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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一章 崩溃

    比如,刘处长问“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一日上午十点半,你在干什么”,这位薛主任的回答,差点儿没把众人耳朵嘣瞎,眼睛嘣聋!

    薛主任答曰:那天天气很阴,天空的云彩漂浮如棉,阳光也不甚烈,柔柔的北风像情人的手,拂过肌肤……”

    就是这般,这位薛主任先花了数百字描述的当日的天气,终于等到刘处长忍无可忍,要拍桌子时,他带领的队伍才到了棉纺厂,而到了棉纺厂后,薛主任的视线又凝聚在棉纺厂的布局上了,又花掉无数篇幅介绍棉纺厂东南西北中,各有些什么玩意儿,甚至一块砖头上的绿苔都得花上百多字详述,直听得刘处长五内俱焚,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

    可偏偏因为薛向的身份特殊,审讯组对付薛向的办法也实在有限,既不能对薛向动手,又不能上特殊手段。

    因此,这种审讯美滋没味的审讯也只能继续下去。毕竟专案组那边还在等消息,审讯组这边可以暂时没进展,但绝不能没动静儿。

    干不干的好,与干不干,从来就是后者更重要,这就是态度问题!

    好在薛向倒也配合,绝不闭嘴,审讯组问啥,他答啥,除了冗长外,可以算是模范犯人了。

    可刘处长实在是跟他耗不起,气得直抽抽,后来就有人出了歪主意,说他姓薛的不是喜欢说么,咱们就给他来个疲劳战,持久战,不给他水,不准他停,让他说个够。

    此主意一出,众人拍案叫绝。当即就展开了拖延战术,和车轮大战,妄图耗干薛向嘴里的唾沫,让这家伙崩溃,求饶。

    可薛老三国术无双,体力惊人,别说玩儿说话车轮战了,就是打架车轮战他也不怕,至于唾液这样的内分泌。那是再好控制不过了。

    当即,薛老三和审讯组的谈话大战便打响了,结果自然不问可知。

    先是负责笔录的小赵受不了了,他记了足足两个小时,满满十数页稿纸堆在眼前。手指头终于不听使唤,先抽筋了。

    尔后是,酷爱明史的审讯精英老马,被刘处长赶了出去。

    原因是,在薛向的胡侃乱侃中,陡然扯到了袁崇焕是大英雄的论断,当时老马就翻了脸。和薛向争论了起来。

    结果双方引经据典,直辩了半个小时,结果,刘处长实在不忍看见审讯变成历史课。派人将老马拉了出去。

    为啥还要派人拉了?原来,老马是个好较真儿的性子,对他酷爱的历史问题尤甚。

    今次,他和薛向辨得不上不下。由其是在锦州之战,明军的伤亡人数上。和薛向发生了重大分析,这让老马万万不能释怀,因此,刘处长赶人时,他死赖着不走,直到刘处长派人将他轰出门外,还能听见这位老兄的指甲呲呲地刮门声,以及沉闷的嚷嚷声,“明明是三千六百七十二人,不是二千六百七十二人,短了我一千人,李处长,他短了我一千人啊……”。

    如此乱局,持续了足足五个小时,直到这会儿,众人全没了精神,就剩了薛老三这变态还精力旺盛,甚至点名要人来审他。

    却说,就在刘处长头疼欲裂,恨不得拿枪毙了薛向这话唠的时候,审讯室的大门打开了。

    “洪局长,铁局长”

    “洪局长,铁局长”

    一连串的招呼声中,洪察和铁进走进门来。

    “洪局长,还没有结果,我请求专案组再给我们三个小时,不,两个小时,只要两个小时,我们一定拿下薛向……”

    不待洪察招呼,刘处长当先蹿上前来,弓着身子,嘴里打起了机关枪,额头却不住溢汗。

    “哼!”

    洪察鼻子里蹿出一道声音,刘处长的聒噪立时止住,但听洪察喝道:“我就是再给你一年,又能怎的?净会弄嘴的玩意儿,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洪察也真是怒极,这帮审讯组的家伙,说的是公检法纪的审讯精英,可真拉上架来,却一个顶用的没有,牛皮吹炸了天!

    却说洪察和铁进进门时,薛向的目光终于有了不为人察觉的精芒闪动,趁着洪察轰走刘处长这帮人的当口,他已经和铁进有了数度眼神交流,知道自己苦苦等待的转机终于来了,他心中也忍不住激动!

    是的,激动!

    薛向没法儿不激动,要说这种丧失力量的恐惧有多严重,此时的激动就有多强烈。

    想他薛主任,往日里,在哪儿不是大人物,即便自是明珠市内,除了市委的那寥寥几位大佬,谁不敬他三分。

    可一朝身陷囹圄,昔日压根儿不曾看在眼里的小喽啰全拥了上来,大马金刀的逼你交待问题,这种阶下囚的滋味,他实在是受够了。

    除此以外,铁进的到来,则证明了他入狱前的紧急布局,已经快要达成了!

    若真完成了这一步,眼下的危急,就能彻底解开,若失败,他薛某人恐怕就得彻底退出官场!

    即便是京中真有人施展无上神通,将明珠这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儿压下来,可他还是得退!

    因为他薛老三是个骄傲的人,斗争失败,靠施舍勉力维持,不是他风格。

    即便勉强靠人遮应过了这关,今日的薛老三便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薛向就等这垂死一击,如此紧要的一击即将展开,他焉能不激动。

    却说洪察方把刘处长等人轰走,眼睛便在薛向脸上凝住了,忽地,近前几步,笑道:“薛向同志,受委曲了,这位铁局长带来了你家老爷子的意思,薛政局希望你不要顽抗到底,实事求是地交待问题,争取坦白从宽,获得党和人民的谅解!”

    “放你妈的屁,我不信,我不信……”

    薛向忽然歇斯底里了,叫了许久,便又直嚷嚷着自己是被冤枉的。

    他这番表现,落在洪察眼里,真是既舒坦,又放心。

    舒坦的是,这位不可一世的薛衙内,终于跪在了自己面前,彻底剥掉了高傲的外衣,被自己一脚踩在泥水里挣扎,哀嚎。

    放心的是,从目前蛛丝马迹看,这铁进前来,薛向并不知情,眼下的情况不是一出双簧。

    他方才故意抢在铁进前头发话,就是怕这二人交谈,互相暗示,他不给薛向接受外界消息的机会。

    而此刻薛向一听说,薛家太爷让他交待的消息,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才最正常的反应。

    毕竟,若是姓薛的平静地接受如此结果,那才是反常了呢,打死他也不信一个前途无量的衙内,在面对被剥脱官皮的危急下,还能镇定。

    却说洪察笑眯眯地看着薛向闹了会儿,终于出声打破了薛向的独角戏,“薛向同志,你也别有其他顾虑,我已经答应铁局长了,只要你肯如实交待,我保证给你个合情合理的处罚,毕竟组织的关怀向来是春天般温暖,你这种年轻干部还是要保护的,不会让你失去人身自由的!”

    洪察故伎重施,又开始来诓骗薛向,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对面坐着的是个老狐狸,哪里会怕他这新入行的猎手。

    薛向又蹦跳着闹腾了一会儿,忽地,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脑袋垂得低低地,快要夹在两腿间了,洪察,铁进亦不出声,审讯室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来了。

    良久,薛向忽然睁开眼来,布满血丝的双眼,唬得洪察,铁进齐齐后退了一步。

    “我要单独和铁局长谈话!”

    “不行!”

    洪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薛向的要求,他虽然放下心来,可警惕性却时刻保持着,太多的事实证明,越是胜利到来的关口,越容易翻船。

    “那我如果签字了,能不能不被判刑!”

    薛向揉了揉乱发,“洪局长,我强jian之罪,其实你最清楚,你就不能跟上面说说么,只要你保我过了这关,我们全家以恩人待你!”

    洪察似笑非笑地瞧着薛老三,心中暗忖,这是病急乱投医啦,老母鸡忽然跟狐狸说起好话来了!

    尽管如是想,可他一颗功名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一个政局的人情,该是多么的有价值啊!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一闪即逝,洪察早定了决心,岂会这当口更改。

    当下,便听他道:“薛向同志,说实话,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可国法无情,证据确凿,我们公安局又是最讲证据的,而法院判定一切的标准也是证据,至于你说的是不是冤枉,我不清楚,但证据摆在眼前,我还是得秉公办理!”

    就算心中已然料定全胜,此刻的洪察依旧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冠冕堂皇的官话,说得那叫一个顺溜。

    眼见着薛向眼中的光彩又淡了几分,洪察终于又抛出了另一个他所认为的杀手锏,“薛向同志,我很崇拜薛政局的,不瞒你说,你的案子若真算下来,足够判死,可看在薛政局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可以和市委美言几句,争取不给你入刑,你看如何?”

    洪察说完,目光炯炯地盯着薛向,似在期盼他的回答。

    可惜薛向却不说话了,仍旧低了脑地,不住抓拿头发。

    洪察看得真切,以他多年的从警的经验,知道这是犯人心中防线松动的征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打火机

    果然,薛向抬起头来,“给我只烟!”

    洪察方要动作,却让铁进抢先了,眼见着僵局即将打破,他也不愿再刺激薛向,便没出声喊住铁进,却快步绕到侧面,不让铁进脊背遮住自己的视线,越是危急关头,他越要严防死守。

    毕竟李力持的殷鉴可是不远!

    铁进飞快地步到薛向身前,掏出一支烟,塞进了薛向手中,擦得一下打燃了打火机,幽蓝的火光,霎那间,便舔红了烟柱。

    薛向深吸一口,见铁进把香烟往兜里掏,道:“烟给我留着吧!”

    他话音方落,铁进便把香烟和打火机,拍进了薛向手中,便是洪察连喝止都来不及。

    要说,薛向口风没松动前,洪察断然不会允许铁进和薛向如此亲密接触的。

    然而,薛向的防线明显穿透了,正处于最脆弱和最歇斯底里的交界线,他便投鼠忌器了,生怕一个不慎,将这这位薛衙内刺激得疯狂了,非要破罐子破摔,那就麻烦了。

    再者,他盯防甚严,铁进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眼中,料来也翻不出浪花来,是以,薛向这番要烟的举动,洪察便未喝止。

    不过虽未喝止,但洪察绝不会放过一丝漏洞,当下,便绕上前去,“咦,铁局长抽得这烟什么牌子的,怎么没见过,我来一颗尝尝!”说话儿,便伸手来抓薛向的烟盒。

    霎那间,铁进眉峰一跳,方要开言,却瞅见薛向的视线扫来,当下,便紧闭了嘴。死死盯住洪察。

    却说,洪察注意力全在这包在明珠烂大街的白牡丹香烟上,并未注意铁进的神情变换,但见他摘过薛向手中的香烟盒,先是小心地在盒外,翻转看了半晌,尔后,又抽出一根香烟,在眼见晃悠半晌。边细细打量,边说着白牡丹如今越来越好抽了之类的废话,倒好像他真想抽烟一般。

    又过片刻,洪察终于把抽出的这根香烟,塞回烟盒。便又准备抽出第二根,可一想盒内还有十多根,挨个儿检查,实在是不好掩饰。

    忽地,他灵机一动,从裤兜里掏出包万宝路,拍进了薛向怀里。“这白牡丹,我挺喜欢,抽惯了,一时还真不习惯换嘴。可开会又没地方去买烟,这样吧,我就拿这包万宝路,和你薛向同志换烟抽了!”

    “这不好吧!”铁进面有苦涩。心中实则大舒一口气。

    洪察笑道:“有什么不好,我和薛向同志。是不打不相识,虽然做不成同志,却也还是朋友,一包烟算个什么事儿!”

    “洪局长这是信不过我们啊!”

    薛向出言道破关键。

    洪察老脸一红,嘴上却道:“哪儿的话,就是不愿节外生枝罢了,薛向同志,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办正事儿要紧,只要你签了字,你还在这儿抽什么烟,外面的花花世界,到哪儿快活不行!”

    “既然洪局长没诚意,我也得谨慎些,别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出尔反尔!”洪察勃然变色,“薛向,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签完字,你就可以走,但再拖下去,我只怕你连签字的机会都没了!”

    “十个小时,给我十个小时,我考虑考虑,明天早上八点,我一定给你答复,如果你洪局长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这就证明你毫无诚意,反正是个死,大不了老子死得壮烈些!”

    薛向陡然耍光棍,激得洪察直搓牙花子,此刻,他真恨自己手痒多心,去碰那包屁事儿也没的香烟,让这小子又生出疑心来。

    他真想强顶一句,可生怕再戳中这小子的神经,让签字之事彻底泡汤,当下,便道:“好,我给你薛老弟这个面子,就是再大的压力,我也替你老弟顶到明早八点,可若是明早八点,你薛老弟还拿不定主意,就别怪我强行结案,尔后,将案件上交检察院,到时候,社会上一公布,你这牢饭可是吃定了!“

    没办法,洪察决定暂退一步,不过为防薛向别有机心,他便出言敲打了一番。

    敲打罢,也不待薛向回话,他便拽了铁进,强行扽出门来。

    洪察方去,一枚小半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油亮的蓝色打火机,便在薛向手指间跳舞,恰如最灵巧的精灵。

    薛向怔怔盯着这枚打火机,攸地笑了!

    ………………

    ”进去了,狗日的洪察,精得跟个孙猴子转世一般,差点儿就漏了,亏得薛主任镇定,要说你们也是,拼死拼活,让我带个打火机上去作甚,真给他点烟抽啊!”

    康桐方把车停在离市局大楼,有段距离的拐角处,铁进就忍不住抱怨开了。

    方才的景象,确实很惊险,尤其是在关乎薛向安危成败的事儿上,他真是不敢出半点儿查漏!

    “那不是打火机!”

    康桐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练。

    “不是打火机?”

    铁进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明明用那玩意儿给薛主任点过烟,可是燃了的,怎么不是打火机。

    康桐道:“只能燃一次,第二次便再也打不着了,特殊装扮而已!”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还以为那包烟是关键东西,可把我吓死了!”

    铁进不住拍着胸脯,的确,他去做特工般的事儿,竟不知道具体任务是什么,稀里糊涂地就完成了。

    从这个角度讲,康桐还真有点冷血特勤局局长的味道。

    “对不住,只有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别人!”

    康桐这话虽然依旧冷冰冰,但好歹给出了解释,铁进想了想,便谅解了,尔后,又问那打火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奈何,康桐守口如瓶,直让他跟自己去办最后一件任务,却不吐露半字。

    强烈的好奇心,烧得铁进几欲发狂,却拿康桐丁点办法也无。

    却说就在康桐尔后铁进商量下一步行动时,洪察刚和天澡阁通完电话。

    徐公子挂下电话,浓浓的喜悦,霎那间爬满整张脸。

    一边的刀疤脸看得惊奇,问道:“薛向倒了?”

    刀疤是徐公子心腹,再加上是混社会的,自然没秘书那般含蓄的修养,此外,他也实在对薛向好奇,听说洪察那边完成了,主安臣荣,他自也大为兴奋。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太阳升起的时候,决战来临

    却说刀疤问罢,徐公子虽不答言,脑袋却不住下点,脸上的欢喜,似要放飞一般。

    刀疤也瞧得欢喜,便急步朝壁炉边已经歪倒在卧榻上的胡东海行去。

    “作甚!”

