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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 险死还生

    王局长暗暗一拍脑门儿,立时便自以为想明白其中缘由,在他看来,绝对是这位年轻的薛助理气盛,见不得自己这骄矜模样,当下,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找薛专员,还真有些旁的事儿,听说薛专员和公安部下来的傅处是朋友,我想约傅处吃个饭,不知道薛专员肯不肯帮这个忙,代为联系一二,另外我妻姐夫周书记也会到场。”

    妻姐夫三字,王胜利咬得极重,像似在提醒薛向一般!

    的确,在他考量中,薛向不爽自己,是因为自己骄矜,若是自己露出周书记连襟的身份,只怕这位薛专员就会理解这种骄矜,因为自己有骄矜的资本!

    可哪知道王胜利报出了妻姐夫,依旧没在薛老三脸上瞧见什么异样,但听薛向道,“王局长一定是误会了吧,我和那个傅处长压根儿就不熟,我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是听了谁的谣言吧。”

    他确实和那位傅处长不熟,也的确不识得其名字,如此回答,虽然去巧,却也算不得骗人。

    这下,王胜利彻底迷惘了,薛向和傅处熟不熟,他打听的很清楚。

    昨天下午,他可是亲眼看见江方平和戴裕彬跟傅处在一块吃饭,且后来又打听了,戴裕彬的堂兄戴高就是这傅处弄出来,若单是戴裕彬和傅处往来,还可理解成戴裕彬或许和傅处有什么曲里拐弯的关系,可江方平也出现了,这只能说明这关系的结点还在薛向处。

    原本在王胜利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水到渠成的事儿,可偏偏薛向一副冷脸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实在有些搞不懂了。

    按说,他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自家混小子,和一名女学生发生了些龃龉,戴高的事儿能了,凭什么自己的事儿不能了,真个是奇哉怪也,自己人不帮自己人,这是什么逻辑。

    思忖半晌。他灵光一现,暗暗惊道,这姓薛的莫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竟是个实用主义者,好个小子。连周书记的面子都不卖,看了就要它了,亏得老子有准备!

    自以为窥破关键,王胜利哈哈一笑,说道,“原来薛专员和傅处不熟啊,不知道是谁传得瞎话。害我误会了,耽误薛专员宝贵的办公时间了,那我先告辞了。”说着,便站起身来。

    不曾想。他站得急了,不小心身子在沙发上歪了一下,倒在了靠背上,又伸手在靠背上搭了一下。这才站直了身子,红着脸笑笑。说道,“看来是年纪大了啊,偶然起个身也会头晕。”说罢,又和薛向寒暄几句,这才步出门去。

    王胜利去后,薛老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心中苦笑不已。

    原来,他昨个儿在迎仙楼,之所以在傅处发威的当口,就闪人,就是为了避免和傅处照面,听他当着众人面,攀扯关系。

    毕竟,傅处如今的职位,是个敏感点,若是传出他薛某人和傅处是关系户,后边的麻烦定然接踵而至。

    可哪知道避来避去,还是让有心人知道了。

    不过,越是知道了,这个口子越不能开,若是他今次对周道虔的连襟王胜利松了口,下次没准儿孙书记的内弟找上门,隔几天宋主席的堂兄估计也能摸来。

    所以,这个口子,开不得,这也正是中央为何要空降兵马来抓严打的原因,就是为了克服地方上的人情关系网。

    不过,贸然拒绝了王胜利,只怕周道虔面上不好看!

    薛老三正想着要不要给周道虔去个电话解释一下,屋内的光线陡然一暗,办公室大门似乎陡然被关上了,抬眼瞧去,却见孔凡高站在门口,又高又大的身材,估计比门板也窄不了多少。

    瞧见来人是孔凡高,薛向真是错愕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会来自己办公室。

    薛向这一楞神,倒让孔凡高先开口了,“怎么?薛向同志,见到我,好像不怎么欢迎啊,不过欢迎不欢迎,我都得来啊,谁叫咱们是一个班子的同志呢。”

    薛向赶紧站起身来,笑道,“孔专员真会开玩笑,我哪里是不欢迎,分明是欢喜过度,都惊呆了,请进请进!”

    孔凡高伸手和他握握,便步了进来,满室扫了扫,道,“还是年轻人的居所看着有朝气啊,老黄在的时候,这间屋子整日里窗帘闭着,哪像现……咦!”

    孔凡高惊呼一声,忽然住了嘴,急步朝沙发靠背处步去。

    薛老三顺着孔凡高的行动处瞧去,猛地扫见一物,眼睛就像被雷砸了下一般,怔怔立在了当场。

    但见孔凡高弯腰拾起个方块状的牛皮纸包裹,笑着道,“薛向同志,还真是年轻人脾性,有乱扔乱放的毛病。”说话儿,便将牛皮纸包裹朝薛向递来。

    薛向却不伸手来接,说道,“孔专员弄错了,这不是我的东西。”

    事到如今,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东西是谁的,定是方才王胜利借歪倒时,顺手放下的。

    此刻,他才想明白,这位王局长,为何如此好打发,他先前还纳闷,自己就说了句谣传,人家就乖乖告辞了,太不正常了。

    现在看来,人家分明当他薛某人是故作矜持,在要好处,这才顺手将玩意儿放下。

    生平第一次被人行贿,薛老三还来不及体味个中滋味儿,就让老对头抓了个正着,这会儿,他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过再哭笑不得,他头脑却清晰无比,回答的滴水不漏。

    因为这方牛皮纸的形状,分明就是几沓钱摞在一起的模样,漫说是孔凡高这精通世情的老官僚了,就是拿这牛皮纸包裹,跟一小儿玩射覆,人家也一准儿能一口叫出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既然小儿都能猜着的,孔专员却作不知,还顺手拿起来,交还薛向,好似还要替他薛某人隐瞒一般,这正常么,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薛老三的政治神经可是越来越敏锐了,霎那间,就到孔凡高和王胜利前后脚出门,进门,争错不到一分钟,两人半路相遇的概率可是太大了,如此,岂非说孔凡高已然知道王胜利来此了。

    而薛向相信,尽管王胜利也是新来德江不过数月,可看他这动辄把周道虔挂在嘴上的毛病,他和周道虔连襟的关系,在孔凡高处,绝对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如此,姓孔的又怎会帮着王胜利隐瞒,眼下可是绝佳的打击周道虔的机会。

    如此一来,问题就清楚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孔凡高此刻假作不知,将牛皮包裹递还他薛老三,玩儿得是欲擒故纵之计,无非是等他薛老三犯错,将这贪污案坐实了,顺手好将他薛某人一并收拾了。

    好在薛老三脑子灵醒,压根儿不伸手接,直承不是自己的东西,勒住了命运的咽喉。

    孔凡高眯着眼角,看了薛向数秒钟,脸皮一松,说道,“噢,这就奇怪了,那咱们不妨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薛向同志以为如何。”

    “就听专员的吧,我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薛老三微笑着说。

    孔凡高伸手揭开牛皮纸,刚掀开一角,绿油油的大团结,便现出真容来,厚厚两沓,目测有七八十张,足足七八百元。

    也许在后世,七八百元,对擅长礼尚往来的官员们来说,不过是一条拿不出的香烟的价值。

    可如今这个年代,七八百元,可是一般工人,近两年的薪水,且此刻的党风党纪,也远不是后世可比,七八百元的贿赂,那可是足以掀翻省委大佬的。

    薛向没想到姓王的竟如此下血本,可这个蠢货也不想想,如果他薛某人真是借机敲好处,你王某人临走前,当面悄悄将东西放下,不就完事儿了么,还故意玩儿什么高深莫测,弄了这一出,结果演砸了,把自己半身前程全砸进去了。

    果然,便听孔凡高惊叹一声,说道,“薛向同志,既然你说这不是你的东西,那我相信小戴来上班,应该也不会带这么些钱,那就奇怪了,这钱到底是谁的呢,刚才有谁来过?”

    一句问出,不待薛向相答,便听他自语道,“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瞧见王胜利同志了,似乎是从你这个门出来的,胜利同志是不是来过?”

    图穷匕首见,薛向暗道一声,好险!

    姓孔的果真在路上瞧见了王胜利,明明就知道这钱是王胜利的,也知道姓王的是来行贿的,可偏要演这么一出,就是引他薛老三入彀!

    若是先前,孔凡高伸手将牛皮包裹捡起来,故作不关心里面何物,将东西顺手递给薛向,薛向若是脑子稍稍迟钝一点,没反应过来,动了想瞒下此事的心思,顺手接了过来。

    那完全可以想见,孔凡高必然会顺手抽开牛皮纸,当场将他薛某人拿住!

    亏得他脑子机警,眨眼就想透了其中关窍,这才险而又险地避过,饶是如此,他也惊了一身冷汗,宦海沉浮,步步机心,处处陷阱,实在是他妈的太险了!

第七十一章 离间

    “是的,王局长似乎想和负责严打办的傅处长联系,不知道哪儿听了谣言,以为我和傅处长很熟悉,所以就想让我帮他约傅处长,听了我的解释后,这就走了。”

    事到如今,薛老三只有,有选择的说实话了,因为假话是蒙不过去的,无端显得自己心虚。

    而之所以是有选择的实话,乃是因为先前王胜利是打着汇报工作的旗号来的,他薛向总不能说王胜利先汇报了粮食局的工作,然后怎么怎么,这真话听得比假话都假,人一个粮食局局长找你这非分管领导汇报的哪门子工作?

    因此,薛老三才略去了这说不通的一点。

    “哼,这个王胜利我知道,他儿子调戏女学生,被严打了,这些天就溜溜转着托关系,这次来找你,肯定也是为了这件事,哼,见嘴巴说服不了你,就发射糖衣炮弹,什么东西,一送还就是七八百,好大的手笔!”

    见赚不到薛向,孔凡高终于调转了矛头,直取中宫了,“薛向同志,这个事儿,你是什么态度?”

    不问薛向认不认可他的分析,只问态度,这就是语言技巧,用先入为主的手段,将此事弄成事实,不容置疑!

    不过,薛老三也没想过要替王胜利遮掩什么,事已至此,姓王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实事求是,依法办事!”薛向回答的干净利落,无懈可击。

    “好,还是薛向同志立场坚定,原则性强啊,党的领导干部,就该如此,这个王胜利胆大妄为。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不过,王胜利是周书记的连襟,考虑到影响问题,我认为还是应该跟周书记汇报一下!”说着,孔凡高竟走到办公桌边,拿起了电话。

    霎那间,薛老三就明白了这家伙想干嘛。立时恨不得夺过电话,狠很砸在孔凡高那硕大的脑袋上。

    果然,孔凡高抓过桌上的电话拨出个号码,未几,电话便通了。传出道温和而熟悉的声音,“我是周道虔,请讲!”

    “道虔书记,你好,我是孔凡高啊!”

    “凡高同志啊,你好你好,有什么事儿么?”

    “是这么档子事儿。我现在在薛向同志的办公室,方才王胜利同志来找过薛向同志,想让薛向同志帮他约下公安部下来的负责严打工作的督导专员傅处长,走时。留下了个牛皮包裹,包裹里有七八十张大团结……”

    孔凡高话至此处,电话里传来一声清晰地咔嚓声,似乎是茶杯落了地!

    “周书记。您还在听么?”

    孔凡高嘴角微微拽起。

    薛老三恨不得拿起椅子,砸在这家伙趴在办公桌的背脊上。太可气了!

    老家伙的手段简直就是滴水不漏,防不胜防,一计不成,一计再生,先前那计谋,是针对他薛老三,他薛某人还可以仗着头脑,灵巧避过,可眼前这计谋虽然也是针对他薛某人的,可受体却是周道虔,而且孔凡高大大方方地在他薛某人面前,给他薛老三下药,他偏偏只有干瞪眼。

    很明显嘛,孔凡高如此跟周道虔汇报,周道虔会如何想,摆明了会想,定然是他薛向卖了王胜利,要不然孔凡高会在你薛向办公室给我周某人打电?要不是你薛某人卖了王胜利,王胜利送的钱,怎么会在孔凡高手上?别说是被孔凡高搜出来的,蒙傻子呢,谁收贿受贿不是做得密之又密。

    顺着这个思路,周道虔误会他薛向是铁定的了!

    可他薛某人却连丝毫辩解都做不到,可偏偏人孔凡高在电话里一句假话也没说,只是大而化之地省略了细节,一招完美的离间计,便成了。

    “这个王胜利,真是胡闹台,他自己不成器,还来带坏我党的优秀干部,幸亏薛向同志思想觉悟高超,抵受住了这股歪风邪气,这很好,我们要鼓励广大干部同志,向薛向这样的同志学习,另外,王胜利的事情,我的意见是责成纪委派员调查,落到实处,好了,就这样吧,凡高专员,我还有几分文件!”

    话至此处,电话便断了!

    薛老三甚至能猜到那边的电话定是狠很砸在底座上的,因为最后忙音前,发出了短促的嗡声。

    显然,周某人中计了!

    要不然焉会说出要号召广大干部同志,向他薛某人学习。

    官场上被树为什么先进都行,独独这种反腐先进,最要人命。

    更何况,人家王胜利是来向你薛向送好处的,你不要好处,完全可以把东西退给人家,这倒好,你一家伙给人家整纪委去了,这种领导,以后谁见着不躲八丈远。

    “狠,真狠,高,真高!”

    薛老三默默念着,心中对这位孔专员弄权的手段,简直佩服到了极点。

    “薛向同志,恭喜啊,这回你成先进了,我一定让宣传部门好好宣传宣传,让同志们都向你看齐。”

    孔凡高笑眯眯地说道,“对了,稍后会有纪委同志过来,向你核实情况。”

    薛向道,“那孔专员今儿个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呢,总不至是专门来看我这儿有没有人落下什么东西了吧?”气得狠了,薛老三连招牌笑脸也露不出来了。

    “你个薛向同志,怎么净好跟老陆学,油腔滑调的像什么样子!”

    孔凡高哪里不知道薛向不爽,可薛向的不爽,就是他最大的爽快。

    说来,他此番来寻薛向,怀的本是和王胜利一样的目的。

    原来,昨天傅处在迎仙楼遭遇了那么一出,自然知道孔霸,牛永,崔嵬一伙儿,跟薛向不对付。

    既然敢跟太子爷不对付,自然是他重点打击对象,他是钦差大臣,又无须在德江扎根,自然不用考虑什么卖谁的面子,影响如何,只须让太子爷舒坦了,那就是他最大的政绩,这也是为何昨晚他不住问江方平和戴裕彬,薛向在德江的遭遇的原因。

    傅处长这一发力,孔霸的神虎贸易公司自然最先遭殃,原本,孔霸确实想按着他老子的吩咐,将手下那帮人遣散到外地去,便连经费都下发了,他自己也已经去了翠屏山在景云寺躲了,可哪知道得了傅处长是牛永老战友的消息,这位自以为能搭上傅处这条线,再加上又舍不得这黑面上的势力,便急急吩咐了下去,让这帮人先别走了,他自己则去了迎仙楼搭傅处这根线。

    哪知道线没搭上,反倒惹了灾星,傅处一出手,原本还得分散精力挨个儿去抓的神虎贸易的打手们,结果被一网成擒。

    得亏平时干烂事儿,孔霸都躲得远远地,且即使是指使,也从不亲自出面,这回才躲过了一劫。

    可哪知道傅处并不甘心,还想往死了挖,非将孔霸攀扯进来。

    这不,孔凡高没辙了,才想到来走薛向的门子!

    听起来,也许不可思议,孔凡高和薛向都闹成那样了,姓孔的还有脸来寻薛向帮忙?

    可政治上的事儿,哪有绝对的敌人,至少站在孔凡高的角度,现在的薛老三远远算不上对手,两人从前的矛盾,往细了说,简直可以归为意气之争。

    而且,孔凡高也料到,自己此番亲自来说情,只要薛向脑子不傻掉,必然会答应,因为没有哪个下属,愿意时刻被自己的现管领导盯着的,这笔交换,薛向不亏!

    既然不亏,交易就极有可能成行。

    可哪知道偏偏出了这等变故,在孔凡高瞧见那牛皮纸包裹时,心中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

    作为政客,他立时便意识到这绝对是再次重创周道虔的良机。

    而在孔霸的神虎贸易公司,和打击周道虔二者中,他很快就做出了选择,毕竟,削弱政治对手,可比什么公司重要一百倍!

