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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七章 拖刀计

    入得市区,薛老三寻着空当,捏晕一位巡警,抢过他的偏三轮,就直直冲宝龙酒店飞驰而去,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不过还剩半个钟头。

    市区虽然俱是水泥地,可到底车多人多,弯道遍布,再加上这偏三轮便是油门加到顶峰,也是马力有限,让薛老三开得焦躁不已。

    短短三十多里路,竟生生耗去了十二三分钟,急得薛老三堪堪望见人民广场时,便弃了车,飞窜前来。

    不等奔到近前,薛老三便暗叫不好,原来,此时的宝龙酒店门前,竟然拉起了警戒线,十多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在门前每隔十米站一个,排出了一长溜,显然今日此处,有大人物登场。

    薛老三这番惶急奔行,也引起了广场中央巡逻车的注意,急急朝他行来,并喝令他双手抱头,在原地蹲下,等候检查。

    薛老三暗骂一声“晦气”,知道这正门是进不去了,当即足尖一顿,向左侧折去。

    霎那间,警笛大作,广场上散步的数十便衣,竟齐齐朝薛老三围来。

    薛老三心中焦躁愈胜,头脑却极是清晰,寻着人口密集的地方便挤了过去,他身子宛若游鱼,便是再密集的地方,也是一滑即过,可那帮便衣和警车就不成了,只大声鼓噪,却前进不得分毫。

    再加上那有想见义勇为的,误以为薛向是坏人的,伸手来擒。却被薛老三就势放倒,越发让混乱的场面,更是凌乱不堪了。

    薛老三趁乱脱出人群,朝西侧的小巷子过去,方蹿到巷子内,猛地望见左侧院墙内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碰撞声,又侧耳听清那侧传来的言语,瞥见四周无人。一个加速冲着左边的大红院墙就冲了过去,足尖在枪毙上一点,身子便腾起丈许,伸手在一棵伸出的手腕粗细的梧桐枝上一搭,身子又腾起米余,轻轻松松就跃过了五米余的高墙。

    人尚在半空,薛老三便窥探清了下面的动静儿,三个粗壮妇女,正在墙根宰杀七八只鸡鸭。原来,薛老三运气不假,没遇上好落点。身下正是浣洗池子。

    若是旁人遇上这种情况。半空无从借力,非跌进池子里,摔成落汤鸡不可,可薛老三到底非是凡人,人在半空,眼见就要跌落下来。右足足尖陡然暴涨,点在了墙壁上,攸地一下,人便弹射出去,横渡四五米。快落定时,一手抄过一根晾衣绳上的大厨褂在身上披了。一手劈在晾衣绳一端悬挂的老杨树上,卸去了下坠的地道,无声无息的落了地。

    “咦,怎么起风了。”

    “张婶儿,哪儿起风了,撒癔症了吧。”

    “不对,是起风了,张婶儿说得没错,方才我耳边也飕飕凉,头上一黑的,好像这大飞机从耳边过……”

    “啧啧啧,憨娃他娘,还飞机,你可真能白话,你见过飞机么,别张婶儿昨个儿舍了你两斤猪下水,你就顺着他说,有什么呀,懒得理你们……咦,不对,真起风了,这老杨树都落叶子了,刷刷地,可我怎么没觉着风吹来啊,发丝儿都没动弹呢,哎呀,莫不是闹鬼吧,听老辈人说,杨树属阴,这杨树下吊死过人,最容易闹鬼,早些年,我可听说这儿……”

    薛老三去得极快,自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奇特方式降临,给这宝龙酒店的后厨,弄出了一个禁地。

    话至此处,薛老三翻墙所落的地点,已然明了。

    原来,躲避追兵,一开始就不是薛老三主要目的,毕竟,以他的本事,要躲避谁,便是鬼神也难追寻。

    他方才向此处遁逃,乃是观察好了宝龙酒店的建筑构造,而做出的抉择,待逃到巷子里,又在墙外倾听清了里面的动静儿,便判定了此处是何所在,这才跳了进来。

    “嗨嗨嗨,我说你在这儿望什么,想去瞧热闹,也不看你几斤几两,看跨进这门,我保管你饭碗就没了,知道今儿个咱这儿要来什么人么?”

    却说,薛老三方急行到后厨和主堂的通道口,猛地听见大堂里的工作人员的对话,当听到谁去几号房叫哪位客人,准备入场,他汗毛都炸了。

    原来,薛老三这番神行,虽然在签字仪式开始之前赶到了,可到底晚了一线,他算漏了今次有大领导到场,商贾们得提前入场这一节。

    如此一来,整个环节便出现了天大的漏洞,试想,待会儿李、陈二位老板已经入场了,众目睽睽,大员云集,他薛老三便是再有手段,只怕也无用武之地。

    薛老三头皮发麻,便怔怔立在了原地,不曾想,他为了掩饰身份,顺手套上的卫生服,这时起到了作用。

    听见呵斥,薛老三理都不理,满脑子思忖得到底该怎么办。

    那人见他无礼,立时就恼了,方要喝骂,厨间钻出个戴白色高顶帽的厨师,急速跑来,手里握着的黝黑大勺,还在咝咝滴油,“王主任,王主任,不好了,不好了,煤气用完了……”

    那人叱道:“吵吵,吵吵,吵个铲铲,慌个球球,不就是没煤气了,搞得跟房子失了火一般,惊到前面的客人,老子饶不了你,去,叫张大肚子回鸿运去搬,鸿运不够,再去东升,天大地大,今儿咱们宝龙最大,老子倒要看哪个敢放个屁,也不看看今儿谁要来,哼,照我说,就不该让鸿运那些外头人进来,万全可以从省委食堂招帮手嘛……”

    那人正滔滔不绝,蹭的一下,却无意间将薛老三漆黑一片,浆糊一团的大脑给点亮了。

    “房子失火?嘿嘿,失了火,这房子自然不能住人,会议自然开不成,可给这省城第一酒店放火,咱没这胆量,也没这傻气,可让会议延时,岂是难事?”

    薛老三嘴角拽起,迈步便要跨进大堂的门槛。

    “嗨,找死呢,没教养的东西,我就知道,不该让你们这帮外人进来!”

    薛向方要迈腿,那人的大手便拍上了肩头,声音里夹的愤怒,似乎都能生火了。

    薛老三转过脸来,瞧见那人的胖脸,满眼惊喜,伸手擦擦,长长舒了口气,抓住那人手,急道:“哎哟,王主任,您怎么在这儿,可是找死我了,王秘书长吩咐了我找您呢,可我对咱宝龙酒店又不熟,前前后后,寻了好几遍,都没见您影子,正想着怎么跟王秘书长回话呢……”

    薛老三正滔滔不绝,王主任的胖脸陡然如鲜花般绽放,一把扳着薛向的膀子,喝道:“废他妈的什么话,王秘书长在哪儿,快说快说!”

    此刻,王主任心里简直要乐开花,他不过是宝龙酒店厨房部的后勤人员,虽也挂着主任的衔,可实际不过是副科级干部,像省府秘书长王晋西这样的大佬,却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如今一听说,王秘书长召唤,他脑子里立时弹出的信息是“王秘书长是此次省府接待方的总负责人,寻自己,定然是询问晚间的宴会上餐安排”。

    如此绝顶亲近秘书长的良机,王主任如何不喜得心花怒放,直急急问王秘书长何在,至于薛向是哪个甲乙丙丁,他才懒得管呢,反正这回省府办公厅为搞好后勤供应工作,从鸿运,东升等招待所,借调了不少后勤人员,他王主任哪里个个能认识。

    而至于王秘书长为何会寻一个小厨子来寻他王主任,则自动被王主任忽略了,此刻,他满脑子俱充斥着欢喜、渴望,哪里还有半点智商的容身之地哟。

    “王秘书长在布置会场,叫您去哪儿找他!”

    “什么,会场,我去哪儿?”

    王主任眼中的欢喜似乎要炸了,省府办公厅昨天晚上就对酒店工作人员发布了禁令,禁止任何人去那处,便连会场布置都是直接省委大院的专家来做的,布置完,还有荷枪实弹的武警小队入场检查过,那慎重劲儿,敲得王主任小心肝都直扑腾,如今他竟然有机会能去那处,这莫非是天降鸿运。

    微微愣神儿,蹭地一下,王主任便蹿了出去。

    薛老三早急不可待,若这家伙还不走,他都准备用强了。

    却说,王主任方去,薛老三便褪了衣服,跨进了大堂,此时的宝龙酒店,果真又换了气象,绿竹掩映,鲜花沿台,来来往往的服务人员,如走马灯似地,显然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薛老三进得堂来,径直朝楼梯道行去,瞅见四周无人,便迈开大步,朝楼上飞腾而去,眼睛却死死盯着墙壁上电线的走势,一直寻到三楼拐角处的小房子,瞅见房子外划着红色闪电的警戒符,薛老三立着的脸蛋儿终于舒缓了几分,急步上前,右手探出,捏住那斤多重的大锁头,大拇指,食指骤合,咔嚓一声响,锁头应声而断。

    推开房门,薛老三也不进屋,竟转身而走,行到楼梯拐角,右手一振,那断裂的锁头,立时便如精准的制导导弹一般,飞了出去,直直撞上了,小屋内中间最大的变电阀,轰的一声,房内腾起一阵耀眼的火光,刷的一下,室内的光线陡然阴暗。

第一百八十八章 对面

    虽说此时不过四点多,可恰逢阴天,又是深秋时节,室内的光线虽然不十分暗淡,但对接待中央领导,以及召开如此重量级会议来说,自是远远不够的,是以,宝龙酒店的所有灯火早早就全部开放了。

    此时,变电房一阵扑腾,整幢楼灯火骤灭,便仿佛陡然从青天白日,转换到了黑夜。

    霎那间,大厅内一阵乱套,脚步惶惶,私语窃窃,薛老三甚至听到王晋西那惊恐至极的嘶吼声。

    要说,薛老三想到断电,也正是从王主任那“着火”二字,激出的灵感,本来嘛,失了火,这地儿自然就开不成会,可给蜀中第一酒店来把火的蠢事儿,薛老三自然不会干,既然不能放火,那断电自然是水到渠成的选择。

    果然,这电一断,楼下顿时混乱一片,要修好电房,无论如何得有半个钟头,这腾出的时间,自然就成了他薛老三重新勒住命运咽喉的机会。

    却说,酒店内混乱如粥煮,薛老三却没功夫看好戏,当即调转脚步,急急朝五楼奔去。

    不曾想,方上到四楼,他便不得不减慢步伐,原来,楼梯道内,满是身着青色制服的服务员,分作两拨,少的一部分匆匆而上,多的一部分惶惶而下,如此人前人后,薛向自然不得奔驰。

    “嘿,喜子,下去下去,不用叫了,没瞧见停电了,这会儿,把人叫下去。好看咱们招待所笑话?”

    “队长,咱可不是来叫客人的,是刘主任吩咐来叫你们的,刘主任就怕你们把客人请下来了,没想到您这么灵秀,立时就变通过来了。”

    “…………”

    听了这两拨人的一番对话,薛老三的一颗心,算是又落回了腔子里。

    原来。准备下楼这帮人,正是负责相请各位老板入场的服务人员,亏得薛向断电及时,这帮服务人员又颇有眼色,才在关键时刻,停止了敲向大门的指头。

    薛老三暗暗舒口气,上了四楼,四顾无人,纵身一跃。一拍扶手,翻身就上了五楼,寻到记忆中陈老板的房门。伸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数下后。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一身西装革履的陈老板劈头就问:“什么时候来电啊,下面服务台来电话也就说了让等,可等多久得有个……”

    声音急促,显然方才的骤然断电。让陈老板心情也十分恶劣,不曾想一句话没说完,陈老板的嘴巴便猛地定住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惊爆得似乎要顶住鼻梁上的镜片。

    “薛专员!”

    啪的一声响,屋内另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手中茶杯跌落霎那。叫出口来。

    此人不是那位和陈老板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李老板又是何人。

    “两位好啊!”

    薛向展颜一笑。伸手又轻轻敲了敲门,“陈老板堵在门口,总不会闭门不纳吧?”

    饶是陈老板这交际场中的老油条,见了此番场面,面皮也不由得一僵,嘴巴咧了咧,想做出笑脸,可偏生面皮有些不听使唤,僵硬至极,做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倒是脚下还算灵活,侧过一步,让开了身子。

    薛老三步进门来,方把门关上,李老板便笑着走上前来,说道:“薛专员这是说得哪里话,咱们可是老朋友了,你远道而来,我和陈董又怎会不欢迎呢?”说话儿,冲薛老三伸出手来。

    薛向却不接李老板伸来的大手,一屁股在喧软的沙发上坐了,双臂展开,搭在宽阔的黑色真皮靠背上,微笑道:“李老板,可别抬举小弟,小弟可不敢跟二位攀朋友,您二位这样的朋友,我可交不起。”

    李老板面上一冷,心头已然十分不快,本来嘛,既然德江的生意黄了,薛向这位仕途上的少年贵胄,结识不结识,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以自己二人在蜀中如今的声势,便是省委大员也得礼敬三分,区区一个处级干部,即便再有前途,又能如何,真等他成势,自己的钱早就赚够了,天下这么大,哪里去不得,何必受他的腌臜气?

