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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五章 处置

    这下,不待薛向废话,宋昆和张彻齐齐站起身,接过那些文件,挨个儿散开了,孔凡高也将那两张纸递给了左手边的袁闲云。

    半个小时后,所有的人都看完了资料,却始终没人开口打破沉默,会议室又陷入了死寂,因为事情太大了,谁发言都得谨慎,几乎可以想见,今天的会议记录,肯定会传到省委,甚至有可能被报送中央。

    因为这是有前例可援的,去年十二月,江淮省夏县二中发生此种事,当地政府处理不善,夏县所在的靖州地区,地委,行署全体班子下台,江淮省分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被记大过,党内严重警告。

    今年五月,江汉省又有类似事件发生,有一再有二,中央自然怒不可竭,同样是从上到下一通处理。

    有此斑斑血迹在前,谁不噤若寒蝉,谁不浑身发冷,仕途原本艰险,能爬到此地,谁不是历经千辛万苦,一想到这些年辛苦,就因为几个毛孩子就彻底崩坏,不少人甚至仿佛瞧见一把大刀,裹挟着劲风,迎脖砍来!

    薛向心头也是苦笑连连,其实,这种事也是避无可避的,改革了,开放了,先前的禁锢陡然放松了,所有稀奇古怪的思想都冒出来了,最夸张的是,鹏城几个特区,竟然张罗着要在人民币之外,建立第二货币,在特区内发行,特区内,更有几家报纸,在分析论证什么轮流坐庄的可行性。

    这种种奇葩思想的出现,在加上改革、开放过程中,少不得出现些苍蝇,臭虫,而抱有这种奇葩思想之辈,遇上这些苍蝇。臭虫,受了冤气,再胆子大些,就酿出大祸,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折腾出此等事儿的都是赵杰这种毛孩子的根源。

    此辈,胆大少识,血勇冲动,窥一斑,自觉见全豹。又每每好以天降大任自居,弄出这些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咳咳……”

    孔凡高咳嗽两声,说道:“薛向同志,谈谈你的想法。这次的问题,你处理得及时,运筹得当,想必你有许多心得,说说吧,另外,散会后。你先别走,一起参加地委委员会议。”

    事到如今,孔凡高哪里还顾得上跟薛向做意气之争,只想着如何度过这危局。他和薛向好比是在船上殴斗的两人,如今眼见船破了,要沉底了,谁还顾得上殴斗。

    至于夏邑的死活。更不在孔某人考虑之列,因为眼下。他自顾尚且不暇,更何况,出了这等事儿,即使危险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总得有人为这事负责,原本薛向该是最好的替罪羔羊,可他最先发现了危险,并且以极高的政治觉悟,采取了措施,算是有功无过,如此一来,顶雷的除了这教育系统一号的夏邑还有何人?

    更不提,赵杰的另一份自白书中,更有一句话,点出了他夏邑和张凯发有亲戚关系,可想而知,不管夏邑和张凯发是否真有亲戚关系,为了平息怨气,夏邑也逃不了被处理的命运。

    正因在看了那那份薛向翻译的文字后,便知道夏邑已然死定了,且早就死得透了,所以,孔凡高才压根儿提都没提如何处理夏邑的问题!

    …………………………

    九月二号,上午九点半,德江教委礼堂内,上千人的座位,座无虚席,主席台上,鲜花吐蕊,翠竹欲滴,长长的联席会议桌边,十数位中央,省,地大员就座。

    不错,今次召开的正是全德江地区教育系统整顿思想,增进忧患意识的务虚会。

    此次会议召开的大背景,正是八月二十九号,德江行署的一次通报会上,薛向捅出了自由社的誓约书。

    却说,当日行署班子散会后,收到消息的周道虔大震,召开了紧急地委委员会议。

    刚通报完消息,地委会立时沸腾,此等大事,地委也不敢自专,只安排了薛向牵头,奔赴教委展开措施,全力维稳。

    尔后,周道虔又火速将消息通报了省委,可省委也没有处理此种事情的经验,邻省虽有前例可援,可皆是事件爆发后的处理措施。

    像此种,危机爆发前,便被侦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再加上,此种事件,事关重大,对待责任人,中央处置起来,从来就是一刀切。

    面对如此大的压力,谁也不知道如何着手了,省委分管意识形态的柳副书记,干脆连夜带队,直接进驻了德江地委,组织了研讨会,紧急磋商处理办法。

    可这种事,谁也不愿意沾身,一个不好,就能黏上,到时真出了问题,发言之人若有错漏,可是要承担政治责任的。

    一场会议,眼见着就要开成了哑巴会,主持会议的柳副书记终于怒了,拍了桌子,挨个儿指着鼻子点名,逼着发言。

    这一发言,结果自然没了悬念,古往今来,镇压起义,从来就只有剿、抚两途。

    鉴于小毛孩子们都不安分,历次安抚的结果并不怎么好,会上,倒是严惩的意见,占了上风。

    奈何柳书记拿不定主意,毕竟都是毛孩子,惩又能如何惩呢,总不能拉去坐牢,顶多是劝退,可如此一来,社会影响就太大了,上百名学生,背后牵连的可是数千人,谁知道事后会怎样。

    柳书记作为这起事件的最高决策者,同样是第一责任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柳书记纠结万分之际,孔凡高忽然谏言说,薛向同志最先发现此事,且和涉案的学生头目赵杰,来往匪浅,不如招他来问,想必能有结果。

    由于此次会议级别太高,薛向并不够资格参加,孔凡高才有此一说,而他如是说,也绝非好心,纯是想拖薛老三下这个泥塘。

    他可不会感谢薛向及时发现了危机,挽救了他的仕途,他只记得当日会议结束后,纪委第一时间查处了夏邑,让他威信大损。

    是以,他孔某人又如何愿意,看着薛向在岸上观火,身不沾泥呢。

    柳书记也是病急乱投医,立时就准了,而薛向向来又是个不避事的,况且,事关上百名优秀学生的前途,他自不会明哲保身,当即,立陈安抚之策,说到慷慨处,竟摆出一副若有差漏,愿以身担之的高姿态。

    柳书记心中原本就倾向安抚,此刻薛向力陈,他立时就听进去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薛向背后站着座神祗,有薛向共担风雨,他柳某人的风险自然就小得多。

    计较已定,柳书记便任命薛向全权负责此事,本来嘛,薛向是分管教育的行署领导,宝丰一中之事,虽然性质严重,可归根结底,只是控制一帮娃娃,倒也用不着牛刀杀鸡。

    再加上,此事实在是棘手,德江地委、行署众人,避之唯恐不及,无人争抢之下,处置权便落到了薛向手中。

    而薛老三早在侦知此事后,便开始思忖着对策,事权一旦入手,立时就行动开了。

    首先,他直接奔赴了宝丰一中,将指挥中心设在了此处,又召集了宝丰一中的校领导,召开了紧急通气会。

    薛向刚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传达完省委、地委的指示,宝丰一中的一干校领导就傻眼了,宝丰一中的老校长竟直接昏死过去。

    薛向也无暇跟他们废话,当即,便命令宝丰一中的各位班主任,拿着自由社社员名单认人,立即以紧急家长会的名义,通知这学学生的家长到校。

    与此同时,薛向又电联赶赴其他学校的教委领导邹兴春等人,速速联系分布在其他中学的自由社学生的家长。

    此外,薛向还命令诸位班主任,着力指出其他有激进思想的学生,并一并通知家长就位。

    待这些学生家长聚齐后,薛向就一改从前对赵杰的温和脸色,声色俱厉地批判开了,并将后果说得严重无比。

    其实,无须薛向恫吓,待听说了薛向通报了事件后,不知多少家长当场骂出了小王八蛋,小狗日的。

    的确,这些家长经历过这个国家最艰难的时刻,远不会像后辈那般要求太多,因为时下比之从前,已经幸福了太多。

    除此外,这些家长们经历过许多运dong,知道这种事,一沾身,孩子就算毁了,弄不好牵连全家。

    薛向这一恫吓,一众家长全傻眼了,未几,就是哭着,喊着讨饶,说什么孩子还小,定是受了谁谁的蛊惑。

    薛向本无意为难谁,他要的就是让这些家长绷紧了这条弦子。

    眼见目的达到,他立时就软了口气,只说,党的政策历来是宽大的,对年轻人尤其如是,毕竟是祖国的未来,只是在三观成熟期,误入歧途,是可以教育和挽救的云云。

    宽完众家长的心,薛向又取来数百份纸笔,要求各位家长写下保证书,并签下连带责任制协议,稍后,便放还了这些家长。

    而待这些家长,一个个气冲冲地,奔回家,准备寻家里的兔崽子玩儿命时,自由社的社员,和那些被老师点出思想激进的学生,早已被薛向,集中到了宝丰一中的学生礼堂。

第五十六章 数管齐下

    却说薛向在宝丰一中的大礼堂内,聚齐了这帮自由社的社员,和那些思想偏激的学生后,果不其然,反抗和声讨爆发了。

    本来嘛,这帮年轻人都是胆大,热血的,若是单独面对薛向这强权的代表,估计还会有所收敛,可一旦聚集起来,这羊群效应就大得惊人。

    熟料,不管底下如何激烈地喊着打倒xx,反对xx,要xx,薛向都稳坐主席台丝毫不动,眼见着他八风不动,底下的毛小子们急眼了,竟要冲上来。

    哗啦一声响,封闭的礼堂大门被打开了,霎那间,上百名全副武装的警服大汉,小跑着进了门。

    这帮人进得场来,也不说话,走着整齐的分列式,一排排,一列列,踏着整齐地不发,分散开来,紧紧贴着墙沿笔挺地站了,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就是最骄狂的学生,也不敢妄动。

    此刻,他们面对的是另一种力量,名曰:国家武力!

    “我还以为你们真是有思想有文化的进步青年呢,不曾想,到底还是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暴力流氓,却又见风使舵,卑鄙怯懦,方才,你们不是想上来打我么,怎么见着我的人来了,又不敢动手了,若真理在你们手中,何必怕辩论,而诉诸拳头,若你们真敢为了你们所谓的真理献身,又何必畏惧强权,此刻又收起了拳头,首鼠两端,妄作小人……”

    薛向一通高声怒骂,底下立时有胆大的学生,受不得激,嚷嚷着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末了。又叫嚷着辩论就辩论,说,他们聚齐了,原本就是想让这个世界听听他们的声音,x官有种,就别动大兵。

    薛老三废如此大的心力,聚齐了这帮人,等的就是此刻。

    当下,那叫嚷的学生。便在一片崇敬的目光中,步上了主席台,立时,便和薛向唇枪舌剑,较量了起来。

    可论口才。薛老三可谓独步天下,更不提其理论素养深厚,通晓世界史,以及西方政治体制,那学生虽然口才不凡,可翻来覆去,也就能说说这里不平。那里不公,可在薛向严密逻辑,以及精彩推演下,那学生没撑过半个小时。便结结巴巴,理屈词穷,败下阵来。

    一干学生,更是大汗淋漓。顺着薛向的推演想下去,除了会想自己是否真有改天换地的能力。更多的确实在想,自己会有何下场,当丰满的理想,遭遇骨干现实的时候,理想通常都得滚蛋,人归根结底,还是利己动物。

    要说,薛老三这番辩论,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大兵压境之际,互动口舌,对方气势早衰。

    更何况,这位和他唇枪舌剑的学生,正是他早埋伏好的棋子——赵杰,与其说二人做了场辩论,不如说是薛老三按着自己设计好的套路,在自问自答,回答学生们闹下去的后果,以及回答,描绘改革深化下去的愿景。

    而薛老三之所以组织这场聚会,为的就是泄泄他们的士气。

    的确,薛老三可以逐个击破,分而化之,可到底治标不治本,这学学生在一个圈子里,早晚相聚,若心气不泄,迟早还得坏事。

    就像火山底下,已经聚满了岩浆一般,彼时不让其喷发,早晚得喷发出来,而此刻,他关起门来,让这帮小子闹,闹得再大,影响也散不出去,而闹过之后,这气总归是泄了的。

    尔后,他用和赵杰演了一出双簧似的辩论,用这种更容易让学生们接受的方式,将最深层次的道理说给他们听。

    毕竟,这群学生不是文盲,乃是有思想有文化的新青年,他薛向若越是逃避,越是回避,这帮人越是会认为真理在自己手中,因此,直面是唯一的解决渠道。

    如此些怨气,说道理,双管齐下,便消去了大半的怨气。

    而这辩论赛方结束,各位家长火线赶到,各自拎着自己的孩子就要开揍,薛老三又故作好人,及时制止了暴力,开始宣布地委,行署新的决定。

    其一,惩治校园内,民愤极大的贪腐,其二,增加贫困学生扶住补贴,减免家庭困难学生的学费,增加伙食补贴等一系列收买人心的措施,其三,当众宣布了,此次事件过后,若再有不法聚集发生,各位签署了连带责任状的家长,要负全责,而这全责,则包含了下岗,踢出商品粮虎口等等谈之令人色变的举措。

    如此一来,薛老三抚学的基本脉络,便完全清晰明了了:

    对这帮学生,无非是,先泄其气,再顺其理,惩贪腐以平其怨,给福利以买其心,牵连家属,予其以心之重压,如此,数管齐下,就是孙猴子再试,也得被薛老三收拾服帖。

    ………………

    “…………在当下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各种思潮泛滥,任其自由蔓延,是对党和国家的不负责任,经过这次教训,我们要自查自省,尤其是教育系统内部,要花大力气整顿,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引导学生们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一时的疏、堵,都非良策,这就要求我们建立一种长效机制,而这种长效机制,也非是要我们别出机杼,而是重新发挥好广大团员,少先队员的模范带头作用,尤其是,团委应当积极引领舆论,攻占思想高地……”

    “…………与此同时,打击校园暴力,清除校园腐败,净化校园空气,重塑一种积极,团结,向上的学习风气和精神面貌,应当纳入到教育系统的战略高度上来,同志们,新时代的号角已经吹响了,历史洪流浩浩汤汤,滚滚而来,我相信,各级党组织一定能够带领广大教职工,用十二大的精神统一思想,围绕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大局,勇于创新,狠抓落实,顺应教育创新的时代要求,完成历史赋予我们的神圣职责和光荣任务!”

    哗!

    全场掌声雷动,坐在主席台中央的柳书记霍地站起身来,朝薛向行去,远远地便伸出手来,“薛向同志讲得好,做得更好,这次的闹学事件,你们德江地委,行署,应对及时,处理妥当,省委,省政府非常满意!”

    众目睽睽之下,柳书记一手握住薛向的大手,一手拍拍薛向的肩膀,那亲密姿态,不知羡煞多少人。

    主席台下绝大多数注意力,都凝聚在那张戴着黑框眼镜的瘦脸上,感慨最深的,当属两日前,参加夏邑主持的年度优秀教师表彰大会的干部和教师们。

    犹记得那日的夏主任何等意气飞扬,将台上那位薛专员戏耍如猴,可现在回想当时,只会觉夏主任幼稚得可笑,薛专员城府如渊,轻轻翻手一压,夏主任立成齑粉,便是执掌德江政坛的孔专员也救之不得。

    一念及此,再朝那张年轻、英俊得不像话的脸看去时,众人倾羡的眼神,就多了些敬畏。

    “薛向同志,不愧是京大才子,不仅文章写得出色,便是这演讲的水平也极高,便连我也听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啊!”

    为处理此事连夜飞来的国务办督查室姚副主任也行了过来,笑道:“这次德江方面对闹学的事儿,处理得非常好,这种处理模式,具有很大的示范效应,薛向同志,回头你专门就此次事件的处理方式,写个文案交给我!”

    姚副主任此话一出,主席台上众人眼中齐齐闪过一片金星,这摆明了是要上达天听啊,便是柳副书记也流露出几分艳羡之色。

    宋祖贵更是满脸骇然,低声对孔凡高道:“专员,小老虎越长越壮了,迟早是要吃人的啊!”

    孔凡高眼睛微眯,微微笑道:“多虑了,老宋,你怎么也忘了薛向做出的成绩,也是在地委,行署的领导下才干成得么?他费力冒险,咱们照样领功,何乐不为?你呀,别尽盯着这一亩三分地,天下大得很呢!”

    话至此处,他轻轻拍拍宋祖贵的肩膀,趁势拉低了他耳朵,低声道:“现在紧要的是严打,你赶紧让孔霸把他手下的那些狐朋狗友,给我赶散了,让他自己也去景云寺住几天,修身养性,看看人家这位薛专员,我才知道自家麒麟儿原来只是豚犬。”

    “那增选副专员的事儿呢,真让给薛向?”

    “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么,现在班子里吃闲饭的就够多了,还增选什么,严打办就有我这个专员亲自抓,这下,总不会有人说咱们行署不顶力支持中央政策了吧!”

