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好胆
正是因为顾忌这些衙内的后援团,薛老三施不得肉刑,只得改为震慑,然而对付这帮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衙内们,震慑的手段虽未必残酷,效果却真个是好得惊人。
这不,有了曹公子“珠玉在前”,这帮衙内已然丧胆,真个是问一答十,可即便是这样,薛向也没饶过这帮家伙,挨个儿给玩儿了把急速跳,再提溜上来,就没有不痛哭流涕,接近崩溃的。
至此,专案组问案,彻底进入流水化阶段,两个小时功夫,这帮衙内恨不得连第一次自赎都倒出来。
便是那位曹公子也彻底服了,没办法,谁叫那人手段狠辣到这种程度呢,他自问是明珠市委一号当面,也不会怯场,该狂照狂,可偏偏,那位薛主任像亡命徒多过官员,在曹公子那颗已然接近支离破碎的心里,这薛主任绝对是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的,要不然他能把自己从六楼扔出去,他难道就不想想,万一没拉住自己咋办,万一自己撞墙上了咋办,那绝对是十死无生啊!
春花秋月何时了,金樽美酒斗十千,曹公子自问是绝对没享受够的,在他的人生法则里,玩儿什么都成,唯一一条,就是绝不玩儿命!
眼前这位薛主任已然玩儿上命了,且是玩儿得他曹公子的命,曹公子还敢玩儿下去么?
招了吧,只要再不跟这位薛主任照面,便是杀人放火的罪名,曹公子也愿意认了!
没法子,实在是抗不过去了,比起这位薛主任,曹公子自然更愿意去面对那被他当biaozi般,凌辱了千百次的法律。
就这么着。天不放亮,刘科长手中就堆积了那么厚厚一堆稿卷,俱是那帮家伙这些年干得好事。可谓是斑斑点点,尽是民血民泪。
………………
咚咚咚。
“进来!”
“还喝着呢,主任,铁局长,稿卷都整理好了。”
刘科长却是没走进来,就从门缝里伸出个脑袋问。
房间里正对这着包花生米,同铁局长喝穷酒的薛老三放下酒杯,挥手道。“刘科长,差不多天亮了,同志们有困的可以抓紧时间休息,你再吩咐俩精神好的同志。出去买些早点,拣好的买,回头到我这儿报销!”
刘科长笑着应一声,便缩回脑袋,复又将门带上。
“薛主任。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说实话,你薛主任做事儿,我老铁服气,不瞒你说。老铁我也是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可对上这帮混蛋,我是真不成了,上回我领小苏几个,愣是被这帮王八蛋拿酒瓶子砸了出来,要说动真格儿的,这帮王八蛋,只我一个保准就全撂趴下了,可偏偏人家生得金贵,你是动哪儿都不成,甚至还不等你动作,那帮拉偏架的就来了,哎,还是你薛主任有能耐啊,来,老铁我再敬你一杯!”
说话儿,铁局长持了酒杯,在薛向杯上一撞,一饮而尽,饮罢,接道:“薛主任,听说你才来明珠不过俩月?”
薛向伸手弹一只烟给他,笑道:“怎么?难不成铁局长要说明珠的护官符给我听?”
薛向猜到这位铁局长,定是以为他新来明珠,对这些衙内的家世不了解,想给他渗透渗透。
铁局长点着烟,深吸一口,摆摆手,驱散眼前的烟雾,“你薛主任说哪儿去了,咱明珠是执政党的天下,是新社会,可不是红楼梦里的封建王朝,哪里来的什么护官符,只是咱们这个民族,几千年来,从来都是关系社会,人情社会,瓜连蔓,蔓延丝,让你脱也脱不开,不信,就等天亮,你瞧瞧,会有啥动静儿。”
“知道了,铁局长,你啥意思,我大概明白了!”说话儿,薛老三伸筷夹了颗花生米,嘎嘣一下嚼碎,“铁局长,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扛了就是!”
啪的一声响,铁进宽大的巴掌落在了长条案上,“薛主任,你这话可就扯远了,我老铁曾经是不敢动姓曹的,那是没证据,这会儿,不仅有姓曹的亲笔画押的口供,还有你薛主任做法弄的录音,不怕他姓曹的翻上天去,难不成真当咱明珠伸手不见五指?”
话罢,铁进又比出大拇指,“到这录音机的事儿,你薛主任这脑子啊,咱不得不说个服字,换我,就是一个脑子想成八个,我也想不出这主意啊,这下好了,有这铁证,只要咱硬着脸皮,拼着以后不跟人处了,这姓曹的几个非得进去住上几年不可!”
原来,当日薛向定计要接过9.30专案时,便拿定了“录音机取证”的主意。今天上午,他从医院带出史鬓云后,便去了商城,史同学上高层买衣鞋装扮,薛老三则一楼提溜了个小巧的录音机,德国货,花了足足一百大洋,稍后,便又买了个挎包,当时,史同学拧开大门,挎着的挎包,里头正是放了这么个开了录音开关的录音机。
当时,史同学还故意拿话引逗曹公子,并完整的复述了j大那天中午的情况,曹公子接话儿中,除了淫词浪语,更有毫不含糊的承认,至此,这件案子算是坐实了。
要说录音取证的手法,在这会儿虽然稍显新鲜,但在后世,实在是滥大街了,各种微型摄像头,微型录音笔,可谓是大行其道。再加上,录音取证,薛向魂穿今世,也不是第一次用了,当日在萧山,对付五金厂的那帮纨绔,他便用了这招。
再说,以曹公子的骄狂,便是不用什么挎包装了录音机,就是史同学持了,当他面引逗他说,曹公子也定然敢口述直承。
因此,薛老三录音之计,对付曹公子,自然百发百中。
酒謦盘残,东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薛老三刚伸了个懒腰,这公安局秘密审讯点唯一的一台老旧电话,忽地,叮铃铃,跳了起来。
………………………………
“不识抬举!”
啪的一下,刘国平按了电话。
“呜呜呜,国平啊,连你的面子都不给,你外甥这回怕是……”
一个淡妆妇人持了手帕,坐在沙发上,说话儿,就换上了哭腔,那哭声抑扬顿挫,颇有江浙本地的吴侬软语的韵味。
刘国平烦躁得挥挥手,“行了,姐,你要哭找个房子自己哭去,别来烦我,每次小王八蛋一惹祸,你就这样,烦不烦啊,要我说让小王八蛋进去住几年,没准儿能治治他这仗势欺人的臭毛病!”
“国平,怎么这么跟大姐说话,欢欢虽然淘点儿,可也不是坏孩子啊,我可听说了,这次主事儿的可是曹家那孩子,专案组要带人干嘛带咱家欢欢啊,你赶紧把人要回来,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闹大了,到时就不好要人了!”
说话的是刘夫人,她说这话,可不是真心疼刘国平的外甥,反正又不是她娘家人,她只不过想快些打发了眼前正如唱腔般哭啼的刘家大姐,这会儿可才凌晨四点多呢,正是困乏的时候。
刘国平浓眉一横,“是我不要人么,刚才你们又不是没听见,人家说话那叫一个客气,可偏偏就遮得风雨不透,一口一个请刘市长指示,请刘市长指示,可这事儿是能说透的么,我怎么下指示?难不成真直说让他把那小王八蛋放了?你们看我脑子像是不正常的么?”
此刻,刘国平的心情很差,细说来,他不是为了那个倒霉外甥生气,他这个外甥这些年哪天不给他惹祸,他已经麻木了,再者,他心里也着实疼爱这个外甥,别看他嘴上小王八蛋来小王八蛋去的,可实际上,那位叫欢欢的外甥,在他心里不亚于儿子的份量。
没办法,谁叫这位明珠市的刘副市长,从小就是被大姐,也就是这位欢欢的母亲养大的呢,长姐如母这句老话,在他这儿几成真理,更何况,他膝下只有两女,无有子嗣,欢欢这位外甥,自然很好的填补了这个遗憾。
是以,让刘市长心情不佳的,绝不是欢欢,而是薛向这位不识抬举的督查室主任。
要说欢欢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开始自然少不得被弄进去,可被带出来的次数多了,谁都知道这位欢欢小朋友后边戳着的是谁后,基本就再没进去过了,如今人再进去了不说,他刘市长亲自打电话,那位居然还敢玩儿皮里阳秋那套,真当自己是被段市长亲自要下来的,就无法无天?
“大姐,是谁告诉你欢欢被带走的,就欢欢一个,还是和谁一道?”
大姐一来就玩儿老把戏,气得刘市长都没问清缘由,就直接打了电话,这会儿,既然要和那位薛主任计较计较,自然得捋清根脚!
那妇人呜呜了几声,闻声抬头,脸上竟半点泪痕也无:“是我晚上还不见欢欢回来,就给他老去的几个地方去电话,听聚缘饭店的徐老板说,和督查室薛主任一道走的,一起去的,还有曹家那孩子,后来我又找人打听,才知道曹家那孩子最近闹腾得挺大,担心欢欢被他们拖去垫背啊,国平,你可就这一个外甥啊,呜呜……”
听罢此言,刘市长已然无心理会自己这姐的这番表演,心中直直蹦出两个字来:好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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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七十二章 慧眼识英(为盟主孤独伊剑贺)
弄清原由后,刘国平就放下心来,拍了胸脯会把欢欢救出来,又撺掇刘夫人生拉硬拽,愣是把他大姐给扯进房去。
抬头看看天外,不过麻麻亮,刘国平也懒得再进房去,径直在堂间的沙发上躺了,一边盘算着心思,一边静等天亮。
此刻,刘国平想的自然不是什么案情,整个案子,他虽非完全清楚,却也大略知道,无非是曹家公子折腾出的好事儿,这又不是第一回了,若非这次学子们聚集,恐怕谁也不会过多瞩目。
案情实在简单,不过是人情复杂罢了,市委专案组都折戟沉沙,还不是因为其中这如渊似海的人情们,而那位薛主任楞敢生吞硬上,后又敷衍了自己的电话,显然人家是没把这所谓的人情放在心上。
说起那位薛主任,这会儿,正是刘市长沉心考虑的关键任务。
细细算来,那位薛主任是哪家人,是怎么来明珠的,刘市长一清二楚。
原本,考虑到这位薛公子的往迹,刘市长只不过将其作了位有志青年,能干才俊,且识大体,是块混官场的料子。
不过,这会儿,刘市长对这位薛公子有了重新的认识,当然,有志青年,能干才俊,有往日功勋支撑,抹杀不掉,只是那“识大体”、“混官场”的评价只怕得丢弃了。
在刘市长看来,那位薛公子此举,就似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所为,就凭着一腔热血,怀着所谓的锄强扶弱之心,在玩儿什么匡扶正义。
从正义和伦理上讲,自然是好的,毕竟刘市长也绝不否认自己有正确的是非观,但从政治上讲。这位薛公子绝对是在破坏明珠市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政治上压根儿就不合格。
在刘市长想来,这位薛公子到底年少轻狂。从本质上讲,和曹公子那般纨绔。没什么区别,自以为有家世依仗,就敢干人所不敢为之事!
可他也不想想,此地是明珠,不是什么犄角旮旯,公子衙内,如山如海。堂堂明珠市委,会顾忌他一个从政的公子哥么,别说他薛某人了,就是老首长的大公子来明珠就任。也得按规矩来。
薛公子要骄狂不是不可以,他完全可以如那位曹公子一般,剥了这身官衣嘛,没了官衣的束缚,他尽可比那位曹公子更张狂。
可既然舍不得这身官衣。既然从政,就得讲政治,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平衡,就是稳定。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别人都不敢出头,就你薛公子勇猛,这就叫出了头的橼子,不烂你烂谁。
斜斜地靠了会儿,刘市长已然有了主意,说实话,他用不着着急,甚至可以当这事儿完全没发生过,因为无须他出头,就有大把的人抢着出头,谁叫这位薛公子捅得是个马蜂窝呢,还是个大马蜂窝。
刘市长想得不错,此刻,薛老三确实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自打挂了刘市长电话,那个据铁进说,还算颇为保密的电话号码,简直快整成热线了。
“……薛老弟,你别怪老哥我嘴碎,要是换了别人,我坐一边看热闹还来不及,说啥也不会往里掺和,也就是老弟了,不瞒老弟你说,我刚得到这消息,一骨碌从床上滚了下来,差点儿没把你嫂子给踢地上去,我说老弟啊,你这回是太冒失了,也怪我上回没跟你说清楚这几位后边都戳着谁,算了,这会儿说也来不及了,我只能跟你说,赶快把人放了,好好陪个不是,没准儿就去了,这帮人,咱可是绝对惹不起的……”
电话里的赵刚直说得声情并茂,情真意切,就差声泪俱下了。
薛向却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猜到这位赵主任肯定是带着任务的,要不然这不过五点多的时间,他从哪里去得消息,还不是有人打听到他赵主任和自己走得近乎,去了电话,让他做这说客。
不过,薛老三倒不怎么反感这位赵主任,虽说此番劝说,存着功利性,但薛老三能感觉出这位赵主任还是真担心自己一步踏错,“赵老哥,我知道了,我这也是受命而为啊,就算要放人,也得市委发话啊,我焉能政出私门?赵老哥,你放心,只要市委发话,我马上放人,就这么着,我这边急着去给曹振阳几个同学买早饭呢,先挂啦!”
啪的一声,薛老三按了电话,紧接着,便扯断了电话线。
“薛主任,你这是干甚!”
“铁局长,你说干甚,再接着这根破线,今儿个就啥也别办了吧,得了,稍后,我去市委交接卷宗,嘿嘿,只要市委收上去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把这定死的棋局翻过来。”
薛老三信心十足,铁局长亦然,曹公子这帮人就算能量再大,案件一旦定死,也是绝难翻盘的。因为曹公子后援团的能量再大,也只能隐在暗处上下其手,尤其是案子未定性前,他们能在背后运作。
但卷宗一旦上缴到市委,如山铁证就亮到当道诸公眼前,那就是死案子了,任谁也再难运作,若说谁敢不认可此案,那便是坏了规矩,毕竟再斗争,再运作,明定国法,是谁也不能无视的!
…………………………
早上七点五十,明珠市市委副书记、市长段钢便走进了他那间几近富丽的办公室,早早到来的秘书黄伟,在段市长落座霎那,准时捧过一杯普洱茶去。
段市长接过茶杯,押了一口,“咦,今儿这茶有意思,味儿正得离谱!”
黄伟陪笑道,“听说这茶,可是清末时存下的呢,七八十年了,真真是精贵玩意儿啊!我刚用八十五度的水一冲开,这茶叶就莹莹发亮,没多久茶汤就又红又亮,给领导泡了这么多杯茶,也就是属今天的茶汤惊人。”
段市长去年刚在医院检查出了三高,遵医嘱,便用这普洱茶来降脂,黄伟这茶道外行,自然得紧跟领导脚步,开始钻研起普洱来,如今,他可算得上普洱专家呢。段市长又押了一口,展颜赞道,“真是好茶啊,哪儿来的,我记得我那几个罐儿里,可没这玩意儿!”
黄伟道:“是刘市长一早拿来的,他听说您爱喝普洱,恰好他家老爷子也有这嗜好,就偷摸扒了老爷子的存货,说给市长您尝尝鲜呢!”
“胡闹台!”段市长脸色一竖,“这个老刘啊,这不是陷我于不义么,传出去怎么得了,还有你黄伟,我三令五申,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得收同志们的东西,哪怕是一针一线,你怎么就听不进去,我看你还得加强思想教育啊!”
黄伟赶紧缩脖,低眉道:“市长,您这也太清苦了吧,就一小撮茶叶而已,您这严以律己的精神,我佩服,但这指示我坚决不贯彻,我要是替您把茶叶还回去,那以后汪书记没准儿还不能抽烟了呢!”
“跟汪书记又有什么关系,胡言乱语什么!”
“怎么就没关系,上回我还见陈书记塞给汪书记一包烟呢,您说说,今儿个要是您把茶叶还了刘市长,那汪书记是不是还得下去买包烟,再还给陈书记,还有陈书记上回吃了燕书记买的俩油条,是不是也该买了给人还回去……”
“得得得,打住打住,跟我这儿绕口令呢,你这张嘴呀,哎,我看你也就剩这张嘴了,赶紧干活去吧!”
