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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六章 阴谋与茶

    “晓寒同志,过来一下!”

    一大早,刚到办公室,薛向在隔壁几个副主任、督察专员的办公室转了转,便步到督查二科门前,叫了晓寒科长。

    “什么事儿,主任!”

    晓寒科长急匆匆蹿出门来,如今,在督查室,谁都知道她受薛主任待见,让她心气儿高了不少。

    薛向指着隔壁的几个副主任办公室,“徐主任和曹专员他们,最近有没有回来过?”

    虽说他薛主任也时常在办公室坐班,可由于习惯性迟到早退,他不敢确定徐杰、曹睿他们是否回来过,所以只有相问时常加班的晓寒科长。

    “没啊,他们不是带队出去办案了嘛!”刘科长一拍额头,“对呀,算上今天都走了三天了吧,就是再忙,也该回单位一趟呀!”

    “没什么,你回去工作吧!”

    打发走晓寒科长,薛老三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了,脑子就盘算开了。

    细细算来,今天已是黄伟一气砸下五件案子给督查室的第三天,而徐杰等副主任、督查专员领了案子,各自下去办差,也是整整两天没回了。

    这在督查室历史上是罕见的,因为明珠不比小地方,交通便利,就是到了最偏远的南汇区,当天来回,时间上也必是充裕。

    可如今,督查小组派出都两天了,却是无一人返回,更叫人乍舌的是,五个小组,皆是如此。

    如此怪异的情势,自然不得不让薛老三多想,其实,早在黄伟派下这五件案子的时候,薛向就生出过疑心。只是当日苦思无果,就放下了。

    可是今天,又演化出这等怪异来。只怕是薛老三心再大,也不得不往歪处想了。

    薛老三静静回忆了下那五桩案子。似乎都不似市区,而在周边县里,再细细回味案情,这才发现五件案子都没有多严重,却偏偏波及范围广大,比如奉贤县的那桩因前年分田到户田产划分有失公允,引发的宗族大规模械斗案。这件案子看似严重,实际无有大碍,因为自中央施行承包责任制后,周边县里哪年不为划分好田孬田。闹上几场。

    其他四个案件,也如这个一般,都是普通案件,但因波及面广,不得不要督查室领导带队。

    可这五个案件。几乎在督查室的卷宗里,皆有前例可援,虽然琐碎,却不驳杂,该是手到擒来。怎会要这许久时间。

    一念至此,薛向便要通了督查室副主任徐杰的电话,当然,这个时候,还没移动电话,不过出外的督查小组到地头后,都会给督查室去电,留下固定联系电话,以便内外交流。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却不是徐杰,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自报家门,是奉贤县的副县长,薛向问徐杰何在,他回答说,徐主任正带了县里的调解小组下地方了。

    薛向按下心中惊疑,挂了电话,又给另外四个小组去了电话,前面三个皆是未遇着正主,薛向都快绝望的时候,第四个电话联系上了督察专员曹睿。

    “薛主任,我先不跟你说了,回头回办公厅了,再跟你详细汇报,我已经两天没睡个囫囵觉了,这边的事儿太难缠……”

    叽里咕噜一通,那边的曹专员便把电话挂了。

    “太难缠?”

    薛向心中的阴霾又加重了,据他所知,曹睿这次下去,并不是督查重大民事、刑事纠纷,而是跟一件人事任命有关,一位镇长被匿名举报有作风问题,尔后,查出举报人正是该镇副镇长,结果,乐子就来了,当地围绕着这个人事任命闹得不可开交,曹睿此去,正是督办此事。

    这个案子却是繁杂,但市委为调查此事,去得非只督查室,组织部也派了精干人员,就是繁杂,也决计不会让曹睿难做,可电话里的,曹睿竟说自己两天都没睡个囫囵觉了,再联想到前面四位压根儿就无法直接联系上的督查小组,薛向这七窍玲珑心若不转开,那就有鬼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薛向大略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他静等着大石头砸来,没办法,谁叫人家用得是阳谋呢,避无可避!

    且薛向甚至已经算到大石头就该在这一两天砸来了,他干脆就在办公室等了,他倒要看看某人处心积虑,绕了这么大圈子,能憋出什么坏来。

    叮铃铃,叮铃铃……

    薛老三正百无聊赖地在桌前闲坐,桌上的电话响了。

    “薛老弟,中午一块儿聚聚呗,明泽路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听说是上百年的老汤头了,老有劲儿了,去尝尝呗!”

    来电的是铁进,自上前天,在北海舰队基地,见识了薛家人的威风后,铁局长一连三天,天天一早来约他。

    恰好,薛老三也觉这位铁局长挺对脾气,再加上,他也看重铁进这个公安局长的位子,尽管暂时这家伙靠边站了,但只要在这位子上,终有转运的时候,就算天不给运,他薛家人也能赠运。

    “还去啊,再去,你老哥那点薪水全都得交给餐馆了,回头,嫂子还不得叫你跪搓衣板?”

    铁进此人甚是豪爽,每次请客,都抢先付账,便是薛向将钱交了,他也得愣生生从老板那儿把钱夺回来,自己再付。

    电话里一阵爽朗的笑声后,又听他道:“反了她了,敢管老子,不过,薛老弟,这回你得搞清楚,不是我请你,是老哥我请你请我!”

    铁进也难得幽默了一回,憋出个绕口词儿来,原本薛向是真准备拒绝的,可听了这话,到嘴边的婉拒之词,却出不了口了,只得笑着应下。

    薛向刚挂断电话,咚咚咚三下,半掩的大门响了,不待他发话,门就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正是综合室主任赵刚那张胖乎乎的笑脸。

    “忙着呐,薛主任,你忙你忙,不必招呼我,我讨杯荼喝!”

    赵刚一副自来熟模样,双手虚压,似乎要按住正站起身来的薛老三,径自抱了茶杯朝一侧的书柜行去,到得近前,打开最左侧第二格,取出个绿色竹筒,拧开竹冒,从里面磕出三五个茶粒,便盖上竹筒,放归原处,又朝茶几处的水瓶步去。

    泡好茶后,赵刚刺溜一下,浅嗫半口,咂砸半晌,方才咽下,“薛主任,要我说你这茶真是绝了,茶市的大红袍,我也不是没买过,可就是最上等的也远远及不上你这儿的,能足足冲泡九遍,哎,说来也怪我,老蹭你的茶叶,蹭到现在,弄得我喝别的茶叶,真是半点滋味儿都没了!”

    薛向笑笑,扔一颗烟过去,陪他在沙发上坐了。这会儿,薛老三坚决不说“让他随便喝”和“喜欢就送你些茶”的。

    倒不是薛老三小气,只是因为这大红袍实在精贵,精贵到了连薛老三这等身家之人,都舍不得多饮的地步。

    不错,赵刚杯中的大红袍,正是来自武夷山那六颗大红袍母株上的。

    说起来,这六颗大红袍母株,早在民国时,已经受到当地政府保护了,于今,更是成为当地政府的重点看护对象,甚至还请了专门的茶农守护,每年产出的茶叶不是送至京城了,就是被名家收藏了。

    而薛向这大红袍又从何处来呢,说起来,还得是他那位至尊红颜柳总裁心细,知道薛向爱喝茶后,便请了名师介绍当今天下名茶,结果一介绍,就介绍到了那六颗大红袍母株上去了,没办法,谁叫这六颗大红袍母株久负盛名,有茶中之王的美誉呢。

    薛向好抽烟,小妮子即是有条件,也绝不惯他这毛病,可老公爱喝茶,且又听人说这母株大红袍的种种奇异功效,柳总裁哪里还忍得住,立时,就对那六颗茶树下了手。

    二百万美金的天量投资砸下去,当地县政府彻底傻了眼,二话不说,就出让了这六颗大红袍母株的所有权!

    要说如今的共和国经济水平,远远不到后世那般发达,普通百姓,寻常官员,都还在追求小康,至于这几株茶树虽然珍贵,说破大天也就是茶树而已,每年除了能靠这几株茶树到省里,京里跑跑门路外,其余的作用从未发现,武夷县该穷还是穷。

    再者,时下的地方政府还没有旅游经济的意识,即使许子干当初在南疆发展旅游业,吸引外商,也不过是得自薛向的点字,而武夷县这等几乎蛮荒之地守着武夷山这么处绝佳风景胜地,也依旧穷得丁当乱响。

    其实,话又说回来,武夷县即使要开发旅游经济,也得有资金啊!

    这不,柳总裁二百万美金砸下来,从县到地区,就没有不晕的,别说要几颗茶树的所有权,开发什么旅游项目,就是把武夷山搬走,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就这么着,为了薛老三这点嗜好,二十一世纪,驰名中外,价值连城,堪称国宝的六颗大红袍母株,误打误撞地到了柳总裁手里。

    要说守着这六颗母株,一年上头怎么也有数斤,薛老师那就是天天喝,也决计享受不了,怎么还珍惜呢?

    其实不然,谁叫薛安远也是个好茶的性子呢,这位老爷子不仅好茶,还爱做人情,认定薛老三的茶叶好,就没完没了的往外送,这个老领导送些,那个老同事给些,就这么着,薛老三就是有座茶山,也经不住折腾,他每年能守住的口粮,也不过那么小半斤不到。

第八十七章 舌灿莲花(为盟主浪漫樱花勤翻书贺)

    “好茶,真是好茶,茶汤清澈,艳丽,滋味甘醇,一荼入口,满齿余香,服了,服了!”

    又咂一口,赵刚抚案长叹,神似回味,显然此言出自真心,而非是往日那般随口就出的奉承话。

    若是往日,薛老三早接口说什么喜欢就拿些去,今次,他只死咬了嘴巴不开口,赵刚显然也非是故意来此讨荼,一声叹罢,便道出了今番来此的戏肉,原来他是来相请薛向赴宴的。

    “薛主任,老在你这儿蹭荼,我也老不好意思,这样吧,中午我做东,要不,这荼我可不好意思再喝了!”

    赵刚义正严词,做肃穆状,显然是拿话逼人,非要请这顿饭不可。

    要说如今,他对这位薛主任的看法已然大异,当初他最多将这位当了大有前途的青年才俊,倾心加以笼络,自那次他受人之托,让这位薛主任谨慎对待曹公子等人遭拒时,他心便冷了,倒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是认定这位薛主任必将自败,强龙还真压得过地头蛇,也不看曹振阳那帮人背后都戳着谁。

    可最终的结果,却让这位赵主任大跌眼睛,几乎晃瞎了钛金狗眼,曹公子等人伏法不说,这位薛向同志仍在督查室主任的位子上,稳如泰山,倒是那位先前红透半边天、眼瞅着就要霞举飞升的尤主任,从半空里跌落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

    如此吊诡的结局,自然惹得赵主任这位局外人深思,深思的结果,自然是认定薛主任身后不是什么小有背景,恐怕是耸峙着一座巍峨高山。

    如此一来,赵主任自然又变了心肠,再度热切地贴了上来。

    薛老三虽不能洞悉赵主任的心理活动。但尤主任红火的那两日,这位明显就不登门了,他自然还是多少察觉了些这位赵主任的想法。

    不过。薛老三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干脆跟姓赵的划清界限。毕竟官场上跟红顶白,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姓赵的跟他近乎,又不是因为他姓薛的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还不是因为他屁股下面的这把椅子,在官场上混,没有这点心胸和见识。是绝对不成的。

    薛向道:“赵主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今天中午定出去了,约了市局的老铁小聚!”

    赵刚一拍大腿。“就这点儿事儿,算个甚,两桌凑一桌不就得了,我还正嫌俩人吃饭太闷呢!”

    说话儿,赵刚自顾自地步到薛向桌前。摇起了电话,他是正儿八经的市委办公厅的老油子,全市核心单位领导的电话,全在他肚里装着,不一会儿。铁进的电话就要通了。

    赵刚说话极有技巧,他绝不说什么,他要请薛主任,因为薛主任要请他铁局长,所以,两桌凑一桌,他大咧咧地笑称,中午要跟他铁局长去蹭饭,问铁进准是不准,这又拉近距离,又叫人无法推辞的话语,轻松将铁进拿下。

    挂完给铁进的电话,赵刚嘿嘿一笑,“薛主任,总归是吃饭,要不把老牛和老仇给叫上,这两位都说一直想会会你呢!”

    老牛是指牛奋进,明珠市委所在地武德区民政局局长;老仇是指仇天都,武德区教育局局长。前者,在帮小家伙办理户口手续时,薛向欠了人家个人情;后者,是小家伙入学那天,让这位仇局长奔上奔下,狠狠折腾了一通。

    这两位,薛向都未见过,但电话联系过几次,皆是来约他吃饭的,彼此算是神交久矣吧。

    反正是官场应酬,赵刚想刻意组建小圈子,薛向也自无不可,做官什么时候都难免划圈子,况且他在明珠也确实稍显势单力孤,虽只是暂居此地堪磨,但有个小圈子终归不不是坏处。

    此时,听闻赵刚问询,他哪有不应之理。

    赵刚电话一过去,方说了情由,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午宴还是在铁进先前说的那家火锅店里进行的,火锅店是打着蜀中第一鲜的招牌,店内大厅倒是不大,却辟出了不少包房,收拾得也挺古意整齐。

    薛向和赵刚是约局主家,二人自然先去,当然,去前,薛老三少不得给育苗的黄校长再挂个电话。

    他二人到时,不过十点半,反正对他们这种科室负责人而言,上下班时间,几乎是可以自主的。

    到得地头,薛向拣了间僻静的包房,内里装饰也极其简单,就一个中间开洞的黄梨木桌,洞下支着个闭了风门的煤炉,四周置了四把椅子,并不宽敞的屋内再无余物。

    许是看出薛向二人来路非凡,服务员引二人进门后,一身西装的胖老板也特意跟了过来,一边给薛向二人上烟,一边介绍着他这火锅店的特色,尤其是那道从同治年间一直传到如今都不曾熄过火的传奇牛骨汤头,在胖老板嘴里,更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玩意儿。

    赵主任果然被惊着了,拿着胖老板问东问西,显然,是相信了胖老板的鬼话。

    不过,薛向来自后世,知道什么是商家的宣传手段,哪里会信,若说别的东西,薛老三会被唬住,可这百年高汤,想想就知道该有多扯淡。

    不说别的,从同治那会儿,到如今,百多年的历史,恨不得前面八十年,神州浩土处处烽烟,即便是再有心保存,祖辈相传,这锅汤也决不可能不断火,更不提六七十年代,那段最沸腾的岁月,谁敢这么整一锅汤,早就被批斗得没了性命,不说别的,光奢靡一条,就够入罪的了,再算算百来年为这锅汤耗费的木柴、食材,哪家还敢留这玩意儿。

    赵刚正被胖老板侃得晕晕乎乎之际,门被推开了,服务生当先而入,未几三个中年人次第垮了进来,正是铁进、牛奋进、仇天都三人。

    诸人相聚,自然少不得叙官场礼节,尤其薛向和牛奋进、仇天都,还是第一次照面,更是少不得互相奉承几句。

    就这么,薛主任,牛局长,仇局长地一通客气,胖老板立时变了脸,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帮人是啥身份,慌得他连忙告退,未几,便有数名服务生组了小队进门,胖老板再度进门。

    “各位领导,各位领导,先前不知各位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是这么回事儿,这周是本小店儿开业第一周,各位领导也是福运在身,恰好成了本周本小店的第一百名顾客,按本小店先前活动规定,第一百名幸运顾客,将获得本小店的特别待遇,免费享受本小店的最高规格待遇一次,并且今后光临本小店,都享受五折优惠,还请各位领导让让,让本小店换换家什!”