    徐公子奇道。

    ”当然是把好消息告诉胡先生啊!“

    “算了,胡老累了,好容易睡着,就别打扰他了,再说,大事虽定,但要出结果还在明早,咱们明天给胡老个惊喜!”

    说话儿,徐龙象移步上前,替胡东海拽好被角,便领着刀疤退出门去。

    他哪里知道,他此刻做的这个决定,竟让他后悔了一辈子!

    ……………………

    “怎么会是这样?”

    汪明慎收到包桐自专案组发来的消息后,便愣住了。

    他没想到薛向竟然屈服了,暗叹怪哉之余,心下又觉自己此前隔岸观火的计策,实在是错得离谱了。

    先不说李铁山那边发了狠,扬言要来明珠寻他讲道理,便是光真同志听说了,也隐晦的埋怨他没有担当,以致西风压倒东风。

    当时,汪明慎还不以为意,认为不过是松了松笼头,事情还未成脱缰野马,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直到此刻,传来薛向同意签字的消息,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走了步昏招。

    因为,就在他挂断电话的时候,接到办公厅转呈的闽南省委办公厅传来的急件,说闽南省委书记许子干,明天上午九点,将到明珠进行为期两天的考察、访问。

    非但如此,紧接着,明珠市委办公厅又传来新消息。吴中省省委书记安在海同志,明天上午,将带队前来,商谈和红牡丹丝织厂的供销协议!

    汪明慎何人也,乃是老牌政治家,岂能不知道眼前这风起青萍,所为何故。

    先说闽南那边,许子干可是候补政治局委员,当朝一号的绝对心腹。论党内地位,犹在他汪明慎之上,他的出行,可是大动作,尤其是兄弟省份间的交流。绝对不可能搞紧急袭击,若真要访问,两边的省委办公厅总要沟通许久,规划好全部议程后,才能成行。

    可这位呢,直接跟明珠这边打个招呼,就杀来了。丝毫不管明珠这边怎么想,摆出一幅“你爱接待不接待,反正我是来了”的蛮横模样。

    显然,那边的许书记是怒了。是不满了,近乎赤膊上阵了。

    此外,更邪门的事儿,吴中省的省委书记安在海。竟然要亲自带队来和明珠市的红牡丹厂签订供销协议,这更是离奇到离谱。

    虽然红牡丹厂。是共和国乃至东南亚最大的丝织品出口厂,而吴中更是在安在海上任后,打造成了共和国的生丝基地,又因着吴中本就是老牌的生丝产地,经过安在海整顿后,该地生丝无论质量还是产量,在国内外皆是一时之选。

    其产地的生丝,要么是直接出口,要么是在吴中本地加工,增加产品附加值。

    因此,吴中的生丝是不缺销量的,反倒是红牡丹的生丝供应出了大问题,前段时间,明珠市政府也打过吴中那边的主意,当时派了个副市长带队,前去吴中洽谈,无果而归。

    如今,吴中竟然找上门来呢,岂不怪哉。

    更怪的是,竟然是安在海亲自带队。

    安在海何人也,那可是吴中的省委书记,当初红牡丹往吴中的报单,虽然货量奇大,可远远不到让一个省委书记都亲自出马的程度。

    更何况,汪明慎可是听说过安在海这位书记,老公子味儿极重,是个威严跋扈的人物,他怎肯为这点小事儿,为明珠奔突。

    再联想到,明珠眼下的风起云涌,这两位封疆大吏所为何来,不言自明!

    汪明慎矗立窗前,抬眼眺望,但见窗外陡起狂风,吹得树摇草折,池水生波,再送目天际,陡然瞧见,西天的滚滚黑云,在这狂风的放逐下,汹涌而来,层层叠叠,霎那间,衍成黑海,将这一片天空,遮得黯淡无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忽地,他喟叹一句。

    …………………………

    却说,就在汪明慎送目窗外的时候,段钢也并未入眠。

    他甚至不曾归家,依旧守在自家的办公室里,细细算来,他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未眠了。

    对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来说,熬这么久,是大亏元气的。

    其实,段钢也想睡,这不,自打散了常委会后,他便吩咐黄伟,紧急在办公室支了张简易行军床。

    可刚躺在上面,有了点儿困意,叮铃铃,电话响了。

    一通电话接过,再想离开办公桌也不能了,因为一波接一波的电话,汹涌而来,险些将他湮没。

    可段钢又不能不接,甚至,他在此地不回去,为的不就是接这些重要的电话么。

    细细算来,段钢应付这波电话潮,整整耗去三个多小时,直到黄伟满是喜色地快步而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他放下的电话,便再没响起过。

    不错,黄伟说的正是洪察的紧急来信,因着段钢办公室里的电话被电潮淹没,洪察打不进来,只好找了黄伟。

    黄伟此刻来报告的,正是那位薛主任俯首认罪的消息。

    段钢这才明白,为什么电话不响了,大事底定了,不论是说情的还是别有隐情的,自然不会再废话。

    “他真的认罪了?”

    段钢有些不信。

    “千真万确,市长,薛向开始也死抗着不认,是薛家太爷发了话,他才扛不住了,看来老头子想息事宁人!”

    黄伟说得眉眼齐飞,猥琐十足。

    段钢横他一眼,后者脑袋一缩,再不敢废话,小步退了出去。

    黄伟去后。段钢心头又盘算开了!

    一方面,他不信事情竟然简单到这个程度;另一方面,他也为这“简单”问题,而深深苦恼,以至于苦恼到他都没心情考虑薛向为何服软了。

    不错,段钢的压力很大!要说夹在两边大军中,他压力没办法不大。

    段钢忽然有些后悔,定下“从严从重”的方案,他没想到薛家竟隐得这么深。不仅军界实力雄厚,竞和许子干、安在海这些政坛大佬有如此深的纠葛,以至于,这两位竟不顾身份,横冲而来。

    要说。段钢决定收拾薛向,与谁谁给的压力无关,只与他自己的利益有关!

    当然,段钢自认为这是为了八百万明珠市民的利益,为了开发浦江,薛向必须离开!

    原本,段钢是打算借着这桩强jian案。挤走薛向了事,可没想到四方的鲨鱼如嗅着鲜血的滋味儿,扑了过来,给了他如山的压力。

    而对段钢这个层级的政治人物来说。自然深谙站队之妙,原本,吴家和时家那几位的压力再大,他也不会改变初衷。

    毕竟这种两难的问题上。不站队才是最妙,他可不想为了送那几家个人情。将薛家得罪死!

    这次,段钢不想站队,可没想到有人帮他站了队,或者说,他段钢原本就在队列中,因为他接到了苏老的电话。

    不错,省部这个层级的干部,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一条线,段钢自不例外,如今的他虽然快成为自己这条线上的头面人物,可苏老发话了,他半点拒绝的压力都无!

    因此,才弄成了这个局面!

    段钢难,是真难,可再难,这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后悔已是无用!

    一念至此,段钢又抄起电话,给洪察拨了过去。

    在电话里,段钢几乎是呲着牙严令洪察守好最后几小时,决不能出现纰漏,届时,功成,他亲自给洪察摆庆功宴!

    洪察哪里还用段钢嘱咐,自打出门,耀武扬威地跟专案组的几位大佬汇报了,他洪某人出马,大功已然告成的消息,便吞了俩馒头,扛起一个灌满浓茶的军用水壶,就到审讯室外了。

    他原本想进去看着薛向,奈何,生怕这家伙以有人打扰他思考为由,再出幺蛾子,索性便不进去了。

    当下,他找来几张桌子并起,又将椅子放了上去,保证他坐上去后,高度刚好挨着门檐顶部的窗口玻璃,方便他随时将薛向的动向纳入视线之内。

    没办法,如此紧要时刻,洪察实在睡不着,也不敢睡,让任何人守夜,他都不放心,非得自己亲自出马,掐死这最后的隐患。

    却说洪局长在高空坐定后,眼睛透过玻璃窗,死死盯着薛向,盯了一会儿闷头抽烟的薛老三,他烟瘾也犯了,便也燃起一只。

    抽着抽着,忽又起了尿意,这下,洪局长急了,想去撒尿,又怕撒尿的当口出什么诡异,便憋着,可越憋这尿意越汹涌,后来洪局长实在受不了了,大喝一声,“拿个尿桶来!”

    顿时,满楼的抽抽笑声,实在是他这模样,太滑稽了。

    高空撒了泡尿,洪局长好受了许多,思及方才的丑态,心下尴尬,却仍旧绷着面皮,大声自言自语,“干革命工作,就得有这股不怕吃苦不怕憋尿的狠劲儿……”

    时间,在洪局长的手表上一分一秒地流淌,浓茶喝了一壶,尿桶盛了半桶,东方的天际已然全白。

    洪察伸了个懒腰,薛向依旧在屋内抽烟,可谁都知道,太阳升起的时候,决战来临!

    ps: 赶稿子,质量下降,在所难免,快好了,这卷也快结束了,稍稍忍耐一下,完美收个尾,就开启新的一卷,这卷我自己也不满意,偏离了主流官场,被阴谋诡计的情节缠住了,可还得收尾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 说吧,老洪

    时近八点,阳光缓缓自东向西偏转,第一缕光线,从北窗口洒入的时候,薛向抬手看了看表。

    薛向看表的同时,洪察盯了秒针足足转了表盘一圈,秒针顶着十二的时候,他跳下桌子,顶着血红的双眼招来人,将堵在门前的桌椅板凳,全撤了下去,并下命,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得来此间打扰。

    交待完这些后,呼的一下,洪察推开了大门,昂首挺胸而入,似出征决战的将军。

    啪的一下,大门被步进门来的洪察,顺手拍死,“薛向同志,该履约了!”

    “履什么约?”

    薛向叼着最后一支烟,含笑望着洪察。

    霎那间,洪察布满血丝的双眼便充血了,咬着牙道:“你耍我?”

    薛向摆摆手,指了指他测前方不远椅子,“坐,坐,即便是要让我签字,也不争这一时半会儿,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问完,我就签字!”

    洪察伸手扫掉那张四方椅上的废报纸,提了在薛向正前方两米左右的位置坐了下来,“那就别耽误时间,赶紧问,不过,我得告诉你,涉及原则性的话题,你最好免开尊口!”

    薛向吐个烟圈,“我不管什么原则不原则的,我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害我的,老话说,死也得死个明白,你既要我签断头书,总该让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洪察早猜到了薛向大概是要问这个,要不然这一晚上能考虑什么呢,无非是考虑个死不瞑目不合适,“这个问题,已经触及原则性了,我不能回答你!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公安机关是以法律为准绳,以证据为根基,你的案子,我办得问心无愧,合理合法!”

    洪察很谨慎,他不想留什么破绽。

    薛向微微一笑,“好一个合理合法,洪局长,此间就我们二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我就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完的,这个要求很过分么,如果你连这点要求也不满足的话。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洪察眼珠子转了转,似在沉思,薛向瞅见,赶紧再加一把火,“老洪,我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儿,别人不清楚。我自己干没干过那事儿,还不清楚么,你甭跟我说什么你只看证据办案来着,就咱们两人。掏掏心窝子又何妨,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我从来是有恩必报,有仇必还。你今天要是把话跟我挑明了,我签字不说。对你老兄我也不计较了,因为我知道你不过是个戳在前面干苦力的,可你要是硬顶着,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有好日子,我的话,你应该会信!”

    薛向此话一出,洪察彻底犹豫了,因为他确实担心过薛向会抱负,而且这家伙有抱负的能力,毕竟此次就是将他重判,可那也要不了人家的性命,届时,姓薛的将他洪某人定为主要报复目标,洪察自问是绝对抗不过来自九天之上的打击的,他都做好了准备,淌完这趟浑水,躲回天藻阁养老了。

    可此刻,薛向的提议,实在是惊心动魄!

    试想想,他洪某人混了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这身官皮么,眼下,他是没办法,才做出退隐的考虑,但凡有一点希望,他又怎愿意舍弃这身官衣,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正是他的座右铭。

    见洪察依旧无言,可薛向却精准地捕捉到他眸子里的精芒,又接道:“老洪,其实,你真以为我不清楚我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儿,无非是年前,黄伟密集安排我出勤,然后,在我出任务的这些单位,埋下妇女,让她们有机会接近我,到年后,便有了这一堆举报信,和举报我强jian的人,群情汹涌,我想自白也不能,是也不是!”

    那一堆举报信,刘处长领衔的专案组,已经对薛向挨个儿列举了,想拿来击溃薛向的心理防线。

    却变相让薛向知道了,这出大戏的全面背景,他不得不惊叹布局者的心思深沉。

    洪察微微瞪眼,终于开口了,“你自己色心难改,群众反应激烈,说什么是谁设计陷害,如果真是设计陷害,怎会让人抓住证据!”

    “证据?老洪你说的是那几根头发?”

    “怎么,那还不是铁证?”

    “铁证?笑话!老洪,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也能给你炮制出一桩强奸案!就负责你办公室情结卫生的清洁工,每天在给你打扫办公室的时候,收集你的几根头发,然后,再随便寻个女人跟你发生下接触,当街拦车找你洪局长告状也好,是请你洪局长吃饭也罢,只要接触数次,证明你俩有来往,稍后,这女人就可以拿了你洪局长的头发,直接到法院去告了,按照这种逻辑,你洪局长的强jian罪,是说得清还是说不清!“

    薛向话音方落,洪察的眼珠子都快鼓掉了,脱口道:“你都知道了!”

    由不得他不震惊,因为薛向说的,跟事实丝毫无差,宛若亲见,这发丝的由来,还真是天藻阁那边在处心积虑监视薛向的动向之余,让清洁工打扫薛向办公室时,收集的。

    毕竟薛向国术再高,这头发脱落,生长,也是不可违逆的,每天不可察觉地掉几根头发,尔后被人收集,却是再隐蔽不过的手段了。

    要说薛向被审讯前,通过无意中抓住的那根头发,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因为他知道自己和那个马秀芬并没牵扯,既然是强jian,既然要举证,无体液证据,又说不清他薛向私密处的特征,没交媾照片,唯一的证据,只能是头发了。

    这个年代,法律法规并不严整,尤其是强jian案,这种搅不清的烂事儿,并不是像后世那般严苛到“没有体液证据”,目击证人,以及视频证据,就无法定罪的程度!

    只要案件逻辑通畅,证据链完备,这发丝是可以入证,且是可以作为关键证据的!

    谁叫这年头,对官员来说,男女关系是大防,别说有头发证据了,就是风言风语多了,官员的政治生命也完了。

    却说,薛向见洪察脱口,知道机会来了,趁热打铁,道:“老洪,你说说,按我这搞法儿,你能不能翻身?”

    “你!”

    洪察气得直发抖。

    薛向道:“放心,我还没那么下作,说说吧,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我就想知道自己是得罪了谁,接二连三地被人阴!”

    洪察冷道:“谁叫你多管闲事,安生做你的官儿不好么,非要搅风搅雨,被拿下也是活该!”

    “蛇山那方矿,你也有股份吧!”薛向猛地偏转了话题。

    “没有,真没有……”

    洪察连连摆手,倒好似薛向在审问他一般,忽地,他回过味儿来,“你胡说什么,蛇山的矿藏是国家的,谁敢私有!”