段市长乐呵呵地大手一回,打发了黄伟,接着,便捧着茶杯滋滋喝了起来。
咚咚咚,
黄伟屁股还未坐稳,紧闭的大门便敲响了,开门一看,正是一大早跑来递茶叶与他的刘市长。
黄伟赶忙将刘市长迎进门来,小声笑道:“市长,刘市长来了!”
“你这个国平同志啊,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嘛……”
说话儿,段市长笑着站起身来。
刘市长笑道:“几两茶叶也叫犯错误的话,那咱市委的同志们岂不是人人天天都在犯错误,市长,您对自己的要求实在太严格了,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可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啦!”
一阵寒暄后,两人在沙发上落座了,刘市长含笑汇报了十来分钟他分管的轻工业工作,便起身告辞。
段市长刚站起身来,刘市长忽地笑道:“市长,您可真是慧眼识英啊!”
段市长笑道:“你个国平同志,整天就会给我发高帽,这话又从哪儿说出来的?”
刘市长道:“这可不是我给您发高帽,原本就是事实嘛,我说的就是您从中央要下来的那位薛向同志,真是人才啊,有思想有能力不说,更难得的是,有干劲儿,有冲劲儿,这不,咱市委成立的那个9.30专案组,不是办案不利嘛,这回,包秘书长一走马换将,派了这位薛向同志上马,人家立时就马到成功,将曹振阳一伙儿缉拿归案呢,听说今天就能结案呢,好了,市长您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搅了,对了,小黄啊,市长的茶叶快喝完时,千万给我打个招呼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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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车祸?
刘市长笑着步了出去,段市长始终不曾再发一言,便连此前此前时刻不忘的客气话,这会儿也绝迹了,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
“黄伟,专案组不一直是尤宾军在带么,什么时候换成薛向了。”
“市长,我也没听说啊,不对,按理说,专案组的成立是市委批准的,临阵换将,要上报啊,我敢保证迄今为止,办公厅没有上报此事!”
秘书有时就是领导的眼睛、耳朵,这会儿,出了领导都不知道的事儿,一个合格的秘书是决计不能只用“不知道”三个字就对付领导的,是以,这会儿,尽管黄大秘确实不知道,却也得坚持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段市长挥了挥手,怔了怔,忽地,拿起桌上的电话,“薛向现在在……”
一句话未尽,又想起了自己的这个大秘这回恐怕真抓瞎了,索性就住了嘴,对着电话拨了起来,未几,电话便通了,“马上给我找到市委督查室主任薛向,让他听电话!”
说话儿就挂了电话,一边早已自责得不成样的黄大秘,抢步到了段市长桌前,提起水瓶,赶紧给领导兑上杯水,这会儿,黄大秘也只能做这些掩饰自己内心的窘态了。
段市长到底是明珠的顶尖大佬,纵使薛向连影子都没有,十分钟后,电话再度响起,接起听筒的时候,薛向的声音便出现在其中了。
“段市长,您好,我是薛向!”
电话那头的薛老三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段钢这座大神给招出来了,五点多的时候,拔了电话线,薛向便从刘科长处收束了整理出来的卷宗。便静等天亮,朝市委办公厅进发。
谁成想,他一个盹儿没打完。一个自称是什么五里镇派出所治安科的裘科长,寻摸到了这座废弃的高楼。说是奉了谁谁的命令,让一个叫薛向的同志赶紧去给段钢市长回电话。
若非这人说话儿,就掏出了证件,薛向立时能把他推下去,这不是扯得嘛,都藏到这犄角旮旯了,段市长这会儿都等不了。要自己去回电话?
由此可见,事态有多严重。
没法子,尽管薛老三猜到这位段市长寻自己多半不是好事,可人家领导功夫都下到这程度了。他不去打这个电话是决计不成的。
当时,薛向就跟这位裘科长去了,果然路程不近,开车足足五分多钟,直到进了个破败的小院。才瞧见一座老旧的电话机,而那电话机的听筒竟不在底座上,而是斜放在桌子上,不及薛向触碰话筒,裘科长抢先拿起来。满脸兴奋得喊:“局长,局长,薛主任来了!”
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了呵叱声,透过话筒,清晰可闻,显示在催促裘科长赶紧让薛主任听电话,薛向接过电话,那边却没说什么,急吼吼地报出个号码,便把电话挂了。
薛向顺着电话拨过去,便到了段钢处。
“是薛向啊,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你来这些天,我工作一直忙,倒没抽出时间来见见你,不过,我听说你在办公厅的工作很得力,上上下下,都挺看好你啊,这就好嘛,我相中的人,怎么能出差头呢,过来吧,恰好今天我有时间,咱们好好聊聊,中午一起吃个饭,是该亲近亲近了,要不然安远政局该埋怨我了。”
电话那头的段市长嗓音温润,亲和力惊人,一番似近似亲的话语,真真是暖人心窝子,若薛向是个不经人事的小伙子,一准儿得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如今的薛老三,堪比妖孽,裘科长道出“让给段市长去电话”的时候,薛老三就已经嗅到了不好的味道,这会儿,经月不来寻他的段市长忽然和蔼可亲至极,还恰好卡在这个点儿上,薛老三若咂不出味儿来,真就该拿块豆腐自己撞死算了。
薛老三咂出了滋味,甚至他也相信那位段市长知道自己能咂出这滋味,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拒绝段市长,于情而言,他是段市长亲自要下来的干部,按官场逻辑讲,他该是段市长的人,更何况,当日他薛老三婚宴,段市长也是到了场的,从情分上说,他实在是该和段市长亲近。
且于道理而言,段市长官位较他薛某人高得没边儿,也算是他的领导,领导有命,下级是万万不该推辞的。
可这会儿,薛向脑海里转瞬想出了千万条不得推辞的理由,但一想到那一摞卷宗上的斑斑点点,嘴巴便不由自主地张开了,“段市长,谢谢您的邀请,不过,我今天真是没空,包秘书长约好了,让我去汇报案情!”
既然这层纸得捅破,薛向便伸手一戳,彻底捅破,大大方方将专案组的事儿道出来。
电话那头,沉寂了足足有十秒余,良久,才传来段市长爽朗的笑声,“工作第一,工作第一,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儿,哈哈,好好工作,改天我在约你,再见!”
说罢,不待那边回声,啪的一下,段市长便把电话撂了。
紧接着,噗通一声,正小口喝着水的黄大秘的茶杯,跌落在地毯上,将淡黄的地毯,染出一滩污渍。
要说也非是黄大秘手没端稳,而是他喝水霎那,抬眼偷瞧段市长的脸色,瞧见的竟是一张他黄某人跟随段市长三年有余也未曾得见的黑脸。
黄大秘甚至能清晰得瞧见段市长白皙额头正中,有根青筋,在微微震颤,从未见过段市长此番情状的黄大秘真个是惊呆了,双手竟似再没了半分力气,一杯茶水,就这么落了地。
“市长,我,我……”
和段市长早已处得熟捻至极的黄大秘,此时满脸惊恐,嘴巴也再不及早上那般变相奉承段市长时的一半利索了。
“出去!”
段市长吐出简短的俩字,黄大秘脸上一暗,张了张嘴巴,终究没吐出个字来,弯腰将茶杯捡了起来,便大步奔出门去,尔后,轻轻将门带上。
段市长揉了揉太阳穴,继而,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他会儿他脑子很沉,心中也是憋闷到了极点。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自然是薛向的拒绝。
距离挂断电话,也有数分钟了,可段市长还是没想通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于情于理,哎,于情于理,都不该是这样啊,莫非那位薛向同志真是脑袋简单到了极点,真以为为了所谓的正义,就不讲政治?”
脑子里刚冒出这种想法,紧接着段市长就推翻了这个最接近真实答案的原由,因为段市长很清楚这位薛向同志绝非头脑简单之辈,若真是头脑简单,也就没有前面那桩桩件件的事迹了,更不提来明珠后,此人在一场市委办公厅的务虚会上,愣生生做出了天大的文章,那是头脑简单之辈所能为么?
段市长想得头都痛了,说实话,他对着这位薛向同志真真是寄以厚望,要不然他也不会参与到各省市争夺薛衙内的大军中来,且这种厚望,在这位薛向同志婚礼的当天,更是达到了顶点!
可到此刻,段市长还是不知道这条大乌龙是怎么演成的,不过,既然想不通,段市长也就懒得想了,一条大鱼既然已经遁逃,再后悔也无用,还是惦记好其他的大鱼,亡羊补牢才是正理。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段市长沉吟之际,桌上的电话跳了起来,段市长接过,电话那头便传来道苍老的女声,“是小段吧,我听说振阳被抓了,还被硬生生安了个了不得的罪名,你看着办吧,实在不行,我让他姨爷爷给你电话?”
说罢,听筒处便传来嘟嘟的忙音,很显然,电话那头的人极为霸道,结尾处本是句问句,既然是问句,势必有答,可偏偏人家问完,就不管了,嚣张霸道,至此,可见一斑。
不过,段市长脸上却未流露出丝毫的不快,因为电话那头的老太太有着这个资格。
“哎,难难难,罢了,亡羊补牢,亡羊补牢……”
一念至此,段市长复又拾起了电话。
……………………
“这天怎么回事儿,今儿个都十月四号了吧,就是秋老虎也该张狂过了吧,怎么这天还热得透不过气来,小马,开快些!”
“刘科,不是我不给力,是咱车上人实在多啊,再说这车也就这速度了,您再忍忍,我这儿也热得厉害啊!”
“要我说刘科这不是热得,而是急得,不瞒大伙儿说,我也急啊,这回咱专案组把这案子定死了,可算是露了天大的脸啊,我是太想看那些混蛋伏法了!”
“苏队长,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就是专案组办得案,专案组的组长可是那位尤主任,他有那能力办案么?这案子分明是咱薛主任一手拿下的,你苏队长要沾光,也得分清主次不是!”
“哪是我一手办的?晓寒科长说话可得占凭据哟,分明是大伙儿的功劳,行了,现在论功领赏还早,小马,你注意开车!”
薛向话音方落,呲的一下,车轮发出一声难听的摩擦声,紧接着,车身急速打偏,车头一歪,竟撞到了一边的白杨树上,亏得白杨新植,树断车止,倒没出现伤亡。
第七十四章 薛向同志,我命令你(求赞求推荐)
虽未出现伤亡,可能动弹得却是极少了,头前驾驶舱的小马已然撞昏了过去,亏得副驾驶上坐的是薛向,若是别人,一准儿得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横飞出去。
而车厢内的其他几位,也有两个昏了过去,另外两个直捂着头哼哼,显然,方才一下,撞得不轻。
这边,薛向还来不及查看众人情况,窗外便传来喊杀喊打声。
“弟兄们,就是这辆车里的王八蛋欺负的我媳妇儿,这个亏说啥咱李岗村也不能吃了,说出去丢人啊!”
“还说啥,打狗日的给嫂子报仇!”
“对,打狗日的,给嫂子报仇!”
“………………”
窗外喊声如雷,嘈嘈杂杂,难以名状,但薛向感知能力惊人,略略过耳,便知来者绝不下二三十。
他顾不得查看车内众人的伤势,一把将手中的文件夹,塞进了座位底,伸脚就洞开了车门。
翻身跳上车来,抬眼看去,但见西南方,停着数量拖拉机,拖拉机前方烟尘滚滚,三十多青壮,手里持刀拿叉,急步朝这边奔来。
薛向猜到方才,定是小马为了避这陡然蹿出的拖拉机,才遭此厄运。
阳光如雪,薛向双目炯炯,心下却是明亮无比,挂断段市长电话时,他就知道今次的这番归途,绝对不可能一帆风顺,再看这一帮整齐划一的体型、个头,人人彪悍,狰狞的面目,即使这帮人把“李岗村”三字喊得震天响,薛老三也决计不会相信这是伙儿农夫,反倒与八爷手下的那伙流氓像了十成十。
“明珠真是烂到了一定程度啊,想必明珠老百姓今后定会感谢我的!”
两种看似毫无关联的心思。却真正道尽了薛老三此时的心思。
霍!
薛老三正凝眉间,一根米长的哨棒,从远方电光般射来。显然快速朝这边奔来的流氓们,已经有嗜血份子等不及了。抢先下了手。
哨棒速度极快,眼瞅着就要直直砸中薛老三额头,熟料,薛老三陡然伸掌,轻轻一拨,雪白的哨棒立马调转了方向,被薛老三打横稳稳握在手里。
薛老三稳稳站在车顶上。趁着那帮流氓冲来的当口,还不忘招呼车内没昏的晓寒科长两人别怕。
此时此刻,薛老三已然恨极了这帮无法无天的混混,他甚至能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液都有种压抑不住地激动。
谁成想。薛老三这边刚动了杀机,那边冲来的流氓中,陡然起了变化,但听一声如雷鸣般的“住脚”声后,一群流氓竟真的整整齐齐立住了脚。
薛老三眯着的眼。透光淡淡尘雾,忽然笑了。
“怎么是他?”
八爷心中嘀咕了一句,忽地,嚷声喊出,“火星。你他妈的是不是瞧错车了!”
“没啊,就是大号吉普啊!”
人群前方的一赤膊胖子大声叫屈。
谁成想,他话音方落,八爷手中的铁尺就砸在了他肩上,“废话,你mb的,是吉普车,你就拦啊,坏了龙头的大事儿,老子要你命!”
那赤膊胖子肩上挨了一尺,就如被砍了一刀般,霎那间,鲜血哗哗而下,可这血水流得再快,也抵不过他额上的汗水,显然,八爷那句“坏了龙头的好事”,突出了今日之事的重要程度,忽地,火星念头一动,自辩似的问道,“八爷,您怎么知道那辆车不是啊!”
啪!
火星另一边肩头再挨一尺,这回出手的却不是八爷,而是另一个高壮汉子,薛向远远地就认出了这个被他别断指头的倒霉鬼。
不过,此八爷就是彼八爷,两个多月前,这位八爷在西站被薛向好一阵操练,玩儿了出烈日炎炎练长跑,尔后又是车拖人拽,这位八爷差点儿没被折腾过去。
按理说,这会儿仇人相逢,且己方人多势众,该是报仇良机,八爷该抓住机会,一雪前耻,可八爷为何喝令众人裹足不前。
原由无非有二,一者,八爷实在是有些怵车顶上站得薛老三,那日薛老三给八爷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绝对是亡命徒中的亡命徒,其实,以八爷往日的脾气,吃了那等大亏,哪里会等这许久,早早就发动力量,全城搜捕仇家了,独独这回,八爷都去医院躺了,却死活没说出要找谁算账的话,即使这会儿对上了,八爷也是怵多过怒,没办法,眼前那人的手段,他见识过,别看己方二三十人来势汹汹,若真对上了,只怕还是输面居多。
二者,八爷今次可是重任在身,这可是火狼龙头亲自颁下来的任务,谁敢出纰漏,没得在这儿瞎浪费时间。
至于八爷怎么就死活认定那辆吉普车不是龙头口中的市委专案组专车,这点是无须怀疑的,谁怀疑,谁就是在怀疑八爷的智商。
督查室主任有混黑道的?正处级干部有是帮中双花红棍的?堂堂国家干部有敢把他八爷放在车屁股后边拖的?
八爷重任在身,实在耽搁不起,远远冲薛向一抱拳,喊道,“这笔账,老子可是急着呢,今次有事在身,也不稀得以众凌寡,算你小子走运!
喊罢,八爷又冲身边众人吆喝道:“撤了,撤了,赶紧,每辆吉普车都得拦,记住待会儿还像方才那么喊,咱们就是李岗村的,逮住那姓薛的,给我狠狠打,记住一点,不准死也不准伤,走喽,走喽!”
