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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原非西风笑     砂满园txt下载     砂满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章 系统惊喜助仇报

    大夫一边写药方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丝毫未提及心疾。

    苏铮有些失望,外伤是小事,她很想知道自己的心脏病严不严重,要怎么治。

    然而随即想到了什么,这份观念的心思倏然便淡了,又如木头人一般躺在枕上假寐,谁也不理睬。

    林婉意令林婉约送大夫出去,又赶走了赖着不肯走的林觉,自己立在床畔居高临下地望了会苏铮,忽然叹道:“闹成这样,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何苦呢?”

    苏铮一动未动,林婉意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但想到赵城那不讲道理的性子,大哥也说需留着苏铮,自她打了赵城,她的命就是赵家的了。

    只是经过这事,这人定已对林府心怀怨恨,决不能容她久命嚣张。林婉意想,只要在药里稍微动动手脚,她还能好过?

    也不争这么几日了。

    她的口气便缓和下来,安抚道:“你如今不能挪动,且安心休养,旁的事等你好些了再说。”

    她走后苏铮挑起了嘴角。

    要是她冷言厉语,苏铮还能高看她一眼,但仍旧是这么虚伪,苏铮厌烦极了,只觉得恶心。

    林婉约那些话犹在耳畔,苏铮神色冷沉,苏平安那时候的事她感觉隐情很深,她无权置喙,但只要想到一年余来自己身边躺着个对自己恨之入骨却生生腆着脸装温顺天真的人,她就如鲠在喉。还有林觉……

    苏铮胸口阵阵憋闷。

    她闭上眼睛,还能使上劲的左手揪紧被面。

    可恨自己连健康的体魄也失去了,就是想硬碰硬也没了凭仗。

    忽然,她顿了一下。两条眉毛挑了起来,又微微拧在一起,然后狂喜就涌上她的脸。

    夜来得很快,再有两日就是大年夜,林府白日众人忙着装饰府邸置办年货,忙得脚不沾地,入夜不久就都歇下了。风静静地吹,夜里落钥的声音传来,守门的那些婆子也睡了之后,府邸里一片安静。一条单薄人影踏着不怎么灵便的步伐行走在光影交织处。

    她站在上风口。撕开手中一包东西。细粉状的事物被风吹扬开,很快渗透进间间房屋。

    她每走几十步就要这样撕一包,很快。府中养的小雀一动不动,四下里的虫声都消弭了。就连门房里当值守夜的老头子也抱着胳膊慢慢睡得死沉,脚边的劣质炭火时明时灭地闪着。

    苏铮便大大方方地绕着林家走了一圈。系统出来的迷药,不是一般的好用,这样撒到风里,只要吸进一丝,清醒的人会犯困,睡着的人只会睡得更沉。

    苏铮看着不是很高的院墙,要开前后门出去的话动作太大,但凭借她系统里的工具。爬墙出去不是问题。但她还不想就这么放过林府上下。

    她又细细兜了一圈,在最后一进院子的后座房里发现了两个眼熟的人。

    李黄氏和李存磊。

    她笑了,原来这两个人还被关着。

    她眼珠微转,从系统里取出水果刀,直接卸了窗户。水果刀今非昔比,锋利得过分,切木头跟切豆腐一样,无奈是苏铮如今不大使得上力,仍旧花了一点时间。

    窗户被拆掉后,风肆无忌惮地刮进去,窝在干草堆里只差抱在一起祖孙二人哆嗦了一下,却没有醒过来。

    苏铮又凭空拿出一小碗水,手指沾了点往他们二人脸上溅。

    这可不是一般的水,而是她从“定义域”里“搜索”来的能克制“迷药”的东西。

    果然,没过两个呼吸,两人惺忪醒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兜头就被扔了两件棉衣,抬起头,才发现面前背光站着一道身影。

    两人大惊,苏铮先一步笑着开口:“不必惊慌,你们应该还认得我吧,外婆,表哥?”

    翌日,林府阖府比往日全部起迟了半个时辰,然后二房和四房的主子们陆陆续续发现自己房间不是门坏了,就是窗户掉了,屋里银钱财物不翼而飞,众人乱成一锅粥。全府一搜查,却发现拎着后面小巷的一个角门大开,而大房的大小姐林婉意不知所踪,连她屋里值钱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二房和四房气坏了,找大房理论,什么难听的猜测都说出来了。

    林府一时间闹哄哄的。

    这个时候谁都没发现府中后座房里少了两个被关押着的人。

    随之不久,大街小巷就开始流传,林府大小姐偷到两位叔叔屋里,净取钱财,遂和侍卫私奔的谣言。

    林家大房既要澄清谣言,又要应付生意上的伙伴的质疑和两房人的吵闹,还要寻找闺女,忙得不可开交。

    苏铮的小跨院里反而是最安静的。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两日,林府过了一个乱糟糟的除夕夜。

