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鸡毛鸭血
刷的一下,李星雨的眉毛陡然竖了起来,脸上铁青一片,冷眸微转,死死凝在郑康脸上。
霎那间,郑康浑身的寒毛都炸了,上前一步,跨到李星雨身前,拼命挥手,“李省长,不是的,不是的,没有那么多人,就薛向一……”
话至此处,猛地截断,郑康忽然意识到自己分辨错了,分明就该分辨说,卫兰这是胡扯,可他却被卫美人带沟里去了,去分辨什么当时在场的有几人。
这事儿,哪里还有一人和几人之分,就是当时一人没有,单单只卫兰,他郑康假传些李星雨从未说过的话,也是犯了极大的忌讳。
更不提,如今他的乱传,让李星雨极有可能陷入天大的被动。
李星雨心头怒火,陡然烧起十万丈,真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混蛋。
他既恨郑康假传他的话,极有可能让他坏了风评,官声,尤其还是被薛向听了去,又恨郑康将他李某人那点自以为藏得很深的小心思,都宣诸口外了,以后便是真想惦记这如花美眷,只怕也是不能了。
该死,真是该死!
李星雨盯着郑康,气得胸口有些发闷,白皙的面孔瞬间紫赤。
郑康简直要吓晕过去了,瞠目结舌愣了半晌,忽地,李星雨一动,便要离开。
郑康动的更快,拦住李星雨便要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歉,好在这家伙极有眼色,知道因地制宜,没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再玩儿一出跪拜。
可偏生他心神激荡,动作湍急,拦着李星雨的步子没停稳,恰巧撞在了李星雨肩上。手里的那半杯洋酒,立时一个荡漾,溜出杯来。在李星雨洁白的西服上,绘出一朵血红的喇叭花。
李星雨狠很一摔袖子。推开郑康便要离去,可郑康已然吓呆了,一想到万劫不复的后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场合不场合的,脑子几乎就死机了,就剩了本能反应,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抱着李星雨的大腿就不松了。
这边动静渐大,慢慢地,便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省府秘书长王晋西。忍着即将到来的丧子之痛,正跟几位豪商谈笑风生,陡然扫到那边景象,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没跳到眶外来。
他几步就抢到了那处,一把扯起了郑康。瞪着他,掐了声喊:“郑康,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疯啦!”
王晋西真是魂飞魄散,昨天王老九被抓。尔后传来,核准死刑的消息,他就差点儿崩溃,今天还来主持招商会,一来是公务,二来,这也是难得在李星雨这位强势常务副面前露脸的机会,据他所知,这位李省长根脚极深,若是沟通得好,没准儿王老九的事儿,能有回天之机。
兼之,又见这位李省长三番四次针对薛向,他心中的希望之火,越发熊熊。
可眼前这一幕,偏偏就似冰水一盆,兜头泼下,将他那希望之火,浇了个干净。
叱完郑康,王晋西又慌忙来扶李星雨,李省长却似甩鼻涕一般,狠很将他甩开,一言不发,扬长而去。
王晋西呆若木鸡,郑康也昏厥在地!
谁又知道这场惊天动地的鸡毛鸭血,不过是卫美人这小小女子,因为受不得郑康嘴贱,而轻启朱唇,造就的呢。
要说薛老三疼惜卫美人名声,不愿拿她名声做箭矢,干掉郑康。
人卫美人却不在乎,为免坏家伙被郑康这种小人惦记,她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当着李星雨的面儿说那些有失端庄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要说郑康也是蠢,明知红颜祸水,偏偏还要招惹,立时被这祸水漫了脖子。
却说,闹了这么一出,舞会场面骤冷。
王晋西和郑康,也被留下来主持大局的叶副省长,给叫人弄了出去。
可出了这等纰漏,场中气氛,却是一时难复,徒有音乐不绝,再无人起舞,各自端了酒杯,浅笑低饮,不知心中如何念想。
卫美人也端了杯酒,环视一圈,扫描着那两位有志于旅游开发的豪商的身影。
舞厅虽大,可一目仍可览遍,转瞬,卫美人就搜中那二位的身影,恰好,那位港商李老板身边始终如影随形的梅山宋书记不见了踪影。
卫美人大喜,端着酒杯,就朝那边杀去,一路上,一边和人点头问好,一边入劈波斩浪一般,分开了人群,径直溜到了李老板身侧,“李先生,今晚过得还愉快么?”
李老板正在跟身边的助理说话,听着这悦耳的声音,转过头来,乍见是卫兰这位先前在舞会上惊鸿一现,却又让他惊艳不已的美人,出现在自己身侧,笑得他脸都肿了,叼着一口他半生不熟的京腔,说道:“愉快,非常愉快,天府之国,物阜民丰,山川秀丽,本就是好地方,再加上热情的蜀中人民,我过的很愉快,没想到大陆这些年的变化也挺大啊,四九年我随父亲去港岛时,可不是这种景象哟。”
“李先生说的是,中华儿女,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勤劳的民族,再加上党的政策是越来越好了,人民群众的机会多了,倚靠双手,创造财富,自然不是问题。”
楼下的薛老三还等着,卫美人自然不可能没完没了的寒暄,话头一转,便提到了正事儿:“怎么样,李先生和宋书记聊得还愉快吧,对咱们梅山的风景可还满意?”
“聊得很好,宋书记很热情,至于梅山的风景,我还不曾具体到地方考察过,还真不清楚,不过,词圣东坡的故乡,想必不会令人失望。”
李老板敷衍一句,问道:“不过,我奇怪的是蜀中名山胜水无数,怎么这次参加招商的,就梅山,银山两地,是不是别地风景,皆是吹嘘出来的,见不得人呀。”
“正打着瞌睡,却遇着枕头,看来坏家伙说的没错,这帮奸商,正恨没人争竞,为不好压价发愁呢。”
卫美人心中嘀咕一句,笑着道:“李先生可真会开玩笑,您说咱们蜀中政府,为民谋福利,或许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可能,可千年前的诗人,总不能为咱们收买,替咱们吹嘘吧,太白一生悠游天下,独爱蜀中,在蜀中留下的名篇,可是车载斗量,李先生文质彬彬,富有华章,想必就不用我卖弄了。”
“哈哈,卫小姐可真是妙人,把诗仙太白都搬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话至此处,李老板悄声道:“既然如此,那怎么就梅山,银山两家有志于开发旅游资源呢,还请卫小姐给我解惑,在下必有一番心意送上。”
“为远到而来的朋友介绍情况,是我应尽的义务,哪里要什么心意。”
卫兰没想到自己也遭遇了传说中的贿赂,心中恶心得不行,却也正中下怀,抬手朝窗子一指,“李先生朝外边看,不就一切明了了么?”
“外面?”
李老板满是疑惑,脚下却是不慢,行到窗边,伸手扯开厚厚的落地窗帘一角,朝下看去,但见广场上人山人海,中间一个高台上,正在搭建着银幕,看这阵势,是要放电影。
李老板回过头来,满是好奇,不待他发问,卫美人微笑道:“其实,严格说,底下放映的不是电影,而是一部风景片,展现德江山水的风景片,李老板先前不是说只有等实地考察,才能领略梅山风情么,德江的那边准备的却是充分,干脆就用银幕,将景色直接搬到你眼前了。”
攸的一下,李老板的眼睛亮了,问道:“那怎么德江方面,我一直就没接触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
“卫小姐也看金庸作品?”李老板呵呵笑道,心下却是了然。
“,我很喜欢。”
如今,港岛回归在即,金庸的武侠,也不再是什么洪水猛兽,听说老首长还有意接近金老爷子,如今他的作品,在大陆很畅销,不过多是盗版,卫美人这文艺青年,自然阅览过。
“金老先生的作品,我也很喜欢,有机会,我送卫小姐一套金庸全集。”
说着,李老板便朝外行去。
“李先生,这是去哪儿?”卫美人明知故问。
“自然是下去,瞧一瞧究竟。”
“那这边的舞会?”
“我已经跳够了,想下去透透气,难不成你们蜀中省政府,还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
“哪里,哪里,只是希望李先生待会儿,别提是我透的话儿就行了,不然我可得受埋怨。”
“明白明白。”
李老板会心一笑,便步出门去。
李老板方去,卫美人又把目标对准了那位新加坡的陈老板,可陈老板身侧那位银山的程专员一刻也不离左右,使得没她下手的机会。
卫美人正急得不行,那位陈老板却是早盯上她和李老板了。
这会儿,见李老板偷偷摸摸地出去,这位陈老板立时起了疑心,冲身边的程专员告个罪,主动朝卫美人迎了过来,问道:“卫小姐,李先生这是哪里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取缔
卫美人不知道是要惊叹自己心想事成,还是得赞薛老三运气逆天,她这边正不知如何在程专员的守卫下,靠近这位陈老板,结果,陈老板自己送上门来了。
“哦,是这样的,广场下边正在放映一部影片,李先生听说了,便赶下去瞧热闹了。”
“影片?大陆最近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电影么,我可记得如今港岛的电影可是火爆得不得了,李先生守在港岛这东方好莱坞,还瞧不够?怎么到大陆来了还想看?”
陈老板和李老板虽只是才相识,可生意人看生意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且此次,二人皆有志于开发蜀中的名山大川,相互间自然也做过些了解,据他所知,这位李老板对此次的生意很上心,听说港岛那边的旅行社都筹备好了,值此谈判的紧要关头,又怎会有闲心跑去看什么电影呢。
卫美人关子卖够了,笑着道:“是这样的,底下放映电影的主办方,是德江招商团,电影的内容,貌似是介绍德江风景的,李老板听了,似乎很感兴趣,便赶了过去。”
卫美人话音方落,陈老板眼中乍起精芒,一边的程专员脸上顿时布满青气。
“这个李老板,太不够意思了,用你们京城人的话讲,就叫不地道,对,太不地道了!”
陈老板搓搓巴掌,满眼俱是藏不住的欢喜,礼貌地冲身边的程专员告个罪,也不管他应承不应承,拔脚就朝门外行去,不待程专员召唤出声,便消失在了门外。
程专员很恨瞪一眼卫美人,却发现后者早转头去,取一杯果汁。正低头浅嗫。
程专员顾不得跟她生气,慌忙朝门外追去,不曾想。方行到门边,便撞到收拾了郑康。又重整妆容,赶来主持局面的王晋西。
程专员一把扯住王晋西胳膊,便抱怨开了,“秘书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了么,德江这边就给剔除在外了。怎么又让他们搅合进来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但凡这德江又一丝一毫的可取之处,我就不说了。大伙儿公平竞争,可明摆着是没希望,连德江地委,行署都放弃了,派一个娃娃来撑场面。怎么这德江招商团还要搅合,说起来,我和宋书记,跟李,陈两位老板的谈判。本来就辛苦,眼看着就要有起色了,德江这边横插一杠子,往轻了说,是自己吃不了的菜,就往里面吐口水,往重了说,简直就是在对蜀中八千万人民犯罪……”
程专员实在是恼极了,本来谈判就艰难,那个新加坡的陈老板简直就是十足十的奸商,一丝一缕,锱铢必较,每每言辞如绳,直勒他程某人的脖子,如今德江再插这么一杠子,程专员能够预料到,姓陈的稍后又该是怎么一副嘴脸,又该是如何狮子大开口,一念至此,让他如何不怒。
王晋西听得一头雾水,只是约莫听到说德江,不,薛向又弄出了幺蛾子,便陡然像抽了口鸦片一般,神经细胞猛地兴奋起来,急问程专员,到底何故。
程专员伸手指指窗子,又指指卫兰,“底下的人民广场上,德江招商团正在组织放映电影呢,听卫兰同志说,放映的正是德江的山水风景,德江方面显然是想用这种方式,吸引李,陈两位老板,而这两位老板,本就巴不得再多一个竞争对手,好让咱们三国争锋,他们好来个二桃杀三士,如今,这李,陈两位老板,听着话音儿,就急不可待地了奔了过去,显然正是打的这个主意。”
说来,这程专员嘴上批评着德江,心里却是钦佩着德江方面的手段,末了,又暗骂起自己手下尽是一帮饭桶,若是他们也能想出这种招数,哪里还用自己大费口舌,齁累齁累地冲陈老板,介绍着银山风光,更何况,有了这形象的展现方式,将银山的巍巍大佛,搬到陈老板眼前,这场谈判,也不至于谈得如此辛苦。
程专员正腹诽不已,王晋西浑身三万六亿颗毫毛都炸开了。
薛老三于他而言,是杀子之仇,他自然恨之入骨,原想着今次在招商之事上,狠狠为难下薛老三,稍稍出口恶气,可哪知道这姓薛的竟然如此不是东西,连这点气儿也不让自己出,还要跳出来蹦达,这眼里可曾半点有他王某人的影子。
蹭蹭几步,王晋西行到窗前,扯开厚重的大紫色窗帘,朝下望了望,一眼便瞧见底下人山人海,热闹得恍若过年,丢了窗帘,折步便到了卫兰身边,紧紧盯着卫兰,冷声道:“卫兰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向李,陈两位老板,透漏德江的情况,你这是违反组织纪律!”
王晋西恨薛向恨得牙痒痒,而卫兰又是昨日冲突的由头,且和薛向走得极近,对这位姿容过人的卫美人,王晋西可是无半点欣赏之意,满心的俱是怨愤。
卫兰放下酒杯,微笑道:“王秘书长,我是此次招商大会接待方的服务人员,按照前日宣讲大会上,李省长传达的三要三不要指示精神,客人向我问话,我自然只能据实以告,热情服务,我不知道这违反了组织的哪条纪律!”