八爷一帮人来匆匆,去匆匆,薛老三虽然恼火,也自负武力无敌,这会儿,也没心思硬撵上去,和这帮人打个昏天暗地,毕竟车内,还有一众不知伤势的同志呢。
薛向单手将车拖了出来,尔后,翻上车来,挨个儿,检查了一遍,果真伤的不重,主要是碰撞,造成了头部昏厥。
他挨个儿给按了按,众人都清醒过来,七嘴八得问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待晓寒科长开言,薛向抢先道,一辆农用拖拉机失灵了,差点儿撞上。
小马接道,方才确实是为了避一辆拖拉机,结果没控住把头。
晓寒科长不知道这位薛主任到底因何扯谎,到底没有戳破,另一位没昏厥的同志恰好是督查室的小苏,他自也不敢当面直称领导胡诌。
却说,车子再度发动,不待转头,便被一左一右两辆吉普堵住了。
忽地,尤主任竟突然出现在车外。
“薛向同志,我命令你把9.30专案所有卷宗移交给我!”
第七十五章 大获全胜尤主任
如雪的阳光下,尤主任一张胖脸油油泛着亮光,两天前挨了数耳光而肿胀的胖脸,这会儿浮肿仍旧未曾全消,不过昔时满脸的麻木不仁和绝望,已然尽去,笑吟吟的一张胖脸,灿若桃花,胖桃花。
“尤主任,您伤好啦,我瞧着您脸上这肿还没全消嘛,天气这么热,怎么就溜出来了,快回去,快回去,要不然,医生该满世界寻您呢!”
不待薛向答话,刘科长挺身而出了,若是平时,这位刘科长一准儿深明进退之道,决计不会轻易掺和到办公厅领导们的诸神之战中去。
奈何这位尤主任此行此为,实在是没品到了极点,他自己办案不利,弄出种种荒诞可笑的结果,人家薛主任一出手,便见风雷,大功告成,这会儿,他老先生不在医院躺着装死,怎么有脸出来,更何况,这会儿竟还肿着脸皮,跑来抢功,刘科长实在忍无可忍了,自然就抢出声来。
“多谢小刘同志关心,一心为公,实心任事,别说小伤小痛,烈日炎炎,就是跑断了腿,天上下刀子,我也得来!”
尤主任自然听得出刘科长话语中的讽刺,人家却丝毫不动颜色,真个是恢复了高官气度,“薛向同志,难道还用我重复么,请你把卷宗交给我,另外,我已经派人去接手曹振阳等人的看守和审讯了,稍后,我们专案组召开例会,如果有空,你也可以列席!”
尤主任话说到这份儿上,谁还不明白这家伙在强调什么,无非是在强调他专案组组长的身份。
听听,人家桩桩件件,都在显示威权。是的,姓尤的三番五次折腾,早已没有什么所谓的威权了。但你再能反驳,无可辩驳的是。专案组仍旧未曾解散,这位尤主任专案组组长的身份仍旧未被撤销,而薛向当初也不过是跟包桐申请接手专案组。
接手,接手,鉴于当时专案组一片哀鸿,宛若散沙的现状,薛向加入专案组。便算是接手,包桐也未如何细想,给他安排什么确切的职务,就这么着。如今就形成了个巨大的漏洞,尤主任来此要卷宗,虽不合情,却是合理合法,薛向貌似无可辩驳了。
尤主任笑眯眯地趴在窗边。望着薛老三,一左一右两辆警车,也各自下来两名荷枪实弹的公安,显然尤主任是有备而来。
忽地,薛老三伸手拧开了车门。从驾驶舱翻身跳下,车内的几人方要动作,却被薛向挥手止住。
薛老三这一陡然下车,吓了尤主任一跳,这老家伙几乎以为薛向要爆起伤人,唬得后撤几步,一边的四位老虎皮,却齐齐将手按在枪把上,他们可是得了死命令的,除了不得弄出人命外,尽最大努力,协助尤主任将卷宗弄到手。
薛老三下得车来,却不再动作,他倒不是惧了这四位持枪的老虎皮,而是心头在犹豫,是否要把事做绝!
“搜!”
熟料薛向方一犹豫,尤主任竟忍不住了,“薛向同志,我劝你别想什么歪的,斜的,你那个秘密据点,已经被专案组接收了,别说什么卷宗不在你处,此外,党有政策,阻止有纪律,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尤主任真正是志得意满了,细细算来,他也没法儿不得意,原本专案组大巴被泼了大粪,几乎就预示着他尤某人仕途的终结,即使他有个在明珠人大担任副主任的堂叔。
可以说,当日尤主任昏厥,绝非是因为这几个耳光带来的疼痛,而正是那几桶粪便,浇灭了他一颗火热的仕途之心,这让一个醉心仕途之人,如何能受得了。
是以,尤主任这两天尽管脸上的疼痛已彻底消失,但他依旧躺在床上,不死不活,不吃不喝,无他,心死尔!
因为身为老官油子的尤主任,知道专案组大巴被泼了粪,谁会为这件事负责,决计不是那帮嚣张跋扈的小王八蛋,而只会是他尤某人。
市委的脸面着污,总要想办法洗净,而最后的清洁剂,就是他尤主任这堂堂市委办公厅副主任、9.30专案组组长!
熟料,就在尤主任痛不欲生,几不欲活之际,他接到了已经拒不理他的堂叔的电话。
一通电话,不过短短五分钟,可这五分钟时间,于尤主任而言,几乎是从死复生,从地狱到天堂。
这不,“死而复生”的尤主任,就风风火火,去了市公安局,手持尚方宝剑,点齐两班人马,就紧追薛向而来。
他万分明白,薛向若是穿透了他这道防线,成功进入市委办公厅,他尤主任就算彻底完了,他那位堂叔在电话里转述的那人的保证,全部作废不说,恐怕他尤某人想体面养老,亦不可能。
“慢!”
薛向挥手阻住了四名闻声欲动的老虎皮,冲尤主任笑笑,“尤主任,您这是何必呢,说清楚不就成了,您是专案组组长,我是专案组组员,您要卷宗合理合法,拿去就是!”
说话儿,薛老三反手伸进车中,从车座底下,扯出个包裹,丢给了尤主任。
尤主任迫不及待地伸手取出,里面的材料,和一个金属收录机,细细检查一番,又按动录音机,将那不堪入耳的对话听了一边,忽地,仰天大笑,笑罢,伸手拍拍薛向的肩膀,“薛主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好你哟,放心,咱们亲近的时间还长,这才刚开个头儿呢!”
说罢,不待薛向答话,尤主任折步,便上了车,未几,两辆警用吉普便一道烟去了。
两辆警车方去,刘科长几人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刘科长抢先一步,就到了薛向近前,急道:“主任,您怎么能把卷宗给姓尤的,那可是咱们辛辛苦苦弄来的证据啊,没了这些,姓曹的那些混蛋又要逍遥法外啦,咱们的一番辛苦可就全白费了,难道您认为尤主任急匆匆来要这些证据,是为了抢功么,我怕他是……”
“行了,不管怎么说,尤主任都是咱们的领导,他要卷宗也是应该的!”
薛老三及时打断了刘科长的话,弄得场中几人面面相觑,直以为这位行事利落,手腕高明的薛主任被尤主任汹汹气势,和那几把手枪给吓住了。
殊不知,此刻薛老三心中,正在狰狞地微笑!
……………………
一丛翠竹,半掩轩窗,一张长约米余、宽方盈尺的竹案上,置着四个精致小菜,一壶花雕酒,两盏翠玉杯,黄伟和尤宾军相对而坐,把酒言欢。
夹一块嫩笋,尝一口花雕,徐徐穿堂风吹来,尤主任真觉飘飘欲仙也就是这样了,“黄处长,还是你们这领导身边的人,会享受啊,见多识广啊,打死我老尤也想不到,供销社的竹园内,有这么一处所在,要不怎么说我老尤是粗人呢,平时就晓得大碗酒,大口肉是享受,可今儿个你黄处长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嫩笋,口蘑,野菇,香菌,也能整治出这番美味,服了,服了。”
黄伟淡淡一笑,端起酒杯咪了一口,“尤主任说笑了,您说这话,我只当您是埋怨我没尽心招待,没法子啊,咱们领导身边的人,最是清苦,您也不是不知道段市长不仅自己要求严格,对我们这种身边人,更是严厉,您瞧瞧,我请您吃饭,连个荤腥也不敢上,尤主任您就多多担待。”
黄伟不仅是段市长秘书,同时也兼任秘书处处长,乃是正儿八经地正处级干部,几乎也是含金量最高的处级干部,虽然名义上,他也是办公厅分管的干部,尤主任算是他领导,可实际上,谁都知道黄处长能量惊人,几乎副秘书长也不敢小觑他,平日里,他对这位尤主任也决计不会用上敬称,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三天前,9.30专案终结,这位尤主任真正办了个漂亮,上上下下,无有不满意,得了自家老板赏识不说,最近还传说,尤主任要跃过排在他前面的两位副主任,一举接过即将到站的孔副秘书长的位子。
因此,也才有了今日的宴请,因为黄伟知道那所谓的传说,决计不是传说,而是真事儿!
“段市长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市委上上下下谁不知晓,能在这市长的领导下工作,真是咱们的福气啊,来,黄处长,咱们为段市长的健康干一杯!”
说话儿,尤主任端起酒杯,迎上黄伟伸来的酒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至于那四碟小菜中的耗油、卤虾油,蟹黄沫,鹿茸膏等等名贵配料,却被尤主任自动忽略了。
一杯饮尽,黄处长搁了筷子,“尤主任,要说今次,你这案子办得着实漂亮,高升之时,可别忘了小弟啊!”
“哈哈……”尤主任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挥手,“谣传,谣传,黄处长千万别当真,我有什么能力,担此重任!”
嘴上敷衍着,尤主任心头实在是乐开了花,因为副秘书长和办公厅副主任看似平级,内里份量实则天差地远。
第七十六章 八百警力寻尤主任
首先,已经有传闻,要将市委副秘书长们集体抬半级,调整为正厅级,其次,市委副秘书长们都各自对口一位副书记,乃是真正的市委大佬的近臣,比之一个办公厅副主任不知显赫了多少。
最后,尤主任年纪已然不轻了,靠五十的人了,眼见着仕途的终点站就要到了,这让醉心仕途的他,十分心焦,如果能顺利坐上市委副秘书长的位子,这就意味着,他离市委大佬的位子又近了一步,因为市委副秘书长极有可能接过市委秘书长的位子,一跃成为市委核心人物。
即便再不济,一任市委副秘书长作罢,不能升迁,下方到地方,至少也是一任实权派诸侯,岂不比蜗居这市委办公厅爽利百倍,更何况,市委办公厅还有个牛皮糖,捶不扁,压不烂,咯应得他难受,
想起那位牛皮糖,尤主任心思一动,端起酒杯,“来,黄处长,我敬你一杯!”
黄伟笑着客气了几句,端起酒杯,撞了下,二人饮进,尤主任便道:“按说,这回我们督查室的薛主任,也是颇有功劳的,这次市委若是酬功,还请不要忘了薛主任才好哇。”
细细算来,今天已是十月十日,距离尤主任从薛向手中“夺”走卷宗和录音机,已经过去了整整五日。
却说尤主任取走证物后,马上组织专案组重新提审犯罪嫌疑人,当然,此次提审,尤组长撇开了市公安局和督查室这两个专案组里对审讯最精专的单位,亲自带领市委宣传部、教育局的外行们,轰轰烈烈办起了审讯。
当天下午,尤主任就重新正理出了另一份审讯结果。提交了专案组的合议报告。
次日一早,曹公子等一众纨绔便被收束进了公安局,隔日。武德区检察院就提起了公诉,当天下午。武德区人民法院,就完成了审判。曹振阳等十余名学生,酒后失德,祸乱校园,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万幸未造成实际侵害,判处曹振阳等人劳动教养十五天。
很显然。尤主任领着这个所谓的专案组将薛向等挖掘出来的曹公子等人这些年的斑斑劣迹,全盖了下来,只盯住j大这一件事,且在有原告的情况下。采取了公诉的手段,将罪名衡定到了几近于无的程度。
然而,就是这样,法院判决下来后,j大也沸腾了。显然,这帮学生对结果极为满意,因为在他们看来,专案组能把曹振阳一伙儿抓了,就算了不起的成就。更不提还能将曹振阳这伙儿势力滔天的衙内,送进去关上半个月。如此结果,已然远远超出他们的预计了,自然欢腾不已。
j大如此反应,便是薛老三听了,都有些哭笑不得,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曹公子一伙儿都张狂到什么程度了。
j大学子们不闹腾了,专案组的最大政治任务,自然算是完成了,而市委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满意到了极点,尤主任在市委领导心头自然是加了个高分。
至于那曹公子一伙儿,有薛向这个大威慑在,早没了曾经的心气儿,尤主任一说只要进去住半拉月,就没事儿了,曹公子等人的脑袋立时点成了小鸡啄米,再也没了曾经因为尤主任替他曹公子道个歉,就是落他曹公子面子的嚣张。
没办法,谁叫督查室的那位薛主任那晚给他们的震慑实在是太恐怖了,从六楼直直飘下去,眼看就要撞得脑浆迸裂,身子才陡然止住,这种恐怖到极点的游戏,已经生生地印在诸位公子的脑海里,那位薛主任,他们是见也不敢再见,更不提,如果不答应这尤胖子的话,恐怕就得落入那大魔王的手中,届时,别说劳教呢,就是坐牢,恐怕也是求不得了。
j大学子们满意非常,曹公子等人心甘情愿,如此完美局面,让当道诸公真是再满意也没有了。
谁说市委不打击纨绔呢,曹振阳等人劳教,不正是对这种流言的最好的反击么?
虽然整盘棋是薛老三下得,但最后喊“将军”的却是尤主任,市委大佬们又是只要结果,不问过程的,那位薛主任自然也就只落了个锦衣夜行的下场,好处全叫这位尤主任得了。
至少,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薛主任?嘿嘿……”
黄大秘两指勾住酒盏,轻轻转动,“不识抬举的人,提他作甚,没得败了酒兴!”
“是,是,喝酒,喝酒,黄处长,我再敬你一杯!”
尤主任伸手持了酒壶,替黄大秘满上,心中真是快意极了,他方才那番话,替薛向邀功是假,探听段市长对薛向的态度为真。
身为市委办公厅的大人物,尤主任不可能不知道薛向的来历,以及薛向是怎么到的明珠,在他看来,薛向天然是段市长的人,可今次事件,偏生姓薛的明显违抗了段市长的意志,这让尤主任兴奋之余,自然就更想知道段市长到底如何看如今的薛主任,这会儿黄大秘一句“不识抬举”,算是让尤主任心头的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
只要段市长不再看顾姓薛的,尤主任自忖将来有的是法子收拾这桀骜不驯的家伙,有家室,有背景又如何?有能耐你别当官,只要当官,就得守规矩,嘿嘿,不守规矩,就有你好受的。
金樽美酒,佳肴美味,更有美景当前,惠风映带,尤主任和黄大秘,一杯接一杯,喝得好不痛快。
眼见着三壶酒都见了底,尤主任一拍桌子,嚷道:“拿酒来,今儿个我要和黄处长一醉方休!”
熟料尤主任话音方落,哐当一声脆响,他们所置身的这座小竹轩的竹门轰然倒塌。
尤主任、黄大秘还未回过神来,便见铁进铁副局长带着三个公安,大步而入。
砰的一声,尤主任拿起酒杯,就一把掼在了地上,“铁进,你大胆,你要干什么,你……”
今天正是尤主任最风光得意的一日,再加上,副秘书长的高位隐隐在向他招手,更兼肚里又灌了半斤黄汤,心摇神驰之余,他几乎就以为自己是了凛然不可犯的副秘书长,这会儿,见了铁进这个前不久在专案组归他领导的下属,在心理上,尤主任先天就有了极大的优势,压根儿就没把铁进当平级干部。
尤主任素来好风仪,要面子,这会儿见了铁进这个老下级,敢在自己面前张狂,尤主任气得快爆了,这不,还没说几句话,尤主任的嘴皮子已经开始哆嗦了。
“铁局长是吧,来势汹汹,有何贵干,我们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请你说清楚。”
黄大秘也是一脸阴沉的地开了腔,今次到底是他做东,闹出这等荒诞之事,他面上也是无光。公安局副局长不小,论级别还高他黄某人半级,可真计较起来,区区副局长还真不在黄大秘眼里,别说铁进了,就是正局长李力持来了,也得和颜悦色。
铁进嘿嘿一笑,道:“两位误会了,我可不敢把二位当犯人,只是事态紧急,加上找尤主任找的心慌,又不确定尤主任是否在此,就大胆踢门了!”