    只要能登上德江一号,未来能有十个百个神虎贸易。

    正因为有着这么一番变故,孔凡高自然不会再提孔霸的事儿,可眼下薛向问起,他此来何事,孔凡高又不能不答。

    好在他终究是老牌政客,眨眼就想到了说词,“是这么回事儿,一周后,省城有个招商会,是省政府花了大力气,从特区拉来到,听说有几家大公司,对咱们蜀中省的旅游资源狠感兴趣,似乎有意在蜀中开发旅游景点,你看咱们德江的玉女峰,翠屏山,景云寺,还有云锦湖,都是极好的景点,所以这次机会,咱们一定要抓住,将投资商拉到咱们德江来,为咱们德江的旅游资源开发,打好第一炮。”

    “好的,届时我会亲自带队前往的。”薛老三点头应下,毕竟,这是正事儿,也是公事儿,他再有情绪,也分得开公私。

    瞅见薛向满脸青气,孔凡高的心情真是好极了,若不是想到要快些把王胜利的事儿弄死,免得周道虔翻了盘子,他真想杵在这儿,好生悄悄薛向这倒霉模样。

    孔凡高方去,江方平和戴裕彬就急匆匆步了进来。

    “首长,怎么会这样,外面都传开了,周书记下令,让纪委派员去带王胜利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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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蹄花

    江方平双颊布满了不正常的嫣红,的确,对他说,整件事情太诡异了。

    王胜利方从薛向处离开,周道虔就派人去拿自己小舅子了,这似乎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的,不过此刻,江方平想的还不是解释不解释得通,他担心的是,薛向今次连周道虔也得罪了,如果真这样,那薛向今后在德江的局面,可就险恶了。

    得知了周道虔的动作,薛向也吃了一惊,旋即便明白这是周道虔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手段,自己抓,总比孔凡高抓,来得好看些。

    可也仅仅是好看些,今次周道虔,可被孔凡高这一记闷棍敲得狠了,只怕刚积累起的威望又剩不了多少了,毕竟连自家连襟都庇护不住的一号,那还是一号么?

    一想至此,薛向就清楚自己和周道虔那刚刚修复的关系,只怕彻底完了。

    即便是周道虔想通了,这可能是孔凡高的离间计,但对他薛某人也绝不会再有任何好感。

    薛向心中苦笑,哪里顾得上搭理江方平,掏出一支烟,便点上闷头抽了起来。

    他心里真是烦透了,官场勾心斗角,竟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薛老三真的恼了。

    江方平和戴裕彬也察觉到了薛向的不快,赶紧闭了嘴,垂手站在一边。

    的确,若是两日前,遇到这种状况,两人恐怕会惶恐不已,毕竟得罪了专员,再惹了书记,自家靠山这官儿还能当么,这样的领导还能跟么?

    可经历了傅处长一事,这两位的心早就铁了。哪里还会有别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眼下,两人担忧的只是未来恐怕必须面对的艰难局面。

    轻烟袅袅,裹在淡淡的光晕里,竟有了飘渺之感,三人皆不言语,一时间,场面沉静得让人难受。

    薛向一根烟堪堪抽完,桌上的电话忽然跳了起来。

    薛老三接起电话。方喂了一声,便听那边道,“薛向同志,你做得很好!”

    正是周道虔的声音,声音里无喜无怒。可那浓浓的怨怼,却是随着电波,扑面而来,一句话说完,便撂了电话。

    薛老三重重将电话压了,心里也发狠了,什么周道虔。孔凡高,豺狼虎豹,有种的就他妈的一起来,操。老子还都接着了。

    周道虔的这个电话,打掉了薛向最后半分愧疚,和准备抽时间和周道虔解释的想法。

    一咬牙,他薛衙内彻底放开了。毕竟,局面再困难。还能比刚来时更糟糕?怎么说,如今也是要盟友有盟友,要帮手有帮手了,谁要敢伸爪子,直接剁碎了就是。

    要说如今的薛老三,还真有点百折不挠的味道!

    其实,这也是他国术大成后,心灵强大到一定程度的反应,超越人体极限的体力,自然也给了他勃勃如日的精神境界,不管遭遇何种打击,这家伙总迅速正视困难,抖索精神。

    “方平,我让你找的旅游局的资料,找来了么?”

    其实,不须孔凡高说,薛向也把注意力盯在了旅游这一摊子上,看着他手下分管的工作也颇不少,可其实用得上他发力,也最容易发力的还是旅游这一块儿,譬如什么教委,体委,乃至计生,都有成例在,工作上的安排,用不着他指手画脚,也能干得出彩。

    独独旅游在国内还是新兴朝阳产业,且也是他手下跟经济唯一挂钩的行当,他如何能不关心。更何况孔凡高这一说省城有商团到了,那他就更得入心。

    “啊?我,我……”

    江方平先前以为薛向叫他去准备资料,只不过是支开他的手段,哪知道薛向是真要用资料,再反观戴裕彬手中自进门前就捏着的文件夹,他老脸顿时烧红。

    先前,他还暗自埋怨薛向近戴裕彬,而远自己,此时此刻,真是高下立判。

    薛向瞧出江方平的尴尬,挥挥手道,“没事儿,你现在去弄吧,我不看旅游局的编制,工作情况什么的,我只要德江境内,旅游景点的详细资料。”

    江方平慌忙应了,急急告退,薛向又接过戴裕彬递来的文件,扫起了近期的日程安排,因为他要的是一个月内的日程,可除了几个重要的既定会议,能确定时间外,行署办便连半个月的日程,还没排出来,大多是空白。

    薛老三又细细看了看近期的工作安排,无非是行署班子通报近期严打情况,以及省里召开计生大会等会议,倒不是如何忙碌。

    他方把日程安排看完,江方平就满头大汗地奔了进来,手中持了厚厚一叠文件。

    薛向大奇,“这么快就整理好了?不会又是弄了一堆杂七杂八地材料蒙事儿吧?”说着,接过文件,细细扫了一遍。

    啪的一声,薛向重重拍了下桌子,“好你个老江,还藏着这手儿。”

    原来那份文件上,不经详细介绍了德江境内的景点特色,分布地理,更预判了接待客流量,和拉动地方经济的比值,最难得的是图文并茂,不少地方都配了照片,显然这份文件不是仓促而成,而是早有准备。

    江方平矜持地笑笑,说道,“早知道首长的工作重心,必定会落在旅游经济上,所有就提前备下了,准备得不够充分,请首长多批评。”

    “行啦行啦,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薛向挥挥手,笑骂一句,又对戴裕彬道,“裕彬,怎么样,江主任今天给你露了一手吧,姜还是老的辣啊。”

    戴裕彬笑道,“江主任本来就是我学习的榜样,今天我可是又偷师了一招噢。”

    他知道,江方平在暗暗和自己较劲儿,毕竟,眼下,两人可以说都负担着首长一部分的秘书责任,江主任位高,他则更近首长,要争得首长注意力和亲近,自然只有在这实心任事之上了。

    其实,戴裕彬并不反感这种竞争,因为他知道,薛向必然更乐意看见这种良性竞争。

    江方平呵呵一笑,脸色有些不自然,暗悔在戴裕彬面前,露了本事。

    十一点的时候,薛向便下了班,径直去一号小食堂,点了个毛氏红烧肉,一个蹄花焖藕,让掌勺的张师傅,用一个熬粥的锡锅,将俩样菜混一块儿装了,端了就朝小区去。

    按说,他可以在食堂就餐的,奈何这家伙饭量太大,一顿不吃三五斤饭,浑身不舒坦,若是他堂堂行署领导,在小食堂如此狂吃,终究惹人非议。

    是以,薛老三只好只在食堂打了菜,自己回去焖上一锅米饭,爱怎么山吃海嚼,就怎么山吃海嚼。

    说来,以薛老三的本事,控制食欲本不是问题,可偏偏他是个贪图享受的,再加上这家伙爱好还真不多,生平除了贪恋山水,就是这口腹之欲了,便是男女间的那点儿事儿,只要不受撩拨,他也不如何想。所以,这为数不多的乐趣,他可不愿再失去了,好在强大的消化能力,让他怎么猛吃,也不怕,这大概是最让有钱的胖子们最羡慕的地方了。

    入得秋来,暑气渐消,途径瘦溪,水汽蒸腾,绿荫满路,风吹荷摆,爽籁骤发,沿着这十里荷花缓行,薛老三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转过瘦溪,上得青石小桥,清香渐去,菜香陡来,一股焖猪蹄儿的肉香,远远地从家属区传来,钻的薛老三心里直痒痒,眼睛猛地瞥见手里的锡锅,暗骂自己这是骑驴找驴,当下,四处瞅瞅,没见着什么人,便开了锅,探手拽出个猪脚,便啃了起来。

    地委大院的掌勺师傅,到底不是平常的火头工,真有惊人艺业,这不,撕下一块皮肉入口,蹄筋绵软却又不失劲道,触舌间,又香又辣,挑逗味蕾,薛老三食欲大开,一个入口,便再也搭不住了,又伸手捞起一个,边走边啃。

    他吃得香甜,哪里还顾得上看景,直到耳边传来噗噗声,眼中出现缕缕游丝飞絮,朝猪蹄袭来,注意力才从这鲜美的蹄花上挪移开来。

    原来三米开外,有人正拍打着晾晒的被子,阵阵灰尘,驾着丝丝棉线,漫天飞舞。

    薛老三住了脚,想待他拍打完了,再过去,哪知道这位拍起来没完没了。

    薛老三终于忍不住了,“嗨嗨嗨,我说您能不能先停下去,等我过去了,再拍!”

    薛老三话音方落,被墙上探出个美人脸来,白皙的鹅蛋脸上,灿灿星眸,扫过来,瞧见是他,猛地瞪得溜圆。

    薛老三也瞧得一呆,“卫部长!”猛地又想起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蹄花,刷的一下,薛老三的老脸就红了。

    噗嗤,卫美人月牙弯弯,红唇微启,笑出声来。

    卫美人没法儿不乐,薛老三给他的印象,一直要么是高高在上的大书记,要么是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可此刻,瞧着满脸窘态的薛老三,再看看他手中那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咬残了的蹄花,以及那只油腻腻的大手,太生活化了,且他满脸的不自在,就好似偷吃东西,被大人抓住的小孩。

第七十三 使君有妇

    越瞧越可乐,卫美人捂着嘴,笑得止不住了,薛老三满脸通红,横了她一眼,错步就要溜过去。

    哪知道卫美人乐极生悲,晾着杯子的支架忽然倒了下来。

    原来这俩支架本就是简易的竹竿,下面用三角固定,中间扯一根尼龙绳,本就是许多年的物事了,这会儿,卫美人光顾着乐,竟忘了这玩意儿是活动的,胳膊肘还搭在被墙上,身体渐渐在上面借力,这一借力,支架立时承受不住,便倒了下来。

    却说,眼见支架倾斜,卫美人的身子也跟着歪了下来,薛老三侧步一滑,身子便横了过来,双臂平举,胸膛微挺,筑成一道拦截面,阻住了下垮的被子。

    没办法,要是往常,这点小动静,哪里会弄得薛老三如此狼狈,可这会儿,他一手持了锡锅,一手油腻腻还把着半个蹄花,可这倒下的是被子,总不能用脚去扶吧,若真如此,还不如让它倒了呢.

    如此这般,薛老三能用的就是身子了,这会儿,他造型怪异至极,两臂平举,锡锅,和另一只油手却举得高高的,避免了和被子接触,这模样,就跟健身运动员在秀着肱二头肌一般。

    而被子被薛向堵住了,卫美人的香软的身子也落了上来,虽然隔着层被子,薛老三依旧感触到了那硕硕丰梨的惊人弹力。

    却说,歪斜霎那,卫美人惊得花容失色,陡然止住了跌势,定下神魂,瞧见自己竟摊在薛老三身上,鼻尖那浓郁好闻的汗味儿传来,羞得她俏脸飞红,心如鹿撞。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不都梦见自己在他怀里么?

    四目相对,默然无语,鼻子快擦着了鼻尖。彼此都等感受到对方呼吸渐急渐促,眼见着卫美人眼中已生出媚丝。饱满的红唇竟缓缓朝薛老三嘴巴贴了过来,浓重的呼吸异样滚烫,似要灼伤皮肤,薛老三不闪不避,静静等她迎上来。

    熟料,眼见两片唇瓣就要贴上,薛老三陡然听见百米开外起了动静。心神巨震,身子轻轻一弹,卫美人的身子便被弹了开去,肩头再一晃。那支架陡然又站直了。

    卫美人没有薛老三警兆先发的本事,退开一步,怔怔盯着他,满目凄然,心中已然滴血。

    薛老三偏转头去。移步想走,却发现这双有千钧巨力的大长腿,似乎被压上了泰山,动也难动。

    两人正僵着,不远处传来了喊声。“卫主任,房子我都扫过了,你赶紧收了被子,咱们好往省城赶啊!”

    送目瞧去,说话那人,薛向却是见过,正是那天他初来蜀中,在省委组织部门前的老榕树下避雨,递雨伞给卫美人的张处长。

    张处长身材高大,肤色白皙,戴着眼镜,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整个人既显得斯文,又不失活力,他手里提着两个皮箱,快步行到跟前,眼神早早就盯在了薛向脸上,满是警惕。

    “卫主任,这位同志好面熟啊,你们是朋友?”他记忆里确实极好,可再好,也不至于偶然瞥见过当时还是路人甲的薛老三的脸庞,就记住了薛向。

    “我们不认识,方才架子差点倒了,这位同志帮着拦了一下。”

    卫兰再也不瞧薛老三,收起被子,说道,“国照,你先把东西提到车上,我放了被子,就过来。”

    “国照?”张处长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满眼俱是难以自信,俄顷,眼中就放出狂喜的光芒,“诶,诶,我等你,你,你慢点儿。”

    张处长实在是高兴坏了,他哪里想到今次来套近乎,竟套出了巨大的成果。

    说起来,他追求卫兰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年前,就发动过无数攻势,可最终全以失败告终。

    不过,他张处长不气馁,更不觉丢脸,因为整个省委组织部,自打这位貌若幽兰,气质如仙的卫兰同志,到任后,几乎所有的未婚青年,都对这朵空谷幽兰生出了别样情愫。

    本来嘛,貌美的女郎,从来都吸引男士的注意力,更何况,这位卫兰同志,不仅貌美,气质极佳,几乎便连她每日的打扮,都快成了组织部女人们争相追逐的风向标,而最重要的是,卫兰同志区区二十七岁,便已然是正处级高官。三者特质合一,自然魅力惊人,疯狂地激起男人征服欲。

    这一年来,对卫主任发起过攻势的男人,何止双掌之数,上至厅干,下到科员,皆一一败北,有如此多的同仁同列,失败多次的张处长自然不会觉得丢脸,而是锲而不舍地坚持了下来。

    哪知道,今朝一个误打误撞,闻听卫主任要回德江给她姑妈收拾几件入秋的衣服,他张某人死皮赖脸地求了个做车夫的机会,偏偏今次就取得了如此突破性的进展,一句“国照”,差点儿没叫得他魂儿也飞了。

    却说张处长还待跟卫美人近乎几句,卫美人早迈动弹性惊人的大长腿,蹬蹬去得远了。

    那张处长正待以卫美人男友的身份,感谢薛向方才的援手之德,熟料不待他话出口,薛老三也去了。

    卫美人去得快,回来的也快,瞧她行来,张处长急忙将头,探出窗外,“兰兰,坐前面来吧。”他上杆儿爬的本事倒是一流,立时便改了称呼

    卫兰却不理他,径直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坐了上来,歪头靠在了软垫上,闭了眼睛。

    “兰兰……”张处长回过头来,正要继续献上殷勤。

    卫兰忽然睁开眼来,打断他话道,“张处长,还是叫我卫兰同志,或者卫主任吧,我头忽然有些,马上开车好么?”

    张处长实在是弄不懂,到底又怎么了,怎么这么快,这卫兰同志,又改了称呼。

    他想不明白,只能归结到女人心,海底针上去,不过,今天总算打开了突破口,就是好兆头。

    一念至此,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小心关怀了几句,便发动了机车。

    卫兰歪倒在软垫上,闭目似眠,其实,心里的波涛,如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而起,一刻也不曾停歇。

    先是自嘲,悔恨自己轻贱,俄顷,又想起了这段本该死寂的感情,到底还是无疾而终,竟又泛起无尽的失落!

    “罢了罢了,使君有妇,罗敷亦会有夫!”

    车未行出半里,卫兰已泪流满面。

    铛,

    锡锅重重砸在梨木圆桌上,薛老三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满心的烦恼,逼得他整个人都快炸了。

    本来,今天被孔凡高摆了一道,他就已经够烦闷的了,可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他真是糟心透了。

    其实,他也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一想到卫兰那凄然的眼神儿,他的心就抽抽地疼,觉得自己推开她,就是干了件罪大恶极的事儿一般。

    薛老三原本以为自己对卫兰只是,同情和怜惜,毕竟她把最宝贵的都给了自己,自己心有愧疚,疼惜她是应该的。

    可真听她如此亲昵的叫另外一个男人,他心里又忍不住泛酸,恨不得一巴掌那怎么瞧怎么猥琐的张处长,抽死过去。

    “薛老三啊,薛老三,原来你也贱得狠呢!”