卫兰拿着李星雨的话做锥子,直直戳进了王晋西的心窝子。
王晋西噎得一呛,却是无言以对。
因为卫兰说的在理,再加上他王某人所谓的组织纪律,不过是,省里已经默许了办公厅踢德江出局,避免恶性竞争,让梅山和银山,各得其一。
可这点机心,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要不然德江方面非叫起撞天屈不可,省里也万不能给人留下偏心的印象。
王晋西冷哼一声,冲一侧的程专员道:“老程你放心,德江方面胡作非为,省里不会坐视不管的,再者,这人民广场,是人民群众休闲娱乐的地方,可不是供某些人谋取私利之用的,更何况,这人民广场已经严禁露天放映了,德江方面放映场,我马上安排人取缔。”
第一百一十五章 滴水不漏
卫兰一听王晋西要蛮来,立时急眼了,上前一步,反问道:“王秘书长说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德江方面组织观影,怎么就是胡作非为?再一个,人民广场是人民群众休闲娱乐的地方不假,难道观看电影就不是休闲娱乐的方式之一么;此外,德江方面是免费放映,既然不收取观影费用,如何又来的谋取私利一说。最后,我希望王秘书长能弄明白,这人民广场,是因为历史原因,才没人愿意在此地放映电影,而不是不允许放映露天电影,既然如此,取缔一说,从何而来!”
卫美人本就是名牌大学蜀大毕业的高材生,再加上,这些年宦海沉浮,机关也待过,地方大员也干过,什么场面没见过,自然不会被王晋西气势所夺。
再加上,王晋西这番话,确实是强词夺理,技术含量有限,卫美人稍稍组织词锋,便如滚汤泼雪,将王晋西的话逐条批驳,驳了个干干净净。
眼见着王晋西就要暴走,程专员赶忙出言打圆场,若真让这两位当众吵起来,他也尴尬。
毕竟,一边是省政府办公厅一号,虽同自己皆是省委委员,但人家在省府中枢,自己在地方,倒是借用王晋西的地方多,无论如何不能掉头就走,不给姓王的留面子。
另一边,这位卫兰同志,虽然官职不大,可也不过二十七八岁,且如此年纪已经在正处级上转了两任,干了两年,再加上又是女干部,不出意外,绝对前程远大,亦不可轻侮,更不提。此女姿容过人,更有传言,连省里大佬都十分眷顾。这漂亮女人身份的可变性,实在太大。这个梁子,能不结,还是不结的好。
程专员打了个圆场,卫兰也不想再跟王晋西继续做口舌之争,便待转身下楼去,熟料,脚步还未挪开。便听王晋西冷笑道:“老程你放心,这非法放映,我说取缔,就一定取缔。”
说着。便朝一边的电话机行去。
卫美人刚迈开的脚步,便又定住了。
人民广场管理处的刘处长接到王晋西电话时,正在小岗亭,和两个手下打扑克,输了几餐酒。心情正不好,接电话时,就骂骂咧咧,有些火气。
熟料,他这边火星子方喷出。电话那边就像点燃了汽油桶,王晋西跟爆炸了一般,扯着嗓子,就呵斥开了。
一弄明白王晋西的身份,刘处长吓得把手里的扑克牌直扔成了天女散花,心中真是惊惧到了顶点,暗忖,莫非自己的地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居然惹得省府办公厅秘书长,越过无数级,亲自打来了电话。
待听清王晋西的指示后,刘处长心头的惊惧,彻底化作了骂娘,心头真是咯应到了极点,本来输了几餐酒,心情就差,唯一可以稍作安慰的就是,这都停了七八年的广场露天放映,今儿个竟然又有人愿意放电影了,好容易收了一笔进项,结果,这狗r的秘书长就下令拆放映台,这不是砸自己饭碗麽。
不光刘处长不爽,听清了在王晋西电话里咆哮的几位管理处的老虎皮,就没一个心里头舒坦的。
本来,早先,这人民广场管理处,可是个了不得的肥差,守着人民广场这聚宝盆,大伙儿可是吃喝不愁,还有油水。
自打省城的混混们牛大发后,每次这广场上的露天放映,都得打上几架,渐渐地,就没人愿意在这儿摆场了,由此,这广场管理处就少了最大一笔进项,也是唯一一笔进项,剩下的就剩了死工资,和每天在广场上的小摊上,吃点儿,拿点儿,那日子可叫一个清苦。
如今,贴树开花,好容易又有人愿意在广场上放映了,还主动来缴费,激动得大伙儿,简直有点热泪盈眶,恨不得不收钱,反倒找出钱去。
不为别的,就盼着今天这放映的开个好头,再把这广场露天放映的生意,给盘活了,那干涸了的银河,就又有了源源不断地银子。
此刻,刘处长这帮人就是边打着牌,边等着那边放映场的好消息。
谁知道这好消息没等来,坏消息先杀上门来了,这是让拆放映台麽,这分明是拆大伙儿的饭折,拆大伙儿的台啊!
饶是心中再不满,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不提这官大了没边儿的秘书长下了令,想不执行也不成啊。
刘处长苦着脸,心里骂着娘,嘴上却不得不作出轻快模样,坚决保证完成任务。
挂了电话,王晋西心火终于稍滞,扯开窗帘,站在窗边,静看底下动静儿。
卫美人也暗暗心焦,王晋西这边的动静儿,她可都听在耳里,心中担忧,生怕薛向发蛮,又跟执法的干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下去,便也霸住一角,朝下边张望,心中却是暗暗气馁,她能用道理,说得王晋西哑口无言,人家王晋西却照样能用手中的权势,迫得薛向拆台。
一边的程专员,也不忙慌下去,反正只要底下的放映台拆了,这陈老板就得上来,遂倚在王晋西身侧,朝下观望。
三人就这么守着,一等没人来,二等不见动静儿,倒是场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拖家带口,提凳拿椅的,真比过年赶庙会还热闹。
王晋西等的心头发焦,便忍不住朝电话摸去,准备吼个电话过去,看看刘处长那边到底在磨蹭什么。
熟料,他方挨着电话,电话就跳了起来。
王晋西接起电话,但听那边叽里咕噜几句,他脸上的青气陡然转赤,宛若修炼一把,一只手攥得指尖泛白,捏得电话咯吱作响,显是气得不行。
原来,那位刘处长得了王晋西严令,便待招呼弟兄们出马。
了管理处众老虎皮是善财难舍,死活不愿动弹,七嘴八舌地规劝开了。
有人便说了“刘处,我看咱还是别折腾了,去了也没用,您也不想想方才是谁来交的场地费?韩衙内的场子是这么好砸的么,方才,哥们儿可是出去看了,刑侦支队的张队长领着他们刑警队的二十多号,守在那边呢,咱可不去触这霉头。”
得了这话,刘处长先是傻眼了,毕竟,他们管理处的老虎皮,充其量也就是些无编制的关系户,没有正经出身,乃是假老虎,也就能欺负欺负摆小摊儿的,对上刑警队的那些真老虎,肯定被啃得渣滓也不剩啊,这如何完成秘书长的任务。
可转念一想,又大喜过望,完不成任务,不是正好么,孙子才想完成任务。
一念至此,刘处长当即抓起电话,就跟王晋西汇报起来,先说人家放映电影的,缴纳了场地费,他这边本来是师出无名的,可为了坚决执行秘书长的指示,他还是奉命行动了,可是他们管理处的行动小队方出门,就遭到了维护放映秩序的市局刑警队同志们阻挠,请秘书长给市局下道指示,让市局刑警队配合广场管理处的行动。
汇报情况时,刘处长是痛心疾首,又义正词严,只差声泪俱下了,实则,暗里险些没笑破了肚皮。
昨个儿,王衙内和韩衙内的冲突,他可是听说了,结果,王衙内大败亏输,听说过几天就得被拉去打靶了,就这种态势,王秘书长能指挥动市局,那才见鬼了呢。
再者,在刘处长看来,这王秘书长也是个不知死活的,儿子出了这么大案子,自己还不晓得夹紧了腚眼,小心审慎,以度劫波,竟然还上窜下跳,和韩衙内对垒,真不知道这秘书长的位子,他还能坐几天。
王晋西捏着话筒,心中怒火烧起三万丈,脑子里千回百转,却发现竟是无计可施.
本来嘛,这事儿,他就不占理,随便出来个和他地位相当的,同他打擂台,他就一准儿赢不了,更何况,这会儿,韩工权已然出手了,他更是投鼠忌器。
因为王老九的事儿,省里对他的看法,就已经很不好了,虽然他王某人已经在省里大佬面前,演了出大义灭亲。
他若这时,再和韩工权的人起冲突,这摆明了给人留话柄,那出大义灭亲便也算白演了。
这时,他最该做的,就是避嫌,避韩工权三万英尺才好。
王晋西傻楞在当场,卫美人却是心潮起伏,暗叹,坏家伙的心思越来越圆润融通了,做事竟然滴水不漏。
原来,方才在场下时,她听韩剑飞冲薛向抱怨说,完全没有缴场地费的必要,当时,她也不觉这话错在哪里。
可此时想来,薛向缴纳场地费,却是中正平和,0绝妙好棋,走完这个程序,薛向就握程序正义在手,在官面上的道理,就站住了脚。
反之,若是薛向没有缴纳这场地费,这把柄就立时就能成为王晋西手里的利剑,人王晋西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动用办公厅督查室的权力,把此事彻底闹大,生生拆了这放映台,薛向也绝对拦不住。
第一百一十六章 热闹
再一个,薛老三能想到动用韩工权的影响力,也是大妙手,算是彻底给此次成功放映,上了一道保险栓。
想到这坏家伙,城府愈深,手段愈辣,卫美人忽然有些患得患失,一边是担心他谋算不深,在这波诡云谲的宦海,为人所趁,一边又生怕他太过玩弄权术,成长为心机诡诈的官僚。
卫美人这边正凭窗凝眸,那厢的程专员狠狠一跺脚,顶着一脸挫败,朝楼下急行而去,心里也是怨极了王晋西无能。
程专员这边一动,卫美人也陡然惊觉,紧跟着朝楼下行去,熟料二人没行多远,身后急急追来一人,正是梅山的宋书记。
这位宋书记先前去厕所方便,没想到就这方便的功夫,看守的“人参果”丢了,慌得他急急打听,问了一转,才知道李老板跟卫主任说了会儿话后,才没的踪影。
宋专员追上,询问卫兰李老板的动向,不待卫兰张口,程专员便代言了。
听了这番变故,宋专员气得鼻子差点儿没冒烟了,慌忙朝楼下奔去,倒来了个后至先发。
三人方奔至宝龙大酒店的阶梯前,便愣住了。
先前,卫美人在楼上看,虽也觉得人多,可高远的距离,拉低了这种视觉冲击力。
此刻,站在人海外围,才知道什么叫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密密匝匝的人群,简直要将这广场铺满了。
此时,广场正中央的放映台上,架了两块超大号的银幕。
本来,按计划,是用一块银幕的,可眼看来的人太多,若只弄一块银幕。无论如何摆不下。
李老汉想了个主意,直接上两块,背靠背放映。反正,原先为保险。电影胶片做了两份,薛向和他各持一份,如今正好一起用上。
这会儿,广场高台上的银幕,就是背靠背设置的,两块银幕的背面,皆用了特殊遮光布挡光。也就这样,才勉强将广场上如山如海的人群周转开来。
“卫……主任,这边!”
卫美人正愣在当场,思忖着如何上前。却听见西北方的车道上有人喊自己,循声看去,韩剑飞坐在一辆警卡上,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冲这边招手。
“卫主任是来看我三叔的吧。一会儿跟我走,不然还真挤不进去。”
昨日下午在水云间,韩剑飞就见着这位卫主任倚在薛向身边,暗里早就揣度出了她的身份,自然礼敬非常。
“这是?”