“就是找人,也没你这般做法,胡闹台,铁进同志……”
尤主任自觉拿住了铁进,便要长篇大论,开始摆上官威风。
熟料,他刚开口,一边的黄大秘就将他的话截断了,“铁局长,找尤主任作甚,怎么又事态紧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大秘到底存着几分警醒,其实,破门霎那,他心就提了起来,后来再加上铁进那番解说,他彻底不平静了,因为他压根儿不相信铁进说什么不确定尤主任是否在此,难道姓铁的找人,就不会先问前台么,显然人家是有备而来,定然是真出了大事。
铁进道:“出了什么大事,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奉命来寻尤主任,这会儿,不光我在寻尤主任,整个公安局小八百警力,都在四处找寻尤主任呢!
咔嚓一声,尤主任一屁股跌在在了竹排铺就的地板上,庞大的吨位压折一根翠竹,尖利的一端翘起,巧儿又巧地戳中了尤主任的肥臀,尤主任惨叫一声,一骨碌又爬了起来,顾不得臀部的巨痛,尤主任一把扯住铁进的胳膊,“铁进,公安局出动那么多人找我作甚,我就是过来吃餐饭啊,虽然早退了,也不至于如此吧,到底怎么了?”
铁局长慢悠悠道:“尤主任,我是真不知道啊,知道了我能不告诉你么,只知道,知道……”
“铁进,不,铁局长,快说,快说,千万别结巴啊!”尤主任惶恐已极,想来也是,公安局发动七八百人来寻他,便是猪脑子也知道事态紧急了。
铁进磨蹭了半天,终于道出了戏肉:“我只知道是市委下得命令,李局长亲自下得通知,听说市委这会儿正在召开紧急常委会呢,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第七十七章 薛衙内发狠
一九八二年十月十日中午十二点半,明珠市委召开了紧急常委会。
会议在常委三号会议室举行,此时,骄阳正炽,处在六楼正中的会议室,正面迎着骄阳,按理说,该是炽热无比,可此事的会议室却凉爽宜人,还有微微凉浸之意。
你道怎的?原来会议室里虽未架设电扇,却是用了四个硕大的铁皮货柜,堆在了宽大的会议室四角,而这铁皮柜里盛得尽是满满的冰块,为避免铁皮遇热空气凝水,弄得室内湿糟糟,后勤处的干事们费劲脑子,总算想出个好法子,在铁皮柜下铺设一层特制的吸水绵毡,如此一来,室内就像装了个特大号的空调一般,自然凉爽至极。
其实,也非是后勤处的干事们,巴结领导,而是因为市委常委会的份量太重,每次市委常委会的召开,都是明珠政治生活中的大事,不说别的,每次定下了常委会召开时间,市委办公厅都会组建会议筹备单位,尽全力做好后勤保障和会场布置。
而今次,因为是紧急会议,准备的时间太过仓促,也只能勉强弄成这样了,算是刚刚保证了舒适,却没法儿兼顾美观了,若是时间充裕,这四个铁皮柜一定会被精心设计出造型和装饰来。
细细算来,常委会从正午十二点半开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
这一个小时的功夫,发言的人不超过五位,绝大多数同志都沉默以待。
会议刚开始,汪书记交待完场面话,就把皮球踢给了宣传部长黎耀祥,黎部长沉着脸,花了半个钟头,介绍了详细情况。尔后,便歇了声,接着。汪书记又接过话头,让同志们谈谈看法。
可听了黎部长的话。谁还会有看法呢,即使真有看法,也会捂在心里,决计不会说出来。
因为黎部长通报的问题,说大不大,可说小也决计不小,更重要的是。他关系到场中某重量级大佬的脸面,谁会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表明观点。除非脑子锈到了。
就这么着,一个钟头过去了,会场的气氛始终不高。
汪书记抬手看看表,轻咳一声,“同志们兴致不高啊。可出了这事儿,咱们干愣着也不行啊,得想招儿啊,这会儿,咱大伙儿还能躲这儿图清净。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怕是想清净也清净不了了哇,哎,这叫个个什么事儿,耀祥同志,你那边弄出点谱没有?”
黎部长脸色一暗,“书记,全无头绪啊,四个报社,三个电台,收到的都是一样的文稿和录音,尤其是那文稿,都印成了铅字,就是要查笔迹,也没法儿查啊!”
原来,今天早上八点,正是各单位开班时分,明珠日报,文汇报,新民日报,市广播电台,明珠电视台,明珠之声,这七家明珠本地最赫赫有名的宣传阵地,齐齐收到了一份包裹,包裹里是一份录音带,外加一份寸许厚的卷宗,亏得各个收发室的领导警醒,知晓其中利害,第一时间,把这包裹交道了各单位最高领导处,尔后,各个宣传单位的最高领导,又直接报到了明珠市宣传领域一号黎部长处。
黎部长收拢完包裹,细细一查,心下便是一凉,直接报给了明珠最高领导汪书记,汪书记览阅后,便立时有了这场紧急常委会。
因为包裹里的玩意儿,正是曹振阳等人的笔录原稿,里面,有着详细的曹振阳等人的自供,十多人总计上百件劣迹,斑斑点点,一一在录,受害人,作案时间,作案地点,更是明细无比,任谁一见之下,也不会认为这份稿件乃是虚构。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份录音里,有着曹振阳和史鬓云清晰的对话,两人一问一答间,将9.30案件,道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除此以外,录音里,还有一众人等的淫声艳语,其中原由,哪里还用费人思量,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情况,问题虽然不大,可确实让众位大佬坐蜡了。
要说众大佬都是智力高绝之辈,9.30事件太小,或许未必太过瞩目,可其中情由,却是一清二楚。
也正因此,这会儿,无人愿意发言。
很明显,眼下是小事不小,把某人难倒了。
“耀祥同志,你该知道,我要的不是‘没法查’三个字,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你还没弄清楚么?”
汪书记嘴上叱着黎部长,若有若无的眼神儿却朝段市长偏转,心下也是淡淡叹气,这个老段就是太急了些,碰上个不安套路的,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黎部长一凛,道:“汪书记,目前刚有点头绪,可是重要线索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尤宾军同志,却遍寻不见,谢书记已经下令市局在全力寻人!”
“找尤宾军同志作甚,我记得他上报的9.30结案报告上,可没那包裹里的东西全备啊,与他何干?”
说话是市委三把手、分管组工的副书记陈道林,当日9.30案件结案时,市委领导就他提了些许意见,认为要斟酌行事。
黎部长脸色一暗,心下腹诽不已,显然他认为陈书记这是在装佯。
没办法,眼前的事儿,是明摆着的,大伙儿都清楚,无非是尤宾军做了法儿,将9.30事件盖了下去,成皆大欢喜局面,立了大大的功劳,得了大大的彩头,想来那位一手办下案的薛衙内,心头不愤,使出了这么番手段,无非是争功诿过的龌龊事儿。
要说诸位市委大佬这般想,也在情理之中,很明显,这包裹里的东西,也只有两个人拿得出,一个是尤宾军,一个是薛向,前者,已然功德圆满,自不会没事儿给自己寻不痛快,也只有那位立功没领功的薛主任才有“作案”动机。
不过诸位大佬,猜对了人选,却是猜错了动机。
不错,这招,确实是薛老三发的,此事瞒不了局内人,薛老三也没打算瞒人,只不过薛老三的出发点,绝对不是因为功劳被尤主任夺走,他薛老三还看不上这所谓的功劳,毕竟这功劳比之他在萧山所为种种,差之难以道里计,即便立了功,也不得升迁,此功夺之何益。
薛老三秉持的不过是颗良心罢了,若是曹公子那帮人仅有j大那桩恶事,薛老三未必会纠缠不放,毕竟j大的事儿,虽说闹得挺大,可终究没造成实质的伤害,但是那寸许卷宗里的斑斑劣迹,让薛老三热血沸腾,他怎么可能对此妥协。
什么所谓的明珠招商引资的大局、安定团结的局面,在对比那斑斑血泪上,在薛老三心头,自然一钱不值。
有人想定下盘子,薛老三偏要掀这盘子。
要说薛老三从来都是机敏过人,更何况,他早料到曹公子此事难为,自然备下种种后手,而那供词和录音带,自然是关键中的关键,以他的机敏,又怎会只备下一份。
若非如此,尤主任哪里能从他手里取走所谓的证据,别说带了四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就是整个明珠的警力都到了,薛衙内要想把东西带回市委,也定然能如愿带回。
正是见了尤主任的陡然出现,薛向知道走正规途径,惩办曹公子,恐怕已成思路。
很明显,姓尤的能“死而复生”,便是明证。再加上,薛向也能猜到当道诸公的心思,若非如此,曹公子之辈也不会活跃到如今这般猖狂程度。
既然正途走不通,薛老三就只好走“邪路”,也就有了今日的七份包裹,分寄明珠七大主流阵地。
如此高调行事,薛老三自然就不怕局中人知道是自己所为,可知道了又如何,姓曹的是衙内,别忘了他姓薛的也是衙内,就因为没有切实证据,诸公整不垮姓曹的,同样,没有谁能证明这包裹出自薛老三之手,自然也奈何不得他姓薛的。
再者,来明珠,薛老三本就是熬资序,压根儿就没打算在此地扎根,是以,他根本不怕坏了所谓的大局,引得本土势力侧目,侧目了又如何?
薛老三这不招不架,就是一下,真正是打在了某人的要害。
没办法,姓薛的出了绝招,且是无可抵御的绝招,人家把东西不寄别处,就寄到七大宣传阵地,明摆着告诉你,你不处理,我就通到别处去,以衙内的本事,干这事儿,绝对是小菜一碟,要知道人家可是百姓日报的常客呢。
话又说回来,从这个角度讲,薛衙内也不是就一身浑劲儿,还是挺识大体的,至少人家还知道让你自查自纠,若是真浑,受了这欺负,早就把这事儿弄得满天飞了,待得那时,乐子可就大了。
可自查自纠,说起来容易,真要办姓曹的那帮人,市委还须得下决心,几大派系都得和衷共济,使死力气,才得成事,毕竟以曹家为首的本土势力,可不是能轻侮的。
也正因如此,汪书记才会说一个弄不好,就是大麻烦,因为市委班子里,也是分了几拨,要结成合力,谈何容易。
第七十八章 入狱
也正因为难成合力,各怀心思,这平日总是唇枪舌剑的常委会,才会开得如此默默无闻。
这不,这会儿,许书记发言完,尽管还是问句,却是没人接他的茬儿,因为谁都知道许老头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谁让当初就人家批评9.30专案结束的草率呢。
就在满室死寂无声之际,忽地,咚咚咚,会议室大门的竟被敲响了,负责做会议笔录的汪书记的秘书高大秘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这么多年了,开会期间,谁敢敲响这扇大门,除非明珠市天塌地陷了。
此时,不止高大秘惊诧了,场中诸公亦是一脸惊疑。
汪书记眉毛轻撇,高大秘悚然一惊,霍地立起身来,快步行到门边,伸手将大门拽了开来。
门外,服装严整,仪态端庄的市公安局长赵永图,和满头大汗、一脸紧张的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尤宾军。
“高主任,我部奉市委命令,十万火急,终于搜寻到尤宾军同志,特此来向市委送人!”
赵局长语调铿锵,中气十足,宛若军人向首长汇报一般。
高大秘知道这位赵局长说这大声,是说给屋内诸公听的,显然这位是紧赶着来领功了,可姓赵的难道就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就不知道这会儿诸位大佬是什么心情么。
这回高大秘确实算错了,因为赵局长非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更知道诸位大佬在着急什么,电台和报社的那件大事儿,瞒得过谁,还能瞒得过他这位明珠暴力机关的头号首脑。
正是因为事态紧急到何种程度,所以赵局长才会亲自领着尤主任来此,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赵局长太清楚其中的旮角,也太知道尤主任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更知道市委找寻尤主任的心情有多紧迫了,所以才敢领着尤主任。一路冲锋到了这明珠之巅。
“是永图同志吧,小高让他们进来!”
汪书记不轻不重地发话了。
熟料汪书记话音方落,开会个把小时,始终不曾发一言的段市长说话了:“汪书记,我看就不用了吧,常委会重地,其他同志。还是就别进来了,到底是几十年的规矩,还是别坏在你我手里,您说呢?”
“规矩。老段什么时候也知道守规矩了。”
汪书记心下嘀咕一句,忽地笑道,“既然段市长说了,那咱们还是守规矩的好,永图同志还是不用进来了。暂时就在门外等着,稍后,由段市长亲自听取你的汇报!”
虽然,汪书记有看段市长笑话的意思,毕竟那位赵局长带得谁来。不言自明,那人进来真有助于局势的改善么,恐怕是越捋越乱,没准儿能捋出什么不忍听之言。
既然段市长求和了,汪书记显然不愿过分打击这个潜在对手,或许,不是对手,而是接班人吧,反正,在汪书记看来,这次段市长亲自领来的宝玉,把他脚咯得不轻,这位最近有些定不住脚的老搭档暂时应该能消停一阵了。
稳定,稳定就好,稳定是行将到站的汪书记的最高指导思想,为组织操劳一辈子的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全始全终,替党站好最后一班岗。
却说汪书记和段市长这边上演将相和之际,那厢的赵局长和尤主任也演了出好戏。
方才汪书记招呼赵局长进来前,赵局长就迈出了脚步,哪知道,他迈出的那只脚还没落地,段市长又说话了,让他赵某人在门外等着。
段市长何许人也,不仅是赵局长的直属最高领导,而且为人素来威严,举市而言,恐怕众官畏惧这位上升势头正猛的段市长,更甚于那位行将到站的汪书记。
段市长一言既出,赵局长遵若圣旨,可再是圣旨也违反不了物理定律,原来赵局长远路是拖着尤主任来的,熟料这一拖就拖成了习惯,他先前迈步霎那,也用手扯住了尤主任,而尤主任也准备随他前进,哪知道就在这时,段市长发话了,赵局长是反应灵敏,及时住脚,而尤主任一路都浑浑噩噩,这会儿脑子里早已浆糊了,他这边继续前行,顺势一带,庞大的吨位,带得赵局长一个趔趄,一下子没站稳,直直倒了下来,压得正欲前行的尤主任摔进了门里。
这下热闹可大了,高大秘脸都吓白了,慌忙将赵局长扶了起来,哪知道这一扶,只听撕拉一声布裂声,紧接着,地上正趴着的尤主任就现出半个白花花的屁股。
原本,尤主任先前在小竹轩,被铁进带来的惊人消息,吓得跌在了竹排上,压断根竹子,竹子的尖端将他屁股戳伤了,自然也将裤子戳出个破洞。
先前,因为一路匆忙,不单尤主任自己忘了此事,便是拉着紧急而至的赵局长也没注意此事。
而好死不死,方才赵局长这么一倒,皮带的金属扣,恰好勾住了那个破洞,高大秘一扶之下,自然就成了这般结果。
更诡异的是,尤主任居然没着内裤,硕大的破洞内,就现出这么半个白花花的肥屁股。
原来,尤主任体胖惧热,一到夏天,就挂空档,这些年来也没出纰漏,哪知道今天就现了底。
堂堂执政党明珠市委常委会议室,陡然现出如此荒诞而诡异的一幕,简直惊碎一地眼球。
满场诸公全惊得失了声,倒是赵局长和高大秘最先反应过来,二人如头发着了火一般,跳着脚就奔着尤主任下了手,你推我拽,如搬垃圾包一般,在最短的时间,将尤主任给塞出了门去。
啪的一下,高大秘拍死了门,未几,身子靠在门上,不住拍打着胸脯,这庆幸的模样,好似驱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见此情景,段市长张大的嘴巴,久久方才闭合,忽地,说道:“这样吧,包裹里的内容是真是假,还是派督查室再去堪核吧!”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很明显,段市长做出了抉择。因为,谁都明白让督查室堪核意味着什么,这包裹里的东西不就是督查室的那位一手查出来的么,让他去堪核,结果还用怀疑么。
没办法,段市长原本也想过应对的策略,最好的法子,无非是让尤主任利用前专案组组长的身份,继续和薛向打官司,纠缠那包裹里的东西的真假。
原本,段市长已经下定了决心,行此策略,哪知道尤主任陡然上演了这么一出,段市长彻底冷了心,如此蠢猪似的人物,能是那位凶狠如狼、狡诈如狐的薛向同志的对手么?