    宋祖贵微微错愕,募地,浮起笑来,隐隐一抬大拇指,“高,还是专员高!

    ……………………

    宝丰一中闹学的事儿,到此并没划上记号,薛向脑子灵醒得很,知道此事,不过是刚灭了火,可这灰堆之下,还零星藏着火星子。

    是以,当天的总结大会结束后,薛向又召集了全德江地区所有中学的校长,开了大会。

    会上,薛向做了四点指示。

第五十七章 案子

    第一,对于自由社的社员和思想偏激的学生,仍然要紧抓思想工作,不动摇,各个学校要抽掉精干力量,一对一地帮扶,保证对对红。

    第二,省委党校会抽掉优秀讲师,赶赴德江,进行关于党史军史的爱国教育巡回宣讲,各个学校一定要将此次宣讲当作政治任务来抓,所有学生都必须写思想汇报,,人人过关。

    第三,各个学校,下一阶段,要展开自查自纠活动,尤其是食堂腐败,一定要大力,彻底地整顿,终止任何向学生乱收费行为。

    第四,各个学校每学期,都要组织三场以上的爱国教育片,着力紧抓爱国教育,将爱国教育当作政治任务,一刻也不得放松。

    散会后,此次会议的各项指示,立时被各个学校轰轰烈烈的落实,如此令行禁止,无他,只因如今的薛专员一招弄下了教委夏主任,教育系统的干部,对这位年轻专员的敬畏,可以说已经到了骨子里。

    而这几项措施,一一落实后,效果不是一般地好!

    薛向知道,思想教育,以及爱国教育,再怎么抓,也只是形式的成分居多,能够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还是因为抓了校园腐败,打击了校园犯罪,净化了校园环境,以及给予了学生更多经济上的补偿,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才彻底收拢了年轻人的心。

    当然,这些举措,一一落实,已经是数月后的事儿,眼下的德江,最轰轰烈烈地还是从严从重打击违法犯罪的专项整治活动。

    短短一周时间,上千犯罪分子被抓。监狱里瞬间爆满,三十六名民愤极大的罪犯,第一时间被枪决,整个德江的空气为之一肃。

    而放诸全国,整项活动取得的战果,就更为辉煌。

    第一次战役的第一仗中,相关部门摧毁犯罪团伙7万多个,缴获枪支18000多支,子弹42万多发。这场严打同时也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性运动。由民间提供的检举线索就达150万件,被群众扭送到公安机关的犯罪分子有47000多人。在这种威力下,1000多名犯罪分子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在短短的时间里熄灭下去,各种公共场所治安立时恢复良好,连女工上下夜班、女学生下晚自习也不再需要家人接送了。

    当然。这种规模浩大的运动,从来就难尽善尽美,再加上,从严从快的要求,难免就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一些地方的措施太过严苛,便连头发稍长的青年。也立时抓捕劳教,除此外,也弄出了妓女嫌嫖资少,反检举嫖客强jian。致使嫖客被枪毙的,当然最轰动的,还是某著名明星,与女青年。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而至锒铛入狱。

    不过。在薛向看来,整场严打,纵有微瑕,也难掩白璧,从整个国家层面,严打令当时的社会风气顿然为之一肃,让好人能站得稳,行得正,让坏人销声匿迹,让歹人俯首就擒,实乃是一场大快人心的创举。

    可薛向没想到的是,没多久,他身边之人,也有被这场运动,牵扯进去的。

    这天下午,他再度奔赴宝丰一中视察,同赵杰等一干学生,在学校食堂吃罢了午饭后,婉拒了赶来作陪的新转正的教委主任邹兴春的相送,便辞出门来。

    刚转上新民大街,远远地瞧见公审大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薛向便叫停了车,吩咐老蒋先载着江方平离去,独自朝宝丰人民广场行去。

    未行到近处,薛向便被那灼灼热浪,逼得止住了脚步,再加上人实在多,他也挤不到近前,便寻了近处的高台,挤了上去。

    奈何此处居高,又紧挨着人民广场,和他一般打算的人也尽多,这方不过十米长的台阶,早就挤了数十人。

    薛向这一动作,边紧挨着台沿的,立时便有人不满了,紧挨着他的那个着连襟大褂汗衫的中年瘦子,边不耐烦地推薛老三的身子,边道:“哪里来的龟儿子,这么会钻,再钻别怪老子上手了。”

    薛向无奈苦笑,忽地瞅见左近的一棵老槐,一个箭步,踹到老槐的树干上,身子陡然拔高,右手一递出,便握住了上面的枝桠,立时上到三米高的树架上坐了。

    正骂骂咧咧地瘦子,咕嘟下喉咙,立时住了嘴,一边的几个闲汉,瞧得好笑,不住戏谑说,杨猴子,上啊,你个龟儿子别净一张嘴啊,一遇到硬脑壳,就拉稀摆带!

    那瘦子这会儿哪还敢跟薛向废话,只冲左近打趣他的闲汉喝骂,一干人正闹得不行,便听人嚷嚷着,“戴老大上来了,戴老大上来了,一条好汉,这是要冤死喽!”

    树下骚然的当口,薛向也抬眼看了过去,但见广场中间起了一座米高的阔大,宽约二十米,长有十数米,台上置着一排桌子,桌子后边坐着严打办和公安机关的同志,中间一位中年军汉手中拿着广播,在宣讲着什么罪名。

    而阔台最前端,已经跪了一排汉子,人人剃着泛青的光头,脖子里绕了麻绳,双手反剪向后缚了,背后还插了块白色的竖牌,用红笔在上面写清了罪名,多是强j,抢劫,流氓之类的重罪,且每人身后还有两位军装严整,身姿矫健的军人,按着嫌犯的肩膀压了。

    而树下骚然霎那,台上又被压来一条汉子,那汉子一米八九的大个儿,露在短衫囚服外的四肢,精干筋坚,甚是孔武,此人背后亦插着一板,上书强jian犯戴高。

    而此人方被压上来霎那,不止树下这瘦子一干人等叫骂,便是台下也起了不少喊冤声。

    薛向心道,此人若非真是冤枉,那就是个颇得人心的黑老大,毕竟,江湖上,也不乏盗亦有道之辈。

    他心念方起,树下的杨猴子这帮人就鼓噪开了。

    “要我说这严打,哪哈都好,奏是打得太严太急了,有些没弄清楚,只凭人家随便举报,就要把人办喽,就拿戴老大这事儿来说,奏是个大冤案。”

    “狗日的杨老五想钱想疯了,我日他先人板板,这都多少年了,他个龟儿子里还没死心?”

    “你们知道个球,这杨老五虽然是不是个东西,可他妹儿跟戴老大都这些年了,而且,戴老大家里也根本没的钱,他要石头里榨油,可总得这石头有油,你们说他傻儿呢?当然不是,这里头另有猫腻儿!”

    薛向正听得入神,忽然瞥见戴裕彬满脸急慌慌地在人海外围,游来荡去,身后还跟着个穿碎花衬衣的妇人,一边抹泪,一边紧跟着他的脚步。

    树下的杨瘦猴,忽然伸手朝前面一指,奇道,“咦,那不是戴老大家的堂客,杨七妹儿么,她这是要干啥子嘛,难不成要来一出法场救夫?”

    薛老三心念一动,便从树上跳了下来,三米来高处,他猛地跳下来,唬了众人一跳。

    薛向却顾不上这帮看客如何想,径直朝戴裕彬处步去。

    “裕彬!”薛向轻轻一掌拍在正东张西望的戴裕彬肩头,笑道:“找什么呢?”

    “首长!”瞧清薛向,戴裕彬满面惊喜,“可找着你了,我先去了行署,您不在,后来半道上遇着江主任,他说您在这边,我们这才找了过来。”

    解释罢别情来由,戴裕彬赶紧拉过身后的妇女,说道:“大嫂,这位就是我首长……”

    不待他接着说下去,那妇人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薛老三慌忙一把将她扯了起来,那妇人立时抓着薛老三的胳膊,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开了。

    话里话外,尽是言说老戴如何冤枉,并求薛向千万救人,奈何这妇人神情激动,又语焉不详,薛向压根儿就听不出个子午卯酉,反不如此前在树上听杨瘦猴几人说得分明。

    戴裕彬也急了:“大嫂,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带你来了!”

    他是真怒了,本来,在没有领导的允诺下,带私人来见领导,就是秘书的大忌,更不提带来的人,还如此不上台面,弄得领导做了难,这对秘书来说简直是自杀。

    此刻,戴裕彬真是又惊又怒,骂完那妇人,便赶紧小心地打量薛向的神色。

    那妇人听得戴裕彬发怒,终于也稍稍平复了情绪,再看远处的杨瘦猴等一干相熟的邻里,远远地朝这边指指点点,便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若惹得这年轻首长不快,自家男人恐怕真就没救了。

    三人就近寻了一处茶摊,拣了个僻静位置,要了三碗凉茶,几个茶鸡蛋,方坐稳身子,那妇人便又开了腔。

    未曾想,一句“首长”方叫出,便又被戴裕彬喝止,未几,戴裕彬便说出了其中前因后果。

    原来,这妇人正是戴老大的老婆杨七妹,也是先前杨瘦猴等人辱骂的那杨老五的妹妹。

    四年前,戴老大,也就是那戴高,和杨七妹相恋,却横遭杨老五阻挠,因为戴高不过是个杀猪的,而杨七妹模样生得周正,杨老五就指望从杨七妹的婚事上,敲上一笔,可偏生戴高是个穷鬼,杨老五如何肯答应。

第五十八章 插手

    不曾想,杨七妹也是个有主见的,楞和戴高直接生米做成了熟饭,如此一来,杨老五想卖妹换钱的计划就破了产,毕竟,就算他想卖妹生财,可破了身子的妹子,哪还卖得出黄花闺女的价钱。

    杨七妹和戴高,这才得以成婚,不过杨老五始终不认可这门婚事。

    如今,严打的萧瑟秋风刮起,这杨老大竟旧事重提,跑到公安局,状告戴老大强jian,结果,戴高就被抓了起来。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人家都成了夫妻,这算什么强jian,这是谁办得糊涂案!”

    听了这等奇案,薛老三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裕彬,你说是杨老五告的戴高,可告了戴高,他有什么好处,总不能看着自己妹妹成寡妇,他心里高兴吧!”

    戴裕彬道:“其实,从根上说,也不是杨老五非要跟我大哥过不去,而是魏飞这帮人在后头撺掇的。”

    “你大哥?魏飞?”

    薛老三猛地想起那日在吃扁担摊时,遭遇唤作魏飞的长发青年三人向自己冲来时,戴裕彬横加阻拦,魏飞说过一句“若不是看戴老大面子”云云。

    戴裕彬道:“是的,戴高是我堂兄,早先年,我们是一个村上的,后来,他进了屠宰场做杂工,再后来,屠宰场效益不好,他就被辞退了。他不好意思回村,索性就自己在杨柳巷,开了个汤锅,专给人杀猪。而戴高为人仗义,又生得身高体长,气力无双,平素最好抱打不平。四马路上的小混混们,可没少挨他收拾,得了他帮助的群众,就赠了个戴老大的外号给他,而魏飞一伙儿本就是宝丰地面上有名号的地痞无赖,一直在外游荡,一次回家,偶然听说了戴高的名声,便想踩下戴高。拔高他自己的名声。”

    “那天,魏飞纠集了二三十号混混,来戴高家的汤锅前找茬儿,让戴高从灶里拎出根柴火,一通猛干。二三十号人,全给干趴了,魏飞更是在床上一连趴了个把月,才得起身,自此,戴高戴老大的名号便越发响亮起来了,那日在扁担摊前。我敢面对面拦阻魏飞,就是借了戴高的光。而严打风潮刮起前,魏飞一干人就加入了孔霸的神虎贸易公司,尔后。不知怎么地,摇身一变,成了宝丰区综合治安办公室下边的治安队员,如此。魏飞等人自然避过了严打,可没想到他怀恨在心。威逼利诱本就怨恨戴高的杨老五出面,到公安局举报了戴高强jian我大嫂。”

    “首长,您是知道的,如今风头正紧,这种罪名一报上去,哪里还有好的,戴高立时就被宝丰区下钱派出所给逮捕了,如今都两天了,按照规定,三天的上诉期一过,就核准死刑,我昨天跟您请假,就是在忙这件事儿,本来是不想麻烦首长您的,可……”

    薛向挥挥手,阻止了那些矫情的话,问道:“这个戴高到底有没有作奸犯科,或者,收取他人好处,为人平事的经历?”

    杨七妹慌忙道:“没有,绝对没有啊,我家男人心善,邻里有个什么困难,求上门来,他都乐意帮忙,却从来不要回报,首长,不信您可以去打听打听。”

    “首长放心,邻里皆可佐证,这两天,我已经将四邻都跑遍了,大家皆受过戴高恩惠,愿意为他作证,而且,我也了解戴高,他不是贪财好货的人,首长,我敢对这句话负责!”

    戴裕彬知道薛向此问,绝不是在确认戴高是好人,还是坏人,而是在确定戴高有无把柄让人抓住。毕竟,像戴高这种广有声名的好战份子,原本就是此次严打的打击对象,若是戴高再真有收钱办事的实证,恐怕谁也救不了。

    薛向却不说话,点燃烟,静静地抽着,一边的杨七妹眼见又要哭求,却被戴裕彬拿眼逼住。

    的确,薛向是在盘算,救还是不救!

    他虽只远远看过戴高一面,却从杨瘦猴等人,以及围观群众的鼓噪中,基本了解到戴高确实颇得人心,此刻,再有戴裕彬作保,他已经完全确定了戴高确实是冤枉的,因为戴裕彬这个保,可是赌上了前程,若是虚假,他焉敢如此。

    话又说回来,既然戴高是个好人,薛向何以还沉吟救与不救呢?

    关键是,形势使然,眼下的政策,是从严从重从快,他薛向若要掺和进来,则势必违反从快这一条。毕竟,他若要求有关部门详细调查戴高的情况,那其他犯罪分子,是不是也可以如是要求,这就有些逆势而动了。

    望着眼前哭肿了眼的妇人,再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贴身心腹,薛老三到底越不过那颗平民情怀,长叹一声,说道:“裕彬,你找下方平,让他随你一起去下下钱派出所,处理干净!”

    薛向不想纠结案子,因为这事儿听起来离谱,哪有大舅子状告妹夫强奸妹妹的,可戴高和杨七妹到底是婚前发生了性关系。

    此前,当然可以不论,在如今这个风头下,怎么计较,可是难定得很,毕竟,那位迟姓明星,也是和女青年,双方自愿发生了性关系,不一样啷当入狱?

    因此,薛向便想动用权力的魔棒,助戴高过关,毕竟,一个小小派出所,由江方平这行署办副主任出马,完全够份量了。

    熟料,戴裕彬摇摇头,道:“首长,戴高的案子,已经交付到市局了,由刑侦支队,重点督办,不瞒您说,我已经招过刑侦支队支队长崔嵬了,也向他反应过了案子的前因后果,可崔嵬除了打官腔,还是打官腔,最后看我要走时,才隐晦透出口风,说,除非您亲自出面,这件事才有的谈,所以,我不得以,才来麻烦您了。”

    “市局督办?是所有的重刑犯都由市局接手么?”薛向紧锁眉头。

    戴裕彬道:“不是,就戴高的案件,被市局接手了。”

    “噢?有点儿意思,看来我不想管都不成了。“薛向喷一口烟,露出笑来,这笑里充满了味道。

    其实,戴裕彬早在崔嵬张口要见薛向时,也察觉到不对了,他甚至在想,自己若不是首长的秘书,戴高未必会有此劫。

    薛向按灭烟头,“你联系崔嵬,晚上六点,我请他吃饭,地点由他定!”

    “首长,谢谢,谢谢首长!”

    戴裕彬红着眼眶,神情十分激动,一边的杨七妹立时便又要行大礼,薛向连忙将她拉扯住。

    其实,每每看见群众用跪拜这种古老却又激进的方式,申诉冤气,表达谢意,薛老三心中都极不好受,与此同时,一番任重道远的感慨又浮上心头。

    ……………………

    德江多湖泊,境内除了分割四县的云锦湖系最为著名外,余下便要数宝丰区内的烟波湖声名广播。

    这烟波湖,方圆不过上千亩,称个水库或许可以,若叫湖泊实在勉强,可偏偏这上千亩大小的烟波湖,有一奇异之处,便是这湖心似乎有温泉泉眼,每每到月色朦胧时,湖上便云蒸霞蔚,烟雾蒙蒙,宛若汪洋,乃是德江境内了不得的景致。

    而迎仙楼,便坐落在这烟波湖的一角,临水起楼,登高望远,已算是了不得的揽客手段,更难得的是,这家酒楼,整个儿仿江汉的黄鹤楼而建,除了高度有所差异外,布局,装饰,乃至黄鹤楼上名人雅士留下的诗篇,这迎仙楼也一一拓印,按说此举俗不可耐,可偏偏这迎仙楼,如斯雕琢后,每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杨七妹今日是精心打扮的,本就生得好脸盘,身段的她,新烫了头发,又换上了黑色连衣短裙,真有点雪肤花貌的意思,再加上心中酸楚,带了点哀哀怨怨,整个人倒是很有几分异样的魅惑。

    “大嫂,待会儿,你坐着别说话就行,一切有首长主持!”