卫美人指着那边的两辆卡车。满是疑惑地问道。
韩剑飞解释道:“先前不是带了二三十号人嘛,原以为尽够了,哪知道一来来了这些人,没奈何,为免出意外,我三叔又让叫人,所以又拉了这么些人来。”
话至此处,嗡的一声巨响,两块巨型银幕中间的扬声器响了,显然,电影快开始了。
韩剑飞赶忙住了话头,招呼卫美人紧随他身后,便朝前行去。
银幕前的人群,自放映台为界,直往后延伸了小二百米,基本上,最后边几排的几乎就只能看个意思了,哪里还看得清屏幕,可依旧紧紧巴巴挤着。
最后边一溜空地上,上百娃娃,更是如脱了笼子的小鸟,满场飞奔。
薛向思虑周全,特意在后场,也排了不少警察,看顾这些娃娃。
见了荷枪实弹,威武轩昂的警察,这帮娃娃是又紧张,又爱炫,有的打着空翻,有的骑着独轮车,还有的跳人形一子马,玩儿得不亦乐乎。
银幕前的观影场地,被分作了八大块,看似密密匝匝,其实每块间隔,都留了一条窄窄的行子,每个行子中央,皆驻守了两名警察,维持着秩序,警戒着意外。
韩剑飞熟门熟路,领着卫美人很快就窜到了最前方。
宋书记和程专员,皆是老谋深算之辈,脑子极灵,知道自己的赫赫威权,在眼前的人民群众汇成的汪洋大海面前,压根无用。
这二位干脆闷声大发财,悄悄跟在卫美人身后,倒也去得不慢。
花了半分钟功夫,一行四人终于到了最前方的放映机边上。
这时,银幕已经亮了起来,满场皆坐,就这四位直挺挺立着,立时便在银幕上打出四个黑漆漆的影子,立时如山似海的鼓噪声传来,惊得四人赶紧矮身。
如此惊天动地的出场,立时惊动了正在跟陈,李二位老板套着近乎的薛老三。
薛老三并不识得宋书记和程专员,卫美人赶忙替他介绍二人的身份,饶是这家伙如今堪比城墙的脸皮,也不禁红了红。
谁叫他折腾出这许多风浪,为的就是从人碗里夺食呢,现在原主人寻来了,他就有点儿当街偷铃铛,被人捉住手的感觉了。
果然,宋、程二位见了薛向皆没好脸色,冷哼一声,便矮着身子,朝安坐在放映机后的李、陈二位老板挪去。
因为各怀心机,宋、程、李、陈这四位再见,八目相对,也难免有些尴尬。
尽管薛老三心里对宋、程二位再是不爽,可人家到底远来为客,更何况,这二位都是省委委员,严格算,是上级领导,他薛老三也只有接待。
将矮凳让给了宋、程二位后,薛老三这才发现卫美人还没着没落,长长的,不方便蹲伏,就这样微倾了身子,动作虽然优美,可丰盈的圆臀翘起,惹来目光无数,瞧着实在别扭。
薛老三赶忙从戴裕彬那个装胶片的公文包里,抓出今天新买的蜀中日报,朝卫美人递了过去。
卫美人本来就蜷得难受,这会儿见了报纸,真如久旱遇甘霖,心中松了口气,再想到这是坏家伙的细心,心里头甜津津的。
卫美人接过报纸,便在地上摊了,挽起裙裾,并腿坐了上去,臀瓣儿方坐踏实,浑身都松快了起来,余光扫中薛老三,却见这家伙如抽含烟的老头儿,竟蹲在地上,秀美微蹙,抬起臀儿,将折叠的报纸摊开,伸手便来抓薛老三的胳膊。
她哪里知道薛老三这近乎人形机器人的国术宗师,坐,卧,躺,站,蹲,都能调节肢体,达到最舒服的状态,别说蹲了,就是蜷在一狭小箱子里,薛老三也照样不觉憋屈。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世外高人
薛老三轻轻挣了挣胳膊,示意卫美人,自己不坐,可哪知道卫美人纤纤玉指掐着他新买的衬衣,硬来拖他。
眼见动静儿越来越大,薛老三生怕被人察觉,只好聚气成线,送一道声音入卫美人耳朵,“那个,你把报纸分几张给我。”
那报纸原本就是一份,约莫有十多张,分作两份,照样坐得开。
卫美人横他一眼,恨声道,“人多,腾不开,不拆!”说着,晶莹指甲竟然不掐衣服,改掐人了。
薛老三也弄不明白,这位是在说,地方小腾不开动作;还是在说,报纸不够多,腾不开分。
总归人家就是不拆,他也只能干瞪眼,又生怕惹恼了卫大主任,她又折腾出别的事儿来,只好蹭过来一步,挨着报纸坐了。
见着薛向这小心翼翼的劲儿,卫美人心中就来气,坏家伙这是把他当了唐僧,把自己当了妖精呢,有什么啊,谁稀得理你,也不知道先前是谁轻薄无礼来着。
一想到坏家伙那恼人的大手,卫美人便觉臀儿发烧,赶紧还蹭开几分,同薛老三隔开了距离。
就在卫美人心头鹿撞之际,银幕上峨眉制片厂的厂标,刚刚溜过去,一道似禅唱似佛吟的悠扬声音响起,片名露了出来——。
卫美人大奇,轻轻伸脚,踢了踢薛向,悄声道:“你到底在搞什么,不是风景片么,怎么弄出世外高人来了。”
说来,当时,卫美人听了薛老三和李老汉的对话,便明白了薛老三的意思,乃是要用电影放映的手法。展现德江风景。
可到底不曾亲自跟薛老三确认,便径自去了,到得楼上。便将自以为的答案告知了李老板,这才引得李老板下来。
如今。片名一露,却是什么,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叫她稍后如何跟李老板解释,这不是害她骗人嘛。
“瞧着就好,我岂能折腾出一般的东西。”
人本来就是社会动物,人与人的关系。也是最容易磨合,贴近的,更不提,薛老三和这位卫美人原本就互有好感。这不。几日相处下来,不觉间,薛老三对这卫美人也亲近了许多,谈吐间,已宛若朋友。甚是自然。
卫美人白他一眼,眼睛却是被银幕死死吸引住了,但见银幕上,最先出现的是一片叶子,那叶子浓得发绿。绿得发亮,叶子上沾着一颗饱满如球的水珠,整个画面,被这绿亮的色调,渲染得恬静而又和谐。
渐渐地,镜头拉远,绿叶变小,水珠变无,视线慢慢开阔,却是一处山间古道,青青的石板上,凿刻着淡淡的螺旋纹,有眼尖的,便已经呼出声来“这是景云寺下的石板路,莫非景云寺出了了不得的气功大师”。
本来嘛,这年月的电影,除了讴歌我军的战争片,几乎就再也没有别的片型了,方才镜头打出了后,底下可是沸腾一片,便连端了茶杯,准备将这次看电影,当作开联欢会的老头子们,也一个个盯着屏幕看的聚精会神。
这惊呼声方过,电影中响起了人声,“几天前,我游览翠屏山,无意间,见到了一位世外高人,童颜鹤发,身轻如燕,降龙伏虎,直若等闲,那日一见,我毕生难忘,回到家中,辗转反侧,登时,觉得有必要,将这位高人的种种奇异,记录下来,以飨世人,现在就请大家,跟着我,去寻访这位世外高人的传奇世界吧。”
这道声音过了许久,银幕上,只有山色,却不见人影,这在这帮市民几十年的观影历史上,却是第一次见到。
更兼此种电影的表现手法实在新奇到了极点,没有枪炮,解放军不说,竟然连人都不出现,却听电影上那不曾出现的人,讲的什么降龙伏虎,身轻如燕,实在是太刺激人的神经了。
就这么着,银幕上虽然半晌不出来人,可底下的观众一个个瞧得屏息眯眼,更听见不少老家伙长吁短叹,埋怨没带老花镜来,可这埋怨声方起,立时就被四周的警告压灭。
就在这时,镜头上的人声骤消,起了一道悠扬的管弦乐来,镜头一转,但见空山寂寂,鸟语莺啼,淡淡山岚清发,徐徐绿涛摇籁,那种空灵的幽寂,似乎随着这与世无争的轻灵管弦的乐章,由耳入心了。
镜头不住转动,虽然能看见是随着青石板台阶,在缓缓而上,但镜头里的景致却绝不重复。
时见百鸟闹林,繁花如锦,时见远山如雾,耸峙霄海,山光草树之静,鹰击鹤翔之动,总在这镜头中,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只瞧得这帮终日在钢筋水泥里,打滚的众人,真个是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都散开了,仿佛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一道清清汤汤的温泉边,将自己那久被尘埃污染的心灵,掏出来浣洗了一遍。
镜头继续推进,森严巍峨的古刹景云寺,在微晕的晨曦中,显得是那样的祥和而肃穆,少了那堆香教众的神婆神汉的渲染,这座经历了几个世纪风雨的沧桑古寺,终于显露出了本来的宝相庄严。
当镜头推进到宝寺门口时,更是没忘了在那两块禅宗至宝上,加上一个持久的特写。
“觉则不迷,迷则不觉,好从大圆境中照出本来面目;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却自真如世界证明无上菩提;这是禅宗四祖道信的偈子!这两块楹联乌阴乌阴的,好似是阴沉木,这字也颇有味道,家祖曾经言说,民国十二年,有刻着如此两道偈语的楹联出世,神州禅林一脉皆自号为正宗,为这两块楹联,可是好一番龙争虎斗,最后,听说落到狗肉将军张昌宗手中了,自此,再无下落,不知道这两块……”
说话的是陈老板,他家祖传信佛,其祖更是禅宗有名的在家居士,于禅林秘辛,知悉甚详,陈老板幼承庭训,倒真算得上半个佛学家,此时,陡见传说中的玩意儿,激动得都有些难以自持了,说话的声儿都变了。
“陈老板博闻强识,在下佩服,不瞒陈老板说,这两块楹联,正是道信禅师亲书,因缘际会,挂在这景云寺已过一个甲子,实乃是佛门无上至宝。”
薛老三赶紧跳出来,趁热打铁。
他没接触过这位陈老板,只听戴裕彬说,程专员猛跟此人夸耀银山大佛,此人听得很是感兴趣,当时,他只以为不过是商人的交际策略,此时,见陈老板连这两块楹联都认识,且还能道出此楹联的历史,便知此人是真好佛。如今,有了这两块禅宗至宝,这德江争竞银山的胜算,又大了不少,他如何不开心。
果然,薛老三话音方落,程专员就黑了脸。
就在陈老板和薛老三交谈之际,银幕上的画面又是一转,转到了景云寺里面,但见禅院深深,树静林阴,二三十光头和尚,身着百纳僧袍,各自盘膝院中,敲着木鱼,做着早课,大堂内,七八米高的坐佛,巍峨肃穆,宝相端庄,悠悠禅唱从这些大和尚口中发出,直击肺腑,听得人心神俱震。
镜头在推进过景云寺后,转过一条窄窄的竹林小道,郁郁葱葱的紫竹林间,竟然挂着几只娇俏可爱的松鼠,乌溜溜的眼睛,在镜头里尤其有趣,见着人来,似乎受惊,腾地一下,短腿蹬在碧绿的竹竿上,三两下就去得远了,蓬松的大尾巴便是最好的稳定器。
松鼠方远去,场中陡然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原来,银幕上的竹林深处,现出三个团圆圆,胖墩墩,黑白相间的大熊猫,两大一小,似是一家三口,正在林间享受着早餐。
也难怪满场众人欢呼,谁叫这全世界闻名的共和国国宝,就是蜀中的特产呢,大熊猫的闻名于世,蜀中人民谁不是与有荣焉。
就在这时,那道人声又出现了,这次不只有了声音,竟然还伸出只手掌来,持了一株嫩嫩的紫竹条,逗弄着小熊猫,那小熊猫也不安心吃东西了,撅着小屁股追着紫竹条撕咬,熊猫父母倒是异常放心,各自抱着竹条,吃得不亦乐乎。
“真是可爱啊,不愧是中华重宝,薛同志,你们德江的大熊猫卖不卖,如果可以,我想重金买几只回去。”
李老板真是爱极了银幕上憨态可掬的小熊猫,猛地又想到他那个正张罗着的旅行社,暗忖,若是有了这名闻世界的大熊猫做广告,还怕不生意兴隆么。
宋书记刚想抢着说“买熊猫,找我也成啊”,薛老三先开口了:“不好意思,李先生,大熊猫是国宝,不存在买卖一说,且所有权在国家,只是在国事交流中,作为友谊象征赠送,私人不得买卖,就算我肯卖,您也带不出去。”
大熊猫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由海外扬名后,国民政府才陡然知晓自己国家有此等奇物,便开始严控海关,严防外国人盗窃,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国家早在蜀中建立了大熊猫培育基地,这等国宝,便再不可为私人所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尘
宋书记咽了口唾沫,暗道好险,方才要是许出诺言,事后无法兑现,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瞧瞧薛向,暗叹德江的这个娃娃专员,肚里还真有货,弄不好今次梅山招商的事儿,非让他给搅黄了,这可如何是好。
宋书记正心中腻歪,场中惊呼再起,这一下可比先前见着熊猫三口之家,来得更为激烈,满场起了像下暴雨一般的吆喝声,不少人更是惊得站起身来,遮住了后边的视线,顿时各种川骂出口,眼见着就有起乱子呢,这时薛老三万全准备便显出好处了,各个行子里的干警发力,立时便让骚乱的场子,恢复了原状。
而场中之所以陡然起了这般动静儿,乃是因为众人期待已久的世外高人,终于现出真容了。
说来,薛老三玩儿这套把戏,也就能糊弄时下饱受样板电影轰炸的人民群众,要是后世,电影敢三十分钟不见主角,甚至大片大片的段落不见人出来,这电影非得被骂惨了来不可。
也就此刻,广大人民群众,除了看战争片,实在是没见过别的新鲜影片,再加上,又有这的电影名吊着,且开场白就吹嘘了这世外高人降龙伏虎,身轻如燕等种种神奇,大伙儿可是憋足了劲儿,想瞧稀奇。
更何况,这大段大段的风景,虽然没什么故事,可拍得真实,拍得自然。