    狠很骂了自己一句,薛老三还是烦得不行,折身回房,抄起竹席,便朝外疾行了出去,至于那一锅美味,烦都烦饱了,哪里还有胃口对付它。

    西行数百米,就到了瘦湖,跳上岸边一条空置的木船,三两把摇了木桨,小船立时便如箭矢一般,朝荷花荡里射去,层层叠叠的荷叶,立时便被荡了开来,迎他进了绿色的水世界。

    小船又前进十余米,荷叶越发密集起来,你挤我挨的,再也荡不动了,薛老三便住了桨,接着,就将那单人竹席,在舟里摊了,双手交叠,倒头就躺了下去。

    侧眼看去,密植的荷杆,蔚然成林,头顶上的绿盖,遮蔽了苍穹,这一方自成了世界,是他薛老三一个人的水晶宫。

    碧蛙浮水,老鱼跳波,这水下的世界,似动实静,繁杂的心绪,在这封闭的水下世界中,很快便宁静了下来。

    微微风起,吹得荷叶簌簌翻浪,沙沙的响声,便成了这世上最好的安魂曲,薛老三糟糕的心绪,陡然平静了下来,持中守一,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竟已是漫天星河,抬手看表,竟已经近八点了,这一觉,足足睡了七个小时,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薛老三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国术大成,生物钟固化极其严重,不管多晚睡,总是到点儿就醒,看似因为体力强大,导致怎么不眠不休都成,可实际上这种潜在的精神压力,一直在积累,若积累到一定程度,便是国术宗师,也难免生出精神上的滞碍。

    今日这水晶宫中宿了一下午,简直就是神与自然最美妙的交融,积蓄已久的压力,就好似找到了泄洪口,一鼓而散。

    便是这会儿薛老三想起下午还有纪委约谈的事儿,给耽误了,心中也没起一丝惊惶,这会儿,他真是放松极了,便是天塌下来,也只当被盖了。

第七十三章 缠死你

    咕噜,咕噜,

    薛老三正卧在穿上,隔着荷叶,对着漫天星斗,沉凝着心神,肚子却开始抗议起来了。

    薛老三这才想起,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赶紧摇动木浆,迫出一条绿浪,朝岸边驶去。

    回到家,薛老三焖了一锅米饭,又把那锅红烧肉并蹄花焖藕的大杂烩,兑了半瓢水,当作火锅给炖了,大快朵颐地吃了个肚儿圆,丢了碗筷,便朝卧室兴去。

    在京城老家,因为有三小在,一来,他要做出兄长的表率,得带头干活;二来,小烦人精在,他不伺候也不行,所以,在家的时候,他多是以勤劳能干的居家男人的形象出现。

    可一旦独居于此,男人的懒惰本色,就彻底露了出来,这几个月,这位大爷愣是没扫过一回地,没洗过一回衣服,家里乱得不成样子,若非房子广大,真不知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否堆下。

    却说,薛老三行到卧室,扭开台灯,闲极无聊,便拾取那本中央的最新理论动态的,翻看了起来。

    哪知道,一页没看完,床头柜上的电话跳了起来。

    薛向接过刚喂了一声,对面传来的竟是小妮子的声音。

    “薛向,去哪儿呢,打了好多遍,都没人接呢。”

    小妮子糯糯的声音,像一道清泉,从薛向的耳朵里,一直流到心里,温暖,宁静。

    “刚出去走了走,你还好么?”

    薛向不愿小妮子担心,随口就撤了谎,

    薛向一句答完,小妮子那边却没声儿了,薛老三心中也是黯然,长久的分离。两个人的感情虽然没有淡化,可这种劳燕分飞,又注定无名无份的事儿。让薛老三倍加觉得对不起小妮子。

    他不时会想,薛老三你何德何能。要莺儿给你守一辈子活寡,每每他都有想放手的冲动,却都让那种强烈的独占欲,给扼杀了,可今日经此一遭,这种冲动一个野马脱缰,竟飙出口来。

    “莺儿。我们分开吧,我不想再耽误你了,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太长太长。你可以……”

    “薛向,我想你。”

    不曾想,两人竟同时开口了。

    小妮子短促的几个字,自然比薛老三这长长的句子先讲完,一听薛老三竟吐出这么番话来。她捏着话筒的玉手,瞬间掐得泛白,泪珠儿扑簌簌落了下来。

    “薛老三,你,你。你混蛋!”

    小妮子抽着声儿骂了一句,一会儿便哭得上气不接下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薛向竟会来了这么一句,猛然间,只觉这天要塌了。

    薛老三这才知道狠话好说,这狠心事儿难做,小妮子这一哭,他彻底慌了神儿,不住地在电话里道歉,可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什么别哭了,我错啦,哎,就没别的有营养的词儿了,

    薛老三毫无征兆地来了这么一出,小妮子是越想越害怕,以前对薛老三的坚定信心,也渐渐动摇了,凄婉之语,脑子也飞速转动着,思忖着,这家伙是不是喜新厌旧了,又想,是不是她那老婆吹得枕头风所致,越想越生气,一抹眼泪,恨声道,“薛老三,你等着,我马上飞过来,我不回港岛了,我,我缠死你!”

    “你别冲动,别冲动啊!”

    薛老三惊得差点儿没把话筒摔了,“你现在在哪儿呢,你这是干什么嘛,我没想和你分开,只是觉得我这样吊着你不好……”

    “现在知道吊着我不好了,你早干嘛去了,早别来招我啊!”小妮子气性依旧不减。

    “成成成,都是我不对行了吧,我再不提了就是。”说着,薛老三又低沉了声儿,“莺儿,你知道我的,我只是想你也能有个家,能过上正常的幸福的婚姻生活,我这么拖着你,却什么也给不了你,我欠你的,只怕这辈子都还不了,每次想到你孤悬海外,独对寒窗,我,我……”

    说着,薛老三的眼睛竟有些湿了。

    “别说了。”

    小妮子感受到了薛向的情意,心底也是满满的感动,掩嘴轻声道,“薛向,你自己说的,你欠我的,今生都还不了,怎么,你想赖账?”

    一念至此,小妮子又想起他方才说得那插人心窝子的话,又倍觉委屈,自己这边没要求什么,这混蛋倒想先甩了自己,恨声道,“债主没横,你欠债的横什么,我恨死你呢,我不管,我就要过来,我才不给你老薛家又做牛又做马,累死累活,还被你抛弃,我就要缠着你,缠死你,别以为就你那苏风雪会缠,会黏,我也会,你等着,我现在在纽约,马上就去赶飞机!”

    薛老三彻底慌了手脚,不说,他这儿还一堆事儿要处理,一帮敌人要应付,没时间陪她,便是有时间,这柳总裁降临,霞光万丈,动静就小不了,这不是找难受么。

    “别闹腾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来一个试试,看我敢不敢把你小屁股打肿!”薛老三万般无奈,只好拿出了老爷们儿的威风。

    “你,你敢!”

    说着,小妮子不由自主地伸手护住了臀儿,满脸羞红,薛向敢不敢,她自然清楚,这位郎君做那事儿的怪癖,可真是太多太多呢。

    “敢不敢的,来了,不就知道……”说着荤话,脑子里极速就构建出了那香艳的场景,薛老三喉头忽地有些发干,似乎瞧见那满若圆月,腻如细瓷,滑似剥蛋的丰隆臀瓣,在自己掌下,荡着波浪。

    “你,你,你别使坏啊!”

    小妮子的声音渐渐轻了,鼻息却越来越重,喉间竟发出若有若无的淡淡吟声,显然这具成熟,诱惑的身子,压抑已久的欲望被薛老三勾起来了。

    “你想我怎么使坏?”

    “我,我不知道……”小妮子不由自主地闭合了两条浑圆的玉柱,呢喃道,“薛,薛向,我,我,难受,都是你害人……”

    “我害人?我害人的本事,你还不没见过呢,像那回在明珠的院子里,还是小场面,再敢不听话,以后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情欲一起,薛老三瞬间完成了,从杨过到西门庆的转换。

    “明珠的院子?”

    小妮子猛地想到那天薛向不管不顾,抱了她就在院子里白日宣淫,更羞人的是,那臭家伙,让她扶了院中的老树,从后面做怪。

    一念及此,玉柱交合处一酸,咿呀一声惊呼,小妮子像丢炸弹一般,将电话砸在了底座上,蹭得一下,钻进了洗手间。

    终于安抚住了小妮子,薛老三长出一口气,暗道,以后就是打死也不招惹女人了,那真是一个也惹不起,发起疯了,再柔顺的也能闹你个天翻地覆。

    擦了擦额头的汗粒,哪知道刚把电话放下,竟又跳了起来,这惹不起的又来了。

    “薛向,你怎么回事儿,这么晚了,在跟谁聊天了,还聊这么久?”

    电话是苏美人打来的,语气中充满了质询。

    “方才行署办来电话,紧急通知,说过几天省城有个招商会,让我抓紧带人过去,就聊这个事儿,所以聊得久了。”

    周旋几女之间,薛老三不编谎话也不成了,编着编着,这编谎话的本事竟蹭蹭上涨,几乎到了张口能来,编出来就圆丝合缝,没办法,环境总是最能改变人。

    “哦,你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事儿是公家的,身体是自己的,天气转凉了,记得添衣服,我给你织了件毛衣,就剩收袖口的了,过些日子我给你寄过去……”

    苏美人疑心尽去,便又心疼起自家男人来。

    “我知道呢,你也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薛老三温声道,对自家这俏媳妇儿,他也是愧疚不已。

    苏美人莞尔一笑,“薛向,你今天可大不一样噢,温柔得让人别扭,说,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一边子去,是来哄我的,还是来气我的。”说着,薛老三重重叹一口气,似乎累得不行。

    摸索得久了,薛老三便渐渐掌握了对付两女的办法,扮演苦情,总是最好的摆脱危机的法门。

    果然,听他叹息,苏美人慌忙道:“好好,我不说了,哄你,哄你……”

    苏美人还真听不得薛老三叹气,似乎让他叹息一声,就是自己做下了极深重的罪孽。

    却说,薛老三好福气,他这媳妇儿不愧是上堂为教授,归闺为美人,说哄薛老三,便立时使出了手段。

    先说了几个笑话,奈何实在戳不中经过后世网络洗礼了的薛老三的笑点,便又背起了抒情散文和情诗,苏教授记忆力绝佳,更兼在斯坦福多次参加过辩论赛,演讲会,深通朗诵技巧,讲演之道,一首首散文,诗歌,从她嘴里道出,可谓是深情款款,声情并茂,便是先当着玩笑听的薛老三,也静静沉浸在她温柔,细腻的声线中了。

    “喂,喂,干嘛呢,不会睡过去了吧?”

    背完一首戴望舒的雨巷,许久没听见薛老三的声音,苏美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问询了。

第七十四章 月亮代表我的心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薛老三跟着诵读了最后一句,温声道,“真好,真好听。”

    苏美人玉颜骤展,嗤道:“傻样儿!”

    嘴上如是说,其实,她心里特喜欢文青气的薛老三,也特喜欢和他如此诗文唱和,脉脉温柔。

    原本当初,薛老三最吸引她的就不是这俊俏脸蛋儿,而是这无双思辨,和横溢才华。

    “风雪,唱个歌儿吧,我想听你唱歌儿。”

    薛老三简直把自己这俏媳妇,作了多功能收音机了,而且是能点节目的。

    听他一声“风雪”叫出,苏美人心里简直跟喝了两斤蜜一般,甜得都有些腻歪了,当下真个是有求必应,立时整顿歌喉,便唱了起来。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不移

    我的爱不变

    月亮代表我的心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教我思念到如今……”

    嗓音清澈,咬字清晰,字字含情,句句融景,这首数年前,就风靡亚洲的歌坛天皇巨星邓丽君的这首,经过苏美人深情演绎,入景入情,薛老三听得极是温暖。

    本来,这首歌曲的词意,就带着倾诉的味道,苏美人脸薄。平时也难开口言爱,今次,选了这首曲子。真是再合适不过,几乎便是光明正大的内心独白。

    “好哇。大嫂不准臭三哥听,自个儿却偷摸学起来了。”

    一曲唱罢,苏美人正深情款款,一身睡衣打扮的小烦人精,忽然一手抱着个小花枕头,一手抱着小白,不知何时。竟溜了进来,一双眼睛乌溜溜转着,长长的碎花睡帽下摆,随着她说话时不住摇晃的小脑袋。左飘右荡。

    身为教师,她在三小面前,素来威严,陡然让小家伙瞧见自己的如此一面,苏美人羞红了脸。却不知如何作答,还是电话里的薛老三机灵,说了一句让小家伙听电话,苏美人这才摸着梯子,赶紧掀开薄被。冲小家伙招招手,“你大哥电话。”

    小人儿一听,蹭得蹿上前来,踢飞了小花布拖鞋,跳上床来,挤在苏美人怀里,接过电话,就开始埋怨薛向不守信用,说早上说好了的,晚上给他电话,结果,晚饭时,打了许多遍都无接听。

    哪知道薛老三一改往日和气,沉着声问她道,“刚才你大嫂给我唱的,是不是就是你三哥偷摸听的歌儿?”

    “原来大嫂唱歌儿,是在告三哥的状啊。”

    小家伙心里嘀咕一句,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三哥都好久没听歌儿了,我才记不住呢。”

    小人儿虽然总跟小意不对付,可紧要关头,还是愿意给臭三哥说话的。

    薛向嗯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小家伙把不准脉,再加上说了谎话,小心思惴惴,便想早早挂了电话。

    奈何薛向似乎瞅准了她心思一般,不住问东问西,一会儿问作业写完了没,一会儿又问在学校里有没有欺负同学,听得小家伙头大不已,头一次发现大家伙竟是如此烦人,小心思直嘀咕,以后看来还是别总给他打电话了,实在是太啰嗦了。

    耳听地小家伙不住嗯嗯,薛老三心中乐得打巅儿,叫你会烦人,这下知道被人烦得滋味了吧。

    缠了小家伙十多分钟,又和苏美人交待了晚安,薛老三终于再度挂了电话。

    这回挂了电话,他干脆就不躺下了,直直盯着电话机,看它到底还会不会跳起来,足足五分钟过去,电话终于再没了动静儿,薛老三这才又躺了下来。

    一晚上打了三个电话,分明和自己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三个人通了话,他心绪真的彻底平静了。

    什么情啊,爱啊,债啊,既然捋不清,就不捋了,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快乐,守护着她们幸福,就足够了!

    心结一开,薛老三倒头便睡,虽然白天在荷花荡里睡了一下午,可这会儿,又进入了生物钟时区,脑袋刚沾了枕头,他竟又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薛向来到办公室时,德江地委纪委副书记史达,已经在办公室里坐了。

    “薛助理,可是让我好等啊,昨个儿可是等了你一下午。”

    瞧见薛向这主人进来,坐在沙发上的史达,也不起身,远远便来了这么一句。

    薛向虽不知道此人是谁,却知道必是纪委来的,且一准儿是孔凡高的人,再见他傲慢,心中不爽更甚,也不睬他,问一旁侍立的戴裕彬道,“裕彬,给我泡杯茶,顺便把我昨天没看完的文件,一并带过来。”说话儿,便朝办公桌行去。

    戴裕彬早看不惯姓史的,昨天因为薛向没来上班,这家伙就在办公室横挑鼻子竖挑眼,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孔专员都给薛助理吩咐了,怎么薛助理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这完全是对工作的不负责任嘛。

    当时,戴裕彬已早知道了王胜利之事的始末,本就为首长吃了这么个窝囊亏,窝了一肚子火,若非首长不在,他得给首长撑门面,应付姓史的,他早就关办公室走人了。

    而此刻,首长都来了,史达还在这儿摆架子,戴裕彬恨不得一脚踹翻了姓史的,见薛向如此对史达,他心中也是快意无比,赶紧应承一声,便去端薛向的茶杯。

    啪,史重重将手中的报纸拍在茶几上,站起身来,行到薛向办公桌前,“薛向同志,请你交待一下,王胜利向你行贿的整个过程。”

    “你是?薛向头也不曾抬一下,慢慢翻着手中的文件。

    戴裕彬听得差点儿笑出声来,手中一抖,让茶汤洒出了一些。

    史达简直气疯了,他堂堂纪委副书记,走到哪里,迎接的不是敬畏的目光?谁敢小觑?

    眼下这姓薛的,摊上大麻烦了,竟还敢如此狂妄,真不知道是傻,还是蠢!

    ”我是史达,地委纪委副书记,监察处处长,这是我的证件,薛助理要不要验一验?”

