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争雄
酒杯被薛向夺去,卫美人简直惊呆了,立时,便暗怪薛向不该如此紧要关头搅事儿,可待薛向将酒饮尽,吐出如此一句似是而非地话来。
刷的一下,卫美人的粉腻鹅蛋,化作雪白,她哪里听不出薛老三话里有话,暗示这酒中加了“佐料”。
的确,薛老三还就是这个意思。
说来,早在蒋公子倒酒时,他就觉出不对劲儿来,蒋公子的大拇指明显有下按的动作,再加上这酒壶怪异造型,更惹他疑心。
蒋公子倒酒时,他就盯着酒壶,果然,这一看,就让他看出端倪来。
虽说这碧玉酒壶,原也不透明,可薛老三强大的感知力,分明能感觉到两次倒酒,酒水走得两个孔道。
若只如此,还不足明证,那两杯酒皆注入时,薛老三远超常人的嗅觉,立时就品出了两杯酒味道的差异来。
如此,蒋公子酒中弄鬼,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霎那间,他就猜到了酒中到底是什么佐料,抢过酒杯,酒水入口,果然是刺激血脉,鼓噪气息的虎狼之药。
至于薛老三为什么明知是加了佐料的酒,还敢一口饮尽,自然是仗着国术无双,对他而言,莫说是喝加料的酒了,就是将砒霜当饭吃,也不会有碍。
“好,很好,非常好!”
蒋小勇怒极反笑,轻轻拍着巴掌,死死盯着薛老三,心中已然盘算着要如何开销此人,来解心头之恨。
王老九也惊呆了,他就没想到薛老三竟然这么大胆,连蒋公子都敢硬呛。
再想,蒋公子这杯虞美人。这些年,就不曾失手过,如今遭挫。其中恼怒,该是何等恐怖。
一念及此。王老九蹭得立起身来,抓起桌上的酒瓶,就朝薛老三砸去。
他已打定主意,收拾了薛老三,就强抢了这卫美人,保证送到蒋小勇床上就是。
却说,王老九酒瓶飞来。薛老三避也不避,左脚微微前倾,轻轻磕了磕被沙发群围在中央的钢化玻璃茶几。
霎那间,百多斤的玻璃茶几。被他这轻轻一碰,愣生生挪开二十多公分,磕在了王老九小腿上,立时磕得王老九身子猛地前倾,哗啦一下。摧金山,倒玉柱,扑倒在了茶几上,压得一桌酒瓶,全倒在了地上。立时将喧软的地毯,淋了个五颜六色。
王老九这边一倒,其余几位早就蓄势待发的公子哥儿,立时便抄了酒瓶子,要攻上来;场中的二十多位黑西装男侍应生也涌了过来,准备相帮大老板;大门竟也也在这时打开了,一队七八个警服大汉汹涌而入,直奔薛向这桌而来,正是王老九先前招呼赵亮,召唤的市局刑警队的一帮猛汉。
形势急转直下,转眼微弱累卵,卫美人急得脸都白了,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办。
她想亮出自己省委组织部政研室主任的身份,可转念一想,这个身份,对平头老百姓有用,可对这帮公子中的公子,衙内里的衙内,只怕除了引人发笑,是半点作用也无。
珊珊早吓呆了,只紧紧抱住卫兰的胳膊,像只受了惊的鹌鹑,瑟瑟发抖;一边玩儿牌的宋璟,早就猫到了沙发后边去了,心中也是急得不行。
“操尼玛,干,往死了干,干死了,老子负责,老张,老王,待会儿弄回局子了,老子亲自上,谁他妈跟老子抢,老子跟谁急。”
王老九撑着身子,从茶几上爬起来,顶着个流血不止的鼻子,一把扯开了外套,刷的从腰里掏出了手枪,咔嚓一下,开了保险,直直指着了薛老三,狞笑道:“有种你再动,再动一个试试,老子他妈的崩了你!”
王老九怒极,竟然不管不顾拔出枪来。
蒋公子眉头皱了皱,终究没有说出话来,他暗自盘算,此事虽然不小,终究在可控范围之内。
余下的一众衙内,则是一脸的兴奋,吆喝着,鼓噪着,刺激王老九开枪。
倒是那一拨冲来的刑警,脸色俱不好看,毕竟,凡是动了枪的,都是大案,若王老九真开了枪,这事儿是肯定会被高层知晓的,因为子弹数是瞒不住的。
领头大高个儿张北,是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因为众目睽睽,不好直接驳王老九面子,不住以目示他,示意王老九千万搂住火儿。
可他哪里知道王老九心中的窝火,先前在人民广场边上,被薛向摆了一道,那还罢了,毕竟那处人虽多,可都是不相识的甲乙丙丁,就是栽了面儿,也没谁知道。
可眼前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水云间最高档的地方,来往的,可有一个简单人物?若在此处再跌了份儿,他王某人以后还活不活。
“玛丽隔壁的,给老子跪下!”
王老九抬了抬枪口,朝薛向脸上指来。
薛老三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这么生气了,即便是在明珠,被徐公子那帮人栽赃,他也不曾如此着恼。
再加之,两世为人,年岁渐长,阅历渐丰,对王老九这种爱在自己面前装十三的衙内,他只当了笑话。
可今儿个,王老九却成功挑起了薛衙内的怒火。
“把眼闭上,往后让让!”薛老三低头叮嘱已经绵软得半摊在他身上的卫美人。
卫美人意识到薛老三要干什么呢,身上陡然来了力气,一把攥紧了薛老三的胳膊,指甲几乎快透过薄薄的衬衣,掐进肉里,“我不!别胡来!”星眸扑闪,恨不得缠在薛老三身上,生怕他一个冲动,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放心,小场面而已,有我在,不会让人伤……”
说着,感情不知觉间流淌而出,薛老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味儿,赶忙止住了话头。
卫美人没想到会在这时,听到薛老三这种最接近情话的缠绵,听得她一颗心恐惧顿消,仿佛掉进了蜜罐子里了,不曾想,正甜腻得不行,薛老三又住了嘴,弄得她幽怨满满,恨恨在心里骂了句“胆小鬼”,仍旧抱紧了薛老三胳膊,死活不撒手。
看着这二位,当众玩儿甜蜜,秀恩爱,蒋公子心头滴血,咔嚓一声,竟拗断了手中的翠玉杯。
王老九亦是怒极,他没想到薛老三真是胆子包了身子,见了枪,跟见棉花糖没啥区别,竟愣生生把他王某人这此时此刻的绝对主角,刷成了甲乙丙丁。
是可忍,孰不可忍,余光再瞥见蒋衙内手中的残杯,更让王老九勇气百倍,调低枪口,便待在薛老三腿上钻一个眼儿。
毕竟,他愤怒归愤怒,胆大归胆大,可真要在此地杀人,那不是勇气,那是神经病。
眼见着王老九手指,便要朝扳机抠去,场外忽然,又起了声音:“张北,王春,你们来这儿作甚!”
“韩少!”
“韩公子!”
几名警服警服大汉齐齐转过身来,冲那人打起了招呼。
未几,一个年轻英俊的藏青西装的青年,拨开人群,走了进来,“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硬闯的?”
“韩少,是九歌召唤咱们过来的,蒋少也在这儿,听说有不法分子,在水云间闹事儿,所以我们才赶了过来。”
张北赶忙小跑到那青年身侧,低声解释。
“不法分子?什么不法分子敢到水云间放肆,一定要严肃处理,水云间可是市局重点保护单位之一,你们一定要做好保驾护航工作。”
藏青西装青年,挺着并不存在的肚子,打了通官腔,转身便朝冲突的核心区域——蒋公子那处行去。
“蒋……”
藏青西装青年一个“蒋”字方出口,余光忽然扫中一人,急忙偏转目光,定住眼珠的霎那,“蒋”字也就断了头,猛地喊道:“三叔,您怎么在这儿!”说着,便快步冲薛向迎去。
话至此处,这藏青西装青年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那日在宝龙酒店,薛老三替蜀中日报记者萧依依出头时,遭遇的蜀中省公安厅副厅长,锦官市市局局长韩工权的公子韩剑飞。
因着,韩工权的老a军小兵出身,韩剑飞自然便比与他年岁相若的薛向矮了一辈。
彼时,韩剑飞对薛向这个便宜叔叔,是不怎么满意的,也完全不认可的。
可待那日聚会结束后,听了韩工权讲解这位薛家衙内的过往事迹,以及在京中诸位顶尖大佬心中的份量,和那场世纪婚礼。
韩剑飞争雄的心思,立时就消失殆尽,很快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暗暗下决心,寻着机会,去和这位便宜叔叔套套近乎,争取为今后的人生,捞取一张长期饭票。
不曾想,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便又在此处撞见了薛向。
却说,韩剑飞一声三叔出口,满场俱惊。
要知道因为韩工权执掌省城第一暴力机关,这位韩衙内在省城的份量很是不弱,他这一声三叔出口,看热闹的立时狗血沸腾,明摆着两拨衙内要呛起来了。
却说韩剑飞急步朝薛向迎去,没行几步,忽然住了脚,脑子里好似被一根什么弦子卡住了,攸地一转头,盯住了王老九,不,准确地说,是盯住了王老九手中那把银色的五四手枪。
第九十九章 谁是衙内
刷的一下,韩剑飞的寒毛都炸了,猛地调转脚步,一个加速,飞起一脚朝王老九踹来,“草,龟儿子的,敢跟我三叔动枪。”
啪的一声响,韩剑飞一脚正中王老九腰眼,踢了他一个跟头,手枪也被踢得飞了出去,张北赶紧抢过手枪,关了保险。
先前韩剑飞叫薛向三叔时,王老九就愣住了,这会儿,挨了一脚,如中偷袭,自然吃了大亏,待醒悟过来,立时爬起身来,要找韩剑飞拼命,却被张北,王春一众刑警将二人各自抱住。
要说这会儿,张北的肠子都悔青了,断了,成了一节节的了。
原本,王老九打电话时,他并不在市局,还是相好的王春悄悄给他报了信儿,他上赶着来给王衙内拍马屁,连手头的重案都暂时放下了,直奔这儿来了。
可哪知道,眼下竟成了如此局面,两大衙内争锋,他夹在中间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要说,别人逢上了两大衙内争锋,就选了强者依附,只管踩弱的就是。
可眼下张北面临的情况,却是万难选择。
明面上看,王衙内略占上峰,其父是蜀中省政府秘书长,亦是省委委员,堂堂正厅级干部,论煊赫,甚至在普通的地委书记之上;
而韩衙内的父亲,省公安厅副厅长,锦官市市局局长,虽然不弱,可只不过是副厅级干部,且在副厅干中,也未必是最显眼的,比之省府办公厅一号,可是差远了。
按明面上的实力论,他张北貌似无须做难,径直跟王衙内走就是。可实际情况绝非如此。
因为这韩衙内的父亲,乃是他的现管,真正的顶头上司。一言可决他张某人生灭的存在。
如此论,他是非听韩衙内不可。可那王衙内又岂是好相与的,不说他那个做省府办公厅一号的父亲,人背后海戳着位蜀中省顶了天的超级衙内蒋公子呢。
如此这般,他焉能不愁闷欲死。
而且,眼下,还只是王、韩两位中型衙内争锋,那位蒋公子。和另外一位始终没言语的三叔,正蓄势待发呢。
单看韩衙内敢为这位三叔,不顾蒋公子的体面,直挑王衙内。就知道这位三叔绝不是一般二般人物。
就算不论这个,光看人家方才对着王衙内开了保险的手枪,仍旧淡然自处,就知道绝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若是蒋公子,和这三叔再冲撞起来。没准儿就是火星撞地球,没法儿收场了。
却说王老九和韩剑飞,被张北,王春一干刑警分割开来,便没再往一块儿扑。众目睽睽,这两位衙内到底要自重身份。
方才韩剑飞飞踹,也实在是因为惊吓呆了,条件反射下的行动。
毕竟,若是薛向真在锦官市挨了枪子儿,他老子韩工权别说前途了,只怕小命儿也保不住。
因为真发惨案,韩工权和薛家的关系,不会加分不说,只怕会罪加三等,谁叫韩家人如此无能,在自己地盘上,连太子爷都护不住,放在哪个朝代论,都是死罪。
正因有此缘由,韩剑飞宁是可自己挨一枪,也得阻止王老九,才不顾仪态,飞脚相踹。
“好,很好,剑飞这是来我这儿砸场子来了?”
一直阴沉着脸,看二人厮打的蒋公子,终于阴恻恻地说话了。
“蒋少,别误会,我只冲姓王的,他敢拿枪指我三叔,我就得弄他!”
蒋小勇到底不是王老九可比,韩剑飞的父亲在蒋小勇父亲蒋天生眼中,甚至还算不得人物。
细说来,先前他在远处座位,和朋友喝酒,陡然见了这边起了喧闹,再看有警服大汉在场,担心市局有人不开眼,连累他父亲得罪了蒋公子,这才赶过来,准备为蒋公子效劳的,可哪知道,遇到了蒋公子和薛向起了冲突。
在他们二者间,若是没有韩工权老a军小兵出身的关系,即便知道了薛向的背景,只怕韩衙内还得选蒋公子,一来,县官不如现管;二来,蒋衙内父亲蒋天生省长,背景同样不俗。
不过,眼下,老韩家已经有了根脚,且是一起扛过枪,堪称官场血脉的关系,哪里是想背叛就能背叛的,所以,此刻,他也只有硬撑顶了蒋公子了。
蒋公子冷冷扫了韩剑飞一眼,呵呵一笑,却不再理会他,指着薛向,冲王老九道:“王九歌同志,你先前说此人,是不法分子,可有证据?”
清清淡淡一句话,如惊雷一般,震慑全场。
在场的谁不是混到一定层次的明眼人,如何不知道蒋公子这句话一出,就将整件事儿,引入了司法程序。
进入了司法程序,自然就是步入了官场程序,再不是衙内之间的争风吃醋,拔份儿栽面儿,而是真正的官场争斗。
双方一旦裹进去,那就非得倒下几位台面人物不可。
原本恶狠狠瞪着韩剑飞的王老九,闻听此言,好似打了鸡血一般,“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他有个屁的证据,不过,蒋公子发话了,没证据,也有证据,也必须有证据。
试问,在蜀中,蒋公子想要什么样的证据得不到,漫说“不法分子”四字,有太多的发挥空间,就是说薛向非礼男人,只要蒋公子愿意,王老九相信所谓证据也是唾手可得。
王老九一句答完,韩剑飞眼中喷火,姓王的难道就不知道锦官市市局姓韩,不兴王么?敢当着他韩衙内的面儿玩这个,简直是错翻了眼皮了。
韩剑飞正待开言,紧接着,又听蒋公子道,“小九,稍后,你找国权叔叔汇报下此事!”
霎那间,韩剑飞张开的嘴巴,便又闭上了,因为他知道这国权叔叔,乃是何许人也,正是蜀中省公安厅厅长殷国权,而殷国权正是蒋天生这条线上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韩剑飞才陡然认清自己和蒋小勇的差距,双方简直就不是一个量级上的,对方能拿出的招数实在太多了,随便提溜出一个人,就能压死自己。
蒋公子一句话说完,施施然坐了下来,他身侧的几位公子,则有端起酒杯,冲蒋公子举了举,一饮而尽的,也有竖着大拇指,表示仰慕的……
一时间,倒把冷硬的场面,搅得热闹了不少。
卫美人忽然以低沉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薛向耳边道,“薛向,你快跑,别被弄进去,只要不进去,就还有机会。”
今天这短短十分钟,几乎是卫美人此生最幸福时刻,紧紧倚在薛老三肩头,仿佛拥抱住了全世界,不过,卫美人倒没光顾着调情,而是时刻紧绷着神经,关注着场面,从韩剑飞出场的惊讶,再到此刻的局面,彻底坏死,她立时替薛老三做出了最合理的对策。
毕竟,若人进去了,失去了自由,那就真的黑白全由人分说了,这罪是想脱也脱不了了,唯有避开大网,才有反击的可能。
薛老三笑笑,伸手按着她肩膀,将她按坐在了沙发上,又伸手端起两杯酒,递给卫美人一枝,自己拿了一枝。
卫美人不知道他又唱哪儿出,却条件反射一般接住了杯子。
薛老三持了另一只高脚杯,和她轻轻一撞,将半杯马蒂尼一饮而尽,啪的一声,酒杯被他抛到了肩后,摔了个粉碎,“剑飞,给天明哥打电话,让他把这水云间给封了!”
