿不是从这会议程序不正常得来的,而是因为魂穿后世,知道历史走向,阅读了许多如今要么是秘辛,要么还未发生的党史,两相印证,才有这般神机妙算。
却说,薛安远通报了政局会议结果后,园内的气氛彻底松弛下来了,毕竟,先前薛老三的推断也终归只是论断,薛安远的通报,才算是尘埃落定。
“恭喜恭喜,子干兄好运道!”安在海端起茶杯,冲许子干递了递,一饮而尽,“子干兄,这下,你那位搭档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怕要大失所望喽。”
许子干笑笑,端起茶杯冲安在海的方向略低了低杯口,复将茶水送进口中饮尽,虽没接茬儿,可眉宇间的冷峻,已然对安在海做出了回答,他许某人这南天王又岂是好惹的。
冯京道:“在海书记说得在理,那位宋省长实在是太迫不及待了,我看是利欲熏心!”
许子干方要回应冯京,忽然瞧见薛老三面色冷硬,话到嘴边,一转道:“老三,怎么?你又有不同意见?”
事到如今,经历风浪也算无数,薛老三在这个圈子智囊的地位,已然稳如泰山,见他这阴阳怪气模样,许子干心中隐隐抽冷。
薛老三并未立即答话,而是掏出烟盒,散了一圈,似在借机整理着思绪,直到他口中一阵轻雾吐出,这家伙才再度开言,“许伯伯,我不赞成二伯和冯伯伯的意见,咱们今次之难得脱,与其说靠谋划,不如说是天意,毕竟,那张会议桌上的进程,实实在在超出了咱们的把握。”
“且今次风潮看似平息,在我看来,更像是风从青萍之末初起,大有汇波聚澜之势,您独立闽南桥头,避得过一次,避得过第二次么,以我之见,不若激流勇退,见好就收,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叮”的一声,许子干的茶盖儿忽地跌落在了石桌上,骨碌碌绕了半圈,滑到了桌沿,方才止住去势。
“老三,就照你说的办,一事不烦二主,你得给老子想个去处!”
方才虽然吃了一惊,许子干却转瞬理清了究竟,完全认同了薛向的分析。
而一边的安在海、冯京也默然无语,似乎薛向阻止的只是一颗糖的小事儿,而非是一省之尊的去留。
说来,也非是这二位不愿发言,实在是在薛老三这妖孽的强大光环下,二人难以刷出存在感。
薛老三也不矫情,其实,当意识到许子干极有可能在此次风波中安然无恙时,他心头便已经开始思忖着许子干的下一站,毕竟,闽南作为改革的桥头堡之一,实在是风高浪急。
若是许子干和那位没有这么深的纠葛,那风高浪急杵,却是博取功名的大好地方,偏生许子干和那位缘分已深,留在那处,是打雷天爬电线,险上加险。
却说,此番许子干发问,薛老三心头差不多已然筹谋妥当,当即便道:“许伯伯,为今之计,主政一方,已经不适合您了,毕竟,只要做事,就总能让吹毛求疵之辈寻着空子,鸡蛋里挑骨头,且主政一方,千头万绪,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一旦出现丁点差漏,势必被有些人像今次一般,无线上纲上线,所以,后退一步,势在必行。”
“当然,这一步后撤,也得撤到恰到好处,不能龟缩不出,一事无成,也不能又撤到是非之地,再起波澜,总之,这一步后撤,得进可攻,退可守。如此一来,中央部委是决计不成的,彼处虽不如主政一方引人瞩目,却终究也是火热油锅,而排除这两处,能去的地方,就不多了,选来选去,我认为您还是去中央党校最为合适!”
薛老三话音方落,安在海的大手忽然伸过来,在他脑袋上摸索起来,弄得薛老三大讶,“二伯,你干什么呢,我可没长虱子!”
啪的一声,薛老三脑袋挨了一记,安在海笑骂道:“老子是在看你小子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里面是不是装了发动机,一转起来,火车轮子都撵不上!”
“哈哈哈……”
顿时,满场皆笑,沉寂的气氛就此一扫而空。
很明显,满座四位大佬皆认可了薛老三的分析!
薛老三虽未点出许子干调任中央党校,到底干哪个位置,其实眼前这四位各自心里明镜一般,毕竟能容纳候补政局屈身的,只有那一号位置央校校长。
惜乎,如今的央校校长是某位元老占据,此公非但侧身政局,还是军委班子成员,排名甚至还在薛安远之前,论资历,更是党内元老,许子干要谋夺这个位置难若登天。
排除这个位置,二号位置常务副校长的宝座,自然是进取目标,且向着这个位置进发,运作的难度骤然降低,几乎是谋则必成。
而许子干一旦担任了常务副校长,那等于彻底远离了一线,远离了是非圈,主要工作由务实转向了务虚,几乎避开了所有的阴风暗箭。
此外,在中央提倡干部年轻化的今天,中央党校重建不过数年,其重要性也渐渐显露出来!
不说别的,单是能入此校入读的,无不是政坛上的明日之星,可谓是执政党之黄埔军校!
而那位元老虽担任央校校长一职,一则年纪老迈,二则身兼数职,无暇分身,党校工作压根儿就只是挂名,实则是常务副校长主持全面工作。
许子干若就任此职,便等于入主黄埔军校,细细运作,慢慢搓磨,数载功夫下来,所积累的政治资本,决计不亚于主政一方。
更何况,蜗居党校,可谓是不显山不露水,规避诸般风险,乃是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之地。
至此,许子干的危机,算是全盘化解!
众人又笑谈片刻,薛向便抬手看表。
他这动作的意思很明显,跟端茶送客一般,不过却不是做给许子干、安在海、冯京三人看的,而是在提醒薛安远,时间不早了,您老该宣布散会了,毕竟,明天,许子干三位还要参加会议。
人家做客的不好说,自当薛老三来提醒。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战神
薛安远摆摆手,“你小子别跟我做小动作,你许伯伯的麻烦是解决了,老子的麻烦也来了,一事不烦二主,也由你这个小诸葛来断断!”
原来,今夜政局会议结束后,军委内,和安老爷子并列的两位大佬,找到了薛安远,向他渗透了战神病愈的消息,希望由薛安远代表军委,前去探视慰问。
薛安远虽是直性子,头脑却是灵活,那两位大佬话音方落,他就悟透了弦外之音,知晓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本,薛安远性子谦冲,不愿以己之事,劳烦众人,并未想过要将此事在此处宣诸口外,他更愿意关起门来,和自家侄子谋划。
可这会儿,薛系的臂助和干将毕集,且刚刚为许子干之事,进行了一轮密切磋商,往深了说,简直就等于一次薛系最高峰会。
而薛安远有事,若不在“会”上说,偏等到大家离去后,和薛老三单独商谋,未免有拿人家当外人的嫌疑。
更何况,此事瞒得过许子干,冯京,决计瞒不过安在海,谁让人家有个植根军委的老爷子呢。
两下权衡,为怕伤了人心,薛安远才将此事道将出来。
而在座众人,皆是深有城府,且熟知党史军史之辈。
薛安远只稍稍点点了,众人便立时便意识到薛安远遭遇的难题,筹措不好,立时便有大乱子,其中险恶决计不在先前许子干面对的麻烦之下。
很明显,那两位军委大佬叫住薛安远言语的那番话,内涵是深刻的。
战神何人,那可是军方绝对大佬,徐蚌战役指挥之功,便是老首长晚年都恋恋不忘。平反风刮起至今,军方多少大佬起复,独独战神始终不得在军中充任要职,去年临近换届。一场小病,更是连政局都未充入,显见其功高到了震主的程度。
如今,战神康复。中央没发话,那两位军委大佬先向薛安远渗透消息,暗里的意思,极好琢磨。
本来。眼下军委,就属薛安远兼职最多,不仅是军委委员。还挑着军委秘书长。兼国防部长的担子。
很明显,那两位的意思是希望,薛安远能卸下个帽子,让战神戴上。
这也是那二位不选别人,单选薛安远去代表军委,前去探视的主要原因。
而此事,薛安远还真不好拒绝。毕竟,战神也算得上他的老上级了,徐蚌战场上,薛安远便是战神麾下的纵队司令。
如今,战神这老长官康复,薛安远作为老部下,前去探视,是应当应分的。
可偏偏薛安远更清楚老首长心中的咯应,不说别的,五十年代,战神挨批,就是老首长任的组长,主抓的。
所以,如今的薛安远,面临的的确是两难局面。
不去吧,未免有些看人下菜碟,不尊重老领导,犯了军中大忌。
去吧,则容易让老首长那边生出误会,无形中似乎在向老首长施压,为战神复起摇旗呐喊一般。
如此两难,可谓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老三,别愣着啊,我这儿还等着呢!”
薛安远一支烟快抽完了,见一旁的薛老三还默然不语,终于忍不住出声相催。
薛老三伸个懒腰,笑道:“大伯,难怪才一年功夫,您头发就白了不少,纯是闲心操的,这有什么好作难的,我看您身上的担子也够沉的了,尤其是那国防部,诸事繁杂,赶明儿个,您遇见老首长了抱怨抱怨,推荐战神首长帮您分分担子,不就结了!”
薛安远微微错愕,忽地,啪的一巴掌盖在薛老三的后脑勺上,笑骂道:“什么老子是闲心操的,小兔崽子,跟老子说话!”
虽是责骂,可谁都看得见薛安远紧绷了半天的老脸,终于松弛了下来,显然薛老三的话,他听明白了。
的确,居然是两难,可终究先得认清自己的立场,一旦认清了立场,问题自然就好解决了。
作为薛家来说,毫无疑问的是老首长麾下的,既然如此,此事报与老首长得知,便是正理。
而汇报,自然也得讲究技巧,总不能直愣愣地剖析其中阴暗,那样简直是妄作小人,反之,以身兼数职,担子太重为由,至少能换一个顾大局,识大体的评语。
更何况,老首长何等样人,如何会不明白薛安远的苦心。
最重要的是,让出的国防部,虽有部分实权,可到底受军委节制,不兼军委的部长,实在没多少发挥的余地。
本来嘛,当初国防部之建立,不过是为应对海外舆论之用,毕竟,世界各国政府辖下都有军事部门,共和国自不好太特立独行,就是出于此种缘由,才在国务院下成立了国防部。
可我国乃是党指挥枪,国防部设立至今,都是在军委指导下工作。
所以,一个国防部,即便让出去,影响也不大,相信以老首长的胸襟,不会记挂于此。
毕竟,君臣名份已定,大义在手,何惧之有。
更何况,战神原本就是谦虚,冲让之人,有古君子风。
如此一来,若按薛向所言行事,最大的可能是,既照顾了老首长的感受,又给战神腾出了位子,可谓两全齐美。
更重要的是,薛安远主动辞职,为老领导让路,自然免不了在他那本就不错的口碑上,再度镀上厚厚一层辉煌。
当然,话至此处,不得不老调重弹,薛老三此番弹指间破去困局,照例是洞悉历史的缘故。
前一世的历史上,战神病愈,就是供职于国防部,也未进入军委,且让人遗憾的是,一年之后,也就是明年,战神首长旧疾复发,就此陨落。
所以,事涉战神,在外人看来,异常敏感,难解,在薛老三这知悉历史的魂穿之人处,压根儿算不得难题。
可薛老三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夜,他小诸葛一角,虽演得威风八面,衬得四位大佬暗淡无光,可这脑袋却跟着遭了大罪。
除去,先前他自己狠狠拍了一下外,安在海更是将他脑袋当了自家的自留地,随意折腾,不曾想,这会儿帮着薛安远出了主意后,又重重挨了薛安远一下,简直就是倒了血霉。
却说,薛安远一巴掌拍到,薛老三怪叫一声,跳着脚就蹿了开来,嚷道:“我招谁惹谁了,今儿一晚上我挨了多少巴掌,等着,以后求我开口,我都不发言了,整个儿一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话音未落,人已经蹿出园外去了,只余下阵阵爽朗的笑声。
薛老三不管身后薛安远如何送客,径自朝堂间奔来,方才他人虽在园内坐着,心头可着实牵挂着自家媳妇儿和三小。
这会儿,好容易得脱,自然步履匆匆。
奈何,这会儿时间实在太晚,若非如此,不待他奔进门来,定能远远听见小家伙的嚷嚷声。
好在,夜色虽然深沉,到底还有迎他的!