    洪察惊惧的倒不是薛向说他私占矿产,而是惊骇这家伙已经快戳准幕后之人了。

    薛向知道击破洪察的心理防线,就在此刻,沉住气,笑道:“老洪,你怎么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实话跟你说吧,蛇山我已经盯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公子和胡老的事儿,我也摸得差不多了,我原本想息事宁人,可你们偏不依不饶,老洪,你说我该怎么办,就是我今天签了这份自白,我就不会上诉么,我把你们的这堆烂事儿,往中央调查组一交,你说说会有什么结果,纸能撕,账能做,可蛇山能搬走么,你说会查不清么,公子和胡老他们可以跑,可你老洪往哪儿跑……”

    薛向越说越急,洪察的脸色越来越白,“你,你,都知道了!”

    洪察哪里知道,薛向纯是诈他,薛老三哪里知道蛇山藏着什么秘密,更是数番搜索公子和胡老身份而不可得,但“蛇山”、“公子和胡老”这两条模糊的信息,传到洪察的心里,立时便现出清晰的呈像,满满地就只一个念头——薛向果然都查清了!

    忽地,洪察眼中凶光一闪,竟伸手拔出配枪来,指着了薛向。

    薛向脸上依旧挂着笑,“老洪,你傻了吧,你拔枪有何用,杀了我,公子蛇山上的烂事儿是压下了,可你怎么办,你不会是糊涂了吧!”

    啪嗒,洪察的枪掉在了地上,是啊,杀了薛向,蛇山和公子的事儿可以隐下来,他洪某人可是立时就得完蛋啊。

    只要枪声一响,他洪局长的命就没了,既然命都没了,还替人家掩藏什么证据,他又不是徐龙象的亲儿子!

    “说吧,老洪,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你说完,我还是签字,让你完成任务,尔后,就是我报复,也是奔公子去,不找你丝毫麻烦,至于公子会不会供出你,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还有退路不是!”

    薛向嗓音清澈,语调温和,却如魔音,不断撩拨着洪察的心弦。

    一下,两下……砰的一下,洪察心中的那根弦断了!

    “是啊,我还有退路么,姓薛的都知道了,以他的家世,弄个调查组下来,太容易了,蛇山上的那堆烂事,我虽不清楚,可蛇山是搬不走的,公子迟早得完蛋,公子完了,我还顶什么!可姓薛的这不找麻烦的话,也不能全信,即便他不找麻烦,公子进去了,一样得供出我来,麻痹的,没想到进走到了死地,不管了,先诓姓薛的,签了字,应付完眼前的差事,老子赶紧脚底板抹油,开溜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反手

    心中定下计较,洪察再无隐瞒,便将徐公子如何设计害薛向之事,一五一十,给说了个干净,其中黑幕听得薛向都不住变色,几次都忍不住想打断洪察。

    熟料洪察已打定主意,诓骗薛向签字后,就远走高飞,且他哪里知道薛向那枚打火机存着古怪,只道此处上不接天,下不接地,再无顾忌。

    而他这一没了顾忌,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黄伟如何,老段如何,徐公子如何,滔滔不绝!

    薛向几次都忍不住想抠打火机底座的暗色开关了,奈何终究忍住了,在他想来,反正已经爆出去了,大丈夫一不做二不休。

    洪察说完,便提了口供文件过来,薛向二话不说,刷刷就签上了大名。

    洪察见薛向如此守信,拍拍薛向肩膀,“薛老弟,真信人也!”说完,便大步折出门去!

    洪察哪里知道,他刚折出门去,明珠市委大院便炸锅了。

    ……………………

    “来,刘科,这是你的,大白兔,老甜了,孙倩的喜糖,昨个儿,你没来,你这份儿就我帮着收了,尝尝!”

    “哎,王杰,你就别献殷勤了,刘科有男朋友了,快结婚了都,再说,现在是啥时候,你还发喜糖,有啥好喜的!”

    “就是,薛主任都进去一天了,听说那帮王八蛋对他上了手段,搞不好得弄个屈打成招!

    “马科,这话可不敢乱说,薛主任好歹是正处级干部,那帮人敢这么放肆!”

    “正处级干部?老赵,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就是桩案子。我告诉你,这不是案子,是政治!你想想简单的正处级干部涉案,会上常委会么,简单的强jian案,会有这么多高官组建联合专案组么,我听说昨晚上,段市长压根儿就没回去,在办公室支的床。嘿嘿,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压力大呗,我可听说了薛主任来头不一般,他们用这么荒唐的罪名。把人整进去,这开场容易,收场只怕是难了!”

    “嗨,可惜了薛主任,前途无量,却摊上了这事儿,就算他家里运作得当。免了责罚,可这影响出去了,想挽回是不可能了,除非有人拿着大喇叭。到街上喊着那事儿是我冤枉薛主任的,否则,再没缓和的余地,只怕薛主任离开明珠。也得出了这官场!”

    熟料,此人话音方落。经年未见动静儿的,大院的广播响了!

    “薛向同志,该履约了!”

    “履什么约?”

    广播里方传出这么两声,众人全惊呆了。

    “这是洪察的声音,这是薛主任的声音!”

    不知谁喊了一句,忽然,众人全动作开了,开门的开门,拉窗的拉窗的,还有疯狂往外奔驰的!

    窗子方打开,声音便大了起来,刘晓寒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但听广播接着前面那句话,喊道:

    “老洪,我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儿,别人不清楚,我自己干没干过那事儿,还不清楚么,你甭跟我说什么你只看证据办案来着,就咱们两人,掏掏心窝子又何妨……”

    “老洪,你真以为我不清楚我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儿,无非是年前,黄伟密集安排我出勤,然后,在我出任务的这些单位,埋下妇女,让她们有机会接近我,到年后,便有了这一堆举报信,和举报我强jian的人,群情汹涌,我想自白也不能,是也不是!”

    “你自己色心难改,群众反应激烈,说什么是谁设计陷害,如果真是设计陷害,怎会让人抓住证据!”

    “证据?老洪你说的是那几根头发?”

    “怎么,那还不是铁证?”

    “铁证?笑话!老洪,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也能给你炮制出一桩强奸案!就负责你办公室情结卫生的清洁工,每天在给你打扫办公室的时候,收集你的几根头发,然后,再随便寻个女人跟你发生下接触,当街拦车找你洪局长告状也好,是请你洪局长吃饭也罢,只要接触数次,证明你俩有来往,稍后,这女人就可以拿了你洪局长的头发,直接到法院去告了,按照这种逻辑,你洪局长的强jian罪,是说得清还是说不清!“

    “你都知道了!”

    “……………………”

    广播里的消息惊天,似乎引爆了核弹,直炸得整座市委大院上空的时间都静止了。

    霎时间,再没人工作,所有人都侧了耳朵,或挤在阳台,或挤在窗外,倾听这必将在明珠市委掀起十级政治风暴的对话。

    砰的一声,段钢办公室的大门被撞开了,黄伟的身子几乎是射进来的,他甚至来不及叫喊正抱着枕睡得呼呼鼾起的段钢,抓过行军床边立凳上的一杯已凉透了的夜茶,对着段钢的胖脸就泼了过去。

    被子正温,春梦正浓,陡然而至的水珠如一堆冰棱削成的利箭,对着段钢的心窝就射了过来。

    段钢就像被电了一下,蹭得坐起身来,一抹脸上的水珠,瞅见面前的黄伟,立时就喝骂开了:“你疯啦,还他妈想不想干!”

    扰人清梦,原本就是这天下最让人恼恨的几件事之一,更不提,段钢这可是一天两夜没睡了,好容易早上眯着了会儿,就被这样弄醒了,任谁也得怒火烧天。

    黄伟竟一反常态,丝毫不见惶恐,竟二话不说,推开了紧闭的窗子。

    窗子方打开,呼啸的寒风,裹着冰棱,吹得正迷糊的段钢,立时就清醒了,接着,一股狂怒涌上心头,霎时间,他恨不得活撕了黄伟!

    愤怒刚要转化为语言时,段钢猛地愣住了,耳膜似乎被惊雷劈中。

    “放心,我还没那么下作,说说吧,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我就想知道自己是得罪了谁,接二连三地被人阴!”

    “谁叫你多管闲事,安生做你的官儿不好么,非要搅风搅雨,被拿下也是活该!”

    “蛇山那方矿,你也有股份吧!”

    “没有,真没有……”

    “老洪,你怎么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实话跟你说吧,蛇山我已经盯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公子和胡老的事儿,我也摸得差不多了,我原本想息事宁人,可你们偏不依不饶,老洪,你说我该怎么办,就是我今天签了这份自白,我就不会上诉么,我把你们的这堆烂事儿,往中央调查组一交,你说说会有什么结果,纸能撕,账能做,可蛇山能搬走么,你说会查不清么,公子和胡老他们可以跑,可你老洪往哪儿跑……”

    “你,你,都知道了!”

    “………………”

    短短一分钟,段钢的心魂仿佛游了趟地狱,待听见广播里洪察那熟悉的破锣嗓子说到老段如何如何时,段钢忽地赤裸着身子跳下床来,扯着嗓子喊,“广播室,广播室”。

    霎那间,黄伟如梦初醒,冲了出去。

    其实,用不着段钢喊,市委秘书长包桐早就下了命令,后勤处孙处长已经火速前去开门。

    可谁知道经年不用的广播室愣是打不开,便是撞也撞不开,最后黄伟赶到,十多人拿钢钎窍,才撬出个缝隙来,最后几人用脚猛踹,才将门踹破,却仍旧未开,好在可以从破洞进门了。

    直到进得门来,众人才知道,大门被焊死了不说,上下都用钢条钉了固定三脚架,除非把门踹破,根本别想破门。

    进得门来,却是人影儿也未发现,只见了一个老式录音机,外加个置放在录音机扩音器边的话筒,戳在广播发生器边上,发出最震撼人心的声音。

    而众人破门时,喇叭还在响,不过,播报的已是那段对话的第二遍了!

    黄伟伸了伸手,想去按停录音机开关,熟料伸了伸手,浑身猛地一阵乏力感涌了上来,他就好像这三十多年,从未睡过觉一般,所有的困意一道涌了上来。

    啪嗒一声,黄伟软软倒在了地上。

    …………………………

    市委大院广播响起的时候,徐龙象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打开了小竹轩的大门。

    不待他出声,正在房间里,走着四方步的胡东海,便回过头来,笑道,“川西云吞,加了麻油泼辣,莴苣叶,牛肉丝,好东西!”

    “胡老好鼻子,正是云吞,听您昨晚念叨了几句,就记了心,一早叫厨房做的,掌厨的老谢,正是川西人,想必合您口味!”

    说话儿,徐龙象便将餐盘,在八仙桌上放了。

    胡东海笑着在桌边坐了,拾起筷子,却不吃面,反盯着徐龙象看了看,笑道:“公子眉宇飞扬,两颊外凸,笑意盎然,想必是有了喜事!”

    徐龙象哈哈一笑,“什么都瞒不过胡老啊,大事定矣!”

    胡东海眉峰一跳,“什么事!”,嘴上如此问,心中实已隐隐猜到。

    “薛向招了,不,薛向在口供上签字了,这下他再也别想翻过身来!”

    徐龙象欢喜地快要炸了!

    多日烦闷,一朝扫进,从此徐氏腾云九天,光耀万里!

    “什么!”

    胡东海惊得站了起来,“薛向签字了?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胡东海脸上竟布满了惊恐!

第二百五十八章 落幕(卷完)

    胡东海最终喃喃自语着“不可能”,徐龙象的注意力却是全在八仙桌左侧的一张图纸上,并未察觉。

    但见他拾取那张图纸,细细阅览一遍,连声叫妙。

    原来,这是张草图,画的是在人民广场旗杆边这处人流最繁密之地,置上一幅超大的电影布,以影音播放的形式,将未来偷拍所得的薛氏艳zhao,在傍晚十分,人潮汹涌的人民广场给放映出来。

    此计可谓妙到毫巅,也就难怪徐龙象一见如痴。

    先前,徐龙象也想过,即便是得了艳zhao又能如何,若中央大佬伸手,硬要按住这案子,不管艳zhao发到哪个部门,亦是无用,都会被内部消化。

    可此时见了这张草图,他才明白胡东海说的,他胡某人此次出手,便是神佛也别想再护住薛向。

    的确,若大规模放映,数以十万计的人群亲眼得见这幕活春宫,谁还能压的下,就是满天神佛出手,亦是枉然。

    却说,要是此刻薛向得见这幅草图,估计也得拍案叫绝,不过,他不是为别人这坑害他的计策叫妙,而是为天才的闪光总是那样雷同,而感惊奇。

    不错,胡东海想到用高科技偷拍技术设局,而他薛老三在遭遇困境时,也是想的利用高科技通讯技术脱身。

    因为事情危急到那种程度,他薛某人再想自证清白已是枉然!

    毕竟以那边几次出手的连环与精巧,薛向已深知人家思维是何等缜密,既然想到用强jian罪,来击垮自己,那就决计不会在证据上留下破绽,他想翻案。那是千难万难。

    而他薛某人最后,也是唯一能使出的手段,就是让敌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敌人既然设计,为何还会帮你证明清白?跟着这个思路走下去,自然就剩了示敌以弱,将计就计一途了。

    薛老三七窍玲珑心转动,立时就想到了他在岭南军工司见到的那套无线电通讯传输装备,而他在星星咖啡馆离去时,跟铁进言道的“取救命的东西”。便是去东海舰队卫定煌处埋下这最后的杀手锏。

    结果,一用之下,洪察立时坠入彀中!

    而更妙的是,胡东海想到用扩大影响——将将来所得艳zhao采用电影放映的方式广泛放映,让薛向彻底声名毁尽。满天神佛救无可救。

    薛向同样想到用扩大影响——采用市委大院广播现场播放录音,来洗尽自己的污名。

    没办法,这强jian犯的污名,可不是别的!若是他薛老三只将获得录音,呈交给汪明慎,市委虽也可以出面证明其清白。

    可这种证明,落在大家眼里。一定是薛家运作的结果,乃是官官相护的典型。

    是以,他唯一能尽洗污名的,只有广而告之。现场直播这一招,当然这招太猛太烈,最终也狠很伤了薛老三。

    当然,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要说,胡东海和薛向。都是智谋高绝之辈,数度交锋,使尽手段,以致到最后一招大杀手时,连招数都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胡东海身边有个猪一般的队友——徐龙象。

    当然,说徐公子是猪一般的队友可能有些过分,但在绝顶高手交锋的当口,任何不到顶尖层次的帮手,都是猪一般的队友。

    眼下的徐公子,就悲催的成了猪一般的队友。

    原本,这场交锋,一时三刻,还结束不了,薛向放完大招,洗刷了自己的污名,胡东海照样也有大招,再将其网住。

    偏偏徐公子横插了一手,昨晚从洪察处获知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通报胡东海。

    这绝大的漏点,终于让便让这仙气纵横,风雷激荡的当湖十局,提前落幕。

    却说徐公子盯着图纸赞不绝口之际,胡东海忽然伸手一把拽过图纸,随手扔进了一边的壁炉里。

    徐龙象唬了一跳,不知何故,不过注意力终于偏转过来,瞧见的却是一张泛着青紫的瘦脸。

    “胡老,您……”徐龙象从未见胡东海露出这种表情,立时惊住了。

    胡东海理也不理,紧紧盯着徐龙象,用瞬间沙哑的声音问:“薛向签字的消息,你是什么时候得到的。”

    “原来您是担心这个啊,甭担心了,老洪一早给我来电话,说薛向签了,当他面签的,白纸黑字,岂能有假!”