丈夫只手把吴钩,一剑光寒十九州!
薛老三话音方落,满场瞬间骚然,皆以为这小子发癔症了,竟敢扬言封停水云间。
谁不知道水云间是以蒋公子为首的蜀中多位衙内合办的娱乐场所,没见着便是如今最严厉的严打,都不曾伤得此处分毫。
此人竟敢叫嚣封了水云间,他以为他是省委常委,还是政治局委员?
不曾想众人正惊诧莫名,以为幻听了,一边的韩剑飞却是兴奋已极,欢快地应一声,便朝最近的电话机奔去。
此刻,韩剑飞心头不住暗骂自己傻叉,竟然还替薛三叔担心,殊不知,如今的蜀中,驻扎的钦差大臣,就是人家的家臣,姓蒋的这坐地虎,要在薛三叔身上拔份儿,简直就是寻刺激。
韩剑飞一动,蒋公子眼神骤寒,盯着薛老三,像似在研究一副古画,誓要验出真假。
蒋小勇正绞尽脑汁揣度薛老三的身份,薛向掏出只烟来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圈浓雾,微笑道:“小勇,当年天生同志在梅蕊居,埋头案牍,不避寒暑,终日辛劳,莫非为的就是今日让你有资格,仗势欺人,凌辱妇女,聚敛钱财?”
哗!
满场众人简直听得傻了眼睛,卫兰也满目迷茫的望着薛老三,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又恨不得伸手捂住这家伙的嘴巴,怕他再吐出什么雷霆。
仗势欺人,凌辱妇女,聚敛钱财,谁敢想象,有朝一日,有人敢当着众人的面儿,如此质问蒋小勇,更何况,此人还呼名道姓,牵连上了蒋天生。
蒋小勇也被薛向口中吐出的雷霆,震麻了耳朵,这会儿,他心中倒是没多少愤怒,而只剩了惊惧。
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确信薛老三是一号人物了,若非如此,此人绝不会知晓梅蕊居。
第一百章 小孩子
因为,梅蕊居正是老首长所居的梅园内的一处居所,而这处居所,正是老首长秘书班子办公所在地。
此人不仅呼出了梅蕊居,而且知晓自己的父亲曾经在那处工作,这摆明了就是京里的某位大佬的子弟啊!
“王九歌,这位同志叫什么?”
蒋公子霍地立起身来,说话已经带了颤音儿。
“薛,薛……向!”
王老九又不傻,蒋公子的表情入得眼来,他哪里还不知道今次是踩雷了,且有可能踩得是反坦克地雷。
“薛向?竟然是他!还好算是半个自己人。”
蒋公子心头略松了口气,的确,他方才挟怒要求走司法程序,是下了狠手,可一旦对方是京里的衙内,且是核心圈子里的衙内,那问题就大条了,到了这个层面,一旦争斗起来,就不是他蒋某人能插上手的了,且他栽赃的把戏,在这种层级的衙内面前,根本上不得台面。
是以,方才,薛老三喝破梅蕊居,蒋公子才震怖不已。
可待此时,知晓了是薛向后,他反而放下心来。
因为,薛安远和蒋公子的父亲蒋天生,算是系出同门,双方即便有矛盾,也绝不至扯破脸。
说来,蒋公子也是郁闷,原本薛向到德江的事儿,他父亲蒋天生还嘱咐过几句,让他代为接洽一二。
虽然,蒋天生和薛安远并不熟悉,甚是没怎么见过面,可薛政局的侄子到了自家的地头上,凭着这份香火情,也不能装作不知道。
当然了,在蒋省长眼中,薛家千里驹虽然不凡。可在他这种逐鹿中原,志在天下的大人物眼中,也不过是区区后辈。派蒋小勇接洽,便算是给面子了。
而蒋天生虽然在京城工作过几年。可蒋小勇一直生长在蜀中,格局有限,自然也愿意开拓眼界。
蒋小勇原本就计划近日赴德江一行,替这位薛衙内站站台,助助威,结下份情谊。
毕竟,在蜀中。他蒋小勇这省长公子的名头,可是比政局侄子高效多了。
不曾想,这情分没结下,怨恨先结下了。
好在是自己人。蒋公子心下略定,笑着道:“原来是薛三哥驾到,有失远迎,失礼,失礼。您也是,到了锦官市,不来登门,让我父亲知道了,一准儿得埋怨您。”说着。便朝薛向伸出手来。
蒋公子此话一出,他身侧的这些衙内,和张北、王春等一干刑警,全傻了眼,均喟叹不已,幸亏先前没上手,要不然,这会儿得里外不是人。
卫美人也是诧异莫名,盯着薛老三,真是越来越不认识她了。
反倒是珊珊眼中竟是光芒,小身子早就站直溜了,恶狠狠地瞪着王老九,似要寻他单挑,宋璟也早从沙发后边,大咧咧步到了薛向边上,抱着薛向的胳膊,挺着胸脯子,放肆地打量着那些她曾经够不着的公子哥们,意思很明显,有种以后再惹我试试?
众人皆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毕竟两拨衙内,除非有死仇,一拨低头服软,另一拨定不会赶尽杀绝,官场上的斗争艺术,在衙内圈里得到了最好的延伸和诠释。
不曾想,薛老三压根儿不接蒋公子伸来的手,低头冲已经有些迷瞪的卫兰道:“卫主任,没事儿了,咱就赶紧走吧,你下午不当班啊?”
卫兰赶忙站起身来,方要伸手去攀薛向,忽地想到此处众目睽睽,伸出的手,在半空僵了僵,折回搀上了一边的宋璟。
薛老三迈步便行,蒋公子盯着薛老三,眼睛快眯成一条线,细密的眼角,跳如急雨,冷道:“薛三哥,当真拿我当外人,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蒋公子心头怒极,想他蒋某人在蜀中何曾有如此跌份儿的时候,方才,他主动伸出手来,已经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事儿了,姓薛的竟然理也不理,调头就走,他以为他是谁?这里是蜀中,不是京城,就是闹开了,又能如何,薛安远还真敢对他老蒋家下手不成?
正因为系出同门,蒋公子才不怕挑起高层交锋,限定在这蜀中一地,薛老三能玩得过他坐拥主场优势的蒋衙内?
薛老三定住脚,回过头来,微笑道,“小勇,你一个小孩子,有的什么面子?今天的事儿,看在天生同志的面上,我就不跟你计较。若真计较起来,就我今天在你这水云间所见,值此严打之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更别说你在南边弄得那堆破烂事儿!我劝你有时间多读读书,孝敬老人,做些正经买卖,别给天生同志脸上摸黑。”
薛老三这番话,听得周遭众人,个个目瞪口呆,简直都快忘了今夕何夕,身在哪间了。
蒋公子也同样呆立当场,他倒不是为薛老三称他“小孩子”,被蔑视了而生气,而是,心中俱是被戳透秘密的惊惶,和直面死亡的恐惧。
因为,他陡然想起来,负责蜀中严打督导工作的公安部办公厅的那位李主任,正是薛家的铁杆家臣,这位要是拿住水云间做文章,他蒋某人能否安然无恙,还真是两说。
毕竟,如今的水云间看着无事,那是因为有层层叠叠的关系网笼罩,可一旦真有人下了狠心要办,谁敢螳臂当车,阻挡中央大政,就凭总司令的孙子,都在此次全国性战役中毙命,他蒋公子难不成自信比那位后台还硬?
除此外,最致命的还是薛向口中的那“南边的破烂事儿”。
蒋公子就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出如此机密,怎会被薛向侦知。
那事虽然不大,可要看放在谁身上,放在平头百姓身上,不过是坐个十几、二十年牢,可放在他蒋公子身上,则牵连惊人,没准儿就是官场地震,害人害己。
蒋公子怔怔不语,彻底呆了,薛老三也没多少快意,因为他早过了快意恩仇的年纪。
说来,他知道蒋公子在南边偷摸捣腾海运的事儿,也非是偶然,而是薛安远的机要秘书戚如生,得知他要南下蜀中任职时,告知他的。
细细算来,现在的戚如生,越来越像薛家的大管家了,薛安远也没瞩意,这位便连薛向的心也操了起来。谁让在他看来,这位薛家少主人前程远大,或许会超越老领导也说不定了。
正是出于这种考量,戚如生才不会再允许薛向重蹈下江汉,赴辽东,调明珠,那种两眼一抹黑的覆辙。
毕竟,薛向如今级别越来越高,“惦记”他的人也越来越多,稍有不慎,就有不可测之祸。
所以,此次薛向下蜀中前,戚如生便自作主张调动了岭南军区军情分析科的班子,替薛向收集了蜀中政坛的情况。
当然,戚如生也谨守界线,也仅仅是收集了省委,直机关的主要领导人的履历情况,再加以汇编,选择重要的,告知了薛向。
除此外,还有些不足外人道的小秘密,也一并授之了。
这蒋公子的事儿,便是这众多小秘密之一。
毕竟,在南边捣腾贸易的,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把守南大门的岭南军区呢,只不过,碍于港岛那边的局势,高层对变相加深港岛和大陆经济联系的走私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过,蒋衙内之事,若真捅开了,上面的眼睛就是想闭,只怕也是不能了,也指定能牵连上其父,毕竟,如今不比后世,子女的劣迹,极能影响父辈的官声,仕途。
却说,薛老三才不管蒋衙内心中如何震怖,已生了归意,熟料抬脚欲行,忽然瞧见王老九那张胖脸,陡然想起来前说的要帮珊珊报仇,当下,拍拍珊珊肩膀,抬手朝王老九一指,“珊珊,这位王九歌同志,先前不是欺负了你和宋璟么,现在你要不要抽回去。”
薛向震撼全场,珊珊早心中早麻得不行,看着这些人前人后,人五人六纵横蜀中的大衙内们在自己面前(容珊珊狐假虎威,自我感觉良好一次吧),齐齐缩脖,噤声,她真是爽快到了骨头里,一边在心里惊叹着兰子姐这是捞了条多大的鱼,一边摸着自己发肿的脸蛋儿,暗忖,要是自己能在这场合抽王老九一顿就好了,算她珊珊小姐也在蜀中衙内的顶级圈子里露脸了,这辈子算没白活。
不过,珊珊到底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薛大哥都和蒋公子这位蜀中的超级衙内呛起来了,哪里顾得上王老九这小虾米,哪里还记得答应她珊珊的无心之言。
不曾想,薛向竟然如此心细,珊珊乐开了花,笑得一张肿脸都快炸开了,颠颠儿倒了声“谢谢薛大哥”,蹭地蹿到王老九跟前,跳起身来,啪啪两声脆响,白皙的小巴掌狠很抽在了王老九的胖脸上。
王老九的脸什么滋味儿,珊珊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的手麻了。
说来也无怪珊珊记仇,谁叫中午那会儿,她被王老九领着人欺负狠了,又拖又拽又挨耳光,还被哪个王八蛋吃了豆腐。
第一百零一章 封停
珊珊原以为这份委屈这辈子都没机会发泄了,没想到这报仇的机会,竟来的这么快。
却说,王老九挨了两耳光,且是被曾经都不曾看在眼里的蝼蚁,当着这些人的面儿,狠很两巴掌抽在脸上,心中一股邪火,简直要炸破肚皮,恶狠狠盯着珊珊,恨不得当场扑杀了她。
可不待他动作,左侧一道寒光射来,王老九陡然瞧见薛向那冰冷如水的眼神儿,心头那炽如岩浆的火气,仿佛遭遇了万古玄冰,霎那间,消了个干净,只剩了满满地惶恐,他最清楚方才自己是怎么得罪的这位大爷。
珊珊也被王老九恶狠狠的眼光唬了一跳,待看到薛向眼神瞧来,将王老九凶焰灭尽。
她心里腾地又布满了勇气,这勇气方生,怒气又起,你个王老九都这会儿了,还敢跟姑奶奶瞪眼,吓了姑奶奶一跳,险些又栽了面子。
砰的一声,珊珊抄起桌上的酒瓶,抡圆了胳膊,砸在了王老九额头上,瓶碎酒溅,王老九哼都没哼一声,软倒在地。
珊珊却兴奋地嚷道:“璟子,这下可是给你的噢!”
她还待帮卫兰再补一下,卫主任可瞧不下去了,开口叫了她一声,又狠很瞪了薛老三一眼,埋怨他不该唆使珊珊去干这档子事儿,紧接着,移步就走。
薛老三苦笑摇头,冲打电话归来的韩剑飞交待几句,让他接待稍后赶到的李天明,并负责对其说明情况,便紧跟着卫美人朝外走去。
他二位这一动,珊珊底气立泄,撂下句“都记得告诉王老九啊,说我珊珊欢迎他找我报复”。脚底抹油,蹭得飞快,眨眼竟飙到了卫美人前面去了。
不曾想。几人没出得大门,便听得警笛呜鸣。响彻天际,未几,大批的警卡,偏三轮,吉普车,便涌了过来,将水云间前宽阔的停车场堵死。
一辆崭新地越野型小吉普。嗖地蹿到了大门前正中央的空地,未几,车上便下来两名警服大汉,正是公安部下派蜀中省的督导专员李天明。和锦官市局局长韩工权。
下得车后,韩工权猛地挥手,立时所有的车门都打开了,上百号公安,自四面八方朝水云间合围而去。
不多会儿。便听见舞厅里一阵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薛老三领着三女站在大门边的台阶上,尴尬冲一脸青气的李天明笑笑,他知道自己惹这位李主任不高兴了,便想脚底抹油。借送卫美人三位,悄悄遁走。
熟料,他这边刚动作,李天明虎目扫来,哼道:“老三,你过来!”
薛老三讪讪一笑,只好住了脚,折步朝那边行去。
薛老三方去,卫美人三位也赶紧踩着密集的小碎步,出溜得飞快,直行到新拉起的警戒线外的一处墙角边,三女才松了脚步,各自大眼瞪着小眼,不住喘气。
还是兴奋莫名的珊珊最先缓过神来,张牙舞爪的比划着,“刺激,真刺激,兰子姐,璟子,你们不觉得刺激?蒋公子诶,蜀中第一号大衙内啊,在本小姐面前都噤了声,更不提王老九这混蛋,什么玩意儿,姑奶奶先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狠很给了他两下,不,三下,不照样得乖乖受着,看小王八蛋以后见着姑奶奶,还敢不敢呲牙……”
“不对,不对,珊珊,你个小疯子,我掐死你。”
宋璟忽然大叫一声,伸手捏住珊珊两侧的脸颊,朝两边轻扯,冷哼道:“凭什么,方才你揍王老九的时候,替自己还了两下,只替姑奶奶还了一下,凭什么你多我少,我的另一下子哪儿去了,我掐死你……”
珊珊狠很推宋璟一掌,将她攘开,赶忙捂着小脸儿,呲牙道:“掐个屁,不知道本小姐这儿痛啊。”说着,不住抽冷气。
宋璟这才注意到珊珊的小脸儿,已经肿得像发面馒头,赶忙涎脸过来,替她吹气,“噢,不疼,咱不疼,乖……”
珊珊推开她,骂道:“巴掌挨在本小姐脸上,你个小蹄子当然不疼,我说璟子,你这小蹄子还有半点儿义气么,你被抓了,本小姐拼了老命,逃脱虎口,赶回去给你搬救兵,结果,到地儿一看,你个小蹄子,竟在那儿大吃二喝,还打上牌呢,兰子姐叫你,你都不应,你个小蹄子还真出息了啊,我以前咋没看出你本来面目呢,披着羊皮的小母狼!”
宋璟嘻嘻一笑,“切,别说得你自己跟威虎山上的杨子荣似的,是你逃脱得虎口么,本小姐可是看得真真的,明明是王老九故意放的你。还有,你说本小姐在那儿大吃二喝,还打牌,是在享受,我要说的是,我真替你智商着急啊,不知道你这大学是怎么考上的,是不是走了后门,就没看出这是本小姐的策略?”
“也不想想本小姐是什么脑瓜子,见了王老九放了你,哪里还猜不到这王八蛋,肯定是奔我那美若天仙的姐姐去的,待到了水云间,见了蒋公子,我是越发地确定了。蒋公子那小白脸儿,对我那叫一个亲切啊,一会儿给这个吃的,一会儿拿那个喝的,还怕我闷,张罗着人陪我打牌,恨不得哄了姑奶奶立时叫他姐夫才好。”
“可本小姐心里明镜儿似的,可再明镜儿又能怎样呢,反抗无效,徒增痛苦,咱还不如坐地享受呢,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儿,你们能救我走,咱就痛快地走,救不走,与其挨打挨骂,咱还不如吃喝玩乐个痛快呢,生活啊生活,策略啊策略,懂策略的生活,是多么美妙啊!”