诗家说,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这会儿,大伙儿看着这湖光山色,飞禽走兽,确实有了点儿洗心浣肠的感受。
是以,电影放映到目前为止。虽然波澜不兴,却是潜藏韵味儿,至少在这个时代。绝对比看那部部几乎能完整背下台词的战争戏,更让人提神。
而之所以。此刻场面几近失控,非只是世外高人现身了,而且世外高人,亦展现出了他的高人风范。
但见银幕上现出一个龟形鹤背的老人来,那老人银发银须,尤其是浓密的胡须茂密丛生,挤满了一张脸。只遮得露出一张晶莹发亮的眼睛,现楼饽饽而发的生机,就这造型,甫一亮相。就是不看片名,心中也得腾地跳出“世外高人”四字。
这老人一身老式武林人的连襟大褂,腿上是宽松的亚麻裤,脚蹬一双雪白的锦缎面的千层底布鞋,这一身纯白打扮。配着苍发银须,真个是仙风道骨,飘然出尘。
若只如此也还罢了,可偏偏这世外高人,方一露面。便显露了非凡的本领。
但见,世外高人站在一溜十平大小的梅花桩上,每一桩不过小碗口粗细,高足二米余,那高人一个太极架拉开,屈身蹲跨,脚踏八方,左手五指并拢,右手微张托举,拉开一招太极架的拦雀尾,接着,身子猛地窜前米余,单腿立于桩上,又一记单鞭翅,继而,左右连退数步,双手前拿,打出一招野马分鬃……
那世外高人的太极拳,丝毫不似寻常公园的老人,慢腾腾,缓悠悠,而是越打越快,越打越圆转如意,进退神速、虚实莫测、身似猿猴、手如运球,犹太极浑圆一体,真个打的虎虎生风,龙马精神,极具观赏性,直看得众人傻了眼儿。
打着打着,不知道是起风了,还是这世外高人真有奇异本领,梅花桩边,正烂漫盛开的几丛木芙蓉,似乎受了什么力道,忽然簌簌摇曳,花朵飘零,尽朝那世外高人袭来。
但见,那世外高人越打越快,怀如抱球,那一朵朵洁白的木芙蓉,像是被他手掌吸附了一般,竟在他两掌之中,结成一个浑圆的纯白花球,蔚为奇观。
场下众人,简直看得都忘了呼吸了,他们什么时候,在电影上见过这等场景,如今连那部名传后世的都不曾传入国内,什么更是没影儿,国人有几个见过功夫片,哪里见得这种神奇景象,不瞧呆了,那才有鬼了呢。
便是陈,李二位老板,见过大世面,功夫片也看过不少,也照样看得目晃神驰,
毕竟,这种纯以真本事表现的功夫,和那种用电影剪接手法作出来的功夫,还是有天渊之别的,这种赏心悦目,按如今的电影水平,是远无法达到的。
蓬的一下,那世外高人一拳打碎花球,漫天的木芙蓉凭空而散,好似下了阵花雨。
那世外高人二十四式太极拳演完,单脚猛地在梅花桩上一踩,轻飘飘地,横身就从两米高的桩子上跳了下来。
下得桩来,那世外高人冲着镜头抱了抱拳,便折身朝林间行去,镜头便也赶紧追了过去。
却说,那世外高人入得山林,便像是回了自家一般,极是轻松写意,时而一跃米余,摘起三两个山里红,塞进嘴里,咬得嘎嘣脆,时而,蹿上树去,在树林间飞奔,最夺人眼球的是,偶尔碰见长蛇大蟒,这位世外高人也不躲避,捡起蟒蛇,直直挂上树去,倒似拾起一件被风吹落了地的衣裳。
随着山林的深入,越往后,越见这世外高人的神奇,他就像这大山的主人,豺狼见他避道,迅豹遇他遁逃,便是形容恐怖的大黑熊,也似他的宠物,直直摇着肥硕的身子,跟着他行出老远。
世外高人愈行,山势愈加陡峭,渐渐地,草木渐稀,山石峥嵘,少了层层叠叠的莽林遮盖,这天似乎也开阔了。
世外高人愈行愈急,忽然逢着一处极其陡峭险峻的崖壁,轻轻一搭手,身子便如烟似雾,腾地跃了过去,紧接着,整个身影,都消失在镜头里。
却说,这世外高人消失霎那,场中起了惊天动地的叹息声,接着,便是抱怨声四起。
显然,世外高人出现的这短短半个钟头,已经极大地走进了在场所有观众的内心,那飘然若仙,无所不能的森林之王的形象,已然深深印在了众人的脑子里。
再一个,经过这个把小时的观影,便是在迟钝的人,也明白了这部电影的拍摄手法。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妙想
此部电影的拍摄方式,似乎就像一个人端着相机,把风景和这世外高人的行踪,像记录文字一般记录下来。
有趣的是,谁都知道这“相机主人”的存在,可这“相机主人”,除了先前逗弄小熊猫时,露出过一只手,便再没留下多余的痕迹。
此刻,众人叹息,就是自觉带入了这“相机主人”的存在,皆担心这家伙没有世外高人的非凡本领,不能飞岩走壁,生怕他跟不上,以致失去了世外高人的身影。
熟料叹息声方落,银幕上异变再起,忽地,一根长长的结满枯叶的墨绿老藤,隔着厚重的山石飞了过来。
接着,那只逗弄小熊猫的大手再度伸了出来,握住长藤,哗地一下,银幕上的画面陡然一暗,接着全黑,底下众人方要叫出声来,接着,那银幕再度亮起,景色已然全变。
山风呼啸,走石飞沙,仿佛一下子从苍莽的热带雨林,变换到了苍茫的隔壁沙漠,而镜头由远及近,渐渐地,世外高人的身影,又醒目起来。
再细细一瞧,世外高人所立之地竟是在一处悬崖边上,镜头朝崖边拉近,可以清晰地看见,这断崖对岸,亦是一山崖,两崖之间,竟通着一条窄而又窄的横梁,临于万仞之上,搭于两峰之间。
“这,这是翠屏山和玉女峰之间的鸟道,多少年都不通人了,这,这老神仙莫不是要横渡!”
有眼尖的立时认出那条横梁的来历来,喝出声来。
不错,此条横梁,正是那日薛老三挟了江方平,戴裕彬二人,飞渡的鸟道。
却说。那人话音方落,那世外高人就伸脚踏上了横梁,他刚踏上去。不知道底下多少人捂住了眼睛,更有年纪大的。直喊头晕,更多的人则是抿住呼吸,瞪大了眼睛,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儿。
但见那世外高人,一步一步行得极稳,可扑簌簌的山石塌落,吓得所有人都吊起了胆子。更有天风从崖底吹来,吹得那世外高人浑身上下,似鼓起了气球,须发飘拂。都遮住了眼睛,眼见着一不小心,就得被吹落崖下,跌个粉身碎骨。
可那世外高人,行到横梁中央。竟驻足停步半晌,忽地纵身一跃五米余,竟直直跳了过去。
世外高人双脚方在崖那边落定,场中的舒气声顿时铺天盖地,宛若雷鸣。
世外高人方到那边落定。忽然又见那只大手第三次出现在银幕上,拼命摇摆。
哪知道摇摆未定,一条蔓藤又飞了过来,这时,满场俱是欢笑。
果然,镜头又是一晃,紧接着,银幕上现出的,便是崖这边也就是玉女峰的景象。
双山只隔着一道横梁,可两边景色迥异,如果说翠屏山是空山寂寂的话,那这玉女峰则就是动物的王国,喧闹非常。
世外高人方行了数十米,便在山林间,发现了觅食的小兽无数,几乎轻轻摇动一下树枝,便能听见一连串响动。
行到一处鸭嘴型的裸岩边,那世外高人忽然住了脚,抬头朝天看去,但见先前的薄薄金阳,已然有些刺眼了,太阳也东而西,升至当空,显然已是正午,午饭时间到了。
却说,这世外高人拾掇午餐的本领更是一绝,简陋而神奇的烹饪手法,弄出的叫花鸡,和烤乳猪,金黄滴油,似乎隔着那厚重的银幕,便能闻见那扑鼻芳香,不知多少人同时咕噜着喉头,吞咽着口水。
一餐饭吃完,那世外高人继续前行,石转花移,猿啸虎吟,苍苍莽林,无一处不有生机,无一处不是风景。
山势渐行渐陡,未几,传来万马奔腾般的轰鸣声,又翻过一道山梁,一条数十米宽的瀑布,似从九天摇落,凭空而生,巨大的玉龙从断崖处,奔腾而下,甩着银亮的尾巴,直下人间去也。
那世外高人,对着瀑布凝视良久,忽地衣袂生风,足下起云,风驰电掣一般,朝着瀑布飞奔而去,到得瀑布边上,犹不减速,纵身一跃,竟直直撞进了如山如雪的瀑布中,再没了踪影。
镜头对着瀑布足足五分钟,却始终再没了世外高人的半分踪影,似乎那云烟深处,藏着一处水帘洞,世外高人跃过瀑布,归家去了。
就在这时,响起了呜咽的洞箫声,苍凉古意,不知是来自渺如云烟的瀑布深处的那位世外高人,还是电影的配乐。
总之,这出尘脱俗的一曲洞箫声,彻底带动了所有人的感情,好似这不过才相伴一个多小时的世外高人,已然相熟多年,却又骤然远去,让人怅然若失。
洞箫声呕哑而止时,银幕上终于打出了两个硕大的楷体“剧终”二字。
未几,银幕光敛,广场上的华灯次第亮起,可满场众人依旧静静而坐,一如先前观影,显然,心神皆沉浸在影片中,未曾走出来。
薛老三伸手扶了扶早已歪倒在他肩头的卫美人那秀气小脑袋,后者猝然惊醒,赶紧别过头去,整理着头发。
薛老三趁势站起身来,几步跨到扬声器边上,抓起早备好的高音喇叭,喊道:“同志们,影片放映结束了,时间也不早了,大伙儿赶紧回去歇着吧,不过,退场之前,我想代表为制作这部影片付出了辛勤劳动的工作者们,问问大伙儿,这部好看么?”
四周寂寂,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立时响彻全场,彻底将众人惊醒,却是没人回答。
薛老三正傻眼间,不知哪个角落忽然起了一道掌声,紧接着,这掌声就像瘟疫蔓延开来,蔚然成海。
霎那间,满场掌声如潮,经久不息,便是李,陈二位老板,也用力地拍着巴掌,满脸潮红,眼中俱是震撼,显然方才的影片也将这二位见多识广的豪商给震了。
说起来,这影片拍摄地极其简陋,不仅拍摄时间仓促,只有短短三天,且故事情节,不,几乎就没有故事情节,甚至没有对话,就像二三十年代的静默片,可架不住表现形式新颖,这类似后世自拍的dv作品,实在让人眼前一亮。
更何况,时下的电影,几乎全是一色的战争片,如今的这部可是破了天荒,别说电影中有怡人耳目的山川,古刹,走兽,飞禽,莽林,瀑布,绝壁,悬崖,只怕就是些随意的画面,也能让人耳目一新。
更不提,电影中的那位世外高人,绝伦无双的本领,森林之王的本色,如仙如佛的出尘气质,实在是让人惊为天人,过目难忘。
如此一部独具一格,超越时代,观赏性绝佳的电影,又如何不让人拍案叫绝呢。
说来也是薛老三好脑筋,每至绝境,总有奇思妙想。
想那日,他被孔老虎硬压着接了这烫手山芋后,也是苦思冥想,辗转反侧,不得窥其破解之门,心生烦乱,端了茶杯,踱步窗前,朝玉女峰远望遣怀,偶然望见玉女峰瀑布间,涛生云灭,如白云苍狗,不断幻化,时而巨象,时而怒狮,时而奔马,时而翔鹰,心中顿生遗憾,暗忖,要是将这绝妙云海,搬到人眼前,只怕所有人都得心旷神怡,览之忘俗吧。
此念一生,便触及薛老三的灵感,霎那间,思维一开,立时就想到了后世的广告,想到了广告,再代入到如今的时代,自然就想到了为何不依靠这最原始的电影放映手段,来广而告之。
那云海生灭的瑰丽景象,是可遇而不可求,可玉女峰,翠屏山的郁郁丛林,巍巍古刹,惶惶巨瀑,却是跑不了,挪不走的。
一念及此,薛老三立时就行动开了,吩咐了戴裕彬就近联系了峨眉制片厂德江分厂,谈妥了条件,约出了李老汉一行,准备好器材,和做好了后勤工作后,便入山了。
而这三天的拍摄过程,薛老三便是铁打的身子,也险些累得够呛。
你道怎的?原来,那世外高人就是薛老三本色出演。
本来嘛,要不是薛老三这现成的国术宗师,又到哪儿去找身手如此敏捷的老头儿来,也不至于为装高人风范,头上银发飘飘不说,脸上还沾一部浓密的大胡子,为的就是掩藏本来面目。
因为薛老三是官员,得自重身份,要是真把自己弄成了电影主演,混到了娱乐圈儿,不,现在还叫艺术圈,那还得了。
是以,这次拍摄,虽然看着山巍巍,水急急,场面不小,其实极其简陋,而之所以采用近乎dv自拍的手法,为的就是参与摄影的人数压缩到最低,保密薛老三的身份。
说来,便是参与拍摄的这些人中,也仅李老板,戴裕彬,江方平知道那世外高人,乃是薛向出演,便连端机器的李老汉的几个徒弟,也不知晓世外高人的原本身份。
而李老汉是老知识份子,乃是实诚人,言说只要薛向如数支付约定好的报酬,他才懒得去传什么乱七八糟,薛老三自也信得过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短板
话说回来,薛老三在此事上,也做了万全准备,演绎世外高人时,他特意调整了身体架子,摆出了龟背鹤形,形体大变,且精血贯瞳,极大的改变了露在外面的唯一相貌标识——眼睛。
此番调整后,便是极度熟悉他,且同他有过合体之缘的卫美人,也不曾认出他来。
如此一来,便是李老汉想反口,指认那世外高人是他薛向,却也无人肯信。
当然,这都是退一万步的想法。
虽然拍摄过程简单,看着就像薛老三前番带着江方平,戴裕彬入山悠游一般,可实情绝非如此。
一来,薛老三得费心解释加掩饰他身手过人的事儿。
解释是因为,必须说服江方平和戴裕彬,要不然江方平和戴裕彬死活也不会让他冒这个险,所以,他就编了个自己从小练过几年武术的幌子,给遮掩过去了。
而掩饰,就是给惊世骇俗的手段,找一个合理的说法和遮挡,要不然太有骇物议。就像可后边练梅花桩,推拿花球时,很明显,用暗劲儿凭空摄取花瓣,这在常人的思维里,是不正常的,他薛老三总不能再用武术的说法来糊弄。
没奈何,他只好在演武时,招呼李老汉的几个徒弟,一边扇风,一边洒花瓣,这才遮掩了过去。
要说,他也是委屈,别人从来都是没本事装成有本事,可轮到他薛老三,偏偏就得有本事装没本事。