罢了,罢了,让他一局吧,也算是全了那晚婚宴上,敬酒之情。
很快段市长就有了决断,他本是果敢之人,既然没有绝对胜算,就绝不纠缠。
段市长松了口,一切的一切,便都解决了,市委常委会很快就做出了决计,着令市委督查室复核9.30案件。
两天后,督查室就交出了完备的复核结果,三日后,曹振阳一伙儿被重新量刑,分别被判处三至十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至此,9.30案件彻底终结,至于七大宣传阵地的莫名包裹,自然也就再无人问津了。
……………………
嗖的一下,天上划过一枚流星,霎那光明后,便永坠黑暗。
时入深秋,天气终于不那么热了,此时,如幕的天空,新月渐隐,点点繁星,应得银河璀璨。
薛家小院内,那片新植的灌木苗,一月过去了,已然有了些模样,晚风徐来,送来屡屡好闻的清香。
时间已近凌晨,院里的双人凉床上,小家伙已经裹着被子,睡得深沉,她枕边的小白,也将秀气的脑袋迈进了身子里,倚在小家伙脑袋边上,睡得轻鼾阵阵。
按理说,时下的天气,绝对说不上炎热,原本是不需在院中入宿的,可这是小家伙生拉硬拽地,说什么外边睡,空气好,还能看星星。
可薛老三知道,这是她小丫头,变着法儿地和自己挤一床。
伸手替小家伙拽了拽被角,薛老三双手后交,便将脑袋移了上去。
时间虽然不早了,可他却无一点睡意,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来明珠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所作所为,也算是变相地自省吧。
说是想两个多月的所作所为,细细算来,也就9.30案件一事,其他事件所有繁杂,可终究入不得心,独独这件足以影响到他薛某人在明珠的立足。
曹公子等人入狱的消息传开了,到底多少人高兴,薛向没有统计过,至少j大学子们是冒着违禁的风险,放了鞭炮的。
曹公子入狱的当天,还有人冒死来市委大院前,摆火盆,烧纸钱的。
有了这些,薛老三便觉得值了,至于有多少不高兴,他就更懒得管了。
现下想来,他还真挺感谢自己伯父的,若是没有他,他哪里来的这般畅快,若非顶着这衙内身份,这种种在无数人看来极度不合时宜的事儿,哪里是他敢做的。
第七十九章 诸葛一生唯谨慎
身为衙内,就有这般好处,逼急了,耍耍浑,越越界,也无伤大雅。若是一般官员,别说是小小市委督查室主任,便是副市长也决不敢玩儿这种手腕。
毕竟人家行计,皆是隐在暗处,薛老三使得却是几近阳谋,若是对手力量相当,自然无有大碍,偏偏薛老三是以小搏大,犟着身子,跟大佬顶牛,此行此举,也只有他这等衙内能为了。
再者,薛老三也不是全然凭一股蛮近儿而为,若真是只凭这股拧劲儿,他大可直接把包裹弄进京城,到时,保管有大热闹可瞧。
不过,如此一来,就是完全越了界,算是非主流了。而如此稍稍婉转了一下,就局限于明珠一地,也算留出了最后底线。
至少他薛主任如今在市委的名声,也不是一边倒的诸如愣头青,傻帽儿之类的评语,对其有好感的,也不乏其人。
谁叫曹公子一伙儿横行多年,弄得天怒人怨呢,不说其他,当说那次往专案组的大巴上浇粪,便让多少市委干部激起了同仇之心。
由此看来,薛老三强项了一回,也并非全是负面影响。至于那些所谓的本土势力嫉恨,薛衙内又何尝放在心中,他料得自己在明珠最多不过堪磨年余,到时,换个地儿做官,谁还管得了谁?
也正是有恃无恐,薛衙内才狠下心来,下了死手。
星河璀璨,晚风如浪,薛衙内正凝视着这迢迢星河之际,殊不知,数十里外城郊的一座华丽庄园内,一位偏偏公子,正手持了碧玉杯。对着这无边曼妙的夜空,思忖着他薛某人。
“主任,要我说那小子也不过是匹夫之勇。一枪一弹便能了结,何必听信谣言。自堕威风!”
说话的正是那日,薛老三在机场接小妮子时,偶遇的刀疤脸。
显然,能被刀疤脸称之为主任的,除了那位徐龙象徐公子,再无旁人。
而刀疤脸口中的谣言,也正是十多分钟前。陈坤陈陈大少口中关于薛老三凶悍、不可争锋的现身说法。
要说陈大少吃薛衙内的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亲口道来的真实感,自然远甚徐龙象那日在京从时剑飞口中得闻的。
况且。这次曹公子遭厄,这位陈大少也是侧身其间,还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听陈大少一五一十道出,于徐龙象而言,震撼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位陈大少肯自曝其短。也非是无的放矢。原来,他此次亲来明珠,正是为这位徐公子而来,二人原本也非熟识,只是徐公子入京一趟。豪爽开道,确实结识了不少朋友,而这位陈大少就是通过这些人的嘴巴,知道了明珠有这么位做大生意的徐公子,恰逢他新近被外公要走了五十万美子,算是元气大伤,得了徐公子这么位有大生意可做的富贾,自然得结识一番。
尔后,一通电话联系,便有了陈大少今次的明珠之行。
而陈大少之所以自曝被薛向收拾的几次不光彩经历,便是听徐公子身边的这个刀疤脸,在他偶然谈到薛向的时候,缕出狂言,隐有冒犯薛衙内之意,后陈坤又追问徐公子,经徐公子道出机场那次不愉快后。
陈大少立时就变了脸,他说出自己的惨状,就是为了告诉徐公子,自己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跟谁掺和着玩儿义气之争的,徐公子若是存了和薛老三争斗的心思,就是天上下金元宝的生意,他陈某人也不掺和了。
说完这番话,不待徐公子答话,陈大少就摔门而出了。
陈大少方去,徐公子就端了杯红酒,立在了这窗边。
徐公子性子阴沉,喜怒不行于色,可他那位须臾不离身的保镖刀疤脸,却没这么好的城府。
在刀疤脸心中,自家公子宛若天人,姓薛的家世再好,本领再强,也不得相提并论,这会儿,他见自家公子,又为那家伙凝眉,心下不愤,自然呛出声来。
“行了,刀疤,咱们又不是非跟谁较劲儿,只要不犯着咱们挣钱,管人家作甚!”
徐公子温柔地凝视着窗边的月色,抿一口酒,淡淡道。
说起这位徐公子,也并非生来富贵,他幼时来时流落在外,半大小子时,方才被家族认养,幼时的磨难,反倒成了他成长的财富,接受了家族的系统培养,早早地在兄弟间,就独出群峰了。
如今,家族从宦长辈,已渐凋零,除了京中的舅爷一日煊赫过一日,徐家却也没什么值得借力之处,全凭他徐公子一日密密编织,细细经营,方有了徐家今日的气象。
可以说,徐龙象虽是衙内,却也是家族开创者,比之曹公子之流的纨绔,可以说天差地远。
然而,在明珠,知道徐公子的人不多,但上层建筑内,这位徐公子却是有着小孟尝的美誉,在徐公子面前,曹公子之流只能算作孩子。
刀疤脸低头道:“主任,我不是因为自己气不过,而是替主任您生气,那日的柳小姐……”
“住嘴!”
徐公子眉峰陡冷,月下的俊脸也现出狰狞,显然,刀疤脸的话刺到了他徐公子的要害。
是的,徐公子阅女无数,他性好渔色,这是打小养成的毛病,及至身家煊赫,徐公子更是想要什么女人,就有什么女人,看中谁就是谁,乃至公安的警花、军中美女,人妻美妇,徐公子不知品尝过多少。
甚至,那个庞大无比的地下势力,每月也会给徐公子进贡些姿色绝佳的美人,当日,薛向在西站遭遇的老八一伙儿盯上了苏美人,从根子上讲,正是为了他徐公子。
可自打那日,和柳总裁机场一别后,徐公子便似曾经沧海,偶游巫山,什么样的女人,也再难入他眼,这不,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位徐公子竟是再未碰过女人,便是青帮费劲万苦千辛弄来的美女,也被他挥手放回。
而刀疤脸一直侍在徐公子左近,对其中原由,自然一窥即破,正因如此,他才看那位姓薛的分外不爽。
却说徐公子一声冷喝,刀疤骤然低头,嘴巴却是不停:“主任,就是您惩罚我,我也得说,您真用不着太让着那姓薛的,不错,姓薛的家世却是非同一般,可比之公子,他又算个什么,纵算在京城,咱们奈何不得他,可这里是明珠啊,主任您反掌之下,姓薛的便成粉末,是他该避着您,不是您该避着他,再看他现如今在明珠折腾的,将明珠的本土家族得罪了个精光,恨不得他死的人,车载斗量,咱们只需召过龙头手下的小金,一颗子弹,您所有烦恼全消,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咱们怎么着也不会粘上腥味儿!”
徐龙象扭过头来,冷冷钉着刀疤脸,纵是面对刀光剑影,也绝不眨眼的刀疤脸却如芒在背,说话的声音仿佛被什么压迫住了一般,越来越低,渐渐熄止。
此时,刀疤脸知道自己的背脊,已然完全湿透,要知道这是这座庄园最高楼层九楼的唯一一间房屋,且屋内还有大桶的冰块。
徐龙象凝视刀疤良久,忽地,叹口气拍拍刀疤脸的肩膀,“还是那句老话,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说话儿,徐龙象又扭过头去,凝视着窗外的月光。
其实,他徐公子心中何尝不窝火呢,他何尝不想狠狠收拾收拾那位薛衙内,让他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而对刀疤的提议,他更是心动无比,虽然他知道姓薛的是国术高手,但火狼手下的那个小金的本事,他也是见过的,说不得就让姓薛的消失个无影无踪,届时,那位柳小姐,不,该是港岛赫赫有名的柳莺儿总裁,没了这姓薛的庇护,说不得连人带财都得落入己手。
诱惑如此之大,徐公子都得不住克制,才能压住这心魔。
因为他深深知道,诱惑大的背后,风险更大,如今,对这位薛衙内的认识,可比那日陡逢,高出了无数倍,其实无须陈坤今日自曝其短,费了绝大代价的徐公子,已然对那位薛衙内的各种事迹,乃至从宦经历,身后背景,都有了全面的了解。
毕竟既然视作了潜在的敌人,徐公子从来都不会轻视对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不过,虽然视作对手,却不代表徐公子会不顾所有地硬撼薛老三,他徐某人如何起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诸葛一生唯谨慎,仅此而已。
试想想,当初和他徐某人一起做这生意的,如今还剩几人,嘿嘿,徐家人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靠得最多的不是手腕、靠山,而是谨慎。
单看现如今,整个明珠,都没多少人知道他这位煊赫已极的徐公子,就该明白这锦衣夜行的把戏,他徐某人玩儿得多熟捻了。
至于那位柳总裁,徐公子虽是念兹在兹,可要说为了美人,就冒着丢失江山的风险,此等蠢事,他徐公子决计不为。
当然呢,若是那位薛衙内真弄得天怒人怨,引得人家出手,到时,他徐某人是绝对不介意,在身后推一把的。
只是,现在嘛,真是他徐氏的关键时间,赢则打下个帝国,能保徐氏百年不衰,输则,倾家荡产,身死家灭,徐公子焉能弄险?
第八十章 薛政局来电
一大早起来,伺候完薛家四千金上学,薛老三驾了车,便只趋了市委办公厅上班。
薛老三刚步进办公厅大门,便迎来一片问好声,谁叫现如今,他督查室薛主任是名声在外呢。
这些办公厅的普通干部身在局外,自然不似身在局中的诸位大佬见得明白,在他们眼里,这位薛主任任侠虎胆,硬是拿下了曹振阳一帮坏分子,为市委出了口恶气,算是办公厅的英雄。
对待这种有能力的领导,办公厅的干部自然乐意亲近。
一路问好声中,薛老三到了自家办公室,熟料屁股未曾坐稳,督查室的三位副主任,两位督查专员,便联袂而至。
原来这三位是来请教薛主任,有关任务分派的,这一问,倒把薛向问糊涂了,因为他压根儿不曾收到什么任务。
经过副主任徐杰的一番解说,薛老三才明白怎么回事儿。
原来,新任的办公厅副主任黄伟,今日一早,就来督查室传达了任务,整整五件市委要求督办的案子。
此时,徐杰等人聚齐便是来问薛向这位督查室当家人,这几件案子该如何分配的。
细细算来,如今已近十一月,9.30案件结束已经大半个月了,那位在整件案子中,出丑又露乖的尤主任,在常委会议室上演了那惊天一露后,仕途终于提前走到了尾声。
组织连个养老的位子都没给他安排,就让他归家了。其实,话说回来,就算尤主任没在常委会议室弄了那么一出,他的仕途也到站了。
很显然,市委要推翻先前给曹振阳等人劳教的处罚,转判重型。就必须推出尤主任这个负责结案的专案组组长出来顶岗。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尤主任这官儿早就是到头了。
不过。两种到站的方式终究还是有些许差别,因为后者较之前者算。他尤主任多少有为市委顶雷的成分,多少能赚些感情分,即使下野,说不得也能打发个闲职养老,谁成想尤主任那一露太过惊世骇俗,而当日常委会议室内的情景,隐隐有风声飘了出去。
至此。主演这场滑稽戏的尤主任,是不走也得走,不下也得下,不弄下他。难不成让市委诸公陪他一道做闲言碎语里的配角不成?
就这么着,尤主任走了,无声无息地走了,甚至何时搬走东西的,薛向等人都不曾知晓。唯一确定的是,这位尤宾军同志,自此在他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若是尤主任晚走几日,他绝对会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因为他的官儿没升上去。却叫那位曾在小竹轩祝贺他指日高升的黄大秘升了官。
而更滑稽的是,黄大秘正好就兼了他尤主任空出的职位——市委办公厅副主任,级别一跃从正处跃至副厅。
其实,黄大秘接替尤主任的消息传来,薛老三心头就泛起了冷笑。
当然,薛老三并不会认为干倒了尤主任,自己就能顶上去,显然,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不说他资序稍逊,单说他刚惹毛的这帮市委大佬,也不会让他如愿。
而薛老三之所以冷笑,正是笑这个任命,有些赤裸裸,因为几乎从来都没有市长大秘,兼任市委这边办公厅副主任的,这一任命显然是冲着他薛某人来的。
薛老三笑得就是那位大佬,未免太心急了,不过,转念一想,人家先前被自己绊了那么大一跤,不把面子找回来,也说不过去。
就在薛向以为这位黄大秘,不,黄副主任是带着任务而来的侍候,人家黄副主任,除了到任当天,和督查室一众干部开了个见面会外,个把星期时间,竟是连督查室所在的二楼,都不曾进来过。
就在薛老三以为自己是小人之心的时候,黄副主任却出招了,一次砸下五个案子来,这在督查室历史上,可是闻所未闻。
若非是处心积虑,此种情状,怎么可能发生。
这点,不仅薛向想到了,此刻,屋内诸人尽皆明了。
也正因如此,这五位督查室的领导们,才会齐聚薛向办公室,让他分派任务。
其实,那位黄主任下派任务时,已经人手其一,指定到人了,而这几位督查室仅次于薛向的领导,却并未领了任务,就各自开干。
毕竟尽管这位黄副主任,还有个更显赫的身份——市长大秘,可在督查室内,还是没人愿意挑战这位薛主任的权威的,至少,在看不到这位薛主任有被调离的迹象前,即使有异心者,也不会跳出头来。
谁叫这位薛主任,战斗力太过惊人,到任不到三个月,将原本威风赫赫的顶头上司尤主任整得没了影儿,反手一推,又将明珠那十多个纵横多年的惹祸祖宗,愣生生地送进了号子,吃了牢饭。
如此恐怖的战绩,除非谁失心疯了,才会搅合进和这位薛主任相关的战争中。
“没事儿,既然黄主任都责任到人了,若是大家没问题,就按照黄主任的指使办吧!”