    徐龙象舒了口气,接道:“其实,我昨晚就收到老洪的消息,薛向已经同意签了,只不过说要八个小时考虑,我之所以没告诉您,就是想给您个惊喜!”

    “昨晚……昨晚……八个小时……”

    喃喃自语间,胡东海忽地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长长的胡须,都浸进了面里,犹自不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胡东海反复吟哦着这一句,语带悲怆,充满了绝望。

    终于,徐龙象脸上也布满青气,他虽未参透关键,可对胡东海知之太深,相交这些年,就从未见他这种表情过,立时吓得不行。

    “胡老,胡老,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啊……”

    徐龙象轻摇胡东海的肩膀,眼中尽是惶恐。

    “罢了,罢了,公子,你自去吧,赶紧,赶紧!”

    胡东海如风车一般,挥舞着手臂。

    “胡老,到底怎么了,事不至此,事不至此啊,即便是薛向真得杀来了,咱们有的是打手,市里有那么多咱们的人,咱们不怕,不怕…你,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徐龙象乱了方寸。

    胡东海长叹一声,道:“公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昨天晚上不及时跟我通报情况啊,薛向是什么人,我叫你翻过,你该很清楚此人的性格,他是宁折不弯,又怎么可能在那张满篇荒唐言的口供上签字,事出反常,必然有诈,况且,他还要求八个小时,你想,既然都决定签了,还要八个小时作甚,这是诈啊,如我所料不差,洪察已经不能用了,咱们的事儿漏了,薛向这人,我实在是太了解了,太了解了,他既然敢签,则后手已经启动,能保证他签的口供成为废纸!若是公子昨晚及时告知我情况,或许还有解救,防范之法,现在说什么都是完了啊!公子,你赶紧逃,赶紧逃,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胡东海真不愧是当世智者,见微知著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薛向不过一个承诺签字,就让他窥出这么多破绽。

    而薛向要求的那八个小时,胡东海不知根由,亦悟不透,但这里,咱们得交待下:为的无非是拖延时间等天亮,待市委众人上班,听众聚齐后,再开播,要不然,深更半夜,直播给谁听!

    却说胡东海交待完明细,徐龙象脸色已经白得不见丝毫血色,二话不说,便朝电话机扑去。

    哪知道,不待他动作,电话机先响了,紧接着,小竹轩的大门被撞开了。

    “主任,接电话,三号线!”

    “主任,五号线,火速找您!”

    “主任,红色保密电话响了,要您赶紧走!”

    “……………”

    霎那间,尽是鼓噪之声,至此,徐龙象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再不去接电话,伸手便来扶胡老。

    “胡老,我们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也是果决之人,见事不可为,便定死了决心。

    胡东海却伸手推开了他,“公子,你走,你走,我一个废人,死不足惜,带上我,是累赘啊,你走,别管我!”

    主辅一场,二人感情极深,胡东海自不愿因自己老残之身,拖累徐公子。

    徐龙象倒也重义,死活要来拉胡东海。

    胡东海急了,伸手狠很一推,推了徐龙象一个筋斗,转身就朝壁炉奔了过去,忽地,扯开壁炉的铁栏,纵身就跳了进来,嘶声力竭地喊道:“公——子,快——逃!”

    霎那间,正汹汹燃烧的炉火,引着了身着貂裘的胡东海,直烧得哔哔作响。

    徐龙象登时就红了眼,奔到炉火边,就要拉开铁栏,救胡东海出来。

    可胡东海人在火海中,一只手仍死死抓住铁栏,不叫他打开,转瞬,满面已经烧得蜕皮,嘴巴里依旧嗬嗬喊着“快……逃!

    就在胡东海咽气的霎那,呜呜呜……

    呜鸣的警笛声,如箭羽般射来,胡东海那死死把住铁栏的火手,终于垂了下来。

    ………………

    “经过艰苦卓绝的审讯,犯罪嫌疑人薛向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终于辨无可辨,俯首认罪,这是法制的胜利,这是正义的昭然,同志们,我宣布,2.17专案,胜利……”

    就在小竹轩上演着烈火焚城之际,洪察正在会议室,字正腔圆地做着报告,也许是知道这极有可能是生平最后一场报告了,这家伙倍加珍惜,做得认真至极。

    谁成想,眼看着就要吐出本篇报告的最后俩字了,砰的一下,会议室的大门被撞开了。

    随后大队的纪委行动处的队员,身着严整的制服,涌了进来,进门很快分两边立好,未几,明珠市执掌纪委、政法委两大暴力机关的最高领导人刘长胜副书记,昂首步了进来。

    “洪察同志,跟我们走吧!”

    噗通一声,副市长刘国平竟先跌倒了。

完卷感言!必看!

    这一卷终于写完了,当然还有些小尾巴,在新的一卷,会交待!

    实事求是的说,这一卷,写得很不满意,从一开始引入黑帮,就注定写篇了,准备督查案件,扮猪吃虎,也没写出来,反倒弄成阴谋诡计篇了。

    写得很纠结!

    原本,这一卷是不回这么快结束的,最后一张,提到的广场放映艳zhao,原计划到这个局解开,才完卷。

    奈何,太多读者反应阴谋诡计已经看得够够的了,所以就收尾了!

    现在看来,收得也不算仓促!

    此外,下一卷正式开启了,回到主流官场了,开始做点事实了!

    拜求打架继续支持薛老三啊!

    另外,下一卷开篇,更新不会很快,每天两章,维持保底,我想好好弄下大纲!

    这本书写到现在,就没有详细大纲,所以有点脚踩西瓜皮的意思!

    所以,我想控制下,奉献更好的章节给大家!

    最后,深深鞠一躬,感谢最亲爱的你们!

第一章 不讲政治

    昨夜新落了雪,薛家小院的几丛已颇成规模的灌木林,又披白覆莹,染就皑皑。

    呼,

    喝,

    薛老三和康桐,在庭院间,拳来脚往,打得好不热闹。

    薛老三国术无双,康桐杀人如麻,一个是祖宗传下的本领,千锤百炼,一个是杀斗场中用命换回来的经验,鲜血铸就,而在薛老三刻意压制力量和速度的情况下,两人倒也斗了个难解难分。

    二人都是身材高大,腿长较长之辈,横扫,下劈,空翻,各种高难度的体型动作使出来,真个是赏心悦目,险而又险之间,显露了力与美的最高结合。

    小家伙穿一身紫呢大衣,蹬一双内嵌软绒的黑色小牛皮鞋,头上缠着个雪白的方巾,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拍手叫好,给庭院中的两人加油,时不时地还给肩头的小白塞上一块,那模样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呼!

    康桐大喝一声,伸手在薛向踢来的腿上一按,一个借力,身子斜飞起来,霍然一脚,朝薛老三的咽喉点来,这是他在杀斗场中搏杀千百回,练就的反败为胜地杀招,比之形意拳秘手中的上三拳“飞马踏燕”,也来得不差。

    薛向大声叫好,忽地,垂在身边的左手,却后发先至,抢先护在了咽喉间,稳稳捉住了康桐如电光般踢来的小腿,打横将他身子放了下来,结束了打斗。

    “行啊,小康,真长本事了,三哥我险些都招架不住!”

    薛向此话绝非虚赞,康桐的搏斗本领,远胜寻常国术招数。简直就是招招杀手,且集稳、准、狠、阴于一身,叫人防不胜防。

    他薛老三要不是已达国术宗师之境,想不吃点苦而拿下康桐,也是不能。

    “我输了!”

    短短三字,却是康桐内心深深无奈的反映。

    细说来,康桐对薛向的感情很微妙,介乎于父兄之间,正常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想超越父辈,而获得赞扬,对康桐来说,也同样有这种情怀。

    尽管他知道薛向格斗本领一流,但却不知道到底到达哪种境界了。不过,他自忖这些年非人一般的训练,搏杀,积攒下的本领,总该能和薛向一战了。

    可哪知道,方才看似打的凶猛,势均力敌。可薛向要擒下他,竟还在反掌之间。

    如此大的落差,怎不叫他失望。

    薛向瞧出康桐的情绪,哈哈一笑。“小康,你小子心气儿挺高啊,实话跟你说,你三哥的本领一半学来。一半天授,搏击杀人到我这种程度。已是顶峰,搓叶为刀,握铁成泥,在我这儿也不是神话传说。”

    说话儿,薛向信手摘过一片落乔叶,伸掌合十,将指宽的树叶夹在掌中,大喝一声,半空里如起了个霹雳,一双手臂瞬间胀大数倍,通红如烙铁,嗖的一下,他双手搓动,那片乔木叶,以肉眼看不见的数度,从掌中消失,定睛寻去,一半树叶,竟已深深扎进了小家伙新垒砌的雪人的胡萝卜鼻子上。

    树叶轻柔,风吹则起皱,横空而度,阻力已是最大,像薛向这种能将树叶凭空扎进两丈外的胡萝卜中的手段,真比白日见鬼神也不为过,这可比武侠小说中飞花摘叶亦可伤人都强多了。

    薛向也不是爱显的性子,只不过不愿康桐生出心结,所以才使出他能做到的最强本领,让康桐释然。

    本来嘛,我能走时,你能跑,我得羡慕嫉妒恨你,可我才刚能走时,你已经在飞了,这种羡慕嫉妒自然就没了,因为都差太多层级了,我自然都懒得跟你比了。

    却说,康桐怔怔地盯着那半根胡萝卜出神,小家伙忽地一跃而起,奔过去,摘出了那根胡萝卜,跳脚道:“好哇,大家伙,你把我鼻子弄伤了,你赔你赔……”

    她小人儿对薛向的神奇本领见多了,反而见怪不怪了,只是薛向敢拿她忙活了一早晨的精美之作做显摆的道具,小烦人精立时就不干了。

    薛向缠不过她,只好老老实实,按着她的要求,帮她又垒了三个雪人,又搓掌成刀,曲指为凿,浅勾细抹,按照小家伙的要求,以薛家四兄妹的样貌为模板,又塑出四个雪人。

    却说四个雪人刚塑好,门前滴滴数声喇叭响传来,未几,一身警服的铁进昂首阔步,迈了进来。

    “是老铁啊,恭喜恭喜啊,我说你这家伙真个是好运气,都快赶上戏文里的连升三级了!”

    薛向远远地便迎了上去,开口笑道。

    铁进老脸一红,“还不是借你老弟的光,再说,只是暂时主持公安局,又没说稳稳地能转正!”

    不错,洪察被带走后,市局便由铁进这新任的常务副局主持大局了。

    而今天,已是正月十四,距离市委大院闹出广播风波,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

    铁进到来,小家伙很快就窝进了房间里,留下薛向,康桐,三人,在堂间围着火盆闲叙。

    很快,铁进就道出了来意:他今天来,是跟薛向汇报案情最新进展,和中央调查组的最新决议的。

    原来,自打闹出了广播风波后,汪明慎第一时间吩咐刘长胜控制了洪察,突袭了天藻阁。

    胡东海自焚后,合围大军已到,徐公子却没跑了,让刘长胜给逮了个正着。

    徐公子这一落网,再加上有广播里,薛向和洪察屡屡谈及的蛇山为引子,一桩惊天大案就被揭开了。

    汪明慎再不敢自专,上报中纪委,隔日,中纪委第一副书记王澹望,便率领中央调查组,进驻了明珠。

    中纪委一进驻,再加上有这重多已经明了的涉案人,和调查方向,层层黑幕,轻而易举的被揭开了。

    而整桩案件的中心,天藻阁和蛇山金矿,一查出来,屡经大风大浪的王澹望书记都喊出了触目惊心。

    因为涉案人员级别之高,之多,实在是前所未有,中央调查组,也遭受了巨大的压力。

    随后中纪委宋书记竟亲自驾临,才勉强定住了台面,但联合调查报告,却迟迟未见结论。

    当然,薛老三这涉案关键人物,也被中央调查组唤去,连审三天,直到昨日才放还。

    而此时,铁进前来,就是通报最后的结论。

    “麻痹的,真没想到,我在明珠这些年,就从来不知道这劳什子天藻阁,害人,太害人了,薛老弟,你知道这回折进去多少干部么,我都不敢说,党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些年的干部,贫穷、艰苦都没击倒,偏偏让天藻阁一家伙给网进去了一堆,还有那个蛇山金矿,和徐氏贸易,都是黑洞,大黑洞!”

    “你知道么,从蛇山金矿坑里,搜出炼好的金块,就用货车,拉了半车,徐氏贸易仓库里停得走私小车,就高达上百辆,我听报告,都听得浑身直颤,真没想到,姓徐的那王八蛋还真敢干啊!按说,你老弟是做了大好事,该赏,可我怎么听见风声,你老弟的情况也不妙啊!”

    长长的一番话讲完,铁进目光灼灼,凝在薛向身上。

    其实,铁进说的这些,薛向早就得知了,因为中纪委宋书记和他亲自谈过。

    薛向犹记得当日的谈判情形。

    宋书记问:“听了这整桩案子,你有何感想?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挺对,扫平了黑暗,还给了明珠光明,还变相挽回了国家财产,给国民经济做出了绝大贡献,该是个英雄!”

    当时,薛向摸不清宋书记的态度,但根据这个语境判断,宋书记是不满意的,他自然只能回答:“不是!”

    “呵呵,你这小心思,就别在我面前隐藏了,不错,我也认为你做得对,作为一个共和国公民,你薛向是条汉子,是个好人,做得对极了!可作为官员,作为党的干部,你薛向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我看党性比个少先队员都不如!”

    “在你的认知里,这个世界是不是除了黑,就是白?你知不知道组织有纪律,什么事不能向组织反应?非要呈英雄主义,你明白不明白,你这一闹,明珠的政治生活怎么维系,明珠的经济发展,民生建设,靠谁来带领,你让群众们怎么看我们!噢,这世上就你薛向是好人,就你薛向拎得清,别人都是糊涂蛋!下去吧,弄清楚这些,你再寻我说话!”

    当即,薛向就被赶出门去。

    有此一幕,薛向自然知道,前景不妙。

    其实,他也非是没有政治敏感性,当时,洪察叭叭说老段如何,黄伟如何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要遭。

    原本,他用广播的形式,不过是诓洪察道出案情,洗刷自己的清白,但即便是这样,盗用广播,喧哗市委,已经是了不得的政治事件了,虽然并没有证据证明是他薛向钉死了广播室的大门,可事情到这个地步,谁不是心明眼亮!

    原本,他这样蛮干,就冒了极大的政治风险,就极度不合时宜,偏偏洪察说完案情无算,还大谈特谈黑幕,如此多的黑幕,在市委大院用广播的形式报出,绝对是场了不得政治风暴,而他薛老三这风暴的始作俑者,即便是公理加身,也罪孽深重。

    因为,他薛老三不只是公民,还是国家干部,得讲政治!

第二章 明珠新政局

    什么是政治,一言蔽之,政治就是识大体,顾大局,贯彻和落实组织意图,不给组织找麻烦!