过鸟道时,尤其如此,江方平和戴裕彬,非得在他腰里缠了粗绳,才肯放他上梁。而且,还要他一步步慢行,行到后半程。薛老三实在受不得这小脚媳妇儿模样,直接纵身跳了过去。
像此种委屈求全的经历。在所多有,他薛老三演“国术低手”,可是演得身心俱疲。
二来,这沿途所遇风景,也是事先选定好的,包括景云寺的大和尚做早课,也是花了人民币。请了一半真和尚,配了一半假和尚,做的场面,再者。那银幕上的飞禽走兽,黑熊,蟒蛇,熊猫,松鼠。更是薛老三花老了力气捕捉的,按照李老汉这导演的眼光,选定了特定场景,而布置出来的,真个是费煞了薛老三的苦心。
总之。这三日功夫,薛老三是又当主演,又当策划,还操心后勤,忙得是没白天,没黑夜,才终于折腾出了这点儿气象。
也幸亏,这部无故事情节,就靠他这铜皮铁骨的主演,一个人表演,这才能不知疲倦的ng无数次,最终在短短三天功夫,拍出这么一部片子。
却说,此刻,薛老三拿着话筒,做完了闭幕演讲,底下如潮的掌声,持续了分多种,才慢慢熄止。
掌声停止,底下竟又起了吆喝声,接着,这吆喝声便响成一片,原来,这帮人竟要求,将这部再放映一遍。
薛老师拿起喇叭,运足了中气,飙出高音,盖过这鼓噪,直说,今日天色已晚,又不是周末,明日大伙儿都还得上工,今天便就到这儿了,要看电影好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薛老三嘴上说有的是机会,其实,心里已然打定主意,回头就把这两盘胶片,给收起来锁死。
原本,他是想焚烧而后快的,奈何这是他薛老三难得的触电之作,实在有些舍不得,将来老来无事,取出一观,既有纪念意义,又是极大的乐子。
却说,满场众人听薛老三如是说后,果然开始退场。
本来嘛,这会儿的确不早了,影片虽好,可生活终归是最重要,更何况,人家不说了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又何必争一时。
大部队开始退场,便也少不得无业闲汉,不愿这难得的热闹散场,继续在底下鼓噪。
这时,就不用薛老三发话了,安排在各处的干警,冷声一哼,再大的抱怨,也立时消散,一众闲汉也慌忙做了鸟兽散,严打当口,除非胆子生毛了,才敢跟穿制服的对着干。
满场正大撤退之际,一辆警用吉普,却乌泱乌泱鸣着警报,迫开人海,朝这边缓缓而来,细细一瞧,那吉普车后,还缀着辆小车,闪烁的警灯下,隐隐约约看见“日报”两字。
薛老三目力极强,待看清那小车的形容,心底一口气彻底松了,暗道这第二记后手,终于生效了。
未几,那小车到得近前停下,车门打开,当先下来个装扮干练,形容美丽,扎着马尾的靓丽女郎来,女郎手里拿着话筒,看装束似是记者,待得车后边又下来个端着摄像机的青年男子,这女郎的身份便定死了,正是蜀中日报的记者。
那靓丽女郎快步而行,步到薛向面前,问道:“请问你们谁是主办方。”
薛老三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还待介绍影片,那靓丽女郎笑道:“不用描绘了,方才我在现场,这部我看了,实在堪称我生平观影的绝佳之作,那请问薛同志,你们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想起要制作这样一部非主流的影片呢,这和当下的制作影视作品的政策,怕是不那么契合吧。”
如今,广电总局虽然还未成立,却是有广播电视局,主管全国的新闻、影视作品发布,而当下也没有私营的电影公司,只有国企电影制片厂,且这些单位每年的制片任务都是上级规划好了的,且题材极其单一,就是讴歌主旋律,绝大部分限制在战争片上。
薛向捣鼓出的这部,其实,光听片名,就知道非主流,要不然观众也不会因为猎奇,产生如此强大的观影热情。且这部影片,压根儿就没有走正规渠道,根本就是一部自制的宣传片,也未取得任何的放映凭证,是以,就算别人想缴钱观影,薛老三也未必敢收。
一言以蔽之,薛老三这部,有些踩线了,而这靓丽女郎如此问,也是薛老三事先预订好的,为的就是补上程序正义这块短板。
第一百二十章 利益
话至此处,这靓丽女郎的身份已然明了,不是别人,正是蜀中日报的美女记者萧依依。
薛老三做事,向来周全,今天下午,他被王晋西用下三滥的手段,拒之门外,杵在宝龙大酒店门前,站了一下午。
这一下午可不是光愣神儿,除了想出了广场放映的机变手段,而且也想到了伏下韩衙内,和萧记者这两大暗手。
前者,寻韩剑飞,是为了此次放映护法,保证放映顺利进行;后者,找萧依依,。是为此次放映张目,扩散影响。
毕竟,他不可能全把指望寄托在卫美人身上,若是卫美人说不动李,陈二位老板,他折腾出这惊天声势,可真算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而萧记者的出场,则能用生花妙笔,将当晚盛况,一一记录,付诸文字,这样再递到李,陈二位老板面前,就容易得多,且有省报信誉做背书,也不由二位老板不信。
薛老三心思机敏,真可谓算无遗策。
而这萧记者原本就对薛老三有好感,再加上,上次在宝龙酒店,欠了薛老三偌大人情,这次蒙薛老三召唤,自无不至的道理。
不过,私人帮忙归私人帮忙,她并不能保证此次放映能够得上上报纸的标准,毕竟,这蜀中哪天不上演几场电影,都报道,那堂堂省报干脆就别干事儿了。
是以,她答应过来,并事先跟薛向实话实说了,若是影片和放映效果,够不上新闻素材的档次,她也无能为力。
薛向自不会强人所难,慨然应下,就在第一排。悄悄替她安排了个位置。
结果,影片放映不到一半,这萧记者就蹭地站起身来。在韩剑飞的护持下,杀出人海。直奔电话亭,一个电话就报到了编辑报,立时这省报就出动了一辆极其珍贵的新闻采访车,朝这儿来了。
这新闻采访车,将将赶在电影放映结束前十分钟,到了现场。
到场后,摄像组就开始忙着拍摄观影盛况。直到电影结束,群众退场时,这新闻采访车,才在韩剑飞的安排下。跟着警车,顺利到了薛向等人的面前。
却说,萧依依问罢,薛老三朗声道:“记者同志好眼光,不瞒你说。严格算来,这不是一部影片,而是一部宣传片,是我们德江方面,为响应省委省政府千方百计为招商的指示。做的一部展示德江山水,风景,人文的宣传片,非盈利性质的,所以不触犯国家广播电视管理条例。”
卫美人站在薛老三身侧,眼波不住在萧依依和薛老三脸上流转,她心思敏感,再加上,早见识了薛老三的周密,是以,猜到这位萧记者,极有可能是薛老三早就安排好的,这会儿俩人正演着双簧呢。
要不然这位萧记者一到场就找准了坏家伙,且放着新奇电影本身这如此好的新闻素材不碰,怎么上来就问合理合法的事儿呢,这岂非是坏家伙最愿意做的事儿——封堵可能被人捏做把柄的漏洞。
再扫一眼萧记者那清丽容颜,看着俩人这一唱一和,卫美人俏着脸,偏过头去,心中已然泛酸,“哼,这坏家伙真是不知检点,到哪儿都爱沾花惹草,这才都德江几天,竟连省城的美女记者都认识了,什么毛病!”
却说,卫美人打量着萧依依的时候,萧依依何尝不是用余光在察看着这位卫美人,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更何况,早先在观影时,萧记者就看见这卫美人和薛向比邻而坐,后来卫美人竟把脑袋歪在薛向肩膀上靠了,二人的亲密模样,萧记者真是看进了心里。
对卫兰这位省委组织部的风景,她也是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实觉对方姿容芳华,让自己自愧不如,再想到人家如此年轻,便已高官得做,且看她模样,和薛老三不是一般的亲昵,二人郎才女貌,实乃神仙眷侣,自己那点遐思绮念,还是趁早收了吧。
这会儿,再见对方如女主人一般,审视着自己,萧记者越发确定心中所想。
如此,她心底方对薛老三生出的那么点绻遣情丝,就此被一斩两段。
任凭薛老三心思再机敏,此时,却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两位美艳女郎,已经做过这么一场无声无息的斗争,仍自顾自说着奉公守法的官样文章。
倒是李、陈两位老板,闻听薛向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儿,竟是转为了吸引自己,心中倒是真被德江方面的这浓浓热情所打动了。
却说,萧依依虽然芳心楚楚,却是没忘了薛向的大事儿,心中更是打定主意,既然无缘,那就全力帮他做好眼下这事儿,算是还了他的恩情。
“噢,这样说来,德江方面,为这次招商活动,可是下了绝大的功夫,不瞒你们说,我生在蜀中,长在蜀中,亦不曾知晓德江的翠屏山和玉女峰,竟是如此景色优美,恍若神仙世界,对了,还请问薛同志,那位世外高人到底是谁扮演的呢,演的可真绝了,虽不曾吐一语,可形容,本领,无一不俱佳,一定是花了大价钱,请的国内著名表演艺术家吧,到底是谁呢。”
萧依依持着话筒,对着薛向,脖子里扎着一方浅色的围巾,晚风悠扬,轻轻拂动围巾,衬得她人如娇嫩芍药,看得一边的韩剑飞心神一荡,又赶忙别过脸去。
薛向微笑道:“我就知道萧记者要问这个,不瞒诸位说,若不是事先知晓究竟,我也得以为这世外高人,是哪位著名表演艺术家,可事实上,非是如此。这是我的通讯员小戴,在一次游访翠屏山时,陡然在山林间,见着了这位正练着梅花桩的老人,当时,恰好小戴背着壶青稞酒,老人似乎好酒,二人就以酒结缘。小戴返家后,便觉这老人本领,谈吐,俱是不俗,便生出了再访的心思。”
“小戴告知我此事后,便陡然启发了我的灵感,本来我就正为如何向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展现咱们德江的名山大川而烦恼,听了小戴这话,立时便想将此次寻访这位隐居山林的老人,作为一次机会,用摄像机记录下来,寻得着老人最好,寻不着,咱们摄摄山水,做成风景画片,也是本意。可没想到运气却是绝佳,果真遇到了老人,然后,我们诚心诚意的跟老人说了实情,言说这是为德江五百万儿女谋福利,那老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然后就有了这部所谓的的电影。”
薛老三现在的说谎境界,基本已经到了张口就来,不打草稿的地步了,便是戴裕彬也不知道自家领导竟有这等本事,什么都敢白话。
萧记者也是目瞪口呆,的确,这个问题,也是薛向提前交代好的,让她一定问出,可她也没想到答案竟是这般离奇。
果然,薛老三话音方落,众人全震住了,本来嘛,那老头是演员装扮的,大伙儿都觉有些不可思议了,可没想到是真人,若真如此,此等本领、行径,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世外高人啊。
“薛向同志这是在开玩笑吧,哪有好端端的人,住深山老林的?”
说话的是程专员,他心思最细,薛向此话一出,他就觉出不好,再朝李、陈二位老板瞧去,果然这二位眼中俱是震惊,继而,现出欢喜来,分明是对德江起了极大的兴趣。
薛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像那位老人家一般的隐士高人,不住深山老林,那住哪里?”
薛老三此话一出,众人深以为然,本来嘛,在中华古文化为国人营造的隐士高人的意象,从来都跟茂林修竹,崇山峻岭,有割舍不开的关系,像嵇康,阮籍,陶渊明,这些著名隐士,哪个身在闹市的?
程专员正暗自后悔,问了个如此愚蠢的问题,又听薛向道:“再者说,诸位先前也从电影上看了,那老人和山中动物相处的亲切,和谐,以及在山林中生活的轻松,写意,哪里是普通演员能做到的,再就是那敏捷的身手,精湛的武术,岂是常人能有,就算这个可以用拍摄技巧否定,那先前,那位高人横渡鸟道的本事,总不是能作假的吧,哪个演员有这等胆量,站上那高临万仞的横梁。”
薛向最后这句话最是有力,的确,拍电影,确实有无数取巧的可能,弄出各种画面,可如今没有后世的那眼花缭乱的特技,若要拍出电影中登临万仞的画面,除非真人站上横梁,否则绝难做得出来,而寻常人别说站上去了,就是远远看上一眼,就得心惊胆颤。
薛老三言尽于此,便是程专员一时间,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要说还真不是程专员多想,薛老三岂会无的放矢,他编造此等谎言,也是偶然间灵机一动,甚至不及通知戴裕彬配合,根本原因,则是薛老三发现这个谎话背后,竟然隐藏着惊人的利益。
第一百二十一章 钓鱼
试想,若将这电影中的压根儿不存在的世外高人,真实化,又传说化,届时,入山寻访那世外高人的武痴们,必然不少。
而一个旅游景点,除了最少不得的自然风景,再有些人物传说,那就再好不过,德江比之银山,梅山的最大短板,也就在于此。
如今,若这世外高人,成了翠屏山的风景名片,那这个短板岂非补齐了?