    戴裕彬瞧了杨七妹这番打扮,心中便有三分不满,可他也知道这个大嫂不是狐媚性子,纯是焦急,想必是听说了姓崔的贪花好色的名声,这才出此下策,指望待会儿吃饭,让姓崔的占些便宜,好高抬贵手。

    “我知道!”

    杨七妹声音低如蚊蝇,一张俏脸烧得通红。

    刚随戴裕彬上得二楼,瞧见这满厅的古色古香,富丽堂皇,她又惊得一呆,喃喃语道:“彬子,这里吃一餐,怕不要二十几块吧!”

    噗嗤,

    在头前引路的大红旗袍俏丽女服务员,一声笑出,急忙掩嘴,说道:“这位同志,二楼往上,最低消费额度为一百元!”

    “什么!一百元,你们这,这……”

    杨七妹简直难以置信,他家每月收入,靠戴高累死累活的干,也不过七八十元,这在德江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可这里吃餐饭就得一百元,还是最少,这不是抢钱是什么,难不成一顿饭能吃掉一头猪不成。

    戴裕彬挥手止住了杨七妹的惊诧,对一边垂手侍立的服务员道:“领我们去蓬莱居!”

第五十九章 傅处

    闻听这位张口就要了二楼最好的房间,且不用朝自己打听,就能一口道出,显然是个见过世面的,当下,这服务员便收了小觑之心,在前面殷勤引路,不时介绍着此楼的景点。

    进得一间四五十平的大包厢,那服务员又问了一共几位客人,稍后,又上了一套茶具,在戴裕彬的要求下,方才离开了房间。

    那服务员方去,杨七妹便急急道:“彬子,我得先离开一会儿,我只带了五十几块钱……”

    “钱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带够了,待会儿,记着别乱说话,乱做主张就行。”

    戴裕彬是极不想带这个大嫂过来的,奈何禁不住她的纠缠。

    却说,两人都是机灵人,先前,虽然是薛向说请客,可毕竟是为了戴高的事儿,这二位都想着吃完饭,抢先把钱付了。

    别看戴裕彬此刻说得豪气干云——钱的事儿你别管,其实,他也是肉痛不已,大骂着姓崔的王八蛋,以及姓孔的会敛财。

    原来,此间迎仙楼,正是孔霸的神虎贸易公司下的资产,原本这座迎仙楼的所在地,是德江钢厂一个分厂的仓库,后来孔霸看中了这块地,就占了,起了这座迎仙楼,按着特区的酒店经营手段,竟很快让他打出了名号,每日顾客盈门,甚至有省城的客人来此,专为一睹这小黄鹤楼。

    纠结完钱的事儿,两人无话,又无心思赏景,更不提品茶,戴裕彬踱步到了窗边,举目远望。但见一轮红日,缓缓西沉,平如明镜的烟波湖心,渐渐蒸腾起了雾气,湖上,数艘轻舟,由南至北,争相竞逐,皆朝湖心抢去。好占据那烟霭升发之眼。

    每天这烟波湖上,此时此刻,都会演上这么几起,引得岸边欢呼阵阵,自此刻起。烟波湖便开始了一天中的最热闹时间。

    蜗居此地多年,这在外人看来,了不得的热闹,在戴裕彬眼中,索然无味。

    而一边的杨七妹终日在这烟波湖内洗衣服,更无半点文青气质,这入眼的水。在她看来和泥巴路没啥两样,哪里有心思赏景,无头苍蝇一般,在屋内乱转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问戴裕彬道:“彬子,你首长咋还不来啊,莫不是见事情不好办,放咱鸽子吧。”说着。眼眶又红了。

    “大嫂,我说你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让我静静行不行!”戴裕彬埋怨一句,伸手掏出烟来,点燃一枝。

    他确实有些烦,因为这件事,牵连着了薛向,在戴裕彬想来,换作任何一位领导,都不会去为下属淌这种浑水,偏偏薛向二话没说,就应承了,这让他感动不已。

    更何况,以他对薛向这短短数月的接触,知道这位年轻首长,骨子里可是比孔凡高还骄傲,这种人说出的话,那可是言出必践。

    而且,薛向不能及时到来,是跟他打了招呼的,有个重要电话。

    一支烟将将抽尽,门外终于传来了响动,戴裕彬赶忙将烟蒂,按在了烟灰缸里,一边的杨七妹也连忙整顿妆容,接着,便齐齐迎到了门前。

    未几,便见崔嵬挺着个大肚子,让在一边,陪同两人行了过来,左边那警服中年,戴裕彬认识,正是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牛永,而那位隐隐超出牛永半个肩头的三十来岁的青年,他却是不识。

    待注意到这人也是身着警服后,戴裕彬错愕不已,因为牛永已经是副处级警方大员了,单看此人还走在牛永前面,以及一边的崔嵬一脸的奉承,岂不是说这个年轻人论官职还在牛永之上么?可整个蜀中公安系统,有这种人物么?

    “傅处,此间景致,还和您的心意吧,这是我们德江最好的酒楼了,听说省委蔡书记也来过呢,这里的景致还是其一,其中有几道名菜,傅处可是一定要尝尝哟,其中铁板花背乌,和秘制黄金乳猪,都是蜀中独家传承的老师傅的手段,可是西南一绝,此外……”

    一路行来,崔嵬一张胖脸都快笑烂了,嘴上更是滔滔不绝,介绍着这迎仙楼的特色。

    “行了,小崔,傅处什么人,那可是皇城根脚下的,这点小把戏,也值得在傅处面前卖弄?”牛永乐呵呵道:“不过,傅处,咱们这儿的几道菜,确还也可尝之处,此外,五粮液产地就在咱德江隔壁,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迎仙楼可是藏着几瓶至尊五粮液——十多年的五粮原浆噢,别人来那是绝对尝不到的,可听说您傅处大驾光临,人老板早撂下话来,非得敬献两瓶,让京城来的客人,帮着品鉴品鉴,得,老兄我这回又沾着您光了。”

    傅处挥挥手,笑道“老牛你太客气啦,咱到底是一个锅里搅过马勺的,虽不是一个团的弟兄,好歹在一起混过,你这样客气,过啦,过啦……”

    一听傅处愿意近乎,牛永的老脸,都笑得起了褶子。

    说起来,牛永和这傅处十多年前,都在西北某军当兵,不过,那时,牛永是排长,傅处还是小兵,虽然不是一个团的,但也称得上战友,可如今,傅处摇身一变,成了公安部某大员下面的红人,今次更随该大员到蜀中督导严打工作,而这位傅处便是德江地区的严打工作的督导专员。

    如此显赫的身份,岂不值得他牛某人下死力巴结。

    再说,他牛永和这傅处长,十年前虽在一个军,其实也并无太多交集,甚至认都不认识,还是今日上午,傅处到市局后,偶然聊天,叙起过往经历时,两人才攀扯上了战友关系。

    本来,天南地北的不相识之人,偶然发生这玄妙联系,自有一种别样亲近,再加上牛永曲意逢迎,而局长蔡国庆也乐意见手下有人,熟悉上面来的钦差大臣,所以,才委托牛永好生接待。

    如今,见这位傅处叙着压根儿不存在的旧情,牛永心中熨贴至极。

    三人说着话儿,终于踱到了门前,傅处瞧了瞧戴裕彬两人,奇道:“老牛,今日聚餐,还安排了别的客人?”

    牛永左右、里外扫了好几眼,却没瞧见薛向,心中纳闷,嘴上却是不慢:“是这么档子事儿,本来,我是想单独请您的,可行署有领导,听说督导专员来了,便想借机会跟您商量一件案子,人家是上级,我是下级,我也实在不好拒绝,这才……哎,傅处您要是不乐意见,咱就换个地儿吃,您说我也是,操这心干嘛呀!”

    “案子?什么案子?”傅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牛永看在眼里,心中窃喜,他是警察,焉能不知道从警之人,最讨厌外行领导内行么,嘴上道:“傅处,咱进去说,进去说,一边喝茶,一边听,您要是不愿意听,咱们就不提这扫兴的话!”说着,便拉了傅处的手,朝室内行去。

    “戴秘书,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薛专员的架子,还真不是一般地大啊!”

    没瞧见薛向,崔嵬以为今次的布置,全落空了,心中很是不快,路过戴裕彬身侧时,便压低了嗓子,阴恻恻讽刺了一句。

    忽地,他眼神儿一转,盯在了杨七妹高耸的胸脯上,眼睛顺着乳峰就溜了进去,险些没流出口水来,接着,伸手便来拉杨七妹的胳膊,“还愣着挺尸啊,不想要你男人活命,你就愣着!”

    杨七妹方欲躲避,听了这句话,再不敢闪躲,被崔嵬毛绒绒的爪子,握了个正着,那粗糙的皮肤,捏得她直欲作呕。

    而崔嵬却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头一次觉得戴高的婆娘,竟是这么水灵,短短的遮着挺翘的屁股一荡一荡,饱满的胸脯子,露出白花花一大片,晃得人眼晕,身材火爆到这种程度,简直无一处不勾魂,若非此处不便,他真想立时就将杨七妹压在身下办了。

    戴裕彬瞧得咬碎银牙,却无暇多顾,此刻,他满脑子思忖的,却是要不要马上赶回去,阻止薛向到来。

    因为事到如今,问题很清楚了,姓崔的这是设了局,故意拉扯来了上头下来的领导,给薛向上眼药。

    如此一来,薛向再干涉戴高之事,就是阻挠中央政策,传到上面去,这也是了不得的事儿。

    啪!

    “胡闹台,简直就是胡闹台,这是哪个领导,什么素质,老牛,你做得对,就是要坚持原则,对待坏分子,就要毫不留情的打击,你放心,谁在找你说情,你叫他直接来找我!”

    就在戴裕彬犹豫不决之际,里头的傅处长拍了桌子,显然,姓牛的这把烂药下得成功了。

    一边的杨七妹闻声,立时便哭了出来,奔到傅处长跟前,噗通一下,又跪了下来,饱满的胸脯子,狠很一颤,差点蹦跳出来,撅起的翘臀,险些脱离了短裙的遮掩,瞧得三个大男人,差点鼻子飙血。

    不待杨七妹哭诉出声,戴裕彬终于忍不住,抢了进来,拖起杨七妹,就朝外拽。

第六十章 欺负

    崔嵬闪身,横在了戴裕彬身前,冷道:“戴秘书,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是你说你们领导,要来亲自和我谈的,怎么着,闻着风声不对,就不敢露头了,是不是听说督导专员来了,被吓住了?成成成,我也懒得跟他计较,你自己走吧,把杨大妹子留下,我们傅处还要听她反应案情呢,若是真有个什么不明不白之处,也好分说分说,开解开解,没准儿这事儿还有个峰回路转呢。”

    戴裕彬哪里不知道姓崔的打的什么鬼主意,见这家伙当面就敢飙黄腔,虽然心头气极,却懒得跟姓崔的逞口舌之斗,便待拽了杨七妹离开。

    哪知道杨七妹救夫心切,竟甩开了戴裕彬的手,“彬子,你先回去,我陪他们!”说着,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哪里还有血色。

    杨七妹不走,戴裕彬哪里能走,若真把杨七妹留在这儿,让崔嵬这色中饿鬼占了便宜,恐怕戴高死不瞑目。

    见戴裕彬又住了脚,崔嵬啊哈一笑,“对了,今次是你们领导请客,我和牛局是借花献佛,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们拿啥献佛啊!”

    崔嵬这话说得有水平,既恶心了戴裕彬,又捧了傅处,可谓一举两得。

    不曾想,崔嵬话音方落,一对对姿容俏丽的旗袍服务员,便端着精致的红木托盘,步了进来,十几人如穿花蝴蝶一般,便在中间那方大红圆桌上,将菜上齐了,放眼望去,姹紫嫣红共绽青碧绿争奇斗艳,金黄的浇蜜乳猪,喷香的铁板花背乌。展翅欲飞的雕花鸡,一道道菜,色香俱佳,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谁点的菜,姓戴的,你请客不知道礼数,客人没来,你怎么把菜点了。”

    尽管崔嵬也是看得流涎,嘴上非要讨些便宜。

    他话音方落。大门处便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笑声方歇,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青年,步了进来,这青年二十四五年纪。身量极高,体型健硕,梳着大背头,若蜀中日报的那位名记萧依依在此,当能发现此人浑身上下俱是铭牌,论奢华,竟丝毫不在薛向那块江诗丹顿的手表之下。

    “久闻傅处长大名。今日一见,实是三生有幸,小弟添为此地主人,特意备了这区区杯酒。为傅处长接风,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那西装青年远远便冲傅处长抱了拳头。满脸含笑,话语中姿态已是极低。

    “孔少……同志。您怎么来了?”

    崔嵬惊得站起身来,赶紧迎了上来,一边的牛局长虽为迎上前来,却也站起了身子。

    来人正是德江行署专员孔凡高的公子孔霸,如今中央还未下发严禁官员家属从商的禁令,这两年,不少无所事事的公子们,就彻底有了业务,这位孔霸同志,便是德江公子圈中的一号,生意做得极大,遍布德江各行各业。

    原本,严打秋风刮起,他那个神虎贸易公司底下龙蛇混杂,他便听了自家老子的吩咐,准备给手下混子们塞了钱,打发去了外地,任其自生自灭,而他自己也听了老子的安排,去了翠屏山上的景云寺避风头。

    今天中午,他陡然接到消息,说德江的严打督导专员,同牛永是老战友。

    这个消息,顿时让他精神大震,本来嘛,他孔公子的确不需要那帮社会上的混子撑门面,可有这么一帮刀头舔血的人存在,许多不好办的事儿,也就好办了,对官面上的人,也是另外一种威慑,因此,他也是极不愿放弃这个优势,只不过大势不可抗,才不得不顺势解散了打手集团。

    可如今傅处长的到来,陡然让他瞧见了两全的可能,只要打通牛永这老战友的关节,一切就好办了,弄不好还能借助这位傅处长,彻底整垮他的老对手孙磊。

    也正因如此,这位孔大少才急忙从翠屏山上下来,急吼吼地赶回了这迎仙楼。

    当然,崔嵬约薛向,在迎仙楼,也是这位的手笔,他可是听说了自家老子,几次三番折在薛老三手上,让他很不痛快,尤其是遭遇孙磊时,少不得被那位孙公子拿出来白话,这让孔霸倍觉丢面子,因此,才想借着这位傅处狠很扫扫薛向的脸。

    “傅处,我给您介绍介绍,这位孔霸同志,是咱们行署孔专员的公子,年轻有为,才华横溢,生平最好交朋友,听说傅处您来了,他可是从百多里外的翠屏山上,转呈赶回来,给您接风的。”

    牛永含笑介绍着孔霸的身份,若不是这年头个体户有些上不得台面,名营企业家的帽子又没诞生,牛局长少不得还得夸赞孔霸几句。

    傅处长接过孔霸伸来的手,轻轻捏了两下,“孔公子在哪儿高就?”这种地方上的衙内混得再牛,傅处长也不看在眼里。

    孔霸似乎感觉到了傅处长的轻视,微笑道:“哪里谈得上高就,就是瞎混混,随便做点小生意,不瞒傅处长说,此间小店就是在下的!”

    “原来孔公子就是这店的老板,如此年纪,就有这等成就,佩服佩服!”傅处长的手这才握实了。

    孔霸笑道:“傅处长说笑了,我听牛局说傅处长在书法上大有造诣,尤工行书,我这儿就厚着脸皮,代我这小店,求幅墨宝!”

    牛永满脸泛笑,心中却是嘀咕,老子什么时候说过姓傅的会书法,看来这回孔大少又得砸笔狠的,妈的,还是京官好,同样是副处级,差距怎么就他妈的这么大!

    “这个老牛啊,什么都往外倒,我那两笔字,也就在部队刷刷标语还成,哪敢在这小黄鹤楼献丑,哈哈……”

    傅处长开怀大笑,握着孔霸的手,却是捏紧了。

    牛永笑着道:“傅处长,孔公子,你们一见如故,谈得热闹,可不能凉了我和老崔啊!”