    是夜大房名下的各处为做紫砂生意而设置的仓库店铺遭到程度恶劣的毁坏掠劫,所有货物器具消失,有几处最严重甚至被烧毁。

    有目击者称,是一伙从其他地方逃来的流民干的。据说那些流民正是被搞囤积垄断的商人整得连茅草屋都没得住。最是痛恨那些黑心烂肺的生意人。而林家大房近来风头的确是胜。

    可有人不这么认为,有不少苗头直至林家二房四房,原来他们失窃的财物里有不少田契房契,是近乎全部身家,没了那些东西,哪怕只是一时,以后能找回来,姓赵的眼下也不会考虑和他们合作。

    他们注定与紫砂这块肥肉失之交臂。

    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毁掉。

    所以他们也要毁了大房。

    大房的仓库里已经堆满了各色种类的紫砂矿,还有品质不等的成品紫砂,只等着上架出售。

    无一不花了他们大价钱,如今全都没了。

    大房的人急红了眼,和二房四房掐起架来,一直闹上了衙门。

    没了林府,其他人又没从二皇子那里拿下阮南紫砂的办理权,赵家这负责航运的当然就没了用武之地,好在他们不需要投入什么大成本,没什么损失。

    就在他们坐山观虎斗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时候,有人举报在他们家的田庄上发现了林家大房的紫砂矿和紫砂器。

    官府搜查属实,赵家掌事者听到风声就避出去了,几个二线人物被拿去问话。

    谁都说自己冤枉,却又都互相咬来咬去,阮南的县太爷脑门都疼了,却不知如何是好。

    师爷献计:“……还须从线头理,要知道当日林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大小姐到底去了何处。”

    县太爷深以为然,加派人手追查林婉意下落,又是在热心人士的举报下,在一艘船上发现了好似茫然无知的她。

    那条船是赵家小公子赵城的私人用船,他人不在,官兵却在船舱里找出林家二房四房的财产,还找到了赵家的大量契书银钱。

    大众唏嘘。于是赵家小公子林家大小姐,狼狈为奸暗通曲款,甚至合伙谋算自家家产,等两败俱伤之后坐收渔利……

    尽管林婉意和随后被在赵家抓个正着的赵城一个劲喊冤枉,但他们的名声已经臭了,林府赵府的名声也臭大街了,短期之内不可能又何作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铮坐在一家小客栈的客房里,从半开的窗口望着街兴奋八卦着的人,心里就叹了口气。

    果然开了金戒指的感觉就是爽。她都不敢想象她一个人就把两大家族搞臭了。

    有系统的支持,迷药也好,武器也好,都完全不需愁,最最逆天的是,第二领域开启之后,系统送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也是她由来盼望的一样东西,她发现她竟拥有了一个空间!

    她看不见空间的模样形状,只知道自己可以将外物收进来,容积是无限量,但没收纳一个单位的物品就要缴纳租金,也就是能量值一直在消耗,而当取走物品,就停止消耗。

    这简直就是一个逆天的短期收纳盒,无形无色无味无重,别人还绝对拿不到里面的东西。

    并且也可以充当长期的储物器,只要所占空间不是太巨,租金就不会太高,以她的水平完全支付得起。

    那日发现了这个空间,苏铮的心思就活动开了。

    她必须报复林府,否则心田的怒气会一直伴随着她,一旦想起来,她就无法平静,好似吃了几百只苍蝇那么恶心。

    这会成为她的心魔!

    她一个人能力有限,一开始还不大能确定方案,直到找到了李家祖孙,她花了银子养好他们的身体和精力,又用银子利诱,又拿刀子威逼,又抬出林府来恶心他们。他们怎么为林府所获苏铮不知道,但她知道他们怨恨林府。所以说动他们并不困难。

    当晚他们就一起洗劫了林府两房,又掳走了林婉意,人都跟睡死了一样,他们几乎无阻力。

    然后她以空间收了林家大房置办的紫砂货物。好在前些日她一直注意大房动向,否则一时还摸不清他们的底。她偷走大部分东西和全部的价值意义高的东西,李存磊鼓动的流民也来了,大房基业付诸一旦。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逃命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事就容易了。苏铮就一步一步地将林赵二家拖入乱七八糟的混战,让他们狗咬狗,即便他们明白其中有人作梗,但巨大的损失和名声的跌落都足以令他们焦头烂额心烦气躁自顾不暇。

    苏铮很满意这个效果。

    “扣扣”,门敲响后外边走进来两个人。

    他们衣着普通相貌平凡,看着苏铮的目光里既是不解,又含有一丝地畏惧顺从,由此便有些缩头缩脑的,正是林家祖孙二人。

    黄氏互握着双手有些畏缩地说:“都照你说的办了,现在这怎么办?”