    眼见着李老板要发怒,踱到近前的陈老板先说话了,“薛专员,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本来嘛,我二人也确实不好意思见你,答应好的事儿,却不兑现,实非君子所为,可你要知道,我二人不是简单的个人,虽然是一公司之长,却也不能单凭个人的喜好做决定,尤其是公司业务,我们必须对董事会负责,所以,追求利益,是我们的第一准则,当初,选择德江如此;如今,背弃德江,亦是如此,乃是对事不对人,还请你见谅。”

    陈老板却不含糊,开门见山了,在他看来,这种事儿,绕圈子是绕不过去的,既然薛向都找上门了,不给他个交代又怎么成。

    正如李老板所想,他陈某人也并非要死乞白赖买好他薛某人,这番开诚布公的解释,姓薛的能接受最好,接受不了,再扯破面皮不迟。

    啪啪,啪啪……

    陈老板话音方落,薛老三却站起身子,拍起了巴掌。

    薛老三这番作势,却非讽刺,而是真觉这家伙好口才,先拿董事会,完美解释了自己出尔反尔的原因,填补了人格上的卑劣,而后赤裸裸的剖析利益,实在算是有理有利有节。

    却说,薛老三的鼓掌方罢,不顾二人脸上的错愕,又掷出一颗惊雷来,“陈老板说得不错,你我三人,不过萍水相逢,一晚欢聚,要说感情,那真是扯淡了。可即使是抛开感情,只谈利益,二位做出如此荒唐决策,也实在让人扼腕叹息,若非我薛某人有用得着二位的地方,这回恐怕要抱着膀子,好好看一出好戏,奈何身后有五百万嗷嗷待哺的德江人民,也就不得不忍着脾气,再拉你二位一把了。”

    如果说陈老板的话是坦白,那薛老三的这番话,完全就是剥肉剔骨了,只剩了赤裸裸的心肠,此番话,翻译过来,一言蔽之,咱们有屁的交情,扯这些没用的作甚,要不是老子用得着你们,鬼才会跑来,拉你俩一把!

    ps: 万分抱歉,更新晚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两个故事

    “哈哈,哈哈……”

    李老板仰天大笑,似乎听到了生平最好笑的段子,笑罢,捂着肚子,指着薛向道:“薛专员的看多了吧,大言惊世,蹩脚说客用滥的手段罢了,若你只技止于此,那我也就只好代陈董一并回你一句:任你巧舌如簧,也难动我心!”

    “李老板可真是自信呵,真像那落入陷坑尚且贪食忘危的熊瞎子!”

    薛老三微微一笑,如绽春风。

    一路疯狂奔驰,被逼得跋山涉水,翻墙越户,外加偷鸡摸狗,薛老三的情绪可不怎么好,姓李的还来招他,自然是找骂。

    “你!”

    李老板方勃然作色,便听陈老板道:“薛专员的口才,我和李总都见识过,不必这个时候,还在咱们面前卖弄吧,若我所料不差,这恰到好处的停电,想必是出自你薛专员的手笔!”

    薛老三微笑着点头,嘴上却道:“用你们那边的话是不是得这么说,没有证据,陈老板这样说话,我保留你控诉你诽谤的权力!”

    他这番“举止上承认,言词上否认”的惫懒模样,瞧得陈老板哭笑不得,“既然如此,薛专员是否有话赶紧说呢,据我所知贵国官员,在上级领导的强大压力下,往往能爆发出百分之二百的工作效率,也许恢复通电,比你预想的时间要短得多呢,所以,咱们为什么不节约时间呢。”

    说罢,陈老板又缓步行到李老板身侧,拍拍他肩膀道:“李总,薛专员的话,不管对错与否,咱们还是听听得好,兼听则明嘛,有用无用,你我有自己的判断,何必怕人说话呢。”

    李老板心道:“的确。听这小子说话。自己又少不了一块肉,且信与不信,全在自己的判断,这又何必计较他说话与否,难道自己内心深处还真怕这小子又吐出霹雳来,未战先怯,这可不要不得。”

    一念至此,李老板一屁股在薛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笑道:“那薛专员就说吧,希望你能说点儿让我一听就浑身直哆嗦。晚上睡不着觉的话来。”

    “好!”

    薛老三陡然站起来,盯着李老板。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位放弃德江,主要是因为梅山、银山许出了无偿租借苏轼故居和银山大佛百年的条件,嘿嘿,宋书记、程专员好大的手笔,陈老板、李老板好大的胃口!”

    “炒剩饭可没什么意思!”

    李老板哂笑一句,冲陈老板道:“陈董。看来咱们这位薛专员技穷了。”

    “薛专员”和“技穷”之间,李老板故意拖着音断开,任谁一听就知道他在强调“技穷”前面故意被省略掉的“黔驴”二字。

    薛老三不为所动,笑容如春,“李老板若是不耐烦,可以先出去嘛,据我所知,此间是陈老板的房间,老话说。君子只救可救之人,既然李老板看着是火坑儿,还非得奋不顾身,我薛某人虽然好管闲事,却也没那个功夫学雷锋不是!”

    蹭地一下,李老板立起身来,冷冷盯着薛向,两只眼球中央,似乎烧起了焰火。

    “老李,何必动怒,我说你也是,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一点就着?”

    陈老板伸手将李老板按回了沙发,又冲薛向道:“薛专员,赶紧说正事儿吧,你要是再这么磨蹭,耗到来电了,这事儿恐怕就不好办了吧!”

    薛老三道:“好,那咱们就直奔正题,其实,我今儿来,无非就是想给二位说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说的是,春秋时期,郑国国君庄公有亲弟共叔段不贤,仗着母亲的郑太后的宠爱,屡屡犯上,而庄公姑息养奸,假作容忍,纵容其弟,使其弟骄纵日盛,终于起了谋逆之心,起兵欲夺国君之位,庄公大义在手后,郑太后也无计阻拦,终于,在鄢这个地方,庄公使计打败共叔段,并诛杀之……”

    “呵呵,薛专员是来给我们补习历史知识的么,区区不才,幼承庭训至今,不敢说精通国学,可诸子百家,也算多有涉猎,这段里的郑伯克段于鄢,却是在下发蒙时,就曾学习过!”

    陈老板笑眯眯看着薛向,言语间,已然十分不耐烦,显然,这位在他心里有着神鬼莫测之机的薛专员身上的光环,正在飞速消褪。

    “陈老板别急,知我罪我,还得等人把话讲完不是?”

    说着,薛老三自顾自拣起茶几上的万宝路,抽出一根,点燃,抽一口道:“第二个故事,讲的就不是陈老板熟悉的喽,说的是,本世纪二三十年代,一个地主家的放牛娃,十六岁那年,父母被劣绅威逼致死,放牛娃远涉百里,参加了红军,三十年代抗日,四十年代逐蒋,五十年代赴朝,放牛娃身经百战,侥幸不死,官也越做越大,十五年前,放牛娃从军队专业,先是下放,尔后起复,历经中央,地方,浮浮沉沉,直到七年前,调任蜀中省,历任省委副书记,省长,于今担任省委书记也有三个年头了,说到这儿,相信二位已经听出来了,不错,这放牛娃正是咱们蜀中省委蔡行天书记!”

    却说,薛老三话音落定,陈、李二人寂寂无声。

    倒不是薛老三第二个故事,如何惊心动魄,毕竟,他无非就是简略地不能再简略地,讲了一个省委大员的过往生平,连讲故事本应该有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等等渲染夸张的词汇都没有,实在算不得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可薛向说完,陈、李二人还是震住了,虽然二人弄不明白这“郑伯克段于鄢”和“蔡书记是怎样炼成的”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故事到底是如何被薛向强拉硬扯到了一处的,可事关蔡书记,这事儿自然就小不了。

    蔡行天何等样人?那可是蜀中省一省之主,掌御数十万平方平方公里土地,和近亿人口,论权力,比之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元首都远胜!

    ps: 昨天回来晚了,赶稿子赶得很晚,为了稳定更新,所以只能暂时先二千字了,晚上会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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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击溃

    更何况,入大陆已经有日,陈、李二人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时下大陆体制内的权力运行模式,太知道蔡行天拥有何等样的力量了。

    不说别的,就拿此次二人赴蜀来说,从省城到地方,到处鲜花,掌声一片。

    如此威风,却连蔡行天的面儿都不曾见着,足见二人在堂堂蔡书记面前,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存在。

    是以,在这投资协议行将签订的前夕,薛向危言耸听一番后,莫名其妙提溜出了蔡书记,实在是让二人不得不谨慎以待。

    一分多钟过去了,场中依旧寂寂,陈,李二人先是各自锁眉,尔后对视,后又摇头,这一系列意味深长的动作,倒好似在上演静默大片。

    “咳咳,薛专员,知道你好脑子,可咱们就不成了,你这两个故事说得实在是太过天马行空,我和陈董实在是跟不上你的转速,有什么内含隐喻,我看你还是直说了吧。”

    李老板虽未窥出薛向话里真意,可多年打滚商场练就的敏锐感知,还是让他意识到事情恐怕在向着极度不好的方向在发展,一念至此,对薛向说话的口气,自然就好了不少,商人嘛,最不缺的就是厚脸皮。

    “难道二位真就一点没察觉到此事的不对头来?”说着,薛老三将烟蒂按进了烟灰缸,“苏轼故居,银山大佛,先不论这两座闻名华夏的蜀中标的建筑物,到底价值几何,单说无偿租借百年,二位就没觉得事有蹊跷么?”

    陈老板道:“什么蹊跷,薛专员不要危言耸听,说的是无偿租借,可实际上苏子故居也好,银山大佛也罢,到底都还在蜀中,我们又搬不走。政府的行政权力照样能作用其上。我和李老板难不成还能在当地搞独立王国不成?”

    “再者说,这苏子故居,银山大佛放置贵政府手中,说难听些,不过是荒野穷宅,无用石雕,而到了我等手中,却能变废为宝,发挥出巨大的经济效用,你们省委政研室的经济专家不是研判过么。若将苏子故居,银山大佛交与我等运作。海外游人毕集,带动两地服务业发展,将对两地的就业和经济,起到无与伦比的推动作用,也算是两便,既然彼此都受益,这不是最佳的商业合作典范么。难道还有什么奇怪的么?”

    “商业合作?两便?笑话!”薛老三哂笑道:“听着是这么回事儿,可陈老板你考虑过,你的合作对象是谁么?你是在和一地的政府合作,且该政府还开出了让人瞠目结舌,几乎称得上丧权辱国的条件!就算你敢陈老板自比英吉利,还是美利坚,我堂堂共和国也不是昔日腐朽满清,试想这等条约有存在的可能性么?”

    “说穿了,你和李老板不过是区区一介商人。地方政府看重的也不过是旅游对当地经济的拉动,说句难听的话,你别介意,若将梅山、银山两地政府比作狮子,你和李老板不过是小小兔子,如今不过是狮子用得上兔子,才不惜自辱罢了!若真等兔子的价值发挥完毕,狮子会不会秋后算帐,还用得着我说么?”

    “回到郑伯克段的故事,二位现在难道不觉得自己就是那共叔段么,梅山、银山这郑伯,不过是忍辱含垢,等待时机罢了,若真等二位将旅游线路打通,将两地的名声宣扬海外,嘿嘿,那时,就是秋后算帐之时,请别跟我提什么法律条文,就像我当初跟你说的,甚至不用太大的官儿出面,就是区区一位风景区派出所所长,就能逼得二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乖乖服软。”

    “当然,二位会说我这全是臆测,乃是无中生有,这就是为何我要说第二个故事的原因,蔡书记什么人物,血雨腥风都没压垮的老g命家,会屈服在二位的港币,美元之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梅山、银山方便,敢把此种条约摆上蔡书记的案头,一定做好了万全之策。”

    “话到这个地步,这万全之策相信不用我细说,二位也必然猜到了,不错,无非就是我说的那般,先砸出天大馅饼,引二位入场,待局面打开后,梅山,银山再想如何让二位自动放弃条约,还用得着费脑子么,要说,这些话本不该我说,毕竟从小了说,是拆梅山和银山的台面,往大了说,是给省委脸上泼脏水,可谁叫我是德江的官儿呢,为了德江五百万百姓,狭隘一把又如何,顺带着,我也就不得不拉二位这出尔反尔的商贾一把了。”

    薛老三这番话极长,信息量无比丰富,更兼透露出的惊天险恶,直直将陈,李二位老板惊傻了,便连薛老三在收尾时的透出的尖锐讽刺,也不曾叫二人露出半点厌容。

    见二人不言语,薛老三又拣起桌上的万宝路,给自己点燃一支,喷一口烟,喟叹道:“照我看,这世上万事万物,皆有法度,哪能好处全被一家占尽,二位自觉梅山,银山在我德江的逼迫下,慌不择路,扔出了天大的馅饼,又怎会想到,人家不过是卖个破绽引你等入笼呢?”