    胖老板此话一出,场中诸人眼睛齐齐一亮,诸人都是明眼人,心明眼亮,自然不会真认为自己运气有这么好,只不过,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毕竟,这会儿还处在权力变现的初始阶段,若是后世,胖老板这招儿决计打不响,弄不好还得换来严词呵斥,让领导们秀一把清廉。

    四方的黄梨桌换成了宽大的圆形雕龙刻凤的檀木桌,说煤炉也换作了八角焦炭炉,炉火汹汹,却不生丁点灰烟,未几,一张口径约三十公分的硕大铜盆,端了上来,乳白色的高汤,随着摇晃荡起的波纹里,时不时现出蜜枣,红椒,枸杞等大料,铜盆方落稳,各式精致的托盘便围着铜盆落了一圈,各式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就足足上了八份,除了寻常的羊肉、猪肉等家畜外,还有各色海鱼,菜蔬也同样不少,口蘑,猴头菇等山中野珍。

    趁着摆桌上菜的空当,胖老板又买弄开了如簧巧舌,“诸位领导,实不相瞒,在下对外一直宣称,本小店高汤乃是百年薪火不断,确实撤了谎,相信诸位领导见多识广,火眼金睛,我这点把戏,自然瞒不过诸位,但我宋胖子敢拿脑袋保证,桌上这锅汤乃是足足炖了六年的原汤头,其实,在下祖上就是给宫里熬制高汤的御厨,曾经最久的一锅汤,也传到了四九年,足足六十三年,最后还是没保下来,曾祖也为这锅汤郁郁而终,虽然,这锅汤只有六个年头,但我敢保证,这绝对是国内最醇厚的一锅汤,不瞒诸位为了这锅汤的食材不断,早些年,我们全家甚是集体去要过饭,如今国家的政策好了,放开了,我也靠着这锅汤过上了好日子,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咱没办法感谢国家,就感谢几位人民公仆,这锅原汤,就当我献给几位的,请诸位务必代表国家收下,让我稍稍安心。”

    说完,不待众人回话,胖老板便快步奔出门去。

    薛老三几人盯着这锅传说中的汤头久久不语,忽地,赵刚一拍大腿,长叹道:“这家伙不发财谁发财,真是好牙口,我先被这家伙骗了,可这会儿听了人家一番话,我竟是一丝一毫的愤怒也无。”

    牛局长笑道:“亏得这家伙没做官,他要是做官,哪里还有我们出头的份儿,听听,我都懵了,回头,我得问问这家伙,有没有高中毕业,若是高中毕业,我真得把他招我们局子去,不干别的,就负责公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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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伏笔

    一时间,满座俱赞叹起胖老板的口才,便是薛老三方才也听得呆了,舌辩之士,到了这种程度,已近术矣。

    灶中炭火极旺,锅中白乳翻腾,蕴起阵阵轻烟,袅娜如雾,未几,浓浓的香味便弥漫开来,引人食指,逗人馋虫。

    这锅汤到底熬了多少年,到底用得什么珍贵食材,是否宫廷御厨传下的手段,更没人纠缠了,只凭这香味儿,薛老三这老饕就知道对得起胖老板吹嘘的百年老汤。

    一只翠色的竹筷夹一片薄如蝉翼的嫩红的羊肉,按进锅里,翻一阵乳色波涛,薛老三便夹着筷子出了锅,在一盏白色细瓷盏间精调的芝麻辣椒里一滚,塞进口里,霎时间,满嘴生津,嫩滑香甜的羊肉几乎挑逗起所有的味蕾。

    薛向吃得口滑,下手便猛恶起来,而吃饭又最讲究个抢食,薛向这边动作一快,又带得满桌都快了起来,里面吃得畅快,胖老板在外边也笑开了花,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寻了本地结识的小官油子,悄悄在门边辨识过几人。

    很快就弄准了屋内五人中四人的身份,一听之下,胖老板几乎在心里笑开了花,说起来,他这个小店不小,可地方却稍显偏僻,来的食客,都不怎么上得档次,可今次这一拨人的身份,实在让他震撼,什么市委办公厅赵主任,本区的民政局牛局长,教育局仇局长,市公安局铁副局长,这一连串显赫的官职,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挑逗胖老板的神经,而那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寻来的小官油子虽然没认出来,却是拍了胸脯打包票。说地位绝对在另外四位之上。

    胖老板问何故,那小官油子得意洋洋说什么官场座次规矩,说完。就勾走了胖老板柜台上的两瓶茅台,颠颠儿走了。

    胖老板甚至都没回过神来。这会儿,他满心思的就是留住这桌客人,他背井离乡到此,几十年浮沉,实在是太明白权力的魔力了,不说别的,只要成功结识了这桌客人。不光他这家店,就是他们一家子在沪上落地生根也绝非难事儿。

    胖老板正神思无属,陷入深度yy状态之际,厨间忽然奔出一个围着围裙的丰腴妇人。那妇人到得近前,便一脚踢在胖老板小腿干上,“老蒋,你疯了!”

    “什么我疯了,老婆。你不在里面片肉,出来做甚?”

    胖老板被一脚从美梦踹回了现实,心中十分不满,不过,他惧内久矣。倒是不敢发火。

    “片肉,我片个屁的肉,照那帮饿死鬼的吃法,老娘今天非得累死不可!”那妇人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胖老板,“姓蒋的,老娘不管,反正待会儿这桌一准儿不能免单,用得咱们那锅原汤就不说了,就是那帮饿死鬼吃得海鲜,鲜肉,都成堆了,老娘可养不起这帮吃白食的,你要是抹不开脸,我现在就进去说!”

    说话儿,那妇人就不管不顾地朝薛向那所包厢的大门行去,谁成想未等她走几步,头皮忽然一紧,剧痛传来,嘴巴也被死死捂住,连声都发不出来。

    那妇人惊恐交集,霎那间,直以为遇见了谋财害命的凶徒,谁成想,这念头未消,便见老蒋那张朝夕相处的胖脸,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狰狞,映入了眼帘。

    “冯翠花,老子警告你,平时,你怎凶老子,老子都能忍你,要是今遭,你敢跨进那个大门一步,老子就拿刀结果了你,你信不信!”

    老蒋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出,腔调阴冷而凶恶。

    冯翠花直听得后脊梁骨发冷,眼前的老蒋真是陌生极了,直让她以为是撞客了,慌忙连连点头,再不敢发一眼。

    要说也无怪老蒋着急,眼下他哪里会担心薛向等人多吃,他恨不得牵头牛来,让这帮人胀死,这会儿,就好比送礼求人办事儿,只怕礼太轻送不出去,哪里还有担心人家收下礼物的道理。

    老蒋推着冯翠花进了厨间,吆喝道:“小陈,小李,把老子的牛角刀取来。”说话儿,一把从冯翠花裤腰带上,扯下把钥匙,奔回里间,未几,提溜了个精致的铁盒出来。

    这下,冯翠花终于急了,刚要咋呼,熟料老蒋已然提刀在手,锋利的刀锋闪着银光,冯翠花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有瞧着老蒋将铁盒里的两只晾干的虎鞭取出来,用牛角刀一片片削下,作了一碟。

    屋内香气弥漫,白烟成雾,可诸人真是吃得热火朝天,一盘盘肉片,流水般地端了上来,此刻,薛向这伙儿人哪里还像同僚聚会,只为推杯换盏拉关系,这会儿,这帮人倒是真成了食客,只为吃饭来一般。

    半个钟头过去了,仇局长最先住了筷子,他原本就精瘦,肚子容量有限,这会儿,已经吃得松了几遍皮带扣了,腹部的肿胀之感,也终于传达到了神经中枢,彻底遏止住了食欲。

    仇局长停著未几,薛老三也搁了筷,看着他第二个停筷,实际上他这风卷残云的速度,却是吃得最多,不说别的,单说他平时吃饭,少有超过十分钟的,就该知道,今天他到底干下去多少,他面前那差不多落成小山的牛骨头,便是明证。

    薛向停筷不久,牛奋进、赵刚、铁进三人也撂了筷,牛奋进和赵刚体型原本就肥硕,这会儿,撑得硕大的肚子,几乎快绷断裤腰带,二人早就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差不多半躺在椅子上开战。

    这会儿,除了薛向这位国术宗师,其余四人几乎都撑住了。

    “香,实在是太香了,不过这口福,我实在是消受不起,这会儿便是出气也困难!”

    终于,赵刚出言打破了沉默。

    赵刚这句话一出,众人才陡然惊醒,过去的半个多钟头,竟只顾着吃饭,连话也没说上一句。

    “薛主任,对不住啊,今儿个本来说要和你好好喝上几锺的,结果,弄成了这般模样,明天,明天我老牛做东,咱就上些花生米,猪耳朵,别的菜是一样不要,好好喝上一回,这回,实在是太失误了!”

    牛局长边悄悄解着腰带扣,边大声长叹。

    薛向笑笑,嘴上客气地应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敲响,另外几位都撑得懒得动弹了,薛向招呼一声,老蒋捧着个托盘进得屋来。

    “不要了,不要了,我说老板,你这火锅好是好吃,可一吃就停不了筷,弄不好得撑出毛病来,还上东西,想要人命不成!”

    这会儿,赵刚只觉肚子一阵阵抽抽地疼,心下不快,压根儿不瞧老蒋托盘里盛着的是啥,便抱怨出声。

    老蒋面色剧变,忽地,将托盘在窗边的立柜上一放,重重一耳光,扇在自家脸上,骂道:“我真是混账,诸位领导,诸位领导,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我把家祖的祖训给忘了,这原汤不能直接上,因为汤浓汁美,极容易吃得口滑,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我也是报效几位领导心切,只想诸位最好的,实在是抱歉……”

    老蒋一边没口子道歉,一边偷眼看诸人的眼色,这回,他确实弄差了,生怕一番辛苦,就此付诸东流。

    众人一听,老蒋将将这不能吃的玩意儿,直接上了桌,害得大伙儿全造了罪,立时便冷了脸,正要发作,薛老三先开了言,“蒋老板,汤的味道着实不错,这回生受你了,能否留个联系电话与我?”

    谁也没料到进屋后,就少言寡语的薛主任忽然开了口,还问这姓蒋的要起了电话。

    蒋老板这会儿已然知道这个年轻人,在这一众干部间执牛耳,闻听此言,不啻纶音,慌忙掏出本子,就写起了电话,写好后,双手持了,递到薛向手边,“薛主任请放心,我这电话决计不换,你随叫我随到!”

    “好好!谢谢你了,蒋老板!”

    薛老三郑重地收起了那张纸条,诸人皆是一脸茫然,不知薛主任此举何意,一个做生意的下九流,用得着这么抬举他么?

    不过既然薛向示好蒋老板,谁也不会再拿他出气,蒋老板心下更是叫起了阿弥陀佛,慌忙又将托盘端了过来,郑重其事地介绍起了,那五杯神鞭酒。

    待听到虎鞭、壮阳、补肾,这几个词儿后,便是撑得脸色发白的赵刚,也陡然来了精神,端起一杯酒,盯着杯中片片如轮的肉块儿发愣。

    倒是铁局长更干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大声嚷嚷叫好,有了示范,其余诸人哪里还会客气,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独独薛老三盯着那杯酒愣神,眉峰竟挤出了个大大的肉疙瘩。

    忽地,薛老三霍然起身,一脚踢翻了椅子,大步朝前,赵刚几人目瞪口呆,皆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待薛向步出门去不久,忽听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啪的一声,似有门板跌落在地,继而便听一女声惊叫“三哥”!

    ps:第三章可能很晚更,大家明早看吧!晚安!

第八十九章 王局,完啦

    夏洁怎么也没想到薛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一把推开身边正箍着她肩膀的胖子的手,小鹿一般跳到了薛向身前,继而,腰肢一扭,又躲到了他身后去了。

    “宋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们王局是耍子吧?”

    被夏洁推开手的胖子霍然起身,冷着脸盯着正目瞪口呆的宋团长,蒜头鼻上细细的麻子因为生气,也在不住颤抖。

    一场饮宴,骤逢巨变,宋团长也是小心肝一跳,他倒不是怕来人凶恶,打了自己,而是怕这场好容易求下来的饭局黄了,团里被欠了小半年的经费,又得黄了。

    “夏洁,你怎么回事儿,你家里人来这儿干什么,团里让你出个任务,你先是推三阻四,这会儿,又闹这么一出,你耍给谁看,我看你是不想干了,不想干正好,团里的编制本来就紧张,少你一个正好!”

    宋团长五短身材,浑实若球,夏洁已躲到薛向身后,他这话纯是对着薛向讲的。

    躲薛向身后的夏洁一听宋团长要消掉自己的编制,彻底慌了神,这年月商品粮户口,也就是非农业户口,就没有人敢不把编制当回事儿,那不仅关系到工资的事儿,还关系到一家老少生存吃饭的事儿。

    比如夏洁,她是梨园世家,父辈都在市艺术团,临了退休,便硬生生拉了还在念高中的夏洁顶了自己的缺,老头子不为别的,就为顶住这吃饭的凭证,只要夏洁在艺术团,夏家就算团员家属,就有个依靠,粮油关系。乃至户口关系,就有了挂靠。

    是以,夏洁的编制不仅仅是一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更关键的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吃饭,生存。

    这会儿宋团长拿这个拿捏她。真是一捏一个准儿。

    “宋团长,方才怎么说,夏洁小姐是不是该为她方才的不礼貌,陪我杯酒啊?”

    蒜头鼻阴阳怪气地道:“这回,咱们可要玩儿个新鲜的,就喝交杯酒吧!”说完,一通阴阳怪气地笑声后。又冲门边静观的薛向道:“门边那小子,站直了,我当着你面儿,和你妹子喝。小赤佬,敢踹门!”

    夏洁面色苍白若雪,只得从薛向身后转出身来,一步步朝前挪去,哪知道她还没挪几步。沉寂半晌的薛向忽然伸手朝门后一堵,做了个交警拦车的模样,尔后,便开了腔:“宋团长是吧?不知道你担任的是艺术团团长之职,还是陪酒团团长的职务?”

    “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说话的,你妹子在哪儿上班你不清楚?”宋团长听方才夏洁的叫喊,真把薛向当了夏洁的兄长。

    薛向冷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妹子在哪儿上班,可我记得是在市艺术团担任话剧演员,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这个团长更像陪酒徒,和拉皮条团的!”

    要说自打薛向步入仕途之后,就再没这般和人说过这般刻薄的话,不过,这会儿,他薛主任是真真气着了。

    原来,方才在隔壁胡吃海塞,兴致正隆时,薛老三便觉出隔壁房间的古怪来,他六识惊人,虽然隔着堵墙,那边的动静儿也能隐约听见,原本,隔壁的荤话,黄段子,薛向也难得侧耳,正打算安心吃饭之际,那边忽然蹦出个“夏洁”的称呼,尔后,便又听到个熟悉的女声,稍稍联想,薛向哪里还不知道隔壁那夏洁正是他初到明珠那日,和薛阳一道来接站的女郎。

    夏洁何人也,乃是薛阳的女友,也就是他薛老三的弟媳,再加上隔壁时不时的荤话入耳,薛老三一餐饭哪里还能尽兴,便倾了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儿。

    薛老三之所以不立时就奔过去,主要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清楚这个弟媳的脾性,若夏洁是个水性杨花的性子,只不过是诓骗薛阳,那他有何必多事儿,改日跟薛阳直说便罢,断了往来就是。

    可这一听,薛向一边替薛阳高兴之余,却险些气炸了肚子。

    原来是夏洁所在的那个艺术团被拖欠了经费,导致团里老老少少二三百号人,快饿了肚子,这餐饭,正是宋团长为了筹措经费,特地请武德区财政局的王副局长一行人吃饭,搞酒肉公关。

    薛向知道这几年,正是改革转型的攻坚期,大型国企暂时难动,像地方艺术团、文工团、话剧院之类的,却是最先一脚被踢出体制的,他至今能清晰地有一年春晚赵本山的小品中就有那么一句“剧院租给小商小贩摆货摆摊了”的台词。

    如今,正是这类文艺团体最艰难的时候,要不然这堂堂市一级艺术团,副厅级团长能低三下四求到副处级区财政局副局长头上来?正是因为艺术团已经被从市直机关剥离了,踢给了地方,可地方却是不想养这么个只会吹拉弹唱,却不如何创造经济效益的艺术团,就这么着,区财政局才将艺术团那被剥削了再剥削的经费一拖再拖。

    直拖到现在堂堂副厅级宋团长都得集中团里的美女,给矮他两级的王副局长搞酒肉美人公关的地步来了。

    搞公关,薛向也不反感,官场就是这样,即便后世也有跑部钱进一说,京城那林立的驻京办,皆为此来。

    宋部长请些美丽的团员到场,活跃气氛,也算是正常手段,可最让无语的是,财政局的王姓副局长,和他手下的两个科长,一个科员,人人浑词黄话不断,哪里有半点国家干部的样子,直比地痞无赖还不如。

    当他听见一那声让夏洁喂他酒时,薛老三压了半晌的怒火,终于迸发了,赶过去,就是一脚踹塌了房门。

    却说薛向语气不善,词锋尖利,刺得宋团长阵阵发昏。

    一边的蒜头鼻冷哼一声,刚要发话,薛向又先开口了:“米副科长是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武德区财政局后勤科的副科长,堂堂国家干部,可方才我分明听你侮辱妇女,试图行苟且之事,没冤枉你吧?”

    蒜头鼻一拍桌子,“是老子……”

    “米春闭嘴!”

    始终端坐在主座上的王副局长断喝一声,终于站起身来,并转过脸来,朝薛向看来,显然,薛向能准确地道出米春的职务,让他心中起了警惕,“这位同志,请问……”

    王副局长阻断了米春的话,薛向却也没让他一句话说完,“王局长是吧,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们的午餐是从十一点就开始了吧,据我所知,今天不是周日,工作时间,你王局长来此地饮宴,是不是不太合适,而且你王局长和尚和尼姑的段子也说得极为顺口,改天,请你去市委汪书记面前说说如何!!!”