    苏铮自己人力和时间都有限,是黄氏二人出面引导流民,物色适合的人选散布流言,帮忙打打下手出些力气等,着实为苏铮减轻了不少负担。这个过程中他们几位自己的破坏而兴奋,为报复到林府而激动,为苏铮的能力和野望而震撼不安,如今,是为自己前途性命的深深忧虑惊恐。

    因为林府已经反应过来他们三个失踪,满城地派人搜找他们,那架势,一旦被发现定是生不如死。

    苏铮笑笑,叫他们过来,取过床头的一只小木盒,给黄氏道:“里面是一些银票、黄金和一些碎银子,足够你们两个过一辈子了,趁赵家还没理清头绪而封锁海上航线,赶紧租条船离开。别回荆邑,也别去你们去过的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黄氏有些不大敢接,似乎不相信苏铮这么好心。又怕自己一接手苏铮就要变脸,这些日子她是终于真的害怕起苏铮来,因为她说要林赵两姓不好过,这才十来日。那两家就真的不好过了。苏铮够狠,也够大胆,这令她心惊之余害怕。

    她和李存磊对视着,最后李存磊咬了咬牙将盒子接过来,打开一开,两人都被里面的东西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是够一辈子话?就是成天躺着要人服侍,也足够三辈子享受了!

    他们震惊地望着苏铮。

    苏铮丝毫不在意,那些钱都是从林府搜刮过来,又栽赃给林婉意之后,她故意昧下来的。她没钱。黄氏两人也没钱。而他们要做的事。以后要逃亡,要过日子,甚至她还要看大夫养伤治病。样样都需要大把的银子,苏铮可没有什么高风亮节,就当是林府给她的人身伤害精神伤害的赔偿费好了。重生之鬼迷心窍

    给了黄氏大部分之后,她自己还剩下几百两,这对清贫百姓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她道:“你们带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大点一番,隐姓埋名是最好,置点田产傍身也好,做点生意什么也可以。总之好好过日子吧,以后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在阮南发生的事也通通忘干净。”苏铮顿了顿,“我会和你们走相反的方向,将林府的注意力引开,你们趁机离开,一定要小心,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李存磊难掩震撼,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当初在李水村,他和黄氏都不曾好好对待她三姐弟,后来还将她卖了,听说她是逃掉了,还将那个刘府搞垮,当时他和祖母吓坏了,以为她会回头报复……

    苏铮笑了笑:“这不是善意,你们为我出力,这是理所当然的酬劳。”

    李存磊的喉口就哽了哽,本来没什么的,忽然就觉得有些、有些不好意思。

    当初考秀才落榜,他娘又在刘府出事后不知所踪,他和祖母生活彻底就没了着落,回到李水村也只是混吃等死,全靠祖母做一点紫砂挣几个铜板。

    后来日子实在熬不下去,他们卖了屋子田地,凑了些盘缠出去想谋条生路,到处磕磕碰碰,还没熬出个样子,忽然就被几个人闷头抓了去,然后就来到了林府。

    李存磊是那时候才知道没米下锅的滋味,才知道被人看不起当做乞丐的滋味,才知道夜里冻得要死只有一条破棉絮避寒的滋味。

    而如今这笔银子足以改变他的生活,足以让他到个小地方成为人上人。

    想到将来的日子,李存磊手都有些发颤了,心里热意激荡,他看着苏铮的目光就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苏铮却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们出去,决定路线物色好船只只会再来知会她。

    她敏锐地发现,一年多未见,李存磊不再是以前那个不知所谓懦弱无能的井底之蛙,如今他办事竟然颇有条理。

    或许是林婉约姐弟的事叫她感到疲惫和无常,或许是经历了这些事后她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如今她对黄氏和李存磊多了份忍耐和宽容,不想再为了以前的种种而刻薄相对。凉子的恋爱

    忽然想起什么,她叫住黄氏:“我真的是苏举人的女儿吗?”

    黄氏诧异,不过以为是她受了林婉约的事影响,对自己的身世也怀疑起来,忙说:“当然当然,你刚出生那会我可是去看过的。”

    苏铮就哦了一声。这具身体若真是苏家的血脉,有些事情便说不清了。

    比如苏平安残留的绝望痛苦情绪,比如她意识里所见的苏平安主动跳河一幕,比如她曾经做梦梦到的富贵雍容的年轻女子,那种刻到了骨子了的亲切和濡慕之情。她总觉有隐情,但身世又好像没有问题。

    想不通,她就将问题抛在一旁,

    李存磊很快来回复他们要离开的方向,租赁的船只出航时间和路线,他们要往相对富饶但是偏僻的西北内陆去。苏铮略一沉吟,选择扬帆出海,在沿海一带流窜。正好阮南荆邑都是较为临海的地域,最初这一段路她是比较熟悉的。

    翌日清晨他们就分道扬镳,各自启程。

    苏铮的船早开半个时辰。她特地在码头露了脸,然后坐上去荆邑桃溪的船,在下午到了桃溪,没有往镇中心去,而是在外郊晃了晃,遇见了几个曾有一两面之缘互相认识的壶工,然后迅速再坐船北上。