    崔嵬趁势道:“就是,就是,咱们桌上说,桌上说,今儿,我可得好好敬诸位几杯!“

    说着,他便小意地替孔霸拖开了他自己方才坐的椅子,把靠近傅处的位子让了出来。

    四人笑着入了席,而一边的戴裕彬和杨七妹,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压根儿没人理睬。

    “这两位是谁,是傅处长的随员么?”孔霸故作不知,笑着问。

    “不是,不是!”崔嵬步到戴裕彬两人身侧,挥手道:“行了,戴秘书,你赶紧带杨大妹子走吧,回头跟你们领导说声,别忘了来这儿把饭钱结了!”

    崔嵬之所以一反常态,又来赶人,乃是见孔霸和傅处长相谈甚欢,大有深交的意思,这点阴私,自不好让戴裕彬见了,再加上,薛向不露面,这当面折辱的把戏,就玩儿不成了,是以,就开始赶人,至于杨七妹这块肥腻腻的骚羊肉,又跑不到天上,要吃又何必急于一时,到时候,他崔某人正好学学曹操,玩儿一出“杀其夫,占其妻”。

    戴裕彬早受够了闲气,迈步便行,一边的杨七妹抽抽噎噎,不住哭求,可几人丝毫不为所动,那位傅处长更是面现不耐烦之色,孔霸一挥手,四个侍立一边的旗袍女郎,齐齐上前,连推带架,裹了杨七妹,便朝外挪去。

    杨七妹的抽噎,终于化作哭嚎,剧烈地犟着身子,那四位纤纤女郎,一时竟架她不住。

    孔霸脸色一沉,始终随在他左近的黑衣大汉,阴鸷了眼神,错步便迎了上去,戴裕彬心知不好,赶紧横上前去,熟料那大汉轻轻在他肩头一搭,他身子便软了下去,接着,那大汉一把抓住杨七妹的挽起的头发,猛地一甩,像掷稻草一般,将杨七妹抛了出去。

    杨七妹惨叫一声,横渡了七八米,眼见着就要撞在大门外走廊的墙壁上,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霍地出现,轻轻在她柔软的腰肢上一搭,强大的动力势能,便到此终止。

    “首长!”

    戴裕彬惊呼一声,爬起身子,便朝门外迎去,来人不是薛老三还有何人。

    “首长,快走,中央下……”

    戴裕彬奔至近前,便要警告薛向赶紧离去,免得在中央下来的督导专员面前失了分,影响了将来的前程。

    熟料,不待他一句话说完,便被薛向挥手止住了,温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说着,便大步行了进来。

    早在戴裕彬惊呼出声时,孔霸三人,便知道等的正主来了,不过,这会儿,三人倒不希望薛向来搅局了。

    因为,这傅处的墨宝一到手,这层关系就算通了,届时,想怎么用戴高的事儿,炮制戴裕彬,进而牵连薛向,这都是易如反掌,当务之急,却是打好和傅处的关系,何须急着打姓薛的脸。

    孔霸一个眼神儿过去,那黑衣大汉重重一点头,满脸横肉猛地颤抖,斜跨一步,阻住了薛向的去路。

    孔凡高最爱干的事儿,是以诸如握手之类的强力,来欺负看不顺眼的干部,而孔霸则爱用这混社会的人为难当官的,这种以平民凌辱官员的活计,分外让他这个平民有爽感。

第六十一章 碾压

    熟料,那大汉方伸出手来相阻,薛老三白皙的大手就接了过来,那大汉手臂一震,伸手想打开薛向的大手,哪知道薛向的大手似乎有跨越空间的神奇,几乎看不见晃动,便越过数尺距离,精准地将那黑衣大汉的大手,收在了掌中。

    “你好,你好,辛苦了!”

    薛老三满面微笑,这笑容就似他这段时间,慰问优秀教师一般,满是亲切,温暖。

    可那黑衣大汉,却满脸泛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刷刷而下,一双因为装高手风范始终不见表情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如牛蛋,满是振怖。

    眼见着那大汉要起脚,薛老三的脚先动了,一步跨过,准而又准地踩在那大汉的左脚小指处,待咔嚓一声细微的脆响后,薛老三直接从黑衣大汉身边抹过,远远地冲饭桌那边伸出手来,倒好他方才真满怀亲切地在和黑衣大汉握手问候一般。

    瞧见那黑衣大汉满脸痛苦,一瘸一拐地从自己身边抹过去,方挣出门,便一头栽倒在地,戴裕彬便知道这是首长在给自己出气。

    他做秘书虽然不长,可在地委大院待了足足七年,什么样的领导没见过,从来都是秘书视领导为天,伺候得小心再小心,几曾见到这种愿意为秘书强出头的领导,霎那间,戴裕彬的眼睛就有些湿了。

    “哪位是崔嵬同志,抱歉抱歉,请你吃饭,我这做主人的还迟到了。”

    薛老三伸着手,便步到了桌前。

    崔嵬哼道:“您是领导,您来晚些,那是应该的。只不过,您这可不像是要找我谈事儿的模样啊!”

    好个崔嵬,简直就是得志的小鬼,浑没把薛老三这行署领导放在眼里,一边吐着讥讽的话不说,屁股稳稳落在椅子上,竟是动也没动,更不提接薛向伸了半天的手。

    薛老三哈哈一笑,伸着的手。顺势一摆,便捉上了桌上的酒瓶,“原来崔队长生气了,得,来得晚了。我自罚一杯!”说着,拧开酒瓶,便往那二两装的高脚杯中,倒了满满一杯,仰脖便倒进喉去。

    却说,薛老三这番突然杀到,满场众人都有些搞不清状况。

    孔霸是在惊奇。他那位重金聘请的青城山大师兄怎么没阻住薛向不说,还一言不发地溜出门去了。

    牛永则是一边埋怨崔嵬有些托大,毕竟薛向是行署领导,行政级别更是高了姓崔的整整两级。再是要对垒,也不该如此拿大,连官场的规矩都不讲了,一边却是十分好奇薛向何以如此风清云淡。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活土匪那般嚣张,暴虐。

    而那位傅处长则是盯着薛向怔怔出神。一会儿眯眯眼,一会儿歪歪头,像是在校对古字画一般,看得那叫一个仔细,认真。

    却说,薛向一杯酒饮罢,崔嵬瞪大了眼睛。

    薛向看着他道:“怎么着,崔队长还不满意?得,我自罚三杯总行了吧。”说着,嗵嗵两下,两个高脚杯,又被注满,转瞬,澄碧的酒水便又被他倒进了嘴巴。

    啪的一声响,崔嵬拍案而起,伸手指着薛向,“你,你……”

    薛老三皱皱眉头,沉声道:“崔队长,你别欺人太甚。”说着,眉峰转平,长叹一声,“好吧,在座四人,我每位罚三杯,这总行了吧。”

    话音方落,薛老三将另一瓶酒,也拧开,一手持一瓶,左起右落,右起左落,很快,两瓶酒被他牛饮鲸吞,喝得一滴不剩。

    放下精细华丽的青瓷酒瓶,薛老三擦擦嘴,“两瓶二斤酒,这一杯是二两,每人敬三杯,也就是总共需要二斤四两酒,崔队长,这酒不够啊,服务员,再上两瓶五粮原浆!”

    呼呼两下,这是戴裕彬抢捂着嘴巴,发出的怪声,没办法,看着眼前的场面,他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一开始,他还真以为,薛向是去给崔嵬伏地做小的,心中还有些酸楚,待看见薛向被逼无奈,自罚酒时,他更想冲上去,拉了薛向走开,可看着看着,渐渐不对味儿了,薛向这罚酒如抢酒,那边的崔嵬反而是薛向越罚酒,他脸皮越青,到后来,竟拍案而起了,戴裕彬这才觉出怪异来。

    直到薛向嚷嚷着,再拿两瓶五粮原浆时,戴裕彬才陡然被戳中笑点。

    原来,戴裕彬也知道这五粮原浆不是一般的酒。说来,这五粮液虽然赫赫有名,而五粮原浆却籍籍无名,而实则,后者比前者珍贵百倍,因着五粮液的产地宜宾就在德江左近,是以,戴裕彬知悉其中原委。

    原来,这五粮原浆,是五粮酒厂十三年前,偶然在翠屏山中发掘出一处天然地底泉中的活水为原料,酿造而成的高纯度原浆,当年每年也不过得原浆千瓶,除了供奉京师,本地根本留不下多少,就这样,这五粮原浆也越产越少,直到两年前,地底泉干涸,而停产。

    是以,这两瓶五粮原浆,如今的售价,最少也价值百元,可比普通的茅台,还贵了十倍有余,如今,薛向却以迟到罚酒为由,三口两口就把两瓶绝版原浆,倒进了五脏庙,换谁谁也得急眼啊!

    的确,崔嵬哪有资格让薛老三低声下气,薛老三无非是瞅准了桌上那两瓶好酒,才偶然动了歪心思。

    而他知晓这五粮原浆,还是卫阿姨之功,那日,卫阿姨留饭时,还特意搜出了此种原浆,详细地给介绍了半天,此酒是如何珍惜。

    当日,薛老三为避卫兰,却是无有口福,如今再见,自然得“一亲芳泽”。

    不过,薛老三和戴裕彬却是低估了这酒的价值,原来,这两瓶酒是真正的十年陈的五粮原浆。

    孔霸费尽心机,搜刮数年,也不过搜罗了十多瓶,这还是因为德江靠近五粮液这原产地的缘故。

    而这十多瓶酒,这些年,无一不是被他用来招待上宾,而消耗掉了,其中官位最小的,还是位副省长。

    按道理说,这傅处长的级别,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享受孔霸如此招待的,可时势造英雄,如今孔霸正有求于傅处长,且如今的傅处长权力可不比副省长小,因此,孔霸才会将这最后两瓶典藏拿了出来,可哪知道该喝的人没喝着,不该喝的喝得直打酒嗝。

    此刻,如果说崔嵬气得发狂的话,那孔霸则已经气疯了。

    “薛向,你,你,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崔嵬发羊角风一般拍着桌子,瞪着眼吼道,“这两瓶酒价值上千,就被你喝了,你,你要负全责!”

    “这酒真这么贵?”薛向奇道。

    “废话,你知不知道这是五粮原浆,十年陈的,且已经绝版了,简直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崔嵬瞪着猩红的眼睛,唾沫横飞,他实在是太生气了,因为以他的级别,这种酒这辈子,也仅仅能在传说中听见,千年等次一回,让他有机会尝鲜,他早就憋足了劲儿,哪知道让薛向一口气,将这价值千金的美酒,喝了个干净。

    “那这酒是哪儿来的,我请客,可点不起这么贵的酒!”

    “这是孔公子送的!薛向,虽然你是领导,可你……”

    崔嵬正激动得不行,牛永悚然惊醒,方要喝止崔嵬,啪的一声巨响,薛向一巴掌拍在饭桌上,满桌的杯盘碗碟齐齐一震,其中挨着桌檐的两个盛五粮原浆的梅枝青瓷酒瓶,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薛向指着崔嵬的鼻子,冷声道:“呵呵,我的确点不起这么贵的酒,可我倒想知道你崔队长怎么喝得起这么贵的酒!”

    崔嵬方要分辨这是孔霸送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刷的一下,脸色瞬间惨白。

    果然,薛向接下来的话,戳中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中央三令五申,官员不得接受商人吃请,从省委到地委,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你崔嵬官不大,肚子不小,价值千金的酒,说喝就喝,心中可一时一刻,把中央的训令,放在心上……”

    崔嵬简直要哭了,明明酒被薛向喝了,可偏偏这喝了酒的,在大谈特谈中央训令,教训他这没喝上的,个中委曲,就似这栏外滔滔北去的湖水,绵延不绝。

    可偏偏薛向是行署领导,方才,他因为薛向不分管公安口,可以对薛向硬来硬往,可此时,薛向抓住了把柄,以行署领导的身份训他,他也只能受着。

    “薛助理是吧,你别听崔队长瞎说,他就是开个玩笑,里面装的就是普通的酒,块把钱一瓶!”

    孔霸终于挺身而出了,这会儿,他不挺身而出也不行了,若薛向真无限上纲上线,将此事捅到地委,那可就不得了,姓崔的死活,他孔某人懒得管,可若损害孔凡高的威望,那他可是万分不愿的。

    是以,这会儿,孔公子也只得一边心疼得滴血,一边面不改色地说着“块把钱一瓶”。

    薛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吃吧,这桌子菜,我可是消受不起!”说罢,便扬长而去。

第六十二章 小傅

    薛向未行出几步,便听崔嵬阴恻恻道:“薛助理就这么走了?戴高的事儿你就不管了?后天,可就是戴高上法场的日子。”

    薛向定住脚,转过头来,盯着崔嵬,微笑道“崔嵬同志,你今天的话有些多。”

    崔嵬被他盯得发寒,猛地一梗脖子,伸手一指傅处长道:“薛助理,我明白地告诉你吧,这位就是中央下派德江负责严打工作的督导专员傅处长,嘿嘿,您若是还想戴高活命,我劝您坐回来,据我所知,戴高强jian案中,您的通讯员戴裕彬也涉案其中。”

    薛向方转过来的头,再次偏转过去,眼神终于在主座上那人连声落定。

    那位傅处长见薛向看来,浑身像起了毛刺一般,屁股不住在椅子上扭动,眼睛更是一沾上薛向投注来的眼神,便躲闪开去,似乎薛向的眼睛射来的是电光。

    崔嵬见“镇”住了薛向,意气立时激昂起来,“薛助理,傅专员当面,这等机会可是难得,要不然,届时,真查出了戴裕彬的问题,您到时想找傅专员悔过,只怕……”

    砰!

    傅专员忽然端起那盘烤作金黄的秘制乳猪,连盘带猪,狠很掼在了斗崔嵬的头上。

    崔嵬挨了一盘子,晕晕乎乎,却是没倒,转过头来,满是不解地看着傅处长,道:“傅,傅处,砸,砸错了,砸……”说着,指头便朝薛向指去。

    熟料不等他指头抬起来,哐当又是一家伙下来,这回,傅处长抱得是中间的鱼头火锅,这一家伙下来。霎时间,鱼头并鱼汤齐淋,红椒共绿蒿并落,崔嵬应声便到,亏得这火锅还未炖开,要不然,昏死过去的崔队长,能被汤醒过来。

    惊天剧变,简直让孔霸和牛永目不暇接。无法理解,几乎快怀疑这位傅处长有类似癫痫,羊角风之类的神经性疾病了。

    而傅处长下面的行动,却极度符合这个猜测,竟狠很一瞪牛永。丢下句狠话,蹭得就溜出去了。

    “薛,薛,领导,您等等,等等我……”

    傅处长紧赶慢赶,终于在绕过第二条巷子口。瞧见了薛向三人的身影,边跑边在后边嘶喊。

    “首长,傅处长在后边!”

    戴裕彬小声提醒一句,而他心中的滔天巨浪。自从薛向出场后,便一刻也不曾停过。

    而这位年轻首长,给他的印象,也越来越高深莫测。似乎不管什么样的难题,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这位都能等闲视之,一一化解,甚至横身碾压。这种内敛的霸气,可比孔凡高那种拍桌子,砸板凳,操爹骂娘的霸道,来得平静得多,却更震撼人心,简直就有种于无声中听惊雷的味道。

    “不管他!”