更何况,梅山,银山的人物名片,只不过是死的,存在于历史中的,而德江的却是活生生的,甚至有可能寻访到的,哪个对人们更有吸引力,自不待言。
薛老三也相信,奸猾的李、陈两位商人,必然能发现其中的商机。
果不其然,在薛老三反驳程专员之际,也不忘拿余光扫描,果见两位豪商眼中尽是喜色,心中真是狂喜不已,暗道,此次一番辛苦,没算白费。
萧依依适时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其中还竟有这等故事,实在是了不得的传奇,咱们蜀中不愧是天府之国,神仙故乡啊。”
一句赞罢,她手中的话筒一转,朝李,陈二位老板递来:“这两位就是此次省城招商,请来的远方的客人吧,请问你们对今晚的影片,有什么看法。”
李老板道:“蜀中山川肥美,景色秀丽,真是处处胜景啊,今晚所观影片,和我往日看的,的确有极大的不同,确实有些意思。”
萧依依没想到李老板,竟会如此回答,她问的是今晚影片,摆明了就是意指德江,可这位李老板绝口不提德江,却是大而化之。谈什么蜀中山川,且如此动人的影片,在李老板嘴里。也不过是有些意思,显然有些过分冷淡了。
萧依依正纳闷儿。陈老板接茬儿道:“那世外高人的本领,却是非凡,令人过不难忘!”依旧是句轻轻淡淡的评语。
程专员心头暗喜,生怕萧依依再追着问,赶忙截住她,不由分说地礼送出境,倒是宋书记眉宇间的愁色越来越浓郁。
卫兰心头亦是惴惴。她没想到,薛向费了这么大心力,竟然还是这么个结果,实在是皇天辜负苦心人。生怕他难受,伸出玉手,想去拍他肩膀,可方伸到一半,便又念及此处众目睽睽。赶忙又收回手,捋起了墨发。
戴裕彬俊脸也立着,他实在不懂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方想出言分辨,却被薛老三拿眼逼住。
但听薛向道:“时间不早了。几位,我看咱们都散了吧,裕彬,鸿运招待所的房间都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徐县长他们都住进去了。”
戴裕彬神情恹恹,有气无力地应道,他心里真是备受打击,尤其替薛向不值。
这位领导,年纪轻轻,前程远大,却是实心任事,也没存半点私心,偏偏这愿意干事儿的,就落不下好,眼见着省城之行,就要一团浆糊,戴裕彬甚是能想到自家首长回归德江,会是怎样的下场,那位周书记只怕早等得彻夜不安了。
就在戴裕彬的忧愤中,一场热热闹闹的放映,竟然就这么冷冷清清地散场了。
回到宝龙酒店,程专员洗刷罢,躺在喧软的大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思及晚上之事,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偏偏又说不上来,辗转反侧,不得入眠,便抓起电话,拨起了宋书记房间的电话。
电话通了许久,却是无人接听,这下,程专员再也躺不住了,披起衣衫,套上拖鞋,便急急撞出门来,朝宋书记那头行去。
熟料,他刚折过身来,便瞧见宋书记远远朝这边走来,行色匆匆,脸上青气郁结。
“宋书记,李老板,陈老板可曾歇下?”
今晚的事儿,程专员总觉得透着蹊跷,看电影时,他就坐在陈老板身边,亲眼瞧见这位看得投入至极,可方才那女记者采访时,陈老板的评价却是一般,当时,他还略觉心安,现在越想越是反常,以至于忍不住起来,想再去探视陈老板。
宋书记哼道:“歇个鬼哟,陈老板那边我没去看,可李老板压根儿就不在房间,问了服务员,说这位压根儿不曾回房。”
“这不对啊,咱们明明是一起回的宝龙……”
话至此处,程专员猛地想起,先前四人一道返回酒店大厅,陈,李二位老板说要去喝什么威士忌,便在大厅寻了个位子坐了,又说有私事要谈,这话都丢出来了,他和宋书记自然不好硬在旁边杵着,现在想来,这分明是人家的金蝉脱壳之计啊。
一念至此,程专员发足朝陈老板房间寻去,急急敲门,出来的却是陈老板的秘书,言说陈老板出外赏月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答罢,就关了门。
程专员蓦然朝窗外望远,远处的天空,早已被夜幕吞噬殆尽,这黑漆漆一片,连个月牙儿都不见,赏的哪门子的月啊。
程专员狠狠一跺脚,暗叫大事不好,正急得不行,猛地想到薛向,赶紧朝服务台寻去,到了近前,劈头盖脸就问薛向住几楼几房。
不待被吓得有些木楞的服务员醒过神儿来,宋书记追上来道:“老程,你跑什么,你忘了,德江招商团,早被省府办赶出这宝龙招待所了,我过来就是问你,你还记不记得,薛向最后跟他那个秘书说的招待所,到底叫什么名儿!”
“鸿运,鸿运招待所!”
………………
咿呀一声,戴裕彬推开房门,端着洗脚盆,步进了薛向的房间,如今这家鸿运招待所,是电力局辖下的,虽然不如宝龙酒店气派,却胜在没那么多规矩,德江招商团安排在此处,却是不用再委委屈屈地十来人分三个房间,而是一人一间,轻轻松松地给安置了下来。
“首长,累了一天了,泡泡脚,解解乏!”
说话儿,他这才发现薛向的衣服依旧工工整整在身上穿着,连鞋都没脱。
薛向瞧出他眼里疑惑,笑道:“不是说了嘛,叫你去休息,别来管我,怎么又来折腾,实话跟你说吧,我这儿正钓鱼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商与狼
“钓鱼?”
“对,姜太公钓鱼!”
“首长是说李,陈二位老板?不对啊,听这二位观影后的言语,分明是对咱们德江风景不感兴趣呀!”
“呵呵,裕彬啊,一看你就是很少上街买东西。”
“买东西?这话怎么说。”
“这卖东西的都知道,说好的不是真买家,这讨价还价的,才是真相中的呢!”
啪的一下,戴裕彬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满脸喜色,笑着道:“我明白了,这李老板和陈老板,就是这买东西的,明明相中了咱德江,却故意有好不说好,清清淡淡,这分明就是在
压价啊!我就说嘛,就咱德江的风景,还有先前放映电影时的盛况,以及这二位眼里的震撼,怎么可能挑不中咱德江嘛。”
心结一去,戴裕彬真个是喜不自胜,笑道:“首长的意思是,今晚这李老板和陈老板有可能要过来,不对啊,他又不知道咱们住……”
话至此处,他轻轻拍下额头,“还是首长脑筋灵,原来那会儿在广场,您问我这鸿运招待所的住宿安排好没,压根儿就是说给那两位听的啊!只是都这会儿了,怎么还不见人上门儿,莫不是没听清,摸不着地儿。”
薛向摆摆手,叹气道,“也怪咱们运气不好,临时换了住宿地头,若是还在宝龙酒店,就不至于如此了。恐怕我这最后跟你一提这鸿运招待所,就露了形迹,那两位老板都是人精,定然能想明白咱们这是有意泄露给他们听的,如此一来,他们只怕也在想着钓咱们,要不然先前就不会故意冷淡的评价德江了。”
戴裕彬眉头微皱。“那咱们现在如何是好,他们拖得起,咱们可拖不起。”
“没你想得这么糟糕。”
薛向抓起烟盒。弹一颗烟叼住,“他们若是知晓我是故意留下的地址。当也知道我窥破了他们讨价还价的意思,既然判定双方都是明眼人,这生意或许就更好做了,再者,他们二位必也知道咱们在省里的形势,要不然咱们也不会被逐出宝龙酒店,既然如此。他们当知我们靠近他们不易,更不提这二位身边还有宋书记、程专员这两大护法金刚,所以,从这个角度讲。咱们被逐出宝龙酒店未必不是好事,不用咱们想着法儿的接近,只等着人家上门就是。”
戴裕彬可没薛向这股乐观劲儿,当即站起身来,便要到外边去张望张望。
薛向知他心思。笑着道:“你就安安静静地坐着,该来总会来,总不至于你去盯着,人就来了。对了,那两盘胶片。你从李老汉那边拿过来没?”
戴裕彬道:“收过来呢,这事儿,我可不敢马虎,幸亏首长提醒的及时,当时,找李老汉要时,这老头儿还不肯给,说是没想到放映效果如此惊人,他想给总厂打个报告,把咱们这给弄进电影院放映,亏得咱们还没给老头儿兑现大米,猪肉,要不然非让这老头儿拿住不可。”
“电影院?”
薛老三抚着下巴,沉吟不已。
戴裕彬方要询问薛向又有什么主意了,咚咚两下,房门响了,戴裕彬紧走几步,打开房门,瞧见来人,猛地回转头来,“首长,钱先生来了。”
他随薛向有些时间了,竟也把薛向这口头禅学来了,刚出口,方觉不妥,刷的一下,红了脸。
薛老三却是大喜过望,站起身来,远远便冲门外立着的李,陈二位老板伸出手来,“果然是钱先生来了,哈哈,两位可是让我好等啊!”
反正双方皆明晰彼此心意,薛老三索性就不遮掩,开诚布公了。
李老板笑道:“陈总,我就说嘛,薛专员一准儿在等咱们,咱们这还是没耗过人家啊。”
李老板这话,却是有由头的,原来,一部看过后,这二位的确为翠屏山和玉女峰的无边风景所吸引,再加上薛向又隐隐点出了“寻仙”的点子,可实在是说到这二位心坎里去了。
李、陈二位老板,对这德江,自然大是意动。
一如薛向所言,这商人看中的东西,哪里有不讨价还价的道理,这二位先前故意对电影评论平淡,正是出于此种考虑。
待回归宝龙酒店后,这二位相聚一处,便交流起对德江的真实看法来,毕竟,都是商人,都为同一个目的来的蜀中,德江山川风景的成色如何,谁也不是瞎子。
且彼此都是明白人,对方是否对萧山意动,自也清楚,既然如此,自然得聚在一起论论,避免恶性竞争。
要说这二位的如意算盘,也拨弄得真好,只想等德江方面自己求上门来,加以压价。
因为他们相信眼下是买方市场,毕竟蜀中有梅山,银山,德江,三个地方,等着自己俩人挑拣呢。
如此这般,他们才有底气,即便是相中了德江,依旧风清云淡,毫不着急,也敢在先前观影结束后,给一句清清淡淡的评语。
可论着论着,这二位发现有些不对味儿了。
想当时,影片结束,取得巨大成功,按理说,那位德江的薛专员,该当趁热打铁,对自己二人发动攻势才是。
可后来,只来了个记者采访了几句,那位薛专员甚至都没跟自己二位说过话,就直接吩咐散了场,分明连影片放映前,接待自己二人的热情也没有,更不提,和那两位跟屁虫一般的宋书记,程专员相比了。
事出反常,必然见妖,这二位都是聪明人,仔细回想当时场景,尤其是想到那位薛专员临去前的最后一句自报落脚地的话,顿时了然。
事已至此,这二位哪里还不明白,人家德江方面只怕早窥出了自己等人的心意,这也是在反钓着自己啊。
既然买卖双方皆是此意,彼此更是明白对方想什么,按理说,本不该李,陈二位老板找上门的。
可偏偏这二位考量到德江方面的实际情况,又联想到这宝龙酒店里如狼似虎跟随的宋书记和程专员,尽管再不愿意,却也知晓,还是只有,自己二人屈尊去鸿运招待所,会那薛专员合适。
正有着这番因果缘由,这李,陈二位老板,才找上门来。
却说李老板一句自嘲的话罢,不待陈老板接口,薛向赶忙抱拳道歉,说道:“实在是对不住,也不是我薛某人好玩弄机心,更不是我架子大,可实在是情况特殊,您二位也知晓,因为某些原因,咱们上不得二位的大门,原本,我也想着二位如果今晚不找来,我还得厚着脸皮,想办法找过去,没想到二位做事干净利落,光临这客居之地,实在是让我感动。”
人都到了,薛老三自然得把姿态做足,毕竟,归根结底是做生意,且是要人家掏钱,无论如何得让人面子上过得去。
陈老板方在沙发上落定,便开了腔,“这些场面话,咱们就少说吧,大家都是明白人,时间也不早了,我看还是开门见山的好,今晚,我和李先生的来意,想必薛专员你也清楚,的确,就是为那部上的两座山峰而来,我看中了翠屏山,尤其是那座景云寺前的两块道信禅师的亲笔手书的楹联,李老板看中了玉女峰,最爱那条三十米宽的瀑布,我们到此,就是想问,如果我们真到德江投资,你们德江政府,到底有什么样的举措和优惠。”
“对,陈老哥痛快,我也就有样学样了,不瞒薛专员说,银山和梅山两边倒是诚意十足,银山给的条件是免税三年,银山大佛无偿租借使用五年;梅山那边则是负责动迁苏东坡祖居周围的上百户居民,并全力为咱们翻修、扩建东坡故居,无条件提供一切援助,当然,免税三年的承诺,一如银山,不知道你们德江肯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呢?”
说着,李老板跷起了二郎腿,笑眯眯地盯着薛老三,犀利的眼神儿,像是盯住了一头肥美的小绵羊。
李老板话音方落,薛老三就在心里骂娘:什么是奸商,这就是奸商,德江如此好的条件,几乎只要有个土屋,把公司门面撑开了,就能坐地收钱,这两奸商就等于只负责拉客就成,如此丰厚的利润,这两奸商竟然还不知足,实在太不是东西。
不过,薛老三这心头的火气,也是方起即灭,毕竟,商人嘛,谁不是占便宜没够,若是这两奸商不狮子大开口,要七要八,他反而得认为事出反常,不对劲儿。
当然,薛老三也不可能让这两家伙,把德江当肥肉,扑过来就放口狠命撕咬。
他招引的是商,不是狼。
“两位的意思,我明白,我在这儿表个态吧,两位到德江投资,我们全德江地区五百万人民,是再欢迎不过的,而且,德江行署一定会对二位的企业在德江落户,要走的各种程序,亮出一系列的绿灯,甚至,我们还可以上门服务,并且,若二位的公司真的落户德江,今后在治安方便,全权由我们德江负责,我们甚至可以在二位公司附近,设立治安点,保证二位投资安全,保障二位安全投资。”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交锋
“最后,我们也会给予二位的公司一个弹性的免税优惠,我们承诺在二位的公司开办的第一个自然年,不管二位是否盈利,我们都坚决免税,第一个自然年后,若是二位的公司始终不盈利或者微利,我们也坚决免除税收,并承诺一直到二位正式盈利为止,才开始征税。”
说了这么一通长篇大论,薛老三的嗓子似乎有些发干,端起桌上新泡的大红袍,咪了一口。
一口茶喝完,他忽然发现李、陈二位老板,盯着自己,眼中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笑着道:“二位先生不必激动,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毕竟你们到德江来投资,就是我们德江的客人,对待客人,我们自然要给予十二万分的热情。”
李老板听得直翻白眼,冷笑道:“是薛专员在开玩笑,还是我耳朵不好使,听漏了,难道这就是德江方面对待客人的诚意?”