宋璟小嘴叭嗒,吐出这么一番情由,以至于在最后热情地讴歌起了自己,瞧得卫兰和珊珊目瞪口呆,皆没想到这平常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竟是这般有心眼儿。
瞅见二人瞪眼,宋璟得意一笑,接道:“退一万步说,蒋公子这小白脸儿瞧着是让人心里不舒坦,可人有钱啊,威风啊,我姐嫁他,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做他的小姨子,在蜀中可不是威风得横着走。”
“好你个黑了心肝儿,卖姐求荣的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以后你在掉坑里了,再拉你,我就是你生的,不对,姑奶奶非往坑里砸大石头不可。”
一想到自己在外面为营救宋璟奔波亡命,而宋璟却自在美居华厦大吃二喝,珊珊心头就无名火起,这时,一句喊罢,就扑上前来,抱着宋璟厮打起来。
宋璟自知理亏,连连告饶,又许下一堆承诺,这才换的珊珊罢手。
不曾想,珊珊刚索到承诺,便松了宋璟,嘿嘿一笑,“璟子啊璟子,饶你奸似鬼,也得喝老娘的洗脚水,待会儿,我就把你那个‘退一万步’,跟薛大哥一说,看看他以后是疼你这个正牌小姨子,还是疼我这个编外小姨子,哈哈……”
宋璟后悔莫及,小脸一苦,赶忙又攀着珊珊,说起了好话,俩小妮子闹腾得有劲儿,正畅想着未来在薛向这个脚踏七彩祥云,英雄盖世的准姐夫的光辉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欢乐生活,一边的卫美人却秀眉深锁,心乱如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知晓了薛老三京中衙内的身份后,一颗心就像挨了敲击的玻璃,缕缕裂纹瞬生。
其实,她知晓自己和薛老三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打定了主意,尽快寻人嫁了,让卫姑妈安心。
可每每偶遇,就情难自禁,总是飞蛾扑火一般,想向他靠近,一次次灼得遍体鳞伤,却又无可自拔。
她和薛老三就好像,站在世界的两极,原本就远得不可触摸,不可仰望,可此刻,她仍然为这两极之间,又拉开了一寸距离,而心哀神伤。
就在卫美人蓦然神伤,小心收集着先前倚他臂边的点滴甜蜜之际,忽然一名全副武装的年青公安,小跑着到了这边,立正,敬礼道:“哪位是卫兰同志,我们首长有请?”
“你们首长是?”卫兰应了一句,心中猛地一颤,莫不是薛向的家人打上门来了吧。
一想到自己成了破坏人家家庭的不要脸女人,还被薛家人当面叱责,辱及卫,宋两家,为天下笑柄,她恨不得撞死过去。
“公安部办公厅主任李天明首长,也是此次中央下派蜀中省负责严打工作的督导专员。”青年公安回答的干净利落,“卫兰同志,请吧,首长等着呢。”
卫兰万分不想去,恨不得拔腿就跑,又想,自己只要还在这个国家,以人家的能量,躲到哪里,找不到自己呢,心下凄苦,冷声道:“薛向在不在?”
她打定主意,待会儿当着薛老三的面儿,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薛向同志在的。”
青年公安一句答完,卫兰迈步先行,分钟不到,便站到了李天明和薛向面前。
“是卫兰同志吧,你好!”说着,李天明先伸出手来。
卫兰俏着一张脸,冷冷盯在薛老三脸上,手上却是不慢,轻轻握了握李天明的手便松了,“我来了,首长有什么话,请明说吧。”
第一百零二章 底气
李天明摆摆手,“别叫首长,叫我李天明,或者天明同志都可以,我是薛向的兄长,听说你们是老同志,老朋友,就想见见你,怎么样,卫兰同志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挺好!”卫兰依旧盯着薛老三,冷冰冰道。
薛老三心头大急,李天明明明就是担心他和卫兰有关系,不信他的解释,这才叫的卫兰近前,如今卫兰一副受气媳妇儿模样,明眼人一见,谁不知道她和自己这关系不正常。
“挺好就好,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麻烦,可以找市局的韩工权,小卫同志,你去忙吧。”
知道了想知道的,李天明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卫美人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位李首长叫自己来,到底是做什么,说是兴师问罪,可这位出口无恶言,便是连她最担心的事儿,也只字不提,实在是奇哉怪也。
卫美人却是当局者迷了,不知晓自己这一副受气模样,已经泄漏了太多太多,人家哪里还用得着盘问,至于打骂、呵斥、吵闹,又哪里是李天明这类高官做得出来的。
就这么着,卫美人揣着乱七八糟的心绪,黯然而去。
“天明哥,你这是干嘛,老爷子派您来做间谍来了?不过,照您今儿这事儿,不做特科工作,那还真是屈才了。”
薛老三知晓李天明后边要说什么,索性先发制人,倒打一耙。
李天明压根儿不接茬儿,冷脸道,“老三,你糊涂啊!”
薛老三一听这个头都大了,“又来了,又来了。上回你看那个谁,对,就那个记者。跟我数落了一通,这回。又瞧见卫兰,你又来一通,是不是每次只要我跟女人走一块儿,你都有话说啊,您这也太那啥了吧,照这样发展下去,您下一步的职位。我都替您想好了。”
“哪儿?”李天明吃了一惊,以为薛向说正事儿呢
“东城区莲花街道办事处主任!”薛老三一脸肃穆,” 那儿多热闹,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堆,每天够您可今儿的八卦。
“你个臭小子,我跟你这儿说正事儿呢,你又跟我瞎白话。”李天明哭笑不得。心头火气倒被剿灭了几分,语重心长道:“老三,当着真人咱们不说假话,这位卫兰同志和那位萧记者能一样嘛,我说你小子这眼也够贼地啊。专拣嫩韭菜掐。”
“那是,也不看看……”
话至此处,刷的一下,薛老三红了脸。
李天明苦笑一声,张张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呢,没有这事儿吧,他非盯着问,真问出来了,他自己也只有干瞪眼儿,何苦来哉。
薛老三张嘴想解释,自己和卫美人根本没那啥,可风动,帆动,总归是心动了,哪里是想解释,就能解释清楚的。
两人相顾无言之际,韩工权大步从水云间走了过来,“天明,这一网抓了不少大鱼,失足妇女十八个,瘾君子六个,还有两个外地潜逃过来的重犯。”
听了韩工权此话,李天明暗自舒了口气,虽然今次突袭水云间,全是因为响应薛家太子爷的号召。
可若查不出些什么,恐怕就麻烦了,毕竟,这水云间的背景,可不是盖的,这次严打之所以露过此处,也是他的策略——避难就易。
再说,他单枪匹马到蜀中,总不能一来,就挑了水云间这个脓疮,那样,非溃烂一方不可,届时,后续工作想必就阻挠重重,而避过不顾,侧而击之,则是妙手。
目前,虽说也非是下手的好时机,可总算蜀中的严打工作,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成绩不小,有了这成就垫底,再动水云间,问题就小多了。
再加上,这次突袭,捞了网肥的,省里某些人即便有非议,也得藏在肚里。
韩工权却是脸色凝重,说道:“蒋省长的公子,和柳书记的公子,也在里面,另外还有一帮干部子弟。”
韩工权压力确实大,虽然今次行动,是李天明主导的,可李天明实职是公安部办公厅主任,这次严打的督导工作结束,就得返回公安部任职,可他韩某人却得僵在原地,届时省里某些大佬的雷霆霜雪,就得他以身挡之了。
薛向是明眼人,如何不知韩工权顾虑何在,微笑道:“韩哥无须多虑,我已经和蒋小勇打过招呼了。”
薛老三心思细腻,他先前招呼韩剑飞给李天明打电话,可不是激愤,呈一时义气,而是细细思忖一番后,料定无后患,才开干的。
有蒋小勇南边的烂账捏在手里,保管什么后患也不会有。
韩工权微微愣神,咀嚼了薛向这番话,冲薛向比出大拇指,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倒是我小瞧三弟了,哈哈,不瞒你们说,我早就想收拾这水云间了,整日里咚擦擦,咚擦擦,不知道惹得多少群众侧目,这下好了,蛇鼠,豺狼一窝尽扫了。”
去了心头大患,韩工权又算计起如何在此次行动中,斩获政绩了,正筹算间,忽然瞧见电视台和省报的采访专车到来,赶忙冲李天明和薛向告个罪,朝那边追去。
“老三,今儿是不是做的过了,天生同志到底不算外人。”
说到正事儿,李天明就暂时压下了薛老三那摊烂事儿,想听听薛老三到底有什么万全之策。
薛老三笑道:“天明哥,我替蒋省长管教蒋小勇,保管他不会怨我不说,还得谢谢我呢。你是不知道这个蒋小勇,有多不成器,蜀中的烂事儿就不提了,这小子在南边捣腾水货,也生猛着呢,现在中央是睁只眼,闭只眼,可哪天若是这眼睛只睁不闭,蒋小勇没好儿不说,蒋省长说不得也得被拖累个不轻。”
薛老三嘴上替蒋天生着想,其实,心里并不如何看重这位蒋省长,毕竟老首长秘书班子成员,除了几位铁笔头终年不换外,轮换的快有一个排了。
再说,蜀中政坛,本就是老首长根系发出来的芽儿,今儿怕得罪这个,明儿怕得罪那个,干脆就别办事儿了,况且,如此薛系大势已成,省部一级层面上,已经不太需要总考虑他人看法,而是得他人多考虑薛系的态度了。
李天明也不是担心得罪蒋天生,而是不愿薛老三在蜀中结此强敌,如今,有蒋公子这张牌在手里,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了完正事儿,李天明又想起了那位风姿绰约,不输薛向媳妇儿的卫兰同志,心下不快,又开始了婆妈。
薛老三听得头大,赶忙交待一句“一会儿还有宣讲会”,撒丫子就溜,眨眼就飙得没了踪影儿。
第一百零三章 和
蒋公子顶着一脸的颓唐,推开了自家别墅的大门,随手将颓下的衣服扔给了迎上来的勤务人员,丢下句“晚饭别叫我”,径直朝楼梯道走去。
“怎么,打了败仗,连饭也不吃了?”
一道沉郁而冷静的声音传来,蒋小勇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抬头看去,大厅西侧书案前,正持笔挥毫的那个矮胖的中年人,可不就是自家老子么。
遭遇了今天这事儿,蒋公子最怕见的人,就是他老子了,此刻急急上楼,便是为此。
“爸,您回来了,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去给你下碗您最爱吃的蒜皮肉丝面。”
说着,蒋公子捋起袖子,便要朝厨间行去。
矮胖中年仍旧头也不抬,仍旧持笔挥毫,“我不吃,你不用忙,倒是你大白天的,居然舍得回家,少见少见啊。”
蒋小勇眉峰一跳,呆立当场,脑子里却飞速转了起来,很明显,今日之事,是不可能瞒过去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当下便梗着脖子,踱到了案前,主动将中午之事说了。
当然,在蒋公子口中,自然是薛向仗着薛安远的势,不讲两家的香火情,强压他们蒋家。
蒋公子受了一肚子委屈,这会儿扯起谎来,却是深情并茂,颇有以假乱真的水准。
“……爸爸,您是不知道姓薛的多嚣张,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叫您天生同志不说,那个水云间,他说封就封,他以为他是谁,他又以为这蜀中是京城……”
蒋公子还待滔滔不绝,血泪控诉。篷的一声,蒋天生端起桌上的砚台,将里面的墨汁。浇了他个满头满脸。
蒋公子惊骇莫名,不待擦去眼中的墨汁。砰的一声,砚台竟又飞了过来,正好砸在他额头上,立时血流如注。
蒋公子乃是娇生惯养之人,哪受过这个,立时哭爹喊娘的惨叫起来。
厅内伺候的三名勤务人员,慌忙奔了过来。正待相扶,便听蒋天生吼道,“谁都别管他,小畜生。有能耐惹祸,没能耐平事儿,出了事儿,就知道喊自家老子,跟人家比。真是豚犬一般的蠢货,你们都听好了,从今天起,这小王八蛋,就在他房间禁足了。什么时候把和背完了,什么时候再下来,给我拖上去!”
蒋天生素来好涵养,陡然发了雷霆之怒,几名勤务人员悚然大惊,再顾不得蒋公子的身份,三步并作两步,一拥而上,堵了蒋公子,就扽上了楼。
蒋天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脸上现出颓唐之色,陡然像老了十岁,盯着案前白腻宣纸上新写的大字“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有欲皆苦”,双眼怔怔发直。
细说来,蒋天生没法儿不怒,他这个位置,本就敏感,再加上,最近严打风紧,蒋公子那边,他已经提醒过许多次,让他收敛收敛再收敛,不要再去招惹是非。
可偏偏蒋小勇视严打为商业契机,别的娱乐场所都干不成了,就可着他的水云间营业,岂非大赚特赚之世。
更有甚者,这家伙还变本加厉,不但照常营业不说,还玩儿出了会员卡,歌舞厅之类的新花样,简直就是顶风作案,大张旗鼓,怕麻烦不上身。
若只如此,这还罢了,他蒋天生大义灭亲,押送蒋小勇入有司,判个三五年,也就无事了。
可哪知道传来的消息竟是,这小子在南边还捣腾了杀头的买卖,蒋天生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水云间的事儿,蒋公子多躲在幕后,蒋天生或许可以运作一二,免了此厄,可南边的事儿,一旦捅出来,那就是杀头的罪过,只怕是谁也运作不了的。
细细算来,他蒋天生确实有显赫的背景,在梅蕊居工作的那两年成,了他最显赫的履历,和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但出生梅蕊居,并不代表头上顶了免死铁卷,与之相反,金光闪闪荣誉背后,却是数不清的阴刀暗箭,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等着他犯错。
因为上游的位置,总是越走越窄,越行越稀,你占据了,别人就没了机会,不说旁人,就是同在梅蕊居工作过的曾经的同僚,人前皆呼兄弟,背后谁不是提防着彼此。
蒋天生能想到,蒋小勇南边的事儿,只要薛家人愿意稍稍外露,后边的事儿,甚至不用薛家人张嘴,保准就有人给干得利利索索的了。
一念至此,蒋天生真是恨不得生吃了蒋小勇,养子不教,真如养虎!
叮铃铃,叮铃铃,八仙桌上的电话响了,蒋天生依旧动也不动,挥挥手,示意左近的勤务人员接了,那勤务人员接起,捂住话筒,“首长……”
蒋天生狠很瞪眼,显是恼极了这位勤务员,本来嘛,蒋天生示意勤务员接电话,就是让他敷衍过去,可此人竟还冲他蒋某人招呼,实在是蠢笨至极。
蒋天生正暗道,是不是要换人了,那勤务员依旧彬彬有礼道:“首长,是薛安远首长的电话。”
能入选省长家服务的勤务人员,自然不会有政治白痴,整日奔走于官宦人家,虽然多只带着耳朵和手,可谁不是心明眼亮。
这会儿,蒋公子到底出了何等事故,这位勤务员虽然不清楚,单看蒋天生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就猜到只怕是大事不好,主家大势不妙,勤务员哪有得好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知道蒋家如今遭遇了何等困难,可就凭薛安远这贯彻神州的名头,蒋天生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不敢不接他的电话。
“谁!”
蒋天生霍地站起身来,猛烈地动作,顶得头上用乳胶定型的头发,也跟着塌了半边。
“薛安远政局!”
勤务员直接报了薛安远最显赫的头衔。
蒋天生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来,轻轻拍拍那勤务员的肩膀,以示嘉许,伸手接过了话筒,“喂,是安远大哥么,我是天生啊。”
电话里立时传来一道厚重却不失温和的男中音:“是天生同志啊,怎么着,方才听你那边动静儿,是不想接我这个老大哥的电话?”
ps: 起得晚了,为了卡准定时更新,暂时就二千字了,差的一千字,晚上那章补上。
第一百零四章 最值得信赖的人
“哪哪儿的事儿,安远大哥又开小弟玩笑了,您安远政局召见,我就是在中组部等着提拔,也得来接您的电话啊!”