    薛向回了一句,继续缓步前行,朝就近的公交站台行去,一边的杨七妹经历了方才的变故,这会儿,一直浑浑噩噩,倒是安静至极,让人省心不少。

    “三,三哥,是我,我是小傅,京城东城区公安分局的小傅啊,管后勤的,不,端茶倒水的小傅啊……”

    傅处长哼哧哼哧,终于绕到了三人身前,不过,他不敢阻住薛向的去路,侧在一边,胀红了脸,指手画脚地解释,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那渊渟岳峙的钦差大臣的威风。

    “噢,是你呀,找我做什么?”薛向淡淡问道。

    “我……”

    傅处长委曲地都快哭了,可偏生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可他知道,不解释又不行,若是不解释开,只怕想再回去端茶递水,也是不能。

    说来,他也是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遇上薛向,再加上,他和这位薛三哥也就有过几面之缘,也就当年这位横冲直撞,闯东城公安分局找李军代表捞人时,见过几次,后来,就听说这位薛三哥的名声一日大过一日,薛家也是一日煊赫过一天,从此,却再无交集。

    便是今天相遇,他傅处长陡然也没认出这位薛三哥来,没办法,六七年不见,少年至成年,容貌本就易变,再加上,这位又扛着个黑框眼镜,变换了发型,一见之下,他一下子哪里认得出来,只觉得这人面熟,尤其是气质极度熟悉,因此,方才薛向进门时,这位傅处长才会眼睛黏在薛向脸上,如校对古字画一般,细细辨认,直到崔嵬叫出这位的姓氏后,那才辨出薛向的身份来。。

    一知道薛向的身份,傅处长差点儿没惊得叫出来,他可知道,现在的薛三哥可不是以前的无所事事,终日以打架为业的顽主头目了,而是威震京师的薛家太子,严格算来,便连他也是捧的薛家的饭碗,因为他傅某人的恩主,正是那位前李军代表,后来的李局长,现在的公安部办公厅主任李天明。

    而李天明又是那位薛家太爷曾经的警卫员,这位薛家太子的天明哥,如今,他傅某人竟同敢叫板薛家太子的一帮无知蠢货搅合到了一起,当时,认出了薛向,他的心都凉了。

    尔后,又察觉到薛向似乎没认出他,再加上李天明也没跟他打招呼,让来德江去找薛家太子汇报工作,所以,他就想假作没认出薛向,囫囵过去。

    毕竟,他要是立时认出薛向来了也就罢了,可偏偏他没认出来,正襟危坐地在薛向面前,装了半天大佬,所以,傅处长生怕薛老三见怪,也只有缩了脖子装佯,指望崔嵬快些气走这薛家太子。

    可哪知道,薛老三涵养好得惊人,更好死不死地是,姓崔的竟生怕他傅某人不显眼,愣是还将他抬出来,压薛家太子,这叫他妈的什么事儿。

    当时,傅处长这个气啊,简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都,可这火气偏生不敢发,只得缩着脖子,继续躲薛向,熟料好的不灵,坏的灵,薛向的目光果然看了过来,眼中充满了味道。

    这下,傅处长知道自己完了,一定被认出来了,可那崔嵬还不知不觉,仍旧抗了他傅某人的旗号,狂压薛向。

    如此,傅处长再也忍不住暴走了,立时就冲崔嵬下了死手。

    可一通砸完,才发现薛向已经走了,傅处长这才屁股着火一般,追了过来。

    然而,真面对面了,他又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这事儿压根儿没法儿解释。

    “三哥,不,领导,领导,您听我解释,我,我是真没,不,先前,先前,我先前真没认出……”

    傅处长弯了眉,塌了眼,满脸苦色,满口哭腔,那模样要多颓,有多颓,实在无奈至极,忽然瞥见一边的戴裕彬,竟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赶紧拉着戴裕彬的手,可怜巴巴道:“戴秘书,戴秘书,你帮老哥说句话啊,这时,你可得拉兄弟一把啊……”

    “行了!”

    不待戴裕彬搭腔,薛向挥手打断了傅处长的啰咤,拍拍戴裕彬的肩膀,“裕彬,戴高的事儿,你和这位傅处长反应吧,我有些事儿,先回去了!”说着,便自去了

    其实,薛向也确实不识得这位傅处长,而他今次,之所以没随戴裕彬一块儿来,确实是接了个重要的电话,李天明打来的,从蜀中打来的。

    原来,今年年初方在京城任常务副局长的李天明,上个月调入了公安部,担任公安部办公厅主任,今次严打,由中央统一部署,公安部扛旗,李天明就恰好被调派到了蜀中,担任蜀中严打的督导组长。

    和李天明一通电话,薛向大喜,有李天明在,戴高的冤案,自然迎刃而解,当时,他在电话,就跟李天明说了戴高的案子,李天明二话没说,就应承了。

    是以,早在他赶赴迎仙楼前,这事情已经了了,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抱着求人的心态,面对姓崔的。

    而他之所以在事情了解的情况下,还去迎仙楼,正是想看看这位崔队长背后站的是谁。

    可不曾想,崔嵬竟搬出了这位前来督导的傅处长,薛向看过去时,就是在好奇难道李天明还没跟手下人说明,怎么他手下人,反跟姓崔的搅合到了一块儿。

    而薛向这好奇的眼神,却被傅处理解成,自己被薛向认出了,说来,他也是太高看自己了,这都多少年了,薛向岂会认识他一个东城公安分局的路人甲。

    可就是这自以为是,让他再也把持不住了,跳出来干翻了崔嵬,又赶紧跑来自承身份,没口子道歉。

    却说薛向交待完正事儿,便自去了,戴裕彬赶紧道:“傅处长,咱们找个茶楼,慢慢说吧,您看可好!”

    傅处长正没口子跟薛向的背影喊着“小傅,小傅,您千万叫我小傅”,闻听戴裕彬说话,注意力才在他脸上凝聚,忽地,伸出双手握住了戴裕彬的大手,“叫啥傅处长啊,兄弟,你要是看得起我,叫老哥就行,你这个兄弟,我老傅是交定了!”

    傅处长嘴上慷慨豪迈,心中却叫着“我里个乖乖,你小子真他娘的好命,竟然能给太子爷当秘书,这老天爷也忒他娘的不公”,心中如是想,到底松了口气,只要这位太子爷还愿意让他办事儿,证明就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眼下,可得好好做做这位大秘的工作。

第六十三章 赴约

    戴裕彬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这傅处位钦差大臣,视作黄金潜力股,还老老实实按着官场的规矩,对这钦差大臣,恭谨得不行。

    二人互相敬着,气氛好得不得了,再加上傅处长曲意逢迎,眨眼,两人便哥哥弟弟地唤了起来。

    待听戴裕彬说完戴高的冤枉,傅处长不住高声骂娘,直怨自己被牛永一伙儿骗了,一边拉着戴裕彬说,现在就去提了戴大哥回家,一边暗暗咬牙发誓,要狠很收拾姓崔的一伙儿。

    要说,这位傅处长也是真生气了,方才险些没给崔嵬害死,再加上姓崔的竟敢对太子爷放肆,接着,这位傅处长在督办德江的严打工作,立时便有了侧重点。

    先是那位崔队长,被傅处长抓住戴高冤案,给弄下了台,紧接着,他又出崔队长办得几桩人情冤案,竟直接堂堂崔大队塞进了号子。

    那位老战友牛局长,见这位傅处长六亲不认,偏生又战斗力惊人,眼见战火就要烧到自己头上,他赶紧走了关系,远远调了开去。

    至于那位孔公子,这位傅处长也没放过,盯住神虎贸易公司,一通猛挖,将孔霸豢养的打手,几乎一网搜罗了个干净,其中魏飞三人,愣是被扒了制服,拖上了靶场。

    眼见着傅处长还要再接再厉,再立新功,朝孔公子下手,终于,上面的调令下来了,傅督导被调了回去,上面重新派员来德江了。

    原来,这位傅处长的战斗力实在吓人,孔家人已经撑不住了,花了血本,走通了上面的关系。才将傅督导整回去。

    不过,德江的严打,在傅疯子的主持下,倒是比别地都彻底,衙内公子,更是打了不少,德江地面上的风气顿时为之一肃。

    当然,此皆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薛向辞别戴裕彬,傅处长三人,便就近上了公交,折回地委大院,正准备从北边的林荫道。绕回家属区。

    刚绕过北大门,便听见江方平喊了一声,远远奔了过来,“首长,可让我好等,急得我都把老蒋派出去接您了。”

    “怎么,又哪儿又出了状况?”这几天状况不断。连带着薛老三的神经都敏感了起来。

    江方平抹抹晒得发红的额头,急道:“省城有电话找您,先是打您办公室,可您不在。我不敢进去,这电话就没接着,后来,这电话竟直接转到我这儿了。让我传话给您,那人自称姓赵。说是如果您有时间,让晚上八点,在省城的宝龙大酒店吃饭,我联系不上您,这才守在这儿等!”

    说着,江方平小心地打量一下薛向的脸色,希望能看出些什么,他对薛向的来头是越来越好奇了,因为那个电话,是直接从他办公室的绿线接近来的,那个可是紧急电话,显然那位姓赵的同志不一般。也正因如此,他才紧巴巴地在这儿守薛向,要不然,随便阿猫阿狗都约薛专员吃饭,他江大主任才懒得伺候呢。

    可惜,薛向脸色始终平静至极,拍拍他肩膀,笑道:“辛苦了,方平,对了,裕彬那边在和傅处长处理点私事,晚上,你若有时间,就代我陪陪傅处长,约他吃个晚饭。”

    “哪个傅处长?”江方平没回过味儿来。

    “公安部派下德江主抓严打工作的督导专员,裕彬这会儿,和他在一块儿呢,你联系联系!”

    “啊!”

    江方平竟惊得脱了口,他哪里想得到,薛向竟能和新到的严打办督导专员搭上线,要知道,这会儿可不比往日,严打就是当前德江的重点工作,督导专员可是比地委书记还显赫的钦差大臣,更何况,督导专员如此身份,薛向竟然自己不去陪,反而让他代为招待,摆明了,这位薛助理,并不把那位高高在上的督导专员当盘菜啊!

    此念一通,他一下子没把持住,就失态了。

    “怎么?你不方便?”

    薛向知道江方平失态了,这句话是故意替他圆转面子,他此番透漏傅处长,也是故意为之,官场中就是如此,跟红顶白,要求人家跟你,忠诚你,你得有这个资本,当然,前提是此人可用,而经过数月接触,江方平也基本得到了薛向的认可,虽然此人也是官僚气严重,但至少还是个干实事儿的人。

    “方便,方便……”

    江方平脑袋点得极快,心中更是爽快到了极点,他又不傻,这摆明是薛向在接纳他进入自己的圈子,更何况,极有可能是个显赫无比的圈子。

    就在这时,呲一声响,老蒋的车,刹在了两人身侧。

    薛向笑着说声巧了,便冲老蒋要过车钥匙,跳上车来,油门一踩,车尾腾起一股黑烟,眨眼便去得远了。

    此刻,已经是六点半了,德江虽然离省城锦官市不远,但也有上百公理,便是开车,也得近两个小时,距离八点钟的聚餐,却是赶不上了。

    可薛老三何等人物,在后勤处的油库,把油加满后,车子便开得飞起来了,这会儿虽然没高速,可这家伙愣是在坑坑洼洼的水泥道上,玩儿起了飙车。

    再加上时下,也没什么限速一说,因为压根儿没有私家车,公车谁会玩儿命飙速,如此一来,薛老三自然飙得畅快。

    百公里的距离,近两小时的车程,这家伙四十分钟,就飙到了,直到进了城区,他才减了速度,又托人问了宝龙大酒店的地址,七点二十,车便在宝龙大酒店前的广场上停了,离约定的吃饭时间,足足还有半个多钟头。

    夏日再是天长夜短,七点多,夜色也已经落下了,省城到底不是德江可比,再加上蜀中百姓,又有摆夜场,吃火锅的习惯,一到晚上,各色人等都溜出来了,反比白天更热闹。

    尤其是,此处紧靠着人民广场,更是热闹非凡。

    最醒目的是,广场中央南浔首长铜像下,十多个水灵的川妹子,穿着短袖短裤,伴随着两个硕大录音机播放出来的动感音乐,组团跳着热舞,随着蹦跳上下起伏的活泼跳兔,不断摇摆的性感大白腿,时不时扭摆的翘臀,真个是活力十足,极娱人耳目,不止薛老三靠着车,看了半晌,这广场上大半人群都围拢过来,瞧着这活色生香的场面。

    如今,严打风刮起,这每日总得干上几仗的人民广场,也彻底成了老百姓的欢乐海洋,要不如此水嫩的大姑娘们哪敢成群结队,来此热舞。

    当然,不和谐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一位中年大叔,盯着人姑娘的大白腿,瞧得直流哈喇子,不曾想让他那担着水瓢吃饭的胖婆娘寻来,瞧了个正着,当下,一瓢饭就浇在了那中年大叔的脑袋上,接着,便是一顿猛撕狠骂,偏生蜀中男人多是耙耳朵(怕老婆),这中年大叔头上盯着个饭瓢,也不敢还手,一边躲避着,一边却喊着,“老婆,你莫多心,我又没眼瞎,谁不知道你可比她们漂亮得多”。

    熟料,他不说此话还好,一说此话,那胖婆娘,扯着嗓子大骂“还敢变着法儿的骂老娘,龟儿子的,这话你狗r的信,老娘都不信”,骂着,又一波猛烈打击袭到。

    霎时间,满场俱是欢笑,薛老三瞧得也欢乐,却也没心情继续看大姑娘跳舞了,便抬步朝饭店行去。

    这宝龙大酒店,气势非凡,光从这高达十几级,堪比人民法院的阶梯,便能说明问题。

    待进得大厅,薛老三更是被震了一下,方圆上千平的大厅,立着大大小小二十多根三人合抱粗细的顶梁柱,每根柱子上,结用描金,绘了巨龙,鳞爪飞扬,翩然欲腾,这恢宏的气势,简直快赶上人民大礼堂了。

    待瞧见大厅中央墙壁上,悬挂的那一幅幅中央领导的题词,以及省委赐下的大红匾额,薛老三便释然了,原来此处不仅是座酒店,还是省政府指定接待单位,蜀中数一数二的官方招待所。

    薛老三方行进大厅,便有服务员上前问询,可此刻,李天明未到,两人又没约好房间,索性,薛老三便在大厅等候,可那服务员摆着一副公务员嘴脸,言说不消费,不准停驻,无奈,薛老三只好点了杯洋咖啡,在大厅内,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座位,没滋没味儿地边喝着,边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食客。

    瞧了半天,却是没瞧见几个官员模样的,倒是满身钱味儿的商人,见了不少,即便是偶尔有一两个满脸官威的胖子进来,左右也必然陪着某经理,厂长。

    对堂堂省府接待中心,沦为饭馆酒家,薛老三毫不觉稀奇,如今的世界,慢慢变得有钱才是大爷,这堂堂省府接待招待所,没钱不照样玩儿不转,漫说一个区区接待单位了,再往后来,便是省长,市长,见着有钱的豪商也得敬着,求着,没办法,谁叫经济要发展,永远也离不开资本呢。

第六十四章 委屈的记者们

    薛老三一边品着这杯不曾因泛滥而在共和国卖假的蓝山咖啡,一边睹物神游,可没成想,一杯咖啡要喝完了,还不见李天明的影子。

    他等得焦急,便站起身来,朝服务台走去,他知道李天明电话,便想过去催催,问问他李主任是不是官升脾气涨。

    哪知道,他方在服务台前站定,不及朝服务员要电话,左侧走廊的拐角处,便猛地扑来一道黑子的影子,撞到吧台上,便急急嚷着,“袋子,袋子。”嘴巴方张开,便有冲人的酒气传来。

    吧台的服务员还没醒过神来,那道影子猛地折步朝紧挨着一侧立柱的秋海棠盆栽扑去,扑到近前,便对着盆里哇哇吐了起来。

    那服务员陡然醒过神来,急吼吼地扑过去,方到近前,便捂着鼻子,转过头来,扯着那人的衣服,嚷嚷着损坏公物,必须赔偿,这本来就是官家店,店员可没什么顾客就是上帝的服务意识。

    那人似乎也不是好脾气,立时便和那服务员争论起来,那雨中摇铃般的声音一传来,便吸引了薛向的注意力。

    薛老三扭头看去,那狼狈的醉鬼,可不正是曾经在来蜀中的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萧大记者。

    薛向偏过头来的时候,正和服务员争辩着赔偿金额的萧依依,也猛地瞅见了薛向,霎那间,开合的嘴巴,立时便停了,一张因呕吐而惨白的娇俏小脸,霎那间,腾起两朵红霞,便连萧记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觉尴尬。

    “喂,这盆秋海棠。王主任明码标过价,三十五元一盆,概不还价,你跟我吵有什么用,总之,你不给钱,就别想走!”

    那服务员见萧依依住了嘴,以为自己的气势终于压倒了对手,分贝陡然再度拔高。

    萧依依左掏掏。右摸摸,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职业套裙,哪里来得口袋。

    眼见那比公务员还牛的服务员,又要开喷,数张大团结出现在她眼前。将她憋了老大的一股劲儿,猛地又给堵了回去。

    自然是薛老三出手了,“这盆花的钱我出了,快把电话给我!”说罢,又冲萧记者笑笑,“真巧啊!”说着,便自去了。

    “得意什么!”萧记者嘀咕一句。心里对薛老三这番冷淡,是大大不满,一跺脚便想离开,忽地。又想到薛老三那冷冰冰的语气,哼道,“你等会儿,我还你钱!”