李老板是真有些生气了,在他听来,这位薛专员说了一大通,一言蔽之,就是四个字:一毛不拔!
什么给予落户政策,方便走程序,维护治安,这些是优惠么?现在这个国家哪个地方招商,不是求爹爹,告奶奶,就好比迎财神,这些鸡零狗碎地政策,还用拿出口来说?
尤其是那个免税政策,什么叫开办的第一个自然年,坚决免税?明明一个新成立的公司,第一年的主要精力,基本都放在打开局面,开拓基建,厘清人事关系上了,要盈利除非是天上掉馅饼,这坚决免税。分明就是看得见吃不到的画饼,不,简直连画饼都算不上。纯恶心人。
最可气的是后边这句“若是二位的公司始终不盈利或者微利,我们也坚决免除税收。并承诺一直到二位正式盈利为止,才开始征税”,说得多好听啊!
其实,比那个什么第一个自然年免税,更不叫人话,他李某人做生意什么时候赔过,且就凭这德江的风景。怎么可能赔,这姓薛的嚷嚷地=的不盈利或者微利,除了有点诅咒的作用外,分明就是风凉话。这摆明了又是个大画饼。
综上,这位薛专员说了一堆优惠,经过李老板心里头这么细细一掰扯,简直比没给条件还不如。
毕竟,不给条件。人李老板还不用听这二百五的话,憋一肚子气。
陈老板脸色也一片冷峻,李老板话音方落,他便蹭地站起身来,“既然德江方面是这个态度。那就算咱们打扰了,李先生,我看咱们是不是得告辞了,时间不早了,就别耽误薛专员休息了。”
刷的一下,李老板也站起身来,“陈总说得极是,算咱们做了恶客,告辞!”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这二位脚程倒是不慢,眨眼就行到了门口,迈出这短短三五步路的同时,李、陈二位老板,心头却是疑虑万端。
一来,好奇这位薛专员哪里来得底气,敢开出如此条件:二来,疑惑这家伙难不成真敢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竟如此沉得住气,都这会儿了,还不出声。
眼见着这二位的脚步就要迈出门去,戴裕彬急得额头上的汗粒都快摔下来了,薛老三终于再度开口了,“可惜啊可惜!”
一句叹语,被他拉得极长,清清楚楚传进三人的耳中。
说起来,这招忒俗,古之说客、辩士,不都会这招么,这叫大言惊世,先声夺人。
不过,法子虽老套,但古往今来,被用得如此频繁,足证明其有效。
果然,李、陈二位立时住了脚,李老板回过头来,冷道:“可惜什么,有什么可可惜的?”
薛老三笑道:“可惜有二,一是,可惜了我这杯稀世好茶;二是,我将一座金山送到二位面前,二位却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弃之不顾,大好机会让与他人;你们说这难道不可惜么?”
陈老板道:“一座金山?薛专员开得什么玩笑,我怎么看着像是一个无底洞。”说着,却又向沙发步了过来。
商人到底是商人,这二位能远道而来,为的可不是他薛老三,为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方才起身离去,也不过是一种倒逼的策略,谈判的方式。
如今,薛向虽没出言留人,可终究在二人出门之际,吐出话来,他二位便也就坡下驴,再度坐了回来。
薛向摆摆手,“头前,陈先生不也说了嘛,开门见山,痛快人办痛快事儿,怎么这会儿,反倒又使起了迂回侧击的手段,好吧,咱们就不做口舌之争,你们二位且听我一言,待我说完,您二位若是认为这生意能做,咱们就做,不能做,我也绝不浪费二位的时间,如此可好?”
李,陈二位相视一眼,眼中皆是迷惑,二人皆不知道这位薛专员哪里来得如此底气。
且其表现,哪里有半点儿这个国家一般官员的笨拙,简直就是个滑不留手的泥鳅,对商业谈判,丝毫没有先前宋、程两位大员的畏惧,反而有冲淡淡的侵略味道,从开始到现在,谈话的主动权竟牢牢被此人抓在手中,真是奇哉怪也。
二人虽然疑惑,倒也想听听薛向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各自绷了脸,端起茶杯,虽不出声应允,但这动作显然是在让薛向放言。
薛老三伸手将烟头按灭,说道:“我知道二位方才生气,是因为德江给的条件差,可既然是生意,你们要价,我们还价,这也是自然的道理,我之所以敢替咱们德江开出高价,那是因为我们德江值得高价,毕竟,二位是做老了生意的,不是我能蒙骗过的,且二位又坐回来,也证明了咱们德江在二位心里的分量。”
李老板方要将茶水送进口来,听了这话,挪开茶杯,说道:“薛专员别误会,德江的风景如何,这个我们不想违心否定,但你别忘了,除了德江,还有银山、梅山,那两地只不过是没采用你今日的宣传手段罢了,我想若是那两地也有如此奇思妙想,恐怕薛专员此刻也不会如此自大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谈判专家
薛向道:“李老板说的对,却不全对,梅山,银山,的确都有胜景,论在国内的名气,也确实胜过我们德江,但我的底气十足,绝非是因为梅山,银山没有采取一如德江的宣传手段,而是咱们德江的确有远迈此二地之处。”
陈老板道:“梅山既是千古大文豪苏东坡的故乡,境内名山胜水,亦是不少,像彭祖山,瓦屋山,黑龙滩,都小有名气,而银山只一座银山大佛,就足有笑傲寰宇了,我实在想不到薛专员从哪里来的底气,强言德江胜过梅山和银山。”
薛向微笑道:“梅山和银山在外人眼中,确实远胜德江,可至少在陈,李二位先生眼中,这德江该是远超梅山,银山的,要不然,今晚,二位先生也不会坐在我面前了,而是在和宋书记,程专员把酒言欢。”
薛向一语中的,陈,李二人面上同时一僵,条件反射之下,便想张口反驳,可是张开嘴来,却是欲辩已忘言。
因为,这话确实驳无可驳!
薛老三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呈口舌之利的,自然不愿把气氛弄得彻底崩坏,“当然,二位先生,选中咱们德江,既是咱们德江的荣幸,也是二位先生眼光独到,斗气儿的话,我就不说了,下面我重点说说,这德江比梅山,银山强在什么地方?以及为什么我要说,有座金山要送给二位。”
“首先,咱们来说梅山,银山风景的本质。其有名,归根结底,一个是因为著名历史人物,一个是因为著名历史建筑,抛开这些光环。两地实质风景如何,我站在竞争者的角度,不好置评。但我要说的,这两地是既不存在景云寺这样的历经风雨数百载的沧桑古刹。也无有玉女峰上那堪比黄果树的瑰丽瀑布,单此两点,梅山和银山同德江,就没有可比性。”
“当然,要替二位分说,我自然要站在客观中立的角度。这梅山的苏东坡,银山的大佛。是客观存在的,不能因为我说两地的风景不如德江,就忽略掉著名历史人物,和著名历史建筑。给这两地带来的人文效应,和重大影响力,毕竟在海内外,这两地可是比咱们德江出名太多,旅游嘛。当然谁都愿意选那些有名头的地方寻访。”
薛向此话一出,戴裕彬脸色大变,他实在不知道自家领导,怎么说着说着,竟然替竞争对手张目起来。
反倒是李、陈二位老板听此一番话。心中那股憋着要寻了薛向言辞中的错漏展开反击的劲儿,消了个一干二净,皆微眯了眼睛,定下心来,听薛向到底有何说道。
但听薛向接道:“梅山和银山的这个天然优势客观存在,不是我能用嘴巴抵消的,亦不是咱们德江能对抗的,这是历史的赠品,既然没落在咱们手里,强求也强求不来,但是,强求不来,不代表不能加以利用。”
“利用!”李老板瞪圆了眼睛,“如何利用?”
的确,他相中了德江,被电影里那风光绮丽的玉女峰所打动,可拥有千古文豪苏轼做背书的眉山,同样是他愿舍弃的,奈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今听薛向说可以利用,他真是兴奋莫名。
薛向道:“先说那位梅山的这位千古大文豪苏东坡,众所周知,苏轼是在眉山出生的,可除了历史学家,多少又知道,苏东坡少年时期除了跟随其父苏洵读书外,还在云锦书院念过三年书,而这云锦书院就在咱们德江的黑水县内,玉女峰山脚下,现如今虽早已破败不堪,成了狐鼠之家,可若肯翻新一二,苏东坡的美名,又岂能不为我德江所用。”
“再说这银山大佛,乃是临水而建,要玩赏,又何须攀登,银山至德江,本就通水路,若有游客至德江,二位完全可以安排水路而行,顺道就将这银山大佛给玩赏了,又何须抱憾?此乃鱼与熊掌二者得兼!”
啪,
戴裕彬一巴掌砸在墙上,满脸都是喜色,看着薛向的目光,写满了崇敬!
对这位首长,他真是佩服到了骨子里。
按说,此次招商,德江方面是半丝半缕优势也无,要不然地委,行署的大佬们,也不会避之唯恐不及,将这烫手山芋,愣是塞到了自家首长手中。
可自家首长自接手后,不避艰险,几次三番亲赴实地考察,又以奇巧得近乎梦幻的想像力,想出了电影放映这巧夺天工的一招妙棋,立时将最危急的局面,完全逆转。
什么叫“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这就是!
而戴裕彬更知道,这来之不易的局面,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更不是自家首长灵机一动,就有的!
而是自家首长一次次不避艰险的实地考察,亲身赴险的亡命拍摄,才赢来的,为的正是五百万德江人民的福利,可自家首长从来不将人民挂在嘴上。
反倒是地委、行署的当道诸公,整日里人民个没完,其实,人民就是他们搞斗争的幌子和工具,真到要为人民办事儿的时候,可有一个如自家首长这般亲身上阵的么,那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艰难,他戴某人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却说,戴裕彬原本就为薛向扭转局面的本领和不易,感动得不行,不曾想薛向竟又发此惊人之语,化敌优势为己用,简直是夺天地造化的妙想,他更知道此话一出,德江招商的大局就此定矣,所以才忍不住激动,一巴掌拍在了墙上。
按说戴裕彬如此动作,有些不合时宜,可李、陈二位,却是浑然不觉。
原来这二位亦是一脸兴奋,一个使劲搓着巴掌,一个攥紧了拳头,皆双目放光,死死锁定薛老三,像是盯着块无暇的美玉。
这二位实在是太惊喜了,他们怎能想到,这位薛专员竟是如此机敏,参透如此双全法,将他们念念难舍的苏东坡,银山大佛,一并收拢到德江这无边风景中来呢。
而反过来,德江翠屏山的景云寺,玉女峰的瑰丽瀑布,却是梅山和银山,盗也盗不走的。
在李老板看来,薛向的思维真是绝了!
其实他压根儿就不管那苏东坡是否在黑水县的云锦书院念过书,他要的只是薛向这个攀扯名人的点子。
即便是苏东坡没在玉女峰脚下读过书又如何,自己找些人粉饰,再翻修个书院,这就是苏东坡幼年学习的地方。
而有了苏东坡学习的书院,这玉女峰脚下,就照样可以有苏东坡居住过的老宅,讲学过的坐台。
这些玩意儿,要建多少都成,再花钱请些所谓专家,鼓吹,考证,证明一二,假的也成了真的。
再说,那些游客,选名人故乡旅游,凑的就是个热闹,难不成还真有谁是研究苏东坡的专家不成。
如此一来,李老板真是心结尽去,心头已然定死了要拿下这玉女峰。
在他看来,单凭那条罕见的瀑布,这玉女峰就值得砸下百万钱。
而陈老板也是心满意足,原本,银山大佛,他难割舍,而景云寺他更是志在必得,如今,薛向想出这绝妙主意,只须安排一条合适的旅游线路,两者就并存了。
更妙的是,顺江而游,赏玩那银山大佛,又无须给银山缴纳一分钱的税费,毕竟,这银山方面总不能锁断大江,或者给大佛蒙上盖头,不让人瞧。
可偏偏在旅游线路里,他陈某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将这银山大佛,作为一个景点收费,如此没本买卖,干得可真叫一个舒服。
见二人这般神采,薛向心中笃定结果无差,却趁热打铁道:“除了这般好处外,两位到我德江投资,别的我不敢说,十年的警务保护和政府无干扰经营,是可以保证的,这点咱们甚至可以写进合同里。”
“警务保护,这个我明白,但什么是政府无干扰经营?”陈老板皱眉问道。
薛向道:“说来也是惭愧,眼下,咱们共和国的国门刚打开,目前各级干部,并不是十分懂得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行使和驾驭权力,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二位,帮助发展地方经济,可一旦二位真落户到咱们德江,将局面打开了,你说看你们大把大把赚钱,我们会不会眼红?”