这不,薛老三人还没跨进堂屋,一道白影便从小家伙房间蹿了出来,电光一般射了过来。
薛老三伸手一抓,那白色闪电却半空一转,竟避过了他的大手,直直撞在他身子上,蹭的一下,就爬上了肩头,接着,轻轻一跳,竟跳上了薛老三头顶,稳稳盘坐在了脑袋上,顾盼雄飞,嚣张跋扈,不是那小家伙的最佳伙伴小白,又是何物。
薛老三一击未中,心中讶异至极,在他记忆中,小白速度虽快,每次这般探手出去,这家伙必然落入掌中,可方才却一击落空,显然,这家伙的速度较之以往,又迅捷了不少,简直就是妖孽。
说来,薛老三压根儿就不知道掌中白虎的神异,便连小白这掌中白虎的名儿,还是当初在明珠大酒店内,对战青帮,小白和守山犬大战时,偶然听来的。
其实,按照其极长寿元,小白现在压根儿还是孩童期,较之前些年,虽然速度,力量大涨,远未到巅峰。
当然,小白便是再成长,在薛老三这几乎易筋换血的国术宗师眼中,也不过是小宠物。
这不,小白头一次在这种游戏,脱得薛老三大手,小东西得意非常,盘上了薛老三头顶晃了晃尾巴,竟又蹭地弹落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上,紧接着,这小东西竟再度朝薛老三射来,似乎玩儿上瘾了。
可薛老三已然有了准备,除非这小东西变成子弹,哪有抓不住的,右手轻轻探出,便准儿又准捏住了小白的后颈皮,让小东西动弹不得,小东西方要挣扎,他竟松开了两指。
不及小东西逃脱,他五根修长的指头齐动,轻轻弹在小白身上,小东西立时便如陀螺一般,在空中快速转动,更好玩儿的是,虎体悬空,却不落地。
数秒后,薛老三大手一摊,小白的身子落入掌中,身子虽然稳固了,小脑袋还悠悠朝一个方向直晃,两只眼珠子亦在眶里,滴溜溜乱转,半晌,才清醒过来,又是不住打响鼻,又是伸出猩红的舌头猛吐,紧接着,瞪圆了眼珠子,额头“王”字峥显,冲薛老三低吼不已。
第二百三十六章 傲娇
显然,小白不满意了,似乎在说:“人家大半夜爬起来迎接你,不过和你开个玩笑,有你这样欺负人的么?”末了,还拿晶莹剔透的小爪子,不住扒拉薛向的衬衣口,眨眼,尖利的爪子将两只袖口扯了个粉碎。
薛老三苦笑摇摇头,赶紧将小东西提溜进怀,轻拂背脊,内劲外吐,劲力透着小白的毛皮而入,温暖的热流,让小白松快无比,不一会儿,傲娇的小东西便又萌态重发,从他掌中跳出,蹿上肩头,左跳右跳,乐个不停。
一人一虎闹了一会儿,薛向便伸手将他捉回,抱了继续前行,还未踏进堂屋大门,便瞧见戚如生捏着话筒闭口不言,似在在听那边讲话。
瞧见薛向进来,戚如生冲那边道声“薛专员回来了,你稍等”,便捂住了话筒,冲薛向道:“小首长,德江的江方平来电,说有急事儿找您!”
薛老三眉头顿紧,暗忖,还真是多事之秋,德江到底又出了什么乱子,惹得江方平深更半夜还往这边来电话。
心头疑窦丛生,脚下更是不慢,三两步跨到近前,伸手接过电话,便听他道:“方平,我是薛向!”
“首长,报告你个消息,今晚十点,地委突然召开紧委员会议,刚刚散会,会上孔专员提议筹建云锦湖管委会,得到了周书记的首肯,提议获得通过,明天就要呈交省委了……”
电话那头的江方平显然急得不行,话出口来,又急又快。还带着飘音。
不待江方平话音落定,啪的一声,薛老三扔了电话,把小白往沙发上一送,冲莫名其妙的戚如生喊一声“老戚。给我安排直升机”,话音未落,人已奔出老远。
却说,薛老三方奔出门外,迎面撞上送客归来的薛安远,来不及解释原因,只冲薛安远交代一句“无为而治,静观其变”,便冲上了薛安远的专驾,不待莫名其妙的薛安远反应过来。这家伙就打响了火,踩死了油门,轰出老远。
要说,薛老三如此惶急,好容易归家一趟。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至亲至爱。便匆匆离去,实在是不妥。
可再不妥,也得走了,这家伙意识到,德江方面又一波阴风冷箭,朝自己袭来。
原来,方才,江方平话虽没说完,可未尽之意,薛向已经明了了。
几乎不用过脑子。他就知道那所谓的云锦湖管委会,是冲着自己来的,摆明了是那两位想将自己一脚踢到那是非之地。
要不然,干嘛深更半夜召开什么紧急委员会,去讨论一件并非需要紧急处理的事件,且还专门挑了个他薛某人恰好离开德江的时间点召开。
说来,周道虔和孔凡高的手段,薛老三也见识过,但薛老三绝不会因为小小几次胜利,就看低这二人。
毕竟,一地党政一把手联手,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薛老三几次翻盘,无非是占了口舌之利,且利用了消息不对称之故取胜,乃是取巧而已。
而这取巧手段,如何能长远,若周、孔二人走组织程序,以堂堂之阵对付薛老三,薛老三便是再有巧思,只怕也难招架。
再者,薛老三深入过云锦湖,太知道那处有多混乱了,他若贸然接手云锦湖,保管立时掉进了麻烦堆里,届时,人家只要稍稍出丁点查漏,周、孔二人手握大义,轻轻松松就能治他于死地。
正因深悉其中凶险,所以,薛老三才惶急回归。
这不,这家伙将薛安远的那辆专车,开得快要飞了起来,短短十多分钟,就驰出二十多公里,到了来时的停机坪所在的西苑机场。
车冲进机场时,一架直升机早已发动,螺旋桨直扇得空气猎猎作响,显然,戚大秘的军令及时传到了这里。
上得直升机,驾驶员忽然递给他个耳机和对讲机,薛向莫名奇妙,接过一听,电话那头,竟是小家伙气呼呼的声音。
原来,方才他骤然离去,惹得小白大为不满,在堂内呜鸣不止,吵醒了小家伙。
小家伙莫名奇妙,抱着小白不住抚摸,小白却不住拿小脑袋往大门方向摇摆。
小家伙和小白相处数年,一人一兽,几同心意,见小白如此举止,小家伙急忙问戚如生,到底是谁来了。
戚如生无奈,只好如实相告,不曾想,他话音方落,小家伙哇的一下,就哭出声来。
说来,如今的小家伙已经十二岁了,上到初中一年级了,心智渐熟,对薛老三也不如小时那般依恋。
可不依恋,并不代表不亲爱,更何况,在小人儿的傲娇思维里,自己不亲近臭大哥可以,臭大哥怎么敢不亲近自己呢。
臭大哥这大半夜才回家也就罢了,居然敢连自己面都没见,就悄悄跑了,这怎么可以…………
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一起,顿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霎时,小家伙就哭了个昏天黑地,立时惊得全家人都聚齐了。
薛安远更是赶忙搂着小家伙在沙发坐了,一边不住安慰,一边大骂薛老三,可小人儿心中委屈,哪里是哄得好的,薛安远劝了几句,她反而越哭越厉害了。
堂堂薛政局,赫赫声威,掌兵百万,偏偏丝毫奈何不得怀里的小魔头,立时便被逼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还是戚如生急中生智,出了主意,说可以联系直升机那边。
要说戚如生不出主意还好,一出主意,算是遭了池鱼之殃,没得了夸奖不说,反被气鼓鼓的薛政局怒斥了一顿,抱头鼠窜去抓了电话机,就开始命令电讯班开工。
这不,薛老三刚爬上直升机,线路就接通了。
却说,薛老三戴了耳机,那边只听见小家伙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半晌不闻言语。
而薛老三实在是太熟悉小家伙了,立时就知道她在电话那头是什么模样,进而猜到自己是怎么惹翻了那边的小姑奶奶的。
“哎呀,可累死我了,小宝贝,你猜我今天一天跑了多少里路,我告诉你呵,整整三千公里,跑了大半个共和国,累得我前胸贴了后背,连骨头都疼,好辛苦啊,都怪你,还不快点长大,害我还要赚钱养你,不得不这么辛苦工作,等你快些长大了,你大哥我就准备退休了,以后,就你赚钱养我了,不对不对,你学习又不好,将来肯定找不到工作的,自己未必养得活,让你养我实在太强人所难……”
一路陪伴小丫头成长,薛老三哄她早哄出了经验。
果不其然,已经打定主意不理臭大哥的小家伙,开始听到臭大哥开始老套的叫苦叫累,理也懒得理他,就差说“活该”了。
可哪知道,转瞬听薛向扯到让自己长大了养活他的话题上,小心思立时按捺不住,展开了联想,一想到臭大哥没了工作,每个月惨兮兮地朝自己要零花钱的场面,她就忍不住有些想笑。
哪知道,紧接着,薛向又说她定然养活不起,因为她学习差,将来定然找不到工作,小丫头再也按捺不住,张口就道:“谁学习差了,你别冤枉人,上次测验,人家还考了半级前三呢,如果不是数学最后一个大题,把1.8看成了18,人家总成绩就是班级第一,哼……”
听得小家伙开始得意洋洋卖弄成绩,旁边众人各自或低了头,或捂着嘴,强忍着笑意。
小人儿犹自不觉,被薛老三引逗得大谈特谈自己在学校是如何勤奋好学,担任班干部是如何威风、负责,俨然个小广播。
终于,一边的小意听得实在忍俊不禁,“哈哈”笑出声来,小家伙这才猛地警醒:“自己不是该生气么?怎么跟他聊得这么开心,哎呀,又上臭大哥当了,我,我……气死了!”
小家伙暗暗咬牙,小脸立时臊得通红,对着话筒重重哼了一声,丢了电话,抱着小白,踏踏踏,拖着小拖鞋眨眼自去得远了。
小家伙方去,薛安远拿起电话和薛向便冲苏美人递来,哪知道苏美人竟是不接,礼貌地说了句“大伯,我困了,明天还有课”,径自婷婷袅袅地去了。
显然,薛老三千里返京,过家门而不入,不止惹翻了小家伙,苏美人也气得不行。
她可没小家伙那么容易对付,薛安远在侧,她不好冲薛老三发脾气,可却是能通过不接电话,对薛老三发出最严正的警告。
却说,苏美人去了,小意接过了电话,和薛老三聊了起来。
如今小意已经上高一了,算得上大小伙子了,性格虽依旧腼腆,但和这个大哥亲近了不少,音乐,足球之类的,很是扯了一会儿。
当然,除此外,还汇报了小晚的动向,言说小晚已经结束了大学全部课程,开始了社会实践,上个星期就已经离开了京城。
瞧见薛安远始终安坐不动,小意猜到薛安远和薛向还有话要说,闲聊了几分钟,便跟薛向道了晚安,将电话交给薛安远,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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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惹翻
“老三,你先前跟我说的无为而治,静观其变,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安远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弄明白薛向离去时,匆匆丢下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叫如今薛老三算无遗策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对他的话,薛安远自不敢等闲视之。
薛老三也不卖关子,说道:“大伯,难倒您不认为今次那两位首长搬出战神首长之事,有些蹊跷么。先不说,战神首长年事已高,且体弱多病,即便出山,只怕也难有作为。更何况,君臣名份已定,军心早固,战神首长自身亦是恬淡谦冲的性子,搬他出山,也决计撼不动军中,而以那两位老爷子的英明睿智,岂能看不到这点。既然如此,这二位为何还将战神搬出来呢?”
“老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安远声音沉郁,他已隐隐猜到薛老三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他实在难以相信。
薛向道:“大伯,其实您已经猜到了,不错,就是奔咱们来的,您或许会觉得匪夷所思,可权柄国印,岂容私情?恐怕您自己都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您已经走到让曾经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都生出忌惮之心的地步吧?其实,您太低估您如今在军中的影响力了。”
“您仔细想想,军委名义上虽是那一正三副在轮流主持工作,可实际上大事小情,都是您这个秘书长在具体操持,与此同时。您还兼着国防部长,虽然国防部在军委指导下工作,可总是三军名义上的负责人,自打您上任了部长,是不是以前从不来往、关注的海空两军。也联系多多了?这种影响力,您是没注意,却是客观存在的,且随着时间的发酵,正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力!”