    薛老三拨通了电话。那边却是无人接听,想来人已经在路上了。便按下电话,转回头道:“怎么喝得这么狼狈?我记得你是省报记者吧,省报可是全省的脸面,得注意些形象。”

    听见薛老三这副领导口气,她心中就来火,刚想说你算老几,要你多管闲事,猛地听他说形象,以为自己仪容也出了问题。

    刷的一下,萧依依那张好容易恢复白皙的脸蛋,立时又烧得血红,“你,你,我,我……”

    一边吱吱唔唔分辨着,一边抚头整衣,甚至对着地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查看起自己的妆容来。

    杏眼,桃腮,高挑而凸凹有致的身材,挺拔傲人的双峰,饱饱的臀线,萧记者恨不得张开嘴,把牙齿也照一遍,看看齿上有没有沾了菜叶。

    这番手舞足蹈,薛向看得可乐,他还从没遇见这么爱打扮的女孩,浑然不知他这绝世大帅哥当面,有几个女孩敢邋遢以对的。

    没查处纰漏,萧记者舒了口气,俄顷,又暗骂自己轻贱,这是怎么了,狼狈就狼狈呗,干嘛这家伙说一句,自己就紧张成这样。

    萧依依恨恨瞪了薛向一眼,“要你管,我乐意,过来拿你的钱!”说话儿,踩着高跟鞋,蹬蹬去了。

    薛老三摇摇头,便也跟了上去,虽说来德江已经领了俩月工资了,可就他这花钱没数的毛病,还真没攒下什么钱,再加上共和国英雄的那笔额外薪水,向来是寄到家里的,所以他在德江的工资也不高,每月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才一百三十多元,当然,这不高,是对薛大少来说的,可若是对普通人家,这笔钱够一家十来口一月的开销了。

    见薛老三真跟了上来,萧依依一边有些小得意,一边又调低了对这家伙的印象,暗道,果然是商人本色,棺材里伸手——死要钱,戴八万块的手表,居然连三十块都不放过。

    萧记者却浑不知就因为她认出了那块江诗丹顿,吓得薛老三都不敢戴了,他倒不是怕被人认出来,曝光,而是怕自己俏媳妇见得久了,记住了这牌子,再搜索一圈,发现国内没卖的,届时,惹得醋海兴波,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哐哐哐,

    “萧记者呢?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有你们这么请客的么,真当老子们吃不起饭么……”

    还未到包厢门边,便听见屋里的桌子拍得山响,一道粗豪的声音,在里面咆哮如雷。

    前面急行的萧依依猛地加快速度,人未进门,便笑开了:“黄所,黄所,我这刚去了一会儿,您这是?咦,夏局长人呢。”

    薛老三这时也跟着进来,瞧清了里面的阵仗,但见一方大圆桌边,围坐了七八个人,男男女女皆有,坐得泾渭分明,左半圈三个男的,一色的警服汉子,右半圈,则是三女一男,女的皆是如萧依依一般打扮,是职业套装,那男的则西装革履,五十来岁年纪,戴着副金丝眼镜,极具儒雅。

    宽阔的圆桌上,排满了丰盛的菜肴,却是没怎么看出动过的痕迹,倒是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不少酒瓶,证明这只是桌残席。

    中间那位五短身材的警服汉子,歪斜了帽子,撤开着警服,露出毛绒绒的胸膛,一只脚踏在椅子上,满脸的戾气,丝毫看不出像人民卫士,倒是极类胡汉三。

    萧依依进得门来,便赶紧奔到此人身前赔不是,显然他就是方才咆哮的黄所。

    “萧记者,本来这个局是你约的,你妹子的事儿,咱也不是没商量,先前你爽快,我们也干脆,眼见着事儿就要成了,你却溜了号,把咱哥们儿撂下了,我是无所谓,可夏局长生气了,这不,你去了半天不回来,他都急得寻你去了,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黄所嘴一撇,跟着头也昂上了天。

    “黄所长,你先前也说了,小萧是爽快人,可她姑娘家家,都喝了斤多了,也实在是承受不住,出去方便方便,也是在所难免嘛,你就别见怪了,得,我老宋陪你走一个!”

    说话的是那位形容儒雅的中年眼镜,话音方落,他便端着酒杯站起身了。

    黄所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连杯也懒得抬,那中年人脸色转青,铛的一下,将酒杯顿在桌上,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

    他的确生气了,非常生气了,想他堂堂省报编辑部副主编辑,副处级干部,给姓黄的这区区副科级敬酒,竟还受了人冷脸子,传出去,那是天大的笑话。

    的确,省报可是宣传部辖下的核心机关,省报负责人可是挂了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的衔,且省报总全省风宪,每一刊皆是省委领导必读的所在,如此紧要之地,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了,往日里,别说区区一个派出所所长了,就是寻常县委书记,行署专员当面,也得给他宋编辑笑模样。

    可偏偏眼下,省报的尖子记者萧依依的妹妹,因为跟人跳贴面舞,被黄所手下人拿住了,萧依依央求了宋编辑一伙儿,来作说客,赔席,想跟黄所等人吃顿饭,走走门子。

    所以,他宋编辑再不快,也不能当面跟姓黄的顶起来,他本是老好人,帮不了萧依依,也不愿把事儿弄得更坏。

    说来,也是赶巧,要是往日里,姓黄的如此做派,宋编辑大笔一挥,没准儿就能让他官帽飞天,可如今严打风起,从中央到地方,宣传口是受了严令的,得统一口径,领会中央精神,打好舆论战,也正因此,宋编辑才奈何不得黄所。

    “黄所,黄所,得,我陪您走一个,不,您一个,我俩,这总行了吧!”

    见气氛冷场,紧挨着宋编辑坐的王记者,赶紧端了酒杯,跑了过来。

    既然在酒场上疏通关系,萧依依请的自然皆是善饮的大美女,而为了凑齐这一桌子说客,她也几乎快花光了这些年积攒的情分,要不然,堂堂省报的美女记者们,谁不是眼高于顶,焉能跟区区一派出所所长陪酒,又陪笑。

    瞥见王记者胸前的波涛汹涌,黄所神魂一荡,嘻嘻一笑,“这话儿怎么说的,我一大老爷们儿,怎么能占你这大美女的便宜,传出去,叫人笑话。”

    王记者爽朗一笑,“还是黄所您够男人,我就说嘛,您哪好意思让我一区区小女子二对一。”

    黄所边上的警服紧跟一句道,“呀哈,王大美女连黄哥够不够男人都试出来了,你们这交情不浅啊!”霎时,黄所三位迸出震屋的淫笑声,片刻,便将王记者脸臊得通红。

第六十五章 出手

    黄所瞅见王美女玉面飞红,心痒更甚,这种高品质的美女,他可是没什么机会接触的,今次,好容易拿住了高高在上的美女记者们,自然要好生享受一番。

    “王大美女的面子我得给啊,不过,也请王大美女给哥哥个面子,这杯酒要喝,咱们得有个讲究,要喝就喝交杯酒。”黄所笑眯眯地盯着王记者,一双鼠眼金金发亮,死死黏在王记者的高耸的酥胸上。

    “你!”

    王记者秀目圆睁,简直就不可思议,想他王大美女,也见过不少基层干部,可就没见过这种肆意妄为的。

    王记者浑然忘了,从前见的基层干部,要不是畏惧她一支笔,要么是敬畏省报的招牌,可如今的黄所长是两样都不怕,可谓原形毕露,让王大美女彻底见识了一把基层官场的原生态。

    “怎么,王记者瞧不起我?”黄所立时冷了冷了脸子。

    王记者当然不乐意,他此来不过是还萧依依人情,可这再还人情,也有个限度,她岂能去做这种不顾羞耻之事。

    眼见着黄所的鼠眼又鼓了起来,萧依依急了,赶紧凑上前来,想打圆场。

    哪知道她脚步方动,黄所便把杯子摔了,“吃个球,不吃了,这宝龙大酒店果然不是咱土豹子来得地方,哥几个,咱还是王老九的摊子上,吃烧烤,吹喇叭,痛快!”说罢,黄所拔脚就走,余下俩老虎皮紧随其后。

    萧依依急得都快哭了,却是手足无措,不曾想,黄所三人,方行到门前。包厢的楠木大门先被打开了,一个身着警服的中年横在了门前,四十五六年纪,头发由其可怜,满脸放着红光,官威甚重,正是那位出外寻萧依依的夏局长。

    瞅见黄所几位横在门前,夏局长以为这几人是见他久不归来,出门来寻。笑着道:“小黄,赶紧让开,让开,通知人重整杯盘,我有要客到了。”说话儿。夏局长,便侧在了一边,一位衬衣,西裤,金丝眼镜的彬彬公子,微笑着,步了进来。

    “韩少!”

    黄所惊得叫出声来。立时便又回过神,无比殷勤地弯了腰,嗫着脚,似牵引着宝船一般。将那金丝眼镜让进了屋来。

    “哟,夏局,你们正吃着呢,这不是挺热闹嘛。干嘛还拉我来做恶客,我今儿是真有事儿。可不好陪你!”

    金丝眼镜声线极淡,吐字虽然清晰,可听在耳里总有些飘渺的感觉,他嘴上说着不愿意进来,脚上却是一刻未停,眼睛更是早早就巡视开了,挨个儿在萧依依四位美女身上浏览了一遍。

    夏局长瞧在眼里,喜在心头,心道,若非是听说此间有省报的美女记者们,你韩大少岂会给我面子,心中嘀咕着,他嘴上却是不慢,一边将场面兜的团圆如意,一边殷勤地让黄所给韩少腾位子。

    其实哪里还用得着他夏局长开口,黄所早兴奋地唤着周遭的服务员,重新收拾起了席面。

    一番谦让后,韩少矜持地笑笑,便大模大样地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且夏局长知韩少癖好,重新安排座次时,便将最水灵美艳的萧依依和王记者安排在了韩少两侧,如此一番折腾后,夏局长这才郑重其事地介绍起韩少的身份,原来此人是蜀中公安厅副厅长、锦官市市局局长韩工权的公子。

    韩少身份一爆出,萧依依几位便明白了夏局长缘何如此小意了,原来,他夏局长不过是锦官市局下面分局的一个常务副局长,这位韩少的老子则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如此,也就难免他上赶着巴结了。

    “萧大美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韩少敬酒啊,若是陪好了韩少,你的事儿,那还算个事儿嘛!”夏局长殷勤给韩大少倒完酒,见萧依依四位坐在位上竟动也不动,立时便急了。

    这位韩少可是以性子高傲出名,虽然花名远播,却也从没弄出个强要的坏名声,既然如此,他夏某人就只有做恶人了,要不然这人情如何送的出去。

    若是薛向不在,萧依依或许一咬牙就忍了,先前,薛向没来之前,她不也是被黄所这帮人强灌了不少酒,亏得先服了解酒药,和及时回厕所,伸手入喉,将喝进去的酒弄出来,要不然他早坚持不住了。可此刻,薛老三在侧,她竟有些放不开了,无论如何做不到先前的应酬往来,烟视媚行。

    “夏局,既然你们有正事儿,我就不打搅了,我也确实有要事儿,急着赶时间,回头小弟请你!”说着,韩少轻轻扶了扶眼镜,便站起身来。

    “别别别,韩老弟,你无论如何得给我哥哥这个面子!”夏局长轻轻抓着韩少的少,脸上火辣辣地发烧,显然,萧依依的不识抬举,让他觉得在韩少面前丢了脸。

    刚安抚住韩少,他伸手摩挲着半秃的脑门儿,沉了脸,阴恻恻道,“萧记者,跳贴面舞舞,可是耍流氓,在这次的从严从重从快打击犯罪分子的专项政治活动之列,萧若若可是顶风作案,不仅自己跳,还组织什么培训班,收取费用,犯罪事实确凿,性质严重,今天若不是你诚心邀请,我也不会腆着脸上来,可既然来了,你就得给我面子,韩少是我兄弟,你不给他面子,就是瞧不起我,嘿嘿,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萧依依面色一惨,端起酒杯,强笑道,“韩少,方才是我不对,我先干为敬!”说着,仰脖一饮二斤,整整二两白酒,被她倒进肚里,惨白的脸上,立时通红一片。

    夏局见降伏了萧依依,心中既欢喜又失意,欢喜的是,这匹胭脂马再烈性,不照样被自己压服了么;失意的是,原本自己的囊中物,看来得便宜韩少了,瞧着萧依依那如花的脸蛋,惹火的身材,难免有些不舍。

    不过,他夏某人既然要送人情,就送足,这胭脂马不醉倒,韩少未必拿的下,毕竟,这位可是有名的惜花爱名,从不硬采硬摘,如此,便只有这小美人醉倒在床,韩少才好半推半就啊。

    一念及此,夏局长笑吟吟道,“这才对嘛,早这个态度,万事有商量嘛,得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韩少是我兄弟,我就是不要脸了,他的面子我也兜圆了,萧记者,你再为方才的事儿,自罚两杯,两杯一过,我这儿立马放人。”

    “依依,别!”

    王记者伸手捉住了酒瓶,阻住了要去拿酒的萧依依,长身而起,冲夏局长笑道,“夏局,依依不胜酒力,我代罚如何?”

    夏局长眼睛望天,瞧也不瞧她,冷哼道,“看来我姓夏的还是没脸啊,说话到底是不好使!”

    “算了,夏局,你这朋友有些意思,你们吃你们的,我真有些事儿,改天我请你!”韩少也终于有些不满了,抬脚欲行。

    “别!”萧依依喊了一声,伸手抓起桌上的茅台,嗵嗵,倒了两杯,端起一杯,便要往嘴里灌去。

    熟料她玉手方抬起来,酒杯却被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盖住了。

    出手的自然是充了半天背景的薛老三,本来,他跟萧依依到此,就是准备拿钱走人的,可萧大记者一进去,就身不由己了,被黄所给缠住了,甚至没空搭理他薛老三,薛老三也只好在边上等着,哪知道这出大戏,越演越精彩了。

    虽然整件事儿和他薛老三无关,可见了这等以邪欺正的事儿,他还是心里不舒坦,当然,如果被欺负的是位抠脚大汉,薛老三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更何况,这位美女记者给他的印象还不错,当日,在火车上,这美女记者虽然跟他较劲儿,归根结底却是好心,为怕他上当受骗,还数度冒着被骗子盯上的风险,提醒他薛某人。

    这份人情虽然无用,可他得念,不过,薛老三也不会无端充好人,他原以为萧记者一杯酒喝罢后,事情应该有转机,索性,他就不帮倒忙,在一边站着。可哪知道姓夏的忒不是个东西,登鼻子上脸了,要灌醉人家,他自然不能继续傻站着充背景,看萧大美女坠入彀中,这才挺身而出。

    却说,他薛老三一出手,满场众人谁都没回过味儿来,原来,这帮人全将他做了该酒楼的服务人员了,基本眼神儿都不曾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而萧依依也被一出接一出的侮辱,弄得方寸大乱,哪里还顾得上薛向。

    是以,此刻薛老三贸然伸手拦阻,一众人等除了惊诧还是惊诧。

    萧依依微微愣神,伸手拨开了薛向的手,凄然摇摇头,示意薛向别管。

    不错,她虽知道薛向身家不菲,是个有来头的商人,可此处不比京城,钞票也敌不过权力,更何况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她并不想给薛老三添麻烦。

    哪知道薛向手臂微震,几乎就没看清他手如何动,萧依依的那杯酒,就落进了他手中,“韩少是吧,我代萧记者喝几杯如何,本来嘛,喝酒就是咱爷们儿的事儿,灌女人酒,可是没品得紧!”

第六十六章 A军小兵

    薛老三这话可是说到在场四位美女的心坎里去了,王记者三人眼神儿猛地凝在薛老三脸上时,心中皆炸开了,她们和萧依依皆是吃记者饭的,这记者本就是琢磨人,观察人,和人打交道的行当,察人可是最准,薛老三这副老气的打扮,可逃不过她们的眼睛,拨开这掩饰的外衣,分明是个英俊无敌的大帅哥!

    “好你个萧依依啊,私下竟藏了这样的好东西,骗得我们好苦!”仨美女,瞪了瞪萧依依,腹诽不已,眼神儿却是钉死在薛向脸上,显然这肯为女人挺身而出的霸气帅哥,更有魅力。

    而瞧着薛老三横在自己身前,直面韩少,萧依依简直都有些感动了,突然发现这牛哄哄的死要钱,竟是如此的可爱。

    “你他妈谁啊,敢这样跟韩少说话,大军,猴子,给老子铐了,看这家伙尖嘴猴腮,长毛密发的,准不是什么好人,带回去,好好审审!”

    黄所终于寻到了刷存在感的机会,一声令下,他左近的俩老虎皮闻声而起。

    “算了,喝杯酒而已!”韩少挥挥手,止住了两人。

    他韩某人阅人多矣,看得出来薛老三并不怕黄所这帮人,不见方才姓黄的拍桌子吆喝,这位眼皮都没眨一下。

    不过,薛老三的这种镇定,瞧在韩少眼中,极度扎刺,他向来瞧不惯有谁敢自己面前充大个儿,由其还是在一众美女面前抢镜!