    “二位是生意人,照过去说,就是一手算盘,一手秤盘,这秤盘最要紧的就是平衡,二位不觉今次吞下的利润,都要让这秤盘称不起,算盘划拉不过来了么,此种生意,二位还敢做,我除了说声佩服,还能说什么呢?”

    李老板很想抓了茶几上的茶杯,砸在薛向那张不断喷着犹如毒液的风凉话的嘴巴上,可理智却不断再告诉他,这家伙似乎又戳中自己的心窝了。

    而陈老板则听得大汗淋漓,踉跄几步,小腿碰着了沙发,一屁股跌坐在了沙发上。

    他很想大喊:“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堂堂一级政府,白纸黑字立下的文件,如何能不遵守,还有没有契约精神?”

    可血淋淋的现实却在告诉他,在这个刚刚开放的市场,连合同法都没确准的国家,谈契约精神是奢侈的,更何况,他更清楚自己面对是何等样的强势政府,薛向说的那种一个派出所所长就撩翻自己的可能性,实在是无限大。

    再加上,薛向分析了蜀中最高领导人的生平,秉性,这种可能性则几乎由无限大,发展到确准无疑的程度。

    因为,银山,梅山要说服一位老g命出身的书记,接受如此条件,除了告知自己伏有后手,行得是韬晦之计谋,似乎再无别的可能。

    陈、李二位老板越想越觉薛向所言有理,即便退一万步想,梅山,银山并没存此龌龊心思,可现在没这心思,不保证以后永远没这心思,只要公司进了人家的地头,就是人家碗里的蔡,人家何时起心思不可?

    更何况,若按如此条件,他二人即便被梅山、银山坑了,只怕也是暗暗叫好者多,谁让二人这块馅饼吞得实在是太肥了呢,羡慕嫉妒恨者必众。

    越想越心凉,陈老板心头募地浮起自家老爷子身前的遗训来,“谈判谈判,有得谈,才有得判,若是对手开出的条件已经超出判断的可能了,此事也就没必要谈了,除诈无他。”

    于今想来,老爷子这话是何其有道理,梅山,银山那是开条件么,那简直是拿金疙瘩在砸啊,利益弊人心,只看见惊天利益,却忘了这背后重重风险啊!

    一念至此,陈老板额头的汗液又细密了几分。

    要说,薛老三如今的大脑,真就快赶上计算机了,灵敏无比。

    彼时,在李二门前的吉普车中,徐吉利不过喟叹了一句“蔡书记是出了名儿的好面儿,怎会答应如此荒唐的条件”,便激发了薛老三的灵感。

    由于下蜀中前,戚如生提前替他准备了蜀中省内大员的资料,这位蜀中之主的资料,自然少不了。

    徐吉利如此提醒一句,薛老三脑子里就闪现出蔡行天的资料,一番回忆,心中立时茅塞顿开。

    试想,一位有着如此经历的老g命,一位反抗了一辈子侵略、压迫的老战士,一位面对刺刀、大炮都不会屈服的汉子,如何会对两个商人低下头颅。

    唯一的解释,则必然是银山,梅山方便备下的后手,说服了蔡书记。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梅山,银山有何手段,自然不如何难猜,无非是引狼入室,再关门打狼。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薛老三猜错了梅山,银山的手段,只须将自己的猜测渗透给陈,李二位老板,也尽够了。

    有如此大恐怖在前,两位老板除非胆子生了毛,否则决计得回心转意。

    果然,薛老三此番剖析到来,二位老板虽然未必相信梅山、银山会如此阴险,可到底存着这个可能,且这个可能还是无限大。

    生死由人的生意,便是傻子也不会再做。

    立时,二人心里坚实无比的防线,被薛老三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击得溃散了个干净!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易位

    “哼,大陆政府也太不讲规矩了吧,咱们千里迢迢而来,竟然如此待客,这可是要自绝于千万爱国华人华侨?”

    蓬的一声,李老板重重一掌拍在沙发上,蹭地站了起来。

    薛老三反倒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慢悠悠道:“李老板这话可说得过了吧,我那番话也不过猜测的成分居多,现代法律制度可不讲究什么原心论罪,而是讲事实,重证据,再者说,若非您二位执意非一口吃成个胖子,梅山、银山何以出此下策?”

    薛老三立场转换得极快,方才,这家伙还一个劲儿地帮着李、陈二位剖析省委,梅山,银山的险恶用心,恨不得将三者的心肠扯出来晾晾,大有不把两位老板吓死,决不罢休的气势。

    这会儿,胜券方握在手中,这家伙立时变换了面孔,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好似听不得半点儿批评省委的不是。

    他这番变色龙模样,瞧得陈老板直翻白眼,哼道:“薛专员,老李说得不错,你还真是巧舌如簧,不过,照你的分析,贵政府实在是没有半点契约精神,如此这般,咱们不敢跟梅山,银山合作,岂非照样不敢跟你德江合作?此外,薛专员颠倒黑白的本事,也真让人叹为观止,如何是我二人逼得梅山、银山出此下策,分明是你薛专员袖里乾坤,逼得梅山,银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着啊,陈董说得在理,贵政府如此心肠,我等还是敬而远之得好。世界大了去了,在哪儿赚钱不好,何苦冒这个风险!”

    李老板屡次被薛向挖苦,打击。这会儿,又被薛老三的腹黑之言,将最后一点自尊也剥落了个干净,心情可谓极是不好,闻听陈老板此言,哪里有不愿帮腔的,他就是想看看这位巧舌如簧薛专员的委屈嘴脸。

    毕竟,这位薛专员费偌大心力,偷摸至此地。绝非是为了恫吓自己二人一番,归根结底,还不是想将自己二人拉进德江。

    如今。姓薛的既然拿政府之险恶来做说词,岂不知德江亦是一地政府,银山,梅山能做的事儿,德江未必不能做。

    如此一来,姓薛的那番说词,岂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薛老三道:“二位行遍寰宇,做老了生意,岂不闻时移世易,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的道理。德江与梅山、银山岂可一概而论。试想。若非二位不是贪图巨利,也不会坠入彀中。梅山,银山也定不会如此算计,毕竟,招商引资是未来中央的基本方针大计之一,无端败坏名声的事儿,二位不愿意做,地方政府更不愿意做。”

    “只是这百年无偿租借,逼迫地方政府不得不行韬晦之计。若换作二位到我德江,此等忧虑自然可以免除,一者,咱们是真正互利互惠地合作,别忘了,咱们德江可是以两座山峰,在二位的新旅游公司占有股份,正是你好,我亦好,我德江又有何为难二位老板的理由,照我说,无论是商业谈判,还是相互合作,归根结底,在于寻找利益的平衡点。”

    “二位与梅山、银山的合作,说难听点纯属趁人之危和剥削,这就像人做了亏心事儿,自然得时刻担心人家报复,且双方利益严重失衡,压根儿就寻不到如此一个利益平衡点。反之,若二位与我德江合作,则是互利互惠,利益均衡,你赚钱的同时,我也赚钱,我戕害你,除了损害彼此共同利益以外,还给自己带来了坏名声,破坏后续招商引资大计,如此百利而无一害,我德江如何会为之,这就是一个利益平衡点,你我双方都不愿打破,那才有合作呀!”

    “唉!”

    陈老板忽然重重一声叹息,沉重地似乎空气都载不动。

    叹息罢,却不言语,只拿眼盯着薛老三,直盯得薛老三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薛专员,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来我陈氏工作!”

    沉寂片刻,陈老板忽然丢出这么句话来,一言道罢,他竟又摆摆手,“失态了,失态了,你薛专员前程似锦,如何肯屈就,倒是我忘形了。”

    陈老板这句话,绝对是肺腑之言,邀请薛向供职自己公司的话,两日前,三人在鸿运招待所薛向房间,这位陈老板已经提及过,当时,陈老板就自承是奢望,今日再提,不待薛向回应,便又自顾自否决,确实算得上失态了。

    归根结底,这位薛专员的表现,实在是太让陈老板惊艳了!

    前番,这位薛专员能在重重阻挠中,用别开生面的手段,将他和李老板吸引下楼,进而,靠着无与伦比的谈判能力,智谋机变,将投资意向合同敲定,便已经让陈老板欣赏不已。

    可如今,银山、,梅山都发出如此机心,眼见着神佛也无力回天,签字仪式在即,可这位薛专员竟又神兵天将,再度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

    一次是奇迹,二次只能是能力使然了,有着如此出类拔萃能力的年轻俊杰,陈老板生出爱才之心,起了招揽心思,也就不足为奇了。

    被人欣赏,自然是好事,不过,眼前大事未定,薛老三可没功夫跟陈老板演一出“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敷衍一句,说道:“闲话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聊,现在该谈谈合同的事儿了吧?”

    “合同?什么合同?薛专员莫非是被胜利冲昏头脑了,我和陈老板即便是不到银山、梅山投资,好像也没说过非得再转回德江吧?”

    李老板对薛老三的怨念极深,先前的问话被无视了,此刻居然旧话重提。

    “老李,到现在,还做意气之争,有些落了下成吧?”说话儿,薛老三扶了扶乱发,动作轻松写意,直瞧得李老板想吐血。

    这位薛专员真是牙尖嘴利,损起人来要人命,不说别的,单说对他李某人的称呼,就随着二人的交锋,一路走低,先前的李先生,尔后的李老板,再到如今的老李,听得李老板只想大喝一声“老子跟你有这么熟么”。

    却说,薛老三一句话罢,不待李老板勃然变色,自顾自又开了腔,“李老板,跟德江合作与否在你,但貌似此间是陈老板的房间,我和陈老板谈事儿,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大可出去,稍后,自可去跟梅山签订合作协议,据说柳副总理正等着接见你们这些爱国华人华侨呢。”

    细说来,哪位中央大佬,出席此次签字仪式,薛老三虽然没接到通知,可待听了戴裕彬背诵日程表上的那句“蔡行天,蒋天生陪同中央领导”,就基本已经确定了来人是柳副总理。

    因为,中央分管侨务工作的正是此公,且据薛向所知,此次爱国华侨赴蜀中,也是柳副总理旗下的侨办牵头的,他出席这最后的签字仪式,乃是应当应分的。

    果然,先前,薛老三在广场上奔驰时,就见到了8341部队的专用警卫用车,细细一瞅车牌,立时便确准了来人是谁。

    却说,薛老三先前言语无礼,李老板早就不耐了,此刻,待听到薛向出言赶人,立时便气冲冲朝大门急行而去。

    其实,李老板已然被薛向说服,暗自打定主意,回转德江。

    可在他看来,他李某人到底是财神爷,姓薛的凭什么敢如此倨傲以待,今日不将这小子嚣张气焰打下去,以后岂不是低了姓陈的一头。

    此刻,薛向直言相逐,李老板也不过认为是欲擒故纵之计,无非等他李某人说软话。

    可姓薛的也不想想他李某人何等样人,乃是蜀中贵客,姓薛的前些日子,为了吸引他李某人注意力,还差点儿想破了脑袋,如今,要他李某人服软,别说门儿了,便是窗户也没有。

    熟料,李老板未曾行出五步,薛老三最后那句“柳副总理等着接见你们这些爱国华人华侨”道出口来,李老板急速迈动的双脚,像是被强力万能胶黏上了,再动弹不得分毫。

    李老板忽然意识到,问题真得大条了,这会儿,不再是他买东西的是爷,而是薛向这卖东西的是爷了。

    这其中的玄妙转换,自然全在那位柳副总理身上。

    那位柳副总理不来,他李老板自然行动如意,即使不愿参加此种活动,也大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可如今,柳副总理到场了,他李某人难不成还敢放柳副总理的鸽子不成?毕竟,接待方已经安排了他李某人的座位,且还在显耀出,哪里能躲得开。

    若真跟中y领导人开了如此不好笑的玩笑,那他李某人对大陆这块投资处理的觑觎,只怕得趁早收了。

    既然不能放鸽子,就得去签字现场,可和梅山签那荒唐透顶、近乎把头伸进人套绳的条约,除非他脑子秀逗了。

    如果不和梅山签约,那唯一破解尴尬的机会,自然就在这德江,在这位薛专员身上。

    毕竟,他李某人要做的只是准时出现在签约仪式上,至于和谁签约,柳副总理才不会关心呢。

    如此一来,他李某人和德江,也就是和那位巧舌如簧偏生又可恶之极的薛专员之间,立时主客之势易位。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广告费

    “老李,现在咱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合约的问题了吧?”

    薛老三翘着二郎腿,很有些得志中山狼的架势。

    李老板脸皮铁青,心下急转,暗自盘算得失,可无论怎么盘算,却也知道时下真不是斗气的时候,除非他李某人一狠心,一跺脚,再不来共和国投资了,这可能么?他李某人那边的旅游公司的架子可是都搭建起来了,斗气争胜,从来都不是精明商人该干的。

    一念至此,李老板脸上青气急褪,堆出笑脸,朝沙发边上的薛老三行来,到得近前,一屁股坐下,轻拍薛向肩头,呵呵道:“好你个薛老弟,挥掌如天,翻云覆雨,实在是让人佩服,佩服啊!”