薛向笑吟吟安抚道,说罢,又道,“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老规矩,还是交给我!”
要说薛老三真正是个好领导,肯放权不说,还肯替手下人抗事儿,手下人若是遇到办不了的案子,他愿意扛起,虽然目前,还未曾遇到这种情况,但薛老三光摆出这种态度,就足以让他尽收人心了。
这样抗事儿让功放权的领导,没有下属不喜欢的。
打发完督查室的几位搭档,薛老三返回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坐定后,他却不忙着翻阅案头的文档,脑袋在椅背上靠了,思忖起那位黄主任的用心来。
很显然,那位黄主任费了偌大心机,凑出这五桩案子,决计不是为了恶心恶心他薛某人,更不可能幼稚到认为通过这种越级派遣任务的方式,就能从自己手中夺走对督查室的实际控制权。
可不是为此,到底为何呢?薛向有些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薛向就懒得想了,反正在他看来,这准不是好兆头,那位黄主任定有后手。
不过,眼下,不管是何等后手,薛老三都懒得管了,收拾掉姓曹的那帮人后,他就没指望今后能有消停日子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是而已!
落定心思,薛老三开始翻阅手中的文档,只是一些督查室经办的案子,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什么电视机厂和电力局的、供销社的三级罗圈架的调解啦,南汇县的田产纠纷,引发的宗族械斗啦,要说事儿都不算小,可放诸堂堂明珠一市,可以说都是鸡毛蒜皮了。
这些案件,大部分都是几位副主任和督查专员,牵头就解决了的,小部分,督查室的两个科室的科长出马,就能搞掂。
现在,放在薛向案头的正是搞定后的结论报告,只需他薛主任览阅后,签上大名,便可上报办公厅。
因着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再加之督查室的几位领导都是个中老手,结案报告写得滴水不漏,细细阅览一遍,薛老三便逐一附上了大名。
五份文档阅毕,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半钟头,瞅瞅已经快十一点了,于薛老三而言,这个钟点儿,差不多就是下班的时间了。
伸个懒腰,拾了茶筒里的大红袍,泡上一杯,待荼沉底后,薛老三便抱了茶杯在屋内晃起了身子。
熟料没晃几步,桌上的电话响了,拾起一听,正是薛安远。
“哎哟喂,这不是薛部长嘛,这话儿怎么说的,您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侄子啊,我算算,算算啊,都小半年呢,也没见您给我电话,去电您不接,听您侄儿媳妇说,您老先生这几个月是家在京城,身在天山,都没见您影儿呢,都忙活些什么呢,忘了,忘了,军事机密,哪里是我这等闲杂人事该打听的……”
确实,自从薛老三来明珠后,他和薛安远还没联系过一次,倒是和许子干、安在海这两位,没事儿就挂个电话扯上半天闲篇儿。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如今的薛安远,可不再是曾经主管一地的军方大佬,而今,他已然荣升政局委员,军委秘书长、国防部长,位高爵显之余,身上的差遣较之曾经,不知重了多少。
原本,在岭南军区时,薛安远已然经营日久,麾下可用之才无数,管事儿虽庞虽杂,可只需托付到人即可,而如今,薛安远的职权,较之岭南之时,扩充了十倍有余,先不说那个顶顶重要的政局委员,就让他参加会议的次数多了一倍,也不说那个军委秘书长,实际负责了军委日常的绝大部分工作,单是那个国防部长,就能让薛安远在飞机上安家。
却说薛向一阵霹雳炮的打趣罢,那边终于传来薛安远爽朗的笑声,笑罢,便听他道:“你小子也是当过县委书记的人了,到今儿个,怎么还是幼滑小子模样,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听说你小子遇到些麻烦,我这儿告你一声,有些人有些事儿,想不理就不理,虚礼恶俗岂是为吾辈所设,事关正义,法不容情!”
第八十一章 卫司令寿诞
薛政局语调铿锵,煞气毕露,显然是知晓了薛老三如今在明珠的做为。
薛向笑道:“您就明白说有您在我背后戳着,我放心大胆当衙内不就得了,绕来绕去,绕得好大弯子,不过也对,您现在怎么说也是堂堂政局了,再难听的话也得说得冠冕堂皇不是!”
“哈哈哈……”
电话声中又传来薛政局爽朗的笑声,“行啦,你小子就贫吧,不过,我是没功夫跟你掰扯了,一会儿得赶飞机,对了,今儿个给你电话,是让你小子代我出席个宴请,东海舰队的小卫今儿个五十大寿,你参加一下,对了,别忘了带上乖女!”
薛向应下后,又交待了几句注意身体,待那边挂了电话后,方才按下电话。
薛安远的身体,薛向倒不是很担心,有老顾这个国医兼国术专家在,老爷子的身体哪里会有问题,单听方才的嗓音,便知老爷子中气十足,精神头健旺得不得了。
挂断电话后,薛向瞅瞅时间,已经跃过了十一点,距离寿宴的时间,怕是不近了,他赶忙步出门去,便朝楼下赶去。
虽然赶时间,薛向也控着速度,他才不愿在校门口久等,放学铃声方响的时候,他的座驾刚好在校门前熄了火。
未几,便见小家伙和几个小伙伴疯闹着跑了出来,待见得薛向的座驾,和小伙伴一招手,径直奔了过来。
小家伙平日的着装,都是柳总裁给置办的,皆是国外著名的童装,这会儿,小人儿上身著一件黑色针织衫,下身一件水磨白牛仔裤。再配上一双黑色圆头小牛皮鞋,打扮得前卫而精致。‘
原本,薛老三是不愿意小家伙这般着装的。他认为太过新潮,对小孩子不好。至少在这八十年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奈何犟不过始作俑者的小妮子,亦耗不过爱臭美的薛家四千金厮磨,终究让她小人儿如了愿。
“中午去哪儿吃啊,吃什么?”
爬进副驾驶座上,拍上车门。小人儿就叭嗒着小嘴,问了起来。
薛向工作虽是不忙,终究难免朝八晚五,时间一紧。自然就没做饭的闲心了,平日里,要么是载了小家伙出去寻了馆子,要么是他从馆子里打包好了捎回。
好在这年月,食材新鲜。商业初兴,那些各种赚黑心的店家,基本算是绝迹,在外就餐,倒也放心。
薛向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就知道吃,再吃就变小白呢。”
小家伙跟着薛老三,整日里好吃好喝好胃口,确实圆滚了不少,好在长得都是精明肉,一张小脸依旧精致,倒看不出胖模样。
小家伙翻个白眼,伸出一双小手,在圆滚滚的肚子上,使劲一挤,果真荡出个水桶圈,霎时间,秀气的小眉毛就塌了下来。
薛向瞧得好笑,为怕她小心思发愁,又来折腾自己,赶紧补救道:“没事儿呢,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到时身子抽了条,自然就瘦了。”
小家伙倒是知晓抽条何意,她曾经也为长胖发愁,薛老三亦拿这说法儿,宽慰过她。
不过,这会儿,薛向这话却是不灵了,小人儿这些年,可没怎么长个儿,比她班里的女同学可是矮了半个头,更不似三个哥哥姐姐,个个高挑,大有长成小萝卜的趋势。
悄悄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小家伙再不说话,蹙了小眉毛,坐一边发愁,她生怕自己跟小白一样,永远长不大。
薛向知她心思,安慰道:“放心啦,我和你二姐这年纪,还没你个儿高呢,等你再过个两年,保准长出高个儿!”
薛老三也全非瞒骗,单看三姊妹的个头,小家伙也低不到哪儿去,小人儿如今不长个儿,无非是偏食所致,届时多弄些大棒骨熬汤,喝上数月,管见成效。
小人儿得了薛向的话,立时来了精神,一想大哥、二姐也是如此,这才正常嘛,小脸顿展,又开始掰着薛向的胳膊得瑟起来,说什么将来比二姐矮一些才好,太高了,就显瘦了,哎,真不想长个儿云云。
薛向看着这个好傲娇、爱卖萌的妹妹,真真是只有大摇其头的份儿。
车子转过幸福糕点店的时候,薛向停了车,他今次虽是代伯父祝寿,但小辈上门,少不得得备下份寿礼,这位东海舰队的卫司令,薛向虽未见过,却听薛安远在电话中介绍过,是他伯父的老下级,也是朝战时,才从老a军分出去的老人,算是自己人。
是以,薛向备的寿礼,无须太贵重,只需面子上过得去即可,而能照应面子,又应情应景的,除了这寿桃,似乎再无他物可替。
“中午吃面包?”小家伙顶着玻璃柜里那黄油油的面包,小脸发白,“我才不吃呢,听二姐说,吃油腻的,好长胖!”
薛向招呼完糕点店的师傅拣上好的寿桃给包个礼盒,笑道,“中午带你去吃宴席,这糕点是送人的呢!”
熟料薛向话音方落,便听身后传来道熟悉的男声,“吃宴席,薛主任好口福,不过,叫我老铁撞上了,说啥也不能落下我!”
薛向循声看去,正是前些日子一同共事的市局副局长铁进,这会儿,铁进一手拿着个黄面包,边从远处行来,边大口大口朝嘴巴里猛塞。
共事一回,薛向对这位铁局长观感甚佳,此地偶遇,自然少不得寒暄一番,于是,便远远伸出手去。
两人寒暄几句,铁局长瞅见薛向身边的小家伙,便将手里另一个没开啃的面包,直往小家伙手里塞,吓得小家伙早忘了什么礼貌,直往薛向身后猫。
要说铁进纯属好心,这年月,面包这等玩意儿,相对于寻常百姓家而言,绝对能往奢侈品一路靠,因为其制作材料,鸡蛋,黄油,白糖,精细白面,个个都属紧俏物资。
别说面包了,寻常县城甚至连面包房都不曾有。
铁进以为小家伙害羞,薛向笑着替小人儿婉拒了,直说她不爱吃甜,便搪塞了过去。
“怎么着,堂堂公安局长,中午就用这个对付?”
黄油面包对寻常百姓家,算是奢侈品,但对堂堂明珠市公安局副局长而言,就真上不得台面了,是以,薛向方有此问。
铁进三两口将两片面包消灭完,笑道:“咱说是公安局局长,其实也就是个打经站岗的,哪里比得你堂堂督查室主任煊赫一方,实不相瞒,这回,可被你薛主任拖累惨了,所以今儿个中午,无论中午得跟你去混餐饭,不然我可亏大了。”
薛向知他说得是9.30一案,这位铁局长到底不似他薛衙内,靠山硬,背景强,这位铁局长原本在市局就不怎么受待见,经此一事,一把手赵局长更不正眼瞧他了,弄得他铁局长在局子里彻底靠边站了,连原本分管的户籍、交通工作,也被扒了下来,转给了别人,成了真正的空筒子。
“不就是餐饭嘛,多大个事儿,走,一道去,反正是吃宴席,谁吃不是吃!”
说话儿,薛向接过橱柜处递来的包装盒,牵了小家伙,便招呼铁局长上车。
其实,若是别人寿诞,薛向未必会叫上铁进,但这位卫司令算不得外人,给他贺寿,薛老三自然随意许多。
再者,这位铁局长能如是说,显然是极愿意与他薛某人亲近,薛老三自不会拒人千里。
因着时间差不多到点儿了,三人上得车后,薛向一路行车飞快。
赴宴地点,薛向早在电话里,便听薛安远说了,按图索骥,去得倒也不慢。
车子出得城去,尽朝偏僻地进发,沿路人烟,植被渐稀,铁局长也忍不住开口问,到底是哪里人家,怎么住得这般偏远,瞧这架势,倒像是住海边了。
果然,远远望见大海时,车子终于在一处铁门前停住了,下得车来,朝铁门内望去,期间植被茂盛,面积广大,倒像是一处庄园。
薛向手中便无请帖,原本以为进门时,还得费上一番周章,叫过主人家,确认身份,哪知道,门岗处,见得他的车牌,又瞧了他手里的礼盒,以及三人的装束,压根儿问也没问,就直接放行了。
原来,卫司令寿诞,就没想大操大办,熟料消息传出,华东军区的军方要员,竟来了不少,因为没发请帖,而来人也多有身份,门岗处挨个儿盘问,显然无礼,再加上经过一上午,来来往往许多客人,主家早就勒令门岗处停住拦人。
况且,薛向三人驾车而来,看气象便知是官宦,还提溜了礼盒,门岗处知晓是来给卫司令贺寿的,自然不会稍加拦阻。
轻松进得门来,因无人引导,三人便顺着主干道漫游,远途花柳相随,山水频现,倒是处风景绝佳之地。
行了四五分钟,铁进忽地住脚,惊道:“我想起来了,这里该是东海舰队基地的辖区,咱们该不会是参加东海舰队的哪位大佬的喜宴的吧?”
薛向轻轻点头,啪的一声,铁局长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压着声叫道:“薛主任误我,薛主任误我,早知道这样,我凑什么热闹嘛!”
ps:江南辟居之地,拉闸限电,每天下午做饭前,也就是五点多才来电,没办法,以后每天更新时间都在晚上了,诸位见谅。
第八十二章 敲牙
“铁局长,你这又是唱得哪儿出?怎么来这儿吃顿饭,就成了误你了,丑话说前头啊,就算咯了牙,也是你老哥硬往前凑的。”薛向十分不解。
铁进愣愣地瞧了薛向半天,方才分说出一段情由。
原来明珠市委一直十分不喜东海舰队驻扎在明珠,因为东海舰队驻扎基地,原本是处最优良的港口,若化作商用,带来的经济效益,简直是笔天文数字,可偏偏如此好地,却被东海舰队占据,没有产出不说,年年中央还让明珠担负东海舰队的补给,说什么就近,如此一来,明珠诸公自然十分不喜这东海舰队。
数年前,前后也交涉过几次,官司从市委打到中央,市委终究赶不走东海舰队这位钉子户。
如此一来,举市干部,皆不敢与东海舰队亲近,套句老话,就叫,上有所恶,下必效焉!
听了这番情由,薛老三连连苦笑摇头,据他所知,此东海舰队是与共和国同龄,建国之初,历任首长都是开国上将、中将,可随着国力不足,海军又是吞金大户,再加上时代发展,科技进步,东海舰队与世界海军诸强的差距越来越远了,这只舰队的地位就一降再降,直变成现在的海上巡防部队一般,舰队一号,也不过是相当于一军之长,地位着实不高。
不过,薛向知道东海舰队的衰落只是暂时的,也就在这几年,国家对东海舰队的投入会逐级加大,远远甩开煊赫的北海舰队,是以,明珠市委想驱逐这个钉子户的愿望,只怕此生难圆了。
铁进分说完。忽地,哈哈一笑,“要说我铁某人也是可笑不自量了。人家担心和东海舰队走太近,我担心个甚。难道我铁某人秉诚守忠,就受人待见了?”
铁进如此自嘲,薛向倒不好答话了,正沉吟间,忽地,背后寒毛一炸,单臂瞬间甩出。刷的一下,手中便多了只竹竿,反手拿进身前,入得眼来。才知是一枚箭矢,准确的说,是一枚没有箭头的箭矢,因为箭头处,乃是用纱布裹了。粘了白灰。
虽然箭矢无害,但薛向抄住箭矢的霎那,脸上已然变了颜色,因为这箭矢竟是冲小家伙而来。
啪啪啪……
左侧五十米开外的榆林中,忽地传来阵阵掌声。随后,林中走出十余位青年男女,人人手中持弓拿箭,当然,箭矢皆如薛向手中握着的这枚一般,无有箭头,再看数人的绿军装上,隐隐有白色斑点,便知这帮男女在林内,以对射游戏。
“好手段,一看你就是练家子,卫阶,这位哪家的,给介绍介绍呗!”
隐隐处在众星捧月位置的白面高个男子边轻轻鼓着掌朝这边步来,边大着声说话,相隔不远,薛向三人皆能清晰与闻。
“王哥,这位我不认识,我先前还想向您打听呢,还以为是你们华东军区的俊杰呢!”