    韩少很不爽,脸上却笑得灿烂,“要和我喝酒?行啊,那你就把那一瓶都喝了,敬酒嘛。自得有诚意!”

    韩少话音方落,薛向竟无比干脆,左手抓起一瓶茅台,右手轻轻一搓,便将瓶口砍掉,截断处,俨然刀裁斧削过一般,异常整齐,引得三位美女记者一阵低呼。放出星星无数。

    薛老三持起酒瓶,就往嘴里倒,嗵嗵嗵,短短数秒,一斤酒就让他倒进了无底洞。末了,还倒转了瓶子,不见一滴滴下,俄顷,又冲韩少举了举空瓶子,示意:该你了。

    韩少越看薛老三越不顺眼,斯文一笑。耸耸肩,“不好意思,和我喝酒,你还不配。你若是乐意敬,再喝一瓶就是。”

    “看来韩少是不肯给面子喽?”薛向也回了个微笑,丝毫没有被人耍弄的局促。

    “你有什么面子?”说着,韩少扶扶眼镜。扭头道,“夏局。时间差不多了,我那边客人快到了,我得过去招待,改天我请你!”说罢,韩少转身便行。

    巴结人结果弄了个不尴不尬,夏局长心中这个气呀,他不好再强留韩少,一股子气却全冲屋里人来了,阴沉沉地眼神儿满场扫了一圈,最后凝在薛老三身上,端起身前的那杯白酒,一饮而尽,铛的一声,便将酒杯顿在了桌上,正要喝令黄所拿人,办了薛老三,大门被推开了。

    当头就有道浑厚的男中音传来,“剑飞,你怎么回事儿,叫你来接人,你又跑去鬼混,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爸,薛叔我又不认识,我怎么找,您看我在这儿闲坐,其实,我早跟老孙说了,让他给每位服务员都打了招呼,只要有薛叔的消息,就来知会我,这不比我满世界找人方便。”

    叫爸的正是韩少,如此一来,那浑厚男中音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蜀中省公安厅副厅长,锦官市公安局局长韩工权,

    “你个混球,到现在还跟老子油嘴滑舌,也不怕你李叔笑话。”

    外面的那中年人声音响起的时候,夏局长就蹿了过去,一张脸笑得起褶子了,边佝偻了身子快步疾行,边远远伸出手来,“局长,您可别错怪剑飞,是我强拉他来…”

    不待夏局长一句话说完,站在韩工权身边的中山装中年眼睛一亮,快步朝房间走来,发出爽朗的笑声,“好你个老三啊,竟躲这儿呢!”

    那中山装中年这一动作,韩工权刚伸出来的大手,立时抽了回去,紧随着那中山装中年,抢进门来。

    却说,外边起变故时,薛老三正边受着黄所长恐吓,边安抚着扑簌簌落着泪珠儿的萧大记者。

    其实,他心中早有了计较,既然都掺和进来了,一竿子捅到底就是,他向来是送佛送到西。

    他正想着待会儿,抽空再跟李天明徇一回私,哪知道李天明便撞进门来。

    篷,

    薛向的肩头和李天明的肩头狠很撞了下,两人又张开手,紧紧抱了下,这才松开!

    如此亲热又旁若无人的打招呼方式,瞧得众人一楞。

    说来,薛安远的这些手下,也就数李天明和薛向最亲,想当初薛家落难,多亏了在东城公安分局当军代表的李天明偷摸接济,薛家四兄妹才能囫囵着过日子,也正是亏了李天明的支撑,薛老三在四九城顽主圈,才闯下这偌大声名。而这几年,薛向虽然年年归京,可要拜会的人实在太多,再加上李天明也是青云直上,各有各难,一连两年两人都没撞上了,如此乍逢,自然别有一番亲切。

    “老三,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你韩哥,你韩哥也是老a军出来的,我的老战友了。”

    亲近完,李天明便拉过跟上前来的韩工权,对薛向笑着介绍道。

    一听是老a军出来的,薛向天然亲近,一声韩哥叫出,毫无凝滞。

    “好好,老军人后继有人啊!”韩工权握住薛向的大手,很是有力。

    说起来,他韩某人当初进a军,却也不过是托关系,走了门子,进得这王牌军。而他在a军军部当了年余卫兵后,因为婚姻问题,就退役了,说来,也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虽然李天明称他老战友,其实压根儿都记不得他了,两人能再度相识,还别有一番缘由。

    原来,自薛安远起复,继而,青云直上后,老a军出去的,只要是稍微混出来的,能接上线的,无不要去走走老军长的门子。这韩工权自也不例外,而薛安远又是个念旧的,凡是有老部下,老兵们寻上来,得着空了,他会亲自接待,不得空,也会派员接待,录好名姓,地址,稍后联系。

    时间久了,便有了厚厚一本子,本来,薛安远也没想到要收拢什么力量,还是当初薛老三偶然翻翻这往来薄,才敏锐意识到,老a军伸出的根系,培植得好了,将是一股了不得的力量,才谏言薛安远妥善整理,注意维系。这才有了李天明下蜀中,能精准定位到韩工权这一区区当年老a军军部的站岗小兵的事情。

    “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叫叔啊,这就是我跟你你一直提起的薛叔,嗨,我说你个小王八蛋想造反啊!”

    韩工权和薛向握手寒暄方毕,便将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缩在一边的韩少,提溜到了身前,见他不复往日机灵,心中火气大盛,铛的一下,就拍在了韩少头上。

    按说,放在往日,他还会给韩少留面子,毕竟大小也是一老板,人前总得要些尊严,可今次,他好容易挣来的机会,让自家宝贝儿子,和老军长的太子结识,结果,这平时无比机灵的小混蛋陡然哑火,怎不叫他恼怒万分。

    挨了一巴掌,韩少总算从震惊,惶恐,失落,后悔种种纷至杳来的负面情绪中挣脱除开,张开嘴,方要叫喊,却发现这声薛叔,是如此难以出口。

    薛向笑道,“韩哥,算了,我和韩少年纪差不多,咱们各论各的。”

    他话音方落,啪,韩少头上又挨了一下!

    韩工权简直怒极,这回,再不是因为自己小子死不开口,而是恨小畜生不开眼,薛向一句“韩少”,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他韩工权又不傻。

    再看屋里这一窝美女,还有仨咋看咋丢人民卫士形象的警察,以及这倒了一地的酒瓶子,韩厅长基本就脑补出了方才的场景,猜到自家这管不住裤裆的小王八蛋,定是跟这位薛家太子生了冲突。

    韩工权这一巴掌下手极狠,扇得韩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倒也乖觉,这会儿彻底惊醒了,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赶紧一声“薛叔”叫出口来,心中却不是滋味儿,生怕这位太子爷再向自家老头子陈述方才之事。

    韩少到底是小瞧了薛衙内的气量和手段,他哪里是受了欺负找大人的性子,他可是骄傲得紧,怎会主动找韩工权诉委曲。

    不过,不诉委曲,并不代表,他会轻易抬手放过,薛衙内有的是手段。

    但见他伸手朝萧依依一指,“天明哥,韩哥,我介绍下,这是我在蜀中新结识的朋友萧依依,蜀中日报的记者。”

    李天明伸过去和萧依依握了握,神色古怪地看了看薛老三,心道,这小子莫不是要胡搞吧,回头得跟首长念叨念叨。

    萧依依刚放下李天明的手,韩工权的大手又伸了过来,“是萧依依同志啊,你的文章,我可是每篇都读过哟,你可是咱蜀中有名的美女加才女,得了,上回老周说,想给我做个专访,我看就不用派别人了,就你来负责吧,我还得指着你这生花妙笔,帮我美化美化啊。”

第六十七章 奉命而来

    萧依依嘴上客气地支应着,心中早已感慨万千,老周是蜀中日报负责治安版块的责任编辑,如此正逢严打,治安自然是最重要,且最好的素材,虽然省报采访,各部门都会配合,可要约到这位省城第一暴力机关的首脑,那可是千难万难,周责编为此可是苦恼不已,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馅饼就砸他萧依依怀里了。

    便是王记者等人也瞧得目瞪口呆,双双妙目,放出灼灼光芒,死死锁在薛老三脸上,恨不得将这俊俏郎君烤化了。眼前的局势,陡然倒转,三位大美女,真是震得快麻木了,再悄悄先前牛叉哄哄的黄所,现在脑袋差点儿没钻进裤裆里,五短身材蜷成一团,好似个肉球,哪里还有半点嚣张跋扈,畏缩得像似生怕自人前显出自己来,时不时还冲这边露出讨好的笑来,什么东西!

    瞅完大老虎变小老鼠的黄所,王记者又朝夏局看去,哪知道她方看过去,收拾完那位高贵冷艳公子的韩局长,正和夏局长搭上了腔。

    “对了,老夏,你怎么和萧记者聚在一处了,我怎么不知道夏老粗还有这么文绉绉的朋友?”

    韩工权一句问出,夏局长头上早如细鳞密布的汗粒,立时如溪流般,刷刷直淌。

    这会儿,夏大局长真是吓坏了,怎么也没想到充背景的死服务员陡然变了太子爷,已经握紧掌中的小绵羊竟然来了这惊天靠山,单是韩工权为难也就罢了,想他夏局长这些年,在蜀中警界也不是白混的,可偏偏韩工权边上那个威严的中年人,他在前几天的严打誓师动员大会上见过。乃是中央派来的钦差大臣李组长,蜀中警务人员,可以说暂时都归此人管,李组长要是发句话,他夏局长绝对是死得不能再死,值此风头正紧之际,他背后的那些人保管没一个肯替他出头。

    怕,此刻,夏局长就剩这一个感觉了!

    便连韩工权问话。他也吱吱唔唔,忘了回答,倒是萧依依接嘴快,“是这么回事儿,今天我们几个逛街。一不小心我的包让人抢了,是夏局长帮我追回来的,所以,我们几个在这儿摆酒谢谢夏局长。”

    萧依依做记者这些年,可不是一般未经世事的毛丫头,深通人情关系,耳濡目染。也多少知道些官场中的勾当,眼下的局面,形势陡然逆转,她的确可以借力打力。给恶心的夏局长来个狠的,可她知道自己这力到底是借来的,若用得狠了,只怕给人留下得志猖狂。不知轻重的印象。

    再者,她也摸不准夏局长会不会被一击毙命。若是打蛇不死,反被蛇咬,那就糟了,更何况,她妹子萧若若还在夏局长手中,如此一来,不如帮夏局长渡此难关,来个使功不如使过,相信姓夏的下一步该知道怎么做。

    说来,萧依依有这些顾虑,归根结底,还是他和薛老三真正是萍水相逢,连熟悉都说不上,若真是老友,她才不会替姓夏的考虑这许多呢。

    不过,她到底是女人,天性记仇,心眼可是比针眼大不了多少,便是给夏局长说好话,中间也夹了刀子,说什么因为被抢的东西被夏局长追回,才弄了这么个感谢宴,可眼下可是严打风声最紧的时期,那抢包的蟊贼该是长了个什么样的胆子,才敢选在这个时候下手噢。

    夏局长额头的汗水早由溪流成了瀑瀑布汗,嘴上却是不慢,“是是是,萧记者就是太客气了,为人民服务,本来就是我们应当应份的职责。”说完,一双小眼睛望着萧依依,满是哀求。

    “噢?没想到我地面上蟊贼这么猖狂!”

    韩工权冷冷扫了夏局长一眼,显然,他听出了萧记者的话里话。

    其实,他韩局长何等人物,早就瞧出了夏局长和萧记者等人的不对付,他方才故意调侃说没想到夏局长还有如此文绉绉的朋友,就是在给萧记者递梯子。

    若是萧记者要往死了整夏局长,则必然会告状,而他韩某人少不得要卖太子爷一个面子,拿夏局长开刀了,反之,若是萧记者有眼色,识进退,则大家都不用扯破脸,好在情况正如他韩局长期望的,萧记者果然有眼色。

    不过,纵是如此,他少不得给夏局长个下马威,不然薛家太子的面子岂不是太轻飘了。

    “夏正同志,我看你不是夏正,简直是瞎整,这都什么时候了,别人的地面上连小偷小摸都快成传说了,你的治下,居然还有人敢当街抢包?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还有,你自己都说了为人民服务是应当应分的!怎么又大摇大摆吃上别人的吃请了,我看你心里头纪律那根弦,压根儿就不曾半刻绷紧过,你回去给我写份检讨,下次的全局干不掉大会上,你要做检讨,深刻的检讨!”

    韩工权义正词严之下,夏局长的脑袋都快点成小鸡啄米了。

    虽然挨着骂,可夏局长心中却是庆幸无比,知道眼前的这关算是勉强淌过来了,可这庆幸却是九死一生换来的,他实在不想尝第二遭,心中更是打定主意,以后再不跟记者打交道了,这帮人接触范围太广了,随便一个跟包的,来头就大得离谱,那以后再来个敢坐桌子的,还要不要人活了。

    一番风雷,竟然如此收场,谁也没想到!

    薛向去后不久,那位夏局长更是当着她的面儿,自捆了俩耳光,又喝干了一瓶茅台当赔罪,稍后摇晃着身子,去打了电话,没等多久,萧依依家里就来电话,说是萧若若已经全须全尾的回家了。

    听到这消息,萧依依也彻底惊叹于权势的魔力了,原本作为一个有理想的记者,她是万分憎恶绝对的权力的,可经此一遭后,她竟对权力生出了几分仰慕。

    回家的路上,秋风浩荡,灯光悄然,四个省报的美女记者,个个喝得大了,勾肩搭背地,大声嚷嚷着平素关起门来,都得小声说的话题。

    “啊哈,萧依依啊萧依依,保密工作做得够专业的啊,我说怎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你全看不上,原来是早盯着太子爷了,唉,真是羡慕死我了,死妮子,还是你有福气噢。”

    “就是,就是依依姐也太不仗义了,有好果子竟然独吞!”

    “独吞,我里个天啊,小佳,我原以为你文静娴淑,没想到你内心竟是这样的狂野,独吞,你当依依的男人是苹果啊,要不分你半个,你俩二女共侍一夫?”

    三个女孩叽叽喳喳,越说越离谱,女人向来如此,单个时候,比谁都文静,可一旦聚集了一帮,那豪放简直难挡。

    萧依依本来打定主意,不理她们,可这仨疯丫头喝了酒,说话没个把门儿的,说着连姐夫都叫出来了。

    萧依依再也忍不住,大声赌咒发誓,自己和薛向只见过两次,连他家在何方,做何营生都不清楚,自己和他半毛钱关系也无。更放下豪言,谁要是对某姐夫有兴趣,谁自己去追,追上了,她萧某人认妹夫。

    熟料她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仨疯丫头简直炸了锅!

    王大美女最是豪放,当众就定了,薛向是自己现在的追求对象,将来的老公,萧依依未来的妹夫。

    另外俩丫头不依,摇晃着脑袋,要跟王大美女争个高下,说着说着,三人又讨论起薛老三如何如何英俊,继而,品头论足地批判了薛向的那身打扮,甚至大言不惭地说着,若是薛老三做了自己男人,保准给他打扮得晃瞎全世界女人的眼睛。

    这番本来就醉醺醺,几乎不过大脑的昏话,却将萧大美女的心搅得乱七八糟,就如远处路灯下,随风飘飞的枯叶,乱蓬蓬的卷上天,飘曳一阵,又不知散落何处。

    ……………………

    “老三,那个萧依依是怎么回事儿?你别怪我多嘴,你小子身上的担子可沉,可别在裤腰带上栽了跟头,上次明珠的事儿就是个教训,你没事儿,人家还变着法儿地想给你整出事儿来,所以,你更得谨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在背后悄悄盯着你呢,你小子可不能行差踏错。”

    方送走韩氏父子,李天明便拉着薛老三在六楼的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了,满眼的风流夜景,似乎皆不入他眼,按着薛老三的肩膀,就教育开了。

    薛老三苦笑道,“天明哥,你是警察做久了,太敏感了吧,我跟那萧记者不过才见了两回,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仨钟头,说的话也没超过五句,这都让你看出我要泛花花肠子,别逗了。”

    李天明正色道,“就是这样,问题才更严重,你也说了我当了这些年警察,神经敏锐,你和那什么记者不过这点接触,那女孩看你眼神就不正常至极,再接触下去,不出问题才怪!行了,我不跟你扯了,回头跟首长念叨念叨,给你小子上根弦,不然弄出麻烦来,牵连可是一大片。”

第六十八章 送你上青云

    薛向苦笑无言,心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个美人,对萧依依,他是半分感觉也无,可那个淡淡的绿影子,已经快忘掉了,可谁知自见面后,这飘渺朦胧的影子,居然越来越深刻了,哎!