    李老板变换面具如喝水般容易,薛老三是见怪不怪,笑道:“既然老李你愿意留下,那咱们就一块儿谈谈新合同的事儿吧?”

    “新合同?薛老弟这是何意,投资意向合同,咱们不是谈好了么?”

    陈老板也随着李老板变换了称呼,生意人皆是如此,眼见着就要扎根德江了,这二位自然少不得要跟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薛专员好生套套关系。

    “这话怎么说的?投资意向合同,不是被二位撕毁了么,这合同可不是人民币,撕裂了粘起来,还能接着用,您二位说呢?”

    薛老三脸上微微带笑,心中实则已然泛冷,他薛老三可不是滥好人,先前被这俩奸商摆了一道,心里的火气可是压着呢。这会儿好容易借柳副总理的东风,将两人压住,他薛老三还不拼命磨刀,简直是对不起那被用滥的背景——五百万德江人民。

    “薛老弟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总不能看着柳副总理要来,我和李老板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你老弟就趁机拔刀想向,未免让人齿冷,先前你不还说梅山,银山藏了险恶用心么,照我看,人家的险恶用心是藏在肚子里的。而你老弟则是赤裸裸晾在外面的!”

    陈老板眉间泛冷,开门见山了。

    薛老三摆摆手,“投资意向合同。可是二位撕毁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儿,这会儿,二位反过来说我,是否欠妥当?”

    陈,李二位相视一眼,也唯有苦笑,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被薛向拿此话做锥子。二人实在辩无可辩。

    “陈董。既然薛老弟不怕浪费时间。要谈合同,咱们陪着谈就是。无非就在一个谈字上。”

    李老板接口,“谈”字咬得极重。

    陈老板瞬间领悟,暗忖,的确如此,即便是新合同,不也得谈么,既然得谈,那就得你情我愿,由不得姓薛的狮子大开口。

    薛向道:“其实,照我看,也无须太大变动,就是在原来的投资意向合同上,再加上一条,二位每人各支付一笔推广费用,五十万元人民币!”

    满场瞬间死寂,浓浓的怒气,似乎要从陈、李二位的身子里幻出黑影,扑腾出来。

    “薛专员真当我和李总是豚犬一般的东西么,想宰就宰,嘿嘿,我陈某人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都怕,唯独不怕那些冲我霍霍磨刀的!”

    “五十万,哈哈,我没听差吧,投资玉女峰,我不过签了五十万的投资合同,你现在居然勒索五十万人民币,我顶你个……”

    薛向狮子大开口,立时让两位始终以儒雅示人的商贾,现出了本来面目,吊眉斜飞,只差开口骂娘了。

    “二位这是什么意思?磨刀霍霍,勒索,说得可真难听,好像我薛某人真是那种不讲交情的人一般。”

    薛老三面色冷峻,好似受了绝大冤枉,“还请二位听清楚,我说的是推广费用,重点在‘推广’二字,而非是让二位无偿捐献!”

    “巧立名目!”

    二位老板异口同声。

    “听我说完,再骂不迟!”

    薛老三站起身,缓步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事情是这样子的,考虑到上次咱们的在人民广场上的放映效果极好,我就想着,要将这部影片,在全国推广,如此一来,咱们德江翠屏山、玉女峰的名气势必火爆全国,二位既然投资旅游,想必对旅游业多有研究,该当知晓这个行业,是最需要人气和关注度的,一个风景胜地,没有名气,多半没人愿意去。”

    “二位当初选择梅山、银山,不也正是相中了有名气的苏子故居和银山大佛么?而只要咱们的这部,在全国推广开来,这翠屏山和玉女峰的名气,会升腾到什么程度,还用我是说么?那部影片的质量和当日的观影效果,二位可是亲见。如此一来,这翠屏山和玉女峰的资源质量,岂不是成几何倍数上涨,这等于在变相增值二位公司的价值。”

    “当然,按道理说,咱们德江在二位的旅游公司中,也占有股份,原本这推广费用,咱们德江也得出一份儿。不过,一来,咱们德江困苦,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非如此,也不用苦哈哈地求二位去投资;二来,这个全国推广,是鄙人代表德江政府,同峨眉制片总厂谈判成功的,预计,今年十一月就能上映,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我们德江出了功,就该由二位出钱。”

    “二位应当知道,全国推广到底会带来多大的广告效应,据我所知亚洲电视黄金档期的一条为期一月的广告,收费也在二十余万港币,反观咱们这部电影呢,几乎就是为翠屏山、玉女峰所拍摄的宣传片,如此全国放映,简直就是在十亿人面前,做最大宣传效应的广告,二位想想,这一百万到底贵是不贵!”

    “看来薛老弟是早有预谋,连港岛电视台的广告费多少,都打听清楚了,咱们还能说什么,唉,我现在就一条愿望,那就是希望在今后的商海生涯中,再也不要遇上薛老弟你这样的谈判对手。”

    陈老板喟然长叹,眼中却不见半点落寞,反而放着精光。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现场直播

    “这事儿,这事儿是……应该算好事儿吧,只不过这个费用是不是……”

    李老板吱吱唔唔,眉宇间却尽是藏不住的喜色。

    熟料,不待他一句话说完,陈老板重重一拍桌子,“老李,还废什么话,就冲薛老弟这个朋友,一百万不值么?”

    蹭地李老板站起身来,哈哈一笑,“陈董,这笑话可不怎么好笑,薛老弟这种朋友,别说一百万,便是一千万也换不来啊,便是倾家荡产,薛老弟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要说,此刻,陈、李二人被薛老三拿捏得也极是不爽,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柳副总理的鸽子,到底是放不得的。

    五十万元虽然不少,可二人还是舍得起,不过,胸中悲愤少不得要充塞天际了。

    可薛老三做事,向来不失法度,虽然他是憋着劲儿要抽这俩奸商的脸,却到底知道和这二人还有一番合作关,是以,狠狠抽了一巴掌,自然少不得投掷一颗甜枣。

    更何况,这颗甜枣,原本就是从李老汉处偶得,免费的玩意儿,用来消解二人心中怨气,却是正好。

    却说,听了薛向此番言语,陈,李二人脸上是哭笑不得,心头亦不知是悲是喜。

    从商业角度上讲,若真是全国铺开了推广放映,一百万的广告费用,无论如何说不上贵,即便这个年代,在这个国度,一百万相当值钱。

    可要知道,这不是插播广告,而整部影片的本质,就是广告,且是面向十亿人投放的广告。这笔账再怎么算,也不能说亏本。

    是以,一方面,二人是被姓薛的拿捏住了,不得不出钱,一方面。是出钱后,还能得如此大的一颗甜枣,得能偿失。

    此刻,二人的心绪可谓是忽喜忽忧。

    不过二人久经宦海,面皮上的功夫,几乎磨练得炉火纯青。尽管心中还藏着不爽,可薛向这颗甜枣扔出来,二人皆装作欢喜无尽,恨不能跟薛老三拜把子,实则不过是借坡下驴。缓和方才因为剑拔弩张的谈判,弄僵了的关系。

    毕竟,投资德江,已成定局,这位翻云覆雨的薛专员,二人无论如何得拉紧了。

    至于,德江地区的其他什么书记、专员,这二位还真不放在眼里,因为这二位压根儿就不信世上还有这位薛专员般的难缠人物。

    “痛快,二位老哥既如此看得起我。那我就再给二位老哥献上一策。说来,这翠屏、玉女两峰,为二位分别投资,可两峰实则相连,可谓分则两害,合必两利,毕竟,两峰景致各异,翠屏山宁静深幽,涛生云灭。景云寺寂寂千年,沧桑古意,而玉女峰,奇峰俊秀,万壑千岩,走兽飞禽,蔚为大观,更兼奇瀑倒挂,势走千里,恣如汪洋。”

    “两峰景致不同,特点各异,便形成了优势互补,试想,若在两峰之间,架设缆车,两地便相勾连,如此叠加效应,优势互补,可不较二位单打独斗,胜出多多!”

    此策,薛老三第一次横渡鸟道之时,便在心底生出。

    那晚,在鸿运招待所谈判之际,他本想道出,不成想这陈、李二位应承合作应承得快,薛老三便藏在口中。

    毕竟,这种商业谈判出现反复,也在正常不过,此策未必不可成为下次谈判的砝码。

    而如今,大事底定,此策噙在口中,已是无用。

    再加上,他薛老三这回逼得李、陈二人又大出血,赶紧丢出这无用的砝码,也正好缓和关系。

    却说,两下里都想缓和关系,加上薛向又给如此好法子,李、陈二人喜不自胜,对薛老三的热情,倒真多了几分真心。

    稍后,薛老三又谈起了这笔推广费用的支付方式,竟一如对付李老板那般,编了个圆转如意的借口,要求二人在合适的时机,将钱与他。

    本来嘛,这劳什子推广费用,原本就是薛老三无中生有,灵机一动的产物。

    他压根儿也没想过拿这笔钱,去充斥行署那永远填不满的财政缺口,再者,这家伙即便是为公事,亦不乏私心,他可不愿自己一番辛苦,为周道虔、孔凡高之辈做了嫁衣裳。

    只先将这笔资金按着,以备后手之用。

    而陈、李二人即便觉出了异样,却也懒得深究,反正这块肉是舍定了,若再七问八问,惹得这混世魔王发了蛮性,少不得又得受难。

    哪怕是这混世魔王将这钱私吞了,二人也懒得过问,只要电影如期全国放映就行。

    却说三人聊完正题,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将近五点了。

    窗外,铅云低垂,压得苍穹无光,室内郁郁沉沉,如坠黑夜,陈老板方要点燃烛火,蓬的一下,灯亮了。

    三人对视一眼,陈老板道:“薛老弟,待会儿签字仪式,可是在一号小礼堂,我看这钟点儿,咱们赶紧找接待方说明情况,更换签约对象,免得届时大伙儿尴尬!”

    李老板急道:“陈老哥说得在理,莫要演成了乌龙,毕竟,那种庄重场合,可出不得差池,还是赶紧去另一张嘉宾证为妙。”说着,伸手掏出个绿色的牌牌,在薛老三面前晃了晃。

    论经济实力,陈老板的天龙集团,远胜李老板的德胜集团,商城如官场,自然也是经济实力弱的巴结这实力强的,是以,光听这李老板一直“陈董”,陈老板时而“李总”时而“老李”的称呼,就能辨出二人地位的高下,如今,借着陈老板和薛向拉关系的当口,李老板也顺势将这称呼改了。

    薛向摆摆手,道:“二位说得有道理,却只有一分的道理,二位想过没有,省委费了这么大力气,想促成二位的公司和梅山、银山联姻,连梅山、银山那等丢脸的韬晦之计都忍了,其决心可见一斑,且此次接待方负责人王晋西和我素有间隙,你想若是我贸然出现,别说索要什么嘉宾证了,只怕会即刻被驱逐出境。所以,今次所谋之事,要想功成,我看也只有学那不得父母之命的痴男怨女。”

    “怎么讲?”

    “怎么说?”

    二人急问。

    “唯有生米做成熟饭,放心,进那会议室大门,难不着我,只等签字仪式开始,我出现在你二位面前即可,届时众目睽睽,中央领导在侧,咱们双方又是你情我愿,别说木头棒子了,就是电棒也打不散你我二人。”

    “哈哈……”

    薛向说得有趣,二人放声大笑,心下已然安定,丝毫不担心薛向最后会进不得那扇门。

    谁叫这位薛专员暗渡陈仓的本领实在奇绝,二人已经数度大开眼界,前者,从梅山,银山的层层防守之下,将他二位拉到了德江,今次,又在中央级别的警戒的情况下,再度安然出现了在了此间,如此本领,哪里还用他二位担心。

    却说,二人笑声未绝,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

    陈老板打开门,果然是彬彬有礼的服务员。

    那服务员先诚挚地冲陈老板致了歉,尔后,便恭谨地邀请陈老板入场。

    送走了服务员,陈老板正想着怎么安排薛向,却见薛向伸手打开了电视机,调到了锦官台,“您二位自便,我在这儿看会儿电视。”

    陈老板方想说如何校准时间,准时赶到,眼光扫在了电视上,立时便住了口,原来,电视上的镜头出现的正是一座主色调呈牡丹红的礼堂,主席台中央的红幔上,用正楷刷着一排擘窠大字“蜀中省招商引资签字仪式暨海外侨胞联谊会”。

    原来,此次签字仪式,虽然出席嘉宾级别极高,却严肃性、正规性,到底不够。

    再加上,六七十年代,中央的许多重要会议,都是以电视直播的方式,面向各机关团体。

    于今,虽然改了此种习惯,但今次的会议原本就是联谊性质居多,再加上政治性并不浓厚,偏生影响力绝大,省台就上报了省委宣传部,省委宣传部曹部长不敢自专,便向蔡行天做了汇报。

    蔡行天是老式干部,素喜堂正,显眼,再加上,这次蜀中能在众多兄弟省份中,拔得头筹,将特区的投资商拉来,正是他的得意之举。

    且此次又有柳副总理出席,搞个现场直播,在全省、全国观众面前露一把脸,岂不大妙。

    如此,蔡行天一拍板,这现场直播就成行了。

    薛老三亦是进门前,扫中了省台的信号车,猜到会有直播,此刻,调到锦官台,果然见着了那边会场的画面。

    有了这电视机,那他薛某人想确准时间,准儿又准地赶到,那就太方便了,而且,还可以靠着沙发,小憩片刻,避开那冗长的领导讲话。

    见薛向事事算计在前,陈老板心中惊叹之余,也暗暗打定注意,这次出血就出了,决计不可对这魔王心生敌意,此真只可为友、不可与敌之辈啊!