“此外,我军最近几年的军事革新,几乎都是您在一手操持,从战法到装备更新、换代,这一步步走来,您的根基正在急剧扎下。如今,您在军中的威望,已经远远超过那些五五年和您同列的将军们了,举目望去,您头顶上也不过那寥寥数人。”
“而最重要的原因。是您的年纪。你今年不过六十四岁,比军委班子里的绝大多数同志,都年轻了十岁以上,且身体极好,用津门人的花说,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活到一百岁或许夸张,九十九绝对有望,您活这么长。别人未必跟您耗得起,后边的话,我不说,您也应该明白了!”
薛向话音落定,电话那头的薛安远久久不语,尽管薛老三最后开了个玩笑,可他的心情还是有些酸涩。
薛安远是赤诚之人,从没想过这么多的弯弯绕,对那几位老领导,他始终是发自肺腑的尊敬,自上任军委以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想着的,除了工作就还是工作,从来就没想过,悄然间,自己竟然会被那几位老领导视作对手。
可细细一想,薛向所言,或者说预测,实在是太合乎情理和逻辑。他薛某人心机再是迟钝,好歹步入高层领导也有数年,深知权力场中无父子,这几年,自己主持军事革新以来,影响力的确一日盛似一日,这点单从平日和那些老战友、老上级的电话中,便能窥出一二。那些老家伙的口气,明显地少了亲昵,多了客气,甚至,还有几分敬畏,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想清此节,薛安远叹息一声,心中有了主意,说道:“我知道了,反正我最挂念的军事革新这块儿,已经走上了正规,按部就班即可。以后,军委的事儿,我能不管就不管,装聋作哑,扮几日泥菩萨就是,反正这一年多,我也累够呛,正想松快松快呢!”
说罢,不待薛老三那头回话,啪的一省,薛安远撂了电话。
………………
时间进入十一月,天气一日凉似一日,这天早上,周道虔方踏进办公室,一边早做好了清洁工作、已经办了一会儿公的古锡名蹭地站起身来,快步行到了周道虔的办公桌前,小声道:“书记,您总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我简直都没法儿上班了,薛专员是天天……”
不待古锡名一句话讲完,周道虔微笑着挥挥手,“行啦,我都知道了,不光你烦,我也烦得狠呐,这家伙不知道哪里弄到我房间的电话,天天往那儿挂,弄得最后,我不得不换房间,还是人老孔精明,自费住宾馆去了,图了个清净!”
嘴上说着烦,脸上却笑如春花,周道虔爽着呢。
说来,周道虔也没法儿不爽,自打和那活土匪对阵以来,这可算得上他首次占得上风,逼得活土匪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看着这家伙焦急忙慌,一点一点被自己烤焦烤死,那种快感就甭提了。
原来,今天已是薛老三连夜搭机,返回德江的第五天了。
一回来,这家伙就开始狂躁,直奔了周道虔和孔凡高的办公室,得知德江的党政一把手赶赴省城汇报工作后,这家伙就天天来两人的办公室等,更有甚者,是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往省城挂,奈何始终寻不到正主接听。
到后来,若不是留守主持工作的孙明副书记拦阻,这家伙差点儿直接杀到省城去堵周道虔和孔凡高了。
要说,薛老三这么闹腾实在不妥当,甚至有些过分,地委几位副书记,常务副专员等,都算得上薛老三的实在领导,完全可以批评,可偏偏这几位谁都没词儿。
其中原因,也好理解。一来,知道活土匪不是好惹的;二来,谁都知道这回的活土匪,是被算计了,不管是谁起的头吧,至少地委会议上,谁也没为人家说话,这几位都多多少少有些理亏。
就这么着,活土匪整天不去坐班,一连在大院折腾了四五天,闹得沸沸扬扬,地委到底也没拿他怎样。
这几天,周道虔人在省城,眼睛却留在地委,活土匪的动态,自然在他掌握。
听得活土匪在自己办公室折腾,他非但不生气,反倒无比痛快,在他看来,活土匪这分别是狗急跳墙了啊!
“书记,既然您知道,您还往这儿来,还不赶紧躲……”
这次,古锡名的话照例只吐出了一半儿,倒非是又被周道虔打断,而是古大秘猛地意识到自己这话犯了忌讳。
周道虔何人,堂堂地委书记,德江一号;薛向何人,区区一个正处级专员助理,叫堂堂地委书记不上班,出门去躲小小助理,这分明是藐视人周书记到家了啊!
没奈何,谁叫那活土匪的凶威,早刻进了古大秘的骨头里,这灭威风的话,一不留神,就溜出口来。
果然,周道虔不爽了,任谁正痛快时,被泼一盆凉水,也得骂娘。
更何况,周道虔也知道自己的确对活土匪生出了那么点畏惧之心,没办法,屡战屡败,任谁都得生出阴影,这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
可这畏惧之心,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儿,被人说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儿,这就好比头发少的怕听“秃”,身体胖的怕说“肥”,讨厌被揭短儿,人类的正常心理。
这不,古锡名方捂着嘴巴,周道虔就瞪了眼睛,大巴掌扬得老高,眼看就要重重印在桌面上,忽然,悬在半空里顿住了,瞪圆的眼睛猛地也弯出了弧度,“薛向啊,稀客稀客,请进请进,锡铭,还不给薛助理倒茶!”
古锡名吃了一惊,回头看去,一人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进得门来,犹不停步,直直奔办公桌来了,定睛一看,不是那骚扰了自己数日的薛助理,又是何人?
“喝茶就不必了,周书记,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云锦新区管委会主任,这么不知不觉,不明不白,我就想知道咱们的组织到底还有没有章程、秩序?”
脚步未停,声先喊出,薛老三一脸的气急败坏。
周道虔赶忙立起身来,微笑上前,拉着薛老三的胳膊,将之扯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了,“薛向啊,你火急火燎地赶什么呢,我可听锡铭说了,你这几天总找我,到底是什么急事?你说说看,咱们不是外人,能解决的,我绝没二话!”
周道虔温声细语,言辞恳切,亲热地好似薛老三的亲切世兄弟。
薛老三怒道:“周书记,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孔专员在做什么!不就是因为我和你们在工作上有些误会,你们也不能趁我不在,对我搞突然袭击,打击报复啊!”
啪!
周道虔先前没拍在自己办公桌的一巴掌,此刻却落在了玻璃茶几上,“放肆!薛向,我告诉你,这里是执掌党德江地委书记办公室,不是你家的院子,厨房,任由你胡言乱语,撒泼打滚!党有政策,组织有纪律,由不得你折腾!什么叫突然袭击,什么叫打击报复?我劝你别太高看自己!怎么?地委委员会上通过的决议,你敢反对!”
第二百三十八章 辩
蹭地一下,薛老三站起了身子,剑眉飞扬,“周书记,您别跟我起高调儿,怎么回事儿,你清楚我也清楚,我明白告诉你,那劳什子云锦湖管委会,打死我也不去的,有本事,你就给我处分,哼,就是官司打到省委,我也不怕,我就不信省委能看着我受委屈,我可是有功之臣!”
“再一个,您还好意思给我说政策,说纪律,难倒地委会上通过我担任云锦湖管委会主任,就符合组织程序?什么时候,组织部提名干部,可以不和本人谈话,不问当事人遗愿?”
周道虔没想到狂怒中的薛老三,竟然还是如此刁钻,眨眼就寻着了程序漏洞。
“薛向啊,的确,我过去和你是有不少误会,可那都是工作中的,毕竟,你我相识不久,难免有个磨合的过程,出现误会也是难免的,不过,这都是过去了嘛,干嘛老盯着不放,主席教导我们说,风物长宜放眼量嘛。”
“另外,你说的组织部没有找你谈话的问题,地委也注意到了,可当时情况紧急,省委要求地委立即把云锦新区管委会的筹建方案和领导班子报上去,恰好你请假,回了京城,当时距离你销假,还有三四天,地委总不能让省委等三四天吧,所以,就这样报上去了。”
“再说,地委班子的同志们素来也知道你薛向是个什么样的同志,清理拖欠,处理闹学,旅游招商。这几件事儿,都是难度超高,困难超大,可哪件你都干得漂漂亮亮!能力,成绩都摆在大伙儿面前。更难得的是,你知难不畏,深明大义,所以,同志们也都相信即便是你当时在德江,也定然会欣然同意的,所以,就通过了这项决议。”
“可没想到你却误解了,薛向啊,我也知道云锦湖那边乱。不好治理,可老话说,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那边局势复杂。实在是太需要你这种治乱经验丰富的同志了。遍数地委,也只有你才能胜任啊!”
周道虔不愧是做到了地委书记的,简直就参透了老狐禅,变脸的本事一等一不说,口才好得惊人。
这番话说出口来,对薛老三那是又褒又捧,偏生不显肉麻,还贴合实际,好似他调薛老三去云锦真是出于公心,而云锦缺了这薛老三。就绝对不行了。
“这,这……”
薛老三听得直挠头,半晌才道:“周书记,按说你都这样说了,我不该说别的,可云锦湖那边,我实在是不愿意去,你也知道,上回我去处理那个超生户家属殴打计生干部的案子,到底遭遇过什么。说实话,那阵势,实在是太吓人,不瞒您说,我薛向这些年兜兜转转,服务过的地方也不少,可就没见过这么彪悍的村民,那地方实在是太吓人,周书记,我最后恳请您收回成命!”
活土匪居然说软话了,周道虔心头简直乐开了花,暗忖,你小子也有今天,嘿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好容易把你小子脑袋套住,想让我松开套儿,门儿都没有!
尽管心里头早已爽翻,周道虔脸上却作愁苦状,双手一摊,“薛向啊,我都说了,不是我不通情理,若是这决议没报到省里,还有回旋的余地,如今,省委蔡书记都批示了,都成了天条,还怎么回改!”
砰的一声,薛老三端在手里的茶杯,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古锡名赶 忙过来收拣,转瞬,就将场地恢复成了原样。
薛老三好似受了巨大打击,半晌没了言语,只一支接一支,不住抽烟,抽得又急又猛,好似架起一座烟囱,满室腾云起雾,短短十来分钟,烟灰缸里就塞满了印着洋码子的万宝路烟蒂。
周道虔也不催他,翘着二郎腿,捧着翠色的茶杯,静静地饮茶,时不时瞧一眼失魂落魄的薛老三,看他那犹豫难决,焦虑不安的模样,周书记整个人好似泡在温泉里,通体舒泰。
又一支烟堪堪燃尽,如雕塑一般僵硬的薛老三终于有了动静儿,他把烟头狠狠按灭在了烟灰缸里,一字一顿道:“周书记,我可以就任云锦湖管委会主任一职!”
“再是猛虎,不也得乖乖在老子脚下趴着么!”
薛老三服软,周道虔心中爽翻了天,轻轻抚掌道:“好好好,我就知道你薛向同志,识大体,顾大局,一定会慨然应诺的,果不其然!”
薛向似乎懒得和他废话,皱眉道:“那周书记现在可以跟我仔细谈谈这个云锦湖管委会是怎么回事儿了吧。据我所知,中央有规定,轻易不允许开辟新的行政区,除非是有特殊需要,比如南方的一些高新技术开发区,人家开辟新的行政区,是因为需要实现上下游产业链的聚集效应,促进生产效率的提高,不知道咱们云锦湖管委会到底是因何成立,总不能是因为就为专门应对云锦湖那片永远不停歇的麻烦吧?”
周道虔笑着摆摆手,“哪儿哪儿,先不说,云锦湖那边的问题远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即便是真是如此,这样的理由,省委那边也通不过啊,哪有这么荒唐的!另外,咱们这个新管委会,也不叫云锦湖管委会,哪有为一片湖设立一个管委会的,全称应该是云锦新区管委会。”
“至于这个云锦新区管委会设立的主要目的,有以下几个方面:开发云锦湖水产,以及打造和翠屏山——玉女峰景区相配套的下游产业,比如餐饮服务等第三产业的拓展,开发和山林旅游对应的水上旅游等,总之,说白了吧,就是靠着翠屏山——玉女峰的景区,想着法儿地帮助云锦湖周边的群众,脱贫致富!”