    而薛老三干的事儿,确实就不讲政治了。

    因为和明珠市的大局相比,他薛老三的个人荣辱,实是小事儿。

    就算组织上,真冤枉了你,你弄到了能洗刷自己清白的证据,完全可以交给组织,由组织给你平反,恢复名誉。

    毕竟组织要落实的意图,是维护住明珠的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即便是根据你薛某人的录音,查出了一堆硕鼠。

    那组织也要慢慢调度,徐徐清理,一步步将这些硕鼠清楚出革命队伍,这样,才能维系住明珠的政治大局安定团结。

    可你薛向这么一竿子捅破天,明珠成了漏勺不说,政治局面也彻底崩坏,人民群众会怎样看待组织。

    这就是不讲政治,为一己之私,罔顾大局!

    这样的干部,就是不成熟!

    显然,薛向如今,在宋书记眼中,就是不成熟的干部。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下场再不妙,还能撤我职不成?再说,能洗尽污名,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别的什么奖励,惩罚,爱咋样咋样。”

    薛向倒是不后悔,因为他有资本,那就是他的年龄,区区二十三四岁,用老首长的话说,年轻人犯些错,老天都会原谅!

    他薛老三这个年纪,让人视作不成熟,未必是坏事,毕竟他各方面已经立功无数,几乎逆天了,若真没些个缺点。反倒让人不敢接近。

    “对了,老铁,案子是清楚了,关于那几位,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薛向这两天都奉命在家反省,倒是不甚清楚明珠政局的变幻,只昨晚和许子干、安在海分别通话时,隐约听这两位点过,说如今的明珠被他一竿子戳了个大洞。从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局面,彻底瓦解了,各方都在运作,要在明珠这块共和国政治版图的腹心之地。布局、落子。

    铁进知薛向问的是谁,赶紧道:“目前市委是中纪委第一副书记王澹望在主持局面,听说极有可能就地转任明珠一号,而汪书记原本就快到点儿了,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他就彻底退了,连人大和政协的职务都没捞上。听说中央对他意见很大;”

    “段市长调任农业部担任副部长,我猜这也是中央不愿弄得太难看的缘故,不过,老段的政治生命基本到头了。另外。纪委的程雪松书记,政法委的郑行高书记,办案不利,为宵小所趁。弄出这泼天似的风波,双双退居二线;”

    “刘国平在天藻阁的很多烂事被捅了出来。直接开除党籍,啷当入狱;洪察倒是嘴硬,进去了没乱咬,受到某些关照,只开除党籍,公职,判了个无期;黄伟也因参与谋害你,被开除党籍,公职,因为没具体作恶事件,且为照顾段钢面皮,就没入刑;除此外,涉天藻阁以及走私案的二三十名中层干部,被一网扫进,市委各机关首脑险些为之一空,看来中央整顿贪腐的决心,不是一般的大啊!”

    “至于那位徐龙象,拖下水这么多干部,盗采国家金矿,实属罪大恶极,可谁成想,有消息传说,这孙子只被判了死刑,还是缓行,你说邪门儿不邪门儿!”

    时至今日,薛向已经对这位徐公子有了全面的了解,可谓是知根知底了,这位也是上面有人的,看在窦二爷的面上,无论如何能保住一条性命。

    不过,薛向清楚,对徐龙象这种心怀大志的家伙,在牢里待一辈子,可比杀了他更难受,是以,他也就懒得纠结此人是死是活了。

    ………………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天公作美,下了几天的雪,今日初霁。

    康桐到底没福气在明珠过春节,前天就回了部队,就剩了薛向和小家伙过节,不过,午餐时分,薛阳赶来吃了顿饭,也算是小团圆了。

    吃过饭,薛向在沙发上靠了抽烟,他如今虽非待罪之身,却无用武之地,还在反省之期。

    不过,折腾了这许久,他也难得有如此闲适的节日,便陪小家伙,踏踏实实在家休息。

    这不,他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电视,小家伙趴在他腿上,抱着电话,煲起了电话粥。

    这电话粥一煲,就是三个多小时,从小意开始,历经小晚,薛林,许子干,最后才到苏美人。

    也不知道她小人儿哪里这么多话,跟谁都能讲上几句,跟小意,她能侃几句足球,还拿春节劫来小意的压岁钱打趣;跟小晚,能聊她毕业后打算做什么,还古灵精怪地给出一堆主意;跟薛林,则是谈她的小侄侄,让许一一在电话里叫了无数声小姨才心满意足;跟许子干,人家就又换了强调,大讲天气变化,穿衣保暖的重要性,乐得许子干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最后,聊到苏美人,则故意嗲着声音,叫大嫂快些来,快些来明珠一起过十五,一起看灯笼,直吓得薛老三不住瞪眼,小人儿却乐此不疲。

    你道薛老三何以惊吓,原来,明天是柳总裁和电信总局,就无线通讯机达成合作协议,签字的日子。

    原本,胡东海就是算定这个日子,来阴薛老三,获得艳zhao,如今,他人已成灰,摄像头自然也搜了出来。

    而搜出的这套先进设备,很快就进了岭南军区军工司,立时被列为特级机密,算是徐龙象为国防建设,尽了绵薄之力。

    不过,当这套玩意儿被从薛向房间搜出来的时候,薛老三却是遍体生寒。

    他真没想到,一个人的心思能深沉到这种程度,连这种超越时空的玩意儿,都能想到,他甚至怀疑胡东海是不是穿越的了。

    若今次,他没一剑将徐氏封喉,只怕胡东海反手一刀,他就得送命。

    思及此处,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老三,也做了好几个噩梦。

    却说,既然明天是签约的日子,小妮子今天自然必会到来,而电话里约定的,亦是如此,柳总裁将乘飞机,于傍晚五点半到达。

    薛老三这会儿悠哉悠哉地在家跷二郎腿,等得就是小妮子。

    而这会儿,小家伙却撺掇苏美人来此,这不是吓人是什么,王见王的把戏,可真没那么好玩儿。

    况且,这两位,一个是暗自不服,被人捡了便宜;一个是大大不忿,我都捷足先登了,你怎么还厚着脸皮死赖着。

    这二位若撞在一起,绝对是火星撞地球,薛向想想就头皮发麻!

    好在苏美人终究没受小家伙引逗,本来嘛,过完十五,明天就开学了,一堆教学任务,她怎么可能来明珠。

    “诺,大家伙,大嫂要跟你说话噢,嘻嘻!”

    小家伙忽然伸着小手把电话递了过来,按住话筒,冲薛向挤眉弄眼道:“逗你呢,早知道大嫂不会来,她明天有课呢,嘻嘻,胆小鬼,放心啦,我才不会跟她说柳姐姐呢,我喜欢有两个大嫂,有两个大嫂,就能有最少两个小侄侄,哈哈……”

    小人儿一会儿嘻嘻,一会儿哈哈,倒弄得薛老三没了脸,立时,薛老三接过电话,瞪眼道:“还闹,多大年纪了,明天就开学了,把寒假作业拿来我检查,检查不合格,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家伙皱着鼻子哼了哼,小手握拳,在薛向面前晃晃,终究乖乖抱了小白,回房间拿作业去了。

    薛老三接过电话,干净利落道:“节日快乐!”

    “祝谁节日快乐呀,老公!”

    苏美人的声音甜得能腻死人。

    可薛老三却听得遍体生寒,因为他知道,苏美人这是在逼宫,非要他吐出那俩字。

    可偏偏他有心理障碍,在感情上,他已经分裂了!

    一边,他觉得没给小妮子名分,对不起小妮子;另一边,他又觉得既然和苏美人成婚了,就得全心全意待人家,可偏偏他的心一多半还在小妮子身上。

    如此两难局面,弄得他情感分裂了,所以,他从不叫二人老婆。

    而苏美人这会儿,非要顶真,不但问他“祝谁生日快乐”,最后还吐出一句,只有薛老三在床上作弄、威逼她时,才肯叫出的“老公”,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逼他雪老三的宫。

    霎那间,薛老三脑神经以每小时一百二十码的速度飞驰,赶紧道:“当然是祝你节日快乐啦,对了,小意和小晚还好吧,中午你们吃得什么啊,大伯不是说晚上回来,到底有没有准信儿啊……”

    薛老三急中生乱,本来想问别的问题,转移苏美人的注意力,可哪知道一紧张,却一连问出七八个问题。

    这问一个问题,是潜移默化地转移注意力,可七八个问题一起放出,这转移注意力的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果然,苏美人在电话那边咬牙切齿,鼓着美丽的腮帮子,呼呼直喘气,良久,方对着电话,哼道:“好,好,好你个薛老三,你去找别人做你老婆吧,就知道你心里没我,你,你……”

    一会儿功夫,那边便哭得梨花带雨了。

第三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ps: 不好意思,昨天晚上那章,传了忘记发布,今早起来才发现,所以七点多就发了,实在抱歉!

    薛老三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却又不得不先顾那边洪水决堤的苏美人,赶紧大篇大篇说着好话。

    可那边的苏美人真伤了心,怎么劝也不见好,实在无奈,薛老三只好道:“我一会儿坐飞机回来,总行了吧!”

    那边的苏美人只是纠结薛老三心中还藏着一个人,倒不是不识大体,她哪里不知道小家伙明天得上学,又怎会让薛向现在回来呢。

    不过,见薛向如此紧张自己,她心头怒火微微熄灭,恨声道:“用不着!”便自挂了电话。

    薛老三是人精,知道这是火气熄灭的征兆,赶紧要拨了个电话回去,那边却是无人接听。

    他又颠颠儿再拨了一个,还是无人接,他仍旧不放弃,直到第三个拨出,方响了一声,电话便被提了起来。

    薛老三知道自家的俏媳妇儿的小性子,终于使完了。

    果然,但听苏美人抱怨道:“老打什么打,烦不烦人!”

    “您这儿不是还不痛快嘛,我怎么敢挂!”

    薛老三顺杆儿爬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苏美人道:“哼,算你识相,薛老三,算了,我也不管你了,但我要你跟我在一起时,不准想她,听见没!”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想别人,看你这小心眼儿劲儿,难道哪次会战,没让你舒服!”

    “咿呀,说什么呢!”

    噗通。苏美人嘤咛一声,便把电话撂了。

    薛老三似乎能透过电话看见自己俏媳妇儿,那满脸的红晕。

    却说,苏美人撂了电话,薛老三也是长长舒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两个女人互问他对方的情况,虽然他和两女单独相处时,心中却是极少念及另一位,可他到底不是段正淳。做不到见一个爱一个,且还爱得全心全意。

    可偏偏他又是男人,天生喜欢美女,更有独占欲,要他放手谁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方才苏美人问起柳莺儿时,薛老三心中已在直呼“老天爷”了,生怕话题再继续下去,他一准儿得被逼崩溃!

    也亏得他脑子灵,及时道出了苏美人最羞涩的闺中房事,这才迫得苏美人先撂了电话,要不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薛向刚挂了电话。小家伙便拖着个大书包,步了过来,未几,将书包倾倒。在沙发上倒出一摞书来,苦着小脸,“检查吧!”

    薛向瞅见这一堆,七八本书。惊道:“这些都是寒假作业?”

    小家伙道:“是呢,累死人呢。大家伙,你能不能跟管学生作业的人说一声啊,少弄点作业嘛,害得我天天熬夜,我打电话问同学,许多人都没写完呢!”

    薛向心想:难怪小烦人精这些天都没过来跟自己挤被窝,就是自己被审问的那几天,她小人儿也没见着急询问,原来是被这题山书海缠住了。

    想想小丫头还真可怜,这一堆书,别说小孩子了,就是他薛老三看了也头大,“这样吧,以后作业再繁重,不重要的科目,你就不用写了,我会和你们老师沟通的!”

    薛老三说出这番话,倒不是他特权思想严重,利用权力教小家伙偏科。

    实在是,前世的他,也是从小家伙这个时代过来的,知道这年月什么都学,什么都抓,可真等到考试时,用的也就那几门。从功利的角度出发,他自然不愿让小家伙多在无用的科目上费功夫,类似自然,地理的科目,只须了解,知道即可!

    因为他认为小孩子的知识面,不是在课堂上扩宽的,而是在课外读物上。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小人儿累得趴下,也抓不住重点呢!

    小家伙一听薛向如是说,高兴得跳了起来,啪嗒,亲了薛向一口,亲完,自己的小脸儿先红了,颠颠儿先溜回房间去。

    薛向瞧得一呆,心中募地腾起一句“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确,小家伙也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检查完小家伙作业,帮着批改了几处错漏,待小家伙改正后,薛向抬手瞧表,已近四点半了。

    距离小妮子的飞机抵达,不过个把小时,当下,他便叫了小家伙,一道登车出发。

    五点四十分的时候,两人接着了小妮子,六点二十分,抵达薛家小院。

    眼见着就是晚饭时分,又逢元宵佳节,三人便热热闹闹地置办起了晚餐。

    薛向掌灶,小妮子掌刀,小家伙洗菜,三人各司其职,倒也忙得热热闹闹。

    时近七点,一桌丰盛的晚宴终于上桌了,小家伙特意熄了灯,堂间炭火汹汹,桌上红烛摇影,暗暗灯火下,丽人艳增三分,佳肴袅袅生烟。

    还没吃几筷子,薛老三便觉自己醉了。

    一餐饭吃了四十多分钟,吃罢,来不及收碗,小家伙便急吼吼地拉扯薛向上车,要去人民广场上,看焰火和花灯。

    薛向本想抱着小妮子好好说会儿话的,奈何耗不过烦人精,只好出门驾了车,往人民广场去了。

    车还没到广场前方一百米,薛向便知道今次是来对了。

    但见广场上,早已人潮如海,熙熙攘攘,灯火满天。

    辛稼轩词曰: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眼前的景色,真是再契合这首词不过了。

    薛老三寻了空隙,停了车,三人便下得车来,朝广场中心行去。

    一步入广场,他们便再不是看热闹的人,而成了这热闹本身。

    广场中心布置的烟花堆,此刻刚启动,霎那间,成百上千朵烟花,在天空炸响,如星散雨,芳华霎那!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小妮子和薛老三,触景生情,竟同时吟哦出了这一句。

    两人相视一眼,微微一笑,各自伸出一只手来,双手交叠,紧紧相扣。

    小家伙瞧见这大热闹,早没精神注意身边的俩大人玩儿什么心有灵犀,甩脱了薛向的大手,抱了小白跑开了,好在薛向眼力惊人,小家伙倒也脱不出他视线去,就放她自去。

    小妮子方扣住薛向的大手,忽然想起此处是明珠,且在大庭广众,若是让人瞧见他们这幅模样,对薛向不好,便轻轻挣着指头,似要脱开。

    熟料,薛老三知她所想,反倒越发扣紧了指头,小妮子回眸看来,薛老三伸手一拉,将她拉进怀里,鼻尖轻嗅着她那满是芬芳的秀发,轻含她晶莹剔透的耳垂,温声道:“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小妮子心中一荡,再不挣扎,靠着他的肩头,任他牵引着,朝着小家伙行进的方向追去,沿途观赏着花灯。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瞧一瞧,看一看啊,新制的灯谜,猜中了,免费送灯,保您一年好福气,好运气,做官的官运亨通,做生意的财通四海,上学的金榜题名,来来来……”

    薛向和小妮子正徜徉在这灯海人潮中,享受着这片刻温情,小人儿不知从哪儿又钻了出来,拉着薛向袖子,就指着左边不远处正吆喝得响亮的花灯摊,嚷嚷着要花灯。

    难得元宵佳节,猜猜灯谜,自是乐事,薛老三自无不应,便牵着大小美妞,朝那处寻去。

    那摊子似是新起的,却因主家一张翘嘴,八面玲珑,一会儿功夫,便在摊前,聚拢了一堆人。

    三人到得近前,但听那摊主吆喝道:“五毛钱一猜,五毛钱一猜,猜中了,花灯白送,祝您团团圆圆;猜不中,这五毛钱就算您赏我的,愿您广有余财。”

    这人会讨巧,正说反说,听着都喜兴,他这一张嘴,霎时间,便有不少人掏出钱来,朝自己相中的灯谜进发。

    薛向瞅了片刻,却发现这灯谜,普遍偏难,不是一般水准,果然,转瞬十数个交罢钱的,却无一个中的。

    摊主得意洋洋道:“尽管猜,尽管想,猜不中你也莫恼,实话跟各位说,这是本村前清老秀才出的谜,能猜他出的谜,本身就是福气啊!”