    却说,陈、李二人去后,薛老三便脱了鞋子,双腿搭在茶几上,背脊靠在喧软的沙发上,摆着舒服的姿势休息。

第一百九十四章 偷嘴

    不曾想,他这番方心安神宁,肚子却造起反来,强烈的饥饿感袭来,排山倒海,好似自下生就没吃过饭一般。

    原来,薛老三先前那番一小时,奔驰百余公里,几乎鬼神一般的速度,虽然威风绝世,却也消耗了巨大的能量。

    的确,薛老三控制身体如意,便是胃液分泌也全在掌握,便是十天半个月不进食,也自无碍。

    可这家伙从来不愿委屈自己的肚皮,倒从不曾刻意控制身体。

    是以,此刻饥饿来袭,他是非吃东西不可了。

    薛老三扫中桌上的果盘,也不管苹果,香蕉,芒果,飞速去了皮,三口两口便填进了肚里,食物一入肚,强大的消化能力,立时将之分解。

    霎那间,大量胃酸分泌,薛老三反而更饿了。

    好在,宝龙酒店到底不是一般所在,陈老板又是豪商,所分配的房间甚是高级,竟然自带了冰箱。

    薛老三扑到近前,一把扯开冰箱,果见,各式五颜六色的中式糕点,素食,零嘴儿,汽水,摆了满满一柜。

    薛老三大喜过望,先拣着不着包装袋的发糕,蓉包,蛋糕,抓了往嘴里猛塞。

    一只手塞着,另一只手则蛮横地扯开各种包装袋,紧接着,双手左起右落,右起左落,风卷残云,不过分多钟,一柜的食物,皆让他吞下,便连四五瓶汽水,也被他挥手切断了瓶口,饮了个干净。

    十多斤东西下肚,薛老三的饥饿感终于没那么强烈了,可肚子还是空得难受。

    方想收缩胃囊,控制胃液分泌,不曾想。窗外袭来一阵奇香,引逗得薛老三这老饕口中生津,食指大动,脑中一转,立时猜到是什么菜肴的香味,正是那日。孔霸接待傅处长时,备下的德江特色菜——铁板花背乌。

    一想起如此美味,薛老三哪里还忍得住,再瞅瞅电视上,一众中老年才刚就坐,薛老三心念一动。关了电视机,便出得门去。

    方出门来,薛老三便瞅见了正在走廊里做清洁的卫生员,瞧见那卫生员身上所着白衣,跟后厨人员的卫生衣几乎一般无二。心念一转,便上前问那卫生员,索要卫生衣。

    他编的理由极巧,言说,弄脏了老板的办公区,需要打扫,待那卫生员说可以由他代劳,薛向又道,老板有规矩,老板的房间。只能自己清洁。

    这卫生员服务宝龙酒店的这两天,各种尊贵客人,也着实见了不少,确也知道不少老板有这规矩,居住期间,不准清洁、服务人员入房,一饮衣食、清洁,皆有私人助理代办。

    见薛向如此要求,那卫生员也不坚持,只道了声“稍等”。便匆匆下楼,未几,便取回一件卫生衣来。

    薛老三谢过,接了卫生衣,一拍额头,自语一句“老板的香烟用完了”,便急匆匆朝左侧楼梯道行去。

    方转下楼来,薛老三就将长及小腿的卫生衣穿了,一路轻脚急行,速度飞快,眨眼就到了楼下,转进左侧大门,便回到了他先前跃进的后厨。

    此刻,后厨院内,正是热闹,屠鸡宰鸭,剥葱掐蒜,和面剁肉,刺鱼砍骨,折腾得锅碗瓢盆一处响,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那边的热闹,遮人耳目,薛老三堂皇而入,却无一人朝他看来。

    薛老三径直行先前的晾衣架前,摘过一顶高脚帽,随手戴了,径直入了厨房。

    甫入得厨房,薛老三便被震了一下,实在是这厨房太大了,足足三四百平方,数十高脚帽,在里面,或切,洗,或颠勺,忙得热火朝天。

    薛老三进得里间,顺着拿了个竹筐,捡了三五个胖大青椒,就奔了最贴近烹饪区的浣洗池去了。

    隔着水龙头四五米左右,置了一排铝合金铁架,长约二十余米,一人来高,足足三层,每层设一个晶亮的薄薄铝制的箱子,不过普通小药箱大小,箱子最上层,用透明玻璃做口。

    不错,这一个个的箱子,正是盛放做熟了菜肴之用。

    因为每遇大型高规格会餐,对上菜的要求极高,若临时烧制,后厨无论如何应付不过来,因此,便选那耗时的热菜先做,做好后,放置在此种箱子。

    而箱子,用薄铝皮制成,铝的导热性极佳,这铝合金架子的三层,除了最上层放置凉菜,不须通水外,中下两层,皆灌注开水,如此一来,便能起到保温作用。

    这个年代,也只能用这种简易手段,来应付大场面。

    却说,薛老三遁至此处,拎开水龙头,装模作样了分来钟,打量清楚了屋内布局,以及周遭动静儿,身子一闪便到了架子前,透过箱子正中央的玻璃,瞄准了第二层框架的左起三到十的餐盘,飞速掀开第三个箱子,抓一把菜,塞进嘴中,便急速遁了回去。

    这番动静儿虽大,可薛老三动作处无声无息,看似繁复的动作,由薛老三鬼魅一般的身手使出,却是瞬息即完。

    一把香辣滑腻的铁板乌入嘴,薛老三口舌生津,这畅快的感觉,自比吃那些冷货爽快了十倍不止。

    趁着咀嚼的当口,薛老三余光始终盯着四周的动静儿,除了又有人往最左侧的箱子里搁菜,却是半点儿动静儿也无。

    见得如此光景,薛老三也懒得偷偷摸摸了,干脆掠到近前,直接将菜盘端了,退回浣洗池处,大把抓食。

    菜肴方出锅,犹自滚烫,可薛老三的大手,早已寒暑不侵,五指抓拿,一盘菜也不过数秒功夫,便即干净。

    吃得一盘,薛老三犹不满意,又掠回远处,取过一盘,如法炮制地吃了,吃得口滑,如此反复,那八盘绝顶美味铁板花背乌,竟被他短短分多钟,一扫而空。

    摸摸终于不在闹腾的肚子,薛老三心满意足,也不管那叠了一小摞的瓷盘,和那快被水冲得蜕皮的青椒,大摇大摆地趟出厨去。

    却说,从薛老三辞下楼,到此刻,不过才过去了五分钟,可薛老三惦记着会场里的动静儿,生怕生出变故,不敢耽搁,便打算折回陈老板房间,静待时机到来。

    不曾想,薛老三方出得厨房,问题便来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鱼光

    原来,那连接后厨和主楼的左大门前,多了两个荷枪实弹的武警,凛凛一躯,威武不凡,站着严整的军姿,将大门守得风雨不透。

    想来也是,中央级别的领导降临,安全保卫工作自然得上一个台阶,后厨当然算得上安全重地。

    薛老三心中暗自叫苦,他要遁出这后厨容易,不过轻松翻过院墙即可,可关键是他此行的终极目的地是会场,必然得进入主厅,翻过院墙又有何用。

    若是平常,薛老三强袭即可,以他的本领,只须陡然奔至近前,悄无声息出手,保管两名武警战士连眨眼都来不及,便得昏睡过去。

    而一旦弄晕两名武警战士,顷刻便会让其他安保人员察觉。

    届时,警戒级别,必定提到最高。

    在这种情况下,毫无疑问,柳副总理会被第一时间被请出场外。

    柳副总理一去,无人制衡省委大佬,他薛老三所谋,势必付诸东流。

    是以,这扇大门,只可暗潜,不可强突。

    可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两名训练有素的武警战士把守,便是飞过一只蚊子,只怕都会引起二人警觉,他薛老三活生生一个大活人,想无声无息穿过,除非会隐身术。

    薛老三一边心中暗自生焦,一边旁若无人地随意游走,大脑却飞速转动,想着破局之法,可如此死局,情急之下,一时间哪里有门儿。

    却说,薛老三正急得火上房顶,暗恨自己贪嘴,身后陡然传来了喊声,“转转转,老子看你要转到哪儿去。好吃懒做的夯货,老子早盯上你了,尽会溜尖耍滑,伺候完这顿饭,给老子趁早滚蛋,咱宝龙可用不起你们鸿运、东升的大爷……”

    薛向转过头来,瞧见一戴着着高脚帽的胖子。正指着自己喝骂。

    听他骂词。薛老三转瞬便猜到这家伙定也似那位王主任一般,将自己误作了外来帮闲的,赶紧一叠声地道歉。

    那胖子还待喝骂,厨间忽然有人大喊“雷监管”。他扯着嗓子应了一声,伸脚来踢薛老三,却被薛老三轻轻侧身避过。

    那胖子怒极,嘴里嘟囔着“小兔崽子还敢躲”,便又抬脚踹来,熟料,不等他腿抬起来,厨间又传来一阵叫喊“雷监管”,这回的声音竟带着凄厉。

    薛向心中一掉。暗叫不好。猜到定然是他偷菜的案子发了。

    那胖子闻声,也暗自惊心,再顾不得跟薛向墨迹,伸手一指正抬着一筐鱼的两名小工,呵斥走左侧那位。冲薛向瞪眼骂道,“去给老子抬鱼,这筐鱼都归你小子刺,待会儿,老子出来前,要是没清理完,仔细你的皮!”

    薛老三正苦思无计,陡然扫中那一筐鲜活的鲤鱼,心中暗喜,脸上却做惶恐状,嘴上更是慌忙应了,便急行过去,接过一边的麻绳把手,同另一个小工,一并抬着鱼,朝左侧门前五米左右位置的浣洗池行去。

    那胖子方去,鱼筐左侧的那小工,便一副前辈模样,指点起薛老三这末学后进起来,“嘿,老弟,你是鸿运的吧,我是东升的,你怎么招惹上雷老虎了,他可是王主任的小舅子,哥哥交你个乖,待会儿忙活完,赶紧找地儿买两瓶茅台,别怕折本儿,赶紧孝敬孝敬雷老虎,要不然,你就是回了鸿运,那货也能让你不痛快。”

    薛老三嘴上应着,右手手掌陡然贴住鱼筐,暗劲勃发,透筐而过,框里的鲤鱼忽然跳起两三条,一跃半尺有余。

    薛老三扯着筐子,急急随鱼而走,三条鱼从半空里跌落下来,又稳稳落进筐来。

    那小工被扯了个趔趄,冷哼道:“看不出来,你小子瘦竹竿样儿,倒是好力气。”

    “小时候粗活儿干多了,就剩了把子蛮力!”

    嘴上应承着,薛老三右手又贴了过去,故伎重施,几条鱼又跳了起来,他又扯着那筐子去接,自然再度接着了。

    那小工恼了,狠狠蹬薛向一眼,思及他那一把子力气,到嘴的喝骂便咽了下去,竟冲那一筐鱼发起火来,“跳个铲铲,再跳不也是雷老虎锅里的菜,到时候看你狗日的怎么死。”

    薛老三实在没功夫跟这小工玩儿宫心计,他方才故意让鱼跳起,无非是为了扯着行进路线,朝他预定的方向行进。

    此刻,二人离那左侧大门不过四米有余的距离,正该折向顺着左侧的石子路左拐时,薛老三右掌再度朝竹筐贴去。

    这次,薛老三掌力较之方才,大了十倍不止,暗劲儿如松针,透过竹筐,蓬勃而射,一筐才从精养鱼塘捞起的鲜鱼,如遭针扎,甩着尾巴,竟一股脑儿全跳了起来。

    “哎哟我的妈!”

    那小工惊叫一声,条件反射一般,就松了手。

    原来,这家伙被薛老三先前两下猛扯,弄得心中有了阴影。

    先前,不过跳起三两条鱼,自己就被眼前这大个儿扯得趔趄,这会儿,跳起了半筐,若不躲避,岂不是被扯得摔个个嘴啃泥。

    却说,小工松了鱼筐,正合薛老三心意,但听他惊呼一声,扯着麻绳的趁势左手一甩,剩下的那半筐鱼,直直朝那左大门飞去,立时一阵鱼雨,浇在了把守大门的两位武警战士的身上。

    薛老三有意为之,手上使了力道,半筐鱼去势甚急,有大半全浇在了两位战士的头上,压得二人立时蹲了身子。

    薛老三大喊一声“捉鱼”,猫了腰,一个箭步,就窜进门去。

    院子里的众小工,瞧见这边的动静儿,人人惊得面无血色,王主任可是三令五申下了凶恶指示,今天谁弄出了乱子,就砸谁的饭碗,谁让他王某人一分钟不痛快,他王某人就让谁一辈子不痛快。

    如今半筐鱼飞进了大堂,这是多大的乱子,不知谁掐着嗓子喊了句“趁王主任还没来”,立时所有人都明白了后边半句未出口的话,到底是何意,立时一窝蜂地朝左侧大门涌去,慌忙拣拾着那一地鲜鱼。

    那两武警战士,立时陷入了厨子的汪洋大海,哪里还有余力探查那早就褪了衣服,逃得没影儿的薛老三。

    却说,这边众小工方将鱼扔进了院子里,那厢厨房里陡然钻出个胖子,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嚎:“是哪个狗娘养的乌龟王八蛋偷吃了铁板花背乌”!