说来,周道虔能坐到德江地委书记的位子上来,绝非幸至,十多年的省计委供职经历,赋予了他相当深厚的经济学知识。
而在这可行性报告没上报前,周道虔就猜到省委必然会同意,但理由绝非是因为经济,而是那讨人厌的云锦湖,实在需要一个强力人物统筹管理,省委这些年可没少被它拖累。
尽管如此,但为遮掩脸面,周道虔这个即时制造的关于筹建云锦新区管委会可行性分析报告,依旧做得花团锦簇,各种经济观点也既犀利,又贴合实际,大获省委好评。
当然,方案再好,周道虔却是从没想过要去实施,在他心里,那片湖泊创造再多的经济价值,也远比不上埋葬活土匪来得紧要。
是以,他此刻大言旦旦谈的什么产业链,第三产业,水上旅游等,压根儿就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却说,周道虔一通神侃后,忽地向伺立在不远处的古锡名招招手,“锡铭,把云锦新区管委会的筹建方案,拿给薛专员过目。”
古锡名应承一声,转瞬,捧着个绿色壳子的文件夹,步到近前,冲薛向递了过来。
薛老三也不废话,接过文件夹,就静静阅览了起来。
周道虔亦不催他,伸手替他将新换的茶杯注满,复又细心地吩咐古锡名将办公室大门关上,将灯打开,尽量给他提供一个良好的阅读环境。
薛老三看得很仔细,一份草案,不过两千来字,他反反复复看了三遍,耗时半个钟头。
啪的一声,薛老三合上文件夹,“周书记,三个问题。第一,这份草案里提到,云锦新区管委会辖下,除云锦湖外,计有二十八个自然村,农田七万二千余亩,村民三万八千余人。而又因为云锦湖是四县交界地,这二十八个自然村分别来自宜阳,黑水,巴县,海丰四个县,我想知道的是,这些自然村单纯是劳动力适用划归云锦新区管委会,还是组织关系也划归过来。”
周道虔道:“看你这话说的,难倒你还想既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既然成立了新区,这些自然村当然要从原来的乡镇剥离出来,再者,老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想这些人使力,没有管辖权如何使得?总之,这些自然村划归云锦新区后,除了教育,医疗这块儿不方便轻动,其余农业生产,粮食税收等等,全归新区管辖,一言以蔽之,你这主任权力极大!”
周道虔话音方落,薛老三就在心头暗啐一口,“什么权力极大,忽悠谁呢,麻烦极大差不多,这一摊摊的,哪有一件省心的?”
尽管心中腹诽,薛老三却没打断对话流程,接道:“第二个问题,既然新区要操持则数万群众的生产,生活,请问新区是否要比照兄弟区县,设立相应的部门?”
周道虔笑着摆摆手:“说你薛主任权大,没想到你还真不知足呢,也不想想,你们这个新区才多少人,就想比照区县设立各个行政口,若真这样设立下去,保管弄到最后,官比民多,非成大笑话不可。同志哥,你要知道这个新区的设立,主要就是为了配合翠屏山——玉女峰景区,搞活当地经济。”
第二百三十九章 钱的事儿
“所以,这个新区,暂时就只在管委会下设立七个办公室,一个负责管委会日常工作的管委会办公室,一个主抓农业生产的农业办,一个操持计划生育工作工作的计生办,以及严控治安的治安办,负责招商工作的招商办,负责新区财政的财务办,负责企业落户一条龙服务的工商办!”
“至于,诸如水利,电力,交通等方面,对于一个新区而言,专门设立这些部门,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当然,这些方面的问题,在日常生活中又确确实实存在,咱们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所以,我就想了这么个办法,这几块儿,就直接由地委来帮你扫尾巴,届时,你们新区若是有这方面的需要,你直接致电地委办,由地委办全力操持,这也算是地委对你们新区的一个大力支持!”
周道虔心思缜密,要么不算计,算计起来,哪里会轻易留下漏洞让薛向指摘,这不,一番问对,薛老三问一,他答十,方方面面,几乎遮掩得风雨不透。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周书记考虑周全,给予我们新区大力支持?”
周道虔这番得了便宜还卖乖,薛老三瞧得万分不爽,立时阴阳怪气讽刺起来。
今日对战,周道虔自问大占上风,心下得意,倒是极有风度,矜持笑笑,却不理睬。
薛老三没功夫跟他开玩笑,接道:“第三个问题,这些办公室班子成员,总归不是由地委统一配置吧。若是如此,管委会主任一职,还请周书记另请高明!”
薛向话音方落,周道虔脸色剧变,显然这一问。打在他痛脚处,半晌,才道:“薛向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组织章程都不要了?诚然,按道理讲,各个办公室领导的组织关系,应该挂靠你们新区管委会组织部,如何调配,得由你们新区班子拿主意。可问题是,现在连你们新区管委会的领导班子都没搭起来,如何再让你们去理清下面办公室的人事安排呢。所以,就由地委统一安排为最好……”
“周书记,您不用往下说了。我坚决不同意。我还是老话,您如果坚持由地委组织部调配下面办公室领导班子,这个管委会主任,我干不了!”
说着,薛老三霍然起身,抬腿就要朝外走,却被古锡名侧前一步,堵住去路。
周道虔也赶紧站起身,一把拉住薛老三的胳膊,硬扯着他坐了下来。喝道:“薛向同志,你再这样,我可要严肃批评你,你这个同志,怎么总爱跟组织耍性子,讲条件,革m觉悟哪里去了?”
薛老三冷道:“我看周书记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火都烧我眉毛了,你还要我有觉悟?前面,你们趁我不在,把我硬架到了云锦那个柴火堆上,既然省委蔡书记都批示了,无法更改,我也就不提了。可如今,地委连事权都要夺走,让我这个管委会主任还怎么当?云锦那边素来是民风彪悍,啸聚频仍,云锦新区又是新建,而若是由地委选任新区的办公室领导,则管委会和下级办公室之间,必然需要一个相当时间的磨合期。”
“若是在这个磨合期,因为上传下达,处置不力,出了乱子,如何是好?这样吧,周书记,你是领导,您吩咐了,就是命令,我该无条件照办,可事急从权,为使权责明确,你还是给我写个条子吧,条子上就这么写:鉴于云锦新区新建,新区各级领导干部尚处在磨合期,此期间内,云锦新区范围内出现一切骚乱,皆与新区领导班子无关,由德江地委全权负责。周书记,您若肯这么写,办公室领导班子配置,地委爱派谁派谁!”
“我%&*%##”
薛老三话音落定,周道虔心头真是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呼啸而过,简直骂翻了天。
“老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小子塞进云锦这片烂泥塘,为的就是让你小子顶雷,你居然敢大言不惭说什么出了事儿,别让你负责,由老子顶着,那老子还费这么大力干什么,当老子有病?”
周道虔瞪圆了眼珠子,心头腹诽不已。
薛老三压根儿不为周道虔愤怒所动,假装没看见,冲一边的古锡名道:“古大秘,还愣着作甚,笔墨伺候!”
古锡名又不是缺心眼,自不会傻到真去拿笔本,立在当地,一动不动,心头苦笑:“这都啥年月了,哪里来的笔墨哟!”
周道虔气得吐血,却又不打不打点起精神,重新跟薛老三虚与委蛇,温言劝说。
奈何,薛老三咬死了要么不当这新区管委会主任,要么周书记给签个条儿,还扬言若周书记两样都不肯,他宁愿等省委的处分,反正抗命背处分,总比激起民变的处分,好背得多。
薛老三将无赖刷到底,憋得周道虔面皮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口气强压着,才没高声骂娘。
周道虔正无计可施,忽然瞥见古锡名冲这边使眼色,后又点头,显然是示意自己应下。
他虽不知古锡名缘何敢替自己做个主,但思及这个秘书素来稳妥,再者,眼下也实在没别的办法,只好先信了古锡名。
当即,便听周道虔道,“罢了,罢了,这回就由得你去,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新区在你的领导下,还是波澜不靖,我就拿你是问!
薛老三得了便宜,却不领情,不耐烦摆摆手,“周书记,话先别说早了,还有最重要的事儿,您还没跟我指示清楚呢!”
“最重要的事儿?那是什么?”周道歉莫名其妙。
“周书记不会是真忘了吧?”
说着,薛老三右手拇指,食指叠在一处,轻轻搓动,正是一个世界人民都懂的手势!
周道虔恍然大悟,“你这不是开玩笑么,地委怎么可能又让马儿跑,还让马儿不吃草,放心,咱们德江虽然穷困,但既然要开辟新区,就是勒紧裤腰带,也得为你们省下经费的,先一期拨付二十万元,到年底还有十万元,足够应付你们新区这个小衙门了。”
说话儿,周道虔眼神儿死死锁住薛老三,似乎想在他脸上窥出些什么,奈何薛老三的俊脸如患了面瘫症一般,平如古湖,“周书记的意思是,来年还有第三期,第四期拨付?”
面上无表情,薛老三心里已经骂翻了天,周道虔还真把他当人事儿不懂的小孩子糊弄,开辟一个新行政区,区区三十万想摆平,简直痴人说梦。
况且,薛老三清楚,几十万用来扩建新的行政区绝对不够,但放诸一地财政,却绝对是不菲的存在,根本不是德江这个穷地方能轻轻松松拿出来的。
显然,是省里做了金主,毕竟,德江开辟的这个云锦新区,也算是为省里减轻了负担。
可省里既然掏了腰包,就绝对不可能只区区二三十万,再说,薛老三这几天可不光是瞎折腾,围绕这个新区,他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省里为这个新区,具体掏了多少钱,他早托锦官市公安局长韩工权打听清了,足足八十万。
如今,周道虔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抹去大头,这不是当他姓薛的是傻子么?
“第三期,第四期?想什么呢,行署财政局,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几乎长年空得能跑马。再说,地委别人不选,独独挑中你薛向挑大梁,就是看重你的能力,我也知道三十万,对于新建一个新行政区,实在是杯水车薪,可多少是多啊,总得靠你带领同志们,发挥主观能动性,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客服困难嘛!”
周道虔显然早知道薛向会在启动资金上纠缠,措辞早就备好了,“这样吧,我看你也实在困难,从今年下半年到明年,云锦新区的行政开支,由地委承担,其他的,就靠你想办法,动脑筋了,地委实在是有心无力!”
按周道虔圈定的云锦新区的行政配置,吃公家饭的绝对不会超过二百人,满打满算,一年上头支付的薪水也不过六万多,偏偏在周道虔说来,像是给薛老三解决了多大的困难。
顺水人情,薛老三从来不收,更何况周道虔跟他这儿玩儿打一巴掌揉三揉,“这样吧,既然地委困难,我就不给组织添麻烦了,您不是指示说,要多多发挥主观能动性么,我拼了这顶乌纱帽,把这主观能动性发挥到最大,我去找省委!”
“云锦这摊子烂事儿,省委也是清楚的,咱们组建新区说好听是发展经济,可从根子上讲,还是为了稳定那块儿的乱局,也算是给省委领导减轻负担,他们总不能光得好处,不出力,周书记,你放心,我一定找省委拉来赞助,您要面子,我这人豁出去了,什么都不管,得,您坐稳了,等我好消息,不到太阳下山,保管给您传来好信儿!”
说话儿,薛老三就要起身,周道虔被杵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动作却是极快,几乎飞扑一般,将薛向截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章 立此存照
“薛向,你这个同志,到底怎么回事儿,总爱干些特立独行的事儿,你去找省委,这不是给我惹乱子么,怎么着,难不成地委还管不了你了,要你越级上告?”周道虔怒道。
薛老三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周书记,我也不是非要给领导添麻烦,按您说的,尽全力发挥主观能动性嘛,要说,就米下锅也非是不可,但有些事儿,我得问在前头,在地委的安排里,新区的成立是否只是维持云锦湖周边的局势稳固,换句话说,也就是不要再发生群ti性事件就成了?”
周道虔道:“哪有这么简单,诚然,我相信省委最后同意批准开辟云锦新区,更多的是出于治安上的考量,但这些都是不足外人道的原因,上不得台面。就像咱们地委也或多或少存了这种心思,但上报省委,请求开辟新区,照样得写一份以经济发展需要为主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可既然写了这可行性报告,也算是在省委立字存照了,即便到时候,治安向好,可经济上不出彩,省里照样会打我板子,省里打我板子,那怪不得我对你们云锦班子不客气了!
谈判到这个份儿上,很多事儿都明了了,周道虔也难得推心置腹了一把。
薛老三道:“周书记说的在理,说实话,我对云锦那片儿,没有信心,那一带我去过几次,基本情况,也有相当的了解,除去民风彪悍好斗。宗族势力盘踞外,田地也相对贫瘠,耗费劳动力极多,产出却相当有限,据我所知。几乎每个自然村都欠着乡镇的提留。”
薛老三话至此处,却被周道虔截断:“放心,那些拖欠,也暂时由地方消化,决计不给你们新区添负担就是!”
有求必应,周道虔豪爽无比!