    摊主这话不假,若真是老秀才出的字谜,那确实精贵!

    不说别的,单论年龄,这老秀才能活到今个儿,就算少年登科,如今少说也得九十岁了,而这秀才既擦官的边儿,又沾高级知识分子的沿儿,本身就是个好彩头。

    这会儿,摊主如是一说,果然,没猜中的众人,也熄了火气,继续朝灯谜进攻。

    一边的小家伙见人家开动了,早急了眼,扯着薛向拼命,往前挤,冲摊主大声嚷嚷道:“我要最高头的那个飞机,这是五块钱,猜十次!”

    “好嘞,看小妹妹长得如此漂亮可爱,保准你旗开得胜!”

    难得碰上豪客,摊主大喜过望,伸杆取下最上方的飞机模样的花灯,小心冲薛向撩开灯谜,待薛向看好后,便又合上,以便薛向猜不中,下次再售。

    摊主生怕薛向没看清,掐着嗓子报了一遍,“泪,泪痕的泪,打一成语 ,同志,您慢慢猜,可以写十个成语,只要撞对,这花灯就是您的了。”

第四章 虫二 风月无边

    薛老三两世为人,连大学都上了两回,更兼主编过京大刊物,研究过谋略,可谓博古通今,再加上,国术大成,思维无碍,而猜字谜,无非是取巧小道,靠的无非是脑筋和知识面,此时,这人谜面方出,薛向心中已经了然,不过小妮子在侧,他自然得谦让一番。

    好在柳总裁倒是实诚人,一时未得,便缓缓摇头,薛向莞尔,提袖取笔,蘸墨,在纸上落下四字,小妮子送目瞧去,正是:颠三倒四。

    此四字一出,小妮子立时知晓爱郎猜对了,泪,左侧三点水,正是巅三,右边目字,则为倒四,合在一处,恰好是颠三倒四,这谜面看似简单,没有巧思,一时间,哪里去得。

    薛向猜对了谜底,那摊主却是未觉,盯着薛向落在白纸上的四字,喃喃自语:颜筋柳骨,瑰拔峭丽,这可真是好字,好字啊!

    薛老三虽未勤学过书法,可国术大成,法御万物,写起字来,自然掌御由心,如今,无非缺些神髓温养,假以时日,自是书家大师。

    这摊主平素也是喜好舞文弄墨的,这会儿,见了这笔好字,立时走神,竟连谜底也顾不上了。

    “大叔,我大哥猜对了吧,猜对了,就把飞机给我呀!”

    小家伙早急得不行,瞅见摊主愣神半晌,便忍不住出言来催。

    那摊主吃了一惊,这才朝字意瞧去,惊道:“真是猜对了,这位同志,好才思!”

    一声赞罢,他倒也不耍赖,便将那灯笼递与小家伙。接道:“小朋友,你方才给了我五元,只猜了一次,还有九次,看你还欢喜哪些花灯,不如一并赢了去。”

    这摊主是个做老了生意的,这花灯是他自制不假,可不算手工,光论成本。也冒过了五毛,更不提这一摊花灯,可是他费了俩月功夫,连春节都没过好,盼的就是今天大发利市。

    如今。在小家伙处折了本钱,他自然想捞回来,毕竟他深信薛向方才不过是走狗屎运,老秀才的灯谜,可没那么好猜。

    薛向正嫌此处太过喧闹,有意告退,熟料小家伙抢先道:“我还要那个大头娃娃!”

    摊主大喜。不待薛向发言,便用撑杆将那大头娃娃的花灯取了下来,撩开谜帘,掐着声道:“看清楚了。看清楚了,虫二,虫子的,一二三四的二。还是打一成语!”告完谜面,摊主便又去忙活另外几位的生意。远远便听他喊:不对,不对,缴钱再猜。

    十数人无一人命中,立时,便有人起哄,说摊主作假,非要看答案,要不然遑论怎么猜,摊主都能说不对,这还怎么玩下去。

    那摊主倒也机灵,立时指着小家伙,说,看见没,人家早猜得了,怎么就我作假呢,是各位的才智还未发挥出来。

    摊主如是一说,众人便自无言,便有怀疑薛向三人是托的,细细瞧去,男的丰神,女的如玉,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便有交了钱,开始猜谜。

    而薛向这回,倒也没急忙写出答案,而是让小家伙和小妮子费脑筋,奈何这个字谜有个关窍,乃是涉及繁体字,早超脱了小家伙的能力,她胡乱说了几个不中,便苦脸不言。

    小妮子也颦眉,似在神思,奈何这个字谜,机巧太深,一时间,她也不得,薛向笑着在她耳边,轻声提示一句:和风景有关,又和男女情事相关,尤其是,你摊在床上,一轮明月,照在你明明晃晃浑圆玉柱上,再和这个词契合不过了。

    小妮子娇嗔一声,轻轻推了他一下,脑子里已然有了答案,提笔在纸上落下四字:风月无边!

    风字,小妮子特意用繁体字写了,里面正好是个虫字,此四字一出,不用提示,小家伙便拍手道:“对了,对了,把第一个字,和第二月字的框框去了,就是虫二,可不是无边嘛!”

    她不识得繁体字,尽管只叫出个风字,那边正收着钱的摊主,眉头一跳,立时就知道坏了,又让人家猜着了。

    俩灯入手,薛向兴尽,小家伙意满,三人便待告辞,忽地,听左近娃娃啼哭声,原来,自家家长半晌猜谜不得,看得着的花灯,却拿不到,反让小家伙一举得俩,这帮娃娃立时受不了了,就鼓噪开来。

    小家伙心善,扯着薛向衣袖,拉低他,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几句,薛老三哈哈大笑,揉揉她的小脑袋,冲摊主道:“方才不是猜了两次么,还剩八次,你再提八个灯笼来吧!”

    那摊主正为薛向这边连连告捷着急,生怕放走这只肥羊,这时听说这位要一次性消费剩余的四元,他大喜过望,当下便送过一筐花灯,他可不信薛向还有这等好运。

    毕竟猜谜不是做题,这玩意儿纯粹需要灵感,因为谜面所营造的意向,往往风牛马不相及,而要把这风牛马拉在一处,可不只是够聪明就行的,这还得要运气!

    摊主不信薛向有这种运气,当下便接连揭开八道谜面,熟料,薛老三竟不假思索,抬笔就来,转瞬就在纸张落下了八个谜底。

    他这边的动作,早惊着了旁边的观者,先前见他连连猜中,人家已经开始注意他了,这会儿,见他如此猜谜,哪有还不过看热闹的道理。

    再加上,他们屡猜不中,早就气馁了,若非自家孩子在边上,抹不开面子,早闪人了,这会儿,见薛向挥毫,他们立时涌来,就是想看看这位聪明人到底写得什么。

    而这一眼瞧去,立时便有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喊出来。

    “原来是这样!”

    “我怎么就没想到了!”

    “…………”

    原来,薛向猜得灯谜,就是这帮人先前所遇,而灯谜往往就是说破不值钱,此时薛向一写出答案,众人再拿谜底与谜面相合,哪里不知道纸上的答案,乃是对了。

    见薛向一连中了八个,那摊主立时苦了脸,他做这灯笼不易,央求老秀才出谜更不易,就指着这每个灯笼套回大笔钱钞,便是方才许多家长出高价购买,他也婉拒。

    谁成想,出师不利,遇上了薛向这个七窍玲珑心,立时就折了老本。

    他终究是光棍性子,大庭广众,也容不得他反悔,当下,便将灯笼往薛向处送来,还连连抱拳作揖,说着客气话,意思无非是希望薛向手下留情,赏他口饭吃。

    不待薛向答话,小家伙早抱了灯笼挨个儿发了下去,一众早等得哇哇叫的娃娃,立时欢呼起来。

    薛向自也知道今晚做得不当,便悄悄掏出两张大团结,拍在那摊主手中,那家伙执意不收,嘴里叨叨着什么“君子固穷”,薛老三却管不得那许多,将钱拍在摊上,牵着大,小俩美妞先去了。

    离开花灯摊后,三人便在广场上闲逛起来,或看灯火,或看杂技表演,或到一角的露天小台,看了会儿电影,未几,远处又响起了摇滚乐,他便带着小妮子去听了会儿,看着三个披头散发,破衣乱服的小子,抱一把木柄吉他,边扭边嚎,薛老三却莫名的有感觉,就好像台上是崔健在嘶吼着。

    小妮子和小家伙却极受不得这个,早早地拉着薛向躲开了。

    广场极大,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几乎都在这一夜,布展开来,毕集一处,薛向带着两人直玩到十二点后,这才以明天还得上学为由,拖着依依不舍的小家伙,上车离去。

    次日一早,小家伙去上学,小妮子去明珠国际酒店,同电信总局签约,就剩了薛老三一人留守家中。

    就这样闲待着,薛向也实在无聊,便给办公厅去了电话,一来是探探案情,二来是听听口风。

    哪知道电话去包桐办公室时,接电话的却是苏晓岚,后边的消息,更让薛向吃了一惊,原来苏晓岚竟接了市委秘书长的班,包桐转任了纪委书记。

    苏晓岚在电话中,对他薛老三倒是一如继往的热情,可薛老三一问到自己的情况,苏晓岚却讳莫如深,直说让他在家安心休息就成。

    挂了电话,薛向正空落落地在家闲坐,忽地,门前起了一阵喇叭声,未几,便见一三十几许的短发青年,手里提溜了两个硕大的编织袋,大步而入,远远便冲薛向喊道:“薛主任,给您拜个晚年!”

    “卢光?你怎么来了!”

    薛向长身而起,满是惊讶。

    不错,这个年轻人他认识,乃是胡黎明的秘书。

    果然,不待卢光答话,便见胡黎明步进门来。

    “薛老弟,想煞我也!”

    一进门,胡黎明便远远地叫开了,嗓音洪亮,一句戏词,十足十地彰显了他满心的喜气。

    如今的胡黎明却是比薛向在江汉初见时不一样了,不仅肚子大了一圈,这官威也蹭蹭地涨,远远看他这一摇三晃,挺胸叠肚的模样,便知是高官之属。

    薛向笑着把胡黎明迎进门来,刚问及胡黎明如何到了此处,胡黎明的答案,便将其惊呆了。

第五章 落子明珠

    “老弟啊,我这是到明珠上任来了,原本,昨个儿就到了,可上任的同僚太多,中央组部翟部长的面子不好不给,昨晚参加欢迎晚宴,就这么给拖着了,再加上,想给你老弟个惊喜,就没给你电话,这不,一早就赶了过来,来前,小卢还问薛主任会住哪个单元楼里,我就说,老弟你性好风雅,住的一准儿是独居小院,靠山背水,咋样,还是老哥了解你吧,你老弟这地方可真是风清水秀,雅致得紧,雅致得紧啊……”

    胡黎明似乎格外开怀,进门就叨叨个不停,直说得卢光都不住侧目,在他的认知里,这位胡书记可从来就是个冷面人儿,寻常下属见他问好,这位别说有话,便是连点头都无。

    薛向奇道:“上任?什么职位?”

    胡黎明拉着薛向的大手,一通猛摇,“你老弟素来号称诸葛,猜猜看?”

    薛向虽然惊疑,脑筋却是不慢,转瞬,便有了答案,“常委,副市长!”

    “着啊!”

    胡黎明眼中闪出异彩,“你是怎么猜到的,说说,快给说说!”

    他这番情状,却非作伪,因为他早接到薛安远的通知,让上任前,尽量别告知薛向,以免这位正失意的薛家太子,心内生波澜。

    而这会儿,薛向张嘴就喝破关键,怎不叫他惊诧。

    其实,薛向早知道派系内要落子明珠了,这点,是他数月前为安在江谎报安老爷子生病回京时,薛安远就跟他渗透过的,只是没想到会选择这个关口发动。

    可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个关口,最适合发动。眼下,明珠政局被他薛老三一手搅了个天翻地覆,要往这块铁板内伸手,此刻可不是最好的机会嘛!

    闻听胡黎明发问,薛向道:“其实,要猜也不难,你老哥赴任明珠前,是鹏城市市委书记,兼任岭南省省长助理。已是副部级高官,来明珠任一普通副市长,显然是平调,而老头子们既然要落子,自然不可能连常委会都霸不住一个名额。所以入常是肯定的,而常委内部,虽然官职重多,但你老哥近年虽然劳苦功高,可晋升也实在太快,像什么副书记,组织部长。常务副市长,之类的显职,自然轮不上你老哥,而像宣传部长。市委秘书长之类的,则又做不了什么实事儿,浪费你老哥的治事之才,所以。老头子们要争,只有这常委副市长。最具可能性与合理性!”

    啪啪啪……

    胡黎明和卢光齐齐鼓起掌来,后者更是望着薛老三,莫名惊异,他早听自家老板说过这位薛家衙内,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薛系大脑。

    此前,卢光还不怎么相信,毕竟薛系庞然大物,怎能容下弱冠之辈调度掌控,再加上闻听这位眼下在明珠闹的这么一出,卢光对这位薛衙内,就更瞧不上眼了,如此蛮干胡为之人,又怎能是派系大脑?

    可此刻,见了这位薛主任,身陷难局,依旧风清云淡,以及这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本事,卢光却是有些信了。

    “好你个薛老弟,真是诸葛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

    胡黎明重重拍下薛向肩膀,道:“的确是常委副市长,说起来老哥又沾了你老弟的光啊,算了,算了,我老胡这一辈子,卖给你老弟就是!”

    卢光抵着眼睛,听得心中一荡,自家老板分明是在赤裸裸地表忠心啊,和一个年纪小自家老板足足两轮的青年,表忠心,这,这……

    卢光正觉难以置信之际,便听薛向道:“你我自己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胡黎明挥挥手,“不说这些话,才叫见外,想我胡某人五载之前,还沉沦江汉,委一区区正处级革委主任,眼看大好青春,便要逝去,一辈子几乎瞧得见的是永沉下僚,可一朝得你老弟提携,五载跃三级,昔日区区革委主任,如今已是明珠市委常委,便是梦也没这般做的,如此恩情,你说老哥如何以报,唯有这百十斤卖给你老弟了。”

    至此,卢光才知道自家老板竟有这番际遇,若真如此,如此露骨的话,便正常了,有道是,君以国士报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薛家给自家老板的恩情,可比待国士强多了,因为身在官场,卢光太知道,官到胡黎明这个地步,每前进一步,将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将要同多少人竞争。

    而像胡黎明这般五年跃三级,虽然有抓住特区这一异常因素的原因,但也仍显得太过离谱,破格,如此大恩,粉身只怕也难报。

    薛向笑道:“你老哥又耍猾头了,和我玩儿短斤缺两,我瞅你这身子板儿,当不只百八十斤吧!”