    要说薛老三这番话,也并非全是道理,他自己不也是旷工,甚至来得比王局长更早,不过,这会儿,薛老三才没半点推己及人的觉悟。

    却说薛老三的这番训斥,越到最后,也越见疾厉,可就是这么番开门见山,如斥孙子的话,却让始终喧闹的酒场,彻底熄了声,只剩下中间的汤锅还在咕噜噜不断翻滚,一如此时众人的心绪。

    这会儿,王副局长始终坦然的脸上已然渐汗,米春等三位财政局的随员,也都不敢再在板凳上坐了,心下一片恍然。

    虽然眼前这人并没亮明身份,可将他们几人的姓氏,职务道得一清二楚,嘴巴里还道出了市委汪书记这座让人望不到边的大神,王副局长几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得惊心动魄了。

    “敢问这……这位同志是……是哪个单位的?”

    王副局长拾起袖子,满满转转地在额头擦了一圈,虽然王副局长自认为今天的这点小错,并不能将他怎样,可架不住来人声势太大,让他第一时间就怀疑是纪委监察室的干事。

    “哪个单位不重要,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王副局长,你接着吃,接着喝!”

    说话儿,薛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迎面撞上正在走廊里站着地赵刚等人,先前,他便是用手势阻止这帮人上前,自家事自己了,他薛老三可用不着借这帮人威风。

    却说薛老三刚领着赵主任等人扬长而去,夏洁才回过神来,正准备追去,却被宋团长抢先阻住。

    “宋团长,你想干嘛?”

    夏洁退后一步,双手护在胸前,“你……你敢欺负我,我……我告诉我三哥去!”

    宋部长连连摆手,“夏洁同志,你,你千万别误会,我怎么会,会欺负你,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你三哥在哪儿高就!”

    不待夏洁回话,啪的一声响,刚扶起来放在一边的门板,又被米春撞倒了,“王局,王局,完啦,完啦,我看见,看见了,市委办公厅综合室的赵主任,咱们区的牛局长和仇局长,还有市公安局的铁局长,那个三,三哥和他们一块儿上得车!”

    原来,方才薛向刚离去,脑子最是伶俐的米春就追出门去,想查查薛向到底是什么底细,哪知道他刚奔到大门外,就瞧见了方才直斥他们的那年轻人,和他方才口中报出的那一串干部在一块儿,如此结果,简直惊爆了米春的眼球。

第九十章 低调就好

    哗!

    米春话音方落,全场哗然,王副局更是一屁股朝椅子跌坐而去,熟料没坐稳,屁股落在了边角,带得椅子一翻,哐当一声,人、椅齐齐歪倒在地。

    米春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将王副局长扶了起来,另外两名财政局的干部,也手忙脚乱奔了过来。

    谁成想不待他们奔至近前,啪的一声脆响,王副局挥动熊掌,一耳光重重扇在米春脸上。

    霎时间,米科长的脑子里仿佛做起了水陆道场,锣钵齐鸣。

    “米春,你干得好事,你看看你,哪里还像个人民公仆,跟土匪流氓比,我看也差不了多少了,动辄满嘴的浑话,平时的党的思想教育,我看你是一星半点都没听去……”

    王副局甩出一耳光后,嘴巴便如打开的喷头一般,对着米春就是一阵猛喷。

    米春也极是机灵,挨巴掌的当口,他还没弄清根由,不过,这会儿,听了王局长这反常的演讲,他立时就上道了,“局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平时对自己要求不严格,我一定努力改正……”

    米春嘴巴里诚恳地道着歉,心下却真是惶恐至极,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捅了天大的漏子,那位三哥的身份,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猜出不简单了,而他方才对着那位三哥的面,说了要让他妹子陪酒的浑话,人家训斥几句,转身就走了,很明显,这是狂风暴雨将之的前昔啊!

    王局长打断米春的滔滔不绝,冷声道:“跟我道歉做什么,灌了二两黄汤,连人都认不清了么?”

    蹭得一下,米春便蹿到了夏洁身前。啪啪,甩手就给了自己俩耳光,下手之狠。丝毫不下于方才王局长给他的一下,霎时间。圆乎乎的胖脸就肿胀起来,嘴角更有丝丝血迹溢出。

    “夏洁同志,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喝了二两酒,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方才我说了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对了,还有这贱手……”

    说话儿,米春抬起头来。东瞧西瞄了数下,三两步便跨到了,沸腾如煮的汤锅前,抬起那只曾搭在夏洁肩头的左手便伸了进去。

    好个米春,真是大奸大恶必有大智大勇。愣是咬着腮帮子未吭一声,在沸腾的汤锅里,足足涮了三秒中,方才拿下起来,手出锅时。已然生满了水泡,吓人至极。

    场中的其他几个漂亮女郎,早吓得哭出声来,便是夏洁也看得直冒冷汗,身子抵在墙上,才没瘫倒。

    细说来,自打薛向离开后,夏洁压根儿就一直没回过神来,她实在是不明白薛阳那个京城混混的三哥,怎么就敢跟王副局长他们那么横呢,以残忍的手段收拾八爷等人还好理解,毕竟都是道上人,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杀你,可眼前的王局长,宋团长,米科长都是官场中人,三哥就是再横,也管不了他们啊,怎么王局长他们全傻眼了呢?

    夏洁到底不是官场中人,哪里弄得清其中旮角,这会儿,她先是被王局长的前倨后恭惊着了,尔后,又被米科长弄出这恐怖一幕,给吓蒙了,宛若置身云端,身子飘飘忽忽,几乎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夏洁同志,你可满意?”

    米春叉白着一张脸,紧紧盯住夏洁,细细算来,他本是街头天津卫的街头混混出身,也就这两天才攀上贵人,谋了个官身,他对这官身实在是爱若性命,这会儿,只要姓夏的娘们儿满意,要他根指头都没问题,别说在锅里涮涮手,起一手泡呢,好勇斗狠,不正是他们天津卫混混的传统么!

    夏洁早吓蒙了,哪里还能言语出声,满眼空洞,只剩了机械般地点头。

    “王局,王局,过了,真是过了……”

    这时,宋部长终于出声打起了圆场,“夏洁,你这个同志啊,哪儿都好,就是太实在,太低调,今次,是我这个当叔叔的不是,你看米科长也知道错了,这事儿,你是不是回去跟你哥哥渗透渗透,毕竟都是好同志,好朋友嘛,就是喝酒喝过了头,万万不该闹生分的!”

    宋部长那句“回去跟你哥哥渗透渗透”,真是说中了王局长等人的心坎里,这会儿,他们哪里还不知道那位年轻人搞不好就是市委哪位大佬的秘书,至不济也是重要部门的实权人物,要不能跟市局铁局长,市委办公厅赵主任等人混在一起么,官场上可是最讲等级的,龙不与蛇为友,虎不和猫杂居。

    既然确定了人家的身份,而人家料下番叱责的话,就走了,很明显,是懒得多费唇舌,打算直接上手段了,而在座诸人闹出的麻烦可是实打实的,还有那么一堆大员为证,人家那位三哥真发力,他们可是一个也没跑。

    值此关键时刻,这位夏洁同志的地位就顶顶重要起来,那位三哥发火,绝非是因为看不惯他们所为,恐怕多半还是为自家妹子受了欺负,是以,人家收不收手,关键就看夏洁同志肯不肯代为转圜了。

    而此刻,最好也最方面和夏洁沟通的,除了宋部长这位领导,再无旁人。

    可夏洁哪里知道该如何渗透啊,在她的认知里,自己这三哥就是个混混头子,跟他渗透什么呀,难不成让他别叫人去揍王局长这帮人么。

    见夏洁面有迟疑,宋部长心下一掉,莫非这夏洁同志狠心要玩楞的,是了是了,说起来艺术团是个副厅级单位,可如今混得比普通个体户都不如,她有那么个了不得的哥哥,没准儿是早就动了走人的心思,恐怕还是老夏舍不得艺术团,才没准她闺女转编吧!

    一念至此,宋部长深吸一口气,“夏洁同志,话剧院策划科的老秦到点儿了,你在咱团里素来有口碑,再加上又是高中毕业,算是少有的知识分子了,这样吧,回头,我跟团里的领导商量商量,你就顶了老秦的位子吧!”

    老秦是策划科科长,行政级别乃是副科级,而夏洁呢,连行政编都没有,只有个事业编,虽然艺术团已成衰落之势,可好歹建制还在,真要是哪天被商业化了,像有行政编的干部,还可以调到别的机关当干部,但事业编的团员,就没这么好运呢,是以,宋部长这下可是下了血本,简直等于赛了个金光灿灿的纯金饭碗,给了夏洁。

    熟料宋团长话音方落,不待夏洁接口,王局长大手一挥,“老宋办事儿,也真不爽利,还讨论什么,你就回去跟他们说,谁要是有意见,就来跟我说,对了,以后,你们艺术团的经费,我看每次就由夏洁同志来团里领吧。”

    王局长发出了大绝招,其实,他真巴不得由不识抬举的跳出来,好让他替夏洁同志张一回目。

    宋团长也舒了口气,他说这话无非是递把梯子给王局长,虽然他也料定经此一回,借姓王的个胆儿,他也不敢卡自己经费了,可终归不如此时得了确认,来得放心。

    先前还一团乱麻的夏洁,早被这惊人喜讯吓呆了,想她老爷子辛辛苦苦给团里唱了二十多年红歌,到了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反倒是她在团里东逛一天,西逛一天,两三年功夫,竟要当官了。

    不光夏洁吃惊,便是与她同来的几位女郎,也是满脸艳羡,可谁叫自己没这么个牛气的哥哥呢!

    “夏洁同志,有困难就大胆的提,要相信组织嘛!”

    宋团长阅人无数,知道这位夏洁同志彻底动心了。

    果然,沉吟半晌,夏洁终于开了腔:“我试试吧!”

    她也不敢打包票,可金饭碗在前,她不抱,岂非傻子。

    熟料夏洁话音方落,嘘一声,满场竟如长鲸吸水一般,发出一道沉重的嘘气声。

    下午一点半,薛向在办公室接到了薛阳的电话,还没说几句,那边就换了女声,“三哥,三哥,我们宋团长说,说……”

    夏洁吱吱唔唔,到底不知如何渗透,好在薛向善解人意,“宋团长说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气出了没?”

    “出了,出了,宋团长和王局长被您吓惨了,许了我个副科级的编制呢,三哥,谢谢您啊!”电话那头的夏洁欢快地如小鹿一般。

    薛向道:“那就行了,转告宋团长,还有王局长,下不为例,希望他们抓好队伍思想建设!”

    说完,薛向便把电话挂了,整件事来说,薛向算是以权压人,以权谋私了,其实,不如此,他又能如何呢?难不成真死缠着不放,拿这丁点小事,把姓王的和姓宋的都整倒,想想也不符合官场逻辑,因为说穿了,也不过是上班时间喝酒,还拿女同志陪酒,调笑,可终究没做出实际出格的事儿,再者,里面还掺和进去了一个夏洁,且夏洁当庭叫了他一声“三哥”,若真把事儿往死里缠,他薛老三也未必能甩脱为亲谋私,因私泄愤的帽子。

    鉴于他薛老三如今在市委的名声,一切还是低调就好,低调就好!

第九十一章 大石头砸来

    挂完电话,还不到两点,薛向又趁机给小家伙去了个电话,整整两点的时候,他放下了电话,半掩的大门也被推开了。

    来人中等个,三十上下年纪,皮肤白皙,架着个金丝眼镜,文质彬彬,正是段市长秘书、市委办公厅副主任黄伟,薛老三的新任顶头上司。

    “薛主任忙呢,我是不请自到,还望莫怪,莫怪啊!”

    说话儿,黄伟缓步前行,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整个人的气质真是标准的机关干部,让你瞧不出丁点不适,却偏又觉得这笑容虚伪至极。

    薛向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笑道:“黄主任巡视,我是有失远迎,尚请恕罪,恕罪啊”

    黄伟若真觉得不请自到是无礼,那就该敲门,待薛向说请后,再进,那才是正常,那厢自顾自推门而入,这边嘴上还说着漂亮话,正当薛老三好欺负呢。

    黄伟眉峰一跳,在薛老三的迎接下,在沙发上坐了,“薛主任不愧是京大高材生,文采斐然啦!”

    “喔?不知黄主任意所何指?”

    薛老三早知道这位黄主任是那位派来看顾自己的,对这家伙自然没什么好印象,这会儿,又见这家伙如此无礼,不刺他刺谁。

    果然,黄伟面皮一僵,怔了怔,方道:“我就是看上次办公厅务虚会,你薛主任的发言记录,有感而发。”说罢,又转移话题道:“对了,都说薛主任这里有好茶,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

    黄伟确实被薛向刺得不轻,原来,他先前进门,无礼在前。尔后又调侃出一句“薛主任忙呢,我是不请自到,还望莫怪。莫怪啊”,哪知道薛老三丝毫不让锋芒。针尖对麦芒一下子就顶出一句“黄主任巡视,我是有失远迎,尚请恕罪,恕罪呀”。

    两句话,恰好构成对仗,顶针的味道不言自明,摆明了。薛老三就是要告诉黄伟,我不待见你,你少跟我玩儿花活。

    黄伟好歹是上级,还是段钢的大秘。纵横明珠,所过之处,都是鲜花掌声,谁敢给他使脸子,别说明的。就是暗的也无,他之势头,可是比汪书记大秘更炽热三分,谁叫汪书记到站在即,而段市长如日中天呢。

    可偏偏。这会儿,薛老三就敢来明的顶他。黄大秘心中不快,自然得发泄出来,所以,又紧接着来了一句“薛主任不愧是京大高材生,文采斐然”,就是暗暗点了薛向一下:你小子当我瓜呢,好话赖话,我可是分得出来。

    哪知道薛老三更是直接,撕下面纱,直接来了一句“不知黄主任意所何指”,这下黄大秘彻底坐蜡了。

    因为黄大秘总不能说“你薛主任拿话顶我,当我听不出来?”

    若是真这要说了,黄大秘也就不是黄大秘了,官场可以争可以斗,尤其是这种打机锋的时候,那是绝对不能说破,谁要是不顾含蓄的潜规则,那传出去,谁就铁定成了笑话。

    要说黄大秘也是人精,奈何对上了薛老三这颗七窍玲珑心,他俩口舌交锋,玩儿得都是文字游戏,可薛老三丝毫不让,揭完一层又一层,这就好比一个穿的原就不多的美女,薛老三下手忒狠,三把两把,就已经揭得就剩了一件薄薄的纱衣了,聊以遮羞,尔后一把将美女推到了黄大秘身前,轮到黄大秘揭衣时,就剩了这薄薄一层,他如何下得去手,若真把这美女剥光了,传出去,他黄大秘就是淫贼!

    好在黄大秘脑筋也快,面皮僵了僵,就找到了说辞,先拿薛老三前次在务虚会上出得风头说事儿,填平了眼前的大坑,尔后,又借要荼喝,转移开了话题,一举扭转了颓势。

    黄大秘要喝荼,要喝好茶,薛老三即便是再不待见他,却也不会拿一毛钱一斤的草叶子招呼他,照例取了五粒大红袍,给黄大秘冲泡了一杯。

    “嗯!好茶,真是绝顶好茶!”

    凑在茶杯处,嗅了许久,黄大秘才小口咂了一口,含在舌间,品了分来钟,方才咽下,“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水微开,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薛主任这大红袍只怕比那六棵母树也不差吧,定是武夷山的野荼!”

    黄伟伺候段钢饮茶多年,便是再不通茶艺之道,多年被动浸淫,只怕也熏出了几分功底,更何况,他黄大秘多年的文秘生涯,早就练得圆润绵密,领导有所好,他便是不懂,也必然苦心钻研,这不,段市长好饮茶,好吟古,他黄大秘便悉心钻研茶道,遍览茶道文章,诗篇,这会儿,一首范仲淹赞大红袍的诗句吟出,便是薛老三这诗词爱好者也不禁肃然起敬,惊叹黄大秘竟能知晓如此生僻的诗句。

    不过惊叹归惊叹,薛老三出口还是没好话:“黄主任,你再赞也没用,实在没办法,我这儿就剩丁点儿了,没办法赠些与你!”