    那些人就从阮南跟到桃溪,又跟着北行,但往往只差一步才能追上她。

    那是林府雇过来的打手,常年在江湖上混的人,拳脚武功很有看头,又很有些下作的武器手段,又是亡命之徒,颇为棘手。

    苏铮知道林府这是不愿意放过她了,她猜测入夜后对方就会动手,在水上她无处躲藏,十分不利。她就贿赂了船公,让他趁着暮色停靠在一个小码头上,她飞快地下了船,藏匿进小镇。

    这样躲躲藏藏追追逃逃的日子一持续就是一个多月。

    偶尔也有短兵相接的时候,苏铮虽然身手不济,不会兵器,且是以一敌多,打斗起来很吃亏,但好在她有许许多多药粉,一包撒过去或叫人痛不欲生,或直接昏迷倒地,然后总能趁机逃跑。当这种戏码玩多了,人家不上当了,她就找个隐蔽的地方一躲好几日,反正有系统撑着,又事先购买备了好些东西在系统空间里,她饿不死冻不着,倒叫到处找她的人恨得咬牙切齿。逆袭之傻女无忧

    就这样,磨磨蹭蹭地苏铮渐渐挪出江南地界,这两日那伙人追踪力度小了不少,大概久无所获产生了消极怠工之心。苏铮猜测着林赵两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势力,最多是因为被她狠狠坑了一把心有不甘,全凭一口心气撑着才苦苦纠缠,如今已经懈怠,而一旦她逃到江北一带,想必他们的手也没有那么长了。

    长江——好吧,与苏铮所知的那条不同,只是这片大陆上也有这么一条,将大陆分成江南江北,景朝占据了江北和部分江南地域,而云朝蹲踞南方以及西南大地,两国成对峙之势,因为江流横跨东西长度极大,因此得名长江。

    长江沿岸,苏铮预测将是对方最后一搏之地。

    她本想走陆路,但过江必须乘船;她想在找个最近的地方横渡大江,但掌控两岸航运的势力好像和赵家有那么一丝丝关系,她很难蒙混过关。再想退回去找个清静地方躲着,却发现非常困难。

    越是临近长江,越是势力混杂,因为南来的货物要运去北方,尤其是大都,必须渡江或走海路,所以这一片真正是鱼龙混杂,比如进贡的大型官船和走私的黑心小货船比比皆是,特别官府管辖漏洞处更是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苏铮当然不会知道,一年前这里还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一年来因为朝廷政治风云越演越烈,上面的人就有意无意地导致了欣欣向荣稳然有序的两岸流域大变样。

    朝廷为此愁翻了一大群人。

    苏铮也很愁,她发现自己被人紧紧盯上了。她在几次交手中受了伤,背上被瓷片割伤的一大片因为整日奔忙和天气的干冷而迟迟未愈。系统医疗方面虽有见效慢的普通疗效和专门锁定伤患具体情况药到病除的特殊疗效,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宿主,特殊疗效她无法对自己施用,普通疗效见效又确慢,如此就导致她的行动力大大下降,很难甩掉身后的人。

    ps:

    昨天回学校,长长短短的车坐了近十二个小时,然后又有一大推东西要收拾,完了最悲催的是发现移动还没给我装宽带,于是昨天就断了,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借着同学的无线补上,抱歉啊,以后尽量不断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缘千里

    苏铮渐渐地就有些不能理解追她的人的想法。

    按说她只是个小人物,就算林赵二家再恼她,也不该这么紧追不放,可事实上他们简直与她犹如有杀父不共戴天之仇,找的杀手——暂时先这么称呼吧,因为对方下手确实很很——厉害难缠不说,还毅力非常,这得花多少佣金啊?

    而且那些人意图似乎不是取她性命,而是活捉,像前天晚上,她住着客栈,只是入夜后房里没水,出来找店小二要水,房梁上就突然蹿下来一个黑影,挥手就是一把暗器,幸好苏铮躲得快,又幸好她穿着系统出产的衣服,那东西韧性好,结实帮她挡掉了几枚暗器,但还是有那么两根铁钉般的暗器,一根扎在手背,一根蹭破侧颈。