说话的是紧邻着那位白面男子的一位圆脸青年。
听他名姓、言语,薛向猜测此人多半是卫司令的子侄,不过这会儿,薛老三怒气勃发,却是顾不得什么卫司令不卫司令的,方才那箭若是这小子射出来的,便是卫司令当面,薛老三也得弄他个不好看。
“这箭是谁射出来的?”
薛老三语出冰冷,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瞧见他面色不豫,卫阶连忙道:“这位同志,不好意思,方才我们在林间闹着玩儿,不小心射偏了!”
薛向猜得不错,卫阶正是卫司令大公子,论年纪还长了薛向一岁,他性子原本老成,再加上今日是老父生日,卫阶实在不愿多生事端,因为能到得此地给老父祝寿的,皆是有数人家,闹将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因此,才出言从中转圜。
说话儿,这群男女已然走到近处二十米开外,那白面男子当先止住脚步,紧挨着他的那帮青年也齐齐住了脚,显出一副唯其马首是瞻的架势。
“喂,你小子是谁,亮个万儿,既不是东海的人,又不是我华东的人,你小子凭甚到此!”
白面男子又开腔了,此前那一箭却是他放出。
原来,按原本预定,此时正该是午宴时间,但不知何故,主家,也就是卫司令推迟了开宴时间,这帮小年轻,闲来无事,自然得找个戏法消磨时间,加之都是军中子弟,便是游戏,也少不得争锋、相斗,而此地不宜动枪,便有人想到了用弓箭相搏的主意,于是便有了这拗去箭头,该白石灰箭头作准头的游戏。
正游戏到兴头上,这白面男子忽然瞅见薛向三人从远处行来,而薛向身侧的小家伙打扮得夺人眼球,那白面男子临时起意,便将小家伙作了猎物,当头一箭就射了过来。
他家学渊源,自小秉承父训,练枪先练眼,练眼必练箭,数年苦功,倒让他练得一手好箭法,方才一箭发来,若流星赶月,箭方出弦,以他多年经验,便知中了,谁成想,那小女孩身侧正和另一中年男子说着什么的青年,在箭矢加身的霎那,甩手将箭接住。
若是那人只将箭矢打飞也还罢了,偏偏那人在无意的情况下,竟将箭矢抄进了手中,这一手功夫,白面男子便是在自家父亲最精锐的两大警卫身上,也没见过。
“我再问一遍,这只箭矢到底是谁射来的!”
说话儿,薛老三的脸色已然全黑了,若是无心之失,再加上这箭矢经过改造,伤害不大,他虽护妹心切,也决然不会小心眼到如此程度,可他先前抄过这箭矢时,便觉此箭劲力奇大,由此可见,是蓄意而发,且这会儿还那发箭的这伙儿人还将自己三人作了猴子般看戏,薛老三不怒那才怪了。
“这位同志……”
“哟呵,遇上叫号的了,同志们,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国术大高手的本事没,你们还真别当故事听,我敢打包票眼前的这小子就是国术高手!”
卫阶打圆场的话还未道尽,便被那白脸男子截断,“哥儿几个,不都不信国术高手的本领奇异么,听我号令,大伙儿一起朝他射箭,我保管都射不中他。”
那白脸男子话音方落,场中男子除了那卫阶,皆把弓箭举了起来,对准了薛向,诸人脸上皆满是兴奋之色。这帮小子确实听白面男子吹嘘过他家警卫的种种神奇本领,只是未得亲见,是以,怀疑居多,这会儿听闻传说便在眼前,一个个眉眼发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薛向一动不动,甚至不把小家伙拉向身后,倒是他身边的铁进怒了,握紧拳头一副要干仗的模样,薛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铁进茫然朝薛向看来,就在这时,卫阶的“小心声中”,八道箭矢齐齐朝薛向射来。
箭是普通的竹箭,弓却是军用复合弓,乃是一等一的强弓,若非如此,那白面男子的箭矢又怎能从林间蹿出,复穿行五十余米,还能有如此大劲力。
此时,八人距薛老三不过二十余米,于这强弓而言,可说是咫尺之距,此时,八枚箭矢射来,呼呼之声,宛若飙风,如此劲力之下,便是拗去了箭头,包裹了纱布,射中要害,不说致命,定然也是极疼。
八枚箭矢,势若流星,不及眨眼,已分至薛向的额头,双眼,咽喉,小腹等要害之力,八箭瞬发,即使箭矢离弦,或有先后,如此距离,也宛若齐至。
眼瞅着薛老三就要被乱箭加身,薛老三动了,但见他左手几乎以人眼瞧不清的速度,在空中连闪了数下,手静止时,八枚箭矢便如绳束一般,被薛向五指牢牢箍住。
见了这手神技,满场立时无声,除了早习以为常的小家伙,便是铁局长也瞪大了眼睛,嘴巴长得能吞下蛤蟆,两三位军装少女,更是以手捂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沉寂良久,忽地,单听,啪啪啪……
白面男子又鼓起了巴掌,“好好好,看见没,这就……”
熟料白面男子的话音未落,薛老三箍住八只箭矢的左手忽地撒开,霎那间,箭矢倒飞出去,去势比来势快了数倍不止。
霎时,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哎哟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凄厉痛呼声。
原来,八只箭矢几乎同时撞在了方才射箭的八位青年的嘴唇左角处,几乎瞬间,便将诸人的一颗门牙敲落,而那位白面男子为始作俑者,薛老三恼恨之下,射向他的那只箭矢力道尤其大,竟将他左角处的数颗牙尽数敲落。
要说,薛老三也是留了手的,若他真下狠手,只需倒转箭矢,保管竹箭的另一端,能将这帮家伙的双颊贯穿。
可即便是这样,场中情状,已成惨烈之势,八名青年,齐齐捂着腮帮子呼喊,尤其是那位白面男子,早没了先前风度翩翩,众星捧月的架势,跪倒在地,一手捂着腮帮子喊疼,一手捧着脱落的数颗斑斑带血的牙齿飙泪,如此惨状,真个是闻者惊心,见者麻爪。
八十三章 薛部长驾到
终于,这边的惊天动静,引来了大部队,一群军装汉子们,快步涌来,中间数人,年纪皆在五十左右,人人面目威严,气度俨然,一望之下,便知必是久掌权柄之辈。
“卫阶,怎么回事儿,让你陪客,就陪成这般模样?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能指望你作甚?”
开言的是这群军汉最前方当中那人,白面无须,身材敦实,看样貌不过四十几许,一身雪白的海军军服穿在他身上,威风凛凛,气度超然。
“爸爸,只出现点小意外,没多大问题!”
卫阶此言一出,开言这人身份不言自明,正是东海舰队司令官卫定煌。
卫氏家风严谨,卫阶极畏其父,今次他受父命,代为招呼侪辈,未曾想,出了这么大漏子,再加上他性子醇厚,不愿挑拨是非,更兼此事本是白面男子等人有错在先,虽然薛向下手狠辣,卫阶也不好愣说他错,只得持中论之,只求遮掩过去。
卫衙内想息事宁人,殊不知白面男子已然恨透了薛向,此时见势有利,霍然起身,咬着腮帮子,撑到近前,忽地,将一捧数颗带血的牙齿,亮在了人前,“卫叔叔,您看我像是出了点小意外么,像是卫阶说的那般,没多大问题么?”
如橘的阳光,映在颗颗洁白的牙齿,如沾辣酱,妖艳异常。
白面男子这一作势,另外七人,也齐齐捧了牙齿上前,也不说话,只将牙齿亮在人前,浓浓怨气,扑面而来。
“卫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卫定煌终于变色了,眼前这几人都非是东海舰队子弟,而是华东军区同僚的子弟。因为这几位子弟的父辈军职较高,不便亲自道贺。便遣了他们前来,其中这位白面男子的父亲更是显赫,乃是华东军区副司令,如今人家前来赴宴,牙齿被敲掉数颗,若无合理的解释,他卫某人无论如何也交待不过去。
卫阶汗如雨下。沉吟半晌,却不张嘴。
白面男子满脸狰狞的望着薛老三,显然料定这会儿薛老三必然遭厄。
“国术练得好,又能如何。还能在此地逃脱开去?此事不算完,即便是卫司令惩戒过了,老子这关,他也甭想过,不把他满嘴牙齿一颗颗拔牙下来。我王字就倒着写!”
白面男子死死盯着薛老三,心中暗暗发狠,此刻,仇恨已经灌满了他脑子,弄得连发誓也发得出了错漏。
“卫叔叔。不必难为卫阶,是我干的!”
薛老三方才只顾着打量着这一堆军汉,倒是没顾得上掺和这眼前事儿,显然,这白面男子的叫屈,远远及不上眼前这特制的海军军服来得有意思。
要说军服薛向见过不少,将校呢便有数套,独独没见过海军军服,今日一见,却是心折。
“你是?”
听薛向叫叔叔,卫阶却不识得他,其实,以卫阶的才智,早就知道是薛向干的了,不说别的,单说这位王衙内狰狞的眼神,几乎要黏在薛向身上了,简直就替众人点出了标的物。
而尽管锁定了目标,卫阶还问卫阶,就是希望薛向自承,毕竟今日是他生日,同志、战友来了不少,若是为小儿辈的矛盾,坏了兴致,那就太不值得了,尽管眼前这事儿闹得貌似不小,不过在他们血火军人眼里,不值一笑,军人子弟干仗,不见点儿血,那才得挨收拾。
是以,卫阶就只等薛向自承,便挺身做了和事佬,将此事遮盖过去。
“我叫薛向,家伯父薛安远,今日特代伯父,来给卫叔叔贺寿!”说话儿,薛向提溜起手中的礼盒,“几斤寿桃,不成敬意,祝卫叔叔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薛向此来,原本是为祝寿,这会儿,见了正主,该尽的礼节,自然得尽到。
哗!
熟料薛向话音方落,卫阶在内的军装汉子们,齐齐面色一变,卫阶脸上更是闪过一抹惊异,忽地,伸手抱住薛向的肩膀晃了晃,“原来是老三啊,好小子,我上回见你,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这回再见,竟变大小伙子了,是了,是了,快二十年没见了,我都快成老头子了,你也该长大了,对了,你小子可别乱叫叔叔,叫大哥,不然,回头见了洪映、天明,非挨数落不可。”
卫定煌此言一出,反倒薛向讶然了,这位卫司令显然在自己幼时见过自己,但自己对他却是毫无印象了,不过,待听卫定煌提到洪映、李天明,他立时便了然了。
细细算来,因为有着薛安远这么个伯父,薛老三的辈分愣生生高了不少,洪映、李天明等薛安远的老部下,皆是四十大几的人了,却皆以薛向兄弟相称,眼前的这位卫司令显然亦是此种情状。
却说卫司令和薛向这般亲热,当真是闪瞎了不少眼睛,卫定煌身侧的那帮军汉还好说,他们皆知卫定煌出自何人门下,待听见薛向报出薛安远,心中便已了然,反倒是包括卫阶在内的王衙内等人,彻底傻了眼。
卫阶傻眼,倒不是因为薛向身份惊人,而是埋怨自己凭空又多出了这么个同龄叔叔,再看薛向身边的小丫头,料来多半自己还得多出个娃娃姑姑,任谁辈分陡然低到这种程度,心中也难免回不过劲儿来。
而王衙内等人纯是惊吓成分居多,他们这帮人皆是军中高干子弟,若说对政坛大佬生疏,但对军中大佬,却个个如数家珍,而那位薛军委,显然就是最让他们津津乐道的大佬,不说薛军委一手主打的征南战争,单是薛军委一手推动的军事革新中诞生出的各式先进武器,就是这帮军二代们平时的主要话题。
再者,时下,薛安远已是公认的军中巨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便是资历这一最大的短板,也给弥补了,薛家人在军中的风头已然一时无两,此时,众衙内对上这薛衙内,哪里还生得出半点争雄的心思,更不提那位王衙内还拿箭去射这位多半是薛军委侄女、孙女的小女娃,此行此举,简直就是老寿星喝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王衙内一张白脸,先前因剧痛和愤恨,胀得通红,此时,再拿眼去瞧,哪里还有半分颜色,透明如白纸,王衙内甚至想到这事儿,若让他老子知晓了,会有什么后果,不用想,照他野蛮老爹的暴脾气,挨皮带绝对是最轻的,弄不好能被打残。
就在王衙内小脸惨白之际,让他最惊骇的事发生了。
“老三,方才怎么了?”
卫定煌再次问起了方才之事,显然,这会儿,卫司令的屁股已然全歪到薛向这边了,先前,他还担心没法儿给华东的王副司令交待,此刻,他一脑门子的都是看顾老首长子弟的想法,若是在自己地头,让老首长侄子吃了亏,回头让洪映、李天明等人知道了,羞也得羞死。
闻听此问,王衙内一众纨绔已经忍不住身子发抖了,熟料薛向淡淡一笑,“方才和卫阶他们游戏,一不小心,手重了些!”
幼时的薛向,就没打不赢架,找大人的毛病,如今,他堂堂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就更不会没出息了。
薛向一语落定,王衙内一干人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软软摊在了地上。
以卫定煌的心智,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只不过见薛向如是说,他也不好穷究,便拉了薛向的手,乐呵呵地招呼开席。
熟料卫定煌话音方落,身后忽然起了喊声,“司令,司令,门岗处来电,薛部长到了,薛部长到了!”
声音又急又促,几近凄厉,不见半点军人该有的沉稳。
可这声喊出,却没一个人叱责,卫定煌赶忙整了整军容,忽地,一拍薛向的肩膀,喜笑颜开,“好你个老三,瞒得我好苦啊,还以为老首长不来了呢!”
薛向亦是满脸惊诧,他怎么也没想到自个儿伯父还跟自己玩儿了这么一手。
果然,片刻功夫,便见主干道上驰来一列车队,共计七辆,前三后三皆是新簇簇的苏制吉普,独独中间一辆红旗,最是醒目。
车队方停,前车奔下一位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小跑着到了红旗车门处,伸手打开了车门。
未几,一位身材高大、威武不凡的军装老者,便下得车来,细细一瞧,不是薛安远又是何人。
“敬礼!”
不知谁喊了一声,满场的军汉全齐刷刷平举了手掌,“首长好!”
忽地,薛向身边的小家伙,甩脱了薛向的大手,迈开小腿儿,小鹿一般地便蹿上前去,边跑边大声喊着“大伯”。
薛安远正准备回礼,见了小家伙,抬起一半的手,忽然撒开,笑得满脸都开了花,急匆匆地迎上去,接住了小人儿。
“大伯骗人,你说几天就给我一个电话的,这都几个月了,都没给我电话……”
小家伙扑进薛安远怀里,便撅着嘴抱怨起来。
薛安远苦着脸,不知如何招架,只得不住道歉。
还是薛向知道轻重,慌忙上前,接过了小家伙,薛安远才得以脱身,和一众军中将士问好。
第八十四章 臂助
“定煌,等久了吧!“
薛安远握着卫定煌的大手,含笑说道。
“不久不久,首长您能……能来就好,就好……”
卫定煌双手握住薛安远的手,很是激动,眼中已然泛出泪花。
细细算来,因着转了军种的缘故,他和薛安远也有近七年未见了,当时,薛安远尚未解放,如今,七年过去了,老首长一飞冲天,卫定煌欣喜之余,却是没脸凑上前,因为他自觉这些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去探视老首长,有些惭愧。
原本卫定煌以为薛安远都忘了自己这个老部下的时候,数个月前,军委一道调令从天而降,卫定煌这位原海军基地的教官主任,一跃数级,被调到这东海舰队任了司令官。虽然此时的东海舰队编制不大,但总算是一方人物了,在最讲究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军方,这个职位较之那个教官主任,显赫了不知多少。
若是恢复军衔制,东海舰队司令长官最少也是少将,若是今后海军兴起,那卫定煌就是扶摇直上的局面。
而卫定煌能飞鸟化凤,有此番机遇,几乎不用推理,霎那间,他便知是借了老首长的光,收到调令的当天,卫司令就灌了两瓶二锅头,借着酒劲儿,要通了薛安远的电话,在电话里,忘却尘俗,嚎啕大哭了一场。
细说来,今次,他生日原本没打算如何操办,即使有许多军方要员表示要来祝贺,卫定煌依旧婉拒,直到薛安远来电说,会来给他庆生,卫定煌才隆而重之地操办了起来。
而当薛向自报家门的霎那,卫定煌以为老首长不能来了。心中真是失落到了极点,先前眉间掠过的那抹讶异,内里可是包含了无数的失落。而这会儿,绝望之下。又生出此番结局,真是让久历疆场的卫司令也难免心摇神驰,激动万分。
薛安远和卫定煌握罢手,又开始挨个儿和当场的军中将领握手问好,数十位师级以上干部,列成三排,人人脸上含笑。站着最标准的军姿,力争能给这位军中巨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一番握手,持续了十多分钟,薛安远方收回手。忽听薛向道:“伯父,这位是我在明珠结识的铁进铁局长,铁局长原本也是军中好汉,上过战场,和阿三们见过血!”