蒋天生捏紧了话筒,伸手挥退了厅中人物,乐呵呵道:“说来,梅园一别,也有快五年没见着安远大哥了,每每听到大哥在南疆扬我国威,卫我疆土,小弟就忍不住热血沸腾,恨不能投笔从戎,为大哥帐下一小卒,冲锋陷阵,保家卫国,而近年来,本来时时想着去拜访大哥,相叙旧谊,可见着大哥如明月当空,声望日浓,小弟反倒忧谗畏讥,望而却步了,如今,还劳大哥先打了电话过来,真是罪过罪过。”
谁说高官就不会说人情话,感情话,那得看对谁,对待下属,自然是道貌岸然,凛然生威,对待上官,虽须气度俨然,但高超的语言技巧,照样能将话说得媚而不谀。
就拿这位蒋省长来说,他和薛安远不过是数面之缘,且话都没说过一句,就凭着梅园的几次偶遇,如今三两句话后,俨然成了亲切的世兄弟,非但如此,人家还婉转解释了,这些年为何没联系薛安远的缘由,关键是薛安远升得太快,他不好意思让人家讥诮他攀附,所以就忍着没联系。
近情,近理,入心,话说到这份儿上,基本算是登峰造极了。
薛安远哈哈一笑,说道:“你天生同志什么时候也爱说笑话了,论起做官来,梅园的老兄弟们,我看可没谁超过你的呀,短短五六载,就做到了省长,这是跨着千里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啊!”
“安远大哥玩笑了,玩笑了。”
蒋天生乐呵呵道。心中却是有些得意。
出自梅蕊居,确实算是天子门生了。可这天子门生,也有各人机遇和造化,他在这秘书班子中,论做官的本事的确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大部分当初班子里的同僚,如今不过在部委干着副部,极少部分还在司局一级沉沦。只他做到了实权正省,的确足以自傲。
不过再自傲,他也知道论起这做官的本事,自己和这位薛政局比起来。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遥想七八年前,这位安远同志初解放,也不过官复原职,担任了正军级干部,这在当时成千上万的获解放的高干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就算带上他那开国少将的荣誉,也不过是一副部级干部待遇。
短短一年功夫,这位安远同志,就成了岭南军区副司令员。未多久,南征战役爆发,自此,这位安远同志便算是抓住了军旅生涯和官场生涯的爆点,在征南战役中大放异彩,功成身退后,已经坐稳了国防第一重镇岭南军区司令员的宝座。
在此宝座上,这位安远同志,又开始了一系列的军事革新和战法创举,几乎同时获得了党内,军队各个派系大佬的认可,此举算是彻底为这位安远同志,打开了上升通道,成功进入了军方核心决策层。
而去年大换届前夕,军神老帅病急,空出来一个举世瞩目的宝座,结果,人安远同志,有福之人无须忙,那些上窜下跳争竞得厉害的,全落了空,独独他每日悉心去探望军神这位抗战时期的老首长,而获得多方谅解,再加上,军神老帅的强烈举荐,最终,成功上位,走到了国家领导人的层面。
且在如今的满朝元宿中,这位安远同志论年纪几乎是最小的那几位之一,且侧身的军方核心,更是老迈多多,可想而知,再过几年,轮临大换届,这位军方巨擎到底会走到何等瞩目的位置。
如此算来,短短七年,区区一介复职老军头,竟在军旅,仕途上,迸发如此传奇一段青云直上,实在是让人惊叹。
若只像外人说的那般,薛安远是老首长老警卫员出身,恐怕是说不通的。
因为老首长浮沉宦海,半个多世纪,遭遇亲近之人何其之多,不论其他下级腹心,单论这警卫员只怕也换了快一个连了,缘何单单就薛安远有此机遇。
这一点,不光蒋天生迷惑难解,便是许多和薛安远同代战友,也是亦疑亦羡。
却说,蒋天生脑子里回转了一遍薛安远的履历,口气又恭谨了几分,“安远大哥,我知道您打这个电话是为什么,是为了薛向和小勇之间的龃龉吧,其实,您不打这个电话,我也要给您去电话请罪。”
这话半真半假,说假是因为,蒋天生并未决定给薛安远去电话。先前,蒋天生郁闷半晌,就是为该不该给薛安远打这个低头服软的电话发愁,既怕电话打过去,薛安远不给面子,自己徒然丢脸,又怕这电话不打,薛家人下了死手,往大里闹,坏了自己的前程。
说真是因为,即便是考虑到最后,蒋天生这电话也非打不可,面子和里子之间,傻子也会抉择。
“没想到您这电话就先来了,安远大哥,也怪我养儿不教,以致铸成今日大错,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这个小畜生,我是不打算管他了,隔日,我就移交有司,让法律,让人民审判他,这个官,我也是没脸当下去了,我立时给组织写辞职信,说明情况。”
蒋天生姿态极低,说着,竟语带哽咽了。
薛安远道:“天生同志,你这是干啥,小勇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现在可不是封建社会,还搞什么株连,你是你,他是他,他小孩子不成器,但你对党对人民是有大贡献的,怎么能因为他的事儿,让党和人民失去位好儿子,再说,小勇也是少不更事,好在错得不是太远,按老首长的话说,年轻人犯错,老天都会原谅,只要小勇能改正,就是好孩子,对了,我听说薛向这小子在蜀中也挺不省心。给天生你添了不少麻烦,回头我说说他,让这小子规矩些。”
尽管为人实诚。可浸淫官场这些年,就是块石头也差不多通灵了。薛安远亦如此。
细说来,对这位天生同志,他说不上什么好感和恶感,只是不想因为薛向和蒋小勇之间的龃龉,就弄倒一位省长,更何况,这里面的根源还是什么女人的事儿。传出去可没那么好听,如此这般,自然是和为上,再者。官场上,从来就是多个朋友远比多个敌人重要,若有朝一日,满眼俱是朋友,没有敌人了。在政治上也就成功了。
“安远大哥,您说这话,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嘛,薛向是多好的孩子,季老这轻不许人的首长都赞了句党内英俊。我们省委班子对上面能派他来蜀中,那可是欢迎得不得了……”
又是一番客气地寒暄后,蒋天生低沉了语气,“安远大哥,这回的事儿,实在是麻烦您了,回头去了京城,我请您喝酒,当面感谢您。”
“好的,我等你,天生你可别爽约哟。”
“瞧您说的,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一准儿去。”
按下电话,蒋天生伸手搓了把脸,长长地舒了口气。
此刻,他不知道心里是何感觉,是满意,还是失落,总归是乱乱的,庆幸的是定时炸弹,暂时不炸了,焦虑的是,这定时炸弹只不过是变成了延时炸弹,至于什么时候爆炸,可是掌控由人了。
可再细细咂摸,这官场上,最让人信任的人,不是血亲,也不是相交多年的腹心,反而是这种有把柄被掌握的人,从此种意义上说,他竟然和薛安远成了能信任的人,如此看来,今日之事,有成塞翁失马之势。
却说,蒋天生满腹心思之际,薛老三也正一脑门子官司,他刚回到宝龙酒店,就被德江招商团的成员给包围了,徐吉利,严宽,戴裕彬等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薛向都大了。
言语中虽没敢呵斥,责怪,话里话外却是透着浓浓的怨气,喷洒怨气的同时,更报告了个不好的消息:德江招商团,因为薛向这位团长在宣讲会上的缺席,遭到了出席宣讲会的常务副省长李星雨的点名批评。
饶是薛老三早有心理准备,听了这消息,也暗道苦也,明日招商之事,看来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
本来嘛,这次招商,就是有败无胜的局面,便是这样,那位孔专员,都想着要在这事儿上,做他薛某人的文章。
今次,又因为私事儿,挨了省委大佬的批评,届时,任务再失败,这玩忽职守,就是现成的把柄。
到时,孔凡高不小事变大,折腾出风浪才怪呢。
尽管薛老三心中燥得不行,却也不得不先安抚好众人,又郑重其事地将责任揽到自己肩头,再诚恳向大伙儿道了歉,才将这帮人打发走。
转回房间,噗通一下,薛老三摊在了床上,戴裕彬赶紧给他泡了杯茶,正要替他拖鞋,忽地瞅见自己那件穿在薛向身上的中山装里,竟然还是那件花一块,绿一块的衬衣,“首长,您这一中午都去哪儿逛了,不是说买衣服去了么,怎么弄了半天,还是这身儿啊。”
薛老三猛地坐起,这才想起这件事儿还没办,便要起身,却被戴裕彬伸手按住,“得,首长,还是我给您去买吧,您这尺寸,我差不多也清楚,可不敢再放您单独出去了,别这一出去,又是一阵惊心动魄。”说着,不待薛向搭腔,便扭开门,抢了出去。
薛老三苦笑着摇摇头,兜头又躺了下来,心头真是一脑门子官司,有水云间的烂事儿,有和卫美人当断不断的情缘,还有这招商团的难题。
一想到这招商的事儿,薛向赶忙翻下身来,寻到戴裕彬的行李包,翻了翻,瞅见那块东西在,心中略安,思忖着这炮该如何打响。
正摸着点儿眉目,准备打电话叫人,叮铃铃,电话先跳了起来,薛老三接过一听,却是薛安远来电。
“老三,忙着呐。”
“嗯,忙呢,正组织同志们开会呢,在省城招商。”
“噢,那我这是打扰了。”
“哪儿哪儿,我这儿就是有点小忙,您有事儿您说,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我开完会,赶紧给您回过去。”
“这样吧,你让同志们先散了,我这儿有重要事儿说。”
薛老三立时苦了脸,“不好吧,您不是常教导我说,大丈夫存身处世,要先公后私,因公忘私,怎么临到您自己了,就倒过来了,您这可不是在树立好榜样啊……“
“少跟老子瞎白话,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一准儿是躺床上装死!”
电话里立马咆哮了起来,老爷子可是憋足了火气,先前跟薛向客气,那是习惯使然,熟料这小子登鼻子上脸,立时把老爷子的心火撩得冲了天,“我说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到处惹风流债,前面那个柳姑娘,我就不说了,你这会儿又弄个卫姑娘,还有什么萧姑娘,你这是要干嘛,真以为自己是皇太子啊,要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薛向听得头都痛了,连连摆手,“打住,打住,您这又是听李大嘴巴传的闲话儿吧,我真不知道您当初怎么选了这家伙当警卫员,简直就是个大广播嘛,您就听他瞎扯吧,他只要看见我和女人走一块儿,就这话,您瞧瞧,他来蜀中才几天,已经给我定了俩情人了,他要是继续在蜀中待下去,三个,四个,五个,只怕是不远了,我劝您还是早早把他弄回去吧,免得您烦,我也烦……”
在这件事上,薛老三的立场是坚定的,头脑是清醒的,那就是,打死也不认,他可知道这事儿,一旦认下,那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烦也能把人烦死。
眼瞧着薛老三这边不只理直气壮,还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薛安远赶紧出言叫停,以他对这小子的了解,那是鸭子死了,嘴还是硬的,棺材都顶了钉子了,他还得蹦达,“我不听你扯这些,真也好,假也罢,我可不管你这狗屁倒灶的事儿,我只要你小子记住一点儿,你除了是人民,还是官员,除了是兄长,还是丈夫,小苏在家里是照顾完老的,又侍候小的,辛辛苦苦操持一家人,可不是方便你小子在外面胡搞的,我话说前头,要是小苏跟你闹起来了,别怪老子翻脸,就这样了,晦气!”
第一百零五章 美人恩深
啪的一声,薛安远撂了电话。
薛老三持了电话,怔怔发呆,先前,他还真存了油嘴滑舌,顾左右而言其他的心思,希图推诿掉此事。
可此刻,听了薛安远这番话,他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是东西了,家里有个好老婆,天涯海角还有个相知相许的红颜知己,这会儿,竟然又开始惦记别的女人,简直是混蛋加王八蛋了。更何况,自己就已经耗了小妮子一辈子了,无名无份,饱受折磨,却还惦记卫美人,再搂进怀里一个,岂非又耗人家一辈子,薛老三啊薛老三,做人成么,别作人渣!
晃晃头,薛老三抓起厚厚的蚕屎枕头,压在了脸上,心中烦乱到不行。
在床上抻了十多分钟,心绪稍稍平复,忽又想起有几天没给家里电话了,便又坐起身来,抓过电话,先给小妮子去了个。
接电话时,小妮子正开召开盛世集团年度高层会议,原本这个时候,所有的电话都是拒接的,秘书便是接到了再急找柳总裁的电话,也不会上报,独独一人除外,自然便是薛老三。
当时,薛老三一说“姓薛”,那边的秘书陡然打了个激灵,便将电话转进了会议室,当时,柳总裁正严厉训斥着负责一个项目开发的主管,直训的那平时威风八面的主管大人,面红耳赤,汗如雨下。
可电话一响,柳总裁竟讶了一声,红了脸,显然是知道那臭小子,终于舍得想起自己了。
蹬蹬蹬,柳总裁饱满结实的大长腿迈得骤如急雨,盛世全体高官心头皆是一颤,暗道。该是多大的生意,竟让这位叱咤香江的女王,如此上心。
“我在开会呢。”
小妮子声如蚊蝇。心中却是喜乐甜蜜,这些年了。基本都是她给薛向去电话,薛向却是极少有电话过来。
“我不管,我就想和你说话。”
噗嗤,柳总裁轻轻捂了嘴巴,显然极不适应薛向这略带撒娇的语气,可心中却甜腻得紧。
她这一笑,如明珠出匣。霎那光华,刺得满室高管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众人平时所见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王,永远是面无表情,雷厉风行。何曾见到女王露出如此小女儿姿态。
后边数十道光线射来,小妮子如芒在背,轻轻对着话筒说了句“等会儿”,便扭头挥手道:“今天的会先开到这儿,你们先去忙吧。晚上接着开。”
“总裁,可是……”
紧挨着小妮子右手边主管亚洲电视台的大佬,站起身来,想说这是年度会议,很重要。大伙儿都是各个方面的头头,能拢到一起不容易,时间都精贵着呢,您这电话是不是晚上再打才好。
熟料,柳总裁凤目微寒,冷冷一扫,那位大佬赶忙低下头去,“行了,我知道了,刚才要交待的,差不多都交待清楚了,亚视的和盛世酒店,以及盛世通讯的,都可以先走了,负责风投的都留下来,晚上咱们继续开会。”
柳总裁一声令下,这回再没人敢唧唧歪歪,立时撤了个干净。
人刚散进,小妮子便对着电话,脆脆地喂了一声,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没想到我的莺儿真成了商界女王了,惜乎我没福气瞧见咱们柳总裁叱咤风云噢。“
“臭小子,说什么呢。”
小妮子攸的一下红了脸,这些年了,她也自知变了许多,从一个柔柔弱弱的护士,变成了叱咤商海,遨游世界的商界强人,知识面,气场,接触的层级,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想人不变,那又怎么可能。
可独独面对薛老三,她还是六年前,那个白衣白裤,束着长长马尾,凄怆在梧桐路上的羞涩姑娘。
“说你呀,刚才我可听见了,我的柳总裁可是威风得紧呢。”薛老三调笑一句,心情也莫名地好起来了。
小妮子知道自己越是娇羞,这家伙越是没皮没脸的打趣,遂转移话问薛向,怎么想起给她电话了。
“我想你了,莺儿,什么时候来蜀中?”
薛老三细语温声,如一道清泉,直直流进了小妮子心里。
“你怎么会想我呢,我记得几天前,某人不是还打电话要我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嘛,还说不能耽误我呢。”
小妮子不知道自己说着这话的时候,模样有多可人,眼波流转,白腻秀气的下巴翘起,小嘴儿微撅,维多利亚女神的这娇俏模样要是传出去,非轰动全港不可。
薛老三讪讪不语,只是干笑,小妮子却不放过他,嗤道:“怎么不说话啦,心虚呢?”
当日之事,小妮子怨念极深,天崩地陷的感觉,现在想来还暗暗后怕,若是薛老三在身侧,她一准儿能用九阴白骨爪将这负心人浑身掐得没一块儿好肉。
“给我生个儿子吧!”薛老三语调低沉,话题陡然被他从银河扯落九天。
“什么!”小妮子眼中的光华,陡然像星球爆炸一般,四溢开来,“你再说一遍。”
“你都听到了,干嘛还要我再说?”