    她当场就头眼昏花。

    索性她反应快,以闪电般的速度从系统里兑换出一颗基础解毒丸吃下,同时给自己套上一套防弹衣,在同时从系统空间里抓出一把迷粉洒向黑衣人。

    黑衣人口耳鼻俱包裹着,但眼睛还是露在外面,见粉洒下就掩面略退,苏铮一转身已长刀在握。猝不及防划了黑衣人一道,刀上涂的制痛觉药粉当即令其嘶嚎起来。

    这种疼痛,深入骨髓灵魂而且会在瞬间带走人的行动能力,就算挨得住痛也无法再有动作。不论他意志力多强。

    而显然,那黑衣人连痛都抵挡不了。

    嚎叫惊醒了众人,苏铮选的客栈皆距离当地衙门很近,这也是她为了在紧要关头有个可逃的去处,果然因为这点,那些人虽然狠毒且无孔不入,但都不敢闹出大动静。

    她不敢恋战,转身就跑,躲藏了大半夜才彻底甩掉那些人。

    但暗器上的毒素没有清除,特殊疗效用不了。她也不知道该从系统里弄出什么药来解。又不敢就医。只好放了点血,又弄点消毒药来吃,随后就是苦撑。

    到了今日。她才感觉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消失了,但她的人精神越发不济了。

    她终于重审自己的份量,猜测是不是自己拿了人家什么要紧的东西或者撞破了什么秘密,才这样被追踪不休。勇敢者的游戏之活路

    她的空间里只有从林家那里弄来的东西,除了一部分拿来栽赃林婉意,其余的还有一些银两银票,好几堆小山似的上等紫砂矿,一些精致有价值的紫砂器,之外也就是她自己买的衣物粮水和一些生活用品。毕竟系统能量值用起来如流水,这么些天下来就有近十万的能量值耗空。如今她只剩下两颗星星了,便决定系统只用来兑换她在外界买不到的东西,或者是应急所用。

    这样看来就没有值得人家紧追不舍的东西,苏铮一头雾水,只能拼命奔逃,只敢在鱼龙混杂出混迹,不敢再离开人群,这么一追一逃,就被逼到了长江出海口。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港口,繁荣兴盛,人口密集,每日都有难以计数的交易量,却是军队直接驻扎管辖,甚至朝廷官员都无法干涉一二。最叫苏铮感动的是,这里地位最高的军方大佬姓颜,也就是说,这个全景朝最大的港口基本上就是颜氏所有,哪怕不是颜独步的私人财产,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对颜独步很有信心,下意识就觉得姓颜的人都很厉害。当然没弄清楚各种联系,她是不会傻兮兮地去自报家门请求保护的,而且她也自觉没有这个资格。

    只要通过这个港口去到江北,那些追她的人总该消停了吧?

    一想到这个她就感动得要哭。

    她将自己扮成少年,老老实实走了明路,不过暗中打点一番,很快就获到一艘北上大货船的随行名额。

    料峭二月,拂面海风似轻还重似柔还冽,多吹一会就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寒冷。

    苏铮倚在船头,看船身徐徐破水前进,手里抓着从铺子上买来的包子撕碎了抛到海里,偶尔不动声色地瞄一眼后方。

    后面几百到几千不等的距离里有好几艘船只,都是前后出港的,她不确定那些船上有没有那些人。

    老头保佑,没有没有没有。

    忽然,她看到侧前方远远开过来一艘中型的船只,心里唬了一跳,随即又失笑,他们怎么可能绕得那么快,而且朗朗乾坤,就算针锋相对谁又敢乱来?

    她是被弄得神经衰弱了。

    她定定打量了一会那条船,见是船舱上建了一层房屋,顶上平台四面围栏似乎可供观光之用,甲板也好似很开阔,明明是条观赏游船般的模样,却仿佛体态轻盈凌水而飘,而且船帆精神硬朗,船头尖尖,似能随时发动冲锋,船身周围又立着不少英挺的护卫,贵气之中便多了一份不可逼视的锐气。庸医,我爱你

    苏铮不觉多看了两眼,想那船上应该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她居然生出淡淡的羡慕,随后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住,摇摇头继续一下一下地撕包子皮。

    因为常吃系统里的东西,苏铮样貌皮肤被养得如何不说,视觉听觉等方面是肯定有提升的,只是再出色,也最多是达到普通人的极限限,所以她眯眼远眺时只能看清远处船只的大致,上面的人却是看不大清的。

    她下意识地认为那边的人也看不清自己。

    或者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

    但那边船上一个魁梧精神的男子偷偷摸到窗边,贼头贼脑地往后瞄瞄,见自家主子正全神贯注地与梅先生对弈,便将手里的茶水往海里倾倒,一边碎碎抱怨道:“真不知道爷什么口味,居然喜欢吃这种苦哈哈的东西……”

    还总喜欢逼他们这些旁边伺候的人跟着一起喝。

    别以为他不知道,爷常常望着海风失神,一路下来越靠近南边越有些,嗯,奇怪,定是心中想着那谁,既然如此借酒浇愁多好,他也好跟着尝尝鲜……

    冷不防后面一声:“叶八,你又糟蹋我的茶?”

    声音徐徐如吹开湖面的三月风,透着一分漫不经心的雍容。叶八既知他不会生气,哪里会害怕,笑嘻嘻地说:“哪里是糟蹋,我用这茶喂鱼呢。”

    叶十七嗤笑一声:“你倒雅趣,在大海上喂鱼?”

    叶八不服气地道:“在海上就不能喂鱼?你看那边,有人撕馒头往海里抛呢……咦,那人好眼熟。十七十七,你快来看,那边船上的是谁?”