    史达瞪着薛向,当真掏出了证件,递在了他面前。

    他就是想刺一刺薛老三,哪知道薛老三压根儿就不吃这套,还真就接过了证件,仔细看了分把钟,还翻来覆去地检查,末了,又在史达脸上打量了半晌,这才站起身来,“原来是史书记啊,跟照片上比,长胖了,长胖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史达的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用他老家津门人的话说,咱俩嘛时候见过,你是我嘛人,跟我套的嘛近乎!

    强忍着骂娘的冲动,史达肃容道,“薛向同志,我奉命找你谈话,请你如实交代,王胜利同志向你行贿的过程。”

    “行贿,谁行贿呢,我怎么不知道?”薛向奇道。

    史达再也受不了薛向如此油嘴滑舌,嬉笑怒骂,啪的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薛向同志,请你弄清楚你对面站着的是谁,我是代表组织在找你谈话,请端正态度。”

    哪知道史达一声吼出,更大的一声响动降临了,薛老三的巴掌落在了厚厚一堆文件上,立时这堆文件被拍得散了架,掉了一地,本来,薛老三也是可以拍桌子的,可到底是自己的桌子,他怕一使力,将桌子拍散了。

    却说,薛老三一巴掌落定,冷喝道,“史达同志,我也请你搞清楚你对面站着的是谁,除了省纪委,还没人能调查我,能审讯我,就算你代表组织找我谈话,可组织也没有让人撒谎,攀污的权力吧!”

    薛向整出的大动静儿,可是唬了史达一跳,这位仁兄自打当上了纪委副书记,就没见过这么横的干部,这下,他才知道,为什么许多人,背地里称呼这家伙活土匪了,可不就是个土匪么。

    既然将薛老三划定为非正常官员,史达也就懒得用对付正常官员那一套了,变换了脸色,温声道,“薛向同志,咱们不要吵,吵解决不了问题,王胜利同志,找你行贿的事实已是确凿,物证都交到了纪委,孔专员是见证人,怎么这会儿,你又说没有行贿一事,总不能拿干部的名声,当玩笑吧?”

    “孔专员是见证人?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孔专员对你们纪委同志说过,王胜利来找我时,他在边上?”薛老三满脸错愕,作如听天方夜谭状。

    “薛向同志,请你端正态度,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我如何不负责任了,王胜利是来找过我,可那时,孔专员并不在场,史书记,如果你硬要说孔专员是见证人,我现在就可以和你去找孔专员对质。”

    史达就没想到薛向竟然这么难缠,扣住个无意义的字面,缠到他头疼了。

    他哪敢跟薛向去见孔凡高,尽管那八百块钞票,确实是孔凡高交到纪委去的,也说明了当时的情况是,孔专员发现的钱,并和薛向一起弄清的这钱是王胜利的,且薛向也做了确认。

第七十五章 消除影响

    有如此经过,他史某人说一句孔专员是见证人,实在算不得错。

    可他薛向抓住孔凡高并未和王胜利同时在场的事实,力证孔凡高非是见证人也没错,毕竟,见证,见证,总要见着了,才能证明,可孔凡高并没在场,亲眼见着王胜利行贿,如何证明?

    史达自然不敢带薛向去找孔凡高,届时,孔凡高被薛向辨个没脸,岂不是得怪他史某人。

    “薛向同志,咱们能不能不抠字面意思,那八百块钱是事实吧?”

    “是事实!”

    “那八百块钱,是王胜利的,这你也不否认吧?”

    “我不否认!”

    确定了这两样事实,史达暗自松了口气,今次单独对上薛老三,他才切切实实体味了一把孔凡高和宋祖贵的心情,此人不单是滑不留手,还扎人得紧,“既然如此,薛向同志对王胜利行贿没有异议,那就请你交待一遍经过,我好笔录了,回去交差。”

    “史书记,我何时对王胜利行贿没有异议了,你要听经过,我可以讲,事实是,王胜利听信谣言,误以为我和负责严打办的督导专员傅处长是朋友,他想让我代为联系上傅处长,结果,我道明实情,说我和傅处长不熟,他便起身告辞了,他压根儿就没递给我钱钞,怎么能说行贿呢?而那个牛皮包裹,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地上的,许是王胜利同志走得急,不小心落下了。”

    话至此处,薛老三故意猛地拍一下额头,“我知道了,知道了,我记得结束谈话时,王胜利起身。一个不小心,险些跌倒,还说了句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我所料不错的话。那包钱的牛皮纸,也许就是那时滑落的。”

    史达无论如何没想到,薛向竟然来了这么一出,他犹记得,孔凡高昨日嘱咐他的,让他迅速坐实了此事,且还交待他说。薛向已经在他孔某人的压力下,认可了王胜利行贿一事。

    可怎么过了一夜,一切都不一样了。

    的确,这世界上很多事。可不就是过了一夜,一切才变得不一样的么?

    原来,昨日惊变陡发,让孔凡高拿住了证据,薛向除了自保。哪里还顾得上姓王的,更何况,对王胜利,他是半点同情也无。

    再加上,彼时。孔凡高拿住把柄后,又立时通知了周道虔,玩了出完美的离间计,如是,薛老三彻底郁闷了,只觉得这一棒子挨得惨了,就没往深里想。

    今儿个一进门,瞧见史达在沙发上坐了,他心里就生出疑惑来,昨个儿,孔凡高去时,告诫他说,稍后会第一时间,派纪委同志过来找他薛某人了结情况。

    当时,薛老三心神无属,就没往深里想其中涵义,可此刻史达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这就太迫不及待了吧,不就是了解情况,做个笔录么,什么时候做,不是做。

    这疑惑一生出来,就不禁继续往深里想了,一想到孔凡高的交待,他薛老三彻底开悟了,姓孔的这哪里是好心,这分明是迫不及待,要把事情坐实啊。

    说到这儿,有人可能要问了,王胜利行贿的事儿,不是已经坐实了么?

    明着看,事情确实坐实了,可实际上则不然,至少对他薛老三而言,不是如此,因为这中间存在着一个关键的问题,也就是他薛老三对王胜利行贿,持何种态度的问题。

    其一,薛老三认可王胜利是行贿,王胜利立马被拍死,其二,薛老三不认可王胜利是行贿,王胜利被折腾一番后,因为物证俱全,动机明了,王胜利抵赖不掉,照样被拍死。

    看着薛向的态度,不管如何,也影响不了王胜利的结局,所以,他持何种态度不重要,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对王胜利不重要,可对他薛某人实在是太重要了。

    试想,他薛向若是认可王胜利行贿,传达给外面干部的信息一定是这样的:这位薛助理忒他妈的不地道,人家好心好意送钱给你,你不收,完全可以还给人王胜利嘛,无冤无仇地整死人,他妈的有病。

    若真让外面的干部,对他薛某人形成如此印象,那他薛老三以后在德江的工作,势必难开展十倍,这就叫群众基础极差,没准儿届时搞个群调,他这专员助理,楞能栽在这上面。

    反之,他薛老三若是不认可王胜利行贿,虽然王胜利还是得倒,可至少,他在外面的形象彻底就亮堂了起来,别人只会当作是孔专员又使了手段,打击了周书记。

    说来也是可笑,收拾腐败分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儿,可偏偏薛向还得尽量做出同情腐败分子的形象,来赢得感情分,想想也是一种无奈。

    这便是官场的原生态,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同志们或许都厌恶腐败,可到底生活在官场圈子中,可想而知,谁也不愿与一个随时会卖掉自己的干部保持亲密关系。

    话说回来,王胜利被抓,薛老三也想过,此事定会让他在外面的干部中的形象,大受损伤,可当时,他被各种负面情绪包围,并也认为此事无力回天,就没往深处考量。

    便是当时,周道虔在和孔凡高的电话里表态说,要将他薛某人作为反腐先进,让宣传部门好生宣传,薛老三也只是郁闷,并未触动。

    如此,也足以说明负面情绪,极度影响人的理智,和正常思维。

    这不,昨夜和三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通了电话,心结开解,一觉睡醒,神清气爽,用赵大忽悠的话说,聪明的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

    今次,只瞧见史达如此早到,他便在脑子里衍生出了无数疑惑,最终,窥破了关键。

    摆明了,孔凡高急吼吼要坐实的,不是王胜利的案子,因为这个案子本身就是铁打的,而要坐实的,乃是他薛向的臭名声啊!

    弄清了这个,薛老三哪里还会让史达如意,兜兜转转几下,便将整件事掰扯团圆了。

    他如是表了态,坚决不认可王胜利是在行贿后,谁再想攀扯他薛老三,那是想也休想。

    本来,薛向要做的明了些,也大可为王胜利说些好话,诸如王同志是好同志,应该是误会云云,可他实在拉不下脸,更不愿实心拯救这种渣滓。

    得了薛向的解释,史达一张老脸,憋得铁青,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薛向说的,竟然和王胜利说得一模一样(废话,王胜利为自救,傻了才会说自己去行贿的),而王胜利和薛向相处时,孔凡高又确实不在场,如此,他想驳斥薛向都不能了,只好冷着一张脸,记录了文字,交给薛向签了大名,怏怏去了。

    看着史达有气无力的背影,薛老三心情越发舒畅了,细说来,他昨日最大的不爽,原本就不是让孔凡高当着面,使了离间计,得罪了周道虔这个盟友,而是认为王胜利在自己办公室失陷,必定坏了自己的名声,失了群众基础。

    如今,最大的隐患,一朝除尽,怎不叫他开怀。

    至于周道虔爱怎么想,他已经懒得管了,反正,他是政府口上的干部,周道虔即便要使手段,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他可知道孔凡高将行署的一亩三分地,霸得比自家后院还紧,焉肯让周道虔插手进来。

    史达方去,一身运动装的江方平行了进来,弹力衣,跑步裤,一双回力球鞋,头发也新剪了,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止。

    “方平,穿得这么年轻,这是要相亲去呀,嫂子可是真舍得给你打扮。”薛老三心情大好,便开起了江方平的玩笑。

    “工作需要。”江方平乐呵呵地道。

    “工作需要?”

    薛向皱了皱眉头,俄顷,笑道,“好你个江主任,这是事事都算在前头啊。”

    原来,这几日,薛向的工作重点,正是在旅游工作上,昨日江方平收集了德江地区,各个景点的资料,便为此事。

    而薛向并没生出下到各个景点实地考察的心思,可江方平这身运动服一穿,便等于变相给他提了醒,暗示他该实地走走,更好的了解情况。

    果然,薛向立时生出了要实地一探的想法,一来,工作需要,二来,他也好假公济私,游一游德江。

    兴致一起,薛老三哪里还看得下文件,抓过电话,给行署办秘书长张彻报了个备,便准备动身。

    戴裕彬方要去备车,却被薛向叫住,“裕彬,咱们下去,是看景,不是视察,你这大车小辆的一摆,谁不知道我薛向来了,这景还看得成么?”

    戴裕彬道,“那首长您说该怎么去,总不能骑自行车去吧,咱德江可不小,自行车即便一天去一个地方,都这钟点儿了,咱们今儿个要打个来回也够戗。”

    “骑自行车自然不成,要看的景儿,多在山上,这自行车可弄不上去。”江方平接口道。

    薛向笑道,“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了,唐僧去西天取经,可没花十年功夫,考虑交通工具和交通路线,只管走就是了,发挥主观能动性,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我就不信,看个景儿,就能困难成这样,若真如此,那咱们德江的旅游事业,我看也就没什么发展必要了。”

第七十六章 摆古

    三人一行,出了地委大院,就朝八景街客运中心行去,到得地头,薛向忽然定住脚道,“方平,我看咱们还是甜吃甘蔗,由巅到根,从景点最烂的瞧去,慢慢瞧到最好的,免得先瞧了好的,再往后瞧,失了兴致。”

    “薛同志,您这话,我可只同意那句甜吃甘蔗,咱们德江可没有什么最烂的景儿,处处名山胜水,只不过气象万千,姿态各异罢了,哪里分得出好赖,用外国人的话说,就是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人瞧着玉女峰,山峰耸峙,层峦叠嶂,蔚为壮观,有人觉着翠屏山,林壑幽深,古刹深藏,乃是胜景,还有人认为云锦湖,烟波浩瀚,鸥翔鹭飞,泛舟其上,顿生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之感。”

    江方平一张利口,真不输人。

    薛向哈哈笑道,“看来是我的不是喽,在人家里,说人家不好,这不是找着挨批嘛,不过嘛,我现在也算是德江人,江同志这个短儿,护得好,既然都是好景儿,那咱们就由近及远,先去玉女峰。”

    得薛向一声赞,江方平欢喜无尽,颠颠儿上前购买车票去了,戴裕彬则低着脑袋,脸上无忧无喜,心中却是暗叹,这能在行署办混出来的,还真没一个简单人物。

    此前,他在行署办坐冷板凳,却从未发现这位不苟言笑的江主任,察言观色的本领,是如此惊人,可如今,此人屡屡将事情想在前头,能牵引着领导走,这种预判的本事,对于做秘书来讲。那可真是太重要了。

    戴裕彬正下着潜心学习的决心,江方平便买了车票回来,七路车。最后一排,联排座。位置不错!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颠簸,三人终于在玉女峰脚下的小镇下了车,老话说,望山跑死马,诚哉斯言!

    平日里,薛老三站在窗前,凝望玉女峰上。玉龙下九天,只觉此山就在眼前,可真要往那地头儿去,却是废了这许多功夫。仍旧不得入山,原来,小镇距离山脚,还有十余里的路程。

    其实,这玉女峰距离小镇。不过半里的直线距离,可偏偏中间隔了条岷江的支流,这年头,玉峰的景点,又没开发。平素无人入山,山脚与小镇上,就没修建勾连的桥梁,每次要入山就得绕行十余里。这其实跟薛向在办公室看得见玉女峰,而真正赶到此地,却得花费如此长的时间,是一个道理,归根结底是交通问题。

    江方平是老德江,这玉女峰,他来过多次,今次要上山去,却是不用地头蛇引路,到了山脚下,便就近找农家寻买蓑笠,说是玉女峰有山泉,水汽蒸腾,若不带这玩意儿,跟进蒸笼没啥区别,保管片刻就得将衣服浸得透湿。

    老话说,有需求,就有市场,山民们可不管你中央施行什么经济政策,人家的私营经济若干年前,就办得轰轰烈烈了。

    这不,山脚下的数家人家,各自在门前排了数个简易小摊,摊上置的俱是入山的毕备玩意儿,避湿的蓑笠,驱寒的青稞酒,护身的三尖钢叉,登山用的青竹手杖。

    没想到如此荒野之地的简陋小摊,生意倒是不错,薛向等人到来前,已经有几对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在摊前,跟一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农讨价还价,这六位学生模样的青年,看来是入山野游的,有的拿了画板,有的持了短笛,还有的背着食物和床单。

    见到如此景象,薛老三心怀大大慰,暗道,玉女峰的景致果有不凡,要不然,怎会惹得年轻人成群结队,来攀登险峻。

    那几位年轻人方去,薛向三人便也到了摊前,原本,按照薛老三的意思,进个玉女峰,是不需要如此麻烦的,奈何江方平言说,这玉女峰因为山泉奔涌,山内水汽极重,若不披蓑斗笠,进去一准儿得湿了衣服,没准儿坐下病来,这才寻到了此处。

    薛向没想到,此间的老农极会做生意,颇有些随行就市的本事,三个蓑笠,外加三根打磨光滑的青竹手杖,以及薛老三为了尝鲜,特意要的一葫芦青稞酒,足足费去了一张大团结,用那老农的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青稞酒便算是他送的呢,要不然一张大团结可拿不下这些东西。

    薛老三借着戴裕彬付款的机会,和老农很是攀谈了几句,主要问了这山中交通,和每日到访的客人。

    这老农在此间住了几十年,对这玉女峰极是熟悉,闻听薛向相问,许是长久无人聊天,便长篇大论说了一通山中景致,又说了别看此处道路崎岖,可每日到此的游客不下上百,还说,此处不过是进山入口之一,方圆十里内,还有十几个入山口,他守着这玉女峰,可是有了后半辈子的棺材本儿,惹得一边的老妇人不住咳嗽,显然见不得老农炫富。

    得了老农的消息,三人收拾停当,便待告辞,没走出几步,便听那老农在身后喊道,“几位客人,去哪哈都行,奏是莫走六盘水,山里头有大牲口,前几天还叼走了我老汉一只猪崽儿,进山小心,遇到大牲口也莫慌,山里野物多,大牲口不缺吃的,你们三条汉子,只要不慌,它不敢惹你们!”