说话儿。薛向便扯过自打他报出家门后就一直痴楞的铁进,到了薛安远跟前。
薛安远含笑伸出手来:“铁进同志,你好!”
铁进机械般伸出手来,嘴巴张开,好半晌。却是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还是薛安远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要不真不知道他手能不能握拢。
和铁进握罢手,薛安远牵了小家伙,便被卫定煌一群人围着,朝前方行去。
忽地,啪的一声脆响,铁进狠狠一耳光抽在了自己脸上。
陪着他的薛向惊异至极,“铁局长,你这是做甚?”
铁进却理也不理薛向,恨恨骂道:“铁进啊铁进,枉你平时也自称英雄好汉,今儿个怎么成了乌龟王八蛋了,我呸……”
原来这会儿,铁进真是懊恼至极,他深深为自己方才的蠢笨痴楞,而后悔自责。
说来也怪薛安远出现的太突然,以如今薛安远的地位,和他往日的功勋,几乎已然成了铁进这般曾经军营之士的偶像,尽管铁进如今也算是一方人物,可面对薛安远这般平日里只在新闻联播和收音机里能见能听的大人物,一时间,他还是难以定住神魂。
而这会儿,薛安远离去,铁进惊醒,思及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真是恨不得立时把脑袋钻进地里,用土埋上。
“行了,铁局长,吃饭,吃饭,你不是老早就嚷嚷着饿了嘛,待会儿可劲儿造!”
这会儿,薛向已知其何故如此,也能理解铁进,实话实说,若是后世,他薛某人见个市里领导,都得打哆嗦,是以,他并不觉得铁进这番情状有何丢脸。
“喔,啊!”
铁进不由自主地叫了两声,忽地,一把攥住薛向的胳膊,咬牙切齿道:“薛主任,你瞒得我好苦啊,都怨你,都怨你,要是你早与我说薛部长要来,我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你可冤枉我了,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伯父今儿个会来,要不我才不往这儿掺和呢。”薛向实言以告。
铁进只是不信,连道,待会儿他薛主任,得自罚三杯,以慰他今番所受的惊吓,和丢的脸。
要说铁进起初是真惊吓,这会儿纯是为掩饰心中如潮的狂喜,而故意作势。
细细说来,铁进早怀疑薛向是大有来头之人,这点倒是很好理解,毕竟以薛向这般还在念书的年纪,充任了市委督查室主任如此显赫的职位,即便是在年轻高官遍布的市委机关,也尤显醒目,若说没背景,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再观薛向收拾曹公子一伙儿的狠辣、绝决、毫无顾虑,显是非无底气之人敢为的,最后,案子成结,市委某大佬很明显是被这位薛衙内打了脸,可人家督查室主任依旧稳如泰山,如此种种,便是傻子也该知道这个薛主任不一般了。
可不一般归不一般,铁进万万没想到这位薛衙内竟不一般到了这种程度,竟是堂堂政局委员、军委委员、军委秘书长、国防部长的侄子,活脱脱共和国有数人家啊!
如此劲爆的消息,让铁进侦知,再加上此前共事还算良好相处的过往,铁进直觉脑子正被一块硕大的馅饼砸中,让他阵阵眩晕。
说来,他铁进也非孤魂野鬼,若是孤魂野鬼,也不可能从营长的位子上专业后,短短十数年,就混到如今的位置。
可谁叫他曾担任明珠市革委副主任的老泰山,前年驾鹤西去,让他失去了最后也是最大的依仗,才弄得如今在市局的孤家寡人的地步。
如今,天降机缘,好比绝境逢生,他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声来。
………………
有薛安远这个军方巨头的加入,午宴进行得热烈却不热闹,因为非休息日,薛安远提议就一杯水酒,祝贺卫令煌,他薛部长发话,众人谁敢不依,一餐午宴,自然就这一杯酒水。
因着少了斗酒这个最耗费时间的程序,一餐午宴只用了不到半个钟头,薛安远停著霎那,大伙儿全搁了筷子。
吃罢饭,因为下午还有工作,铁进便当先一步告辞离去,因地偏远,薛向担心他搭车不便,便将车钥匙丢了过去。
逢了数月未见的伯父,薛向自不可能马上离去,于是便趁着薛向和卫令煌等人谈话的当口,一个电话挂进市委办公厅,跟苏晓岚请了个假,要说,薛老三现如今的名声,不知是在市委办公厅的普通干部中传开了,便是这位苏主任也对他观感大变,从原来的老成持重,一举变为“要么不惹事儿,要么就不把天翻过来不罢休”,惹祸精要请假,苏主任哪里有二话,她甚至希望这位薛主任能永远请假休息。
挂完给苏晓岚的电话,薛向又给育苗幼儿园的黄校长去了电话,给小家伙请了半天假。
薛安远倒没和卫令煌等人聊多久,个把钟头的功夫,便牵着小家伙出来了,未几,便又上了一辆普通小车,薛向屁股刚在后座落定,却发现驾驶舱无人,紧接着便听薛安远说话,让他去驾车,说要到他在明珠的新家瞧瞧。
到了薛家小院,薛安远四周看了看,最后不在堂屋落座,却牵了小家伙的手,边在院内转圈子,边听小家伙叽叽喳喳说笑话,未几,便听见嘟嘟喇叭响,原来薛向将在第二汽修厂上班的薛阳给拉了过来。
两个侄子都在明珠,薛安远自不能见一个,不见一个。
薛阳、薛原兄弟因着终年随父在外,和薛安远这个大伯见面的次数几乎一双手数的过来,再加上薛安远官位越来越高,身上的威势也越来越重,虽然薛安远也极愿意和这两个侄子亲近,可薛阳、薛原兄弟却畏之若虎。
这不,方随薛向跨进院子,刚叫了声“大伯”,他便无词儿了,剩下的谈话,便是薛安远问一句,他答一句,薛安远不言,他便不语,伯侄对话,直若对薄公堂一般。
就这么别别扭扭谈了十多分钟,见薛安远问及工作,薛阳便道现在工作挺紧,薛安远何等见识,笑着拍拍他肩膀,便让他去上班,又嘱咐记得晚上来吃饭。
得了这声吩咐,薛阳如蒙大赦,几乎小跑着蹿出门去。
时下已是晚秋,阳光虽艳,已不灼人,院内早些时候,移植的灌木苗,俩月过去了,虽未经如何细致呵护,却出落得十分美丽了,这会儿,薄薄金阳下,黄花蓝绿,高低起伏,十分惹眼,湖风徐来,荡起枝桠,簌簌落落,如吹笛啸,更蕴出阵阵清香,十分宜人。
小家伙折腾了小半天,早疲倦了,回了房间,给小白喂了饭食,便抱了睡下了。
薛向从堂间搬出两张藤椅,一张翠竹茶几,一套紫砂茶具,便在老槐下摆了,注上两杯香茗,陪薛安远聊起天来。
第八十五章 论海军
“大伯,你今次来明珠,不会是为了专程见我们几个的吧?”
替薛安远倒上杯荼后,薛老三便在椅子上歪了,两脚交叠,抵在了老槐上边,神态甚是悠闲。
薛安远知他打趣,笑道:“你小子有什么好看的,我是顺道来瞧瞧我乖女的!”
薛老三道:“即是顺道,那必然有正事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这次来,是为东海舰队的事儿吧?”
薛安远知道这个侄子心智过人,也懒得问他如何得知,笑着点点头,直接道出了因果。
原来,还是跟港岛谈判有关,虽然中枢和港英前后谈了数次,也签订了不少所谓协议,但兵法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胜负之机,总是掌在自己手中为妙,总之一句话,打铁终须自生硬。
而我军的陆战无敌,短板仍在百年积弱之海军,恰逢今次港岛之争,军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转移到了海军上。
薛安远负责国防部,又兼领军事革新事宜,此番振兴海防的计划自然落到了他的手中,他今次来明珠,正为视察振兴在即的东海舰队,而数月前卫定煌的调任,也正为今日之备。
“要造航空母舰?”
薛老三咪一口茶,忽出惊人之语。
铛!
薛安远伸手给了他一下,“国家大事,岂是能随便玩笑的?”
薛向撇撇嘴,“要我说,还不如不折腾,不管怎样,港岛这回都能会来,那些小巡洋舰,海防舰。咱们现在够用就差不多了,还是先培养海军军官吧,尤其是航母航空兵!”
薛向先前那话自然是玩笑。他哪里不知是造航母对时下的共和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别说当下了。就是三十年后,共和国也不过才刚有航母,还是买的外国旧货,实现自造依旧遥遥无期。
其实,就算这会儿国内能买来航母,恐怕天量的保养、维持经费,也是时下的共和国无法担负的。
可既然航母对时下的共和国犹如神话。那薛向为何还谏言要培养航母航空兵呢?当然,说到此处,必须提一嘴的是,航母航空兵和普通意义上的空军不同。因为航母面积对于陆地停机坪面积,无论如何相较,都显狭小,再加上一艘航母,通常得有数十架飞机。起飞,降落,包括停机,都有着极为严格而精确的要求,这种高尖端飞行员的培养。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再加上,此时,国内还无一所正规的海军军官学校,便是后世哪所蚌埠海军军官学校也得四年后才开建,而海军的强大和创建,绝不是有多少航母战斗群就能成行的,领袖说的好,战争的最关键因素乃是人,兴盛海军亦是如此。
而薛向之所以谏言薛安远无须多建小舰,乃是因为小舰再多,也难形成战略优势,而现有的两只小规模舰队,已然足以守护家门了,毕竟未来数十年,再无对外的大仗,能省一些是一些,好钢用在刀刃上,才是正途。
薛安远沉吟半晌,叹气道:“你小子这张嘴啊,挑刺是一流,只当当道诸公都是傻子不成,小舰该建还是得建,若是不建,难不成让那硕果仅存的几家造船厂废弃不成,造船工艺还是得在实践中提高啊,老买总不是办法。”
薛安远说罢,薛向默然了,因为他知道自家伯父说的乃是正理,后世共和国的机械制造业不就是坏在“造不如仿,仿不如买”的官僚思想下么?
薛安远见侄子沉默,宽解道:“你小子说的创办海军军官学校的事儿,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这事儿,我回头报上军委,好好讨论讨论,总之,饭要一口口吃,慢慢来吧,海军强盛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薛向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紧接着,又问起了康桐、李红军、刘援朝、孙前进等人的情形。
要说这几个家伙入得岭南,算是进了自家地盘,联系该当频仍,容易,奈何这帮家伙一入岭南深似海,竟是一次电话也没来过,薛向得见康桐,也还是那次在萧山抓捕韩国诈骗犯朴成性的时候,在直升机上远远喊了声。
另外的李红军几人更是连影儿都没了,便是他薛老三大婚的关键时刻,这帮家伙也都没消息,今次,遇见薛安远,薛向自然少不得得问及。
薛安远道:“都不错,反正瞧着比你小子强,叫你当兵你不当兵,不到血里火里滚三回,那还算好男儿么?”
薛安远这话等于没说,反倒又将心中的执念道了出来,到底还是为薛向未曾入得军伍,而心有遗憾,毕竟他薛家人从他这一辈,可算是将门之家,薛安远三兄弟人人参军,便是薛向的亡父薛定远也是参加过朝战后,转的业。而轮到薛向这一辈,竟无一人从军,自然不能不叫薛安远遗憾。
闻听薛安远此言,薛向倒不会学北宋年间的名相韩琦叱名将狄青,来上一句“东华门外簪花游街的才是好男儿”,却也只得打住这个话题。
伯侄两人久别重逢,借着这醇荼清风,斜阳小院,倒是好一阵畅谈,这一聊竟聊了三个多小时,两人仍兴致高昂。
直到薛向忽然出言,问出一句京中局势的时候,薛安远的眉头忽然一拧,脸色陡暗,许久,才长叹一声,道:“老三,这事儿,你别掺和,也是你掺和不起的,我知道两边都对咱们有大恩,你小子也从来自视甚高,但这事儿,我都不够格,你就别乱掺和了,也掺和不明白!”
薛安远谆谆以教,神色严肃至极,薛向心下一叹,重重点头应下。
其实,以他前后世的经验,再加上阅览新近国内主流大报,早就觉出味儿来,他这会儿动问,只不过是想确认一遍,毕竟薛安远身处最高峰,可真确认消息后,他还是难免有些落寞,历史终究没有拐弯儿,好在如今只不过是稍有裂痕,还不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当然,薛老三也绝不会幼稚到认为自己在这件大事上,能有所做为,他寄望的纯是自己到来这个世界的蝴蝶效应,希望终究能够让最后的结局稍稍偏转。
涉及此事,两人皆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正好小家伙睡醒过来,抱着小白,从堂间冲了出来。
“大家伙,还没做饭啊,都几点啦,待会儿,阳哥不是要来吃晚饭么?”
小家伙话音方落,薛向连忙抬表去看,果然,已经五点多了,今日放晴,天色明亮,竟让人未觉已是半晚。
因为是家宴,薛向自不好提议出外就餐,再说以薛安远如今的身份,也不好轻动,就拿此刻来说,看似就他和薛向两人在院中聊天,实际上,屋前屋后,方圆数十米内,早不知隐藏了多少卫士。
既然不便外出,这餐晚宴自然得在家中举行,好在家里虽然不常开火,但厨间一应器具俱全,再加上柳总裁上回到来,屋内的家电又多了不少,光是德国冰箱就放了俩,里头菜蔬食材,也塞了不少,料理一餐晚饭,绝对绰绰有余。
薛老三久不下厨,但一生本事却是还在,双手齐动,速度自然快得惊人,薛阳到家不过五分钟,一张八仙桌,便落了十多盘,六点十分,一餐丰盛而美味的晚餐便准备停当了。
吃罢饭,薛家三兄妹又陪着薛安远坐了会儿,收看完新闻联播,薛安远便起身要走,小家伙苦着脸缠了半天,薛向劝说,她也不听,还是薛安远逼得没辙了,许了一堆条件,才得放行。
薛向知道薛安远国事繁忙,毕竟身兼数职,恐怕今天下午的这番小聚,也是薛安远硬挤出的时间。
薛安远去后,薛阳又坐了片刻,八点多的时候,方才告辞离去。
送走薛原,收拾完屋中狼藉,薛向又去厨间热了水,灌了两瓶,招呼小家伙洗澡。
小家伙洗刷完,薛向早早就在院中的凉床上趟下了,而小家伙洗了个澡,仿佛连方才因大伯离去的愁绪也被冲刷掉了,颠颠儿抱着小白钻进了被窝,嘻嘻哈哈,又开始威逼薛向给她说故事。
如今的小家伙早已成了半大的姑娘,先前那些什么白雪公主的故事早唬不住她了,可说故事的节目却始终保留,但数年下来,薛向脑子里的那点故事,早耗光了,甚至都自己编起了故事应付,奈何编故事也极费脑子,薛老三是故不堪言。
可谁让人家掌握着绝对霸权,再是痛苦,这故事也得说下去,偶然一次,薛老三被逼得实在没招了,忽然瞅见枕边厚厚的金庸全集,当时便当了救命稻草,挑出一部说了一段,熟料看书看不下去的小家伙自此成迷,每天必让薛向给她说这一篇篇武林通话。
好在薛向也不把金庸武侠归作乱七八糟的书,就靠着一部,薛老三就撑了足足一年。
斜月弯弯挂树梢,星辉点点耀银河,铛的一声响,薛老三手指叩在竹床上,以此充了说书人的惊堂木,“话说郭靖刚上得桃花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