    薛向说话的当口,黄大秘正埋头嗫荼,骤闻此言,心肺顿时一收一胀,强忍着没呛出声来,将一口滚烫地水,愣生生吸进了肚里,烫得黄大秘险些没叫出声来,饶是他定力卓绝,一张白脸,也如练了走火入魔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一般,骤青骤白,不断变化,终于化作一片赤红。

    要说薛老三真狠下心来损人,能生生把人气死,人家黄大秘就赞了句好茶,又没说要荼,这家伙就直接来句,要荼没有,真是再浑也没有了。

    用了好半晌黄大秘才喘匀气息,这会儿,他已经完全弄清薛老三是什么人了,简直就是阴沟里的泥鳅,又粘又滑又臭,跟他纠缠,绝对是大错特错。

    铛的一下,黄大秘放下了茶杯,正色道:“薛主任,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是带着任务的,青浦县的穗林矿业,最近出了很大的漏子,市委点名让你们督查室的领导带队下去督办,市委要求你们督查室尽快出动,平息纠纷,恢复生产,好了,我话传到了,不送!”

    说罢,不待薛向回话,黄大秘站起身来,大步便朝门外趟去,刚将背脊对着薛老三,他便伸出手来,捂着小腹,原来,方才那一下真个被烫得不轻。

    黄大秘去后,薛老三却并未遵循所谓的市委要求,尽快出动,而是双脚往茶几上一搭,歪着脑袋,心中便是连连冷笑。

    很显然,酝酿良久的砖头,这会儿,终于砸了下来,而且是专门冲他薛老三砸来的。

    什么市委点名让督查室领导带队下去,这不明摆着就是冲他薛老三招呼的,这会儿,督查室哪里还有领导,三位副主任,两位督察专员全下了地方,不仅都没回来,就连联系上都困难,独独剩下一位市委领导,可不就是他薛某人自己了么?

    其实,那日跟曹睿通过电话后,薛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了,只不过一直在等,等砖头砸来罢了。

    这会儿,黄大秘一砖头撂过来,他薛某人心里反而踏实了!

    “青浦县,穗林矿业”

    薛老三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地名,心念一动,便起身,朝电话边行去,拾起电话,拨出几个号去,未等一个完整的电话号码拨完,薛老三忽又将电话压了。

    原来,他拨出的那个号,正是赵刚办公室的电话,在薛向脑海里,赵刚可是个万事通,他要打听青浦县和穗林矿业的情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位赵主任。

    不过,他忽又思及往事,这位赵主任似乎并不那么靠谱,以他那种广交四海、谁都不得罪的脾性,虽然极可能完完本本的告诉自己青浦县和穗林矿业的情况,但更有可能的是,转身又将他薛主任打听这事儿的消息转给另外更值得他效劳的对象。

    像赵刚这种人,只能做酒肉朋友,真要深交,除非同生共死一遭,他薛老三才敢交心。

    按下赵刚的电话,薛向又拨出一个号码,是给铁进的,电话很快就通了。

    “铁老哥,帮我看看青浦县穗林矿业最近有什么动静儿?”

    铁进,自打上次和薛安远握过手后,后几次连连寻薛向饮宴,话语间,对薛安远的崇拜,几乎不绝于耳,很明显,这位是有了靠拢之意,而薛向和其共事一遭,也算是知悉其性情,再加上这位在公安局孤立无援,靠边站的现状,薛老三对他的信任度,自然远远超过那位曾有反复的赵刚赵主任。

    铁进一听薛向提青浦县穗林矿业,心中便是一掉,“薛老弟,市委大院前的咖啡屋见!”

    一句话说罢,那边的电话便断了线。

    薛向嘴边闪过一抹冷笑,心道,要么不出手,出手还真就是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啊!

    显然,薛向从铁进电话里的郑重其事地要求见面,猜到了此行青浦县,绝对是入了狼窝,一个不好,就得栽个大跟头。

    搁下电话,薛老三套上中山装,又跟综合一科的老马打声招呼,便转出门去。

    ps: 第三章会有的,会很晚,亲们明早看吧!晚安!

第九十二章 薛向的志向(第三章求推荐)

    如今的明珠虽然除了政治,在各方面都领先全国,但咖啡馆这新潮玩意儿,整个明珠还是不多见的。

    并非开个咖啡馆,需要多少资金,而是共和国的老百姓还是偏好国饮——荼,至于这苦不啦及的咖啡,除了那些崇洋媚外,还附庸风雅的共和国的第一批正处在萌芽状态的小资,是绝少有人愿意享用的。

    而适合诞生小资的土壤,绝非在此时未曾大兴的商业,还是在时下相对于各行各业有钱又有闲的小干部,不说别的,光薛向这个督查室,诸如刘晓寒这般喜欢咖啡的女孩子都能锉一簸箕。

    是以,这会儿明珠的咖啡馆,几乎都集中在机关四周,而尤属市委大院前的这家凯瑞咖啡屋,最上档次。

    薛向初始还认为铁进,选了这么个地方纯是附庸风雅,毕竟市委大院四周,可是有不少店面,方便谈话的小餐馆也有不少。

    可他走进朝服务员要的咖啡屋小包厢后,方才的那种想法,便烟消云散了。

    原来这间小包厢,面积极其狭小,不过两三个平方,里面只置了一张大理石条案,和在条案对面各置了把长条椅,室内地毯,墙上毛毯,均是不缺,华丽而低调,偏偏隔音效果惊人,真是绝佳的密谈之地。

    铁进来速极快,咖啡刚上来了,铁进便被另一个服务员引了进来。

    “不错啊,看不出来你铁局长挺时尚啊,这地方你也常来?”

    说话儿,薛向便给方落座的铁进弹过一只烟去,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薛老三难得的品质,尽管他已经猜到问题恐怕严重地超乎想象。可真等铁进要将艰难道出口时,他反而不急了。

    铁进来不及点烟,接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时什么尚。早和我不搭界了,不瞒你老弟说,这处是我们局子和线人的秘密接头地点,正是瞅着这儿安静,我才约你老弟来此的,对了,废话先不说啦。老弟,是不是督查室遇到跟南浦县有关的案子了?”

    说罢,铁进双眼直直盯着薛老三。

    薛老三点点头,铁进眉眼急变。“推了,推了,青浦县的案子一定得推了!”

    薛向含笑看着,一语不发,铁进忽一拍额头。“忘了,公家的事儿,不是想推就能推的,不过,薛老弟。推不了,你可以派别人去啊,你们督查室也是个大单位,谁去不是去,你可千万别往里掺和。”

    “督查室的三位副主任,两位督查专员大前天全被派出去了!”

    咯吱,铁进的大手竟将考究的细瓷咖啡杯攥出了响声,“这是处心积虑啊,薛老弟,这你就更不能去了!”

    铁进虽是军伍出身,这些年浸淫官场,管勾刑名,脑子可是一等一的灵活,霎那间,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薛向端起咖啡咪了一口,立时就皱起了眉头,这劳什子咖啡,他是真喝不惯,不管是不是传说中甚是昂贵的蓝山咖啡,搁下杯子,笑道:“铁老哥,我给你电话,是让你告诉我青浦县和穗林矿业的情况,可不是听你在这儿一惊一乍,动摇士气的啊!”

    铁进的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弯曲,重重一扣桌面,“薛老弟,我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是,你老弟背后有安远政局戳着,他们未必敢哪里如何,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大船翻在阴沟里的事儿还少么,那帮人虽不敢坏你性命,可断你老弟仕途、前程的手段,他们可是千千万啊!”

    终于,薛老三变了脸色,他此前确实有恃无恐,这些年的血雨腥风,他都闯过来,确实有了点儿骄兵的意思,再加上背后靠山惊人,更兼国术无双,自认为天下大可去得,可铁进这番话无异于一盆凉水,浇在了他已经稍稍发热的脑袋上。

    不错,背景通天,可全性命无虞;国术无双,可避铁石刀兵;若是阴风暗箭,未必不能让他薛某人折戟沉沙。

    薛向变了脸色,铁进自是瞧在眼里,他如今靠近薛安远这座大佛的心思可是火热,焉能眼睁睁看着薛家太子直趋死地,趁热打铁道:“薛老弟,其实你老弟的情况,老哥我稍稍打听了下,也已经清楚了,按说你老弟论家世,论功劳,都是足足的了,在明珠就是整天闭着眼睛装瞎子,睡大觉,熬个一年半载,还不是举步高升,何必管这闲事,要是你老弟实在抹不开面子,这样吧,我先送你去医院,就说不小心把你撞了,医院里我还是有两个熟人,打声招呼,保管漏不了。”

    铁进的主意果然不坏,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说是万全之法,人家摆明了设局,他薛老三行此策略,真个是能顺理成章,轻轻松松地躲避过去。

    “铁老哥,还是说说青浦县和穗林矿业的情况吧!”

    薛老三安安静静地道,“实话实说!”

    铁进满眼的光彩立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疑惑,他实在不知道这位薛主任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都给他出了这么个十全十美的主意了,怎么还要硬往铁板上撞,难道真得是年少气盛,还是胸无城府?

    刚浮起来的疑惑念头,很快又被铁进掐死了,他和薛老三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薛向对敌的官场手腕,以及待人接物的圆润融通,他做为旁观者,可以说是看得真切。

    如此人物,怎会是气盛和无城府之辈!

    其实,铁进和薛老三还是接触到的时间短了,他要是知道这家伙曾经为了堵住即将崩溃的堤坝,在身上缠了千斤麻袋跳将堵河,恐怕就不会有此刻之惑了。

    细细说来,要是薛向真是个官油子,只为了升官计较,他压根儿不会想这许多,曾经也不会做下这许多,于他的家世,以及小妮子在港岛打下的财富,薛老三就是只吃喝玩乐,这辈子也能高官得做,尽享荣华。

    可俗话说的好,人,总是要有点精神的!

    若是,仅仅满足于最简单的口腹之欲,情爱之欲,不追求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即便拥有也是痛苦。尤其是对薛老三这种魂穿之辈,且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打造出了一个世家雏形,和一个潜在的商业帝国,他的目光,他的欲望,早已不是,也不可能局限在个人荣辱得失了。

    他的心胸,早扩张到整个国家了,横渠先生说的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为大儒之宏愿。

    薛老三非儒生,也不认为自己有精力,有能力,能做到这四条,但最后一条,为万世开太平,却真真切切成了他的愿望和志向。

    既然心存志向,若是不得与闻民生疾苦,那还罢了,可这会儿,铁进的话里话外,明显就在说青浦县出了漏子,且还是他督查室该管之事,是他薛向这堂堂督查室主任应尽之责。

    避事存身,岂是他所愿,若真如此,不如早早递了辞职报告了事,大丈夫行事,有时候,还就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此非鲁莽,实为大勇也!

    铁进重重一叹,知道再无可劝,便实话实说了起来。

    原来,青浦县在明珠市,可谓地位最低,这点光从青浦县的级别就可以看出。

    因为明珠是直辖市,虽然一号还未入局,却是堂堂正正共和国含金量最高的正部级高官之一了,正因为明珠市是正部级行政区,他下辖的区县理所当然,皆应是正厅级行政区。

    事实也是如此,除了武德区是市委所在区,区委书记挂了副市长的銜,成了副部级干部外,其他区县皆是实打实地正厅级单位,偏偏这青浦县,就成了例外,只是副厅级行政区。

    而青浦县之所以矮其他兄弟县市一头,还不是因为经济原因,别的地方也就罢了,时下,决计不会按经济总量,区分行政级别,可明珠这个远东的经济中心,又怎么会不信奉经济。

    青浦县就是因为县内多山,又远离海港,导致县内经济极差,也亏得老天有眼,没饿死青浦这只瞎家雀,其境内最大的蛇山,竟藏有矿藏,且这矿藏还不是一般的化学矿藏,而是金属矿藏,且是名副其实的贵金属之一的铜矿,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个中型铜矿。

    按说有了如此宝贵的矿藏,青浦县没道理被其他区县甩开啊,明珠下辖的区还好说,都是走得港运经济,份属市中心,经济搞活,工业发达,甩开青浦县还有道理,怎么其他几个县靠着小码头,也能甩开青浦县呢。

    关键问题就出在,青浦县的矿藏,乃是三年前,才被发现,因为规模不大,国家也就没让央企矿业公司接手,便由青浦县自行成立采掘单位,于是便有了这县属穗林矿业的诞生。

    按说有了矿业单位,就好好生产就是,守着个偌大的铜矿,只要肯干,哪里还有受穷的道理。

    话是这么个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世上的事儿,岂是能这两三句都掰扯透的,尤其是涉及到利益的时候,从来是勾角关联,密密麻麻,缠成一圈让人理不清的关系和麻烦。

第九十三章 危险任务

    却说这青浦县开出了铜矿,上下跑关系,使法力,将央企排除于外,自家开发。

    可好容易成功攘了外,青浦县自家又乱了起来,先是原书记,县长各自卖弄本领,从明珠市内,请来了冶金队伍,并组建了矿业单位,如此一女两嫁,哪有不出矛盾的,当时在任的书记、县长就为以谁拉来的矿业单位牵头,而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最后纵算在常委会上折冲樽俎了一番,将两家矿业单位合二为一,也就有了如今的穗林矿业。

    穗林矿业虽然成立了,却是在斗争中达成的妥协,这种妥协的牢固性压根儿无从谈起,这不,穗林矿业的架子刚搭起来,蛇山的矿洞还未凿出一个,洞就塌了,一家伙去了十几个,原书记就这样下去了,县长刚要抓住机会整合穗林矿业,谁成想,书记离职的一周后,他也被调走了。

    就这么着,穗林矿业方生,青浦县的一号二号即“死”,没了这二位争锋相对的老大,穗林矿业似乎安静了不少,新到了李书记,方县长倒摆出一副精诚合作的样子,便连看热闹的都以为青浦县自此天下太平。

    熟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县委自己斗完了,穗林矿业又开始跟当地老百姓斗了起来,正如后世房价飙升时,政府热衷于征地拆迁一般,蛇山发现了铜矿,蛇山附近的百姓难道不该挪窝么?

    就这么着,一闹就是两年,直闹到如今,穗林矿业的铜矿听说没采出多少,矿洞里的人命却是填进许多,市委领导也不知道下到青浦多少次,可总是人来了。乱子就熄,人去了,乱子又起。宛若打脸。

    以至于,两年前。市委汪书记去过一次后,就再没市委领导下过青浦了。

    尔后,青浦再闹腾的时候,多是市委督查室、公检法几个单位下去,而凡是下青浦的干部,若是去走个过场的,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若是抱定了要在青浦打个翻身仗,博取声名的,要么丧命,要么丢官。如今的青浦县在明珠市的干部中简直如瘟神一般可怖,而穗林矿业绝对是这瘟神中的死神。

    铁进的介绍很详细,不止详细介绍了青浦县成为副厅级县的渊源,又重强调了穗林矿业的组建过程,更兼他有个公安局副局长的身份。以及市局曾多次参与公检法组建的专案组下青浦,几次下来,也留下不少卷宗,让铁进得以尽览,此时转述给薛向听时。才有如此详实的材料,乃至那几位想在青浦建立功勋的专案组长,最后是何下场,更是一一亮明。

    一个半钟头,薛向安静地坐着,只听铁进娓娓道来,宛若一位绝佳的画师,正描绘着一副恐怖的魔窟,寥寥数笔,便见鬼哭狼嚎,斑斑血迹,甚是吓人。

    “薛老弟,你还要去青浦么?”

    反费了一个半钟头的口舌,问完此句,铁进终于住了口,尽快他也极不适应咖啡,可此时,口干舌燥,也顾不得许多,端起咖啡杯,便一饮而尽。

    薛向却不答话,冲铁进点头笑笑,忽地,站起身来,便大步朝门外行去,未及出门,耳边便传来一道重重的叹息。

    ……………………

    咚咚咚,

    “进来!”

    “刘市长,看风景呢!”

    方从薛向处铩羽而归的黄伟黄大秘,冲正站在大大落地窗前的刘国平,笑着问了句。

    刘国平回过头来,看清来人,笑着快步迎上前去,“是黄伟啊,来来来,坐坐,说来你这回升迁,我还没恭喜你了,晚上我让你嫂子炒几个菜,咱们好好喝几锺。”

    黄伟是段钢的大秘,虽然刚提了副厅级,担任了市委办公厅副主任,论级别还矮着刘国平两级,这两级与普通干部而言,可以说就是天堑,但对黄伟来说,他距离这位刘市长,其实并不遥远,谁叫他的好领导段市长眼看着就要取代汪书记成为明珠一号了呢,更有风声传出,说下届党代会,明珠和京城的一号极有可能入局,段市长如此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声势,自然让黄伟这个贴身心腹的地位水涨船高。

    刘国平平礼貌以待,黄伟坦然受之,“刘市长,不瞒您说,您上回送的普洱,段市长实在是太中意了,这不,一天喝上十几杯,几天的功夫,就快见底儿了,我今天过来,就是问您还有没有,若有,能不能再匀些给我,若是没有,那我就赶紧去茶市上寻摸寻摸,您可千万别为难,我这可是偷摸来的,若是让段市长知道我又向您讨荼,准没我好果子!”