    薛向三人冲老农道过谢后,便转上了山口,又行数步,爬上一道斜坡,便消失在了老农的视线里。

    时近九点,骄阳升空,灼灼阳光,透过密密层林,光晕早淡,投下一抹薄薄的金影,洒在湿润得青苔上。

    山间景致,果非山外气象,进得此间,就仿佛被一台超大功率的增氧机给包围了,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朝那青山更青处进发。

    江方平来过这玉女峰多次,今次入山,便由他在头前引路,一杆青竹手杖,在他手中,颇遮弄出了老山客的味道,时而拨开荆棘,辨出好路,时而敲出呜呜响声,震骇小兽奔突,更可观的是,他竟每每用这青竹手杖,挑飞一条条粗肥的懒蛇,瞧得薛老三惊讶不已。

    戴裕彬早看呆了,脱口道,“江主任,您这要是不当官了,咱们这玉女峰开发出来了,您来这儿做个导游,也是绰绰有余。”

    话音方落,戴裕彬便后了悔,对一个志在仕途之人,说什么不当官了,这不是寻着挨骂么?

    原本肚量不大的江方平,今次却毫不着恼,乐呵呵道,“小戴,你这话可是说着了,说起这玉女峰,我可是再熟悉不过,早先,我在这黑水县插过队,当时,就是这玉女峰的护林队员,这玉女峰,我可是熟悉得紧,你看我这拨草寻蛇的本事,可不就是那时候练得嘛,哎,这十多年不进山,我这手艺也生疏了,要是早些年,收拾这些爬虫,哪里还这么麻烦,手杖过去,就直接点在七寸上,打死了,中午又是盘美味……”

    年纪大的人,原本就爱谈论往昔,更别提,江方平的那段青葱岁月,正赶上激情燃烧的大变革,自然有极多的话题可谈,这谈性也就极浓。

    山间行走,虽然空气清新,景致绝佳,可空山寂寂,到底有些瘆人,江方平愿意摆古,薛向和戴裕彬也听得有趣,时不时还搭上几句,逗他接着讲下去。

    “……五八年的时候,德江革委新上任的刘主任下指示,叫把这玉女峰作为宝丰,黑水,七号,八号两座高炉的冶炼大后方,意思就是说把这紧挨着这俩县的玉女峰,给砍光了当高炉的柴火。刘主任是新来的,他哪里知道这玉女峰,是横截广安的屏障,广安是什么地方,那是咱蜀中有名的煤黑子啊,要是没了这玉女峰,这整个德江能被这广安刮来的煤灰,给染黑喽。可当时,那刘主任不听呐,拿着中央大x进的政策做大棒,把反对的人都收拾了下去,眼见着革委会就定死了,要拿这玉女峰开刀,当时林业局的夏老局长,偷摸领着他的几个儿子,和老徒弟们,连夜就进了山。”

    “当晚,就听几声炮响,第二天一早,大伙儿才发现,这五盘水忽然改道了,成了六盘,直直将原来的山路给堵死了,这下,就是要砍树,前有小岷江,上有六盘水,压根儿就没了进路,要动作也动作不开,当时,刘主任这个气呀,直接就把夏老局长给撤了,动乱时,夏老局长还为这个挨了整,当时,我还偷摸为夏老局长觉得不值,可早几年,夏老局长去世时,送葬的队伍排出了几十里,下葬时,整个德江的老百姓,几乎能赶来的,都来了,足足十几万人,人人披麻,差点儿将墓园给踏平了,那天,全德江,几乎是家家吊孝,夏老局长这辈子是值了……”

    江方平讲着讲着,嗓音有些哽咽,薛老三和戴裕彬也听得感慨不已。

第七十七章 野味

    江方平话音方落,薛老三便抚掌赞道,“方平这个故事说的好,有教化,有教化,夏老局长的故事,充分证明了领袖的话,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若不是夏老局长身前造福乡梓,死后哪能得此哀荣,方平,裕彬,这个故事,你我三人共勉!”俩人默默点头。

    说完夏老局长的故事,江方平便失了谈性,只在头前引路,偶尔会驻足,摘几个山里红,桑椹,等山国,给薛向两人嚼零嘴儿。

    三人一行,入得山来,一直行了近两个小时,方才住脚。

    三人歇脚的地方,是一块裸露的巨岩,数百平大小,紧挨着崖边,十分险峻,得亏这巨岩的造型,神似鸭嘴,微微上翘,不然,江、戴二人哪敢在此歇脚。

    饶是如此,两人也紧紧挨着巨岩上的一株虬龙状的老松树坐了,一只手还紧紧把着树身,望着远处临渊而站的薛老三,脸色发白,生怕这位年轻的首长一个不小心,倒栽了下去。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方平,裕彬,你们看对面有个山洞诶,咱们要不要过去溜溜……”

    极目远望,云海生烟,薛老三临渊而立,如风摆荷叶,真正一副游玩邀赏的做派,一句喊完,待回头看去,只见江,戴二人,各自脸色惨白,再瞧瞧自己所站的地头,心中了然,暗暗苦笑一声,便折身回来,不让二人提心吊胆。

    戴裕彬赶忙起身,扶着薛向坐下,掏出背后的青葫芦。递给薛向,“首长,喝口酒吧。快晌午了,咱这儿就食可不方便。您就先用野果子,就这青稞酒对付一餐。”

    说着,戴裕彬拍拍腰间的背包,这是先前,江方平在山间卖弄见识时,他听得入心了,就顺手多采了不少能入口的果子。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薛向笑笑,“裕彬有心了,不过,这入得山来。处处天材地宝,好吃的遍地,咱们要是饿了肚子,那可是天大的笑话,你们两个等着。我去去就来。”

    “首长,山里头可不比外面,不能乱闯,猛兽还是其次,有不少东西都碰不得。”江方平赶忙站起身来。拦住薛向。

    薛老三笑道,“你们呐,还真以为我是京城里长大的公子哥,早些年,我在东北靠山屯当大队长时,那里的山水可比这恶多了,我都趟过了,实不相瞒,我也是老山客啊!”说话儿,薛向从兜里翻出个小小布袋,打开冲江方平晃了晃,布袋里各式微型小袋层结,每个层结里,盛着团状各色粉末。

    江方平惊道,“百宝囊!首长,你怎么有这玩意儿,我可是好些年没见了,当初还是护林队的老师傅有一个呢,他走了,这玩意儿,也就失传了。”

    薛向道:“不是和你说了嘛,我也是老山客,怎就不会做这个。”

    薛老三这话还真不是自吹,当初在靠山屯,他就羡慕老药子那个无所不有,无所不能的百宝囊,就想张罗弄一个,可老药子视百宝囊如师门秘技,坚决不肯相授,后来还是薛向主政萧山,邀请他和邓四爷,来萧山做大棚蔬菜的指导,分别时,帮他和邓四爷完成了夙愿,将他俩人重新安排成了金牛山的护林员,让二人能再度自由进出山林。

    老药子为答谢薛老三,便决意将百宝囊的配方与他,可薛老三要这玩意儿,纯是为了他这好入山悠游的毛病,只为满足口腹之欲,那些避毒治伤的玩意儿,他就没打算学,专挑了那些诱人的香料配方,如此,便自结了个百宝囊,每到一地必然携带,今次难得入山,这百宝囊终于有机会派上用场。

    薛向去后,江方平和戴裕彬便各自提心吊胆地,按着薛向的吩咐,收拾起了柴火,俩人搭好了火架,又坐立不安地等了十来分钟,还不见薛向动静儿,二人终于慌了,正打算一起去寻薛向,西北的密林,传来哗啦响动,惊得俩人齐齐拎了竹竿,作防护状。

    未几,便见薛向抱了一堆东西,远远走来。

    “首长!”

    俩人齐齐叫了一声,便迎上前去。

    “首长,怎么从那边出来了,可吓了我们一跳。”

    “首长,下回可不敢放你独去了,出了问题,我们可担待不起,您说你一去这许久,可把人急死了。”

    俩人围上前来,各自说着惶恐,眼见着就有不停歇之势,薛向赶紧打断道,“行啦,没个眼力价儿,赶紧伸手搭东西啊!”

    他一声叱出,江方平和戴裕彬这才回过味儿来,赶紧七手八脚地接薛向手里的一摞东西,这一接过来,二人这才发现,薛向去得时间不是太长了,而是太短了,短得都有些不太正常了。

    原来,薛向弄回的这一堆东西,有三只野鸡,四只野兔,更夸张的是,还有头半大不小的野猪,各自被他用巨大的芭蕉叶包好,摞在怀里抱了,如架了个小山。

    原本,薛向就只去了半个钟头,弄回这些东西,已属难得,可更夸张的是,这些野味,俱被他拔毛剔须,开膛破肚,料理了个干净,这等神速,焉能不叫人咂舌。

    其实,以薛老三如今的本事,进山取猎,就跟去超市买东西一般容易,若非寻水源清洗这些野味,只怕几分钟就搞定了。

    薛向无暇理会二人的惊讶,在巨岩边上,寻了块草地,三两下,就掏出个浅坑来,接着,便取过那三只野鸡,挨个儿抹了香料,然后,从粽叶层间,抽出三块荷叶摊开,露出黏稠的带着芳香的澄液来。

    “首长,这是什么?”

    “你们今儿个好口福,打兔子的时候,顺道掏了个熊瞎子的窝,一窝桂花蜜,还是新的,本来,我倒是想带回来给你们尝尝,可没玩意儿盛,就用这荷叶包了些,让你们尝尝我新创作的桂花鸡。”

    说话儿,薛老三便将那三只野鸡,用三片裹满了桂花蜜的荷叶包裹结实了,接着,便寻到西边十余米外的小石潭,掏了几捧稀泥,在荷叶外层糊了,便又折回,将三个泥包,在方才掘出的浅坑放了,再在上面撒上一层薄薄的浮土,紧接着,便将戴裕彬二人搭好的柴火架,移到了浮土上,将柴火点燃。

    柴火还没燃旺,两个硕大的烤架,便搭好好了,一只四五十斤的野猪,穿在一根梨木上,四只野兔,则用另外两根架子架好,山风徐来,篝火陡盛,炙烤了三五分钟,薛向便又取出百宝囊,复向戴裕彬讨过钥匙链上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便一只手拿刀,在兔身上划着口子,一只手涂撒着盐巴,八角粉,辣椒面,芍根香等香料,又数分钟,浓浓的香气,便狂躁地散发出来,挑逗着三人的馋涎。

    这时,那头野猪也烤的滋滋滴油了,薛老三便故伎重施,又调理了一遍。

    刚将野猪涂抹好,那面的野兔已经烤作金黄,一边翻转着野兔的江方平和戴裕彬,早已痴呆,手中虽然不停地翻动着,可眼神呆滞,长长的涎水,早就吊得老长。

    薛老三大喝一声,“开动!”

    当先抢过一只野兔,便抓了过来,撕下一只兔腿,就啃咬起来。

    二人如梦初醒,双双朝野兔抢来,奈何,这二位没薛老三一身横练的本领,手刚碰上兔子,便齐齐被烫得哇哇大叫,这才醒过神来,赶忙将烤熟的兔子,从火架上取下来,拼命吹着凉气,抓耳挠腮地等了分多钟,便再也受不得馋,便抱起来,就往嘴里猛塞,方啃一口,便赶紧丢在粽叶上,拼命挥舞着手掌散热,这热未散透,口里的食物又没了,便又赶紧抓起来,再啃。

    这俩人也实在是被薛老三的手艺惊到了,酸嫩的兔肉,裹着奇香,入口细腻无比,实在是一等一的美味。

    二人一只野兔啃到一半的时候,薛老三早把烤架上仅剩的那只野兔,给啃了个精光,又翻转了几下野猪架,起身便到小石潭边,用粽叶包了水折回,伸脚将火堆踏散,再将一叶水,淋了上去,火苗顿息。

    接着,薛老三便拿木棍扒开了火堆,掘出三个泥疙瘩来,轻轻一敲,泥壳粘着枯荷叶破碎开来,露出光滑无比的胭脂色鸡肉。

    这回,再不用薛向招呼,江方平,戴裕彬,各自抢了个泥壳,就敲开了。

    如此焖熟的鸡肉,细腻无比,淡淡的桂花蜜沁入肌理,咬一口,香甜细软,几乎不用咀嚼,那细嫩的肉,就随着唾液融化了。

    薛老三也没想到今次的桂花鸡会有如此高的水准,一只鸡吃完,他仍旧回味不已,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就多打几只呢,抬眼朝江、戴二人瞧去,这俩家伙正啃得口水四溢,瞧他看来,还赶忙偏转脸去,似乎生怕他讨要,看得薛老三气闷不已,便伸手扯下只猪蹄来啃。

    未啃几口,密林深处,又传来了响动,惊得江、戴二人再顾不得美味,赶紧拾了竹竿,站起身来。

    ps: 最近在减肥,一餐一碗稀饭,饿得发昏,满脑子都是吃的,写着写着,这桂花鸡,烤兔,烤猪,都出来了,实在抱歉!

第七十八章 青俊

    薛老三却是动也不动,边嚼着猪肉,边按着手:“坐下,坐下,一只熊瞎子,闻着香味儿过来的而已。”

    他感知力惊人,密林还未响动前,他就察觉到了是只笨熊。

    果然,不久,一只体型庞大,足足上千斤大小的黑熊,便从密林深处,现出身来。

    那熊恐怖霸道的身躯,宛若小山,身长达到恐怖的两米余,简直就快撵上熊类中体型最庞大的棕熊了。

    那熊昂着个鼻子,直直朝这边寻来,一步步踏得极缓,姿态酣然,似在梦游。

    见了这黑熊,戴裕彬吓得满脸惨白,不住以目示薛向,让其快走。

    一边的江方平却还镇定,小声道:“小戴别担心,这熊瞎子传说中凶狠猛恶,其实性子温顺,除非饿极了,一般不会袭击人类,这熊瞎子视觉和听觉都不成,就是嗅觉惊人,我猜它寻过来,定是咱们首长炙烤的这堆野味,实在是太鲜美了,让香味儿传得远了,才引来了这吃货。”

    “方平,知道的还真不少嘛,这是真要干导游啊。”薛向笑着打趣一击,随手便将手中那啃了一半的猪腿,朝那黑熊扔了过去,“掏了你的蜜,今次的午餐算你入了一股。”说话儿,便又招呼江方平,戴裕彬赶紧享用美食。

    见薛向大模大样,再看那黑熊果然住了脚,埋头朝那猪腿啃去,江方平彻底放下心来,便坐了下来,戴裕彬虽然稍稍心安,可眼前到底有这么个恐怖的大家伙,如何能坐得住,便站着,对付起了那只没吃完的桂花鸡。他心有挂碍,此时,美味入口。哪里还有先前的感觉,直如嚼蜡。

    江方平虽然先前劝着戴裕彬别怕。其实,他自个儿心中也是惴惴,毕竟,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更何况,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谁真玩儿过这种实践。

    独独薛老三心无挂碍。敞开肚子,对着那头金黄的烤猪,大快朵颐,时不时。还招呼江、戴动手,这两位哪里还有胃口,一来,一只鸡,一只兔。已经远远超出了平常的食量,二来,旁边守着这么个庞然大物,吓也吓饱了。

    见二人死活不伸手,薛老三又扯下两个猪蹄儿。朝那边的黑熊扔出一个,笑道,“你这夯货倒是好运气,入了小股,这分红分得可霸道,便宜你了。”

    那黑熊吃得欢喜,见又来了美食,乐得仰天打了个响鼻,还冲这边刨了刨爪子,倒像是在作揖,瞧得三人忍俊不禁。

    一只四五十斤的烤猪,薛老三吃了两条猪腿,剩下竟都便宜了这黑熊。

    原本,以他的食量,也只是半饱,奈何江方平,戴裕彬在侧,再吃下去,也实在有骇物议,也只好住嘴。

    一餐饭吃完,已是下午一点半,薛向抬手看看表,咕噜一口,喝掉最后一口青稞酒,便站起身来,招呼二人出发。

    不曾想,他二人没走几步,那正霸着正头烤猪猛啃的黑熊,近也爬了过来,又仰着脖子,冲三人嚎了一声,这才撅着肥屁股,摇了回去,继续大快朵颐去了。

    绕出这片密林,地势又陡峭起来,又行了半个多钟头,植被渐稀,回首望去,身下竟是郁郁林海,显然三人已经行得颇高了,快到了半山腰。

    “方平,裕彬,这玉女峰虽然植被茂盛,动物众多,野趣天生,可终究有些平凡啊,只怕此地要发展什么旅游经济,有些难度啊!”