    叶十七顺着激动的视线看过去,凝视了须臾,微微皱眉眯眼,随后有些讶异,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侧对着窗口专注棋盘的人。叶八没等到回应,拍了拍他:“你倒是看清楚没,是苏姑娘吧?”

    颜独步执黑子的手指就收了一下,霎时发紧的指节清晰漂亮,在半途凝止了片刻,然后缓缓落子,漆黑幽深的眼眸倒映着棋面上分明圆润的棋子,微微慑出清异的光。梅甲鹤将他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笑了起来,走到窗边:“当真是苏铮,我来看看?……嗯?她怎么这副打扮,还是独自一人?这么大的风站在船头,也不怕着凉?”来自地狱的冥侦探

    说着就眯颜独步一眼。

    叶八也傻乎乎地道:“是啊,我瞧着她气色很不好,莫不是生病了?情绪看着也恹恹的。手掌上还缠着块布是做什么?对了,她不是去阮南了,怎么又在这里出现?”

    听着他们的议论,颜独步终究忍不住转头也望去。

    窗口正好对着那货船的船头,梅甲鹤几人还特地“好心”地留了个空给他看。

    于是就看见宁碧苍穹下,一个少年打扮的人倚在船头,双肘支着船舷,伏着身子,百无聊赖地垂头撕扯一只包子。

    她穿着一身近灰色的粗衣,身量苗条单薄,束着发髻的头巾迎风飞舞为她添上几分灵动。然而她的表情并不那么喜悦。

    颜独步目力惊人,甚至可以看到她微微抿着唇,半阖着眼,眼底黛痕明显,脸上不见血色,整个人都没几分精神劲,像一只病怏怏软绵绵的惨遭遗弃的小猫。

    颜独步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没想到会再见到她……

    当初狠心和她分道扬镳,就是想在她越发变得重要之前收住自己的心,可明明是这么久没有见面,都差不多记不起来的人了,这一阵一阵越见轻快的心跳却是怎么回事?

    叶八问:“爷,我们要不要把苏姑娘请过来说说话?”

    颜独步微敛眼眸:“不必了,我们南下,她是北上,道不同又何必麻烦,耽误了人家。”

    叶八咕囔:可我们不是去港口看看就回来的吗?”

    颜独步没再说话。

    梅甲鹤见此也只好暗叹一声可惜,对叶八道:“一会两船靠近的时候,你去她船上问候声,我看她精神不振又独自一人,别是碰上了什么麻烦,你问清楚。”顿了顿,又故意道,“怎么说我都是她老师,哪能不闻不问?”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万千异样都为情

    苏铮看着那艘好看又精锐的船上放下一只小渡船,一个魁梧憨实的汉子划着桨过来,她很意外,当看清那人是颜独步身边的叶八时,她就张大了嘴巴。

    叶八跟发现他因而很吃惊的船家打了声招呼,将小船系在货船上,然后就手脚麻利爬了上来,憨笑着对苏铮道:“苏姑娘,你好。梅先生让我来问候声,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令弟妹呢?”

    苏铮问:“船上的是梅先生?”

    “我家爷也在,他们去前面港口有点的事。”

    苏铮“哦”了一声,垂下的眸子里有些失落。

    颜独步也在,却只令叶八过来招呼一声,是怕她赖上他吗?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很难受,虽然对方已经礼仪周全,没有对面相逢却当作没看见,但苏铮宁愿不知道那条船上是他,宁愿他没有看到自己。

    她心里头有些发算,猛地又觉得自己实在矫情了,怕被看出端倪,忙强作精神撑起笑道:“我弟妹在阮南呢,我外出是有些事,办好了就回去的。颜公子和梅先生还好吗?帮我问候他们,船要开过去了,你快回去吧。”

    叶八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她。

    明明好像是不大开心的,却强作出笑容。

    疑惑归疑惑,但既然人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作揖准备告辞,不经意却发现苏铮的颈子上有一道伤痕。

    虽然有意用高领笼着了,但隐约还是能看到一截疤痕。叶八人虽憨实,但脑子是好使的,眼睛还毒得很,一眼就能判断出那是利器极快极强地割出来。伤口用了药,但显然药不对症,两旁皮肉有翻卷的痕迹,结的痂很新鲜,长出来的粉色新肉里一丝丝黑气萦绕其中,这是毒素残留的迹象。

    叶八猛然眯了眯眼,目光又转向苏铮扎着白色纱布的左手,她的指甲很薄,泛着淡紫透灰的颜色。叶八从没仔细见过女孩子的手,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应该有什么区别。但既然都是人。那这种颜色就很不正常。

    苏铮顺着他的目光。心就跳了跳,不动声色地拢住手,侧头问:“叶八?”