可细细一琢磨,便能发现这家伙送的尽是顺水人情,且俱是轻飘飘,不值一提的允诺。
薛老三知道周道虔打什么主意,无非是在玩儿仁至义尽的把戏。是在用潜台词对他薛某人讲:我已经帮你解决了这许多困难,你总不好得寸进尺吧!
纯是为了堵薛老三的嘴。
可如今的薛老三脸皮早厚过城墙,哪里会吃周道虔这套,但听他道:“周书记,老话都说。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光免了拖欠,依旧不是办法,这些人在原来的乡镇拖欠,划到新区来,照样还得拖欠,照这样下去,别说让我完成省里定下的经济指标了,我看维持新区运行都够呛。”
周道虔摆摆手,“薛向啊。别绕了,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一会儿还有个会!”
到这份儿,周道歉算是看明白了,圈子再绕下去,肯定得没完没了,他诸事繁杂,可跟这家伙耗不起。
薛老三道:“我还真有些想法,我这个人,周书记你也知道,行事向来莽撞,团结同志的能力不行,有时候做事爱独断专行,没办法,小时候打架打多了,养成的毛病,这些年,我虽然再改,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考虑到我这个毛病,本来周书记您把云锦新区交给我,我是无论如何不该也不敢答应的,可既然都报到省里去了,我也只有勉为其难。”
“但考虑到我的行事风格,我希望周书记您既然交付新区,就要交的彻底,要不然,以我这蛮冲蛮干的性子,免不了总跟地委起摩擦,长久下去,别说干工作了,只怕官司都打不完……”
周道虔不满道:“说了,让你照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能答应的,地委绝对没二话。”
薛老三一拍额头,慨然道:“既然书记时间紧,我就说快些,我是这么想的,新区草创,说句难听的,两三年内,绝对难有起色。在我看来,地委上交的那份可行性分析报告,实在大有商榷之处,那份分析报告,主要瞄准的是借翠屏山——玉女峰景区的东风,可实际上,云锦湖距离最近的翠屏山也还有十多公里,且交通阻塞,在云锦湖的基础建设未完成之前,很难吸引游客,所以借旅游东风,发展经济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
薛老三话至此处,周道虔眉峰一挑,暗忖:“活土匪到底是京大高材生,倒非浪得虚名,我这篇可行性分析报告,可是下了功夫的,理论依旧无懈可击,哪知道竟还让这家伙一眼瞧出破绽。”
心念一闪,周道虔越发沉下心,静听薛老三葫芦里到底卖的何种药。
“旅游经济走不通,几乎注定了新区开始两三年,只能由行署输血,而不能给行署供血。而靠行署输血,就咱们行署目前的情况来说,有些天方夜谭.”
“如此一来,咱们就只能别出机杼,而云锦地区,唯一值钱的,也就是这云锦湖,可偏偏这云锦湖又是云锦地区民乱频繁的根由。”
“我既然想打云锦湖的主意,就必须兼顾各方的利益,我就想到了这么个办法:您看新区管委会是不是能向划入云锦的二十八个自然村集资,大伙儿共同开发这云锦湖,然后按照出资比率,享受分红。”
“而既然是集体出资,资金就必须有独立性,为怕行署其他领导朝云锦新区伸手,我需要周书记保证给予云锦新区独立的财权。”
“也就是三年内,免除云锦地区所有税收,即便是云锦新区拉来了投资商,这利税,也由云锦新区收取,自行支配,三年以后,云锦新区比照其他兄弟区县,向行署缴纳税收。”
“此外,周书记所说的那三十万建区资金,我希望能一步到位,作为交换,云锦新区就是穷到当裤子,我也保证再不向行署伸手!”
“我就这些条件,如果周书记答应,我二话不说,立时就去云锦。如果周书记不答应,那我万万不敢担任新区管委会主任一职,宁可静等省委降下处分!”
说了极长一番话,薛老三似乎渴了,端起茶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复又倒上一杯,再度喝干,这才停手。
一边的周道虔却是始终没有反应,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那张白皙的脸蛋,两腮间布满了不正常的嫣红。
“咳咳咳……”
满场正寂寂无声,伺立一边的古锡名忽然毫无预兆的剧烈咳嗽起来。
薛老三回头瞧了瞧,古大秘一张俊脸已然通红,好似喝急了水,被呛着了一般。
“咳咳!”
周道虔重重咳嗽了两声,将薛老三注意力拉了回来,“薛向,你刚才说什么,就是那个打算找村民们集资,后边的是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有些没听清楚!”
薛向也不着恼,放慢了语调,将方才所言,重复了一遍。
啪的一声脆响,周道虔重重拍了下巴掌,忽地扯过薛向的大手握住,使劲晃动几下,喃喃道,“好好,好同志啊,我答应了,答应了,关键时刻,还是你薛向挺得住啊!”
周道虔简直要乐疯了!
倒非是因为薛向钻进了他布好的套里,而是因为薛老三道出的那个“绝妙”好主意——找村民集资开发云锦湖的方案,让周道虔欣喜若狂。
方才周道虔听到这儿,就忍不住想狂笑,这才憋得两颊殷红,以至于狂喜得都忘了薛向后边说什么了!
而古锡名之所以没忍住,最后剧烈咳嗽,也正是因此。
说来,周道虔也是没办法不兴奋!
如果说,趁着薛向不在德江之时,他周某人召开紧急地委委员会议,通过了薛向担任云锦新区管委会主任的决议,是将薛向一脚踹进了陷坑里。
那此时,薛老三言说要通过向村民集资开发云锦湖,就等于是自己将头伸进了绳套里,且系了个死扣。
周道虔折腾这许多,处心积虑,为的不就是让薛向完蛋么?
如今倒好,他还没发功,薛向自个儿先把自个儿整死了,周道虔焉能不兴奋?
却说,周道虔大手握紧薛向右手的时候,薛老三也扣紧了指头,乍一看上去,两人简直就好似在井冈山会师的朱毛红军。
“周书记,我这人心眼小,你别介意,许多事儿,不落实在纸面上,我不放心,你看咱们方才说的那个,地委三年内不插手新区财政的事儿,您能不能给我写个条子?不是我不相信您,实在是和那帮港商谈判,落下了病根儿,不见这白纸黑字,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薛老三用力摇晃着手臂,满目真诚!
周道虔抽回手,微笑着拍拍薛老三的肩膀,“你呀,得得,我写给你,你薛大主任不安心,新区如何能安心,新区不安心,我自然也不安心!”说着,便吩咐古锡名取来纸笔。
刷刷刷,三下五除二,一行优美苍劲的硬楷,就落在了雪白的信纸上:三年内,云锦新区财政独立,新区管委会无须向德江行署缴纳利税,立此存照,周道虔!
“颜筋柳骨,飘逸出尘,好书法,好书法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谁算计了谁
薛老三拍着巴掌赞美着周道虔的书法,说话儿,就将那字据摘入手中,小心一卷,便塞进兜去,接着,便站起身来,“周书记,既然您还有会,我就不打扰了,告辞,不送不送,留步留步!”
说罢,不待周道虔客气出声,薛老三蹭蹭三两步,转瞬就出得门去,好似得了宝贝,要赶紧回家找地儿挖坑,埋藏起来一般。
“哈哈哈……”
薛老三的身影方在视线里消失,周道虔竟大笑出声来,长笑许久,隐隐飙出泪来,丝毫不顾忌领导形象,谁叫这位着实压抑得久了,感情瞬间爆发,荒唐之处,倒也在情理之中。
周道虔这般失态,慌得古锡名匆匆而去,取来毛巾递了过去。
周道虔却不借过,笑着道:“锡铭,中午让厨房多备几个下酒菜,我得好好喝上几杯。”
话音未落,忽然瞅见古锡名脸上神情不对,眉峰凝聚,殊无半点笑意,以为他是为了方才剧烈咳嗽的失态而纠结,摆摆手,“别闹心了,别说是你了,方才就是我也憋够呛,哈哈,薛向那家伙绝对是脑子生锈了,竟会打那帮苦哈哈亡命徒的主意。”
“让他们集资,先不说他们有不有钱,就是有钱,也决计藏得比耗子储粮还严实逼急了,这帮人能跟咱们那位薛助理玩儿命,打他们主意,嘿,这跟让老虎拔毛有何区别,愚不可及!咦,薛老三不像这么蠢笨的啊。不对,不对……”
周道虔悚然惊醒,他分明发现问题大条了。
“让村民集资”的主意不靠谱,如此简单的道理,他想得着。活土匪怎么想不着,细细再一想活土匪来时的怒气冲冲,似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争辩时却是调理分明,现在想来,分明这小子来前儿,把什么都想好了的呀,妈的,被骗了啦!
一疑生,百疑生。周道虔募地想起种种不对劲儿来,微眯的眼睛霍然圆睁,“锡铭,你觉得薛向今天的表现怎样?”
尽管心头已隐隐猜到怎么回事儿,可周道虔还是希望由旁人处。再确定一下。
古锡名果然也发现了不对!
原来。方才,周道虔放声大笑之际,古锡名之所以形容冷峻,就是因为他从薛向那急匆匆告退中,发现了端倪。
之所以没主动说出来,乃是太清楚周道虔这上司的脾气了,若是在他兴头上,给浇上一盆冷水,保管得不到夸奖不说,还得惹下埋怨。
不过。此刻,闻听周道虔发问,他却不好藏拙,“书记,我也刚觉得不对劲儿,你瞧见没,薛助理走得多痛快,捧着您写的纸条,好似捧着宝贝,这哪像是受了委屈,分明是得了宝贝呀,轻飘飘地快飞起来了。再一个,薛助理来时的火气,现在想来也有些夸张。”
“一进门,跟您说话,就特别不客气,初始,我还以为是他等了几天,心里头憋了一腔子火气,可现在一想,恐怕不是这样!试想,薛助理是多精明的一个人,每次和您,不,每次和地委对抗,虽然莽撞,可都是有理有节,让人抓不着把柄,从来不会在言辞上,讨无用的便宜,可这次,大不相同,几乎有些失态,骂骂咧咧,实在是不正常。现在想来,这愤怒,分明就是他故意做出来的啊!”
话至此处,一切疑惑,全然明了。
不错,薛老三初入周道虔办公室的狂怒,出那“集资开发云锦湖”的主意,乃至最后得了周道虔的签字,轻轻飘飘离去,都是这家伙做得戏。
缘何如此,为的无非是从周道虔处收取好处,而这好处便是云锦湖的财权和人事权。
原来,那日收到江方平报信儿,薛老三就处在暴怒边缘,直到上飞机前,还在暗自咬牙,怒不可竭。
然而,待和小家伙,小意,薛安远通过电话后,情绪这么一转折,缓冲,放下耳机和对讲机时,他脑子已经澄明了。
薛老三从来就是个理智的家伙,他细细一想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立时,就压制了愤怒,仔细思忖起对策来。
在他想来,周道虔,孔凡高以有心算无心,且开辟新区的方案已经报去省委来,他薛某人就是再着急往回赶,也是无力回天。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有承受,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薛老三从不优柔寡断,更不会退缩。
既然注定要摔进云锦这片烂泥塘里,他想的自然就是如何面对的问题了。
很明显,一个新区开辟,最重要的就是人事权和财权,自然而然,他就想到要将这两项大权,纳入掌中。
而周道虔,孔凡高处心积虑,怎会让他轻易如愿,因此,他薛某人唯有耍耍手段了。
这才有薛老三这一连四五天跟疯狗一般,在地委上窜下跳,还天天来周、孔二人的办公室闹腾。
这样做的结果,虽然很可能让周某人、孔某人看了笑话去,可更重要的却是传递给二人一个信息,那就是那薛老三正处在暴走的边缘,一个快被逼得崩溃的人,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干得出来。
进而,才有了他今天这番怒气冲冲,横闯周道虔办公室的一幕。
只有这样,他薛某人说出“宁可受省委处分,也绝不当云锦新区管委会主任”的话,才有十足可信度,不会被当作是在虚张声势。
要不一个思维冷静的正常官员,谁会说出这番话,即便说出这番话,也会被人当作矫情。
薛老三也正是靠着这番铺垫,表现出来的愤怒,失常,恍然逼真,周道虔一时不察,果然信以为真。
更何况,薛老三也清楚,周道虔恨自己入骨,满脑子想的绝对是如何把自己推进云锦这边烂泥塘里,静等自己犯了错误,拿住把柄,一脚将自己彻底踩死。
而绝对不会愿意,自己受了省委处分,就过关。
毕竟,省委真下了处分,最多也只是政治警告,重不到哪里去,伤不到他薛某人筋骨。
对于周道虔而言,他好容易布了这么大个局,又怎肯甘心只伤了他薛老三的皮毛,就放他而去呢。
薛老三正是看透了这点,才屡屡拿省委下处分相逼,最终逼得周道虔让出了管委会辖下七大办公室的人事权。
要不然,真让周道虔把持管委会各个办公室的人员调派,那他薛向就是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把这云锦湖管委会摆不平了。
毕竟,他再有能耐,再有想法,韬略,具体到落实,还得底下的人着手。
若这些人都掌握在周道虔手里了,人家周书记不是想怎么玩儿他,就怎么玩儿。
当然,获取人事权,也不过是薛向的目的之一,获取财权独立,则是他另一大野望。
原来,薛老三知道踏入云锦湖这泥泞乃是注定的事儿后,暴怒一番,便放开胸怀,坦然以对。
与此同时,也激发了他骨子里的英雄气概。
因为,反过来一想,他又觉得这云锦湖于别人而言是龙潭虎穴,于他薛某人而言,未必不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之地。
想当初,靠山屯那般破败,上有县委,公社制肘,下有恶劣的自然环境,还不是让他薛老三给折腾成了全国瞩目所在。
再后来的萧山,不也是遍地荆棘,步步泥泞,可经过他薛某人一番折腾,现在已然成了鱼米膏腴之地,富贵繁华之乡,俨然东北之江南。
而云锦湖虽乱,但比之那两地,也不过半斤八两,他薛某人未必不能在此处,打下一片天地。
一念至此,薛老三霍然开朗,又暗忖,自打出了萧山,他已经几年没有真正做过自己想干的事儿了。
虽然在明珠督查室主任和如今的德江行署专员助理的位子上,他都干了不少实事儿,立下了汗马功勋,可那都是被动接受的任务。
而今次,出任云锦新区管委会主任,虽然能预料到必定烦扰重重,可好歹是主政一方,任由自己挥斥方遒。
云锦湖就算是块荒地,种高梁也好,点玉米也罢,终归都是他薛某人自己说了算。
自主权,才是薛老三最想要的,他自问是这世上最好的画师,缺的就是一块属于自己的画板。
如今,云锦湖落入掌中,就好似这画板掉入怀里。
想通此点,薛老三简直有些热血沸腾了,他那几天闹腾的欢腾,也不乏有这股冲动的因素在里面。
当然,冲动归冲动,薛老三的思维却是无比清晰。
在萧山料拾掇过龙骑自行车厂的他,深深知道,上级领导插手财权的危害!