    正是那位先前不住呵斥薛向的雷老虎,一声嚎罢,雷老虎仰天便倒,没奈何,这一道铁板花背乌是王秘书长奉了蔡书记的命,点名要的。

    出了这档子事儿,别说他雷老虎了,就是他姐夫王主任,也吃不了兜着走。

    却说,薛老三方进得大厅,便一路急行,匆匆欲上楼去。

    不成想,方转过西侧走廊,便瞅见不远处的吧台边上,站着十余位身着青服的服务生,细细一瞧,这帮人皆仰着脖子,盯着架在货架顶上的黑白电视机。

    薛老三料到这帮人收看的必然是锦官台,毕竟,此次转播的对象,正在这宝龙酒店,一众服务员与有荣焉,哪里会不凑热闹。

    薛老三虽然料定,此刻会场必然在进行着花团锦簇的领导讲话,毕竟,他从房间辞出来,到此刻,也不过才过去了十余分钟时间,按照惯例,十余分钟未必够让主持人把话讲完。

    心中笃定,可到底不如亲见来得心安,薛老三便抬眼朝电视机扫去,哪知道这一扫,差点儿没魂飞魄散。

    原来,电视机上,一众服务员正在派发着钢笔,显然,签字仪式行将开始。

    要说,出了这等意外,也全怪薛老三弄炸了变电房,耽误了这近半个钟头的时间。

    试想,柳副总理何等人物,半个小时,与这个级别的领导而言,何等珍贵,本来中央级别的首长,诸事繁杂,日程安排可谓是极度紧凑。

    如今,耽误了半个小时,柳办负责人立时便和蜀中省委办公厅作了紧急沟通,便压缩了会议时间,将领导讲话给删减了,改作稍后的晚宴上发言。

    如此一来,会议的进程,自然快得惊人。

    薛老三一惊之下,哪里还敢耽搁,当下,发足便朝小礼堂所在位置掠去。

    方转过一侧拐角,便见一人双手遮着脸,迎面走来,薛老三一心前突,哪里顾得上其他。

    谁成想,他方要从那捂脸之人身边掠过,便见那人陡然放下手来,指着薛向大喝,“是你!”

    薛向微微一怔,这才看清那人模样,可不是那位被他诓得去寻王晋西的王主任嘛!

    这会儿的王主任,哪里还有半点意气飞扬的劲儿,一张胖脸,两颊红肿,稀疏的头发飘零,瞪着薛老三,满眼尽是怨毒,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要说这位王主任,还真被薛老三坑苦了。

    原来,那会儿,他得了薛老三的消息,满心欢喜地往小礼堂,去寻王晋西。

    彼时,王晋西正在小礼堂做最后的后勤安排,小礼堂已然被省府办公厅接待处给戒严了,王主任压根儿进不得前。

第一百九十六章 壁虎

    可王主任好容易被重量级正厅级大员“召见”一次,自然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远远就打了王晋西的招牌,说是秘书长唤他至此。

    负责警卫的接待处处长,也见过他,知他是负责后厨的,暗忖必然是秘书长有宴席安排上的事儿找他,便放他入场了。

    这王主任入场时,此次接待方的最高负责人蜀中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李星雨正在对王晋西面授机宜,满厅内,就剩了贴墙二站的勤务人员。

    王主任这一入场,便显眼至极,李星雨立时中断了讲话,抬眼看着王晋西。

    王晋西亦是莫名其妙,便质问这熟脸却不知名的王主任,此来何为?

    王主任哑然,暗自揣度莫非是李省长在此,王秘书长不便对自己下指示,自觉逢上了那种和领导搞互动的高光时刻,便道,没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

    王主任此话一出,王晋西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

    试想,此刻的小礼堂是何等紧要所在,他王晋西严密监控,不敢有半点差池,王主任轻松写意地说来看看,有这么开玩笑的么?

    这就好比,正要举行开国大典了,万众瞩目之际,领袖拿着讲稿已经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这王主任穿着裤衩,撒着人字拖,一手拿着半截黄瓜,咬得嘎嘣脆,边摇边晃晃悠悠上了主席台。

    彼时,王晋西几乎有了昏迷的冲动,话音从牙缝儿里蹿出,“既然没事儿,就请出去”。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待李星雨一去,定给这大摇大摆的王八蛋好看。

    哪知道。王主任兜头就来了一句“不及不及,您们谈,您们谈,我逛逛,逛逛”,说这话时,王主任心头还暗自得意。自觉此番和王晋西互动得极好。说着,还故意后退几步,做出给王晋西二人退出交谈空间的举动。

    霎那间,王晋西气得眼泡子都肿了。正要发狂,不曾想,一边的李省长先飙了,“蔡大明,蔡大明……”

    三两句喊声后,大门被撞开了,紧接着,便撞进一队人来。

    尔后,王主任便被蛮横地拖了出去。挨了领导训斥的接待处处长蔡大明。立时给王主任来了一顿暴风骤雨,得亏仪式马上就要开始,要不然王主任哪里脱得了身。

    却说,这王主任莫名其妙吃了如此大亏,心中悲愤、惶恐之余。更多的却是在思考着到底为何如此?

    能混到一官半职,他脑子自也不慢,寻了个僻静地方,捂着脸在墙角蹲了十多分钟,便想破了关键。

    方才进门,那王秘书长满脸错愕,哪里像是要找他的模样,更何况即便要找他王主任,又怎会招呼一个连大堂都没资格进的小工。

    一念及此,王主任心中踹倒八卦炉,烧起火焰山,无穷无尽地怨念腾地飙起,捂住脸,便待去后厨寻那奸猾小工算总帐,至于那小工为何如此诓骗自己,王主任已经不愿想了,反正蚂蚁的心思,他是从来不屑猜的,敢咯脚,踩死就是。

    不成想,他方要转出连接大厅和礼堂的走廊,便透过手指缝隙,瞧见了那张在脑海里盘旋无数遍的脸蛋,立时便喝出声来。

    却说,薛老三看清是他,心头直叫晦气,他倒不是怕这家伙找麻烦,毕竟,人嘴里两张皮,又无人旁证,谁能定得了谁的罪?

    只不过,眼下,他薛老三有急事在身,身份不宜露白。

    眼见着王主任就要高声呼叫,薛老三心头叹口气,攸地一下,右手伸出,捏在了王主任的玉枕穴,将之捏晕了过去,紧接着,便半扶了他的身子,急速朝前射去。

    薛老三方准备朝右转进,忽地,脚下一顿,便朝左侧折来。

    原来,他本打算通过右侧天花板边上的气窗,潜入礼堂,忽地念及手中的王主任,计上心来。

    但见他急速贴墙移动到了紧靠着礼堂大门的一侧墙壁,将昏睡的王主任靠墙放了,抬眼朝那边扫了扫,但见两名武警战士,并两名西装革履的汉子,将一扇堂皇大门守了个风雨不透。

    “呲呲,呲呲……”

    薛老三拿脚在地上磨出声响。

    霎那间,这响声就像平静的水缸里,投下了巨石,那边的四人俱朝这边看来,两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伸手便抚上了扳机。

    “又是这家伙!”

    说话的是左侧第一位的高壮汉子,此人正是省委办公厅接待处处长蔡大明,先前正是他收拾的王主任。

    要说,这王主任在他心头也是刻骨铭心,谁叫王主任之于他,就好似薛老三之于王主任,在蔡大明看来,姓王的不也是诓骗了自己,溜进了会场,害得他蔡某人受了李省长的惊天怒火。

    是以,这会儿,王主任不过露出个肩头,蔡大明就认死了是他。

    “劳烦两位在这儿看着,小张,你跟我过去看看。”

    蔡大明吩咐两位武警战士一番,便招呼他身侧的汉子,一道朝那那处寻去。

    眼见着蔡大明行来,薛老三将王主任依墙放了,后退几步,弹腿一跳,单听轻蓬一声,他左手五根指头,将天花板洞穿,如穿腐乳,紧接着另一只手如法炮制,插进了天花板,整个身子打横,便像吸附在平滑的墙壁上一般,楞生生将身子横在了天花板上,活似一只超级壁虎。

    蹭地一下,薛老三四肢发力,转瞬,身子就贴着天花板,朝大门射来,半空里,攸地射出一枚硬币,直直打在王主任肩头,砰的一下,王主任倒了下去。

    却说,王主任方摔倒,蔡大明便加速奔了过去,霎那间,两名武警战士也做出了警戒动作,侧过身来,背靠着而立,瞪着眼睛朝两侧过道扫描。

    殊不知,二人侧身霎那,薛老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攸地一下,顺着天花板,顶开了大门,从顶端蹿了进去。

    两名武警战士,几乎连风声都没听见,薛老三便成功遁了进来。

    一如薛老三所料,此处正是礼堂的左侧后门,他跳进门之际,场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满场数十号中老年,皆站起身来,朝场中运动。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反攻

    原来,签字仪式开始了,蜀中省委方面为礼敬宾客,便提议,让各位侨胞安坐不动,而让各地招商团代表,持了合同上前。

    瞅见场中动静儿,薛老三长长出一口气,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张白纸,布展开来,正是那份已经签了字的“投资意向合同”,拿出来只为凑凑样子。

    毕竟,这会儿人家都拿着文件,他薛某人双手空空,也太不像样子。

    却说,薛老三持了文件,紧跟在一位女士的身后,朝会场中央行去。

    今次,小礼堂的与会人员,不过两百余名,除了数十获得投资的地、县级领导,反倒是省里的四套班子的大佬,来得最多。

    这帮大佬到来,自然不是为了给签字仪式捧场,区区商贾,这些大佬还不如何放在眼里,自然是为了迎接柳副总理而来。

    而会场中心布置得也极有意思,倒像是西方议院的演说区,两弯二十多米的圆弧会议桌,将中心区围成了浑圆,此刻,数十位投资商便分作在这两弧上。

    薛老三老远就瞅见李、陈二位老板的身影,这二位恰好坐在紧邻的位置,在左圆弧的中心。

    此时,梅山的宋书记,银山的程专员,已然拿着文件,到了二人身侧,两人宽厚的脸庞上俱泛着油光,满面春风地冲李、陈二位寒暄着。

    反观李、陈二位老板,一位吊着眉毛,一位瘪了脸蛋。额头上的细汗隔着八丈远,便能瞧得分明,两双眼睛更像电子探测仪一般,咕噜乱转。东张西望地扫描着。

    瞧着二人此番形状,薛老三心头暗爽不已!

    他素来睚眦必报,到底没忘记这俩奸商今日中午在德江,出尔反尔的恶行。

    瞧了约莫分多钟。薛老三身前的人群顿稀,眼见就掩藏不住身形了,他索性露出身来,大摇大摆朝李、陈二位所在的位置行来。

    薛老三陡然现身,真个是叫李、陈二位又惊又喜,李老板一只手不住擦着额头,另一只手在胸前连连划着十字架,而陈老板干脆惊得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是你!”

    “你怎么来了!”

    陈、李二位察觉薛老三的当口,宋书记、程专员亦瞧见了他。惊得齐齐喝出声来。亏得这会儿场上的动静儿正大。要不然非惹来注目礼无数。

    “宋书记,程专员,又见面了。二位好啊!”

    薛老三轻衣缓步,面带微笑。这模样不似奔赴战场,倒相似游春踏青的公子王孙,闲适写意至极。

    薛老三天生就是应付大场面的!

    “薛向,你大胆,这地方是你该来的么,我看你是疯了,为求功成,无所不用其极!”