    薛向这一路游走,可不是在瞎走,脑子里可是时时都在盘算,可沿途确实没见着什么了不得的景观,总不能届时,把人领来了,叫人钻山林子吧。

    戴裕彬笑道:“首长,这你可小看这玉女峰了,你道当你蜀主孟昶为何给花蕊夫人在咱德江修一座园子,正是为了玉女峰啊,玉女峰的美景全在六盘水,有道是,云烟雨雪银河虹,玉尘冰湖珠帘栊。 万象变幻那足比,若涉拟议旨非工。古人可是给这玉女峰的白龙下玉津写过诗的。”

    “着啊,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儿,我每天在窗外对着这玉女峰的奔腾瀑布玩赏,怎么今儿个转入此山中,却云深不知处了。”薛向重重一拍巴掌,埋怨道:“方平,你这路是怎么带的啊,有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去?”

    江方平苦笑一声,道:“首长,入山前,没听那做买卖的老农交待么,让咱们千万别去六盘水,说那处多水源,是许多大牲口解渴的地方,所以,咱们就在外围转转就成了。”

    “不成不成,咱来干什么呢,不就是实地考察嘛,有好地方,却不得去,那咱还不如不来。”薛向摆摆手,说道:“我看这山里的大牲口,确实和那老农说得一般,不像缺食的,用不着小心翼翼,走,领我去六盘水。”后边那句话,却是没说,就是有饿了肚子的神龙,我薛某人也定护你们无恙。

    听薛向如是说,江方平知他定下了主意,便不在劝说,折步便朝西行去。

    行了小两里,竟寻到一处两山相夹的甬道,侧耳倾听,隐隐有虎豹雷音,不待江方平分说,薛向便知这定是巨瀑下击之声,赶紧抢走几步,上攀百余米,登上一片巨石,视线陡开,但见西南方数百米开外,一条宽约五十米的瀑布,从六十余米高的悬崖绝壁上下,飞流直泻石潭,发出震天巨响,如千人击鼓,万马奔腾,声似雷鸣,远震数里之外。

    这耀人眼目的瀑布,可不就是他此前在办公室窗前,瞧见的那条玉龙么?

    “水由溪上石,如烟雾腾空,势其雄厉,所谓珠帘钩不卷,匹练挂遥峰,具不足拟其状也。方平,裕彬,你们瞧,徐霞客的这句话,放在咱们的这挂大瀑布上,也是严丝合缝啊,好景,真的是好景,不说别的,但有了这条瀑布,我敢说,玉女峰的旅游开发,就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薛老三十分高兴,远见到底不如近观,眼前的这条瀑布,就是跟他后世去的黄果树瀑布,也不遑多让,只不过此处瀑布是单个,不似黄果树的群集,可此间山深林茂,论野趣天成,有远在黄果树之上了,算是补上了短板。

    三人看了好一会儿瀑布,又在江方平的带领下,继续朝上游登去。

    一路行来,薛老三这才知道此间水流,为何叫六盘水,原来这流水是盘山而上,一共六转,端的是意趣天成,如白蛇盘山。

    又一个小时,三人终于到得顶峰,薛老三此处张望了下,除了见着六盘水的源头,那汩汩而出的山泉,却是美瞧见那巨瀑的源头。

    原本进山前,他就生出了疑惑,天下哪有那么大的山泉,能断流成瀑,此刻瞧得那瀑布果有别源,心中疑惑更甚,便出声问询江方平。

    江方平道,这瀑布的源头,岷山南麓,和岷江乃是同一个源头,而这山泉,乃是地底水,其实水量有限,咱们看着的六盘水亦非全是这山泉所源生,再过一盘水时,瀑布的源流和这山泉,在夹山的甬道,有个交汇处,如此才有了这六盘水的庞大径流。

    得了这解释,薛向方才释然,弯腰掬一捧山泉,入口饮了,山泉清冽,甜津津地沁人。

    喝水的当口,薛老三也察觉到这山泉四周,果有不少小兽暗伏,定是正在饮水时,为自己三人所惊,而雌伏此处,却是并未撞见什么大牲口。

    行到此处,这趟山中之旅,基本就算到头了,对于这次入山之行,薛老三满意万分,不仅享受了美景美食,连带着还瞧了这壮观的瀑布,定下了开发这玉女峰的决心,心情真个是大好。

    薛老三正待招呼江、戴二人返程,眉头忽然一皱,戴裕彬瞧见他蹙眉,方要问怎的,便听西北方向的竹林里,传来了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薛大三大惊,发足便朝那边奔去,江方平,戴裕彬各自持了竹杖,紧紧跟上。

    竹林稀疏,并不阻碍视线,还在百米开外,薛老三就瞧见了那边的阵势,一头云豹,和先前他们三人在老农处遇到的那几位入山野游的青年学生,正在对峙,再细细一瞧,对峙双方中央,还夹着个半黑半白的胖大牲口,细细一看,可不就是赫赫有名的国宝大熊猫么。

    薛向奔行极快,待瞧清大熊猫模样时,人就到了跟前,他来得极速,横在几男女最前面的高个男青年,不住挥手,示意他别过来,显然这家伙知道云豹的厉害。

    薛老三有些感动,这人遇难,能横身在前,为朋友挡灾,瞧见陌生人来救,能不贪生,为陌生人着想,值此世风日下之时,遇到这种质朴青年,薛老三如何能不惊喜。

    惊喜归惊喜,他手下动作却是不慢,那云豹早蓄势待发,见薛向奔来,注意力就锁定了他,待他薛向奔到近前十余米处,那云豹一个弹身,十余米的距离眨眼就到,咬合力堪比鳄鱼的嘴巴盯准了薛老三的咽喉。

第七十九章 鸟道

    啊!

    一帮子女学生发出瘆人的惊叫,顶在前面的那高个青年,也急急奔了上来,后赶到的江方平和戴裕彬更是吓白了脸,玩儿命扑了过来。

    可不待惊叫声落定,未等三人近前,那云豹被薛向拎住了后劲皮,直接提了起来,倒像是提着只花猫。

    如此惊变,几人都瞧得呆了,薛向笑笑,解释道:“不就是只大花猫嘛,速度快些而已,我在老家,就尽捉猫了,今儿一捉,这手还真生了。”

    几位女学生听得啧啧赞叹,瞧见那云豹美丽的皮肤,如同猫儿一般温顺在薛向掌中,便忍不住凑上前来,试试探探地想摸,薛老三笑着招呼一声,几位女郎真将那云豹做了花猫,这儿摸摸,那儿翻翻,直弄得那云豹悲鸣不已。

    而一边的江方平和戴裕彬,则是不住责备薛向不知轻重,方才的情况,也实在是太险恶了,若薛向有个万一,教二人如何担待,所以,俩人出口就没留多少情面,说得颇有些疾厉,薛向也知二人这是担心太甚,倒也不以为忤。

    倒是那位高个青年盯着薛向瞧个不停,他可不似这帮小女孩好蒙,他本是个猛兽迷,要不也不会从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约伴儿到这蜀中来探山入林,这云豹可以说是堪比猛虎的凶兽,虽然个头儿不大,可速度迅疾,咬合力惊人,寻常猛虎对上,也未必是个儿,可在薛向手里,就真成了猫咪,这岂不怪哉。

    薛老三急着赶路,便和这几位攀谈几句,就放了那云豹,那云豹重获自由。四蹄翻飞,转瞬就没入了林中,倒是一边憨态可掬的大熊猫。竟抱着一根粗壮的紫竹,睡着了。

    一番攀谈后。薛向便道告辞,又叮嘱了这几名青年男女注意安全,就引着江,戴二人去了,去时,却是问出了那高个青年的姓名——方哲,暗自记了。

    三人刚转下六盘水。薛向抬手看表,不过四点钟,远不到天黑,另外。他要跑的地方还有两个,虽然近来时间比较充裕,除了一周后的省城招商会,并没有什么着紧的工作,可他是个急性子。心中有事儿,就非了结不可,当下,便道:“方平,裕彬。我看这钟点儿还早,咱们下去了,就直接转道翠屏山吧,估摸着天黑前,能摸上去,在山脚住一宿,第二天一早,走走逛逛,就可以直接去云锦湖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天晚上,咱们就收工了,要不然,这来来去去,可费老了工夫。”

    江方平道,“首长,不用这么急吧,咱们时间还够啊,要不,咱下去了,就在山脚下的农房,歇一晚,明早再去翠屏山也不迟。”

    “是啊,首长,这翠屏山和玉女峰,严格算来,算是一条山脉,只不过中间断开了个峡谷,还有鸟道儿相连,您真要翠屏山,那咱还下去干甚,不如直接走鸟道过去,还近些!”

    戴裕彬显然也是做了功课的,对这玉女峰和翠屏山的地势,有相当的了解。

    “有这回事儿?”

    薛向好奇地看着正不住拿眼横戴裕彬的江方平,他的确只知道这玉女峰和翠屏山,皆在这黑水县境内,却是从不曾知晓,二者还有这等关系。

    江方平急道:“首长,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实际情况,可绝非小戴说的这么松快,那鸟道哪里是人走的,中间一条不过两脚宽的横梁,长却有七八米,下面是百丈深的峡谷,天风呼啸,人都能吹飞,这怎么能走。”

    戴裕彬哪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只听说有鸟道相连,就卖弄了一句,此刻,一听戴裕彬分说,他肠子都悔青了,以他对自家首长的了解,那绝对是胆大包天,最好弄险,一准儿得被自己说动。

    果然,薛老三一听还有如此险峻所在,立时砰然心动,太白诗曰,西挡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都说蜀中山峰险峻,他还真不曾见识过,这会儿听了,有如此濒临万仞的鸟道,骨子里的冒险因子蹭蹭上涨,直让戴裕彬头前领路。

    江,戴二人说破了嘴皮子,奈何耗不过薛向,只好头前领路,那鸟道,戴裕彬没见识过,江方平可是瞧过,他也不信薛向敢在上面走,寻常人就是看上一眼,就得头晕眼花,血压高涨。

    西进十数里,穿过茂密的灌木林,绕过一方数亩大小的沼泽,道路陡然收窄,植被也陡然稀疏,渐渐泥少石多,又行数十米,遍地山岩,再无植被,沿着山岩左攀二十余米,视野顿开,山风骤然急烈,吹得人险些睁不开眼。

    但见百米开外处的悬崖边上,一条米余厚,两脚宽的石梁,延伸出七米有余,搭在另一座山峰上,不用近前,但听那从崖底上旋而来的呼啸呜鸣的风吟,便知崖底是万丈深渊。

    看着这条石梁,米余厚度,稳固惊人,两脚宽的长度,尽够人横渡,更不提,只七八米距离,几个跨步就行了过去,实在算不得什么有难度的事儿。

    可关键是,这石梁架设在百米高空,米余厚的石梁,同两崖耸峙的万仞山峰对比,不过是头发丝儿的厚度,两脚的宽度,便成了一脚踏错,就得粉身碎骨的大恐怖,至此,区区七八米,遂为天堑,人不能行,故名之为鸟道。

    “首长,看来咱还得听江主任的,趁早转回,这鸟道实在是太绝了,不瞒您说,我就是站这儿,腿肚子就哆嗦,若是真要从那儿过,估计还没站上去,就先趴了。”

    戴裕彬瞧见江方平不住冲自己瞪眼,便赶紧来了这么一句,没办法,眼下,除了认怂,别无他途,而谁叫这坏主意是他出的,当下这认怂的活计,也只有他一人干了。

    “是啊,看来这条鸟道的确难过。”

    说着话儿,薛老三便踱步到了戴裕彬身侧,复冲不远处的江方平勾勾手,“方平,你过来,你看……?”

    一句没说完,薛老三便捏住了身侧的戴裕彬和正靠近的江方平的后劲,微微使力,便将二人捏得晕倒了过去。

    不待二人身子软倒,薛向便一胳膊夹起一个,双腿迈开,冲着那百米悬崖,如发起了决死冲锋一般。

    夹着两个人,似乎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堪堪到崖边时,他的身子几乎快得都瞧不清了,但见他双脚最后在崖边一踏,踩塌了一块山石,身子像大鸟一样,高高飞起,滑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最后,稳稳在悬崖对岸落定。

    八米不到的距离,对薛老三来说,也不过是伸伸腿的事儿,当然,若只他一个人,他必然不会如此野蛮横渡,定会玩儿一出,登临万仞,风摆清荷。

    却说,薛老三提溜着二人到了对岸,便抬手看了看表,堪堪五点钟了,再有一个钟头,就得擦黑,照江,戴二人的脚程,肯定得在山里走夜路,索性,薛老三就不唤醒二人,照样夹了二人,便朝山下急行而去。

    要说这翠屏山,可真是名副其实,山中翠柏遍地,寒松成阵,且皆是南北走向,郁郁葱葱,整个山看起来,便像是支起一道苍翠的屏障。

    薛老三一路从顶峰奔下,却是不曾见着野兽,倒是野禽成群,百鸟闹林,和对边的玉女峰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致,一个含蓄,一个奔放,可以说各有千秋。

    若是一日,能将两峰景致共商,想必是难得的视觉体验。

    一想至此,薛向自然又想到了那横绝天际的鸟道,心中不禁有些遗憾,可这遗憾未持续多久,他便又茅塞顿开。

    “鸟道不能走,完全可以在两峰之间,架设缆车嘛!”

    到底是有后世的见识,转瞬薛老三就窥破了关键,不禁大为得意。

    若两峰真通了缆车,这各有特色的景致,可以说,立时珠联璧合,交相辉映,玩赏性,陡增十倍。

    如此一来,这德江的旅游经济,可不是大有可为嘛!

    薛老三越想越开怀,脚下却是不慢,眼见着就转到半山腰了,忽然听见百米开外,有了人声,他便立时住了脚。

    毕竟,手中拎着俩大汉,如此出现在人前,非吓坏了人不可。

    再瞅瞅天色,估摸着,从此地下山,要不得许久,薛老三便轻捏二人玉枕穴,将这二位捏醒过来。

    二人昏睡了有些时候,这一醒来,难免有些缓不过神儿,面面相觑,左右顾盼,不知身置哪间。

    薛老三笑道:“别瞧了,咱们已经到翠屏山半山腰了,先前,你二位不是不敢过鸟道嘛,我便让你俩睡了会儿,就把你俩儿,给背过来了,要我说啊,什么山高万仞,横绝巅峰,都是心理作用,试想,咱若是把那横梁,架到咱家的两张床上,让二位趟过去,不若小孩子玩过家家,踩积木,闭着眼睛,都能成。只是换了那万仞之上,天高风冽,屈了人的胆气,可我这人天生大胆儿,又好走捷径,叫我看到近路不抄,那是不可能的,可你二位又吓得够戗,我也只有出此下策了,看看,咱不是也全须全尾地到了这边了么?”

第八十章 气功

    闻听薛向如是说,这二位倒没怀疑其言辞的真实性,更没觉后怕,只剩了满满羞惭。本来嘛,薛向身为上官,尚且不避艰险,他二人作为下属,却一避再避,更难堪的是,还让薛向给弄昏了,背到了此处,传出去,简直就是笑话。

    薛向瞧二人面色胀红,知其所想,笑道,“甭想那些没用的了,人跟人到底不一样,我胆大气豪,你二位谨慎小心,各有各的优点,算不得什么过错,再说,那玉女峰的鸟道,的确险峻迫人,光看那处久无人迹,便知早无人通行,显然,那地儿还真是给飞鸟泅渡,而非是人间道路,我也是大着胆子才敢闯的,当时,真上了横梁,也是吓得够戗,尤其是行到一半时,天风吹来,人都要飘了,便想回转,可一想,我都到了这儿了,干嘛再回去,再说,我背着方平,那两脚宽的横梁,也不好转身,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了,可一走过去,我才想到,坏了,这裕彬还在那边,我还得去一趟,早知道方才,就退回去了,悔得我啊,恨不得再背着方平,撤回去!”

    薛向编了个笑话,虽然未必好笑,江,戴二人心情到底好了不少,心中对这位首长,更是感激到了骨子里。

    想来也是,如此领导,不仅结下属以恩义,便是连这人情关系上的细枝末节,也替下属考量,照顾人面皮,又怎能不叫人感动。

    “对了,首长,咱这是到哪儿了,我怎么听见有人声了。”江方平问道。

    薛向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走,咱过去瞧瞧。”说着,他带头朝声源处寻去。

    方转过一片枫林。便是一道宽阔的老旧石阶,石阶侧沿,生满了青苔。

    石阶绵延无数里。压根儿瞧不见尽头,而石阶的前前后后。约莫散落了十好几人,皆是一身杏黄装,正拾级而上。

    见了这石阶,薛向就啧啧称奇了,本来嘛,玉女峰那么好的景致,也丝毫不见人工雕饰的阶梯。有的只是崎岖难行的山路,而此处,不仅开出了这数不尽的阶梯,都这个钟点儿了。还有这么多人入山,岂非说这翠屏山,远较那玉女峰,更得人青睐。

    “方平,这翠屏山的风景。我也见了,虽然算是不错,可也不见得比这玉女峰强上多少,怎么都这个钟点儿了,还有这许多人上山。就是看景儿,也不争这一时吧。”

    说着,薛向猛地拍一下额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记得你给我的资料上记载着,这翠屏山上有座景云寺,这些人莫不是都是拜寺去了,可就是拜寺,也不应该在这个钟点儿啊,难道这是咱德江本地的民俗?或是今天是哪位神仙的诞辰?”