因此,这家伙在夺下了事权后,又按部就班,唇枪舌剑,一步步死缠着周道虔,索要财权独立。
他先是和这位周书记寸土必争,打了番拉锯战,拖得周道虔身心俱疲,紧接着,在周道虔防备意识最低时刻,用自以为是的口吻道出那“向农民集资开发云锦湖”的主意。
不出薛老三所料,在僵持拉锯,已经无限困倦的周大书记,陡然听到如此好消息,霎那间,脑子里哪里还有理智,就剩了欢喜。
第二百四十二章 胜负难料
果不其然,狂喜的周书记顿时化身他薛某人的亲切世兄弟,整个儿一有求必应。
谁叫,在人周书记看来,他薛老三想出的这向农民集资开发云锦湖的法子,绝对是自寻死路。
既然他薛老三死定了,人周书记何必跟死人计较,这不,要啥给啥,要签条儿,人二话不说,马上就给签了。
而装了老长一段时间神经病的薛老三也憋坏了,字据到手,他可懒得再装。
更何况,周道虔爽了这许久了,也该他难受难受了。
因此,最后时刻,薛老三掀去伪装,夺了字条,欢喜上脸,轻飘飘去了,留给人无限遐想。
奈何,人周道虔到底比他想得聪明,压根儿无须他这最后的露骨提示,只脑子稍稍冷静下来,就从那“向村民集资开发云锦湖”的不靠谱主意中,窥出了破绽。
进而,抽丝剥茧,全盘想通了他薛老三所打的主意。
而薛老三留下的破绽,却是没有空费,古大秘书却是准确由此入手,逆向推导,得出了和恩主周道虔如出一辙的结论。
结论是:薛老三这家伙装傻充愣,扮猪吃虎,自己又被这小子骗了!
而结果呢,如薛老三所愿,周道虔暴怒了!
砰的一声,周书记双臂奋起千钧力,将摆满了杯具的茶几掀了个底儿朝天,噼哩叭啦一通响,茶水四溅,碎玻璃横飞,场面乱成一团。
古锡名顾不得劝慰周道虔。反倒刺溜一下,蹿到了门边,紧紧关死大门,才折身返回。
“书记,息怒。息怒,您真的没必要跟小人一般见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小人行径,有什么呀,即便是他趁着书记一时不察,钻了空子,夺走了财权,可只有三十万。看他到时如何搭起个新区的架子,再者,他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三年内不找行署要财政帮扶,就凭那块贫瘠之地。四乱所在。别说三年,我看三天他都撑不过去。”
周道虔暴怒,古大秘知道,一个不好这雷霆就得降落在自己头上,这会儿,自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周道虔愿意听什么,说什么?
熟料,他一番高水平的劝谏之词,非但没有让周道虔降下火气。反倒将雷霆引到了自己头上。
周道虔瞪着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似毒蛇捕获猎物的前兆,一字一顿道:“方才,薛向和我索要各个办公室领导配置的处置权时,我正力拒,你冲我使眼色,到底是为什么。”
周道虔正一肚子火气没处撒,猛地想到了方才拉锯战中的这个插曲。
却说,周道虔毒蛇一般的眼睛瞧来,古锡名只觉一股冷气从尾椎骨顺着脊梁往上腾,没等这凉气袭到脑门儿,募地,想通了他心头腾起一阵狂喜,周道虔不提这茬,他差点儿忘了向周道虔邀功呢。
“不是书记提醒,我还忘了呢!”
古锡名面上惊容尽去,温声道:“书记,当时使眼色,让您点头答应薛助理,是有原因的。一来,我看您当时实在是被薛助理缠的没了办法,不答应他,就得没完没了;二来,我想即便是您把办公室领导的人事配置的权力,让给了他,他也未必站的着上风。”
“此话怎讲?”
周道虔眼神登时温和了不少,他知道自己这个秘书或许魄力不足,但素来稳重,绝非大言欺世之辈,说话儿,折身返回了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了,伸手一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古锡名落座。
古锡名半个屁股在椅子上搭了,终究是受到了鼓励,声音大了不少:“书记,您想啊,薛助理虽然靠耍赖,赖走了新区各个办公室领导班子的调配权力,可并不等于这调配权彻底落入了他手中。毕竟组织有制度,人事也不是谁一言堂能定下的,终究得新区管委会班子决定。”
“可新区管委会班子配置由谁决定?还不是地委定么,只要定好了新区管委会班子,也就间接抓住了各个办公室的人事调配权!薛助理看似赖走了人事权,实则这权力还在书记您手里稳稳攥着呢,薛助理也不过是猴子捞月亮,空欢喜一场!”
“着啊!”
周道虔重重拍了下桌子,简直要击节赞赏,募地,又拍下额头,笑道:“我是被这家伙气糊涂了,忘了这茬儿,龙争虎斗,这才刚开始呢,谁胜谁败,还难说呢。”
“有何难说,胜利的肯定是书记您!”
古锡名适时送上一记马屁,接道:“其实,还不止如此,薛助理不是最后又靠混赖,让书记您签了财权独立的字条么,不管薛助理是怎么想的,即便是那个破地方,真让他折腾成了金窝,银窝,那财权可是想独立就独立的?”
“其实这和地委控制新区各个办公室人事权,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新区的权力运行,终究要靠新区管委会班子,地委只要做好这次新区管委会班子的调配工作,薛助理就是混赖去再多东西也没有。说了算的,终究不是他这个管委会书记兼主任,而是新区管委会班子,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书记您!”
“哈哈,好你个小古,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周道虔霍然起身,伸手扯开了厚重的窗帘,如银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松针射来,满室尽辉。
古锡名微笑道:“书记过奖了,我只是一愚之得,其实不用我废话,书记迟早也会思谋清楚的。”
古锡名这句话,奉承的恰到好处,的确,配置新区管委会班子时,周道虔自然会知道下手。
“行啦,你用不着给灌迷魂汤,新区一开,整个地委瞩目,多少吃闲饭的,嫌官小的,这些天,不都如听见春雷的蚂蚱一般,全蹦达出来了么?管委会班子,哪里像你说得这般容易,由我一言而决。那位孔专员先就得扯下老大一片肥肉去!怎么着,小古你想下去?”
周道虔这些天心情大爽,除了自觉寻到个陷坑,能把那讨人厌的活土匪埋进去外,自然也少不了借助新区,从省委讨来相当可观的补助的缘故,毕竟,五十万的活钱,周道虔下德江以来,手头从来就没这么宽绰过。
当然,最让他兴奋的还是新区的人事安排,一个新区开辟,将新增多少顶官帽子啊!而若是新区的官帽子被填满,前后递进,形成的联动效应,势必又带来新一轮的人事风暴。
他周某人身为地委书记,什么时候体现威权,什么时候得些甜头,什么时候扩充实力,可不就是人事大调整的时候嘛?
这不,自打地委传出要开辟新区的消息后,他周道虔人还在省委,就深切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阵势了。
不光家里的老婆整日价来电话,汇报说每日贵客盈门,便是省里,每日也有相当份量的领导相请,整个德江官场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却说,闻听周道虔的提议,古锡名心念电转,转瞬就理清了究竟,答道:“我还是不下去了,在书记手下工作习惯了,换个地方工作,我还真不习惯,再者,我在书记麾下锻炼的时间还太短,书记身上的优点,我还没学够了,这会儿,您就是拿棒子撵我我都不走!”
下放,是秘书都想的事儿,毕竟谁不愿意主政一方,享受威权赫赫,前呼后拥的荣耀生活。可古锡名拎得清轻重,一者,他在周道虔手下待的时间,不过半年,时间短,则感情浅,还没算彻底融入到周道虔的嫡系圈子,只能算在自己头上刻上了周系标签,可一旦下去主政,分别的时日久了,感情自然亦淡,这是古锡名绝对不愿意发生的;
二者,周道虔此时话赶话,让他下放,很明显是下放到那个云锦新区,可云锦新区是什么地方,别人不清楚,他古锡名不清楚么?不提那处的局势混乱,随时有麻烦上身之虞,单说活土匪在彼处,他就熄了往那处凑的心思。活土匪是何人,周道虔堂堂地委书记都被他气得牙痒痒而奈何不得的家伙,他古某人去了,还不是往人碗里送菜。
“哈哈,你小子,还真矫情!罢了,罢了,既然你愿意陪我这老头子,那就多陪几年,以后可别嫌烦!”
周道虔方才说要古锡名下去的话,也是五分真五分假。
说真,不过是周书记疑心病重,想试探下自己这个大秘的忠诚度,若是古锡名一听能下去称王称霸,周道虔绝对不介意给他好好上一课;说假,乃是古锡名这个大秘虽然只用了半年光景,却是异常顺手,周道虔可不愿意再为淘弄秘书的事儿发愁!
“哪儿哪儿的话,能跟在书记身边学习,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了!”
“你小子,什么是变成油嘴子了,得了,不去就不去吧,云锦那地儿,指标早满了。”
说话儿,周道虔拍拍古锡名肩膀,神秘一笑,“再说,能去那儿的,没点背景哪里成!”
第二百四十三章 褴褛
时间已是傍晚,太阳还未尽落,夕阳的余晖撒在伟岸如海的云景湖上,半湖萧瑟,半湖醉红,云烟茫茫处,几只灰黑的钓鱼鸟啸着尖利的口哨,轻捷地从云层中翻转着细长的身子,一头扎进湖里,准而又准地叼走几条小白鲢,扑腾而去。
青的田,翠的山,青墨色的天空,醉酒的渺湖,归帆唱晚,湖风徐徐,若无俗事傍身,搬一方竹榻,置于岸边老树下,取两卷古书,对湖而坐,手把砂壶,观书品茗,悠闲恬淡,自是人间真仙。
惜乎,此刻就站在湖边的薛老三,却是半点吟风弄月的心思也没有,反而一脑门子官司。
“陈所长,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这就是我的新区管委会大院?”