    薛老三陷入了遐想,哪里还听得进李天明问话,叭嗒了半天嘴的李主任,猛地瞅见薛向眼无定星,狠很拍了他肩膀一掌,叱道,“还说没什么,还说没什么,我正跟你说着话呢,你小子就能神游天外,我看你小子病得不轻。也是,你这年纪哪里离得了女人,我看干脆让风雪辞了工作算了,守好你小子,就是最大的贡献。”说着,李天明又狠很拧了下薛向的耳朵。

    薛老三赧然一笑,“行,只要你能说动我家的工作狂,我求之不得,还是男人理解男人啊!

    “少臭贫,我跟你说正事儿呢。”李天明推他一把,道,“最近上面的风头有些不对,你小子在德江处理的那件闹学的事儿,做的很好,听说向不许人的季老,也夸赞了几句,消息传到老首长那儿,老首长还开了瓶陈茅呢。”

    “这是什么正事儿?什么时候夸赞我也成了正事儿,天明哥跟我说话,用不着兜圈子吧。”薛向抽出烟盒,弹出一支烟给他。

    李天明接住烟,点燃,“就知道瞒不过你小子,上面对现在局部经济出现的混乱无序,很是不满,可能要有动作了,你以为我来蜀中督办,就是运气,这是首长安排的,特意让我过来跟你传个话,让你小子老实些。自己顾好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就是天塌了,也不准你在折腾风浪,尤其是不准再写文章,首长由其让我带给你一句话,说,责任越大,约束越大。老三,我们哥儿几个是不成了。就看你展翅高飞了,你小子生在了好时候,又允文允武,你不做出番事业,老天都不答应。所以,你小子千万稳住,我劝你这段时间,就窝在德江,好生经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做好小官僚。最好连报纸都别瞎看……”

    李天明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他能绕着圈子还啰嗦半天的事儿,自然小不了。

    其实,李天明还未说出来意。薛老三基本就猜到了,谁叫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洞悉大局呢。

    尽管从感情上,他是偏向那位的。但在现阶段,他还是知道到底是谁正确。大变革肇始,自由化是绝对要不得的,恰恰相反,需要的是秩序,一种适应变革的新的秩序。

    这件事儿,即使李天明不提,他也不会掺和,一来,掺和不上,二来,也掺和不起。

    他甚至不明白怎么那么多人给他警告,老爷子如此,许子干如此,安在海也是如此,不知道是重视,还是有鉴以往,担心自己那股折腾劲儿。

    摇摇头,甩开这种种愁闷,薛老三应了李天明的要求,转换话题道,“天明哥,你让我不写文章可以,可这文章你得写。”

    “我写什么?”李天明莫名其妙,他虽然有些文化,可哪里够在报上发文的水准。

    “就写此次严打,你不觉得这次的严打有很多值得写的地方么?”薛向喷一口烟,说的很沉重。

    李天明先愕然,很快就想到今天下午的遭遇,继而,知道薛向意所何指。

    的确,按眼下的情势,从严从重从快打击犯罪分子,难免出现冤案,和公职人员弄权,这点李天明这做老了警察的,焉能看不见,可高层政策如此,焉能违背,再说,政治哪里有绝对正义的,他不认为薛向说的有理,当下,便宽解起了这位正义感爆棚的小老弟。

    薛向笑笑道,“天明哥,你想多了,我都二十四五了,连官都当了这些年了,哪里还会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当前的严打政策,我是拥护的,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不如此不足以荡涤污秽,净化社会空气,可刚不能久,严打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咱们严打,归根结底是为发展经济,保驾护航。可天明哥难道不觉得,这个手段进行得时间太长了么?按中央部署,严打分为数个阶段,跨度三年,可这才打了半个月,街面就太平了,太平的同时,商铺也冷清了,就拿我们德江最繁华的四马路大街来说,开门营业的店不超过三成,长此下去,对经济发展只怕不是福音。”

    “再加上,咱们的基层干部,素质并不如想象的乐观,眼下,尚有犯罪分子可打,还罢了,若是过了这阵儿,打无可打了,你说他们会不会继续扛着这杆大旗,弄出些花样,就方才在楼下的房间,那个黄所就要抓我,罪名是头发长,不像好人,可想而知,若是今后无打可打,这帮人会去打谁。在我看来,咱们的组织将犯罪分子的力量看得太大了,而把自己的力量瞧得太小了,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一百万公安干警,四百万解放军,就是解放全共和国,也没使这么大力过,区区蟊贼,鼠匪,至于么?”

    “老三,以后说话,嘴上带个把门的,质疑中央可不是好习惯!”

    李天明沉了脸,尽管他也基本认同薛向的话。

    而且薛向说的,从他主持蜀中省严打工作以来的情况看,也大多得到了验证。前一段,治安环境确实极度恶化,可执政党一认真,短短几天就取得了压倒性胜利。其实,一百万公安干警,四百万解放军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执政党的政权建设到了村,街道一级,有基层群众做倚靠,要抓坏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

    如今,除了几个有名的悍匪在逃外,各地有名有号的匪首,几乎全是一击必拿,尽管亦如此认为,可多年的军旅生活,让李天明养成了服从命令的习惯,焉会如薛老三一般,动辄质疑中央。

    薛向笑笑,“天明哥,我不是质疑中央,而是预判形势罢了,中央未必没有调整的意思,当然,现在如此说,还为之过早,几个月后,就清楚了,不过那时咱们再计较只怕也晚了。”

    薛老三熟知历史,知道中央原本布置的三个阶段,跨段数年的严打,真正轰轰烈烈,也就持续到了今年年底,毕竟,狮子使全力博兔,这兔子也得经得起搏啊。

    “什么晚了?你小子说话,怎么越来越玄乎了!”

    说着,李天明就把半截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天明哥,你今天四十六了吧?”

    “你个老三,怎么越来越神叨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你这说得什么跟什么呀。”

    薛向不接茬儿,继续道,“四十六,公安部办公厅主任,正厅级,说来,官儿是不小了,可正厅级再熬上几年,就翻过五十了,中央越来越提倡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五十岁升到副部,再干一任,基本就到站了,副部位上下来,撑死了得个正部级退休待遇,天明哥,你甘心,我可不甘心!”

    薛老三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天明要是再不明白,那就是蠢材了,他先前压根儿没想到,薛向绕来绕去,绕了半天,竟是担心他的前程,想想这小老弟为自己费的心思,有些感动,继而,又思索起薛向的话来。

    的确,四十六岁的实权正厅,在如今的共和国,实在是算不得寒碜,可在列入中央后备梯队的厅干中,就显得太普通了。况且,他这正厅也是刚提的,若无特殊情况,熬资序则是必须的,可几年资序熬下来,情况就真如薛向说的那般,升到副部,就静等退休了。

    其实就李天明自己来说,如今的场面、身份,已尽够了,他一个农家小子出身,若不是给老军长做了这些年的警卫,焉能有如今的排场,其实,他对做官本就不钻心,如今的每一步升迁,他都没怎么折腾,几乎都是老军长背后推着他前进的,要不然,常人怎会在短短六年,从一区区公安分局局长,三转五转,执掌了公安部的核心权力机关。

    不过,薛向居然点透了,希望他能更上一层楼,他自也不会拒绝,毕竟越往上走,能给小老弟使的力就越多,退休了也能得个好待遇,何乐而不为?

    一念至此,李天明重重拍下薛向的肩膀,喟叹道,“你个小老三啊,就是要把我架到火上烤啊,得,这文章我写,不过我这笔力,只怕弄不出什么锦绣来啊,到时候你可得给把把关,另外看风色的本事,我也不成,你帮我盯着些,总之你说何时发,就何时发。”

    “文采不重要,重要的是真东西,天明哥,你只须将你亲历的写出来,再写几条意见就够了,届时,想必上面早有了真知灼见,要的只不过是一股东风,好借坡下驴,你这堂堂公安部办公厅主任的文章,就是最好的一股东风。”

    话至此处,薛老三长身而起,占到窗前,猛地抬手,吟哦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天明哥,我这儿先恭喜了。”

    说着,抱拳憨憨一笑,惹得李天明一阵笑骂。

第六十九章 自己人不帮自己人

    虽然和李天明聊的很晚,薛向还是没在锦官市过夜,夜里就驾车返回了德江,没办法,如今他不是自由身,新入手了分管工作,可不是光收拾几个分管口的领导就成的,一摊子事儿,都得他处理。

    到底是人形机器人,半夜到家,睡了仨钟头,就又神采奕奕了,返回办公室时,一眼便在桌上瞧见了早餐。

    说来,他如今不用自己去食堂过早,也非是他官僚,而是戴裕彬再三要求的,说不如此,他这个秘书不好当,人家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议论他不称职呢,薛向无奈,也只得应承了。

    三口两口消灭了三斤肉包,又捧着保温桶,将一桶豆浆扫灭,刚拿纸将嘴擦净,桌上的电话便响了,抬手看看表,脸上泛起笑来,薛老三接过电话便道,“吃得老俩样,没啥创意,你吃的什么呀,可别吃得太好,我会流口水的!”

    电话那边一连串的嘻嘻声传来后,便听小家伙挨个儿报着早餐,春卷,玉米粥,蟹黄包,酸萝卜条,六必居的酱芝麻等等七八样,倒是与昨天又不相同,说完食物,小家伙又聊了会儿她在薛向和家里的琐事,待听见电话里的苏美人喊了一声得走了,小家伙这才住了叭嗒的小嘴,吩咐说晚上再给他打,这才结束了通话。

    薛向挂了电话,瞅见戴裕彬提着暖水瓶进来,笑道,“茶来得正好,我正想着它呢,真不可一日无此君啊!”

    说话儿,便端着茶杯,朝橱窗行去,戴裕彬半道上劫走薛向的茶杯。步到橱窗边上,掐了一撮儿大红袍,匀进杯中,倒水盖盖,这才端了过来,“首长,要说我这些年见识的茶叶也不少,还得数您的大红袍稀罕,一泡开。满杯橙红,就跟开了花一样。”

    “你若喜欢,也取些尝尝。”薛向微笑道。

    “我哪有这口福,首长您可别拿我开这玩笑。”

    戴裕彬连连摆手,在秘书生涯中遭遇过一次惨败。这些年他已经反省得够多了,尽管知道薛向与其他领导不一样,可他一样不敢越雷池半步,这就是界线,谁守不住,今日心腹,弄不好也会变明朝寇仇。

    见戴裕彬拒绝。薛向也不再劝,而是笑着问起了戴高的事儿。

    听薛向关心,戴裕彬连忙道,“放了。放了,您那会儿一走,傅处长就领着我去把戴高接回来了,人也没遭傻罪。就是挨了俩耳光,饿了两顿。听说是您救了他,出来的当口,就要过来谢您,还是被我嫂子劝住了,说他这满身晦气,别玷着了您,这才作罢。不过,戴高还是想当面谢你,还厚了脸皮要请您吃杀猪菜呢。”

    薛向笑道,“蜀中也有杀猪菜?我一直以为这玩意儿只有东北有,得,改天寻着机会,就去尝尝戴高的手艺。”

    “诶,诶……”戴裕彬连连应承,脸上放出光了,真觉这样平易近人的首长,真是魅力非凡。

    “对了,昨个儿晚上,你是和傅处长一块儿吃的吧?”

    薛向又想起昨日吩咐江方平接待傅处长的事儿,虽然傅某人并不在他眼里,可眼下既然用到了人家,该有的礼数,还得有。

    戴裕彬道,“是一起吃的,江主任安排在了东方招待所,傅处长喝得很是尽兴,桌上就一个劲儿,说首长您年轻时,就极了不起。”话至此处,戴裕彬猛然红了脸,这位首长貌似现在也不老吧。

    薛向莞尔一笑,不以为意,“你们不会就聊我,聊了一晚上吧!”

    戴裕彬道,“是啊,也没旁的聊,谁叫首长是我们仨彼此连接一处的纽带呢,大家不相熟,也只有选个共同熟悉的话题人物。”嘴上应承着,心中却是在回味昨晚的聚餐。

    本来,戴裕彬和江方平都是抱着极大的兴趣,想从傅处那儿得到更多有关薛向的消息的,哪知道那傅处嘴竟严实得可怕,就说了些当初薛向年轻时 ,如何成绩好,如何团结同志,如何助人为乐,有营养的,一句不提,反倒过来追问他和江主任,薛向在德江的工作情况,以及有哪些不顺心的事儿。

    而他和江主任又不傻,焉会随意透露领导的情况,即便是明知道此人多半是想拍薛向的马屁,可不知薛向心意前,谁会愚蠢妄动?不过饶是如此,双方互相奉承,一餐饭倒也吃得热闹。

    却说,薛向和戴裕彬正聊得热闹,江方平急匆匆撞了进来,进门就道,“首长,您赶紧躲躲吧,王胜利又来。”

    “王胜利是谁,我干嘛要躲!薛老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江方平一拍额头,急道,“也怪我,昨个儿陪傅处长多喝了两杯,醉得昏了头了,不过,这会儿没时间解释了,王胜利已经进楼了,您还是找个地儿避避吧,要不从左边楼梯下去。”

    薛向挥挥手,“方平,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下来,也有我顶着,在自己办公室有什么好躲的?你就说,这王胜利到底什么人,找我什么事儿吧。”

    薛老三从来都不是遇难就缩的人,更何况,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连孔老虎都不怵,什么王胜利又是哪座庙里的神仙,见江方平如此态度,他反而对那个王胜利生出好奇心了。

    薛向都如此说了,江方平便只好说起了王胜利的情况,哪知道刚说了这位王胜利昨天夜里就给他打了五个电话,要联系首长,办公室的大门便被敲响了。

    薛向送目瞧去,门外站的是个很富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一身中山装,满脸官相,一点也不向他预想中的苦大仇深的上访户,分明是位得志的官员嘛!

    可他薛老三专治不服的官员,活土匪的名声,至今响亮,怎会有官员敢来寻自己的不是?

    薛向脑子里正飞速运转,王胜利便开口说话了,先问了薛专员好,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是行署粮食管理局的副局长,正儿八经油水十足,权重一时的行业大员,此来是找薛专员汇报工作的。

    王胜利如此态度,薛向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笑着和他握了手,邀他在沙发上坐了,又吩咐戴裕彬给他上了茶,静看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至于王胜利说的什么汇报工作云云,他是一个字儿不信的,他又不分管农业,计委,哪里用得着堂堂粮食局领导来汇报工作。

    哪知道王胜利竟是不急不徐,一边慢悠悠喝着茶,一边介绍着粮食局的工作,倒好似真在向领导汇报工作一般。

    薛向先觉怪异,忽地瞥眼扫见了一张胖脸皱成了紧急集合的江方平,这才知悉症结所在,当下,便道,“方平,你帮我去档案室,找下旅游局的文件,我想看看。裕彬,你现在去行署办找张秘书长,到他那儿把我最近一月的大致日程安排,都拿过来,我好规划规划。”

    江方平,戴裕彬皆知薛向何意,尽管心中焦急,却也不得不尊,当下,便退了出去。

    江,戴二人方出门,王胜利的屁股便朝薛向方向挪了挪,笑道,“还是薛专员慧眼识英啊,老江和小戴,在您没来前,真如珍宝蒙尘,您一来,这二位都显出了不得的能耐来了。”

    “噢,王局长和江主任很熟?”

    对王胜利这崖岸自高的模样,他略略有些不舒服,怎么说,江方平和他也是平级干部,再加上江方平在行署中枢工作,一般来讲,各直机关的领导都会敬上三分,毕竟,虽然双方的权力大小,有待辩论,但供求关系却是确定的,直机关领导总得求着中枢的干部,这就好像中央部委的司长一般,寻常省长进京,也得给供着捧着,这是一个道理。

    可此刻,王胜利张嘴就是老方,显得极不严肃,倒似他是上级,在点评下级一般。

    王胜利察觉到薛向的不快,笑道,“我和江主任不熟,实不相瞒,其实,我也就比您早来德江俩月,以前我在省计委打杂,是周书记调我过来的。”

    薛老三就问了一句,他是否和江方平相熟,可这位却答了两句,显然重心在后面那句上,他这是在亮底牌,抬出周道虔来,先让薛向心中有数,往后,必然会亮出此来的目的。

    不过,薛老三不想跟他兜圈子,说道,“噢,原来是周书记从省里要下来的人材啊,那不知道王局长今天找我除了汇报工作,还有别的事儿么?”

    王胜利微微错愕,盯着薛向怔了怔,显然薛向这直来直去的态度,流露出的拒人千里的意思,让他难以理解。

    因为,在他的看来,薛向不也是周书记的人么?上次,这活土匪办普法学习班的时候,周书记可是援之以手了的呀,再者,这位可是和孔老虎对垒了多次,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官场通用公式,怎么算也该是自己人啊,那这种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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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不用怀疑,你打开本书,就打开了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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