    程专员大怒,不过,好在他到底拎清了轻重,知晓身在何处,出口的声音虽然愤怒喷火,却是掐了嗓子的。

    “无所不用其极?”薛老三笑了,“程专员是在讲笑话么,百年无偿租借,嘿嘿,和您量银山之物力,结侨胞之欢心比起来,我又如何敢戴这无所不用其极的帽子。”

    程专员官位的确够高,长了薛老三两级,可到底不是一个圈子的,程专员和他薛某人,好比一条黄河,一条淮河,黄河再浩大,也管不着淮河。

    是以,薛老三压根儿不惧他,更何况,双方本就是竞争对手的关系,若怕了程专员,薛老三也就不来掺和了。

    闻听这等级别的风凉话,程专员目眦欲裂,瞪着薛老三,若非顾忌场合,他真能抓起陈老板面前的茶杯,朝薛老三那张俊俏的脸蛋砸去。

    本来,为挽回陈老板,程专员不惜给出了那等荒唐条件,即便备下了后手,可他面临的压力还是极大。

    尤其是他在银山地委的对手,为消弱他成功招商的影响,总在背后散布“汉奸论”,弄得银山官场上,尤其是顾委的老头子们,这几天没少在各种场合,骂他程某人的娘。

    是以,这百年租借条约,原本就是程某人心头的禁忌,薛老三此时化用慈禧的名言,正是拿刀尖儿戳到了程专员的心窝上了。

    “老程,夏虫不可语冰,你我问心无愧就成。”

    宋专员轻轻拍拍他肩膀,伸手朝北边招了招,轻声喊了句“秘书长”。

    未几,一位西装革履的红脸膛中年,便急步行了过来,不是王晋西,又是何人。

    “宋书记,什么事儿,可是合影的事儿,你放心,柳总理平易近人,会挨个儿和侨胞们握手的,那时,我会吩咐摄像组,给你老哥选个好角度的。”

    王晋西乐呵呵道,脸上丝毫看不出才经历丧子之痛,官当到他这种程度,便连感情也政治化了。

    “王秘书长,您好啊!”薛老三反倒先插话了。

    原来,方才,王晋西没看清薛向的脸蛋,只以为是宋、程二位谁的秘书,毕竟,如此高光时刻,正是露脸的好机会,有得领导青眼的秘书,少不得会被获准在此时随行出场。

    “你!”

    王晋西像是挨了电棍,竟惊得跳了一下,继而,怒气喷薄而出,霎那,便将一张脸烧得通红,“薛向,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混到这里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有没有王法!”

    一句话四个“你”字,足见王晋西对薛老三的愤恨。

    不过,此刻,王晋西嘴上恨不得生吃了薛老三,心中却是狂喜,在他看来,薛老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这种时候,混进如此场合,简直是自寻死路。

    薛老三微笑道,“秘书长这话怎么说的?这地方我怎么不能来?”说着,伸手朝主席台一指,“红幔布中央,不写着‘蜀中省招商引资签字仪式暨海外侨胞联谊会’么,我是德江招商团的团长,代表德江来和爱国华侨签订投资协议,这有什么问题!”

    “你,你……胡说八道!”

    王晋西没想到薛老三竟是如此一张利口,驳斥得他几乎没了言语。

    程专员冷笑道,“签约?嘿嘿,你和谁签约?”

    “对,你不是说来签约的么,你指出个签约对象,说不出来,就是目无党纪,破坏省委重要会议,就别怪我叫警卫把你撵出去!”

    得程专员一句提醒,王晋西陡然抓住了重点,立时黑手高悬霸主鞭。

    “三位领导,不好意思,薛助理是我请来的,他此来,自然是和我签约!”

    “程专员,真是对不起,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玉女峰,更适合我们德胜集团旗下旅游社的顾客偏好!”

    危急关头,陈老板,李老板竟然先后开了口。

    要说,这二位也真不愧是商人,无时无刻,不在权衡着利弊,找寻着商机。

    就拿此刻来说,明明可以由薛老三自己点出这二位来,偏偏这二位选择了自己站出来。

    本来嘛,和梅山,银山撕破脸,是迟早的事儿,这会儿,薛向陷入围攻,他们二人挺身而出,便有了做人情的意思。

    却说,陈、李二人一语出口,不啻在宋书记、程专员头上,投下了“胖子”和“小男孩”,炸得二人险些没昏死过去。

    宋、程正目瞪口呆间,王晋西瞠目结舌道:“陈董,李总,两位不是在开玩笑吧,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老板道:“其中道理,李老板已经说了,主要是顾客偏好问题,不敢瞒秘书长,我们先后派员拍摄了三地风光,空投回去做了展映,并设计了问卷投放,结果,德江的玉女、翠屏两山在顾客群中的反馈远远好于梅山、银山,我们做生意的,自然第一紧要的是考虑顾客的偏好,因此,我们临时定下最后结果,决定跟德江合作,才通知薛专员到此。”

    话至此处,陈老板又微微冲宋书记、程专员欠了欠身子,“宋书记、程专员,辜负两位的美意,实在是万分歉意。”

    接人待物到了陈老板这个水平,差不多已算到了化境。

    编篡婉拒的理由,人家是张口就来,而且严丝合缝,叫你挑不出丁点破绽。

    与此同时,他陈某人心中亦暗恨梅山许出巨额空头支票,险些将他网住,不过怨恨的话,人家就是不出口,反而微微躬身,礼数待人。

    “不不不,万万不可!”

    程专员回过神来,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陈董,李总,怎能出尔反尔,说变就变,有什么问题可以谈,您二位有什么要求,完全可以再提,今天的字咱们不签也成,或者,走个形式,应付场面也好啊……”

    “薛向,可是你又搬弄唇舌,花言巧语!”

    王晋西和薛老三有杀子之仇,如何愿意薛向在此时翻盘,一声斥罢,两手分别拉住李、陈二人,动情道:“陈董,李总,大家虽然相交未深,可也算得上一见如故,陈董说的顾客偏好,我也能理解,但我认为景色优美与否,从照片上是看不来的,巍巍银山佛,幽幽苏子居,体现的主要是一种沧桑历史,和厚重文化,区区几张照片如何能反映得这些内容?”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诛心

    “再者说,二位和梅山、银山的合作,省委也非常关心,给予了极大的关怀和照顾,百年无偿租借,足见诚意,更何况,二位先前反德江,此刻,再反梅山、银山,置省委的面子于何地。所以,还请陈董,李总,二位做此决策,三思而行,千万不要听某些嘴上无毛的家伙几句花言巧语,就转变了心意,将来铸成大错,可就悔之晚矣。”

    王晋西是蜀中省府办公厅秘书长,乃是省府承上启下,迎来送往的当家人,如何会是简单人物。

    单听此人这番话,可谓是有软有硬,软中带硬,把省委大旗,舞得猎猎生风,立时让陈、李二人生出了偌大忌惮。

    毕竟,这二位转投投资德江,可以不顾梅山、银山如何怨恨,可若是让省委惦记上了,以后只怕有得苦头吃,二人焉能不忌?

    “陈董、李总,我不知二位缘何改变了心意,若真是因为顾客偏好的问题,咱们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大不了,二位先投资梅山、银山,将旅游线路开发出来后,再将德江的翠屏山、玉女峰一并纳入,如此岂非两全其美。”宋书记趁热打铁道。

    薛向笑道:“宋书记主意不错,老陈,老李,今儿个,咱们先签合同,若你们的旅游公司发展势头良好,再把银山,梅山一并纳入,也未尝不可!”

    薛老三故意“老陈”、“老李”的叫,以显亲疏远近。

    陈老板道:“薛专员说得在理,宋书记。程专员的心意,我和李总铭记于心,若是德江发展势头向好,我二人一定再上门搅扰二位。”

    方才宋书记话罢。二人不言语,非是意动,压根儿就是找不到说词,这二位虽然深恼梅山、银山大言相欺。却终究不肯彻底撕破脸,这会儿,薛老三递了梯子,二人哪里还有不下坡的。

    喟然先前见李、陈二位沉默,却让王晋西以为二人意动,待薛向横插一杠后,陈老板骤然附和,王晋西顿时自觉又被薛老三化解了攻势,大怒。喝道:“薛向。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儿。破坏省委大计,你有几个脑袋!”

    要说这位王大秘书长,不是不想招来警卫。将薛老三赶出去,可此时此处。庄严肃穆,现场直播,大佬云集,他王某人实在不敢造次。

    要不然哪里还容得薛向站在此间,既然不能驱逐,自然只有虚言恫吓。

    偏生薛老三压根儿没将他瞧在眼里,笑道:“我自然只有一个脑袋,王秘书长,咱官小位卑,就不劳您相陪了,您让让,我得和老陈,老李签合同了。”

    薛向方要踏步上前,程专员抢先一步,横在了中间,背对着薛向,盯着李、陈二人道:“陈董,李总,事情没有这么做的,你二位两次三番出尔反尔,是不是太不地道了,要说你二人先前不答应我和宋书记,我程某人半句废话也不会说,可你二位既然答应了,怎能在这个关头,给我和宋书记当头一棒!”

    “陈董你说什么顾客偏好,就当你说的不是推诿之词,即便你真看上了翠屏山和玉女峰,咱们也可以接着谈,你大可放心,有省委做咱们最坚强后盾,在这蜀中,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若是你二位坚持,就是把玉女,翠屏二山做添头,搭给你们也不是没可能。诚意,咱们绝对是足足的!你二位若是毁约,也请拿出个像样的理由,若没道理,咱们就按先前谈妥的办!”

    事情在此关键节点,起了变故,程专员心如沸海,却不肯退让半步,因为,他实已无路可退。

    弄出无偿租借百年的条约,才将陈、李二人从德江拉回,功劳尚未到手,已然骂名等身,如今,若是再鸡飞蛋打,功劳没了不少,一身污名,只怕再难洗尽。

    宋书记一拍巴掌,道:“不错,二位虽是爱国侨胞,远来是客,但客人也得有客人的样子,不能戏耍我等如猴,今日一变,明日再一变,话从口出,半点份量也无,二位若是如此不讲规矩,那咱们可以找眼前的侨胞朋友们,评评道理!”

    宋书记亦是心急如焚,弄出了此等条约,对他这老干部,原本就是丢脸的事儿,若非程专员劝说,就当是拿陷坑套鬼子了,他才稍稍心安。

    可如今眼前的鬼子套不着了,陷坑却要把自己陷进去了,他真是有苦难言。

    程专员、宋书记两番话出,等于彻底扯破脸了,哀求不成,改作强逼了,尤其是宋书记扬言,要找此时在场的其他侨胞评理,便是拿剑抵住了陈、李二人的咽喉。

    毕竟,生意做到二人这个份儿上,也算得上场面人物了,尤其是陈老板的天龙公司,在东南亚一带,极具影响力,场中不少商人,皆是他商场上的朋友,若是让这帮人知晓他一日之内,两度出尔反尔,恐怕真就得贻笑大方了。

    是以,宋书记话音方落,陈老板脸上立时变了颜色,青气郁结,眼角泛冷,冷笑道:“远来是客?客人得有客人样儿?宋书记说得真好!”

    话至此处,轻轻拍着巴掌,“那敢问宋书记,您要求客人要有客人样儿,可你这做的主人是否得做出主人的样儿?你说我和李总戏耍你等如猴,照我看来,你和程专员才是视我和李总如猪,蠢猪!百年无偿租借,看着何其有诚意,谁料竟是韬晦之计,掘好了坑儿,等我和李总跳进来罢了!天下有这样待客的主人么?”

    嗡嗡嗡……

    陈老板一句话出,宋、程二人脑子里齐齐闪现了嗡鸣,心绪如煮。

    二人便是搜出枯肠,也决计想不到,这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竟然会被人侦知。

    宋、程二人的表情,陈、李二位瞧在眼中,心头亦是五味杂陈!

    原本,二人之所以被薛向说服,并非全是相信梅山、银山真会行此龌龊之举,更多的是因为,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若一旦和梅山、银山达成了合作协议,届时,梅山、银山是否真行此龌龊之举,陈、李二人再无法左右,等于生死操于他人之手,此乃商场大忌。

    二人选择退出梅山、银山,也正因如此。

第一百九十九章 柳副总

    而揣测终归至是揣测,陈老板也并不能确准梅山、银山各自暗里的筹谋。

    可此时,陈老板因为受不得宋书记讥讽、威胁,反唇相讥,试言相诈。

    熟料,他话音方落,宋、程二人脸上的眉毛差点都惊得飞出眶去,不是被人他陈某人戳中了要害,焉能如此惊惶,区区一句话,又非是惊雷霹雳。

    如此一来,几乎就坐死了梅山、银山暗里伏藏的诡计,与那位薛专员之揣测,如出一辙。

    亲见揣测,化作事实,对陈、李二人冲击自然更显强烈。

    霎那间,二人心头心绪万端,此起彼伏,惊恐,后怕,庆幸,接踵而至,乱成一团,直到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对宋、程二位的愤恨!

    本来嘛,方才陈老板自认在占理的情况下,已经一让再让,始终想保住双方的体面。

    可宋、程二人苦苦相逼不说,最后竟然语出威胁,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刻,再诈出二人心中诡计,陈老板心中的怨愤简直到了顶峰。

    在陈老板看来,整件事无非如此。

    就好比,宋书记是他一不怎么样的朋友,怀着机心,找他帮忙,他抹不开面子,就答应了,不曾想,半路察觉了这朋友的机心,但又不愿伤了朋友间的面皮,就出言婉拒,哪知道这朋友却义愤填膺,语出威胁,还倒过来说他陈某人不地道。

    陈某人的心情能好,那真是见鬼了呢。

    “陈老板说这话,那就真没意思了,人心险恶,何至于斯?想我银山堂堂一级地方政府。既然签订了合约,自然会严守章程,按合同办事,你这无端指责,到底从何说起,你即便是想出尔反尔,也请编个好借口!”