    黄伟这哪里是来讨荼,分明是来送刘国平个天大的人情来了。

    段市长什么身份,他刘某人上次送的普洱茶确实不是凡品,但也决计不可能精贵到让段市长喝完还舍下脸皮找他讨要的程度,甚是无须段市长亲自搜求,只需找黄伟稍稍放出风来,赶着给段市长送茶叶的能从市委大院排到黄浦江去。

    果然,刘国平大喜过望,挥手驱走给二人上完茶水的秘书小朱,重重一把拍在黄大秘肩头,“黄老弟,哎,啥也不说了!”

    黄伟慌忙道:“刘市长,您可别这么称呼,我怎么敢当,怎么敢当,传出去,段市长非开销了我不可!”

    刘国平摆摆手道:“怕甚,履职称同志,私下为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这么多年来,肝胆相照,老哥我早就没把你当外人了,今天,你还这么念着老哥我,称声老弟又怎么呢,咱们执政党人,不信鬼神,可又不是六亲不认的怪物!”

    黄伟还待再让,刘国平严词渐厉,无奈,黄伟只好以刘大哥呼之,刘国平这才展颜。

    “对了,黄老弟,晚上我就亲自将茶叶送府上去,你悄悄放市长茶筒就好,千万别跟市长说我又给他送荼,我还真怕又挨他批评!”

    刘国平目光灼灼地盯着黄伟,一句话说得极其缓慢。

    黄伟何等样人,哪里不知刘国平是何心思,送礼若不为人知,犹如锦衣夜行,真有人会甘心?

    “没事儿,段市长甚爱刘大哥送得普洱,领导品行高洁,严于律己,禁止咱们这种身边人乱伸手,像刘大哥您这样的亲切同志,送些茶叶、文房这类无伤大雅的物品,领导嘴上批评,心中多半还是欢喜的,领导还是最爱团结同志的!”

    黄伟话音方落,刘国平脸上快笑得起了褶子,抚掌赞道:“不满老弟你说,我生平最敬佩的除了已经逝去的领袖外,就属咱们段市长了,咱们市长严于律已、宽以待人的品格,真的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哎,真真是你我等同志的楷模和榜样啊,你看看,就喝那么杯荼,还殷殷叮嘱,此等严谨作风,我辈真是望尘莫及啊!”

    黄伟含笑应是,俩人你唱我和,宛若私下里开起了段市长高风亮节表彰大会,也不经段市长同意,愣是给人家戴上了一顶又一顶高帽子。

    黄伟端起茶杯浅嗫一口,歪了歪肩膀,避开斜射而入的阳光,道:“说起这茶叶,我喝过不少,但要说喝过最好的一杯茶,还要数方才在督查室薛主任办公室喝得那杯为最,啧啧,区区五粒茶叶,愣是将一杯茶水冲得清澈明艳到了极点,入口生津,满腹皆香啊!”

    黄伟似乎因谈到茶叶,而随口吐出的一句无心之言,可若真是无心,他黄大秘也就不会来此了。

    果然,刘国平的脸色飞速冷峻下来,霎时间,眉宇间就凝起个粗粗的肉疙瘩,“人家薛主任系出名门,有些御用之物,也是在所应当的,咱的乡下土茶叶沫子,可跟人家比不了!”

    细细算来,如今的明珠市委大院,最不待见薛向的,恐怕就得属这位刘市长了,谁让薛老三一招天外飞仙,给曹公子等人来了个一网打尽,刘国平那位爱若亲子的外甥欢欢也在其中,虽非主犯,却也愣是给判了两年,这还是他刘市长使出全力活动的结果,这些天,他可没让他那位大姐给烦死,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岂不正是这位薛向同志?

    黄伟道:“刘大哥这话,我不同意,他的荼就是再好,我也不取他,跟刘大哥一块儿,别说喝茶,就是喝白开水,我心中也畅快!”

    刘国平脸色稍霁,叹息一声,拍拍黄伟肩膀,“老弟莫怪,我是冲他,不是冲你,某些人仗着家世,初来乍到,就横冲直撞,胡作非为,将我明珠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败坏于斯,实在是让人痛心,让人痛心啊!”

    黄伟将白瓷茶杯重重在茶几上一顿,“谁说不是呢,薛向同志,实在太骄横了,说起来,我也见过不少世家子弟,可像他这般目无党纪国法的,就没见着一个,就拿今次来说,我去他办公室下达市委领导颁下的任务,他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冲我起横,末了,还弄一杯滚烫的茶水来烫我,这种同志,你跟他就没法儿处!”

    “不知道黄老弟给薛向同志下达了什么任务?”说话儿,刘国平脸上怒色,霎那间敛尽。

第九十四章 接待的规矩

    “哪里是我下达的,我可没这个资格,是市委下达给督查室的,青浦县穗林矿业前天械斗,又死了个人,市委派督查室下去跟一跟这个案子,恰好督查室的其他五位领导临时都有任务,外出了,是以,这回,就只有薛向同志亲自出马了!”

    黄伟终于完完本本道出了,他此来刘国平办公室的真正目的。

    “青浦,穗林?”

    刘国平小声地念着这两个名词,霎时间,略带肿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芒。

    “好了,刘大哥,也扰你这么久了,市长的茶杯这会儿估摸着也该换新茶了,我就不打搅了!”

    说话儿,黄伟便站起身来,冲刘国平笑着点点头,大步朝门外行去。

    直到黄伟轻轻将门带上时,一声轻响传来,刘国平才猝然惊醒,霍然起身,朝电话奔去。

    ……………………

    半夜起了场小雨,清晨时分便已放晴了,微雨掠空,旭日又起,瓦蓝瓦蓝的天空,朵朵白云漂浮,如此恬淡娴静的景致,若按薛老三往日的性情,说不得就得施施而行,漫漫而游,以作乐事。

    可这会儿,驾驶舱的两扇窗子打开着,晨风如鼓,扯得薛老三的发丝飞舞,衬衣如球,原来薛老三一脚死死踩住油门,在一条窄窄的水泥道上亡命般,飞车所过,烟尘滚滚。

    十分钟后,水泥道到了进头,车子驶上了石子路,车头略略左转,便远远的瞧见老大的一片榆树林前,督查一科的科长马进程,督查二科副科长刘晓寒。以及督查一科的科员孔吉,三人或蹲或站,停在了荫凉处。

    不待薛老三的吉普车停稳,刘晓寒便迈动长腿,远远地应了上来,“薛主任,可没您这样的啊,您说我们跟着您下去办差,您不捎我们。让我们自己先到地头候着不说,可您也太没时间观念了吧,您瞅瞅,瞅瞅,几点了都。别告诉我您手表坏了。”

    车方停稳,刘晓寒便冲着薛老三打了通机枪,整个督查室也就数她跟薛老三最肆无忌惮了,谁叫人家刘科长和薛主任有缘呢,薛主任到任的第一天就认识了。

    薛向讪讪一笑,冲远方的马进程、孔吉招招手,复又扭过头对刘晓寒道:“不好意思。家里的事儿多,给耽搁了!”

    薛老三确实该道歉,原本今次下青浦办差,督查室就剩了他这一辆公车。其余六辆早被徐杰、曹睿他们带队下乡时,给分光了,是以,确实该他捎着刘晓寒三位同行。

    没办法。谁叫他家里还有个烦人精要安顿,于是。薛老三昨个儿晚上下班前,就通知了这三位,先乘公车到此处等他,八点半会合。

    谁成想,小家伙最是难缠,昨晚跟她说了一夜,让薛阳在家陪她几天,哪知道,小人儿非不干,闹着要跟薛向去,要不就让薛向晚上回来,这不,还是今儿个早上,薛向想起了那位对付小孩子挺有手段的育苗小学的黄校长。果然,最后还是黄校长出马,让小家伙在他家借宿几宿,小家伙方才应下,谁叫黄校长家也有俩和她差不多大的丫头,还有个能收不少台的电视呢。

    就这么着,折腾了一早上,薛向才把抱着小白的小家伙送进了学校,再看表时,已然八点十分了。

    这一路上,他可以说一直以最高速度行使,可跑得再快,也终究不是驾驶飞机,这会儿,到得地头儿,已是九点差五分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足足超了二十多分钟,也就难怪等得不耐烦的刘科长抱怨了。

    却说,薛老三方致了歉,孔吉便接口了:“没事儿,没事儿,主任您来得一点也不晚,我也是刚到了,再说,这天气多凉快儿,等会儿有什么打紧!”

    细说来,这位上赶着拍薛向马屁的孔吉,不是别人,正是薛向初到那日,在公交车上,瞅见苏美人的丽色,愣说薛向所占之座为他专用,尔后,被亮明身份的薛老三一阵呵斥后,抱头鼠窜的倒霉鬼。

    自打那日被薛向训斥后,除了当天下午向薛向交检讨书时,在薛向面前露过一面后,这位原本督查一科最活跃的孔吉孔科员几乎在督查室销声匿迹了,直到最近几天才畏畏缩缩的返回督查室。

    没办法,孔吉同志实在是被这位威严的薛主任吓到了,当天在公交车上被呵斥,也还罢了,那毕竟是自己倒霉,先冲撞了自己顶头上司,该遭此劫,可哪知道,那位在督查室威风不可一世的尤主任,先是被这位薛主任在吃饭的当口耍手段,落了面子,住进了医院,尔后,在9.30专案上听说这两位又起了交锋,当时孔吉还生出了看一场势均力敌的拳王争霸赛的心思,哪知道那位看似手段和心机都十分高明的尤主任实在是太不给力,和这位薛主任交手,竟然总共只撑了两个回合,就彻底被揍回姥姥家去了,如此结局,这实在是让孔吉胆寒。

    挨了自己那位做副秘书长堂主的一顿训斥,孔吉也只好胆战心惊地来上班了,今次,恰逢,薛主任点将,他孔吉瞅准机会,第一个就响应了,即使他知道这次差事,恐怕危险度极高,可没法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接危险任务,怎么接近薛主任,消除自己在他心中的恶劣印象了。

    正是一直怀着讨好的心理,孔吉这会儿瞅准了刘晓寒的空子,就钻了过去,无原则无底线地拍起了薛主任的马屁,甚至大言旦旦说起了自己也方放到的谎话,浑然不顾他孔某人恨不得早上六点半就先到了这榆树林底下等着的事实了。

    “喔,是孔吉同志啊,上车上车,还有老马,小刘,都上来了吧,时间确实不早了,听说那边对我们的到来还挺重视,咱就别让人家等着了吧。”

    要说这几位同志,目前,可以说算是值得亲近了,因为薛向知道此去青浦县的风险,这几位老明珠铁定也知道,恐怕知道的比他薛主任还清楚,既然人家愿意跟自己去冒这个险,他薛老三就得领这个情。

    孔吉打开副驾驶仓,方要上车,背后传来刘科长一声轻咳,孔科员循声看去,迎上的正是刘科长森冷的眸子,“刘科,您请您请,我正是替您开的门!”

    若是以前,孔科员虽不至于骑到刘科长的脖子上去,但决计不会如今日这般畏缩,谁叫现如今满督查室谁不知道刘科长最受薛主任待见,如此行市,他孔科员自然得退避三舍。

    三人坐定后,薛老三发动了机车,叮嘱好诸人坐稳,扶好后,油门一踩到底,轰的一声巨响,车子便射了出去。

    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在薛老三秀了把速度与激情后,堪堪四十分钟,便飙到了。

    青浦县县界处,常务副县长王有光早早便领着十几人,在此等候了。

    薛老三当先打开驾驶舱门,大步迎了上去,未行几步,便伸出手来,熟料人家王县长只冲他笑笑,便带着一票人,朝吉普车后门行去。

    王县长亲自打开后车门,一脸惨白的马进程,这才不情不愿地下得车来。

    熟料马科长还未站稳,王县长当先就伸出手来,“欢迎欢迎,欢迎薛主任大驾光临……”

    马科长听得一呆,车内正捂着肚子喘息的刘科长,闻听此言,晕车的感觉立时散尽,竟捂着嘴巴轻笑起来。

    还是孔吉机灵,使劲拍拍脑子,定了定神,便从车上跳了下来,高声喊道,“你们弄错了,那位是我们督查一科的马科长,这位才是我们市委督查室的主任!”

    孔吉边喊边朝薛向奔去,他这一番闹腾,王县长这才知道自己竟演出个大乌龙来。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没想到薛主任竟是如此年轻有为,不仅如此,还是位体贴下属的好领导,我真是冒失了!”

    王县长握住薛向的大手,便是一番夸赞,夸赞罢,便又做了番自我介绍,紧接着,又将他带来的那十几位的主要干部,介绍了一番。

    要说官场上接待,也是有着严格规矩的,讲究个对等和对口。对等是说,上面下来的干部,是什么等级,下级政府最好就派什么级别的干部对等接待,当然,若是下来的领导级别远远高于地方最高领导,自然有这位地方最高领导亲自出面迎接了。

    这会儿,薛老三是正处级干部,而这位王副县长亦是正处级干部,且督查室权重,所以,来接他薛主任的正处级干部,就派了这位在县委排名前五的常务副县长接待,也不算委屈他薛主任。

    而除了平级接待外,这对口便是就事由而论,比如下来的是视察经济的,来接待的干部最后是政府这块儿负责经济的,下来的是视察治安的,则有负责公安的领导负责接待,眼下的王县长虽然非是负责督查室,但是青浦县发生的恶性事件,究其根源,是起于经济原因,再者,随他而来的迎接干部,几乎全是公检法的,此外,当然少不了分管县委督查室的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如此安排接待,便算是既合了对等又和了对口。

第九十五章 讹诈

    薛向一行到达青浦县的时候,已是中午十一点了,临近饭口,自然不会再做别的事,肯定是先祭奠五脏庙,即便薛向并不着急吃饭,但人家王县长已经准备好了接待宴,也容不得他推搪。

    午宴并非在县委食堂举行,而是在县城的一家民营餐馆置办了两桌。

    午餐很是丰盛,王县长也极是热情,祝酒词是一套又一套,薛老三更是被迫干了一杯又一杯,不过与他同来的三位督查室干部,却是在他的暗示下未有饮酒,一人要了瓶汽水。

    原本他四人饮水,王县长那边的一帮干部是决计不干的,奈何薛老三竟来了句“他们的酒,由他这个领导代饮了”,薛老三如是说了,诸人自然无话,这天底下,从来都只有下属给领导代酒的,今天竟是见稀奇了,领导要给下属代酒。

    要说薛老三之所以不让刘科长三位沾酒,也非是要显露他喝不醉的本领,玩儿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而是他深知此入青浦,犹如魔窟,得处处小心,时时在意,马虎大意不得,譬如此时饮宴,青浦人众,他督查室只区区四人,便是刘科长三位善饮,若真入酒桌,只怕也得被喝个眼花耳热,若真如此,还谈什么谨慎小心。是以,还不若他薛某人一肩挑了,免得届时不单要应付阴风暗箭,还得分心照顾三个醉鬼。

    好在,诸人的目标原本就放在薛向身上,他要代酒,却是再好不过,王县长的祝酒词一落,敬酒大军便如蝗虫一般涌了上来,薛老三稍稍推搪几句。便是酒到杯干,往后,竟是连推搪也没了,只要谁端着酒到了他面前,二话不说,便一饮而尽了。

    他这么喝法,哪里吓得着青浦县一干人等,诸人只以为这位薛县长是在玩儿策略,虚张声势。借势压人,顿时,敬酒大军更疯狂起来,熄了内战,竟全冲薛老三来了。哪知道薛老三依旧原来模样,酒到杯干,毫无凝滞,如此又是一轮过去,众人才真被镇着了。

    见过喝酒厉害的,没见过喝酒如喝茶的,大伙儿都是明眼人。知道这位薛主任一会儿功夫,就干下去三斤多,这等酒量已非骇人,而近乎传说了。

    虽然青浦县这帮人自忖一拥而上。决计没有输给这位年轻主任的道理,可酒喝到这份儿上,人家薛主任的诚意已经到了,再拼命往上扑。以众凌寡,纵然获胜。也是丢人,再者,这赤裸裸的针对意味儿也太浓了,更何况,若真将这位薛主任喝进了医院,那乐子可就大了,纵然这位薛主任会在市委留下个贪杯误事的印象,对参与饮宴的大伙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以,两轮酒敬罢,王县长打了个圆场,拉着薛主任说起了小话儿,青浦县诸人便也识趣地各归各座。

    熟料,两桌人刚回归原座坐稳,哐当一声响,大门被踹开了。

    未几一条赤着膀子的大汉,便晃着肩膀闯进门来,随后,又有五个短衫汉子跟了进来。

    “门外的车是你们的吧,好哇,原来又是一帮压榨民脂民膏的狗官在这儿推杯换盏!”那大汉浓眉大眼,倒是生得相貌不俗,就是额上一条横贯东西的长长刀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无比,“你们吃喝,老子不管,反正又不是糟践老子的钱,可你们这帮狗官的车把老子的狗给压死了,老子就不得不跟你们讲这个理儿!”