“我不,就要!”小妮子翘起嘴巴,似乎能挂住油瓶儿。
薛老三心中温暖满满,把着话筒,深情道:“莺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嘤咛一声,小妮子忽然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哎呀,你这是,这是作甚……”
薛老三最怕女人哭,尤其怕自己心尖上的女人哭,立时慌了手脚,不住哄劝,可偏偏素来机智过人的薛老三,在哄女人方面,却是乏术得狠,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哄得急了,脑子一乱,竟吐出一句“你要怕疼,那咱就不生吧”,气得小妮子花枝乱颤,恨恨骂了句“呆子”,便把电话撂了。
挂完电话,小妮子捧着脸蛋儿,噗嗤一声,又乐了,心头一片安宁。
细细算来,一直以来,她也不清楚薛向到底是怎么想的,尤其是在薛老三同苏美人结婚后,这种不确定就攀到了最高点,虽然薛向待她只有比当初更好,可小妮子知道那是愧疚作祟,敏感的她,意识到,薛老三和自己有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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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摆一道
直到上次,薛老三竟亲口吐出了分手的话,让小妮子证实了这种揣测,当时,她大哭大闹,让薛老三败退,也不过是暂时将此事终止。
尔后,她再也没找薛老三,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生怕薛老三又再抛出这个话题。
这段日子,她就苦苦煎熬着,不知道如何是好,脾气也一日暴躁过一日,惹得全盛世集团上下,人人振怖,个个小心。
也正是有这么番缘由,薛老三方才吐出那句话时,小妮子才会百感交集,喜极而泣。
一直以来,都是她想给薛老三生个孩子,薛老三却不如何热衷,今日,薛老三竟然主动提及,一切担忧,一切焦虑,自然而然,烟消云散。
叮铃铃,
柳总裁正又哭又笑,不可开交,电话再度响起,接起电话,不待出声,便听先前那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莺儿,我爱你。”
短短五字罢,那边的薛老三倒似偷着油的老鼠,便刺溜一下,逃走了。
小妮子简直甜得要晕倒了,跟薛老三快八年了,这呆子何时像今日这般浪漫过呵。
心结一解,柳总裁心花怒放,哼着老掉牙的“刘三姐对花”,迈着轻快地脚步,从会议室步了出来。
一路上,脚步轻快地几乎快压不住了,恨不得学了得意的小孩一蹦一跳,瞧得满楼层的工作人员齐齐傻了眼,以至于皆忘了朝这位此间的女王行礼问好。
却说薛老三放下电话,心头也陡然一松,像是了却了什么心事一般。
的确,今日卫兰之事,对他震动很大,小妮子已经辜负了。两人要分是千难万难,既然如此,还不如想着怎么对她好是正经。
想来想去。薛老三也有了些眉目,对一个女人。尤其是和爱人两地分居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爱情的结晶——孩子,更能寄托思念,调剂生活,排遣寂寞呢。
正是出于如此考量,薛老三才有了那番话。
结束和小妮子的通话,薛老三又往家里去了个电话。如今这钟点儿,家里应该正在准备晚餐。
果然,小烦人精接了电话,就惶急说。在吃香肉火锅,边汲汲着嘴皮子哈气,边不耐烦地婉转规劝薛向快些挂电话。
经历了上次被薛向的反纠缠后,小家伙可是怕了薛向,生怕大哥又扯住了自己。问学习问生活,真真是烦得不行。
说来,这也正常,她小丫头,眨眼就快十二岁了。算是少女了,正是叛逆期,哪里会黏大人,巴不得大人不管了自己才好。
薛老三暗啐道,小没良心的,给你贡献了这些年的美食,给你当了这些年的枕头,都是白吃了么,白压了么,小白眼儿狼。
薛向心中酸涩,却不会真纠缠她,招呼她叫来了苏美人,便放她去了。
苏美人果然和小妮子一般,接了她电话满心欢喜,言说先前正在厨间配调料,又道香肉是雷小天送来的,烫火锅真是鲜美,还问薛向道,这香肉到底是什么肉。
薛老三悚然大惊,暗怪麻雷子没事儿找事儿,这香肉明明就是狗肉,他可记得苏美人不止一次跟他控诉,人类吃狗肉,极不人道,若让苏美人知道自己吃的是狗肉,那还不得吐个三天三夜。
他赶忙掰扯一句,说这香肉就是一种用青草喂养出来的菜猪肉,肉质细嫩,鲜美,烫食尤其香甜。
遮掩过此事后,薛老三又问了家里的情况,又软语关怀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
他这边刚放下电话,戴裕彬便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首长,您试试,我也不会选什么牌子,就看着像您平时穿的颜色,大小,就凑合拿了一套,另外,半道上见着卖熟狗肉的了,老远就闻着香味冲鼻子,我就捞了五斤,又在路上顺了两瓶老白干,五斤煎饼,咱俩晚饭就着这个,对付一顿如何。”
“那还有啥说的,不瞒你说,我还正想着狗肉这口了,方才给家里去电话,家里边正吃着狗肉,可馋坏我了。”
说着,薛向接过戴裕彬递来的衣裤,就手就换了,大小正好,质地也是一流,显然是用了心的。
对戴裕彬这个秘书,薛向是再满意也没有了,踏实,细心,单凭眼下这事儿,就能看出,这位定然是怕晚餐时,自己跟那帮官僚见面,为下午的宣讲会上挨批的事儿,遭人奚落,才特意在外面买了食物。
薛向方换上衣裤,戴裕彬就把两张单人床中间的小黄木立桌,给拖到了中间打横,接着,便一个袋子接一个袋子地摆了开了,方把扎得严实的盛狗肉的方便袋打开,浓浓的肉香便扑面而来。
薛老三也不客气,到跟前坐下,招呼也不打一个,抄起筷子,就开吃了。
戴裕彬知晓薛向饭量惊人,干货足足买了十来斤,他自己吃了斤多,陪着薛向喝了半瓶酒,就饱了,剩下的九斤多干的稀的,被薛老三一扫而光。
吃完饭,薛老三拍拍肚皮,便在床上躺了,“裕彬,我今儿犯困,先睡了,你收拾完这个,出去走走,溜溜,省城的夜景还是不错,不必跟我这儿干耗。”
戴裕彬将方便袋塞进了垃圾桶里,边擦着桌子,边道:“首长,我也不想出去转,明天还一堆事儿呢,我打个电话联系下老李他们,看他那边安排好没?”
薛向猛地坐起身来,“是了,是了,我说有什么事儿,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原来是这个呀,你赶紧打,现在就打,如今形势严峻,老李那边可千万不能掉链子,问问他到哪儿了。”
戴裕彬抓过床头桌上的电话,就拨了起来,说了分多钟,按住话筒,冲薛向道:“首长,老李他们已经到省城了。那边的场地也安排好了,就在人民广场对面的一个招待所,完全合乎您的要求。只是人民广场这地儿是核心地区,就是费用……”
薛向一挥手。“告诉老李,甭管什么费用不费用的,和五百万德江人民未来的幸福相比,这仨瓜俩枣也值得算计?”
戴裕彬呵呵一笑,便按着薛向的原话,回了过去,接着。便挂了电话,再转头看去,薛向已经扯开被子,在床上倒了。他笑着道:“首长,您这就睡了?累一天了,是不是得洗洗脚,解解乏。”
薛老三掏出一支烟,点燃道。“你别净操我的心,我一个人邋遢惯了,向来认为洗脚不如洗被子,在自己家这样,住招待所。就更如此了,你自个儿忙自个儿的吧。”
戴裕彬也趁势一屁股在另一张床上坐了,呵呵道:“首长,您也别把我想的多讲卫生,读高中那会儿,我三年没洗过被罩,直接把白的盖成了黑的,还是结婚后,这毛病一点点被媳妇儿盯着,给改过了不少,其实,我也是老烦了,您说睡觉洗脚,两人一被窝,不洗是有些不像话,可每天两遍刷牙都盯得死死的,我不刷牙又怎么了,碍着谁了,最可气的是,每次刷牙,连挤牙膏,从最后边挤,都定死了,我看她是闲的,从中间挤又怎么了,难道还能把牙膏挤少了不成……”
薛向没想到戴裕彬这文质彬彬的汉子,在家中也是饱受压迫,听他絮叨了半天,赶紧挥手叫停,“得了,这些话,你还是找个机会跟你媳妇儿白话吧,跟我这儿说不着,说了我也不同情你,你媳妇儿伺候你吃,伺候你穿,光看你这两只手,白嫩得快赶上馒头皮了,就知道你小子这些年,在家过得也是贵族生活,脏活儿,累活儿,都被你媳妇儿抢着干了吧?”
戴裕彬不好意思挠挠头,笑道:“首长目光如炬,全说着了,我这媳妇儿,说实话,还真没得挑,这些年,家里也全靠她操持了。”
话至此处,他话题一转,说道:“首长,您说咱们这招儿,不会出岔头吧,不过,我想只要能把人请到,问题应该不大,虽然成品我还没看过,可那几天看您弄出的场面,就是苏东坡复生,作了这投资商,也一准儿不选他家乡梅山,得选咱德江了,关键还是要请动人啊!”
听戴裕彬说这个,薛老三也放松了不少,那三天,他可是累坏了,铁打的身子,险些都没撑住,弄出的成品,他也看过,的确快赶上特效公司出品了,若真入眼,相信能以奇巧取胜,“一准儿的事儿,人家投资商又不是傻子,总要货比三家才是,总不能不让咱们露脸,就做了定夺,放心吧,赶紧睡,明儿个收拾得利利索索地,争取打个翻身仗。”
戴裕彬应承一声,便把灯熄了。
……………………
秋风萧瑟,晚灯如歌,人民广场上的夜色并不苍茫,卖羊肉串的,烤红薯的,售扁担食的,每个摊位上都散发着令人流涎的香味儿,薛老三这饕餮之徒,此刻哪里有半点食欲,满腹的都是郁闷,站在宝龙酒店门口,抬头望望顶层的灯火辉煌,舞影如织,愤懑愈炽,恨不得飞起一脚,将这巍巍高楼,给踹塌了。
一边的徐吉利,严宽亦低垂了脑袋,围着薛向而站,其他几位随行的旅游局和黑水县府的干部,则站在更外围,时不时瞥一眼薛老三,暗暗道,什么活土匪,也不过是纸老虎,尽会耗子扛枪——窝里横,在德江如何能折腾,怎么一来这省城,就歇菜了呢。
也无怪这些随员,心中起了腻歪,也实在是薛老三这伙儿人,这一天的悲惨遭遇,让人不得不如是想。
原来,一大早起来,就出了状况,德江招商团这伙儿人,接到的通知是,早上九点半,到大堂聚齐,然后随大部队一起去机场接人。
薛向为郑重其事,一早起来,还特意召集招商团,开了小会,八点五十分就散了会,空了四十分钟,让大伙儿自由收拾。
熟料,短会刚散,大伙儿就发现不对劲儿了,隔壁房间,竟然都空了,一到前台追问,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各地的招商团,已经在常务副省长李星雨的带领下,赶赴了机场。
薛向当时一听这消息,就炸了毛,顾不得生气,就带队朝机场追去,哪知道半道上,就遭遇了浩浩荡荡的车队,显然,人已经被李省长接到了。
薛向一行,原本想混进车队,缀在末尾,熟料,人李省长是动了真怒,直接派员赶赴队尾,要求他们离队,并传下李省长的原话来:既然不专心人事,又何必惺惺作态,让德江地区换名成熟稳重的同志来吧。
待薛向再厚着脸皮,匆匆赶至宝龙酒店,果然,德江招商团,已经被排斥于外了,甚至连门都进不去。
而宝龙酒店里面则是热火朝天,先是举办了欢迎宴会,下午,就开始了友好磋商,晚上,吃完晚饭,又开始了舞会。
此刻,楼上歌舞升平,灯火璀璨,如粒粒明星,照下如梦光华,光华洒在薛老三脸上,稀疏的胡茬,一地的烟头,衬得他整个人极是落寞。
他们这帮人围在楼下,已经一下午了,薛老三抽了两盒烟,脑子总算冷静了下来,大略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无非是昨天在水云间,收拾得某些人狠了,反噬接着就来了。
至于到底是谁下的手,薛老三这会儿,已经摸清楚了,因为肇事者,午饭时分就托人传信来了,说是,只要他薛某人这边能松手,放王九歌一马,招商引资的事儿,那边愿意全力以赴,为德江招商团创造机会。
事情到了这步,主使人自然明了,正是负责此次招商大会的省府办公厅一号省政府秘书长王晋西。
至于那位王老九,昨晚睡了一觉,薛老三都快忘了他是谁了,经那人提了一嘴,这才又想起他,还特意给李天明打了电话,问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因为知晓王老九拿枪指着薛老三,李天明大怒,下了死令,要往死了办他,像王老九这种烂人,一查之下,哪里还有好果子,立时被确凿查明数起执法犯法的恶性事件,立时就被从严从重定核准了死刑,过几天,就上靶场了。
第一百零七章 自相残杀
听李天明如是说了,薛老三自然不可能再替王老九说情了,况且,他也压根儿没想过要放过王老九。
若是这家伙只是因为得罪他薛某人,遭遇李天明打击报复,为了德江五百万人民,他薛老三忍辱负重一把,也就罢了。
可王老九手上沾染了不少冤魂,德江五百万人民是人民,死去的冤魂曾经也是人民,以公对公,何论孰轻孰重?
如此一来,王老九那边,薛向不出力,王晋西那边的路,自然也就走掘了。
“薛专员,天儿不早了,我看还是赶紧安排住宿吧,实在不行,我再找找省里的老朋友,让他们帮着打听打听。”
陪着薛向干楞了一下午了,都这会儿了,徐县长也实在不愿意再干耗下去了,好在他是老实人,知道薛向这是遭了人算计,且是为公事,倒没什么看热闹的心思。
“是啊,在这儿干等着,也没什么用,我看还是向地委汇报情况,尽快采取措施是正经,毕竟,兵贵神速,咱们现在已经落后半拍了,再拖下去,只会让局面更加恶化。”
严局长虽也有几分公心,可心里对薛老三的怨恨,却还是占了上风,这会儿话出口来,立时就变了味儿。
按他的意思,赶紧上报,无非是让德江地委接手,可地委接手,虽然有助于缓解危局,可薛老三这办事不力的招商团团长,自然而然就成了替罪羔羊。
薛老三懒得理会严宽的小动作,而是静等潜进去打探消息的戴裕彬折返。
要说,他这一下午可不是空等,而是在想着破局的法门。
本来嘛,他薛老三从来就不是怨天尤人的主儿,被摆了一道。虽然气闷,可每每面对逆境,思考得更多的。还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会儿,他抽了两包烟。吐了一地的烟头,脑子里总算又有了成型的新方案。
最后一颗烟抽完,薛老三狠很将烟蒂,掼在了地上,伸脚踏灭,恰见戴裕彬从阶梯上奔了下来,手里还捧着个保温水杯。
薛向瞧得奇怪。熟料,戴裕彬奔到近前,却将水杯朝他递来,“刚在里面顺的。尝尝。”说着,眉眼间却满是古怪。
“你小子在哪儿学的毛病,这都火烧眉毛了,我哪有功夫喝茶啊。”
薛向嘴上不耐烦,抽了两包烟。嗓子终归有些难受,方扭开杯子,一股胖大海的清香传来,喝了一口,里面竟还加了枣花蜜。甜津津的,甚是爽口。
荼一入口,薛老三便觉出古怪来,戴裕彬即便是想到给自己送水,又哪会这般细心,再看这家伙眉眼间的怪异,心念一动,便朝楼梯道看去,果见彤彤灯火下,一道秀丽的影子,依柱而站,他眼神儿方扫过去,那秀丽的影子便像受了惊的兔子,蹭得缩回了立柱后边。
卫美人绵软的背脊,拼命抵住立柱,似乎只有那冰冷坚硬传来,才能抵御心中的羞恼,燥动。
抬头望着穷顶上的颗颗如明珠般亮丽的壁灯,璀璨的光华交织成如梦的银辉,卫美人盯着闪耀似幻的光彩,怔怔出神,心念万端,“卫兰啊卫兰,你到底是怎么了,他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么,他倒霉该他倒霉,他发愁该他发愁,他就是把嗓子抽哑了,与你有何干系,用得着你心疼?用得着你紧想着给人家送水,你还要不要脸啊,昨天夜里说好的,再不见他呢,不是死活不愿意答应参加此次的招商接待工作么,怎么一听说,他在的德江招商团情况不妙,就主动找领导反映情况,报名参加了呢,你这是看着泥塘,还抢着往里跳呀!”