    江方平笑道:“哪里是什么民俗啊,首长没瞧见他们身上的衫子们,一水儿的练功服,他们都是香派的弟子,我估摸着,今儿个,是有人在山上传功,这景云寺有五百多年历史,是禅宗的一支,听说是南华寺衍生出的一间分寺,这禅宗讲究顿悟,不仅炼心,更注罚体,来坚忍心性,所以这景云寺的寺庙前,就有一方上万平青石板铺就的大广场,甚是开阔平整,早些年,黑水县长乐镇的批斗大会,就选在那处,现在,好像被香派从寺里租了去,做了传功的讲庭。”

    “香派?什么香派?”

    薛向皱了皱眉头,心中起了不好的警兆。

    戴裕彬道:“就是练气功的,夏小香那支的,专练香功,近来在咱们德江的影响力,可是比什么五禽戏,鹤翔桩大多了。”

    一听是气功,薛老三已然明了了,心下也是苦笑不已。

    说起来,八十年代,有许多轰动性的事件,但论影响力,和覆盖面,还得数气功热,这气功热一直从八十年初,绵延到八十年代末,数千万人为之痴迷,可以说震动极大。

    对气功的兴起,薛向知之甚详,无非是70年代末,人们的思想领域比较混乱,对新事物的鉴别能力不强,而那十年,人们的思想都比较受禁锢,刚一开放,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所以气功和特异功能很轻易就进来了。更何况,还有部分不明真相的干部推波助澜,这种气功热,很快就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弄出了好大的声势。

    其实,早在前几年,薛向就关注过气功。当时,也是这蜀中某地一孩童唐雨,被举有神异,能耳朵认字,蔚为奇观。尔后,学界就开始就气功的科学性进行了广泛讨论,形成了旗帜鲜明对立的两派,争论不休。

    有趣的是,在薛向的前世,这位叫唐雨的男孩,在三十年后,自己上了电视台,戳穿了这个耳朵认字的骗局。

    惜乎,在当时,关于此事的争论反而扩大了气功的影响力,竟催生了中央级别的气功科学研究会的诞生,还派有大员担任会长,至此,一场轰轰烈烈的气功热就此拉开了序幕。

    对气功真伪一事,薛向是深信不疑的,这本来就是中华古医学和针灸学的瑰宝。

    更何况,因为他本身就是国术宗师,国术修得就是气与力,精与血,气功严格算,乃是国术的根脉。当初,在赵杰家,与赵杰患有耳聋症的老母说话,薛向能用温和的声音,让赵妈妈听得真切,便是聚气成线的本事,这就是气功的一种用法了。

    可国术不修炼到一定程度,哪里来的气功手段,根基都没有,如何有本领。

    而国术原本就难修至极,国术修炼者中,要修出气功手段的,非得练成化劲,那可是万中无一。

    当世,薛向见识过的化劲高手,也不过韩八极,张卫东,陈太忠三人,便连他恩师顾长刀也不过卡在暗劲一层上。

    不过话说回来,气功一道,常人虽然难窥门径,可练练花架子,也是好的,肢体运动,总能强健身体,活络气血,就似后世的老大妈跳的那广场舞一般。

    可偏偏这气功,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事神化了,万能化了,传到八十年代中后期,越发夸张了,竟而生出气功治癌,隔空取物的种种异能,更离谱的是某气功达人发表了气功拦截原子弹的可行性分析报告,还呈交了军方。

    薛向后世就听过,当时大兴安岭发生火灾,就有领导请了该气功达人,乘专机直奔大兴安岭,帮助灭火,巧儿又巧的是,该气功大师到得几日,大火自动熄灭,此事,就成了该大师功参造化的明证。

    可按说如此有本领之人,该得享荣华,造福世界吧,可终究没逃过抱头鼠窜的命运。

    正因为对气功之事,看得真切,薛向才频频皱眉。

    因为气功这玩意儿,你也不能说他骗人,修习之,也确实没什么害处。

    可关键是,修炼之人盲目信任,生病了也不延医请药,更有痴迷其中者,终日不思劳作,不理衣食,败家荒业,当真是害人不浅。

    “首长,怎么了,可是瞧出什么不妥了?”

    江方平察言观色,小声问道。

    薛向道:“咱们德江学习的气功的有多少,这些都是什么人,这会儿来练功,明天又不是休息日,这些人都不上工么?”

    别地儿的气功热如何,薛老三管不了,毕竟这玩意儿,全国都热,连高层都没个说法儿。

    可若在这德江蔓延开来,兴风作浪,那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江方平察觉到薛向似乎不喜气功,如实道:“这些都是入了香教的,算是香派的正式弟子,练起功来,自然比旁人积极,有些还是其他县的,估计今晚香教在这边有活动。”

    一听入教,薛老三的眉头骤得更紧了,他最担心的就是以练功为名,妖结组织,若蔓延开来,弄不好就是邪j。

    “走,咱们也去看看这气功到底有何奇异。”

    虽说事不关已,该高高挂起,可真等撞着事儿了,薛老三依旧是那副不避让的脾性。

    “首长,这香派练气功,也就是跳跳唱唱,跟跳大神儿,没啥区别,山上露水重,咱还是赶紧下去吧。”

    江方平是个有颜色的,方才见薛向对着远处那些着杏黄衫的人看了半晌,就知道这位首长定然又是动了搅合的心思。

    实事求是的说,他江某人对这气功也是极看不入眼,全是些以讹传讹的虚诈之事,可架不住有人愿意信啊,尤其是这香派,在德江声势鼎盛,许多官宦子弟,和退休老干,都是信众,并习练之,若是薛向搅合进去,只怕又得是吃力不讨好,白白得罪人。

    戴裕彬也是伶俐人,江方平这一劝说,他就明了了,跟着道:“是啊,首长,这练气功,就是瞎比划,我家婆娘也跟着练过一段儿,压根儿没啥作用,我一巴掌过去,她脸上照样五个指印,这不,让我收拾了一顿,也就不敢跟着学了,实在是没甚好瞧的,咱还是下去吧。”

    ps: 早上那章,定时定错了,万分抱歉!

第八十一章 神迹

    薛向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以为我又是去搅合事儿的?我可没那么闲,这什么香教,气功的,我才懒得管,可他们将这翠屏山做了练功道场,那可是大大不妥,届时,我这儿是开旅游公司呢,还是办气功陪练班呢,所以,我得去找那个什么香教的主持人问问。你俩要是在山上住不惯,先下去就是,明天一早再来寻我。”

    看出俩人的担忧,薛老三自不会明白以告。

    见薛向如是说,这二位自知再难劝阻,如何愿意下山,只得道同去的好,同去的好。

    墨云渐低,暮色初起,山风渐冽,却不刺人,吹在身上,极是舒服。

    眼前阶梯延续,薛老三也不用这二人引路,缀在几位穿杏黄装的信众身后,拾级而上。

    行不到半个钟头,视线陡然开阔,却是到了最高台了。

    但见西方百十米处,立着一座古庙,尽管门帘瞧出了翻新的模样,可那隆重的沧桑古意,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了的,尤其是寺庙大门前的一对黄花梨木制成的楹联,左书:迷则不觉,觉则不迷,好从大圆镜中照出本来面目;右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却自真如世界证明无上菩提;书法虽然简单,却力浸梨木肌理,透着股天真烂漫。

    薛向可是从资料上看了,这景云寺别处都无稀奇,独独这副楹联,大有来头,在民国时,还闹出过天大的风波。

    原来,此联传是唐时禅宗四祖道信所撰,民国十三年,禅宗弘法大会时,禅宗四支还为这副楹联的归属,掀起过滔天争执。听说最后被狗肉将军张昌宗抢了去,不知其中又经过了怎生波折,如今挂在了这景云寺。快半个世纪。

    薛老三盯着这佛家偈语,瞧了半晌。仿佛入定,忽听一声锣响,他的注意力方被勾转过来。

    但见古庙前的广场中央,置着一方高台,那高台宽三丈,阔三丈,四四方方。约有一米多高,高台上站着十来个红衫无袖短打扮的汉子,当中那人最是醒目,高壮的身材。光着个脑袋,浑身作金黄打扮,远远看去,就像个金人,他盘膝坐在高台中央。双手合十,闭目肃容,倒像是庙里参禅的有道高僧。

    而最奇怪的是,这金服大汉身侧,并排立着半截汉白玉菩萨。这菩萨下半截身子,栽在个硕大的矮缸里,极是怪异。

    方才响锣的就是紧挨着这金人左侧的秃顶汉子,锣声一响,广场上围台散落的六七百练功者,皆朝那高台围去。

    而这六七百人,亦非全作杏黄装打扮,而是分作三色,除去杏黄装,还有白服,以及杂服,此时,众人围台而聚,也颇有秩序,杏黄装最内,白服稍外,杂服最外,颇有些等级分明的意思。

    场中没燃电灯,只在四角,置了七八堆篝火,汹汹火焰烧得正烈,映照得场中,恍如白昼。

    却说,这六七百修炼者,朝高台围拢后,持锣的汉子,扯着嗓子,诵出一段似是而非的经文来,满场寂寂,皆肃穆聆听,便是江方平和戴裕彬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独独薛老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原来,薛老三耳力惊人,尽管隔着上百米的距离,却依旧听清了经文,尤其是那四句四句词儿中,出现的“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简直扎耳朵。

    霎那间,薛老三脑海里,就浮出了个词儿“白莲教”。

    难怪他怎么看台上这帮人,怎么别扭,后世就是遍布神州的气功练习班,也不过是清晨在公共场所,弄些桩子,刀剑什么的练练,哪有这种大晚上的,躲在深山老林里搞聚集的。

    却说,“白莲教”仨字儿浮现在薛老三脑海后,他反而放了心。

    原本,他就打算要整顿德江地区的气功修炼,只不过还差个由头,毕竟,这玩意儿,中央都不禁,他要禁,难度恐怕极大,如今弄清了这香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就师出有名了。

    细说来,凡是跟神学挂钩的教派,都会玩儿两招,一是,神秘;二是,气氛;西方的教堂,无不恢弘大气是这个原因,此刻场中的汹汹篝火,寂寂深山,森森古刹,亦如是。

    值此之时,便是心有不屑者,也必然为这神秘气氛所惑,生出敬畏来。

    薛老三瞧着江方平和戴裕彬满脸铁青,眼中振怖,就知这二位为眼前景观所惑,轻轻伸掌,在二人背脊揉了揉,劲力外吐,热力瞬生,二人脸色立时好了许多,扭头冲薛向笑笑。

    薛老三方要说话,场中骤然又起了变化,先是四周的篝火,陡然熄灭,高台顶上忽然亮起一盏灼灼灯光,甚是耀眼,那盘膝而坐的金服大汉身前,多了个火盆,陡听那秃头汉子大喝一声,“请弥勒祖师显圣!”

    盆中火焰陡然猛烈,朝天上窜起米余的火苗,火苗方落,那金服大汉身上,陡然放出五彩毫芒,宛若神光。

    如此神迹,简直闻所未闻,超出想象,霎那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秃头大汉猛喝一声,“弥勒佛祖显圣,尔等岂敢无礼!”

    他一声呵罢,场中六七百人,皆拜了下去,叩头的叩头,合十的合十,人人口中俱是不停,祈祷着福报,脸上俱是虔诚。

    便连先前被薛向从这诡异、神秘气氛中,拯救回神智的江方平,戴裕彬,也再度陷了进去,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眼看着膝盖就要落地,却被薛老三伸手又拽了起来。

    “呔,哪里来得蠢汉,如此胆大妄为,弥勒佛祖降世,也敢不迎,尔等必遭果报!”

    原本,他们三人站得就远,再加上有这六七百人的人海,作为屏障,再加上灯火掩映,倒不如何显眼,可这会儿,高台之下,满场俱跪,独独薛向三位站着,可是显眼至极,高台上的秃头汉子,一眼便瞅准了三人,喝骂出声。

    “呔,哪里来的毛神,竟敢妖言惑众,知不知中央正在严打,尔等借练功之名,大搞封建迷信活动,是想以身试法?”

    薛老三这一声喝出,动静儿可比那秃头汉子大多了,场中如响了个炸雷,炸得满场妖氛都散了,不少人都惊得站起身来。

    一声喝出,薛老三大步朝高台行去,场中众人见他来势汹汹,不由自主便分出条道路,让他上前。

    秃头汉子大怒,见精心营造的气氛被薛向所破,方要招呼人直接动手,那金服大汉右侧的红衫汉子,一个错步,闪身到了那秃头汉子身侧,急速低语了几句,那秃头汉子面色一变,冷冷盯着步上前来薛老三道:“原来是吃官家饭的,可即便你是吃官家饭的,也管不到咱们结社修炼气功,锻炼体魄,保家卫国,我劝你哪里来,回哪里去,若要拿人,请你带上面文件来,若是没文件,就别破坏咱们修炼神功!”

    这秃头汉子开口前,薛向就吃了一惊,他吃惊的是,先前跟秃头汉子咬耳朵的那红衫大汉,他见过,正是那日在迎仙楼被他暗手收拾的孔霸的高个儿保镖。

    薛向哪里想到,孔霸身边的人,竟然都是这香教的核心成员。

    而这秃头汉子开口后,薛老三又讶然了,很明显,这位被那红衫汉子告知自己身份后,并不惧怕,张口就是公事公办,口气大极了。

    要知道,这个年代,升斗小民对官员的畏惧,那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显然,这位混迹香教,自觉成了气候,压根儿不怕官。

    却说,这秃头汉子开口后,不待薛老三说话,台下立时起了鼓噪的声音,骂骂咧咧,极是难听,薛向抬眼瞧去,这鼓噪出口的俱是杏黄装,此辈果然是这香教死忠。

    薛老三伸手压压,却毫不起效,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我说你们在鼓噪什么,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什么气功,什么弥勒,真有本事,让我见识见识啊,若是能让我信服,我也随你们信了这香教,若是不能,你们今日就各自散去,再不得集结,另外,本人是德江行署领导,这是本人的工作证!”说着,薛向将工作证,亮了出来。

    果然,见薛向摆出了官家身份,下面的故噪声立时熄了不少,只剩几个死忠,叫嚣着让大师兄显本事,让当官的见识见识香派神功。

    按说,事已至此,秃头汉子为保自家名声,该当接下场子,可哪知道,他竟严词拒绝,直言今日是弥勒佛祖降生显圣,接迎新教众的日子,余事皆不足论,亦不足为。

    听他叼着半纯不纯的京腔说话,薛老三真是哭笑不得,而那帮身着杂服的,立时就鼓噪开了,说既然是弥勒佛祖显圣,就更该露神异本事,若是示弱,香教岂非真是徒有虚名,若真如此,他们也不入教了,练功费也得要回来。

    原来,今日的香教聚众,本就是接引大会,也就是杂服进白服,白服进杏黄装,杏黄装中,择取优秀者进红服,当然,接引是假,收费为真。

第八十二章 摔碑手

    原本一场本该波澜不惊的愿者上钩的缴费大会,让薛向插了这么一杠子,立时惊了鱼儿,都不肯咬钩了。

    那秃头汉子怒极,恶狠狠地盯着薛老三,恨不得将他瞪死过去。

    说来,也不是他们香教没本领,若是换个人,那秃头汉子早就招呼着人,表演开了。

    可方才那红衫汉子,冲他耳语几句,他已经知道了那日红杉汉子的一根脚趾,就是毁在眼前这人脚下。

    红衫汉子的本事,他可是太清楚了,没加入香教前,就是青城山的大师兄,手下真有惊人艺业,可以说,在香教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论本事,当不在他之下,连红衫汉子都没在薛向面前讨得便宜,他知道自家门里的这两下子把式,未必瞒得住薛向。

    本来,这种障眼法的本事,就是欺外不瞒内,薛向既然手上有功夫,秃头汉子自忖自己这一套唬不住此人,当然,他怕的也不是唬不住此人,而是担心,薛老三当众将香教的这套把戏拆穿了,所以,他才忍着下面的鼓噪,没有硬挺着让开练。

    可秃头汉子终究低估了这羊群效应的威力,他越迟疑,鼓噪的人越多,先前只杂服们鼓噪,后来便连那白服们,也跟着嚷嚷起来,虽然言辞中,喊得皆是让大师兄出手让当官的开开眼界,可眼神儿已生出疑色。

    瞧着台下的乱象,秃头汉子心乱如麻,额头已然见汗,就在他手足无措之际,那金服汉子身上渐渐黯淡的五彩毫芒,陡然一盛,霍地。他睁开眼来。

    “要见大法门,须有大毅力,这位施主。你可愿承担,见识我佛无上神通的后果。”

    金服汉子嗓音铿锵。如金如石,甚是刺耳。

    他这一开口,场下嘈杂的声音,立时消失殆尽,显然,这位大师兄,在一干信众中。威信价高。

    薛老三微笑道:“愿意愿意,我正想验证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呢,你要是让我开了眼界,我也加入你们香教!”