    说话儿,那大汉一拍手,紧挨着他身后的两个汉子,讲随手拎着的麻袋,松口袋口儿,使劲一兜,一条大黄狗便飞上薛向相邻的那桌席面上来。

    啊啊啊啊!

    霎时间,便起了如雷的惊叫,原来,飞上桌的这条黄狗的脑袋和身子已经分家,死狗跃上桌的时候,腔子里的内脏也泄了出来,红的血,白的肠子,稀稀拉拉的乳白脑浆,顿时流了一桌子,场面恐怖吓人至极。

    不知多少任同时捂着嘴巴,弯腰干呕了起来。

    薛向却是安坐在椅上,稳如泰山,一手持杯,一手吃筷,夹起一颗椒盐花生米,投进嘴里,喀喇一声,嘎嘣脆。

    这会儿,薛老三反而放下心来,很明显,人家是冲自己来的,先前,他不知道那帮人会使什么招儿,心中多多少少还吊着,可眼下见了这种场面,心中已然落定,用地方混混对地方官员,或许可行,单看这帮流氓的猖狂程度,也就知道当地的治安到底混乱到了什么,再看此时身侧的王副县长的脸色,也就知道了地方官府对这么流氓有多么无力。

    而他薛老三是简单的地方官员么,这点小把戏如何在他眼里!

    “黄军同志,有话好好说,不就是一条狗嘛,多少钱,我们陪不就完了!”

    终于,王县长站起身来,试图主持住局面。

    那赤膊大汉冷笑一声,“陪?行,还是老王爽快,五千块钱,你拿来,我马上走人!”

    砰的一声响,桌上的碗碟齐动,原来晓寒科长看不过眼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哪里来得流氓,竟讹到我们头上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晓寒科长一张俏脸雪白,不知道是先前吓得,还是此时气的,总之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晓寒科长今天真是跌碎眼球了。

    自己这一屋子兜是什么人,先不提他们督查室的四人,单是方才王副县长介绍的,就有青浦县公安局副局长,检察院长副检察长,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人武部副部长,可以说,青浦县暴力机关的头头脑脑皆有到此,更不提还有个主持一县发展大局的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如此一堆人在此,竟然让一介刁民地癞打上门来,还弄了一只死狗讹诈上身,更猖狂的是,那地痞竟敢直呼堂堂青浦县常务副县长为老王,还有更可笑的是,这位王县长竟丝毫不怒,不单称那地痞为同志,还二话不说就表示同意赔偿。

    如此荒诞的一幕幕,简直颠覆了晓寒科长的认识,让她怒火焚身。

    “哟呵,这是哪个单位的干部,挺水灵啊,暴脾气,胭脂马,我喜欢,嘿嘿,老王给介绍介绍呗!”

    黄军边掏着鼻孔,边摇晃着膀子近前几步,裂开大嘴,不住淫笑,额上的刀疤,宛若截断的蚯蚓,丝丝蠕动,似要复活,整个人瞧起来狰狞可怖至极。

    王有光面色一冷,移步拦在了黄军身前,“黄军同志,就事论事,别的无关的话,我看还是少说为妙,不是说我们的车压死了你一条狗么,多少钱,我们陪你就是,扯别的做甚!”

    啪啪啪,黄军伸手拍着巴掌,“我看啊,整个青浦县县委还是你王县长有担当,也就和你打交道有意思,痛快,痛快!”

    赞罢,黄军那张狰狞的笑脸陡然凝滞,“王县长,实不相瞒,我这条狗可不是一般的狗,乃是从藏边省花了大价钱才弄回来的,你别看他生得像土狗,可这狗却是实打实的名种,乃是藏獒和狮子兽杂交下得崽子,瞧瞧,我看这狗才不过仨月,就长成这体型,若是再过个一两月,它能跟狮子,老虎斗,你信不信?为淘到这条狗,我可是花了老大的价钱,抵了家里的房子,卖了自己的老婆,才凑足了五千大元,换回了这条狗,这条狗就是我的命,老王,你说说,今儿个你们把它弄死了,我该怎么要价?”

    王有光早在黄军吐出五千大元的时候,就变了脸色,他又不是傻子,眼前这条死狗分明就是条土狗,看那瘦如干柴的模样,没准儿还是条野狗,就这么条狗,别说五千,就是白送,也一准儿没人要。更何况这条狗是怎么死的,他王有光一眼可辨,说什么被他们车撞死的,可先前四辆车同行,哪里有一辆撞着狗了,再看这条狗的腔子处,平齐的断口,分明是被快刀斩断了狗头!

    细细说来,王有光是青浦县土生土长的官员,和黄军这帮人打过的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平日里,遇上这帮人讹诈,他多是息事宁人,撒出几个钱去,他也知道这帮家伙讹诈他们这些县委大员,非是图财,因为他们这帮人就没有缺钱的,而不过是为了显示威风,显示他黄某人一介平头百姓,能降得住县太爷,这不是威风么,是,还是大威风。

    原本,王有光也当今次的讹诈一如往常,只不过是丢些面子,息事宁人,可谁成想,姓黄的今次竟一反常态,狮子大开口,往死了要钱,这摆明了是要撕破脸啊。

    王有光直气得浑身发抖,当场便想拍桌子,可他脑子里使了使劲儿,终究没有移动大手,因为他知道这一巴掌拍下去,没准儿能把这顶官帽子拍飞,以前的熊副书记,赵副县长的殷鉴可是不远。

    “怎么,难不成真赔他五千元?可那是五千元啊,就是走县里的公帐,只怕也难编出明目,更难随意调动这么大笔钱!”

    一时间,王有光思绪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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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御械

    其实,黄军对今次的任务,也不是挺满意的,这次,海狗哥居然只让落这小子面子,让他在这地儿没法儿呆,灰溜溜滚蛋,实在是太没挑战性了。说实话,弟兄们哪次得令,要对付哪个当官儿的,不是热血沸腾,干一把轰轰烈烈的,无他,欺负当官的,就是爽快啊,比上最漂亮的娘们儿还爽快。

    可今次,竟然还得半遮半掩着干,就好比对上漂亮女人,只能摸不能上一般,真个是让人欲火焚身,无奈至极。

    比如这会儿,若是平时,即便是不动刀动枪,可也早几个大耳刮子上去,抽他个满脸开花了,抑或用各种折腾人的法子,逼得人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了。

    可今次,自己倒像个耍猴儿的,这不,自己领着一帮兄弟们折腾了半天,倒是吓懵了姓王的他们一帮,可偏偏那个臭小子好似中午吃的是熊心豹子胆,这会儿,还笑眯眯地缓步朝自己走来。

    mb的,不管了,什么不准动手,只准吓唬,就这小王八蛋的楞劲儿,是能吓唬得住的么,先干他一家伙,出出这口恶气再说。

    一念至此,黄军大喝一声“动手”,霎时间,早憋得不行的一帮混混们嗷嗷叫着,就涌了过来。

    熟料,黄军一声呵斥未罢,薛老三先动了,他本就借着说话的空当,绕到了最前方,黄军刚喊出声来,他大手便伸了过去,轻轻松松便将黄军抓在了手中,一手持了黄军横在身前,一手握住剔骨尖刀抵在黄军脖子处,电光火石间,如潮的攻势便在霎那间终止。甚至最近的一把砍刀已经砍刀了黄军的额前三分处,愣生生止了势头。

    “放开军哥,有种一对一,”

    “我操你m的,也太不讲究了吧……”

    “放开军哥,否则要你狗命……”

    “…………”

    薛老三瞬间止住贼酋,一帮混混无奈之下,竟胡言乱语起来,什么“一对一”。“不讲究”,这些词儿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好意思出口的,浑如患了“健忘症”的精神病,瞬间就忘了自己一帮人先前张牙舞爪地在做什么。

    薛老三哪里跟他们墨迹,要说收拾这帮人。他压根儿用不着玩儿什么擒贼先擒王的把戏,只需左手黄军为盾,右手持刀,饿虎入羊群,结果完全是可以预料的。

    只不过如今的薛老三哪里还愿意在人前,尤其是在同僚面前展露惊世骇俗的国术,能低调解决的。还是低调解决的好,浸淫官场数载,薛老三已然深觉锦衣夜行之妙。

    薛老三浑然不理这帮人的叫喊,捏住黄军的脖子。让他说不得话,横刀抵住,缓步后退。

    于是,接下来一分钟的时间。薛老三和这帮地癞则很好很和谐地维持住了“你退一步,我进一步”的稳定局面。

    眼见着。薛向便要退得挨着后边吓得畏缩成一群的干部而退无可退了,一帮地癞逼迫得也越发起劲了。

    哪知道,薛老三这一退再退,本是蓄意而为,他不想玩儿个人英雄,但并不代表他薛老三愿意放过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

    明珠之治,今日观之,一乱于斯,况且,他今日而来,所办的案子本就是跟械斗有关,甚至用脚趾头都能想出肯定跟当地恶势力有关。

    这会儿,他薛某人还没怎么呢,人家就先惹上头来了,他若缩了头,剩下的案子干脆就别办了,打道回府就是。

    不过,缩头,从来就不是他薛老三秉性!

    刷的一下,薛老三捏住黄军咽喉的左手挥手,暴涨而出,直探向青浦县公安局米副局长的腰间,霎那间,一把乌漆漆的警用五四,便被探手取了过来。

    “弟兄们,上,给老子往死里整这小王八蛋,别管老子……”

    刚恢复说话功能,黄军便嘶吼开了,这会儿,他黄大哥心头满是悲愤和屈辱,想他跟着海狗子纵横青浦,便是县官见了也得避到,宛若皇帝一般,何曾吃过这么大亏,再者,他晾姓薛的也不敢将自己怎样,当官的就是当官的,有几个舍得出命去,至于,海狗哥交待的不准弄伤这小王八蛋,这会儿,谁他妈还顾得上,不弄伤他,没准儿青浦的青帮就得散伙,他黄某人和海狗哥就得成了天大的笑话。

    就在黄军嘶吼得正卖力的时候,他那帮手下未动,薛老三先动了,但见他闪电般,便将横在黄军脖子前的剔骨尖刀,直直一刀捅进了黄军的左肩头,长长的剔骨尖刀,整个儿贯穿而出,霎那间,鲜血哗哗而下,好不吓人。

    黄军惨叫一声,吆喝声嘎然而止,这一刀钉穿骨头衍生出的剧痛,简直无休无止地,冲击着他的脑神经,痛得除了叫也只有叫了。

    异变陡生,黄军手下的这帮汉子霎那间全红了眼,他们纵横青浦,何时吃过这等大亏,怒吼声仿佛能冲破天花板,举刀挥棒,众志成城,泰山压顶般,朝薛老三杀来,没人信薛老三敢开枪,即便开枪,一把手枪不过八发子弹,这儿有三四十人,他拼得过么?

    啪,啪,啪,

    毫无征兆,薛老三开枪了。

    三声枪响,十多声惨呼,无数人倒地。

    这家伙开枪,压根儿不是平举了手枪点射,而是如杂耍一般,一把手枪始终在掌中旋转,看似毫无准备地击发扳机,可子弹出膛,却是划出一道弧线,准而又准地击中数人。

    第一枪出,子弹绕了半个大圆弧,将冲在最前排,呈扇面的四人的各一只耳朵,一穿而过。

    第二枪出,子弹绕了个半弧,直直射中三个孔武有力、拿着闪亮砍刀的大汉,这一腔再飞穿耳,而是从他们因张嘴怒呼而鼓胀的双颊处,贯穿而入,再带走几篷飘零的鲜血,贯穿而出。

    第三发子弹,更是妙绝,直走下三路,绕了个完整的圆弧,将挤在外围处的五位壮汉,穿裆而过,将五只下垂九十度的小鸟,各自捎走了数片细肉。

    虽是数片细肉,可胜在位置险要,挨枪之辈,当时,裆下一凉,心中俱是一凉,霎时间,心头齐齐蹦出个“我完了”的念想,紧接着,便如死了亲娘老子一般,捂着胯部,便倒地不起。

    劲流周身,法御万物,今次,薛老三才真正亮出他国术宗师的最高水准,一械在手,万化万用。

    却说,薛老三发了三枪,先前还闹哄哄的场子就彻底静了下来。

    王有光、刘晓寒这拨人还好说,早在薛向挟持黄军的时候,便集体全吓傻了,各自抱了脑袋,挤在了一处。

    而这帮先前还不住鼓噪,冲锋,吆喝着为大哥报仇的猛士们,也彻底没了声音,他们可都是打架圈子里常来常往的主儿,为夺矿洞,私下里不知参加过多少惨烈的火拼,看别的不行,可看干架的风色,却是一等一的。

    这家伙只发了三枪,虽然没打死人,可三枪下去,十几条大汉倒在了地上,这是什么本事?这是鬼神的本事!

    夺矿脉时,大伙儿玩过枪的不在少数,可就没见过,不,就没听过世上有人将枪玩儿到这种程度的,区区三发子弹,就干掉十二个兄弟,按这个算法,就是再来上几十人,也经不起人家折腾啊!

    再加上场面实在惨烈,四个被打穿耳朵的,三个被打穿腮帮子的,也就罢了,尽管鲜血淋漓,可怖吓人,可大伙儿都是见过大阵仗的,这点伤虽重,却还不在眼里,可那五位死命捂着下体惨嚎的,看着实在瘆人,男人活着不就剩了这点儿乐子么,要是这家伙专朝下三路招呼,这比朝脑门儿来更吓人,谁哪里要是被打坏了,以后就是生不如死了,沦为笑柄,不能人伦还罢了,更重要的是,哪个团体会收个阴人,自此恐怕得沦为孤魂野鬼。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想到如此可怖的后果,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稍稍露头,那一枪会不会朝自己下三路来,就这么着,众人齐齐止步,立在了当地,不敢稍动。

    薛老三又稍稍虚晃了几下枪支,霎那间,叮叮当当,地上掉了一地的管制刀具。

    “跪下,双手抱头!”薛老三冷喝一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死活弯不下膝盖,毕竟大伙儿都是混社会的,若是跪了,以后怎生见人,更关键的是,若是自己跪了,别人不跪,或者自己先跪,别人后跪,那可怎生是好。

    众人谁也不笨,皆如是想,竟是人人如忠勇关云长,无双岳鹏举,玩儿了出抵死不从。

    谁成想,薛老三更直接,啪的一声枪响,又甩出一粒子弹,削断头发无数,霎那间,普通噗通,关云长和岳鹏举们瞬间如见了爹娘灵位的孝子贤孙,齐齐跪了下来,双手抱头,动作整齐划一,直如演练了千百遍一般。

    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而绝对威慑之下,就没有干不服的地痞,整不投降的混混。

第九十八章 反常

    慑服一干混混,薛向自然懒得再纠缠下去,“晓寒科长,给市委包秘书长打电话,告诉他,督查室下青浦遭遇人口贩子领导当地数十号违法犯罪份子讹诈,围攻,现在在青浦县王县长,米局长的帮助下,已经控制住局面,请市公安局配合抓人!”

    “我不是人贩子!”

    抱着膀子歪倒在地的黄军,惨白着一张脸,抗争了一句,他知道今次是栽了,不过料来进去也不会太长,可关键是这家伙给他按上个人贩子的罪名,到时别真成了量刑的主要罪证。

    薛向冷道:“这时狡辩,还有何用,方才你不是说那条黄狗,是你抵了房子,卖了老婆才换得的么,你当卖老婆就不是贩卖人口么,法盲!”

    噗嗤,黄军喷了口血,昏了过去,他实在是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官员,老子就随口这么一吹,怎么就成了人贩子!

    “刘科长,愣什么呢,该动弹啦!”