“若我们想动心思,你们如何抵御?毕竟,届时,你们在德江的公司都搭建好了,投资也铺开了,只怕想撤也难撤,那时,漫说是我这个行署领导,就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也能逼得二位难堪,这种局面,只怕是二位谁也不愿意见到吧。”
李,陈二位老板简直瞠目结舌,谁也没想到薛向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的确,他们压根儿不曾考虑这个问题,只因他们所到之处,各个地方政府无不是奉为上宾,近乎有求必应,让他们哪里会想到有被为难的时候。
可薛向的分析,却是丝丝入扣,合情合理,简直是精准的预测,且按着目前的形势走下去,以及考虑人性的劣根,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实在是太高太高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疯魔
“薛先生,恕我直言,你大概是我见到的最特别的一个大陆干部,如此开诚布公的谈判气氛,是我许久都不曾遇到的呢。”
李老板真是有些感动了。
薛向道:“李先生过奖了,其实,在大陆像我这样的干部,多如过江之鲫,只不过,我运气好些,与二位有缘,能得一见罢了。再一个,二位也是中华苗裔,投资大陆,也算得上造福同胞,回馈桑梓,我们做为主人,心怀感恩的同时,自然也当让二位彻底放心,做好这些服务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其实,薛老三自曝自短,主要原因也不是想拿这个做谈判砝码,吸引这二位的好感。
更多的还是为德江着想,毕竟,一个优良的企业,创造财富和财富效应的能力,绝对惊人。
他可不想届时,真等这二位的企业在德江落户后,被底下的蝇营狗苟们当作肥肉,一拥而上,分抢一空了。
而有了这写进合同的条文,这两家企业就有了基本的护身符,在他们企业做大做强的同时,为德江创造利税和工作岗位还是小事儿。
更关键的是,做为旅游行业,拉动地方的经济能力,简直大的惊人,因为游客都是人,是人就得吃喝拉撒睡,这得变相带动德江的多少行业啊。
薛老三这是未雨绸缪,思虑深远。
话说到这份儿上,薛老三算是既晓之以理,也动之以情了。
再看二人神情,薛老三知道大事基本底定,本来还准备好的两两条说辞,便也被他咽回了肚里。
本来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不到最后,永远都存在变数,还是时刻留有底牌的好。
“喝茶。喝茶,这可是我精心给二位准备得好茶。二位尝尝。”
薛向抬了抬手,示意两人饮用。
李、陈二位心潮起伏,一时间,也确实难开口组织词句,当下,便依言端起茶杯,朝嘴里送来。
熟料茶水入口。甘甜绵润,香气直冲肺腑,舌尖便像是有位微型美女,踮着脚尖。摇动莲步,在跳着舞蹈,那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一口茶入腹,二人这才注意起手中茶汤的颜色来,橙红如酒。色泽透亮,简直清可见底,更惊艳的是,一片片茶叶,颗颗如跳着芭蕾舞般的少女。齐刷刷地立着尖端,整齐极了。
“这是什么茶,如此甘甜可口,我饮茶四十年,从来没品尝到如此好茶。”
陈老板又细细咂摸一口,小心咽了下去,方才仰头喟叹。
“不瞒两位,这茶叶正是那日,那位世外高人赠与小戴的,也不过一小撮儿,只能泡十余杯,听说是青岩上的大红袍,小戴转赠给我后,我喝的口滑,九天就消耗去了绝大部分,就剩了这最后一点,今日招待二位贵客,全部消耗掉了,先前,我冲二位叹可惜,除了可惜二位放过一座金山外,更多的是怕浪费了这绝世好茶啊!”
如今的薛老三,招商引资几成疯魔,只要能增大招商成功几率的,他就是不择手段了,谎话是张口就来,一边的戴裕彬对此,干脆就已经麻木了。
说起来,薛向给这二位喝的,正是被小妮子私人购走的那两株武夷山大红袍母株上的茶。
而这这武夷山大红袍,在民国时期,就极其有名了,薛向以此茶诳人,看似风险极大,弄不好就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实则不然。
因为,一来,此种绝品大红袍,存世少之又少,即便是存在,也多被被珍藏了,绝不会有人舍得拿出此茶来待客,只有薛老三这土豪,才奢侈得起。
二来,如今不比后世的网络时代,资讯发达,要见各种稀罕物件,直接百度就成,且这二位豪商皆避居海外,能见过这极品大红袍的概率,不会比买彩票中五百万高。
是以,薛老三才放心大胆的诳言,他如是言语,也不过是传递一个诱人的信息,引某些人意动罢了。
果然他这番苦心没有白费,李老板这边立时有了动静儿。
“好茶,好茶,真是好茶啊!”
李老板仿佛后知后觉一般,隔了分多钟,才赞叹出声来,“薛专员,请问这茶叶可是玉女峰上所出?”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此等绝妙好茶一入口,李老板就意识到了这是个绝佳的商机。
他话音方落,陈老板也紧张起来,暗忖,如此好茶,简直就是稀世之宝,若真是这山里出的,那可是一座天然宝库啊,可不能让姓李的占了便宜,若真是玉女峰出的,届时,自己将两座山一并揽入怀中,也不是不行。
陈老板正打着虎口夺食的主意,却听薛老三道:“茶是哪座山峰出的,我还真不清楚,不瞒几位,自得了这好茶,我也忍不住贪嘴,想入山搜罗些回来,自己炒制了享用,可托付相熟的山民入山寻了许久,也不曾得见,是以,并不知晓这茶叶是哪座山峰的,许是那高人自制的也说不定。”
这大红袍本来就只出自武夷山,几乎就快绝了种,这翠屏山和玉女峰,自然不可能再寻得。
而他薛老三说了谎话,自然得编得团圆了,如今他自承不曾在这两座山中,寻得这大红包,就是为以后这二位奸商,寻不着茶叶做了背书。
与此同时,又将这两位心中希望的种子埋下,增强德江的吸引力,可谓一举两得。
话至此处,薛老三该说的都说了,端起茶来咪了一口,笑道:“能替二位分析的,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德江是否值得二位下场,还请二位给我个准确的答复。”
李老板轻轻拍拍巴掌,忽道:“薛专员今年怕没有三十吧?”
“快二十五了,怎么,李老板忽然对我的年纪感兴趣了?”
薛老三不过刚过二十四岁生日,这句回答,却是有讨巧的嫌疑,不过,国人论生,基本满岁就忘岁,也就是满了二十四,便曰二十五,是以,也不算薛向说错。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间谍
“李先生哪里是对薛专员的年纪感兴趣,而是惊叹专员你的才华啊,不瞒你说,若不是弄懂了大陆的官制,知道你薛专员乃是了不得的人物,我都想请薛专员屈就我这间小庙呢,不过,现在看来,薛专员前程远大,将来注定鹏程万里,届时,还请别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才是啊!”
接口的是陈老板,他这话倒非全是场面话,颇有些实心实意,眼前的这位薛专员的确让他惊艳。
谈吐,相貌就不说了,单是这会儿同他和李老板这两位商海中打老了滚儿的商界精英谈判,而始终能牢牢占据主动,就不得不说此人极不一般。
更何况,他陈某人来大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大大小小地方也去了十多个,早就摸清了大陆的官制,虽然对体制内的权力运行状况,未必那么透彻,但却知道二十四五的地厅一级的领导意味着什么。
更不提,大陆的体制不比海外,可谓权力盛行,想在大陆的商场上扎下根来,同此种官场上前途远大的青年俊杰,打好关系的好处,简直不可言喻。
陈老板如此表态,基本就等于是点头同意了此次会谈。
李老板自不会让陈老板一个人将人情做了,亦对薛向说了不少攀交情的话,看得戴裕彬直发愣。
他暗忖,这宋书记和程专员两位省委委员都需要跟屁虫一般巴结的商人,这会儿,怎么对自家首长竟然如此礼遇,简直都有些毕恭毕敬的意思,。
戴裕彬想不通其中缘由,却也只能归结为自家首长能者恒能。
殊不知,这本是情势使然。既然双方决定合作,之前的分歧就消失了,攻守之势。顿时转换。
先是地方政府求商人投资,而待商人投资落定后。自就归商人求地方政府鼎力支持了。
却说双方达成了投资意向,后边的事儿,就归结到具体的细节了,比如平整土地,修建道路,收束猛兽,勘定景点等等。
当然。眼下也就是嘴上一说,具体的落实,还得等这二位豪商,到德江具体考察过一番后。才可以定下来。
不过,薛老三最关心的投资金额的事儿,双方倒是定了下来。
李老板承包玉女峰,经他大略心算,投资额至少在五十万人民币以上。为怕薛向怀疑,他拍了胸脯保证,眼下只是估算,具体的数额,绝对只多不少。
而陈老板承包翠屏山。因为有景云寺这现成的古刹在,为了安抚寺庙,投资额倒是较李老板高了不少,约莫在七十万往上。
两笔投资额,高达百万,在如今这个年代也算是极为可观的了。
戴裕彬喜上眉梢,抱了水瓶便想上前,给这三位续水,轻轻一提,水瓶却是空了。
想着这三位还得细谈,少不得用水,戴裕彬冲薛向使个眼色,便折出门,朝东边的服务台行去。
不曾想,他刚转出走廊,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胖大身影,趴在服务台前,讲着电话,正是严宽严局长。
细说来,这鸿运招待所,是电力局辖下的,虽然电力局向来是最富裕的单位之一,但为怕招风,所以招待所内虽然布置得极好,但这个年代的奢侈品之一——电话机,却到底不敢像宝龙酒店那般,一个房间装上一个,所以这位严局长要打电话,也只有跑到外边来。
戴裕彬瞧见是严局长,思及这位和自家首长的龃龉,便住了脚,缩在一边,想等这位打完电话后,再去取开水。
可哪知道,他这边刚住脚,便听到严局长对着电话,在叫周书记,他脑子里立时就跳出了今晚在人民广场,那位被自家首长气得差点儿没晕倒的周书记的影像来。
再看严局长脸上,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兴奋劲儿,戴裕彬心中一掉,立时猜到这家伙莫不是在通风报信,给自家首长下烂药。
心念一动,他赶紧小步朝前挪去,挪到前方最靠近吧台的一根立柱,贴身靠了,静静听严局长讲话。
“……是是是,周书记您放心,我一定严密联系薛专员,一有情况,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书记教训的是,我错了,我错了,是薛助理,薛助理……”
“…………书记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敢拿脑袋担保,薛助理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您想啊,省府办公厅都已经把咱们德江招商团踢出了省里的队伍,宝龙酒店,他都进不去,连那那两位老板都接触不上,这商还怎么招,另外,不是我涨别人威风,灭自家士气,咱们德江的自然风景,原本就比不过梅山和银山,除非那些资本家都是大善人,要不,绝没有弃梅山,银山,而就德江的道理……”
“……对不起,书记,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还是书记见得明白,不是咱们德江的条件不行,而是薛助理不负责,瞎指挥,才让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唉,我真是痛心,痛心啊,五百万德江儿女好不容易盼来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因为薛助理的一己之私,付诸东流,我实在是难过,当然,做为招商团的一份子,这次招商失败,我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回去后,我一定向书记,做书面检讨……”
“……谢谢书记鼓励,我一定紧跟书记步伐。至于薛助理,我刚才悄悄去探过,他回来的极晚,一个人悄悄躲在屋里抽闷烟呢,估计是招商失败,极不高兴,连衣服也不脱,戴秘书打来水,他也不洗,许是气急败坏了……”
“…………谢谢,谢谢,谢谢书记栽培……嗯嗯……好好……”
终于,严局长满脸兴奋地挂了电话,哼着小曲儿,问埋头看杂志的服务员,这钟点儿,附近有哪个饭馆儿还在营业。
那服务员指了指北边,说,街口的老张烧烤不错,这点儿正热闹。
严局长得了信儿,继续哼着乐滋滋的小调儿,晃着八字步,出门享受去也。
注视着严局长远去的背影,戴裕彬恨不得将手中的暖水瓶,狠狠朝严局长那颗不住摇晃的胖脑袋砸去。
想想自家首长,还真不容易,这边恨不得头拱地地为地方谋福利,那厢,竟有人生怕他成了功,还拼命在后边扯后腿,这叫什么玩意儿么?
严宽这种人也就罢了,他的根底,戴裕彬自问还是知道的,无非是靠马屁起家,此种小人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他还能理解。
可周道虔竟然也扯自家首长后腿,这简直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周书记素来是以文质彬彬的学者型干部的形象出现,虽然在地委,风头被孔凡高压了下去,可在下面的干部中,暗里却是有不少支持者。
谁能想到,这位竟然能干出如此没品的事儿。
不说他周某人是一地首脑,该当有胸襟和大局观,不应为一己之私怨,罔顾五百万德江人民的根本福祉。
单说自家首长真做成了此事,他周某人少不得也能得个大大的功劳,毕竟身为书记,重大问题上,德江占上风,就是他书记领导有功。
就为这个,他周某人不说帮忙,也无论如何不该盼着德江招商团失败啊。
戴裕彬正神思无属,吧台后正看着杂志的服务员,抬头发现了他,再看他手中拎着暖水瓶,赶忙从椅子后边,拎过一个满的,站起来,招呼一声,将水瓶递上了吧台。
戴裕彬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暖水瓶,思及方才所闻,觉得有必要告知薛向,又怕严宽去而复返,瞅见了自个儿,便快步朝房间走去。
他刚推开房门,却见薛向三人正站着身子,在互相握着手,显然是三人的谈判告一段落,李、陈二位老板,打算告辞了。
薛向瞧见他,笑着道:“裕彬,你这一趟可去得够久的啊,李先生和陈先生的这杯好茶,都让你给耽误了。”
戴裕彬赶忙说,去方便了一下,说罢,又冲李、陈二位告个罪。
熟料,李老板哈哈一笑,弯腰端起桌上的茶杯,“不耽误,不耽误,不瞒你们说,我还真舍不得这一杯残茶,想看看它到底能泡多少泡,方才不好意思说,告辞的时候,心里正嘀咕呢,这会儿,你薛专员旧话重提,那我就就坡下驴,不客气了。”说着,做了个将茶杯揽入怀中的动作。
陈老板也赶紧端起了自己那杯已喝干了的茶杯,笑道:“如此好茶,就这样放弃了,确实可惜,带回去,还能接着享用,那我也就厚脸一回了。”
陈老板此举倒非是跟风李老板,他确实爱极了这杯大红袍,先前连冲了三泡,可这茶的滋味丝毫不淡,依旧甘甜凛冽,香气四溢,且先前听薛向所言,此茶就剩了这最后三杯,竟有可能成为绝响,如此弃之不顾,他确实有些舍不得。
薛老三笑道:“没想到二位都是性情中人啊,不瞒二位,我心里还正替您二位的这两杯茶可惜呢,想着要不要用开水煮煮,杀杀菌,自个儿再留下享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