    叶八咬住牙。又瞧了瞧苏铮的脸色,果然很差,笼罩着黑气,又疲惫又虚弱,虽然她用某些东西做过妆饰,但哪里逃得了眼睛毒辣的习武者。

    甚至她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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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八把脸绷得更紧了,深深看了苏铮一眼:“告辞。”

    苏铮背后冒出一层热汗。

    她从不知道老实憨厚的叶八能有那么精明的样子。

    她生怕自己被看出破绽,都不敢向颜独步那船上多看,站了片刻就躲进船舱里去。

    她心里很矛盾,希望叶八看出什么去禀告了颜独步。又为此深深担忧着,分离不过几个月,她混到如此落魄,众叛亲离,任性惹了一摊子祸又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还被人紧追着不放,这实在是狼狈至极,说出去她都嫌丢人,觉得自己特失败。

    落到这个地步,她知道自己也是有很大一部分责任的。

    她种的因,就要自己品尝恶果,不需要怜悯,也没资格得到救赎。

    想通了这些,苏铮徐徐放下一颗心,还没定下气来,她的小小的屋子的门一下子被人推开,她吓得跳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望着门口的人。

    来人身材修长俊逸,一袭黑色长袍堪堪垂至踝部,露出不染纤尘的纯黑鞋面,一根玉色的腰带横系腰间,通身不加缀饰却已流逸非凡,叫人不能直视。

    他一边身子迎着光,另一边落在阴影里,浓黑的眉毛和挺秀的鼻梁尤为清晰,淡淡双唇轻抿着,任谁都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苏铮硬着头皮,讪笑着叫了声“颜公子”。

    她不由想到,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总是心虚,独独那段“服侍”他的日子里可以坦然相待,可天知道那是她做过多少心理建设,花了多少力气的才办到的。此刻乍然相对,她一时找不回那个状态。

    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来的这么快?自己才刚坐下多久,叶八回去他过来,这两人真是神速!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过来干什么?

    正在神游天外,颜独步一步步走过来,他被照亮的那边脸不苟言笑端肃冷峻,昏暗的那边却透着丝丝森气,他的眼睛明亮而锐利,却又黑得浓郁,步子很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苏铮不觉又想起那日春雨龙窑,他对敌的空隙中回头,眉眼间的煞气可以逼死人。

    温润的手指轻轻偏过她的脸,她打了个寒噤,瞪圆了两眼望着身前的人,满满的都是错愕。

    美梦时代

    颜独步却仿若不曾察觉有何不妥,甚至另一只手将她的衣领往下拨。

    一道长长的伤痕趴在纤秀白皙的颈子上,伤得不深却仍旧骇人。颜独步瞳孔微缩:“怎么弄的?”

    苏铮哪里听得到他在说什么,他手指触碰到的地方肌肤像烧起来一般,她整个人都震惊得要跳起来了,心鼓如雷,舌头都撸不住:“颜颜、颜公子?”

    颜独步又抓起她的手看,片刻又问:“还有哪些伤?”

    苏铮这下听清楚了,可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就抬眼,瞳孔幽幽定定,仿佛涣散着惑人的异彩,苏铮不觉脱口而出:“肩上……”

    颜独步竟就伸过手来,苏铮吓了一跳,忙道:“一直连到腰上呢!”

    喊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颜独步的脸色沉得像千百米深不见阳光的潭水,深深看了看她,拖着她的手往外走。

    苏铮慌张起来,用力后挫:“你带我去哪?”

    “找大夫。”

    “已经好了,就快好了,不用看大夫!”

    颜独步就用煞气腾腾的眼瞪她,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周,似乎在考虑怎样拦腰抱起才能不伤到她,最后他放弃了这个打算,清冽平静地道:“需要我说第二次?”

    不需要不需要。苏铮觉得那审查般的目光是在寻找她哪个部位可以下口,她不明所以,心如惴惴,只本能地不敢违逆:“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颜独步满意地略弯嘴角,手下却没有放松。

    *********

    颜独步一行是要去长江入海口的港口,做什么事情苏铮一无所知,也没有人告知,被带上船后她只管好好呆着,任被带回港口,任颜独步飞快地给她找了一个大夫。

    大夫是女性,四十岁上下慈眉善目一团温柔,诊疗过程中她一直轻声轻语地和苏铮说话,说她是军中大夫,给军人家眷看病的,还说港口的基本情况,她的日常工作什么的。

    她好心帮苏铮转移注意力,可苏铮依旧紧绷着全身。

    好吧,任由哪个内敛到有些内向,一直独来独往性格保守的女孩子忽然要在陌生人面前脱掉衣服趴着给上药,谁都不会轻松吧?后宫九美男

    尤其知道那个谁就在门外不远处。

    苏铮的脑袋一团浆糊,怎么都冷静不下来,一会是赤身的不自在,一会是颜独步的古怪行径,一会儿又担心稍后要怎么说话,脑子里乱得不行,渐渐地就有些胸闷,轻微的闷痛和窒息感袭上胸膛,她忙道不好,这才想起自己的心脏大概是有问题的,赶紧深呼吸几下冷静下来。

    女大夫柯姨略带指责地说:“……好几处瓷片都没有挑干净,这么些天都化脓了,你也真是受得了。”

    苏铮嗫嗫地道:“我看不见,哪里知道。”

    虽然疼得厉害,可哪里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早知道这么严重她就无论如何找个大夫看了。

    柯姨怔了怔,叹了口气惋惜地说:“姑娘皮肤这样好,要是留了疤可实在可惜,女孩子怎么不晓得呵护自己,你这背上的伤快有两个月了吧,总不待愈合就胡闹,平白又撕裂开来,更新添了许多裂口,也不知道疼么?”