    薛老三再次招呼了刘晓寒一句,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早就吓傻看呆瞧迷糊了的刘科长,这回终于有了反应,身子如过电一般跳了起来,没头没脑地应承一声,就奔出门去。

    包秘书长接到晓寒科长的电话,心中也是纠结如麻,要说,他对那位薛主任的观感很复杂。

    从最开始的故意冷落,再到办公厅务虚会上的惊艳,尔后,便又是在尤主任办砸了9.30专案后的纠结之际,又遇上了这位薛主任挺身而出,为其排忧解难。可以说那时的薛主任,真是倍得包秘书长的青眼,紧接着。尤主任截了薛主任的胡,将功劳背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在当时的包秘书长看来,只要j大的乱子平息了就好,至于谁立下的功勋,那还真不重要。要说包秘书长的思维也正常,因为他身为领导,真就没替下属多思多想的义务,可偏偏薛主任是个吃不得亏的。反手一击,将大好局面,毁坏殆尽。就是现下,包秘书长也还记得当日常委会上,诸位常委们投向自己的那带着点点嘲讽的若有若无的目光。

    从那时。包秘书长便对这位薛主任的观感大坏,一个老给领导找麻烦的下属,显然不是好下属,至于一个不可能替下属抗事儿的领导,是不是好领导,包秘书长是决计不会多想的。

    可即便是观感坏了,包秘书长也动不了他薛老三。顶多想着将这刺儿头,给冷藏一段时间,熟料天不遂人愿,他包秘书长想冷藏。但有人偏就要亮刀子,磨磨薛主任这根刺儿头。

    可以说今次薛主任下青浦,包桐对其中隐情,可是洞若观火。可他并不打算掺和进去,因为他知道掺和进去就是一身泥。一边是家世煊赫的下属,一边是上身势头迅猛的上司,他是偏帮谁都不成,唯有袖手旁观,只是包桐万万没料到的是,他还是低估了那位薛主任的惹事儿能力,人家刚到青浦,就闹了个底儿朝天,他包某人是不想下水,却也硬是被那小子给生拉硬扯地给拽了下来。

    挂了电话,包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不想给市局打这个电话,因为一打,他就算彻底掺和进去了,弄不好那几位还以为他包某人的屁股歪到了薛向那边去了,莫名其妙的结下如此强敌,何其不智。

    可如今,这个电话不打,似乎又是不行,督查室到底是他麾下,薛向给他包某人电话,也正是因为他包秘书长是办公厅的最高领导,如今督查室在地方办案,遇了大麻烦,通知他包秘书长是应有之意。

    而人家只不过是让包秘书长通知市局去拿人,人犯都当场拿下了,他包秘书长就是想责备一句“办事不力,搅风搅雨”都不行。

    若他真不通知市局下去拿人,那位刁钻的薛主任没准儿以此为由,干脆就打道回府了。

    想来也是,督查室下去被数十混混围攻,人都制住了,办公厅这娘家人都不理不睬,这公事儿还办个什么劲儿,恐怕薛向率队直接过来,到时市委怪罪,对薄公堂,也是他包秘书长红脸。

    况且,若真激得这位薛主任返回,没准儿不待市委震怒前,那几位惦记让那位薛主任今次在青浦跌个大跟头的同志,先就得怪他包秘书长坏其好事。

    左右为难,细细一番思量,权衡轻重后,包秘书长拿起电话,给段市长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详述了督查室在青浦遇到的困难,请示是否让市局出面,抓捕犯罪份子。

    段市长的语气很是不善,略带叱责地说,督查室办案遇坏份子阻挠,包桐同志万全可以自己给李力持去电,莫非李力持胆子大到连市委督办的案件都敢弃之不顾的程度。

    段市长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包桐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他知道段市长为何不悦,无非在说,你包桐把这事儿跟我说干甚,与我有关么?

    有关不有关,各人心里清楚,比起段市长这会儿不悦,包桐更担心他擅自调动李力持,让段市长误会他包某人的立场,如今,挨了顿训斥,包桐心中反而松了口气,接着又抓起了电话,打给了李力持。

    市局来得挺快,不过个把钟头,就飙到了,之所以如此迅速,因为带队的是铁进,而铁进能领到这个任务,自然是公安局稍有眼色的人都不愿意跟这位薛主任走太近的缘故。

    铁进来得快,去得也快,三辆大卡车,把黄军这帮家伙往车上一塞,也就趁着装人的空当,跟薛老三再度嘀咕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铁进去后,屋外看热闹得才多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就聚集了一大堆,反而方才闹腾得最凶时,场外没一个人来看,便是此间餐馆的老板和食客,似乎都失踪了,如此反常情状,也足见黄军这伙儿人在青浦的威慑有多大。

    扫平乱子,薛老三以为王县长这帮人,多少得念着些自己的好,毕竟方才姓黄的骄狂跋扈,将王县长等人好一通折辱,他薛老三这会儿平一己之力,收拾了姓黄的,且直接抓进了市局,也算是没替王县长等人找麻烦,另外在叙功时,薛向仍不忘让晓寒科长在电话中,多提王县长和米局长的功劳,怎么着,这几位也该念着自己的好儿。

    哪知道铁进等人方去,王县长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对薛向道:“县委还有要事,就少陪了,反正薛主任此来,是为了督查赵庄械斗一案,关于具体的案情,细节,就由米局长领薛主任去公安局详谈吧!”

    说完,王县长便火急火燎地去了,来迎接他薛某人的一帮人,除了那位米局长,也紧跟着王县长离去。

    薛老三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做错了,怎么姓王的待自己的态度,反倒不如先前了呢。

    薛向正沉吟间,米局长没好气道:“薛主任是部队出来的吧,倒是使得一手好枪法,只不过枪法再好,还是用自己的好,夺同志的枪可不是好习惯,我又不是阶级敌人,再者,遇到危险,情况不可控之时,我会开枪,用不着薛主任越俎代庖,此外,我米某人向来是非分明,有功无功,我心中有数,用不着薛主任替我扬名!”

    好家伙,不单王县长反常,这位米局长竟也跳了起来,他不过一介正科级干部,方才又是那副熊样,这会儿竟敢冲薛老三呲牙,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米副局长这么一强调“用不着替他抢功”,薛老三反而得到了提示,终于明白了因果,原来他薛某人今儿个打死的只是只小妖,牛魔王还在后边呢,那位海狗子,还真不是一般二般人,区区一个黄军就压得王有光这堂堂正处级国家干部抬不起头来,若是惹出了海狗子,这帮人还不得趴窝。

    如此一来,王县长和米局长不待见他薛主任的原由,也就清楚了,无非是他薛主任愣生生将剿灭黄军的功劳分润给了他二人,若是传出去,让海狗子听到了风声,他二人还能有宁日么?

    想通此节,薛老三是又悲又愤,套句老词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活该!

    米局长不待见薛主任,薛主任也懒得理会米局长,只让他头前带路,一行人朝青浦县公安局行去。

    ………………………………………

    蛇山,海拔不高,罪高峰也不过堪堪百米,据薛向所知,这个时空的蛇山若是不发现铜矿,二十年后,将成为明珠的著名旅游景点。

    如今的蛇山,因为五十年代末的那场运动的折腾,至今,也没恢复元气,植被虽也称得上极密,可高古的树木,却是绝迹,好在明珠方圆数十里,仅此一座莽山,工业化进程的加快,大自然的其它生物,少了辟居之所,自然全朝此处聚集,是以,此时的蛇山,虽无郁郁葱葱的林海气度,却是一派生机勃勃。

    ps: ps:关于近期情节,有适当修饰夸大,但绝不是荒唐言!

第九十九章 根源

    深秋正午的阳光,赤红明艳,透过稀疏的林木,投在林间,温柔而祥和,山风徐来,震动林木,摇曳花草,惊醒午睡的鸟虫,一时间,雀鸣啾啾,莺啼阵阵,更有虫唱蝉鸣,偶夹狼啸虎咆,一座幽深野林的全貌,便完完整整地展现了出来。

    因着蛇山伏藏猛兽,再加上穗林矿业驻跸于此,政府也不鼓励私人到此冶游,是以,除了东北方向被穗林矿业霸占的采掘区,以及东南,西北方向的若干个小矿洞外,这座幽深野林却是人迹罕至。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的是,蛇山主峰最高处的一处洞穴内,此刻,却灯火通明,若靠近洞口儿,隐约还有“五条”、“八万”的吆喝声传来。

    忽地,一道人影儿惶急地从不远处地半山腰,直冲洞穴而去,百十米的距离,分分钟即到,这可是崎岖的山路,而且是呈近乎四十五度角的仰斜面。

    那道人影冲进洞中十余米,霍然开朗,此处哪里还是个简陋的野洞,布置得简直如最豪华的总统套房一般。

    地毯,吊灯,软床,沙发,此处竟是一样不差,最夸张的是,此处竟还有一部电话,长长的电话线随穴而走,不知延伸到何处。

    那人影动作惶急,奔进洞来,瞅见正搓得稀里哗啦的麻将桌,便直冲过来,谁成想他刚要穿过拱形门的时候,身前忽然多出了两只粗壮的膀子,一左一右,将他擒住。

    那人急道:“海狗哥,是我哟,我是麻条,不好了。出大事儿了,海狗哥耶,军哥奉您命令,带人去寻那小王八蛋晦气,谁成想让那小王八蛋给一网打尽了,人全抓进市局里了!”

    啪的一声响,海狗哥伸手将麻将拍在了桌子上,“海底捞月,胡啦。开钱开钱,每人二十,每人二十,哈哈,今儿个手气可真顺啊!”

    奔来报信的麻条。见海狗哥宛若未闻,彻底急眼了,嘶吼道:“海狗哥,我说军哥和弟兄们被那姓薛的小王八蛋弄进局子里去了,军哥挨了一刀,剩下的弟兄们大半儿被那姓薛的小王八蛋拿枪打伤了,这回出面的可是市局。再不救人,我怕……”

    麻条正慷慨陈词之际,海狗子忽然说话了:“拉去后边,喂老子的那两个宝贝。聒噪!”

    海狗子话音方落,麻条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噶一声响,紧接着便是冲天而起的求饶声。那两条壮汉理也不理,夹着麻条便出了洞穴。未几,便听见几声野兽的嘶吼,和麻条那令人牙齿发酸的惨叫声传来。

    “哎!”海狗子忽然长叹一声,“麻条这小子还是太瘦,要是那一身的骨头,咯着龙头的那俩宝贝疙瘩的舌头,可怎生是好!”

    海狗子亦如光头老八一般,绰号和样貌绝无一丝一毫的相符相合,海狗子光看样貌绝对没一点跟狗挂得上关系,他是个面目极为和善的中年,一脸的慈悲相,尤其是这会儿谈笑要人性命后叹息,简直有几分庄严圣洁的味道。

    他身边另外三人却是瞧得浑身直打寒战,紧邻海狗子左手的胖子甚是机灵,抢道:“海狗哥说得极是,麻条能以身饲龙头的两只宝贝,简直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喔,看胖泥鳅你的意思,你是在恨自己没麻条的福气喽!”说话儿,海狗子扭过头来,淡淡地盯着那胖子。

    那胖子顿时浑身如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起来,膝盖立时就弯了,可转念想到这位海狗哥的脾气,又赶紧站直了身子,紧闭了嘴唇,只是不语。

    海狗子的目光终于从胖子的身上挪了开来,冲他对面的精壮汉子道:“胜子,胖泥鳅还得好好操练,这模样真是不成,若不是看他姐夫老八的面子,嘿嘿……”

    “是,海狗哥!”那精壮汉子沉声应下,扭头冲胖子道:“泥鳅,你可知海狗哥为啥要麻条的小命?”

    胖子哆嗦半天,终于憋出个答案,“因,因为麻条不,不是咱们青帮中人!”

    “屁!”那精壮汉子重重以擂桌子,瞪着胖子道:“入帮?他也配!泥鳅,我告诉你吧,海狗哥生平最恨的就是背叛,大军带着三四十号人去了,就他麻条一个回来了,嘿嘿,当真是好快的腿,这种人不喂了牲口,留着他何用?泥鳅,你别以为仗着你姐夫的势,进了帮,就忘乎所以了,若是有朝一日,你敢学麻条,老子就亲手将你脑袋拎下来!”

    “不敢,不敢!”胖子努力地控制上半身不动,可从心底冒出的寒气,却让他控制不住身子,双腿抖个不停,强自咬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泥鳅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敢违反帮规,三刀六洞,我懂我懂!”

    海狗子瞥一眼胖子,心中冷笑,忽又冲右手边的中年人道:“胡先生,你说说这事儿该咋办,没想到啊,原以为是条小泥鳅,谁知道转身就化了老虎,连大军这等猛将都陷了进去,嘿嘿,倒让我手痒痒了!”

    胡先生生得相貌朴素,独独一部大胡子极是惹眼,身袭白大褂,脚踏草织芒鞋,整个人一副纯民国范儿!

    闻听海狗子问询,老胡捻动胡须,“狗子,草率不得,我看将大军,和咱们先前相中的几个好苗子弄出来即可,别的嘛,咱们就不管了,他们愿意狗咬狗,让他们咬去了,咱们别趟这浑水就是!”

    海狗子淡淡一笑,“胡先生,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真给姓刘的面子?不过是闲极无聊,让大军带小子们下去历练历练,当然,顺道也送姓刘的个顺水人情,毕竟姓刘的面子可以不卖,可你们公子面上须过得去,姓刘的可是你们天藻阁的常客!不过,如今,咱面子没卖成,反让人落了面子,这个脸不找回来,到时,风声传到龙头耳朵里,咱哪里还有脸见人,你胡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守着蛇山,不知道惹得多少帮中弟兄眼红呢,所以,这面子咱非得拾回来不可!”

    老胡道:“狗子,我还是老话,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子正在跟美国人谈判,现下正是关键时期,没必要意气用事,当然,如果你真咽不下这口气,我劝你还是适可而止,千万别闹得不可收拾!”

    海狗子微笑着点点头,道:“胜子,送胡先生去雅间休息!”

    胜子方带着若有所思的胡先生离去,海狗子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泥鳅,去通知老张,放那小子进来!”

    胖子悚然大惊,“狗哥,这不好吧,万一让那帮人撞破咱们那个洞里的东西,我怕”

    “闭嘴!”

    海狗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胖子,“胖泥鳅,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说话,你照做就是,若是再有下回,嘿嘿,你看你这身肉还能存下几块儿!”

    胖子顿时汗如雨下,一叠声地应承后,一道烟便奔出洞去。

    ……………………

    薛向下午两点到的公安局,到局里后,青浦县公安局党组书记、局长魏大勇还特意提薛向的到来,开了个简短的欢迎会,会议结束后,仍旧派了不情不愿的米局长出面,组织当天参与侦破的精干警员,一起跟薛主任开了个简短的座谈会,介绍了当天的情况和案情。

    薛向没想到的是,案子真是再简单不过,死者赵大壮,是赵庄人,这赵庄光听村名儿,就知道村里住的都是啥人,不错,正是赵姓聚集地,就是这样同宗同姓的村子最容易诞生宗族势力。

    这赵大壮正是在参与赵家人同张春生的争斗中,殒命当场的。

    “这个张春生是什么人,莫非是另一个村子的族长?”

    晓寒科长代替督查室四人,提出了疑问。

    米局长咳嗽一声,道:“张春生的确是赵庄附近张家村人,不过,同赵庄村名发生殴斗的除了这张春生,张家村再未出一人!”

    许是方才魏大勇对待薛向的小意,提醒了米局长眼前这位年轻人可不是一般的年轻人,乃是高了自己足足两级的威权赫赫的市委督查室主任。黄军一伙儿可怕,真让这位薛主任惦记上了自己,其可怕程度未必在黄军之下。是以,这会儿,米局长态度软化了不少。

    “什么,张春生一人独斗赵家庄几十号人?”

    说话的是孔吉,他这边说完,眼神儿就直钩凝在了薛向脸上,显然这位孔科员脑子里想的正是中午自己顶头上司的逆天场面。

    刑侦支队陈队长笑道:“哪有这样的人,是这么回事儿,张春生是咱们三号矿洞的老板,刚好他承包的地方,曾经是赵庄的土地,可若是一般土地,那就没啥说的了,反正占都占了一年了,当初县里也给了赵庄补贴,赵庄也没动力闹腾,关键是占的这块地,是赵庄的祖坟,这下就大条了,当时,赵庄就没少为这事儿,跟县里闹,后来好容易安抚住了,原本就平安无事了,哪知道最近问题又来了,原来,张春生不同意赵庄人去坟上祭拜祖宗,这一阻隔就是小半年,这下,可炸了窝,赵庄这就跟张春生干起来了。”

第一百章 探墓

    “你们想啊,张春生能包下这么大矿洞,岂是没点儿势力的人,他手下数十号矿工,都是壮劳力,人人彪悍有力,再加上,开矿的家伙什随便拎出一把,便是打斗的利器,这一仗下来,自是赵庄人大败亏输,轻伤重伤加起来得二十多,若不是赵大壮被一榔头夯得当时就起不了地,没准儿,当天得过去不少人。”

    那天,正是陈大队带队出警,对当日的械斗,自然十分清楚,这会儿娓娓道来,众人都听得真切。

    薛向道:“陈队长,听你的意思是,那个矿洞是张春生私人的?据我所知,蛇山应该被国家划给了穗林矿业,私人怎么能占有矿洞,现在国家也没出台文件,准许私人兼并国营企业啊!”