    “哈哈…”胡黎明开怀大笑,“还是你老弟眼贼,不瞒你说,老哥我如今体重两百又八斤,比在江汉时,足足胖了四十多斤,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要招商,要引资,就得陪那些资本家吃喝,可这上顿陪,下顿陪,终于陪出了肚下垂,我也是苦不堪言啊!”

    “你这种苦,可是不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啊,你老哥就别抱怨了,再抱怨,我这种闲散人,可真得揭竿而起了。”

    “哈哈……”

    两人开着玩笑,终于步进屋来,卢光将编织袋在墙角放下,极有眼色地寻了茶杯给二人沏茶,薛老三丢颗烟给胡黎明,便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了,问道:“我这些天没出去,明珠的政局我还真不了解,你跟我说说,现在市委班子的情况!”

    胡黎明抽口烟,道:“情况很是不妙啊,你老弟这一竿子捅出去,虽然给我制造了机会,但何尝不是给别人也制造了机会,如今明珠班子,几乎全线换血,书记,市长,政法委,纪委,组织部,都换了,如此大规模的运作,上面的意见很大啊,听说为此,政局会议都召开了三次,总算定下了盘子,纪委王书记留任明珠主持局面,狠抓干部风气,市长听说也大有来头,是老干局的丁局长。”

    “丁局长?丁世群!”薛向惊道。

    胡黎明点点头,“正是此公!怎么,你认知?那可得给老哥我引见引见,这人看模样就不好相处,骄矜气盛,昨晚的欢迎宴上,王书记亲自敬酒,此人也不过轻轻湿唇,我等敬酒,这位只推说不胜酒力,压根儿不肯举杯,也就翟部长冲他举杯时,这人才肯给些面子,官做到这个份儿上的,还有盛气,老哥我还真是头一遭遇上。

    “丁公确有气盛的资本,你可知道他在老干局任局长的当口,还有一重什么身份?”

    胡黎明茫然摇头,薛向接道:“季老的生活秘书!”

    “嘶!”

    胡黎明倒抽口凉气,“原来如此,有这等际遇,也确实有气盛的资格,只是以后,我的工作可难展开了,碰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

    说起这丁世群,薛向也就在大婚那日,和这位有过一面之缘,但背地里,却知道此人和江朝天一家走得极近,有他在,胡黎明这副市长的确不好当啊!

    不待薛向张口,胡黎明又道:“非但如此,你老弟还不知道,耿老弟也调任明珠了,担任市政府秘书长,专门伺候丁市长,这下,他可有得苦头吃了!”

    “耿福林?”薛向惊道。

    胡黎明点点头,薛向急道:“怎么不见他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要论起和薛向的亲近,耿福林还在胡黎明之上。

    当年,薛向在靠山屯时,胡黎明还在承天县担任革委副主任,对薛向算是百般照顾,尔后,薛向遭遇围堵,为敌天下的时候,也是这位耿主任在自己家中收留薛向,让薛向用他家的那部电话完成了决死反击,算是和薛向共过患难的。

    去岁,党代会换届,薛系众人均有升迁,胡黎明也由县委书记,升任了荆口地区常务副专员,乃是实打实地副厅级干部,如今,调任明珠市政府秘书长,也算得上了不得的升迁了,不仅在级别上,专为正厅,在实权上,也大有进益,毕竟荆口实在和明珠没法比,只怕荆口行署专员,也比不得明珠的一个区长。

    这会儿,听说耿福林也调过来了,薛向一边惊讶派系布局明珠的决心,一边纳闷耿福林这是在唱哪出。

    “耿老弟还在办交接呢,我也是上午接到薛政局电话,才知道此事,看来是临时急调!”胡黎明揭开了谜底,接道:“老弟,你得给拿个主意啊,丁公如此不好相与,我和耿老弟如何以待,弄不好,就得惹一头包啊!”

    薛向没想到丁世群这矫矫不群的做派,竟给胡黎明如此大的威慑,细细想想,也的确如此,现在的官场,不怕上官立规矩,就怕上官没规矩,丁世群从不曾在地方任职,骤然得势,这折腾劲儿,无论如何不会小了。

    思及此处,薛向笑道:“胡市长无须多虑,试想想,以那位丁市长的做派,他若更改,或可持久,若始终如此,定不得长久,你且忍耐,顺着他来,早晚有比你大个儿的戳出来,何用你焦躁!”

    胡黎明细细一想,事情还真是如此,大喜过望!

第六章 旅行

    果如胡黎明所说,隔日,耿福林便到,因小妮子在家中,薛向不好引他在家叙旧,便约在了聚缘饭店,叫了胡黎明,铁进,赵刚几位,一道聚了几次。

    当然,这种聚会,目的性就极浓了,除了给耿福林接风外,更有一层整合力量的意思在里面。

    几次聚会罢,各人便陷入了自己的繁忙工作中去了,毕竟这几位,除了赵刚,都算是暂得新职,胡,耿二人更是异地任职,熟悉工作就得耗去大量时间和精力,哪里有空总来闲聚。

    如此一对比,薛老三自然更觉自家是个闲人了,尤其是小妮子没待两天,也因海外有业务,匆匆离去,便连小家伙因为小升初的大考要来临,也不来缠他了,整日里一放学,就关了门,在屋里用工。

    每天,就剩他和小白,大眼瞪小眼,在家看电视!

    而声音开得大了,还惹来小家伙抱怨,说影响她学习,弄得薛向郁闷不已,心中大叹:宁可少活十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古人诚不欺我也。

    渐渐地,他电视也看烦了,便忍不住又给苏晓岚去电话,毕竟他薛某人还是市委督查室主任,组织上就是要撤职,要处罚,得下组织结论啊,自己又不病又不痒,被干晾着算怎么回事儿。

    电话拨过去,苏秘书长的热情竟比此前更盛,可薛向一说工作,这位就叉开话题,要薛向安心休息。

    薛向早休息得够够的了,哪里还肯被这场面话所阻,开门见山道:“秘书长,我是市委办的干部,虽然最近刚受过组织调查。可并未查出什么错漏,要说休息,我年纪轻轻,精力旺盛,哪里用得着,真要休息,厅里倒是有许多老同志经年操劳,该给假修养,您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是不是市委有谁不希望我回来工作啊,如果是,您给透透,我决不埋怨!”

    事已至此。薛向早猜到除了此种原因,再无其他,不过,他还是希望从苏晓岚嘴里获得证实。

    苏晓岚静心想想,觉得不能再跟薛向兜圈子,一来,她对这位薛主任观感甚好。还欠人家人情不说,今次能向前一步走,也是这位折腾出的机会;二来,她是明眼人。知道这次明珠政局大洗牌,薛家人也伸进手来了,且力度不小,薛向身上的政治力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加强了。

    一念至此,苏晓岚温和道:“薛向啊。你我不是外人,阿姨就不跟你打官腔了,前天的书记会上,陈书记是提过你的情况,可会上闹的很不好看,所以你的问题,就一直冷着,上面的领导不发话,阿姨也不好叫你回来啊!”

    “谢谢秘书长,我知道了!”

    寒暄几句,薛向挂了电话,便咂摸起苏晓岚那句“会上闹得很不好看”的意思。

    很快,薛老三便咂摸出了味道,显然,定是那位丁市长不欢迎他出山,毕竟那是书记办公会,即便是有争端,也必是以风清云淡的形式存在,而能弄到不好看的程度,除了那位气盛骄矜的丁市长,自也没旁人。

    既然弄清楚自己为嘛这么吊着了,薛向反而不急了,他相信等些日子,会有人替他着急,毕竟他薛某人是组织干部,既然没有组织结论说他做错了,谁也没有隔离他参加工作的权力,姓丁的暂时能让办公厅以修养的方式打发自己,但这修养也得有个限度。

    薛老三一想通,便全放开了,他并不是无事可做,而是没有大块的时间,如今,定下心来,他立时便关了电视,朝卧室行去。

    进得房来,看着橱柜上,那一排排平素都无时间阅览的书籍,薛老三眼中生辉。

    不错,薛老三的进攻目标,正是书架上的和,他以前读书,喜欢读诗词,散文,小说,尔后,阅历深了,便深知读史使人明智,此话再对不过。

    尤其是对他这么个官员来说,增广见闻的法子,无过于读史,因为华夏的历史,从根子上讲是阴谋史,政治史。

    他薛老三浮沉环海不过数载,便屡经狂风暴雨,若非薛家大树已成,他早就风浪打翻了。

    可薛家这棵树再大,能护住一时,护不了一世,尤其是官位越朝上走,薛家能起到的助力便越小,因为官位到一个层次后,大家的背景都差不多了,拼比的那就纯是自家真本事了。

    所以,薛老三愿意从史书中汲取养分,尽管这种读书的目的很功利,可薛老三已经吃过太多单纯的亏,想不功利也难。

    就这么着,薛老三静静在家读了半个月书,翻了数百万言,读书笔记也写下厚厚两本,心中所得甚多,一时受挫的块垒业已消尽。

    这天中午,薛老三刚合上那本,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薛向接起一听,对面的苏晓岚便说话了,“薛向,市里有个赴港招商的代表团,考虑到你曾经在萧山有过成功招商引资的经验,所以市里想让你参加这个代表团……”

    薛向早猜到那边绷不住了,可没想到人家竟想了这么个办法,依旧将他拒之门!

    可这下,他是真不明白了,如果先前丁某人不愿自己回归市委,还能说是要晾晾自己,敲打敲打,可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这敲打也该结束了吧。

    薛老三正纳闷,胡黎明的电话过来了,听了胡黎明的一番话,薛向彻底明了了,心中只剩了苦笑。

    原来,据胡黎明说,他薛某人不仅今次要随团出访香港的招商,随后市府所有的招商安排,都要带他薛主任去。

    听着,像是市委市政府极度看中薛向同志的招商能力,可实际上,不过是另类的踢他薛主任出局的手段。

    而这种举措,能在市委市政府获得通过,也足以说明他薛主任如今在明珠到底是个什么名声了,一言蔽之,大伙儿都不愿你再掺和进市委,哪儿凉快您哪儿待着去。

    其实,这种局面,早在洪察满嘴乱喷的当口,薛向就料到了。

    因为他知道,官场是最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和独出群峰的,他薛向的一个大招放出,明珠政局天翻地覆,他算是彻底露脸了,可明珠政局再也容不下他。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种容不下,竟然来得如此激烈,连丁世群这种骄矜之辈,也避自己如蛇蝎!

    不过,面对如此结局,薛向压根儿不曾后悔!

    一来,他知道当时不以此计,压根儿无法脱身;二来,洪察乱喷,纯属不可控因素,他也无能为力;三来,他在明珠本就是过客,能用这种方式,在荡涤污秽,挽回国家财产的同时,为薛系在此明珠这共和国政治版图的腹心紧要之地钉下棋子,他觉得值了。

    他心中如此计较,自然不会失落,再说赴港,恰好方便他和小妮子相会,反正家中的小家伙有小黄,小李照料,已无挂碍。

    当下,薛向便给厅里去电话,应允了此事。

    果然,两天后,赴港招商代表团出发,薛老三随团而行,到港后,和小妮子好生欢聚了数天,也大大享受了番大陆享受不到的资本主义的奢华生活,这才随团而返。

    而明珠是远东经济中心,国门打开才几年,此处经济发展呈蓬勃之势,各种招商引资的活动排的自然极度密集。

    就这么着,薛老三一连跟着招商团跑了三四个月,人家招商团的人马是轮换,可就他是铁杆庄稼,落地就生了根,四个月下来,俨然成了招商局的名人,上上下下,都和这位坐冷板凳的薛主任混得熟捻了。

    原本,大伙儿都以为干出那等事儿的人物,绝对跟现在的丁市长一般,是个不好惹,骄矜难处,可哪知道这位薛主任极度平易近人,随团过程中,既不惹事生非,又沉静内敛,还乐于助人,平素无事,就抱个本子,走一路,写一路,也不知道他写写画画,在做什么,问他,他就说是履行游记。

    可真真和薛主任混得熟捻的几位,却知道这位在做着功课,其中记载的,大部分是,招商团在各大著名企业,听宣讲会时的会议纲要。

    有心人私下便说,这位薛主任绝对是干大事儿的!

    而薛向却没听到这些评语,这几个月下来,他确实收获良多,早先随团,他还真就当是旅行散心,可走得远了,见得多了,忽然领悟了那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沿途所见,不但丰富了见闻,开阔了他的视野,更让他胸怀大张,志气陡生。

    这种志气,不是坐在家中,随意发大言,而是真真切切见了回这个世界后,完完整整定下了自己的目标。

    正是:开眼看世界,意气素霓生!

    四个月的随团旅行结束后,薛向便跟办公厅请了假,倒不是说招商就招这四个月,而是薛老三不打算伺候了。

    你道明珠不待见他,他薛大太子就没地儿去,他待这几个月,纯为自家小家伙,拖延这四个月,正是为了等小家伙的小升初考试。

第七章 第一个封疆大吏

    薛向要请假,办公厅自无不允之理,是以,自六月二十号起,薛向便天天在家,或辅导小家伙功课,或给小家伙配置营养餐,静等大考来临。

    很快,忽忽数天过去,小家伙的小升初考来临。

    一早上,薛向就给他准备了营养早餐,鸡荷包蛋,豆腐脑,小笼包,趁她吃饭的空当,则又帮她整理好了考试用具,待她吃完,便当先上车,将车发动。

    小家伙跳上车来,忽地做个鬼脸,冲薛向笑道:“大家伙,是我考试,又不是你考试,看你有些紧张噢!”

    “别调皮,快坐好,在心里再背诵一遍我给你挑拣的作文名篇吧,这叫考前预热,提高兴奋度!”

    说话儿,薛向便踩下了油门。

    说实话,他确实有些紧张,这种紧张,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升初的考试,就算考砸了,又能如何,可偏偏一想到小家伙要同成千上万的小朋友争竞,他仍旧忍不住发慌。

    后来,他才想通,这大概是做家长的惯性,任你高官显宦,家财万贯,可涉及子女的问题上,和普通人一样难以免俗。

    待看见小家伙远远地冲自己做个鬼脸,溜进门去后,薛向又混在家长群中观望半晌,待铃声响起,他这才上车,折回家中。

    屁股方落定,电话便响了.,接起一听,正是薛安远。

    “老三,该动动了!”

    薛安远说得很淡,薛老三却听得心中一荡。

    他老早就在等这个电话了,他虽未对薛安远说过自己在明珠的近况,但他相信薛安远早知道了。

    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只怕一半是因为小家伙的学业。一半是因为他薛向来明珠满打满算才几个月,若再调动,则显太急,更何况,他如今在明珠闹腾确实不像话,人家明珠市委晾晾他也是应该的,总不能组织刚冷淡你几天,你就闹着要调走,如此一来。和组织讨价还价,耍脾气的味道就太浓了。

    所以,才有了薛向在明珠坐了四个月冷板凳,这种冷板凳坐得虽然不舒服,但至少挽回了不少印象分。向外人证明了他薛衙内也不是骄矜气盛之辈。

    如今四个月过去了,眼见小家伙大考即将完成,他薛老三的面子功夫也做足了,自然该离开了!