    “首长。不可妄语!”

    江方平实在有些身心俱疲,这位首长,实在是太会招事儿了,可你招事儿就招事儿呗,嘴上能不能带个把门儿的。要是待会儿被这大师兄法术所迷,如何下场?即便是,你真想加入香教,完全可以偷偷摸摸的呀。

    薛向挥挥手,又朝高台前进几步。含笑道:“麻溜儿地演吧,我这儿还忙着呢,你要怎么配合,我怎么配合?”

    “施主切莫卖口,到时候可别后悔才是。”大师兄脸上已隐隐有了青气。

    “我说你这位同志,装神弄鬼,也得分时候,演不演啊,不演就承认骗钱,赶紧退钱,再跟我去派出所。”

    薛老三一口一个演,弄得大师兄接口不是,不接口也不是,两撇狭长的眉头,再也不能一如先前平平整整地坍着,竟被激得吊了起来。

    “你莫后悔!”大师兄双手虚掐数下,“收”了身上的神光,长身而起,喝道:“上石板豆腐,不,只要豆腐,无须石板!”

    一听大师兄报出要表演的节目,底下立时就欢腾一片,有靠近薛向的杏黄装少妇,满心的不忍,故意对身边的人大声道,“大师兄这石板豆腐,真是神技,一巴掌下朝豆腐拍下去,这豆腐完好无损,底下的石板却四分五裂!”

    她意思很明显,是提醒薛向,别妄自充能,坏了身体。毕竟,当初,又不是没有人质疑香教的,有哪个得着好的呢,这神功啊,原本就是自己亲眼所见,哪里会错呢。

    很快两块巴掌大小的豆腐块儿,就被人用餐盘,托了上来。

    大师兄接过盘子端了,凝视着薛向道:“本法师原本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无故伤残人体,奈何,今日是弥勒佛祖显圣之日,我等聚集一堂,本为共襄盛举,施主屡次捣乱,我也就不得不代弥勒佛祖,略施惩戒了。如果这位施主知难而退,我亦不会穷究,不瞒施主,本法师这石板豆腐,乃是神技,先前那位女施主说得分明,想必这位施主也听进心了,今次,是施主要验证神奇,我就不用石板,就将豆腐置于施主掌上,届时,我一掌下去,施主掌断指截,还请莫要后悔。”

    薛向摆摆手,“你哪儿那么多发废话,今儿我就配合你,我倒要看看这什么石板豆腐,有什么邪门的,哪有豆腐不破,能打断石板的,障眼法罢了,我今儿就用手代替石板了,伤了残了,算我自己打,若是你没伤着我,又怎么说,总不能说弥勒佛今天要在天庭当班,来不了了吧?”

    哈哈哈……

    薛老三说得有趣,底下立时乐成一团,便连许多铁杆杏黄装们也笑出声来。

    大师兄怒极,再不废话,伸手指了指薛向,示意他上台,薛老三假作笨拙,米余高的台子,他非伸手让人搭着,才勉强爬上去。

    他上台霎那,那大师兄的淡淡声线,就传了过来,“小子,别跟我玩这套,知道你是练家子,现在滚,还有得救,若是真不知死活,老子可不管你是当官的不是当官的,当官的喊老子神仙爷爷的可多了,到时,伤了你小子,也是白伤!”

    薛向睬也不睬他,眼睛却盯着大师兄脚下的淡黄细末,露出笑来。

    大师兄没想到薛老三竟然如此不识抬举,他一时竟弄不清这家伙是不是国术圈子里的了,要不然以此人能虐掉大周一根脚趾的本事,怎么也该识得摔碑手的厉害,可这家伙竟跟白痴一般,愣生生上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当官的,自己不敢下死手?别傻了,这几百人瞧着呢,今天你小子这手不废,这香教在德江就得散,就是弥勒佛祖真来了,也卖不得人情。

    “怎么,你莫不是见了真人示范,障眼法玩儿不成了,不敢演了,若真不敢演了,就自承是骗子,待会儿去了派出所,也少吃些苦头。”

    大师兄正愣神儿,薛老三已经将那块豆腐抓进了掌中,平摊在了新移到高台上的一方硬梨木条案上了,冲台下吆喝道:“大伙儿都瞧仔细啦,看看马克思是怎么打败弥勒佛的。”一声喊罢,又冲大师兄道:“神棍,来吧!”

    台下瞬间骚然,皆朝前挤来,眼看就要乱,那秃头汉子扯着嗓子喊了两句,招呼前五排蹲下,这下视线全打开了,场面才匀停住。

    没办法,眼前的场面,对这帮人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

    要知道大师兄以前做法,都是拍碎石板,这回可是拍人手,观赏性,刺激性,自然上了十个台阶不止,待会儿,没准儿就能看见血肉横飞。

    这帮家伙都是忠实信众,要不然也不会大半夜来此聚集,即便那些杂服的,也信这香教甚深,要不然也不会上赶着缴钱入教。

    一帮人皆认为薛向完蛋定了,反倒戴裕彬,江方平这会儿不担心了,谁叫这位首长总在危急关头,有出人意表之能,这几个月,这位首长勒住命运咽喉的事儿,还干得少呢?

    再说,这二位都是文化人,压根儿就不信,人能一巴掌拍中豆腐,让豆腐不碎,反倒把豆腐底下的手掌打烂的,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薛老三一口一个骗,一口一个演,这会儿竟直接连神棍都喊出来了,大师兄怒极,先前还琢磨着到底使几分力合适,这会儿,一股邪火儿直冲脑门儿,屈身蹲跨,气运丹田,右手瞬间扬起,摆至最高,臂骨如拉满了的弓弦,霍地下拍,扯出了呼呼风声。

    啪!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师兄的巴掌落在了豆腐上,如此重力,可那豆腐却丝毫不见碎,台上的秃头汉子扯着脖子喊出震天价的好了。

    秃头汉子这一声好喊出,除了那位吃过薛向亏的,死死盯着薛向的大手,没出声,其余十余位皆跟着喝起采来。

    台上这么一叫好,台下也跟着欢呼起来,更有人嚷着大师兄神功盖世,香教气功无敌。

    独独戴裕彬,江方平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帮人在闹什么。

    哦,难不成手拍在豆腐上,弄出点儿响动,就是神功,这也太可笑了吧,若真这样,满世界人都会神功了。

    台上台下的这帮人正欢呼的热闹,嗷的一声,台上方才发功的大师兄忽然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的惨嚎,将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薛老三也将手从豆腐底下拿了出来,单章翻来覆去地朝台下目瞪口呆的信众们展示。

    手掌白皙修长,不说损伤,连个红印也没留下,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先前,他们见豆腐没碎,就条件反射地以为大师兄功成了!

    本来嘛,回回都是如此,再说,使那么大力气拍豆腐,豆腐没碎,可不就是说明运功到位嘛,可这会儿,先有大师兄惨嚎,再有薛老三伸出那只完好无损的大败手,立时就颠覆了这帮人的既定认知。

    满场瞬间死寂。

第八十三章 板砖

    要说这大师兄亮出的手段,是石板豆腐,待仔细听了这石板豆腐的操作方法,薛老三还真有些惊讶,无他,要使出这招儿,那可真得是国术高手,非练到暗劲顶尖不能为。

    就像他当初冲击老吴家,力战张卫东,陈太忠两大化劲高手时,也曾以一招太极架,按得张卫东的拳骨塌了一块儿,而表皮丝毫无损,就与这位大师兄的摔碑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严格算来,这就是气功的初级入门功夫了,这位大师兄以这手演示气功,原也算不得骗人,可谁叫这家伙动辄以弥勒佛借法名之,以神功鼓吹之,这就是装神弄鬼,折腾他也算不得冤枉。

    再加上,这家伙心术不正,非要一击致残薛老三,薛老三焉能给他好果子?

    方才大师兄发力时,薛老三托在豆腐下的手掌,就已经摆出了太极架子里的搬拦捶,准备借力打力,所以,大师兄一招摔碑手使了多大气力,薛老三还回去的也是多大。

    倘使这大师兄不下杀机,心有恻隐,此刻也决计不会伤得如此严重。

    却说,先前,大师兄一巴掌拍下来时,满场叫好,大师兄自己也觉得定然功成,可没成想,秃头汉子等人的叫好声未落,这大师兄就发现不对了,他手掌如炸了刺一般,刺棱棱的疼。

    初始,他还能强忍住,可哪知道这扎在掌外的刺劲儿,怎么突然就活过来一般,打着螺旋劲儿,就往手掌里钻,转瞬,就是如小刀锉骨般的剧痛传来,他再也忍不住。立时就惨嚎出来。

    大师兄这一嚎,满场全傻眼了,薛老三放下豆腐。站直了身子,冲台下。朗声道:“同志们呐,看来今儿个弥勒佛还真在给玉帝老儿当班,顾不得大家伙儿啊!”

    底下依旧沉寂,丝毫无有笑声,没办法,信奉已深的盖世神功,今天陡然失灵。实在是让这些人的某种信仰有坍塌的迹象。

    薛老三也暗自吃了一惊,暗道,亏得今儿个是自己遇上了,若是让这香教继续发展下去。往后这基层组织岂不得溃烂殆尽。

    “这人身上带着邪气,乃是妖孽,兄弟们,把他轰下去……”

    秃头汉子忽然发一声喊,台上的红衫汉子齐齐围了过来。台下的十多个死忠杏黄装,也逼上前来。

    要说,这秃头汉子也是聪明人,眼下出了这等纰漏,唯一的办法。就是泼脏薛老三,外加,让其住嘴。

    泼脏,是为了给此次大师兄表演失误找借口,让薛老三住嘴,就是避免局势继续恶化。

    却说,台上台下,二十人一围上来,薛老三就吆喝着“骗人就不兴人说,还敢动粗,老子跟你们拼了”,骂着,就抄起那垫着放豆腐的瘸腿案板下的半截青砖,就迎了上去。

    啪,一板砖下去,摆着正宗形意架子的秃头汉子,一招白鹤亮翅,刚把翅膀打开,就让薛老三给拍晕过去了。

    要说这秃头汉子可是练出了暗劲的国术好手,没混这香教前,也是沧州这国术之乡的有名的好手,别说板砖了,就是大刀片子砍在脑袋上,也未必能让他一家伙失去反击力。

    可这板砖在薛老三手里,立时就成了比手榴弹还恐怖的玩意儿,当真是:一砖在手,天下我有,一家伙招呼上去,秃头汉子哼都没哼一声,就睡了下去。

    却说,薛老三一板砖下去,再不停手,一砖接一砖头地拍着,反正只要出手,必然有人倒地,连续二十多板砖下去,不管是摆国术架子的,还是拿刀枪棍棒的,就没一个能撑住一下的,便连那位惨嚎不止的大师兄,偷袭时,也挨了薛老三一下,彻底清净了。

    短短数分钟,二十条凶猛大汉,尽数被薛老三拍翻,当真是霸气测漏,有后世人见之,必赋诗赞曰: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穿得再屌,一砖撂倒。

    一场酣战,简直是看得台下这帮人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谁也没想到香教这帮神功护体的大师兄,二师兄们,怎么就这么不经打。

    再看台上拿着板砖这人,嘴里骂骂咧咧喊着“拍死你们这帮骗子”,“老子打小就拿板砖拍人,跟老子打架,找死”,这帮信众简直信仰崩塌了。

    什么他妈的神功护体啊,二十个多人,连一个拿板砖打老了架的小伙子都敌不住,屁的气功啊,就是二十多头猪,也没这么快让人撂倒的呀。

    薛老三故意选择板砖为战,且做出一副群架中常来常往的打架王姿态,就是要给这帮确有真才实学的骗子,给生生污成纯粹的骗子。

    本来嘛,秃头汉子这帮人仗着国术傍身,挟技惑人,将国术打扮成神术,如今薛老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愣生生将国术用成板砖术,将这帮人一顿狠拍,围观众人一瞧,心中如何想,不问可知:二十多人持枪拿棒,拿不住一个拿板砖的悍勇后生,这还是神功么?

    “同志们,都瞧见了吧,你们信的这什么弥勒佛祖显圣,什么神功护体,纯粹吹牛,我薛某人就一普普通通年轻汉子,也就幼时这架打得多了,这什么神功护体的香教二十多号人,连我都干不过,这神功你们还信不信?”

    明月高悬,清风阵阵,薛老三提着断了半截的板砖,长身玉立,朗声喝问,气势惊人。

    台下众人相顾无言,即便是有人心中已经彻底不信这香教了,却依旧不敢说出口,贯因还有大量的杏黄装死忠份子在场,这帮人每逢香教仪式的狂热劲儿,白服,杂服们可是看在眼里,这帮死忠不表态,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你少妖言惑众,大师兄神功盖世,我们每次都见得真真的,一定是你会妖魔邪术,害了大师兄!”

    果然,有死忠份子扯着嗓子,叱出声来。

    这人一声叱出,台下立时又跟着鼓噪起来,的确,香教在德江有如此声势,可不是一日之功,冰冻三尺,哪里是一招板砖术,就能化解的。

    篷的一声,薛向将板砖随手扔了,直直丢进了那栽着汉白玉观音像的矮缸里,拍拍手,叱道:“你们这些个同志,事实尽在眼前,你们还不信,一点障眼法就把你们骗成这样,什么脑子!你们说说,你们大师兄会什么神功,是这巴掌拍豆腐,豆腐不碎,自己手疼的神功?还是背后偷袭,一砖头被我拍昏的绝神功?笑话!”

    当下鼓噪的那杏黄装汉子,已经走到高台最前端,恨声道:“少他妈胡扯,大师兄会的神通多着呢,方才的神光护体,你又不是没见着,这不是神功,是什么!”

    听了这汉子一声喊,底下的鼓噪声又大了起来,不少动摇了心念的信众们想到那神光,立马又生出了悔意,后悔不该轻信人言,怀疑大师兄的绝顶神通。

    薛向笑道:“就这个,就这给身上弄个光圈,也叫神功,我若是也能让自己身上生出光圈,那我是不是也会神功了。”

    “胡说八道,誓死护教!”

    那汉子一声喊出,底下俱是应和声,立时这帮游兵散勇又有集结成势的征兆。

    这回薛老三却不出声阻拦了,伸手撩旺了那大师兄先前盘坐之地前方的火盆,又转身折到大师兄身侧翻拣数下,扯出个小袋儿,复又折回,盘膝在大师兄先前坐的位置坐了,双手合十,阖目肃容,忽地,大喝一声:“有请弥勒佛祖显圣!”

    紧接着,左手急撒,火盆里橙黄的火焰,陡然化作幽蓝,火苗瞬间上窜一米多高,火苗方矮下,薛老三的身上竟现出一道淡淡的光晕,朦胧神秘。

    先前,薛老三动作时,台下这帮人鼓噪越来越急,已有打上台来之势,可当火苗窜起来的时候,鼓噪声嘎然而止,待薛老三身上浮现出“神光”,更有不少人跪了下来,可跪下来没多久,忽又想起,台上坐着的不是大师兄啊,怎么他也请下了弥勒佛祖。

    “起来,起来,可别拜我,我可是信马克思的,跟弥勒佛祖向来没交情。”

    说着,薛老三站起身来,冲台下众人喊道:“你们一定好奇,我怎么也能有神光护体吧?”

    他话音方落,领头的杏黄装汉子又挥手叫了,“不对,不对,你这不是神光,大师兄的神光是五彩,你的颜色不对,你是妖孽,妖孽!”

    “蠢货!”

    薛老三一身骂出,错步到了大师兄身前,劈手扯下大师兄身上的金服,快步折回原地。

    这回,他不故弄玄虚,从那自大师兄腰里扯来的金黄色小袋儿,掏出一捧淡黄的粉末,朝那火焰上一撒,蓝汪汪的火苗陡然窜起米高,待火苗矮下后,他撑起那金服,侧过身子,让身后那杆子上的灯光打来,顿时,那金服上浮现五色光晕,耀眼夺目,神秘如仙。

    满场再度恢复到了死寂,咔嚓一下,什么东西,同时在所有信众中,倒塌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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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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