薛向指着眼前的这座战地不过三百来平的破旧平房瞪圆了眼睛。
薛老三实在太震惊了,眼前的这座古旧建筑与其说是座平房,不如说是一堆乱转堆砌在了一处,实在是太破败萧条了。
平房四面墙角,俱是能穿过野猫,臭狐的大洞,屋顶西侧顶上还有破洞,勉强用石棉瓦混着油毛毡简单搭盖着,晚风急来,下垂的破毡噼里啪啦打着檐角,似要把这墙壁捶塌。
“薛专员,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就这房子,还是我大中午接到通知后,拣了又拣,现给你倒出来的,要不然,想找个遮风避雨的都够呛!”
房管所陈所长带着个老式的国防帽,满脸愁苦。
显然,他也知道眼前的房子用来做一级行政区的驻跸之所。实在夸张!
可他也确实是没办法,他也不能学孙猴子随一挥,就变出房子。
“老陈,你再给想想办法,我们也知道你有为难之处。可你也知道,但凡这地界儿能落脚,我们也不能跟你废话!”薛向再度劝道。
陈所长是黑水县的干部,因着黑水县府相对其他三县更靠近云锦湖,所以才找到这位对当地地理最了解的陈所长,帮着定点临时管委会会址。
陈所长一把扯下军帽,拿在手里扇风,“薛专员,江主任,我老陈陪着您二位溜溜转了一下午。实际情况您二位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本来按我的意思是把临时管委会安置在哪个村部,为最好,虽然条件差,可至少还能落脚。可薛专员非要选择临湖位置的。我就是神仙也没办法立时就安排像模像样的啊。”
“就这片平房也是我得了消息,紧急收敛出来的,别看房子破,里面还是挺坚实的,说起这房子还有些历史,早先是关走姿派的牛棚,后来成了堆放防洪护堤材料的仓库,这不,今儿听说薛专员要用,我才紧急组织人力将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走嘛。别看他破,收敛好了,遮严实了,照样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江放平不满道:“嗨,嗨,陈所长,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们要这里干什么,你也是知道的啊,堂堂一级行政区核心机关,可不是牲口棚,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够了的!”
熟料他这一说,陈所长也恼了:“江大主任,话不能这么说吧,听你这意思好像是我老陈故意给你们使坏,有好地方不愿意拿出来,天地良心,我老陈从中午接到通知就开始忙活,中午饭没吃不说,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结果,好心没好报不说,还落下埋怨,我他妈还不伺候了,爱咋的咋的!”
陈所长四十多岁,退伍军人,脾气火爆,性子耿直,论级别,他这乡镇房管所所长,不过是个股级干部,较副处级的江方平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却敢如此直言,足见其性情。
眼见着江方平便待发怒,薛老三插话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江主任着急,陈所长也不容易,都是为了工作嘛,这平房破是破点儿,总算还能屈身,先对付着把架子搭起来。创业维艰,筚路蓝缕,说得就是咱们这样子吧,可越是这样,越得团结。”
说话儿,矛头忽地对准了戴裕彬,“小戴,你也是的,肩上挂着个水壶,就知道给我灌,也不知道问别人渴不渴,你脑子里这官本位主义可严重!”
陈所长的脾性,薛老三算是看出来了,他反而就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人,更何况,陈所长还是军人出身,对军人人,他天然有好感,自然得将陈所长面皮遮掩团圆。
戴裕彬熟悉自家领导作风,一叠声自责,连忙将水壶朝陈所长递去。
陈所长着实渴得狠了,也不客气,接过水壶,一通猛灌,顷刻就见了底。
喝完了,这家伙才想起此处四野无人,取水不易,湖水又不能直接下肚,自己这一喝干,别人再想喝水,那可就困难了,立时老脸烧得通红。
薛老三见微知著,心中莞尔,道:“陈所长,地儿就定这儿了,麻烦你一天了,辛苦啦,没别的事儿了,趁着没天黑,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啊,你们今儿就上班了?那不成,你们不走,我怎么能回去呢,再怎么说你们远来是客,我老陈今儿就在这儿陪一夜!”
说话儿,陈所长便翻身下了车,停好车子,行到近前,“薛专员,眼瞅着太阳就要下山了,您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啊?就是不走了,也不能睡这儿啊,连块垫底的破席子都没有,要是到村里借宿的话,也得赶早,这会儿正是饭点儿,赶上就吃,再晚,可就得麻烦人烧二道饭了!”
“放心,我们早有准备,老陈你就别担心了,赶紧回去吧!”
这会儿,江方平也看出来了陈所长是个实在人,对他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翻转,一句“老陈”便是明证。
“得了得了,管你们有着落没着落,我说了陪就陪,远来是客的道理,我老陈还不懂?”
说着,老陈掏出香烟来,率先朝薛向散来。
江方平见是那种最廉价的八分钱一盒的莲花,立时就苦了脸,脑筋一转,便要伸手,熟料薛老三抢先一步,接过香烟,打火点燃,深吸一口,接着,掏出了自己兜里的小熊猫,朝陈所长扔过去,“来而不往非礼也,老陈,也尝尝我的烟!”
陈所长接过一瞧,满脸褶子都开了,点出两颗熊猫朝江戴二人散去,二人都不抽烟,双双婉拒,陈所长也不客气打着火,抽一口,眯着眼似在回味,嘴上啧啧道,“今儿见着稀罕货了,听说南浔首长就抽这牌子,难得一见的宝贝啊!”说着,轻轻摩挲着洁白的烟盒,好似抚摸着美丽女人的肌肤。
薛老三笑道,“宝贝不宝贝的,都到你手了,有的是时间赏玩,先带咱们去看看这平房吧。”
陈所长一拍脑袋,“瞧瞧我这记性,尽顾着废话了!”
说话儿,从腰间掏出串钥匙,边朝大门行去,边道,“薛专员,您别怪我多嘴啊,我就纳闷儿了,按说找个村部,做管委会驻地就好了,虽然条件也差,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啥也不缺,干嘛非选这破屋烂瓦,这里面可又什么说道?”
戴玉冰接口道,“就是,首长这问题我也憋许久了,走前,行署办宋秘书长也交代过,说宋家湾的条件不错,村支部是二层小楼,咱们管委会何不借用?”
薛老三笑着道:“问题很简单,第一,云锦新区管委会,顾名思义,核心便是这云锦湖,不说往后的发展,就是周遭这些村庄的械斗,也多是为这云锦湖而起,我不守着这片湖,只怕睡觉都不得安生;第二,用村部做办公地点,看似好主意,实则弊病无穷,将来云锦新区发展起来怎么办,管委会势必扩大,占地是个问题不说,涉及的拆迁赔款,也是一大麻烦。更何况,不患寡唯患不均的道理,人人都明白,云锦湖周遭的村庄向来好斗,咱们选哪个村子不选哪个村子,没准儿都能成这帮人殴斗的借口。”
“领导就是领导,服了!”
陈所长回应一声,咔嚓,门锁应声而开。
推开锈迹斑驳的铁大门,朝内看去,屋内光景简直简单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除了空荡荡的斑驳石灰墙壁,和几根水泥浇灌的承重立柱,就剩了空气。
不过,一想到此间原来的作用,薛向倒也释然了,瞧着屋内打扫得极是干净,猜到这位陈所长是用了心的,少不得又是一番感谢话。
接着,四人便分头行动,将沿墙的高高低低的气窗,尽数捅开,久不住人之地,少不得要换换空气。
“首长,看,老蒋来了!”
戴裕彬方捅开西边的那扇窗子,一拍手,便叫出声来。
未几,果然听见不远处有咚咚咚的发动机声传来,几人赶忙迎出来,循声看去,西南边的泥巴干道上,一辆东方红拖拉机拖着长长的黑烟,玩儿命似地朝这边驰来。
车到近前,一个完美的刹车,老蒋跳下车来,便跟薛向汇报起今番他奉命筹措的结果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饱餐
身为小车班司机,老蒋极少捞到单独出任务的机会,更何况还是非主业的工种,他甚是兴奋,絮叨个没完。
还是江方平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去轻踹一脚,呵斥道:“啰嗦个甚,搭把手搬东西是正经!”
老蒋这才醒转过来,严厉恐怖的顶头上司还在边上呢,慌忙一个应是,翻上车厢去。
要说老蒋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宝贝,但均是一日不可或缺之物,不错,就是吃,穿,睡的玩意儿。
一个煤气罐,锅碗瓢盆若干,折叠行军床三张,铺盖,被子若干,大米一袋,油,肉,菜蔬,调料若干。
除此外,还有几张学生课桌,若干条条凳,一箱照明用的蜡烛。
没奈何,此处地处荒野,要吃饱睡暖,全靠自己动手。
却说,老蒋到来的当口,天色已暗,而此处不通电,照明的也就是几把手电筒。
为节约时间,众人便分工协作,薛老三一人负责晚餐,另外四位负责整顿行李,铺床叠被。
分工方案方出来的时候,知晓自家首长手脚的江方平,戴裕彬压根儿就不废话,拖着还在客套的陈所长,老蒋,就忙活开了。
陈,蒋二人万分不理解江、戴二位何以如此大胆,让领导一人操持晚饭,毕竟,那工程量说小也不小,绝对比四人拾掇行李,整顿房屋,来得艰难。
江、戴二人也不解释,只拿“首长天生喜好下厨,谁帮忙他跟谁急”来搪塞。
陈。蒋二位莞尔之余,又开始担心,这幕天席地的一餐晚饭,是不是要等到月亮当头才能开始。
不成想,他们这边方把屋里的东西。摆放成了模样,铛的一声响,两个洗脸用的搪瓷盆,就摆上新置好的课桌来。
陈所长,老蒋盯着盆中的物事,只眨眼睛,心中实在震撼薛专员的神速,江方平,戴裕彬二位却是见怪不怪了。
想当初,在莽莽山林间。空手无着,自家这位首长就能化腐朽为神奇,片刻间,弄出一餐丰盛美味儿。
这会儿,什么都齐备。以自家这位首长的手脚。要操持一顿晚饭,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晚餐很简单,算不得丰盛,却绝对称得上美味。
一盆堆尖的白米饭,是用大锅焖出来的,非是那种加一次水,煮到底。
而是先用澄清甘冽的湖水将米煮软,稍后控干水份,再放进锅里焖干。
如此做出的米饭,上部分的饭粒颗颗饱满。松散,劲道十足,最底部则结成金黄的锅巴,松酥香脆。
而另一盆则是一锅乱炖,大肥的肉片在锅理炸出油来,先放入干辣椒,蒜瓣,生姜,等提味的佐料,入锅翻炒,稍后再放入土豆,胡萝卜之类不易熟的菜蔬入内翻炒,炒至飘香,再兑上两瓢湖水,半碗葱白,至水沸腾,再猛火炖上十来分钟,最后,加上粉条,大白菜,三两分钟后起锅。
起锅钱薛老三再在盆里兑上老药子传下的百宝囊中的调味胜品,入盆的热菜,这么一搅拌,一锅喷香扑鼻的东北乱炖就齐活了。
严严实实,满满当当,齐沿一盆乱炖,金黄的大肉片子,红彤彤的大辣椒,香味儿还未入鼻,食欲便被引逗了出来。
这不,谁也没客气,众人各自抄起碗来就开干,呼啦啦,呼啦啦,呼呼啦啦,五条大汉,劳累一天,也着实饿了,这一顿胡吃海塞,简直赶上群猪抢食了。
短短十多分钟,一盆米饭,一盆圆霍霍的干实乱炖,就叫这几人分吃一空。
两大盆干货,小四十斤份量,愣是叫这五人给装进了肚里。
吃干抹尽的后果就是,除了薛老三外,另外四人,齐齐摊在了床上,肚子顶起老高,便是动下也难。
说到吃饭,一个人吃是最没滋没味,而一群人,尤其是一群饿鬼吃饭,抢起食来,绝对是海啸山崩的感觉,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厌食症重症患者放置其间,也得干上三碗干饭。
唯独的坏处,猛吃猛塞间,一个不好,畅快了舌头,遭难了肚皮。
这不,江方平四位,两两横着一张行军床,抻着肚子,活似怀胎十月的孕妇,一个个哼哼唧唧,不住搓揉着肚皮。
“痛快,哼,呵,痛快,我老陈这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吃痛快过!”
陈所长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嚷嚷着,脸上半是痛苦,半是满足,模样怪极了,“薛专员,对您,我老陈算是彻底服气了,不瞒你说,你这样式儿的大领导,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没架子的,咱们镇上,只要是戴个官帽子的,就比你谱儿大,更不提县里的领导了,老话都说,由事看人,你这大领导虽年轻,但实在,就照着你这么干,云锦新区这烂摊子,您一定能撑起来。”
江方平笑道:“老陈啊,听说有醉酒的,没听说有醉饭的呀,瞧你这嘴跟抹了蜜糖似的,醉意醺醺,说得真好听,那要是云锦新区这么好,你也过来干呗,反正新区新建,大把大把的位子!”