尽管卫美人自责不已,可情感哪里是能够为意志所转移的。
一想到昨日在水云间,薛老三为自己横身而出,遮风避雨,卫美人就心潮如沸,尤其是,想到薛老三感情流露的那半句话“有我在,就不会让人……”,就算心底筑起了再坚固的防线,一念至此,也唯有崩溃如云烟。
却说,薛老三两口将荼饮尽,把茶杯递还给戴裕彬,“赶紧说正事儿吧,你打探的情况如何了。”
戴裕彬道:“多亏卫主任帮忙,若没有他,我别说打探消息了,只怕连大门也进不去,说起来,这位卫主任还真是交际场上的能手,满厅高官,豪商,就没有她搭不上线的,尤其是,她竟然有本领,成功领着我进了舞厅,还和那两位有意投资蜀中旅游资源的豪商的随从,见了面,说了话,要说这卫主任……”
“打住,打住,你小子怎么回事儿,让你说正经的,你老提这没用的作甚。”
薛老三面色极不好看,也不知道是因为戴裕彬半天说不上重点,还是想到卫美人交际花模样,陪这个笑笑,陪那个跳跳,心里头咯应。
这会儿,戴裕彬哪里还窥查不到,那位卫主任和自家首长的关系不一般,不,根本就是极不一般,只要一提到自家首长,那位丰姿动人的卫主任就忍不住脸红,方才还莫名其妙地递给自己一个水杯,让自己交给自家首长,还言说,千万别说是她送的,这都快赶上戏文里的崔莺莺暗慕张生了。
尽管觉出蹊跷,戴裕彬却并没有半分八卦和探究下去的意思,他警醒得狠,知道领导这方面的私事儿,知道多了,那是百害而无一利,弄不好就得引火焚身。
却说,听薛向呵斥,戴裕彬心下越发了然,嘴上却彻底将卫主任三字封杀了,赶紧汇报了情况。
薛老三眉头紧锁,“这么说,梅山和银山,这两家的进展都很快啊!”
“可不是嘛,港岛的那个投资商,就是个苏东坡谜,对苏东坡的老家梅山,原本就极有兴趣,梅山的宋书记更是送了一幅苏东坡的墨宝给那港商了,激动得那港商差点儿跟宋书记,斩鸡头,烧黄纸,换生成八字,拜把子。”
戴裕彬深入重围,打探出了绝密消息,这会儿,确实有些兴奋,都有些眉飞色舞了,“还有那个新加坡的商人,是个信佛的,银山的程专员,就一个劲儿地跟人家神侃这银山大佛的历史和神异,银山大佛,确实是世界上最大的石刻佛,谁也不能不说了不起,可听程书记吹嘘的银山大佛的神奇怪异,我真怀疑他是否还信马列了,一会儿言道,每到八月十五,这银山大佛底下,有海风鼓浪,如佛音禅唱,一会儿又说什么,每每涨潮至水淹大佛膝时,便有火烧凌云窟的异象,听得人直倒牙,那新加坡的商人倒是听得起劲儿地狠,一个劲儿地喊god……”
薛老三挥手阻住戴裕彬的话头,“行了,别口没遮拦的,亏得此处都是自己人,以后说话,嘴上可得带个把门儿的,程专员那样说,不过是策略,其品行,信仰,是毋庸置疑的,也不是你能置喙的。”
戴裕彬凛然应是,这才知晓自己方才口没遮拦,说了多么出格的话,薛向看似在训斥,实则是在表露关怀。
“问题差多已经清楚了,徐县长,严局长,辛苦你们了,后边的事儿,就交给我办吧,你们先回去休息,小戴,你牵头去联系家招待所。”
薛向很清楚商人本色,能第一时间冲进共和国这初开放的处女地掘起财富的,无不是气粗胆豪之辈,因为,以往共产的威名,对这海外商人的威慑,可不是说说的,能敢来咬第一口肉的,哪有简单货色。
此等人物,在商业谈判上,又岂会输给时下压根儿没经过市场经济洗礼的地区领导人。
薛向敢担保,那位港岛商人一准儿知道这苏东坡的所谓真迹,是什么成色;也确信那位信佛的新加坡商人,根本就把程专员的那种种神异,在当笑话听。
只要双方没签订合同,薛向就相信德江还是有机会的。
更何况,他敢保证,那两位投资商,巴不得有德江插足进来。
因为有竞争,才有活力,如今对这两位投资商来说,是买方市场,卖旅游资源的多了,这价格才会下去,他们作为买方才更有拿捏地方的余地。
说起来,薛老三也不愿干这种自相残杀的事儿,据他所知,后世两地为招商引资,这种自相残杀的事儿可没少干。
你给投资商批五十亩地,我就直接送一百亩,你要求投资商兼并工厂,只负责给工人发遣散费,我就直接将遣散工人的任务包了,如此劣性竞争,不知道让多少投资商笑歪了嘴。
但这又是难以避免的事儿,就拿眼下情况来说,他薛老三不想去当这搅局的鲶鱼,可德江地委不答应,对德江五百万人民也不公平,一地官儿,自然得为一地谋福利,等什么时候,他薛老三当了国家领导人,再从全局利益出发吧。
却说,薛老三方招呼戴裕彬,领着众人,去找招待所,安排住宿,西南方陡然一道光柱射来,一辆桑塔纳便朝此间急速而来,广场上行人颇多,宝龙大酒店门前也算得重地,如此开车,实在有些气势汹汹。
第一百零八章 置之死地
薛老三目力极强,强光之下,已瞧清这辆桑塔纳的面目,只觉异常眼熟,方要朝车牌瞧去时,眼前陡然一晃,一条肥硕的身子,对着那辆桑塔纳直冲而去,定睛瞧去,正是严宽严局长。
这严局长以洪金宝的身材,愣是跑出了刘翔的速度以矫健,车速不减,他奔行的速度亦不减,眼见着要撞上了,那桑塔纳猛地刹车,严局长也一如刘翔般灵巧,肥硕的身子滑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准而又准地到了侧门边,弯腰将门打了开来。
这行云流水的迎接,开门,一条龙动作,直看得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没有千百回演练,绝难到达如此程度。
这会儿,桑塔纳已然停稳,见了那车,众人皆知晓是谁到了,不待薛向有所表示,众人皆朝那小车围去。
未几,一个身材高大,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步下车来,脸上浓浓的青气,迫得想要上前拍马,问好的严宽等人,齐齐退了一步。
来人正是,德江地委书记周道虔!
“都围在我身边做什么,你们到省城来,到底是来迎接我周道虔的,还是来干工作的,我周道虔迎不迎的,不会胖半斤,也不会瘦几两,可你们要是拿着德江五百万人民未来的幸福生活当儿戏,我绝不答应!”
周道虔这番话道出口来,简直是气势雄张,杀意毕露。
薛老三原本,还想迎上去解释一二,可听了这番话,立时就住了脚。
前次,因为王胜利演的乌龙案,他已经和这位周书记结了极深的梁子了,眼下。让人抓住痛脚,又摆明是来撒那口气的,他薛某人上前解释。只会自取其辱。
果然,又听周道虔训斥道:“我在省委开会。就听到你们在这边干的蠢事了,听到李省长在大会上,点了德江的名,我都替你们着急,我真是臊得慌,坐在会场,那屁股底下。就跟生了刺一般,按说,省里领导批评一次,你们就得警醒。可你们竟然比蠢猪还蠢,连挨两次批评,还出了这种差漏,如今让人赶出来了吧,没戏唱了吧。你们倒学会了挺尸了,在人家门口干挺着有什么用,人家能让你进去,跟要饭花子一般,在人门前瞅着。挺给德江长脸是么……”
上次,听周道虔给普法讲习班开第一讲,薛老三还觉得这是个知识型,学者型干部,出口成章,不吐恶言,这会儿,听了这位一套套的骂词,薛老三才算明白,为什么以前廖国友总说,这年头能当上地方政府首脑的,就没有不会骂娘的。
挨骂也是活该,谁让自己办事不周,让人抓着小辫子了呢,不过,薛老三可不会认为周道虔此刻慷慨激昂,是在为德江五百万人民义愤。
因为德江地委,行署,但凡觉得有百分之一的招商成功的可能,这个桃子,就不会落到他薛老三手里。
周道虔,孔凡高恐怕是早憋着劲儿,就等着他薛某人在此事上出了岔头,好看他薛老三笑话,打他薛老三的板子。
如今倒好了,还不到招商会结束,不到最后结果尘埃落定,这位周书记就等不及,扑过来了。
周道虔骂得急烈,徐吉利等人虽未必有错,却绝对无功,毕竟,份属招商团,自然只有吃挂落的份儿,一个个被训得面红耳赤,汗如雨下。
倒是那位严局长心中暗爽不已,虽然假模假式地擦着汗,嘴上却时不时地做些检讨,而这检讨却恰到好处的,将此次招商为何失败的结果,牵扯给了薛老三。
比如周道虔问,为什么开个宣讲会,又不用同志们发言,全省十三个地区都安然无事,独独咱们德江招商团要挨批评。这位严局长马上自我检讨一番,说是因为自己疏忽大意,忘记通知薛专员,以致薛专员外出,给耽搁了,所以才挨了批评。
周道虔再问,今早为何没有赶上李省长带领的大部队,一同去机场接机,这位严局长绝口不提被人使了小动作,误传了接待时间,只说薛专员为了郑重其事,万无一失,招呼大伙儿开会,结果,开得忘了时间,这才没赶上大部队。
严局长不愧是老官油子,字字句句,看似在替薛老三分辨,实在是小刀子戳得飕飕,薛老三若是纸做的身子,这会儿恐怕早就千疮百孔了。
好在他薛某人铜皮铁骨,早就料定了周道虔此来何为,也就不在乎严宽这小丑一般的家伙,跟周某人唱双簧了,唱来唱去,还不是一个结果。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弄这套虚头八脑的,只让他发笑。
徐吉利倒是听不下去严宽如此颠倒黑白,拿着粪桶,往薛向身上泼脏水了,几次想开口分说,却被周道虔拿眼逼住。
“薛向同志,作为此次德江招商团的团长,你有什么要说的?”
演了半天后,周道虔终于把矛头对准了薛老三。
薛向掏了掏上衣兜,却发现烟盒已经在地上了,一边的戴裕彬倒是警醒,赶忙掏出烟来,帮他点上。
薛老三抽口烟,喷出口浓雾来,方才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严局长说的对,大部分情况就是这样。”
薛老三就是这样的家伙,他只跟准备妥协的对手妥协,自己绝不服软。
如今,他明知道周道虔来找碴儿,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周某人傲慢,他就更傲慢。
他这慢慢悠悠的动作,瞧得周道虔血压瞬间飙升。
啪的一下,周道虔宽厚的巴掌猛地拍在了车前盖上,发出一声巨响,唬得远处躲在立柱后瞧热闹的卫美人猛地跳脚。
“糟糕,坏家伙要倒霉了。”
卫美人在组部工作,如何不认识周道虔这位蜀中有数的封疆大吏。
如今,薛向在蜀中的差事,办成了这样,恰逢顶头上司巡阅上门,不吃顿板子,又怎么可能。
一想到薛老三要倒霉,昨天还恨不得这坏家伙吃饭被噎,喝水挨呛的卫美人,一颗芳心攸的一下,抽紧了。
果然,周道虔向前一步,指着薛老三的鼻子咆哮开了,“没什么好说的?呵呵,多轻飘飘的一句话,你薛向同志对五百万德江人民没什么好说的,德江地委对你薛向同志有说的,鉴于薛向同志,在省城招商期间,玩忽职守,旷工冶游,飘达狂放,行为无度,致使德江招商引资局面,出现根本性崩坏,辜负了党,辜负了五百万德江人民的殷切期待,现在,我代表德江地委对你薛向同志,做出严肃批评,并勒令停职反省,以儆效尤!”
周道虔话音落定,满场死寂,远处的歌舞声,和贩卖的吆喝声,却越发刺耳了。
谁也没想到,周道虔出手竟然这么狠辣,这是要致人以死地啊。
周道虔是地委书记,的确有权力代表地委,而薛向的组织关系,虽然在省里,可只是行署专员助理,而非行署副专员,周道虔以组织程序治他,的确无须上报省委。
而一旦周道虔此刻口头做出的组织结论,以书面形式下达,将会在薛向的履历上,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普通干部,遭遇此厄,仕途基本就打上句号了。
即便薛老三家世不凡,功勋卓著,可要是在德江经此滑铁卢,绝对也是宦海浮沉中难以承受之重。
戴裕彬更是胀红了脸,也不管若薛向倒台,周道虔就是一言能决其生灭的存在,双瞳贯血,死死盯着周道虔,额上青筋突突直跳,这会儿,他若又把手枪,没准儿能一时激愤不过,拔枪朝周道虔射去。
周道虔余光冷冷一扫戴裕彬,眼神却始终黏在薛老三脸上,于他而言,戴裕彬不过是只微不足道的爬虫,连惹他周某人愤怒的资格都没有,便是这爬虫的主子,他周某人此刻说灭,不也就灭了么?
周道虔盯着薛向,薛向也盯着周道虔,周道虔盯着薛向盯来的眼睛,冷光如刀。
细细说来,对薛向,他原本是抱有不小的好感的。
自打听说了孔老虎,被薛向在见面会上,气得失了态,周道虔心头就倍觉舒爽,直觉在德江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尤其是,这位薛向同志,成功完成清欠工作,荣获活土匪称号,狠很抽了孔老虎一记而光后,周道虔对这位薛主任的好感,直接飙到了顶点。
有这位活土匪存在,不仅成功分散了孔凡高投注地委的注意力,减轻了他周某人的压力。
而且孔凡高屡屡被薛老三扫面子,威信大降,他周某人趁机聚势,便连地委会上的形势,也有了好转。
可哪知道,偏偏在关键时刻,这活土匪就化身养不熟的狼崽子,狠很咬了他周某人一口。
其实,当初,接到孔凡高自薛向办公室打来的电话的瞬间,周道虔就恨不得掐死薛老三。
尽管稍后想明白了,可能是孔凡高的离间计,薛向没有道理弃他周某人,投奔孔凡高,可薛向大错已然铸成,他周书记断然没有原谅小小薛助理的道理。
第一百零九章 啪啪啪
在周道虔看来,就算你薛向是没注意王胜利掏出的牛皮封包,可王胜利找你办顶点事儿,你看在我周某人的面上,不直接给他办了,还要他掏那玩意儿作甚。
若是你麻溜儿给办了,王胜利还用搞这套么?
你薛向就是成心的!
除了怨恨薛向折腾出王胜利之案来外,更让周道虔恼火的事儿,此事延伸出的政治后果严重。
王胜利之案一发,周道虔好容易积攒到手的威望,和聚拢的人气,自然就给一风吹了。
本来嘛,在外人看来,王胜利进去了,绝对是孔专员的反击,你周书记连自己连襟都护不住,谁还跟你混。
政治上的事儿,就是这么玄妙,往往看得就是风向,声势,跟红顶白,乃是常事儿,你强,人追随,你弱,人相弃,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大干部,明知道手下人犯了错,却也不得不全力维护的道理,他维护的不是这个人,而维护的是自己势。
自己的人,自己处理可以,绝对不能让人做了攻讦的把柄,砍倒了自己的政治大旗。
而孔老虎精准抓住王胜利留下的空当,不但一举破解了周,薛联盟,还让二人反目成仇,不得不说,这是政治大局上的妙手。
如今,周道虔对薛老三穷追猛打,恨不得治之死地而后快,除了发泄怨恨外,也有政治上的考量。
因为,干倒了薛向,同样有助于竖起他周某人的威望大旗。
试想,薛老三何等嚣张,初来乍到,就博得了活土匪的外号。不但如此,便是纵横德江的真老虎孔凡高,也屡屡在此人手上吃瘪。且被此人直接干掉了直系心腹夏邑,薛老三的威名可谓是赫赫有声。不输于普通地委委员。
若是,周道虔干倒了连孔老虎都没奈何的活土匪,在外人眼里,他这位书记的份量,不就不问可知了么。
这也是,周道虔眼巴巴来省城的根本目的,他哪里是来开会的。为的就是夺旗的,便是李省长三番五次拿薛向点名,也不过是给这位周书记布下的饵线罢了。
要不然,就凭薛向区区一个正处级干部。哪里值得李星雨这位常务副省长三番五次针对。
本来,省里就默认了德江招商团为酱油队伍,你德江不来搅合,人家还巴不得免得银山,梅山。德江三地,玩儿自相残杀,又何苦总怪你德江招商不积极。
正是这么番因果缘由,周道虔此番整治薛向,既是避无可避。也是处心积虑。
却说,小圈子内,空空寂寂,只剩了薛向和周道虔的眼神,做着无声的交锋,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远处的卫美人,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对这剑拔弩张的局势,却是洞若观火,心中真是紧张到了极点,生怕那坏家伙不知轻重,还是在萧山的蛮横做派,非吃大亏不可,这位周书记,在省里的根底可是厚实着呢,要不然也不可能从省计委排名最后的副主任,一跃成为省委委员,德江地委书记,坏家伙对上他,若是硬碰硬,肯定没好果子吃。
先前的沉寂,果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薛向轻喷一道烟雾,绣口一张,竟吐出道闪电来,“周书记这是公报私仇!”