    “去哪儿?”

    电话那边的薛安远呵呵一笑,道:“你小子就是臭成狗屎,都还有人抢香,俩地方。一个是国计委财金司任副司长,一个是体改委整顿金融秩序办公室副主任,两边都跟我打过招呼,去哪儿还是你自抉吧。”

    抢香。的确是抢香,因为这两个位置,都是副厅级不说,还是含金量十足的副厅级。前者是小国务院之称的国计委,财金司又是国计委中的显赫单位。里面的副厅长,便是寻常封疆大吏见了,也得礼敬三分,而体改委更是不得了,刚成立不过年余,改制的大棒,挥舞的全国上下所有的单位都变色,权力直追国计委,还大有迈过的势头。

    薛安远说的这两个单位,的确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单位,尤其是对薛向目前处在低谷期,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若能调往那两处,说是神转折,也不为过,保准亮瞎无数钛金狗眼。

    “我还是下地方吧!”

    熟料,薛向拒绝了这两个单位。

    “说说你的想法。”

    但听薛向道:“第一个,我在明珠坐机关,已经坐得烦了,这种伺候人的活计,不适合我,我更愿意在地方当个小村长,至少自己说了算,能干些实事儿;第二个,这两个单位虽好,却难免有捧杀的嫌疑,我现在二十四岁还差几天,这个年纪,正处级干部,已是显眼,副厅级,就有骇物议了,况且还是在那两个显赫的位置,届时,我成众矢之的不说,您的压力恐怕也会大增。的确,我也想升官,但相比做事儿,升官,还是往后压压吧!”

    听着薛向如是说,那边的薛安远心中却翻腾如海。

    原来,薛向这回职务调动,国计委和体改委的领导,确实和他打过招呼,只不过薛安远拿不准两边的用心,便一时未决。

    偶然一次,在南海,陪老首长散步时,听闻老首长问起了薛向近来的工作情况,薛安远如实以告后,便又说了薛向调职中央部委的意向。

    熟料,当时,老首长就笑着说,小家伙不会回来的,你见过几个翅膀长硬的小鹰,还愿意回巢的,这样吧,你还是先问问,他如果不愿回来,就去我老家,我老家穷啊,这些年我没给老家人做啥贡献,就把薛向这个会搞经济的送过去,算是给家乡人送了份大礼嘛!

    老首长如是说了,薛安远哪里会不听真,他此时说的国计委和体改委的两个职务,即便是薛向想应下,他也得劝他更改,熟料薛向的答案,竞和老首长所料分毫不差。

    见薛安远那边许久无声,薛向道:“是有地方了吧,到底是哪处?”

    “地方是有了,蜀中,要去也只能去那儿,可去蜀中,你这个年纪只怕是提不上去,一来,你没有掌控一方的经历,虽然在萧山,明眼人都知道是你在主政,可你到底没担任过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实职,二来,地方不比中央部委,二十四岁的县长,全国都不曾有,二十四岁的行署专员,那就更不可能了,可你又是从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这个显耀职务调任的,按道理,下放能调上半级,奈何你小子在明珠,折腾出的动静儿,实在太大,一任督查室主任,你干了六个月,闲了四个月,空有履历,但资历实在淡薄,下到地方,这半级只怕就跨不上了。”

    薛安远以为薛向会纠结级别,其实,薛向早在洪察乱喷的当口,就想的很远了,这半级对他来说,跨不上未必不是好事,老话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他薛向已经够显眼了,若是总往上跳着走,那就不是显眼,而是另类了。

    他在明珠已经另类了一次,可不愿在整个官场都显得另类,因为他知道另类的下场,往往不可承受。

    因此,在最后关头,他依旧没按下按钮,让洪察尽数喷完。

    “怎么是蜀中,什么时候动身!”

    薛向虽已打定主意下地方了,却是没想到会是蜀中,若是江汉,辽东,那就再好也没有了,他有把握,费十年功夫,将那处经营成大本营。

    可蜀中实在不是好地方,至少对做官来说,的确如此,老话都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足见蜀中山川险峻的同时,民风悍野。

    此外,蜀中是老首长的家乡,那处的政治格局,也最是微妙,数派并存,且都是老首长的根脚,他薛某人去那儿,衙内光环,首先就得弱上七分,没有这个光环,他想开展工作,打开局面,只怕千难万难。

    当染,如是说,并非他薛老三干成工作,全靠顶着个衙内的牌牌,而是,他这年纪,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难以获人信任。

    不过蜀中虽险,可既然已成定局,他自义无反顾,所以,没讨价还价,紧接着,就问出了动身时间,这闲散了几个月,早让薛向憋得快疯了。

    “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你等通知就是,就在左近几天。另外,蜀中,是老首长的家乡,你到一地,别的都可以不抓,但经济发展一定要抓起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尽管薛向宦海悠游已有数载,临到关头,薛安远依旧忍不住传授些他自己也并不精通的官场经验。

    说完正事儿,薛安远问起了小家伙的近况,絮絮叨叨,又讲了十多分钟,这才结束了通话。

    不曾想,薛向这边方按下电话,电话便又跳了起来。

    “薛向,跟谁讲话呢,讲这许久!”

    薛向方接起电话,冯京那沉郁中带着斯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大伯方才来电话,问我的动向!”

    冯京不是外人,薛向跟他说话,用不着打机锋。

    “噢?你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怪不着你,不过,既然要动,就回辽东吧,来省府帮帮我!”

    “冯叔的事儿成了?”薛向满面惊喜,“我怎么没听见风声,你们瞒得我好苦啊!”

    薛向是玲珑心,冯京一句“来省府帮帮我”,薛向便知道冯京所谋,成了。

    原来,那晚,冯京在菱角湖边,拉着薛向,吐露心迹时,恰好说到了张春林搞政治投机,在辽东大办自由贸易区,薛向给冯京出的主意,就是抓住这件事做文章,必有厚报。

    如今,小半年过去了,冯京这会儿说来省府帮忙,证明他所谋已成,因为冯京以前的职务是省委副书记,无关省府,此时,提省府,则暗示了,他要入主辽东省府了。

    闻听这个消息,薛向真是精神大振,开怀不已,因为这是学习撑起的第一个封疆大吏。

第八章 意义深远

    派系,何以成派系,那得需要无数志同道合,有着共同政治目标的官员团结一起,才得以成派系。

    一个县,有一个县的政治格局,派系,山头,一个省有一个省势力划分,虽然大家都在最高执政纲领之下,完成政治生活,但涉及到施政方针分歧,政治权益纠缠,这就有了派系。

    你想施政,则必须有人,有人领会你的精神,按照你的目标去做,要不然孤家寡人,怎么也翻不起大浪,这就无怪乎官场上总要任人唯亲和任人唯贤并举了,也就是无怪乎秘书党总能飞黄腾达了。

    如今的薛系,可以说是薛向一点点密密织网,织就的,因为薛安远位在军方,虽然入局,但也有极大的限制,不便总在政坛伸手。

    如此,薛系的联系和中枢,基本就转移到薛向处了。

    看看薛向这一路的任职轨迹吧,下江汉,上辽东,而今,又至明珠,沿路所过,就应了那句话: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薛向到江汉,则有了赵国栋,胡黎明,耿福林,陈光明等的崛起,可以说,薛系在江汉已经初具气象;而薛向赴辽东,则又有了辽东省省长冯京,花原地委书记黄观,行署专员周明方,以及一个完整的萧山县,可以说假以时日,辽东必成薛系大本营。

    而今,他薛向又至明珠,将明珠这块铁板,破开了个洞,成功为薛系楔下了钉子,胡黎明和耿福林升迁来此,便是明证,还不提。他已经纳入怀中的明珠市局局长铁进,可以说,薛系在明珠已然也小有力量。

    薛向就这么一路游,一路走,看似无根浮萍,却像播种机一般,沿途播下一粒粒种子,待到时机成熟,粒粒皆成参天大树。共同托起薛系的蓝天。

    如今,冯京这棵大树,算是长成,怎让薛向这播种者能不兴奋!

    “恭喜,恭喜。恭喜冯叔!”

    薛向愉快地冲冯京道喜,多日烦闷,一朝扫进。

    冯京乐呵呵地应着,有鉴于薛向料事之准,便又问了薛向对他将来在辽东施政,有何建议,薛向谦虚了一番。只道了句“紧跟中央精神”。

    冯京初始不解,继而大悟,诚然,他今次能得此位。可不是前任搞投机,违背中央精神的结果么。

    他冯某人才继位省长,再想短时间升迁,那是千难万难。与其想心思搞政绩,不若紧跟中央步调。维持住辽东大局。

    薛向这一句“紧跟中央精神”,看似废话,实则太契合他冯京如今面临的情势了。

    “薛家有子如此,想不兴旺也难啊!”

    冯京心中喟叹一声,又乐呵呵地同薛向寒暄几句,便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薛向估摸着薛安远说得调职的准信儿就在最近几天,便起身回房收整行囊了。

    当然,说是行囊,除了一些书,和长久随身的物品,倒没多少别的物事,这一屋子家具,家电,他从没打算带走,届时,赠与薛阳和夏洁即可。

    薛向方装好几本书,便听见门外的喇叭声,出门一看,来人却叫他大吃一惊,竟是市委副书记陈道林。

    薛向方迎着陈道林在沙发上坐了,便听他道:“薛向,你这儿我还是头一次来吧,挺清净的院子,不瞒你说,早先我瞅中的也是这间院子,奈何离市委家属区太近,每日里造访的同志太多,无奈,我才搬走的,你能挑中此处,不能不说是缘分啊!”

    “那说明我和陈书记志趣相投,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英雄所见略同嘛……”

    薛向含笑支应着陈道林,心中却飞速思索起这位的来意。

    实事求是地说,他对这位陈书记,观感不错,为官大气,性好简朴,更兼,不管是铁进的任命,还是在他薛向前次遭难,这位陈书记都是说过话的,所以,双方可以算是结有恩义。

    而如今,正是明珠政局的磨合期,别说是这位高权重的陈书记了,就是胡黎明,耿福林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不曾抽出时间,来陪他薛某人。更何况,薛向也听说过,最近市委的争斗正烈,新任丁市长和王书记,以及这位陈书记,都不怎么合得来,闹出的动静儿不小。

    既然如此,这位陈书记怎么还有空来瞧他薛某人,且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

    却说,薛向正揣度着陈道林的心思,陈道林却没让他多猜,寒暄方罢,便渗透出了来意,“薛向,听说冯京同志马上就要进步了,我可得恭喜他啊,上次,他来明珠,奈何我公务繁忙,未曾一见,至今,我还引为憾事呢!”话至此处,又听他道:“哎,如今的明珠,我真是看不懂了啊,可能是思想老了,适应不了这日新月异的大发展啊,看来是时候告老归乡喽!”

    两句不相干的话,被陈道林硬生生地连在了一起,这暗示的意味儿实在太浓了,薛向咂摸了片刻,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不敢确信,说道:“陈书记说得哪里话,您正当壮年,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革命工作,党的事业,都还要您发光发热呢!”

    陈道林摆摆手,又转过了话题,“薛向,安远政局的身体还好吧?说起来,我和安远政局,还有过一面之缘,四二年反扫荡的时候,我也在晋察冀,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正跟着我们村的民兵们厮混呢,当时,恰好碰着一二九师的师部转移,师部首长看我们追得紧,便派师部警卫连过来劝我们,领头的就是安远政局,一晃这些年过去了,我们都老啦!”

    薛向没想到陈道林和薛安远还有这么番遭遇,不过都四十年前的事儿了,且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他不怀疑是陈道林编排,也不信薛安远还记得,他只在想陈道林为什么说这个,片刻,就有了答案。

    官场谈古,多为叙旧情,一面之缘,甚至算不得有情,可陈道林既然说了,这里面的滋味儿就很浓了,再联想到,他方才谈冯京,以及说在明珠的不愉快,先前还隐约的答案,此刻,在薛向心中,已渐渐清晰。

    很明显,这位陈书记是想动了,且有意向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辽东。

    方生出这个念头,薛向越想越觉有理,首先,辽东政局因为张春林的投机,出了大问题,老书记邓永加亦被牵连,退居二线是在所难免,如此一来,书记的位子就空出来了。

    的确,比之辽东,明珠无论在经济,还是政治等方面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若搁在以前,陈道林万不会有以辽东易明珠的想法。

    可今时不同往日,陈道林原本打算着静等汪明慎到站,段钢前进一步,他顺势接过市长,可哪里知道,中间会让自己搅合了这么一杠子,让别人拣了空当,眼看着,王澹望、丁世群,一书记,一市长,坐得稳当了,没准儿一坐就得三四年到满届,可他陈某人又有几个三四年可等,此时,再不另寻出路,没准儿就得老死在这副书记的位子上了。

    正因为有这个大背景,陈道林有去辽东的想法才不为稀奇,更何况他谋求的是省委书记一职,论含金量,也不较明珠市长差多少。

    想通此节,薛向彻底明了了陈道林的来意,心中又想,此人为官为人,都是一时之选,且与己有恩义,更何况,人家的完满计划,也是因为自己这飞来一棒,才给打乱的,如今,能助其一臂之力,自然就该使力。

    一念至此,薛向也就不兜圈子了,毕竟这种事,总不好让陈道林这尊者和长辈,先露骨而出,既然要送人情,就送到底,但听他道,“没想到您和我伯父,还是老相识啊,失敬失敬,这样吧,既然是老相识,总不好不见见,您若有功夫,我跟我伯父说一声,你们老同志正好聚聚,正好辽东的冯叔近来恐怕要上京述职,您若有意,我看你们做一路最好!”

    薛向说得隐晦,陈道林却听明白了,他没想到薛向竟然这么机灵,自己刚露出点儿话缝,此人就了然了,还善解人意地给出了安排,当下,便笑道:“好好,我也想和安远政局聚聚啊,你还是就安远政局和冯京同志的方便吧,我随时都有时间!”

    冯京如今还没赴任省长,只是有了动议,薛向说的入京述职,陈道林也猜到是中央组部谈话,既然如此,这就证明了辽东政局,确实大变在即,他不提前运作好,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不过,陈道林久历沉浮,知道越是在这个关键时期,越是得稳住,操切不得。

    而薛向能做的,也就到这一步了,事情成与不成,还得看陈道林的本事,他替陈道林约了薛安远,就等于跟薛安远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想必薛安远会替陈道林使力,可一个省委书记的职位,却不是薛家人能定夺的,还得看陈道林背后的力量。

    不过,这就不是薛向能操心的了。

    转瞬,又数天过了,小家伙完成了升学考试,薛向的履新的消息也下来了,没成想,紧接而来的消息是,陈道林成功调任辽东,担任省委书记。

    而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是,光真同志调任明珠,接替陈道林,出任市委副书记。

    当然,这会儿,除了薛向,没人知道这个任命的意义会有多深远。

    ps:上一卷的尾巴,总算扫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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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不用怀疑,你打开本书,就打开了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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