    米局长道:“薛主任,这事儿我清楚,是这么回事儿,因为蛇山的铜矿储量并非特别巨大,再加上分布得也很分散,穗林矿业新建,力量有限,若是要尽快见效益,恐怕极难,于是县里就同意了穗林矿业关于放开私人准入的建议,这才有了张春生的私人矿洞,但从理法上说,张春生这矿洞的所有权还是在穗林矿业的,他个三号矿洞的也挂了个虚编制在穗林矿业,他采掘出来的铜矿,也必须全部交给穗林矿业,当然,穗林矿业会按市价的一半予以收购,其实,这种方式可以说是大家都得利,民间能人的参与,让穗林矿业这两年的利润提高了不少,总体来说,县里也是十分支持的,毕竟这也算是响应中央搞活经济的号召嘛!”

    薛向点点头,又问:“那张春生为何不让赵庄的人祭拜祖先呢,莫非他已私下里毁坏了人家先人的陵寝?”

    米局长连连摆手:“这哪有的事儿。县里既然答应了替赵庄好生看护,又怎会让人毁坏,我上次陪同方县长视察穗林矿业,方县长还特意提过赵家的祖坟,当时还特意绕道儿去了三号矿洞看过,保存得很完好,这也就是半个多月前的事儿!”

    “既然如此,那张春生为何不让赵庄人祭拜祖先,这是不是太霸道了。咱们虽然信仰马克思,可也没说摒弃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那位张老板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声音气鼓鼓,俏生生。除了那位晓寒科长,还有何人。

    刘晓寒问罢,先前如谈话、聊天一般的气氛陡然消失,做轮番抢答的米局长和陈队长,皆不言语了。

    “怎么了,晓寒同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薛向掏出盒万宝路来,说话儿。便散了出去。

    较普通香烟长出半截的万宝路被点燃,屋内立时多了七个烟囱,除了晓寒科长不抽外,便是从未抽过香烟的孔吉。也点燃一支,抽得眉飞色舞。

    或许是薛向这个散烟的动作,释放出了亲和的信号,抑或是浓浓的烟草香味和尼古丁舒缓了人的神经。

    陈队长瞧了米局长一眼。后者点点头,陈队长便打开了话匣子:“说来我也是党员。一些神神鬼鬼的事儿,咱来说本就不合适,不过既然薛主任问起了,事儿刚好又卡在这儿,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显然是不成的。是这么档子事儿,赵庄人要拜祖宗,张春生死活不让,开始僵持不下,姓张的说不出道理,赵庄人自然不依,我们公安局开始也参与到了调解当中,姓张的说不出个理由,我们这儿他自然也过不去,后来姓张的被逼得没招儿了,竟说赵庄祖坟闹鬼。”

    “啥玩意儿,那个张春生真是好胆儿,现在是新社会了,他怎么还敢弄这套儿,要放早几年,借他俩胆儿,看他敢说这话,非打成现行反g命不可!”

    刘科长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再加上受过高等教育,可谓是反愚昧反迷信的急先锋,这会儿,听张春生敢搬出妖魔鬼怪来,自然怒不可竭。

    陈队长一见刘科长是这态度,立时就傻了眼儿,蹙了眉毛,瞧了瞧米局长,再不言语。

    见陈队长此等模样,薛向立时猜到事情恐怕还真出了鬼,要不然陈队长何故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是真鬼假鬼,他薛某人心中有数,早些年在靠山屯时,那个山神蛇可是笼罩在小山村数十年不散的阴魂,最后下场如何,他薛某人再清楚不过。

    所谓神异,只不过是科学暂时照不到的地方罢了。

    “陈队长,畅所欲言,实话实说就是,就把你所见所闻说出来就好,毕竟咱们是问案,不把案情详细掰扯清楚了,这案子怕也是问不明白,别有顾虑,咱们都信得过你陈队长的党性原则。”

    安抚完陈队长,薛向又冲刘晓寒道:“刘科长,事有反常,才见妖异,有时候,问题没弄清楚前,大伙儿心有疑虑,这也是人之常情,早些年,咱们不都信月上住着嫦娥么?”

    薛向这一拉一打,让陈队长彻底放下心来,顿时觉得这位薛主任年少官高,绝非幸至,真个是洞悉人心,“当时,张春生说祖坟闹鬼,大伙儿谁也不信,咱们魏局长还狠狠批评了张春生一顿,赵家人更是群情激昂,要找姓赵的拼命,想来也是,任谁祖坟被人这么瞎咧咧,恐怕也决不会干休,当时,就差点儿没打起来,亏得我们魏局长在,就把两拨人给拦住了。赵家人让我们魏局长给主持公道,魏局长自然也见不得姓张的当众宣扬封建迷信,要姓张的从实说来。”

    “当时,姓张的扭捏半天,被逼得没招了,才说,他原本也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可自打他承包了那个矿洞,每到月圆之夜,那墓地总是有虎啸龙吟之声传来,他没辙了,才特意遣人去了龙虎山,在深山老涧中寻了个避人劫十数年的老道,老道到此一看,说是那墓地风水不好,已成凶戾之地,寻常之人亦不可靠近,尤其是亲近之人更得远离,若不遵从,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薛向笑道:“喔?想必张春生如是说,赵家人定是怒火更炽,你们魏局长恐怕亦是不信,到后面,肯定是要实证之,是不是最后还真就出了怪异!”

    薛向话音方落,米局长顿时惊得站了起来,陈队长亦是满眼惊诧,“薛主任,您也听说了?”

    刘晓寒噗嗤一声,笑道:“我们主任可没千里眼,顺风耳,只不过以常理推断罢了,张春生说人家祖坟凶戾,赵家人定然不喜,你们局长肯定也不会信姓张的一面之词,神神鬼鬼的事儿本来就没多少市场,姓张的不拿出证据怎么成。而姓张的最后肯定是拿出了些证据,那块墓地也肯定出了怪事儿,要不然赵家人也不会等到今天,才和姓张的算账,你们呀,是当局者迷,定是中了姓张的障眼法!”

    刘晓寒说得正是常理,也说准了薛向的心思,不过最后一句话,却是多疑,薛向轻皱眉头,“陈队长,别听晓寒科长胡诌,科学暂时不能解释的事儿也很多,陈队长能不能找到当日亲见怪异的同志,我想听他们说说当日见闻!”

    刘晓寒翻个白眼,知道自家主任意所何指,并不出言辩驳。

    薛向两次出言安抚,陈队长大略也弄清楚了他的目的,再不迟疑,道:“用不着找旁人,当日,我便在场,乃是亲见,那天正好是农历月半,月亮又大又圆,因为张春生一面之词服不了人,我们魏局长也不信鬼神之说,赵家人更是嗤之以鼻,张春生便约定那天请我们前去探墓。

    一起去的,有我和魏局长,赵庄的村长赵老汉,还有赵老汉的儿子柱子,再算上张春生,就咱们这个五个。”

    “山路难行,天麻麻黑时,我们出发的,十来里山路便到地头了,天已经黑定了,当时,张春生还背着个蛇皮袋子,问他装的什么,他也不说,直说是祭物,到地头后,月亮已经升高了,林间虽然多枝桠,但薄薄的月光透进来,山间景物却能依稀辨得几分,我们在墓地前的二十多米开外的一丛灌木中止住了脚步,当时,赵老汉见了先人墓地,激动不已,还待前行,却被张春生死死拉住,双方又争执开了,赵老汉说,压根儿没什么古怪,纯是姓张的胡编乱造,但张春生说待得风起,必生变故,说完,张春生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张杏黄纸符烧掉,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那纸符光亮异常,远甚平常纸张燃烧,再加上张春生一本正经,月幽天高,老林阴深,时而山间老鸹也聒噪几声,一股阴霾立时浮在我心头,我敢说,当时不只是我,其余几位也定是如此,因为一直鼓噪的赵老汉突然也歇了声,柱子更是恨不得趴在了地上,场中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忽然起了一阵急风,摇得山林震荡,呼啸作响,枝起叶摇,还带了呜呜声,如山精鬼魅,就在我的心揪起到极点时,更恐怖的事儿发生了!”

第一百零一章 妖魔

    扑腾,刘科长的板凳忽然歪了一下,亏得薛老三手快,一把将她薅住,再看刘科长脸色,已然惨白如雪。

    薛老三知道这决计不是刚才差点坐地上时吓的,而是被陈队长如说故事般的复述给吓着了,当初在靠山屯时,他就有这经历,其实对刘科长这种毫无阅历的小年轻,尤其是一贯死抱着科学不放的,陡然遇到这种无法理喻之事,其恐惧程度只会较常人远甚,因为其毫无一点心理准备。

    薛老三伸手推一杯热茶到刘晓寒身前,想了想,道:“晓寒科长,要不,你去看看办公厅给咱们派的新车到了没?”

    刘晓寒脸红了红,知道这是薛主任给她台阶,怕她听了后面的,更是惊吓,再想到自己先前直斥神神鬼鬼为虚妄,此时又被这虚妄之事惊吓,霎时间脸上又腾起两道火烧云,“车还没到呢,到了小张会进来报告的,陈队长,你接着说呀,又有什么恐怖的事儿!”说话儿,在桌下的小手却捏紧了一条桌腿。

    陈队长点点头,接道:“那阵急风刚过,天上的月亮却被遮住了,紧接着,墓地中央,忽然传出呼呼哈哈的怪叫声,尔后又传来几声如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很闷,辨不出明细,不过,当时,我们几人都吓趴了,死死地抓住地上的草皮,一动不动,独独张春生是站着的,但听他朝前紧跑几步,尔后便听噗通一声响,像扔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便听张春生快步跑了回来,尔后,他大喝一声“快跑”。我们四个蹭得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张春生后面,玩儿命一般朝山下奔去,没奔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吼声,比先前可响亮得多,尔后又听见羊羔凄厉得惨嚎声,当时,我的心真得快吓得从腔子里跳出来了。不过我临危未乱,拖着魏局长的手,愣生生地奔在了第一阵线!”

    米局长瞅了他一眼,心道,难怪老魏最近张罗着要替姓陈的当副大队长。原来根子在这儿,又想到这位薛主任到时,老魏是又给开欢迎会,又给张罗开通气会,小意得不得了,偏生这关键时刻不列席会议,原来根子在这儿啊!

    米局长正沉吟间。陈队长喝完口茶,接道:“我们连滚带爬奔下山后,终于在一处溪边听了脚步,立时都摊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幽幽月光印着湖水,当时,我是真不知身在地狱还是人间。还是我们魏局长沉稳,气息刚喘匀。便问张春生扔出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张春生的答案倒没超出大伙儿的估计,果然是羊羔,魏局长又问扔羊羔作甚,张春生说,这是龙虎山老道长交待的,若生人靠近,必须祭以血食,平时一只鸡就可,但今天因赵家近亲在此,那妖孽狂躁异常,所以才进献了羊羔。张春生说完,便再没人说话了,颠覆我们认知的事儿发生了,谁也需要时间消化,就这么干坐着,时间却如流水一般,去得极快,不知不觉,太阳就出来了。”

    “林间的虫鸟也鼓噪起来,大伙儿也终于有了些人气儿,赵老汉忽地一把抓住张春生的衣领,喝骂起来,言语间,竟是说张春生做局骗他,不待我等发问,赵老汉便说,姓张的定是在墓地那处栓了大牲口,想唬他赵家人,当时,我一听也觉有可能,张春生的脸立时就气得发白,一语不发地拉扯着赵老汉就朝山上行去,我们知道他拉了赵老汉要去何处,更兼心中也俱是生疑,就跟了上去,反正即便是有妖魔鬼怪,青天白日,也不信它能跳出来伤人,待到了昨日的灌木林,张春生先停了脚步,不待他发话,大伙儿都朝墓地中央看去,但见那处断碑丛生,杂草遍地,太阳照在那处也觉阴瘆瘆的吓人,更诡异的是,墓地处的一块断碑上,一条破旧的蛇皮袋罩在上面,随风飘摇,可我们瞪着眼睛,瞧了足足十分钟,要找的东西却始终找寻不见!”

    “你们要,要找什么,难,难不成是,是那玩意儿,可,可大白天的,它,它……”

    说话的是孔吉,无须描述他的身体是如何哆嗦,眼神儿是如何恐惧,但听他这结结巴巴的声音,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是在找血迹吧?”薛向微笑着道出了答案。

    陈队长的两撇眉毛都快惊飞了,他这会儿故意卖个关子,其实就是在等这位薛主任,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位薛主任太过淡定,如此恐怖离奇的事情摆在眼前,怎会有人能平静至此了,是以,他坚信这位薛主任定是假作镇定,他这会儿,卖个关子,就是要看看这位薛主任是否还似此前一般淡定、灵敏,哪知道人家张口就道出了答案,正常人谁会往那处想啊!

    陈队长心中惊雷滚滚,嘴上却是不慢:“不错,确实在找血迹,你们想啊,昨天的响动,摆明了,羊羔是被什么玩意儿吞噬了,既然还有惨叫发出,显然不可能是整个儿吞下去的,必有撕咬,若有撕咬,肯定会留下血迹,若是有血迹,虽不能完全证明那玩意儿不是妖孽,却也能打消大部分的疑虑,可偏偏我们五个人眼珠子都快瞪肿了,却是滴血也无,除了鬼魅,谁能做到,当时偌大的太阳照在当空,艳红艳红的阳光,在我心里眼里真是惨白惨白的!”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铛的一声响,惊得众人齐齐跳了起来,不少人嘴里还喊着“哎哟哟”,显然正沉浸在故事的恐怖氛围中,陡然听了响动,以为妖魔鬼怪追了来呢。

    紧接着,便又听见院子里呼呼喝喝的声音,未几,一个青年公安奔进门来,喊道:“米局长,陈支队,赵老汉又带着赵家人来闹了,他好像听说了市委下来领导了,嘴里呼呼喝喝说要向市里领导反应问题呢!”

    啪的一声响,米局长宽厚的巴掌印在了上好的梨木八仙桌上,“慌慌张张作甚,不就是赵老汉么,值得你这样?差人给我轰出去,一群刁民,真当堂堂公安局是他家菜园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队长猜到米局长这番震怒,无非是掩饰方才的惊慌失措,心中暗笑,嘴上却对薛向道:“薛主任,当事人来了,是不是见上一见,反正到时,您也得见他,这下正好,免了奔波之苦!”

    薛向瞧了瞧陈队长,又看看米局长,心下知道这二位恐怕生了龃龉,“行,见见也行,反正已经到门外了,避而不见,那可是要招骂的!”

    陈队长给薛向的观感,显然要远远好过这位米局长,是以,这言语间,就暗暗挺了陈队长一把。

    薛向刚领着大部队下得楼来,便被一胡子花白的老头领着二三十条汉子围了起来,显然,那老头便是陈队长故事里的赵老汉。

    赵老汉问清了哪位是市里的领导后,略带疑惑地瞧了瞧薛向,便吆喝着大伙儿给薛向磕头,一哭二闹三跪,立时就闹腾得不可开交。

    好一阵哭哭喊喊后,薛向也终于弄清楚了此次争斗的根源。

    原来,那日赵老汉和其子受了墓地的恐怖景象的惊吓后,暂时就熄了闹下去的心思,哪知道时隔三月后,赵老汉越想越不对味儿,他倒不是依旧认为是张春生做局,而是老封建思想发作,认为自家祖坟出了妖孽,若不铲除,让其依旧盘踞在祖坟处,后世儿孙能有好,恰好,那天他家母猪下崽,被压死了三个,赵老汉的这种遗祸情结便发展到了顶峰。

    当即,赵老汉就召集老赵家全体青壮,道出了那晚的情由,以及他的疑虑,此事一开,赵庄轰动,时下虽是新社会,但民智依旧未开,神神鬼鬼之事,村民多避而不谈,偶逢组织召开大会,也多批判之,其实心中对此多抱着半信半疑,此时,一听族长说得严重,谁不振恐,再思及平日诸多不顺,以及自家孩子学业无成,调皮捣蛋,更是对妖孽缠坟,遗祸后代之说,信了个十成十,立时,就同意了赵老汉的话,组织人马,四下探访,颇寻了几个在当地极有声望的高人,集结起来,又拣了良辰吉日,便待进老祖坟地降妖驱鬼。

    哪知道到了山口,就被张春生手下的护矿队发现了,双方立时对峙起来,待得张春生来,赵老汉道明事情,张春生却抵死不从,说什么已经请了龙虎山的张天师降伏过了,只要赵家子孙不惊动祖坟,保管世世平安,代代吉祥。

    赵家人哪里肯信张春生如此荒唐之言,哪有祖先怕后世儿孙祭拜的,分明就是邪魔占据了祖先坟茔。

    双方争执欲烈,张春生死死咬住乃是张天师传下的法旨,若是赵家人再惊动墓地,届时他这矿洞都开不成了,如何能让!

    就这么着,他要进,你不让,两拨人就干了个稀里哗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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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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