刺溜,周道虔脚下一滑,扶在车厢上的大手没抓稳,一头朝地上栽去,真像是被闪电劈中了。
“周书记!”
“周书记!”
“……”
场间一片忙乱,六七人齐齐伸手去救,严局长更是夸张,噗通一声响,竟直挺挺地一家伙扑倒在地,显然,这位是争着要给周道虔做肉垫的。
遗憾的是,紧挨着周道虔站立的地委一号大秘古锡铭手快,一把将周道虔薅住,让严局长的献身之举,没有功成。
不过,眼下,成功与否皆不重要,就冲他这奋不顾身的劲儿,落进领导眼里,什么都值了。
严局长的秘书小金,扶起他时,更是两眼放光,暗忖,今日算是学了招狠的,也难怪严局长肚里墨水不足二两,却能混到今日地位,就凭这股狠劲儿,和伶俐劲儿 ,人前程远大着呢。
一通忙乱后,周道虔不耐烦地挥开抓着他的七八只手,扶了扶眼睛,铁青着面皮,赤红了眼珠子,盯着薛向,一字一顿道:“公报私仇?薛向,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
薛向伸手一挥,将烟蒂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喷出最后一口烟雾,微笑道:“我当然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在场的同志都是见证。据我所知,招商大会还没结束,那两位有志于旅游资源开发的老板,也并没同银山和梅山,签订任何书面合同,我不知道周书记是从哪里认定此次德江招商团,将德江的大好招商引资局面破坏殆尽的,岂不知,不到尘埃落定,一切皆有可能。”
“当然,我这一段的工作,确实出现了一些纰漏,周书记要批评我,我虚心接受,可要说,仅仅到目前这个地步,就盖棺定论,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除了因为王胜利的事儿,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让周书记如此急迫地给我下组织结论,如果周书记一意孤行,我保留向省委申诉的权力!”
啪!
好一记响亮的而光,抽得周道虔双眼由赤转紫,耳膜轰鸣,有些发懵。
在场众人,也彻底见识了薛老三的本来面目,什么是活土匪,这就是活土匪,强悍的战斗力,彪悍不羁的傲上风骨,实在让人震撼莫名。
薛老三就是这样的人,面对强权,从来是硬桥硬马。
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不硬。
再不硬,周道虔铡刀都挨着后脖颈了,人连坑儿都给他挖好了,就剩落棺材的了,他薛老三再不反击,就等着变肥料吧。
当然,薛老三也不会无理乱言,而是敏锐地抓住周道虔的漏洞,侧而击之,扭转局面。
的确,看着指名道姓,光明正大的说周道虔“公报私仇”,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这属于指摘一级组织负责人品行,是极了不得的政治事件,也亏得此时,无有德江地委一级的领导,要不然,想圆转都圆转不了,薛老三和周道虔只能死磕到底,倒下一个才算。
不过,薛老三以王胜利之事,指摘周道虔公报私仇,周道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谁叫王胜利是其姻亲,不管他周某人是不是出于此种动机,但给外人的感觉如此,那就够了。
更不提,薛老三说的也在理,如今招商工作还未尘埃落定,要论成败还为时过早,你周书记就迫不及待跳出来指摘,这不是既有动机,又有行动么?
而貌似薛向占理,可若真要辩这“公报私仇”,官司打到省委一级,薛向铁定是输。
因为一级组织负责人的威信,上级组织天然要维护,对薛向用臆断,挑战周道虔权威的行径,除了打压还是打压。
按说,情况对薛向无利,薛老三为何还敢干。
原因有二,一来,不放此胜负手,今日之事,就被周道虔做死了,他薛老三将遭遇难以承受的政治滑铁卢;
二来,此胜负手,对薛老三是自损一千,但也有杀敌八百的功效。
因为省委即便维护了周道虔的威信,可周某人在给薛向下组织结论上的迫不及待,终究难脱公报私仇的嫌疑,将是一辈子无法洗刷的阴影,即便在德江书记位子上待着,只怕仕途也就到此止步了。
而最大的可能,省委让他在德江坐上年余板凳,待维护他书记的面子工程终结,就调离了他了事。
而周道虔这么个年富力强的干部,几乎想都无须想,必然是在政治上有大抱负之人,这样的人物,如何能容忍仕途到此终结。
既然周道虔志在仕途,自然不肯跟薛老三以命换命。
说来,薛老三此举弄险成分极大,可实际是算定好了结果,可谓有惊无险。
此外,寻常干部即便寻见了上级领导的此种破绽,也决计不敢抓住,要不然,就算你僵住了上级领导,也扛不住上级领导的后续打击。
也只有薛老三这种背景深厚的衙内,才敢做此一击。
一念至此,薛老三又开始感激起薛安远这位红一代伯父了,没有他老爷子余荫,哪有他薛某人如今的八风吹来,我自不动的写意,霸气。
果然,周道虔镇定了神色,丢下句“那我就代表五百万德江人民等你的好消息”,木着张脸,扬长而去。
周书记这是为打脸而来,结果,被打脸而去,去势之仓惶,实在有些逃之夭夭,丢盔卸甲的味道。
在薛老三看来,这位便连失败,都没有孔老虎失败的有个性。
却说,周道虔的桑塔纳去了没多会儿,便又折回,再回来时,却只古锡铭一人。
古秘书礼节性地笑着跟薛向点点头,便召集了仍旧出于呆滞状态的徐县长等人到了一处角落,一番嘀咕后,方才离去。
第一百一十章 必须搅局
ps: 昨天因为修改以前的章节名,操作频繁,导致后台被锁了,再加上编辑昨天休息,一时没来得及解锁,所以只有一更三千字,今天补齐,三更九千字,实在抱歉。
徐县长等人再回来时,已然十分不自在,人人脸上都布满了青气。
薛老三自然知道,古锡铭去而复返,为的就是“叮嘱”这帮人,将方才他薛某人那句“周书记公报私仇”咽进肚子里去。
且古锡铭定然是说了极不好听的威慑之语,要不然这帮人也不会如此不自在。
其实,在薛老三看来,周道虔纯属多此一举,也不想想,如此刺激火爆的话语,先不说传出去有没有人信。
即便是谁忍不住八卦大领导之间的龃龉,传了出去,除了能快活快活嘴,唯一的结果,就是得罪了他周某人。
试想,这帮人又不是傻子,在快活嘴,和必然得罪周书记紧闭联系起来时,谁不是恨不得拿线将嘴缝上。除非失心疯了,才会传这种闲话。
一场风波过后,徐县长这帮人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方才被古锡铭教训了一顿,皆暗自思忖,这会儿,到了薛专员面前也一准儿不落好。
好在薛老三向来傲上媚下,不会跟这帮人过不去,依旧招呼戴裕彬,带领这帮人去住宿。
薛老三接下来的计划,确实用不着这帮人。
却说,戴裕彬领着徐吉利、严宽等一帮人去后,薛老三募地想起周道虔的小家子气,嘀咕道:“难怪入主德江半年多了,还被孔老虎压得翻不过身,胸襟也忒窄了。”
熟料他话音方落,背后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小胜一局,别得意忘形才是,周道虔能以计委排名最后的副主任。跃过无数人,起跳至省委委员。德江地委书记,自然不是简单人物,常务副省长李星雨,是周道虔在国计委时的同僚,听说周道虔写得一笔好文章,极受京里某人赏识,你们那位有老虎之称的孔专员。看似烈火烹油,实则未必能耗过这位周书记呢。”
卫美人今晚换了一袭黑色的长裙,尽管上下都遮掩得严实,不露媚意。可依旧将纤腰,丰臀,挺胸,完美地衬出来了,如纱的薄薄光线下。曼妙的身姿无比的勾人,魅惑。
丰挺的鹅蛋脸,皎皎生辉,快将天边的那轮弯月,给比了下去。晚风荡起鬓角的发丝,整个人活似迎风而立的暗夜紫罗兰。
“穿成这样,你不冷么?”
薛老三顾不得咀嚼,吸收卫美人方才吐露的信息,瞧见她如此盛妆,心头不知怎地,就起了火星子,“忘了,你陪人跳舞来着,活动量可大了,哪里会冷。”
“你!”
卫美人脸色骤冷,“谁陪人跳舞了,我……”
方解释到一半,卫美人忽然回过味儿来,嗅到一股浓浓的泡菜缸的味道,噗嗤一下,乐出声来,星眸灿灿,直钩盯着薛老三,似在说我跟谁跳舞,与你有关系么?
薛老三暗暗叫苦,埋怨自己这是在胡说些什么,不敢跟她对视,偏偏卫美人像挑衅一般,薛老三脑袋左偏,她脑袋便也左偏,薛老三右晃,她也右晃,追着薛老三的眼睛瞧。
这种调戏薛老三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两人这一摇一晃,好似在跳恰恰舞,偏生男的英俊,女的亮丽,一会儿功夫,竟引来了围观者,惹得薛老三差点儿没寻个地洞钻下去,赶紧拨开人群,夺路而逃。
卫美人掩嘴轻笑,心情忽然好了许多,脚步轻快,追上来叫住他,“跑什么跑,我又不是老虎,你招商的事儿怎么办,先前你和周道虔的龃龉,我都看见了,这关你可不好过,据我所知,梅山和银山,谈得都听顺利,只在地方上给条件这一栏卡住了,我相信这也就是讨价还价的事儿,地方上最终还得屈服,你们德江再不抓紧,可真就回天乏术了。”
薛老三立住脚,迎着卫美人走来,“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但山人自有妙计,凭心而论,若论旅游资源,咱们德江决不输给银山和梅山,缺的不过是历史底蕴罢了,可旅游又不是读历史书,要的就是趣味二字,现在咱们德江,比不过梅山和银山,只不过是对方有一张历史赋予的名片,咱们德江没有历史名片,但可以自己打造出别的名片,如今,只是美酒在深巷,就缺个酒香飘出深巷的机会,尤其是引来那两位商人瞩目的机会,本来,我还真没办法,不过,有你在里面,我的事儿,还就好办了。”
“噢?你想我怎么帮你?”
卫兰本来想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可话到嘴边,忽然不敢跟他开这种玩笑,可真到话出口来,又暗骂自己懦弱,凭什么就该顺着这家伙,胆小鬼一个,怕他作甚。
薛老三道:“也不用太麻烦,待会儿你就只须上去,把底下的动静儿,寻机会告诉那两位,将那两位引下来就成。”
卫美人就愿意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欢喜,嘴上却驳斥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先不说,那两位豪商,被梅山宋书记,银山程书记守得死死地,就算我能寻空当告知了人家,人家也不一定会下来呀。”
薛老三笑道,“我的卫大主任,你是旁观者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自己不也说了嘛,现在梅山,银山,和那两位豪商,就剩了讨价还价的活计了,你想想,原本是两个卖东西的,两个买东西的,因为价钱谈不拢,相持不下,可要是这时,再多一个卖东西的,你想想会有什么结果,是不是会这样,那两个买东西的,心里就算再对我这个卖东西的不感兴趣,是不是也要假装有意思,趁机杀另外两位卖东西的价,更何况,我捣腾出来的玩意儿,又岂是一般,您卫主任就擎好吧……嗨嗨,跟你说话呢。”
薛老三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临了,住了口,却发现卫美人半晌不接腔,定睛瞧去,乍见卫美人双目呆滞,已然神游天外,遂出言提醒。
“啊,你方才说什么。”
原来,卫美人听了薛老三开头的那句“我的卫大主任”,魂儿就飞了,听在她耳里,“我的卫大主任”就直接给代换成了“我的卫兰”,双眼就只剩了薛老三这个人,盯着他开合的嘴巴,看他神采飞扬,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分说道理,这会儿,猛然醒悟,强定神色道:“方才想事儿呢,你再说一遍呗。”
薛老三一脸挫败,翻个白眼,却只得再重复一遍,谁叫眼下有求于人呢,可不敢使性子。
听了薛向的分说,卫美人笑道:“你倒是有奸商的潜质,怎么对那点儿曲里拐弯儿弄得这么清楚,可你这一闹腾,若是德江成不了,反倒迫得梅山和银山降低了条件,这可就有点儿亲者痛,仇者快啦,没准儿李省长还得拿你出气。”
薛向摆摆手,“火烧眉毛了都,我哪里还分得清亲者,仇者,再说,咱们德江就没有成不了的可能,只能成,也必须成,要不然,回德江后,可没我好果子,至于那位李省长,反正左右看我不顺眼,能给他添些咯应,倒也痛快。”
“你就折腾吧,惹恼了省委大佬,可没你好果子。”
说着,卫美人紧了紧膀子,夜风袭来,更兼初秋时节,温度可是有些低了,“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手段,引人注意,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待会儿上去,也好跟人有的放矢。”
薛向低了脑袋,稍稍朝她香肩靠拢,卫美人也侧了耳朵,心头鹿跳。
熟料薛老三方要开口,远处传来道喊声,“卫主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上面李省长正找你呢,你快去吧,你不在,这舞厅的气氛,可起不来。”
薛老三循声望去,宝龙大酒店门口,站着个头发脱了半边的胖子,这人他认识,是省府办公厅综合室副主任郑康,今天上午,德江招商团开会,错过集结钟点儿,就是这孙子下的黑手。
卫兰方要应声,便听薛老三冷哼道:“不许去!”
卫兰唬了一跳,连连摆手:“我没跳舞,真没跳。”心中悄悄道,我怎么会让别的男人碰我。
嘴上小心解释地,漂亮的杏眼也小心地抬起来,用余光打量着薛老三的脸色,见他面上不好看,急道:“我不去,不去还不成嘛!”
心中惶急,倒像是娇俏小媳妇儿,被丈夫怀疑了忠诚,极是忐忑难安。
卫美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方才,还想调戏这坏家伙来着,一会儿功夫,怎么就这么怕他,生怕他对自己起了丁点不好的想法。
“卫主任,你还磨蹭什么呢,耽误了工作,李省长可是要发脾气的。”
郑康见卫兰没有反应,心中大急,便急步行了过来。
在郑康看来,这位省委组织部的风景,绝对是名不虚传,省府办公厅今次做的最英明的决定,大概就是从组织部借调这位卫主任参加招商会的接待工作了。
不说别的,就方才的舞会,这位卫主任一出场,真个是艳光四射,丽盖群芳,几乎连大厅里那璀璨吊灯的光辉,都被她遮掩下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奇招
按说,此等国色丽人,大伙儿该争相请她共舞,可偏偏这位卫主任清清淡淡,虽不言语,已拒人千里。
再加上,肉少狼多,谁也不敢放肆,一时间,这位卫主任倒真给闲着了。
可这会儿一曲舞罢,气氛陡然热烈了,有大着胆子的,想再寻卫主任的,却已芳踪杳杳。
那位李省长尤其着急,先前,许多丽人邀其共舞时,这位都端着没动,郑康瞧得清楚,李省长的眼睛可是一直黏在卫主任身上,哪里还容得下其他庸脂俗粉。
这会儿,倒也不是李省长发话要找卫主任,除非李省长失心疯了,才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不是上赶着让人传生活作风问题么。
而是他郑某人察言观色,妄揣上意,再加上几位投资商,已经悄悄向舞会组织方,打听几次那位长裙美人的下落,他这才颠颠儿跑下来,召唤卫美人,打算立这一功。
“可是李省长点名让卫主任上去的。”薛老三冷声问道。
夜色朦胧,灯光虽然明亮,可薛向侧着身子对着郑康,再加上,郑康和薛老三也不过偶有接触,这会儿,隔得又远,一时间,哪里认得出他来,当即接口道:“当然,李省长可是等得发了脾气。”
“那我就奇怪了,卫主任是组织部的干部,这次招商团的工作,也不过是负责接待,如今接待工作,已经圆满结束了,李省长还有什么理由,要对卫主任发脾气的,莫非李省长想找卫主任跳舞!”
“你是哪个?”