    程专员顶着一张紫赤的脸庞,压住心头滔天风浪。强辩道。

    瞧着程专员兀自死撑,李老板心中万分不屑,“是呵,你二人自然会照章本事,不会悍然毁约,可待旅游线路打通。游客如织后,只须役使一小小派出所,今日来扫黄。明朝来大黑,时不时截断水脉,偶尔断电,就是陶朱公复生,这桩生意也还是做不成,就是签订千年租借合同,自己不还得乖乖滚蛋。”

    李老板心念一转,面上竟现出笑来:“喔,那倒是我和陈董小人之心了,若是如此。那我有个要求,若是二位同意。此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说着,李老板海冲薛老三扫了一眼,薛老三微微含笑点头,看他做戏。

    “有什么条件,李先生尽管说,尽管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即便有些小小分歧,也别伤了和气。”

    王晋西并不清楚宋书记和程专员的谋算,毕竟事关重大,只有省委有数人物与闻,但只要薛向不得了这颗桃子,他王某人自然愿意倾力相助梅山、银山,“李先生只管开条件吧,省委对你们和梅山、银山的合作,绝对是鼎力支持!”

    宋书记道附和:“李总请说吧,但有所命,必不叫你失望!”

    事已至此,宋书记已然惊恐交集,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必定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李老板道:“没别的,若是梅山、银山还有意与我和陈董合作,合作条款就按照先前谈妥的,咱们就不变了。”

    话至此处,王晋西、宋书记、程专员脸上齐齐露出喜色,不成想李老板话锋一转,“只增加一条,若梅山、银山真有诚意,我希望在合同上,除了落下宋书记、程专员的大名外,还烦请蔡行天书记落款!”

    李老板话音方落,宋书记、程专员相顾无言,面如土色。

    王晋西连连摆手,“李总,这个要求不妥吧,毕竟你们是和梅山,银山合作,签约对象该是梅山、银山的领导,蔡书记代表省委,让他也签名,实在有些说不过……”

    王晋西自然明白此次梅山、银山给出的合约有些上不得台面,让蔡书记签名,十分不妥,可他一番话没说完,陡然瞅间陈、李二人现出冷笑,微微皱眉:“罢了,罢了,稍后,让宋书记请示蔡书记就是!”

    条约如此上不得台面,可梅山、银山既然敢拿出来,显然是经过蔡书记点头了的,既然如此,劳动蔡书记署下大名,似乎也不是多难的事儿,毕竟,他王某人要的无非是薛向的愿望落空,至于蔡书记会否生气,去请示的是宋书记,又不是他王某人,吃排头也轮不着他不是。

    不曾想,王晋西话音方落,宋书记一对眼珠子,如在胭脂盒里滚过一般,绯红绯红的,死死盯着王晋西,直瞧得王晋西后脊梁骨发寒。

    宋书记此刻满心悲凉,知道此事彻底黄了,靠抵赖已然无用。

    他甚至还记得那天会同程专员,第一次向蔡行天汇报百年租借条件时,蔡行天正在磨墨,准备写字,闻声直接把那装了半盏墨汁的砚台,劈手砸了过来,浇了二人裤脚一滩,喝骂道,“我蔡行天身上软的地儿不少,就骨头硬,这种条约你们也敢拿来给我,周佛海说汪精卫么!”

    即便是是程专员直陈了后续逼迫李、陈离开的手段,蔡书记依旧言辞拒绝,直说,政府行为须得堂堂正正,设计陷人,算哪门子本事!

    最后,还是他宋某人使出了杀手锏,向蔡行天呈交了政研室的经研报告,极言旅游经济对梅山、银山的重要意义,以及构建环省城经济圈的重要性。

    蔡行天怔怔沉默了半个多钟头,喟然长叹,“罢了,随你们弄去吧,虽然炎黄血脉,到底不是中国人!”

    至此,他宋某人才得了尚方宝剑,才有了硬生生在关键时刻,将李、陈二位拉回省城的奇迹。

    可他宋某人同样清楚蔡行天的秉性,这是个要面子到极点的领导,若非他呈交的经研报告上,那一排排耀眼的数字,无论如何,蔡行天不会点头批准。

    可即便是批准了,蔡行天也决然不会过问此事,巴不得忘了才好。

    可如今,陈老板要求蔡行天在那堪比辛丑条约的合同上落下大名,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王晋西竟然还谏言他宋某人去请示,这分明是恨他死得不够迅速啊。

    瞧见宋书记那一对血红的眼珠子,李老板微笑道:“既然宋书记不愿去请示,那就劳烦程专员你去!”

    李老板的意思很明显,二位不是说我李某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若心中没鬼,你们倒是请蔡书记在那份不是骗人的合约上落下大名儿啊!

    李老板此举,算是掐准了宋、程二人的死穴,宋、程二位便是连狡辩也不能。

    程专员面色惨白,宋书记汗如雨下,王晋西莫名其妙,薛老三云淡风轻,李、陈二人连连冷笑,心念万端。

    满场正寂寂无声之际,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好热闹啊,这才对嘛,商业谈判就该是这样,寸土必争,锱铢必较,到了下笔签字的当口,还紧要牙关,犹自厮磨,这才是好样儿的!”

    那声音闻闻润润,如夹春风,透耳便是难言的舒坦,像春风拂摆了柳条,轻扰着鼻梁。

    众人循声看去,但见一身材中等的西装男子,在一众气势不凡的大佬的簇拥下,缓缓朝这边走来。

    那西装男子面目甚是年轻,额头饱满,皮肤白皙,望之如五十几许,但鬓角生霜,却凭空让他显老了不少,不用介绍,谁都认出了这位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柳副总理。

    而簇拥着柳副总理的那十多位中老年男子,便是薛向这初来乍到之辈,一眼扫去,也能识得大半。

    左侧那位身材枯瘦,面目严肃,花发短忖直立的,正是蜀中省当家人蔡行天。

    右侧气质温润,黑发后堆的圆脸中年,正是蜀中省政府一号蒋天生。

    二人身后,俱是省委常委和人大、政协的巨头,这些人的照片,薛老三在蜀中省的各种报刊上,也多见过。

    要说柳副总理朝此处走来,非是偶然,而是薛老三这边四五人拥作一团,实在太过显眼。

    细细说来,薛、王、宋、程李、陈六人,这场最后的交锋,看着唇枪舌剑,分杂而扰,实则不过耗费了两分来钟。

    先前,有后续入场的领导,朝场中运动,这六人在人堆里还不如何显眼,可分多钟后,其余人等已经兵对兵,将对将,开始签约了,这边的争斗却到了最高潮。

    除了薛老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静观其变外,其余五人各自心思万端,机锋多多,争锋起来,早已忘形。

    而那边的柳总理早在摄像机的跟随下,进得会场中心,开始和爱国侨商亲切握手、交谈了,待场中人群稍散,薛向这拥在一处的六人,自然倍加显眼起来,尤其是六人不住发言,各自神情激动,简直就是灯塔。

    当下,柳总理便调转步伐,朝这边行来。

    却说,柳总理一声问出,宋书记、程专员,陈老板,李老板,王晋西齐齐傻了眼。

第二百章 天大人情

    此刻,这五位陡然才意识到身置哪间,再瞧见柳总理并那一堆跺一跺脚,便能让蜀中震颤的大佬,皆是心神巨震,哪里还能答出话来。

    除了这五位惊讶得失了神外,柳总理身后的簇拥大军中,也有一人差点儿没惊得磕着下巴,正是那位蜀中省常务副省长李星雨。

    作为此次招商引资接待方总负责人,李星雨便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关键时刻,出现如此大的纰漏——薛向这最大的不安定因素,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场中。

    李星雨惊诧得脑子险些当机了,差点儿没张口叫警卫,因为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薛老三招商不成,怀恨在心,闯入会场,意图报复。

    就在李星雨惊得险些失声的当口,薛老三却开腔了:“柳总理好,蔡书记、蒋省长,诸位领导好,我们的确在做最后的争论,所幸远道而来的朋友心系桑梓,最终退让一步,合约刚刚达成!”

    薛老三不开口也不成了,其余五人各自惊、讶、痴、傻、呆,也只有他出头。

    这会儿,他一句答罢,便是王晋西也暗自生出一丝感激,不过,这感激转瞬即逝,继而生出满满的惶恐。

    因为他分明瞧见对面的蜀中省重量级大佬,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他王某人身上,似在质问,到底如何会出现如此变故。

    除了质询外,顶头上司李星雨的眼神最是凌厉,仿佛要化作实质,将他王某人射个千疮百孔。

    本来嘛,出了这等变故,你王某人若是不知情也就罢了。可你明明在此处,却还让此间出了这等意外,猪都干不出这事儿!

    一众蜀中省委大佬心中生闷之际,却尽量保持着面部表情处在微笑状态,毕竟四面的摄像机随时跟拍,将众人仪态投放到千家万户,便是天塌了,此时。表情也不能乱

    柳总理微笑道,“噢,这位小同志可否详细说说,你们争论的焦点在何处,达成的详细合约又如何呢?”心中却好奇薛向的身份。

    毕竟,此时。中心圈子,不是没有年轻人,不过多是以秘书身份。侍候在领导身侧。

    而薛向如果是秘书,可哪有这样胆大的秘书,领导没说话,他倒是先开口了。

    若不是秘书,这等年纪的地委一二号领导,也太过匪夷所思。

    薛老三道:“争论的焦点,在于双方的利益多少,权责明细,至于详细合约,大致是这样……”

    薛老三不不急不徐。嗓音清澈,简明扼要地将那意向合同的大致内容倒道了出来。

    至于那百万推广费用。自然被薛老三略去不提,若薛老三真蠢到在此张扬,届时,这笔钱定然也落不到他薛老三的口袋,财不露白的道理,薛老三还是懂的。

    “德江真能占有三成股份?”柳副总理难得用上了质询的语气。

    原来。柳副总理之所以朝此处走来,就是希望听到些争论。

    方才一路和侨商握手,顺带打听双方合同的概要,几乎皆是一面倒的侨商占去了绝大便宜。

    当然这也正常 ,他主持侨务这些年,所见的来大陆投资的侨胞,虽然中央都给其名称前冠上了爱国的称号,可这些侨胞到底为何而来,中央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而这些所谓爱国商人,也的确是尽显商人本色,每到一地,无不是锱铢必较,尽可能往自家兜里划拉。

    反观地方城府总少不得卑躬屈膝,摆出一副只要肯投资,万事好商量的超低姿态,这也是改革肇始,中央为何有那么多老人,极度反感,最重要的一条罪名便有这“软骨病”。

    也正因如此,薛向六人这难得热闹过分的争锋,立时吸引了柳副总理的注意力,他此来,就是想听听是否有让人耳目一新的内容。

    不曾想,听到的哪里是耳目一新,分明就是惊奇诡异。

    像德江这样还能以两座山峰占去三成股份的外商投资案例,柳总理别说见,便是听也不曾听过。

    “的确如此,鄙人是新加坡天龙集团董事长陈鑫培。”

    陈老板先做了自我介绍,接着,伸手一指李老板,“这位是港岛德胜集团的李总经理,便是我们二人和德江签达成了合作协议。”

    陈老板缘何不知此是天赐良机,只要此事在柳副总理面前一过,便成定局,蜀中省委便是再想打主意,也使不出力来。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是个赠与那位薛专员天大人情的绝佳机会,毕竟,今日的两次出尔反尔,伤银山、梅山多深,他陈某人已经不在乎了,可那位薛专员嘴上说得好,心里是否咯应,却犹未可知,这会儿赠他个绝大人情,正好化解这咯应。

    “好好好!”

    柳副总理显得十分激动,一连道了三个好,接着,便冲陈、李二位老板伸出手去,“天龙集团我知道,陈嘉仪老先生还好吧?”

    陈老板激动道:“柳总理认识家父?”旋即眼神暗淡,“家父早在三年前,已经去世了。”

    柳副总理宽慰一句,称赞道:“陈老先生身前便是著名的爱国华侨,抗战时期,就屡次慷慨解囊,襄助神州,如今,陈先生能以如此优厚条件投资德江,足见继承了陈老先生的志气,真是虎父虎子。”

    陈老板连连摆手,“柳总理缪赞了,我是商人,来大陆投资,虽然有聊慰先父遗愿的意思,但还是希望尽可能多的赚取利润,毕竟,我还须对董事会负责,实不相瞒,最终以这样的条件达成协议,鄙人心中也是憋着口气,奈何,德江政府的谈判对手太过难缠,几番交锋,我和李总不得不败下阵来,只有委屈接受此种条约。”

    陈老板可谓是百年狐狸精,此话一出,简直是给薛向送上一记妙到毫巅的马屁,等于将光辉舞台,整个儿替薛老三让了出来。

    果然,陈老板难得不文过饰非,直陈想赚取更多利益的心迹,已经让柳总理眼前一亮,再听他如此委屈自述,脸上笑容愈甚,转过头冲蔡行天道:“蔡书记,蜀中可真是人才济济啊,不知道哪位是此次德江方面负责谈判的同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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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不用怀疑,你打开本书,就打开了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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