彤彤烛火下,陈所长满脸愕然,江方平道:“怎么着,您老陈不会是就能练嘴,一动真格的,就歇菜了!”
“着啊!”陈所长突兀怪叫一声,吓了众人一跳,“还是江主任脑瓜子灵,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新区初建,现在正是缺干部的时候!”
说话儿,他霍地坐起身来,“薛专员,没说的,您就看我这块料成不成吧,您若是不嫌弃,我就来新区给你搭把手,牵马缒蹬也成啊!”
“那有啥说的,老陈你这实在人,就对我胃口,只是你老陈在乡房管所已经是正股级干部了,来新区可能要从头做起,这个你可想好了!”
“这有啥好想的,宁给好汉子牵马不给赖汉子当祖宗,再说,那房管所我是早待得够够的了,整日价守着乡里的几幢破房子,浑身就差长白毛了,我来,能干些实事就成!”
如今的房管所确实算的上清水衙门,老陈这做实事的材料,愿意跳槽,也不稀奇!
江方平道,“首长,话说到这儿,有件事儿,咱们可不能不考虑,新区管委会班具体是哪些人,明天才见分晓,各个办公室的头脑位置也自有人抢着要,可具体的公务人员到底从哪儿出,我还没听到风声呢,您可有消息?”
江方平如今的职务,还是负责联系薛向的行署办副主任,薛向下到新区来,专员助理的帽子却是没摘,江方平虽不在新区任职,却依旧能随薛向到新区工作,算是薛向的大管家。
“新区新辟,大小也是处级单位,九人的管委会班子,班子的秘书圈子,以及七大办公室正副主任,林林总总也是好几十顶官帽子,这还不算股级干部,新区条件再差,可官帽子终归是晃眼,有的是人抢,而那些具体的办事员,自然就成了苦差事,他们从哪儿来,我虽没打听过,却也猜得到,无非是从全地委各个臃肿的机构,抽调老弱病残懒充任!”
说话儿,薛老三便皱了眉毛。
他担心的倒不是新区公务人员尽是别人不要的剩货,毕竟,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如何调理这帮老弱病残幼,无非是御人之道而已。
让薛老三挂怀的还是,新区班子的配置问题。
周道虔想到的问题,他早都想到了,他虽然要来了事权和财权,若是调理不顺新区班子,也是枉然。
虽然,他薛老三是新区党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可谓是党政一把抓,可他清楚,管委会班子,在周道虔和孔凡高的双剑合璧之下,调来的是什么人几乎不用费脑筋。
他这一把人,必定是绝对少数!
薛老三没想错,次日一早,他就接到了磨山乡党委书记褚威传达的地委的通知,新区班子成员,将在书记周道虔,专员孔凡高,组织部长白启明的率领下,于十点左右,到达新区管委会——也就是薛老三等昨夜栖生的平房。
褚书记到场后,极是热血沸腾,毕竟,一地地委书记光临,算是磨山乡政治生活上的绝对大事儿,做好接待工作的好处,绝对不可估量。
可待看清楚云锦新区管委会“大院”的场面,褚威立时就傻眼了,堂堂正处级新区,竟是这般光景,比乡里随便一个村部,都大大不如,这等条件,如何迎接地委领导。
“薛专员,您看云锦新区是不是准备准备,总得弄点动静儿出来啊,黄书记他们都去县界处郊迎去了,您这儿……”
褚威急得满头汗,因着云锦湖管委会建地,原属磨山乡,所以,一大早县委办就给他下了指示,要求配合云锦新区做好接待工作。
褚威自以为天降鸿运,得了消息,就赶过了,原以为能得个天大的彩头,未曾想,竟是天大的眉头。
眼前的场面漫说是迎接地委书记,行署专员了,就是迎接他这乡党委书记都够呛。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复仇者联盟
“褚书记,瞧你这话说的,我这儿新开张,算上我,总共就仨人能动唤,要啥没啥,咋迎接。”
薛老三双手一摊,爱莫能助,这会儿,陈所长已经回了磨山乡的家。
褚威急得白头发都瞬生了,脑袋一转,瞪眼就冲随行的乡党委办主任老黄发了飙。
一通喝骂,老黄抱头鼠窜而去,别看褚威小小一介乡党委书记,不过区区正科级,可放诸磨山乡,却是南霸天的存在。
这不,一番喝骂,如金科玉律,力度极强,一会儿功夫,乡长杨国钊就领着大部队,连车带人,浩浩荡荡而来。
定睛一看,除了两车桌椅板凳外,竟还有一支鼓乐队,都是穿着小学校服的小萝卜头,吹吹打打,弄得挺有气氛。
上午九点五十,一行车队拖得老长,自西向东,逶迤而来,不须说,正是周道虔率领大部队赶到了。
“欢迎欢迎,欢迎周书记,孔专员,白部长莅临云锦新区!”
鼓乐声中,薛老三笑如春风,走着最正常的官场礼节。
“辛苦辛苦,薛向同志,云锦新区开辟不易,承载着省委和地委的殷切希望,希望你不负组织的重托,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托起希望的明天……”
昨日被薛老三扮猪吃虎,戏耍一番的事儿,似乎压根儿就不曾发生过,周道虔温声笑语,俨然最亲切的老官长。
按部就班走完接待程序后,众人就在那挂了云锦新区管委会牌子的平房前,新置起的临时会议桌上落座。接着,组织部长白启明就从薛老三开始,挨个儿介绍起云锦新区管委会班子成员。
“……薛向同志,薛向同志!”
白启明皱了眉头。
原来,白部长。按着顺序,最先介绍新区管委会班子一把手薛向,介绍完毕,便按程序,让薛向跟同志们打个招呼,哪知道连唤两声,薛老三却压根儿不应,好似魂游天外。
蓬,薛老三脚上痛感传来,这家伙猝然惊醒。恰逢白启明最后一次叫唤“薛向”。
薛老三终于抓住机会,蹭地立起身来,他虽然未听见白启明前番说了什么,却也猜到自己该如何发言,本来嘛。他生平参加的了履行会可不在少数。
呼。薛老三发言完毕,,落回座椅后,心头才长呼出口气,余光又再度瞄准了斜对面的那位女干部。
白衣似雪,墨发堆鸦,尊贵气质,飘渺如仙,不是那曾在萧山与他共过事的卫美人,又是谁!
“大家好。我叫卫兰,请同志们多多关照!”
一袭白衣的卫兰,雅致脱俗,优美的身姿,高贵的气质,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声如脆莺,极是悦耳,一番介绍罢,场中竟起了掌声。
卫兰礼貌的回了个微笑,目光最后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落定,以此回避那道道灼热的目光。
当然,她最害怕的自然是那家伙瞧来的眼睛,就冲刚才的傻楞,实在太吓人了,什么人呀,地委书记,行署专员都在座,他也敢走神,太肆无忌惮了,再说,自己到来就那么让你坐立不安么,让你吓成这样,哼,谁稀得理你!
卫美人落座后,见面会的流程按部就班的走着,而卫美人正满腹乱糟糟,不知到此,该喜该悲的当口,薛老三却神思早定,那点香艳的惊讶,早被满腔的惊诧冲淡了。
细细说来,薛老三想过以周、孔二位的无耻,管委会班子定然对手遍地,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二位领导彻底打破了无耻的下限,给他准备了这么道恐怖套餐!
眼前的管委会班子,如果非要用好莱坞的一部大片来命名的话,那绝对是再合适不过。
瞧瞧这阵容吧:
管委会班子二号,新区党委会副书记,常务副主任张彻;
张彻何人也,那可是薛向初来德江,就第一个和薛向对上的,号称孔凡高之矛,前任行署办秘书长,后来,在薛老三接二连三的打击中,这位张秘书长险些彻底陨落,也就孔凡高为抗住己方大旗,才勉强保住张某人的官帽子,可官帽子是保住了,行署办秘书长的显赫位子没了,调任老干局当了副局长,没想到,短短时间,为了对付薛老三,这位立时就再获重用,级别再被扶为正处不说,还成了新区的绝对二号。
管委会班子四号,新区政协主席,分管招商办管委会副书记任严宽;
说起这严宽,乃是原旅游局局长,正是在薛向率队赴省城招商一役中,眼眶倒向周道虔,成为招商团的卧底,惜乎被薛老三一招暗渡陈仓,这家伙成了盗书之蒋干,向周道虔传递了错误情报,最终让气势汹汹的周道虔在党政联席会议上,自己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严宽也在此役中,和张彻一同倒下,只是他没孔凡高这样的上级护着,且被周道虔恨之入骨,下场自然惨不忍睹,被调到党史办看档案去了。若非他做卧底之事,乃是和周道虔是暗里来往,并没有明面上的错误,估计早被周道虔一撸到底了。当然,也正是因为这家伙级别还在,此次来新区就职,外人瞧来,并不显十分突兀。
除了这二位外,管委会五号,新区组织部部长苏全,同样是和薛老三有着深仇大恨之辈。
说起这位苏部长,以前的身份可比如今显赫,乃是黑水县三号人物,县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在薛老三奉命调节拐子李村李二殴伤计生干部徐玮一案中,这位搅风搅雨,被薛老三使计,传递假消息,害得疲惫欲死的周道虔,孔凡高连夜奔驰至磨山乡卫生所,寻薛向兴师问罪,结果,演成了大乌龙,气得周道虔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当时,若不是孔凡高的麾下几大干将,损失太过惨重,他孔凡高为了护着自己的政治大旗,苏全早被铁手整顿了,饶是如此,苏全也受了地委的严重警告,如今调他入新区,将功补过的用意,已然明了。
以上三位,跟薛老三可以说是摩擦激烈,几近深仇大恨,而接下来这位,简直跟薛老三就不共戴天,恨其入骨了。
管委会排名最后一位,代理治安办主任蔡京。
堂堂蔡局长,自命不凡,风流人物,前番翠屏山——玉女峰风景区挂牌,这位伙同左青阴谋破坏,结果,一脚踢上了铁板,误伤国办来人,惹下弥天大祸,事后,被严重警告,停职检查,开除公职,留党察看。
如今,从堂堂正科级局长,降为副科级代理治安办主任,代表公安力量入了常委会班子。
如果说以上四位,已经让薛老三恼火了,那最后一位对头,则出离的让薛老三恶心了。
管委会八号人物,管委会秘书长赵明亮。
说起这位,猛然间出现时,薛老三压根儿没认出来,还是这位自我介绍原来单位和姓名时,薛老三才想起这位是谁。
这赵明亮,正是当初,在薛老三初到德江,安顿住宿时,给薛老三下眼药,矫诏驱赶卫阿姨、希图让薛老三激起老干部们的共分的行署办综合科科长,当初的正科级,如今调了一级,竟然成了副处。
如此阵容,给薛老三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愤怒和恶心。
眼前景象看来,周道虔,孔凡高二人心头,是半点公心不存,简直就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丧心病狂。
云锦新区管委会班子,总共九名成员,和薛向明显不对付的就占去了足足五位。
薛向甚至在想,若非孔凡高的那位前秘书左青,因为前番惹下的乱子太大,被一撸到底,开除公职,这位左衙内也一定会出现在新区班子内。
此外,这五位的安排,就没一个不牵强的,张彻,严宽,苏全,从原单位被贬,多的不过数月,少得不过十数天,如今又被调入新区班子,随意发布干部任命,简直视组织程序如儿戏。
而蔡京的安排,简直就是令人发指,一个才受了留党察看等严重惩罚的干部,立时就启用了,虽然行政级别降低了,可强行以副科级干部,进入副处级才够格的管委会班子,除了讨好那位蜀中至尊,无非就是为了看蔡京上演疯狗咬人的戏码。
除去这三位,最让薛老三恶心的就是赵明亮的任命,而薛老三恶心这个任命,倒不是这个任命的组织程序有何错漏,毕竟,正科级调一级到副处,合情合理合法。薛老三恶心的是这赵明亮升官的原因。
这位赵科长就是因为当初在住宿一事上,和自己有那么大点不大不小的冲突,就成功提拔。
若此事广而宣之,会否给人这样一种印象?那就是凡是和他薛老三做对的,不管有理没理,就能升官!
赵明亮的存在,就等于千金市骨!
周、孔二人如此视组织程序如儿戏,视公器为私用到如此程度,薛老三别说见,简直听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