郑康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再不轻易接腔,快步走上前来。瞧清薛向的面容,大惊失色,“你怎么还在这儿?”
“是郑主任啊。谢谢你早上给我通知的集结时间啊。”薛老三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我。我……嘿嘿,不客气,不客气。”
郑康初始还有些惶恐,可一想到红口白牙,又不是白纸黑字,姓薛的岂能赖得了自己。
“应该感谢嘛!”
薛老三依旧笑眯眯道,“怎么着。刚才我听郑主任说,李省长点名让卫主任去,还发了脾气,李省长叫卫主任去干什么。陪那些商人跳舞,还是陪他省长跳舞?”
“当然是陪客人跳舞?”
郑康鼻子已经开始冒汗。
“陪客人跳舞?什么客人,不过是一帮商人,让党的干部去陪商人跳舞,李省长真的会说这样的话。我打个电话去问问他李省长。”
时下,不过是改革肇始,商人的地位虽然慢慢抬头,可终究上不得台面,不说别的。如今的商人即便是要买辆私家车,这车牌还得找公家单位挂靠。
再一个,现在地方政绩,已经有了点儿一切向钱看的苗头,可高层的反对意见也从来不绝于耳,若卫兰只是普通公职人员也就罢了,可偏偏她是正处级省委组织部政研室主任,如此年纪,且还是女干部,算得上前程远大的高级干部了,谁敢让她去陪商人跳舞。
要是今日传出李星雨点名卫兰去陪商人跳舞,那明天,上面被憋得火气没处发的老爷子们,一准儿能将他李某人当成靶子轰烂了。
郑康当然识得薛向这话的厉害,若是薛向真给李星雨打了这电话,那他郑某人的马屁,就彻底拍到了马蹄子上,李省长定然活吃了他的心思都得有了。
“不是,不是,李省长没说陪客人跳舞,是,是……”
眨眼间,郑康额头已布满了汗粒,如此光线,自然瞧不分明,可那他剩下的半边头发,已经被浸得透湿,软趴趴贴在了头皮上,瞧着甚是难受。
“难道是陪李省长自己跳?”
说着,薛老三伸手已经按上了一边交通岗厅前的公用电话。
郑康天旋地转,若真让薛向这样上报,还不如说是陪商人跳呢。
前者最多说明李省长对外有软骨病,但好歹是为了一省经济,就算被人诟病,还算情有可原,可要是后者,那传出去就是生活作风问题,如今正是严打,弄不好掉官帽子不说,还得掉脑袋。
可想而知,但凡让李省长听到一点这样的话缝儿,就得跟他郑康玩儿命。
噗通一下,郑康竟给薛老三跪了下来,一边快速地在自己左右两边脸上抹着,作抽打状,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忏悔起来。
薛老三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是如此形状,好歹也是办公厅干部,就是刀架脖子,也万没有屈膝的道理。
裤腿被他抱住,薛老三恶心得不行,赶忙松了电话,让他滚蛋。
其实,薛老三哪里会真给李星雨打什么电话,没得玷污了卫美人。
只不过想到上午被这姓郑的摆了一道,心中憋了口气,寻着机会,作弄他一番。
没想到这家伙竟是如此德性,浑不将面子当回事儿,说软就软,弄得薛老三一口气没怎么出成,心头更是恶心得不行。
好容易看着鼻涕虫郑主任远遁,薛老三长长舒了口气,暗道,这种极品干部,还是少招惹为妙,连尊严都不要了,基本就没底线了,若不能一棍子打死,干脆就别碰。
“郑主任向来如此,你可小心这个人,别看他刚才给你跪了,心里头可是站得直直地,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里头可没多少是非观念,机关里就属这种人可怕。”
卫美人轻声提醒一句,生怕薛向再招惹郑康,不小心再吃了暗亏。
薛老三微笑道:“不让你去跳舞,少了你卫主任展现风姿的舞台,不会埋怨我吧。”
卫兰白了他一眼,伸出高跟鞋,朝薛老三脚上踏来,盈盈身子一转,下摆旋起一圈浪花,满满风情,瞧得薛老三一呆,一时竟忘了躲闪,让卫美人踩了个正着。
这回,卫美人没舍得使力,只轻轻摞在他脚尖下,轻轻按压,倒似厮磨,惹得薛老三心中一荡,卫美人也媚眼生丝,慌忙低下头去。
空气正氤氲起了朦胧情丝,却被远处一道声音飞来,斩作两段,“首长,老李他们到了。”
卫美人似受了惊的小鹿,慌地把脚收回,不曾想,高高的鞋跟恰好圈进了薛向的牛皮鞋的鞋带里,带得她身子一歪。
眼见就要摔倒,薛老三伸手勾住她纤腰,将她抄住,接着一记巴掌,就拍在了卫美人饱满丰挺的臀儿上,荡起一道臀波,斥道:“每次都摔,个儿挺高的,非得踩这恨天低。”
这次,薛老三倒不是有意轻薄,而是真真有些恼了,短短几次相遇,这卫主任浑身就跟没骨头似的,总是摔倒,若非他薛老三身手敏捷,这娇滴滴的卫美人得摔成什么样儿。
薛老三也不想想,没他,人卫大美人能总是神思无属么?能拿脚去踩谁?能倚着被墙,痴痴傻笑?
一巴掌拍完,薛老三才意识到拍的有些不是地方,可戴裕彬领着老李,已然近前,薛老三也只好厚着老脸,轻轻一送,松了卫美人腰肢,助她站直,赶忙紧走急步,做相迎状,实则是为摆脱尴尬。
卫美人楞在当地,玉脸烧起了红霞,伸手护住臀儿,侧行一步,背抵在一侧的老榕树上,似乎在防备着薛老三的下一次侵袭,臀上的麻痒却如波浪一般,一股接一股袭来,私处痒痒得难受,她几乎能察觉到,浅浅溪流,正缓缓而出,一丝一缕,浸染着那处的薄薄布料。
卫美人难堪得不行,恨恨瞪着已行到十米开外的薛老三,不住拿高跟鞋,踩着地上黄土,好似蹂躏的是薛老三的脚背。
“薛专员,我已经领着娃儿们到了,说好的事儿,您可别给俺老汉扯黄了,俺老汉的脾气,你不清楚,小戴知道,就是孔凡高诓了俺老汉,俺老汉也敢在他门口骂上三天,闹上三天。”
说话的李老汉,五十来岁年纪,头发全白,满面觳纹,不看他打扮,光听他说话,一准儿得以为他是种地的老农,可实际上,这李老汉是正经的知识份子,一身中规中矩的中山装,胸前配三管英雄牌钢笔,其职业更是新潮,乃是蜀中峨眉制片厂,德江分厂管委会主任,说白了吧,就是个拍电影的导演。
此刻,李老汉身后还站着四五个年轻人,皆未空手,头前四个,两两搭着个箱子,最后头的那个军装青年肩上挂着一圈电线。
薛向从戴裕彬那边要过烟盒,给李老汉上了一根,便将烟盒抛给左侧的高个儿,“老李同志,你尽管放心,我不跟你说了嘛,只要打好这一仗,你要求的那仨瓜俩枣儿,不算个事儿,不就是十头猪,和三千斤大米么,到时候就是行署不给你解决,我个人也给你解决了。”
李老汉劈手夺过那高个儿还不及打开的烟盒,啐一句“卵毛都没长齐,抽个球烟,烧了胶片,老子擂死你”,骂完,却不将烟盒还给薛老三,而是转手塞进了自己兜里,又乐呵呵冲薛向道:“薛专员的话,俺老汉自然是信得过的,您也放心,咱们都是手艺人,拿了该拿的,就一准儿把活儿做漂亮了,再说,就这次做出来的东西,漫说是当画片看,就是拿去电影院卖钱,也尽够了,这么好的玩意儿,俺老汉可不会让它演砸。”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女人心计
“另外,俺老汉听戴秘书说,不到那边招待所演了,到底换哪儿了,咱得赶紧捣腾啊,都这钟点儿了,再耗下去,晚上可赶不回去了,俺老汉离了厂里的硬板床,到哪儿都睡不踏实。”
薛向朝广场中央努努嘴,“这儿不就是现成的放映场地么?”
先前,选择招待所,薛老三就是想打梅山和银山的突然袭击,自然是越秘密越好,如今,为吸引注意力,尤其是需要制造影响,自然再没比这人民广场更好的地儿了。
“这儿放?”
李老汉眼中精光一闪,旋即黯然,“不瞒薛专员你说,作为电影人,在人民广场放映,自然是俺老汉梦寐以求的事儿,谁不希望自己的作品,为更多的人欣赏,可这地儿自打七七年下半年,就不准放映了,你是不知道,那几年,这人民广场搞放映有多火爆,可后来二流子多了,天天打架,再加上广场管理单位的收费不菲,这露天放映,就终结了,六七年都没人在这儿放过了。”
薛向道:“老李同志,你自管放就是,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朝那边瞧?”说着,伸手往广场西北角一指。
李老汉瞧过去,只见那处整整齐齐站了,三排二三十号警服青年,心中疑惑,回眼朝薛老三看来。
薛向笑笑,冲那处招招手,未几,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青年小跑着朝这边来了,正是韩剑飞。
要说,薛向这一下午,可还真不是傻愣着光抽烟了,而是集中精神,在脑子里勾勒出最新方案后,立时就准备开了。这位韩衙内正是他备下的后手之一。
“三叔,人手都招呼齐了,个顶个儿的棒小伙儿。我看今儿谁敢闹事儿,另外。场地费已经缴了,按我的意思,压根儿就不用理他这个茬儿,什么管理费啊,咱们这是义务放映,又不收费,乃是丰富人民群众的业余生活。就跟那边的大姑娘跳舞一般,怎么不见那帮家伙来收人大姑娘的钱。”
如今这位韩公子对薛向这位便宜三叔的敬仰之情,可以说真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虽然。在知道薛老三是薛安远侄子后,韩公子就已经高看薛向不少了,再加上听了自家老子讲述这位薛家公子大婚时的风光,以及其往日事迹,他对薛向。基本就已经服帖了。
可别人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也远远比不得自己亲见一回,昨日下午,亲见这位薛三叔谈笑间,轻轻数语。就将蜀中超级衙蒋公子的滔天凶威,灭的丁点不剩,什么蒋公子,在人家眼里,还真就是小孩子。
至此,这位韩公子对薛老三算是彻底拜服。
这不,今日傍晚,一接到薛向的电话,说需要他出把子力,这位连晚饭都不吃了,立时就忙活开了,在韩衙内看来,能让这位三叔使唤一回,乃是莫大的荣幸。
薛老三指着韩剑飞道:“老李同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韩剑飞,我一侄子,他父亲您一准儿听过,省城市局局长韩工权,那边的小伙子们,你瞅清楚没,就是今晚维持秩序的队伍,您瞧着可还得用?有他们在,够不够维持你老放一场电影?”
其实,如今正是严打,除非谁有神经病,才敢在当口闹事儿,不过,为安李老汉的心,同时也避免出现意外,薛老三还是做好了完全准备。
一听说市局公子都带人来了,老李头张开了嘴巴,方抽了一半的烟,明明灭灭黏在枯绷绷的嘴唇上,险些没掉下来,脑袋只不住点头,说不出话来。
薛向重重一拍巴掌,“成,既然你老都说好了,那咱们赶紧着布场子吧。”
薛老三一声令下,李老汉带着他这帮徒弟立时忙活开了,韩剑飞一挥手,那边二三十警服大汉,排着队,踢踏着整齐的步伐,立时朝这边小跑而来。
阵容整齐,再加上又是一色的警官制服,正在广场上消闲娱乐的市民们,立时被吸引了目光,中间阵容最大的歌舞场,也立时停了音乐。
待这帮警服大汉占领了场地中央后,一位高个儿警服大汉,步上前来,扯着嗓子,向围观的群众介绍了情况,言说,待会儿此间有免费电影放映,请大家回去自带板凳,并注意遵守秩序,又自承了市局公安干警的身份,并声名,稍后观影,由他们负责维持现场秩序,有捣乱者,严惩不贷。
说来,这位警服大汉,薛老三也见过,正是昨日在水云间见的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张北。
昨日,这位险些亲手抓了太子爷,事后,害怕不已,生怕被太子爷惦记,今儿个听说太子爷有事,刚得了个话缝儿,这位张队长就颠颠儿带人赶来了。
却说,一听说要放电影,满场先是死寂,继而,爆发出一股山呼海啸般的鼓噪声。
要说这些群众,也不是因为有免费电影看,所以激动,毕竟如今已是八三年了,电影,电视早没那么稀奇,更何况,此间是蜀中省城,论见识,省城的百姓自然远超别地,不说别的,省城光电影院大大小小也有三四家,花费一毛两毛,也尽能欣赏。
关键是露天电影,且是广场上的露天电影,已经在这些市民眼中绝迹七八年了。
遥想当年,大夏天的,每每在广场上搭起露天放映台时,那真个是观者如山,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提溜了板凳,拿了蒲扇,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聚齐在广场上,看上一部几乎能背出台词的、,一天的疲乏便也随着欢笑,消失在这茫茫夜色。
可以说,那些年,群众们看的不是电影,看的是热闹,是闲适。
而今,众人欢呼,也不是因为有电影可看,而是因为被挑起了尘封的回忆,遭遇了久违的快乐。
“上次,在这儿看电影,我还在念大学呢,那会儿,每晚这儿都是最热闹的,从人们下工开始,一直到十点半,这里一直都是欢乐的海洋,希望,今天你这葫芦里卖的药,不要让这些人失望。”
卫美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薛向的身侧,悄声说完这番话,便折步朝宝龙酒店行去,她已经大约猜到薛老三到底在捣腾什么呢,心里还真佩服这家伙的奇思妙想。
却说,卫美人重新回到六楼舞厅,甫一入内,便被郑康端着酒杯迎面拦住,掐着嗓子道:“原以为卫主任一直名花无主呢,没想到早已芳心暗许,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够不错的呀,你猜我要是把这消息传出去,会有多少人伤心,多少人失望,多少人掉眼泪呀。”
郑康笑容满面,哪里还有半分先前在楼下抱着薛向裤腿痛哭流涕的不堪,若是薛老三在此,见了这家伙的二皮脸模样,一准儿得恼得一脚将这家伙踢出窗去。
什么叫小人这位郑康郑副主任,就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小人的定义。
好在卫美人混迹机关已久,什么人没见过,且早知道郑康是什么东西,也料到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睬也不睬他,便要从他身边抹过。
郑康面皮一僵,转瞬便复,侧了侧身子,拦住去路,“实在不好意思,方才恰好碰见李省长,一不小心,我说漏了,把你方才在下面陪姓薛的事儿,告诉了李省长,李省长很不高兴呢。”
郑康话音方落,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是卫兰同志啊,这半天,去哪儿呢,可让同志们好找。”
卫兰扭过头来,见一位肤白高瘦,乌黑浓密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阴鸷中年人,面带和煦微笑,缓步行了过来,正是蜀中省常务副省长李星雨。
郑康纳闷儿了,他先前可是瞧得分明,自己将卫兰在下面和姓薛的勾勾搭搭的消息透给李省长时,李省长捏着玻璃杯的手指都掐得泛白了,这会儿,怎么见了这卫兰,还是一幅和蔼可亲的笑模样。
忽地,郑康悚然大惊,暗道,妲己褒姒,红颜祸水,这李省长若是真对这卫主任上了心,到时候,这卫主任的枕头风吹起来,自己可如何是好。
郑康正忧惧着未来,殊不知,他哪里还有未来,灾祸分明就在眼前。
却听卫兰笑道:“刚才在楼底下见着了萧山的老同事,就多聊了几句,李省长您找我是?”
“是这么回事儿,听晋西同志说,卫兰同志歌儿唱得极好,所以,我呢就想请卫兰同志一展歌喉,代表咱们省政府接待方,给远来的客人们奉献一曲。”
李星雨微笑地看着卫兰,像在欣赏一朵盛开的君子兰,便连说话,也尽量压着嗓子,使声音尽量显得浑厚,温和。
卫兰讶然道:“是这么回事儿,吓了我一跳。”
李星雨眉头微皱,盯着卫兰,满是不解,自己就有这么可怕么?
但见卫兰嗔怪地轻捶下郑康的肩头,“好你个郑主任,这种玩笑也是开得的,方才去楼下,你怎么说李省长找我跳舞,还说找我找得急,都发火了,你不知道,我压根儿就不会跳舞,害得我被薛向,和他那帮德江的同志们笑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