    苏铮听她说得情真意切,似是真心关怀,心里也有些热,笑道:“几道伤口而已,能好就行,不疼的。”

    “好了也要留疤,密密的一片。”柯姨见她不以为意就吓唬她。

    苏铮无所谓:“那有什么关系。”

    背上温柔的手顿时加重了力道,苏铮丝丝抽着凉气:“轻点轻点。”

    柯姨从房间里出来,轻轻带上门:“已经喝了药歇下了。”

    背对着门口站立的颜独步转过身来,素来疏冷寡淡的面容上竟带有一丝关切:“如何?”

    柯姨暗暗称奇,她是颜氏门下的老人了,几乎不曾见过公子为谁担过心,更不用说对方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她恭敬地将苏铮的现状说出来:“……都是些皮外伤,伤情看似骇人,但毕竟苏姑娘年轻,若好好休养都无大碍。有几处伤口正在致命处,非常险要,好在伤得都不深,以属下看,不是对方意在嘲吓,便是当时情况确实凶险非常,苏姑娘的命是她拼命保下来的。”

    颜独步的手紧紧握住,脸上不露分毫:“还有什么?”

    柯姨便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

    ps:

    今天还有一章看样子是赶不上断网前发了,明天补上,实在抱歉//~~

第一百九十四章 缘起恰是少年时

    烛火从灯罩里透出来,将屋子染上一层黄晕,浓郁而温馨。

    苏铮面朝下趴在床上,两只手缩在下巴处,微微缩着肩脖,好似一只小松鼠睡得正沉。

    蓬松轻盈的纯白狐狸毛毯盖到她肩膀,因为背上刚上过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绸衣,就怕衣料蹭到伤口。好在屋里燃着炭,温暖如浸入了旭阳,不用担心着凉。

    炭笼中燃着的炭是松木炭,由浸过香料的顶级松木制成,乃炭中贵品,供不应求,富贵人家才舍得用来绘画和化妆,此时却如廉价石炭一般拿来燃烧,默默地闪烁着红光,发出细碎的燃烧声响。

    颜独步反手合上门,悄步至床边坐下,望着苏铮的睡颜面部逐渐柔和下来。

    她的后领有些松,露出一小片肌肤,有开裂泛白的小伤口,也有早已愈合但凹凸扭曲的疤痕,单是看着这点,就知道当时碎瓷片割了多深。

    他伸出手指,略带迟疑地落在她后颈细腻微凉的肌肤上,在伤口边缘徘徊。

    一定很疼。

    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只是分离稍许几日,她就能将自己折腾成这样,早知如此,索性就该自私一点将她绑在身边。

    他想起柯姨说的话:“……外伤都不是大事,最棘手的是苏姑娘的心疾……不错,正是心疾,属下取了苏姑娘的脉,又观她唇色指甲隐隐发紫,虽不能完全肯定,但又七成把握苏姑娘正是患了心疾。”

    颜独步映着烛火的瞳仁微微一闪,心疾?怎么可能,她一向健康明朗,重活粗活都做,上蹿下跳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体力远远忧胜于普通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得心疾的人。

    “……以属下猜测。苏姑娘的心疾是近期才初次发作,当时应该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或者愤怒或者悲喜,一时心气顺不下来,而且苏姑娘只怕用过一段时间软骨散力的药物。苏姑娘体质异常。与那些药物相冲,这也是导致身体骤弱引发出心疾的主要原因。”

    受了极大的刺激……

    见她只身一人,他隐隐有了猜测。派部下调查,还没出发就在附近抓到形迹可疑的一伙人。恶贯满盈凶狠残忍名头响当当的道上团伙啊,只要想到苏铮被那些人逼着逃了一个多月,不知发生过多少凶险,他心里就邪火直窜。

    穿越女重生手札

    那些人他还没处置,要听苏铮的意见,至于幕后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苏铮平稳的呼吸忽然有些紊乱,急促地喘息起来。转了转脖子,蠕动着似乎想翻个身,颜独步赶忙将她半扶起,大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别躺,等再过一会儿药膏干了才能躺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铮惺忪地眨了眨眼。小狗般哀弱的眼神、憔悴的脸色和因为不适而轻蹙的眉宇,都叫颜独步大为震动,半晌她似乎才理解他的话,微微喘着气声音低哑:“想喝水。”

    “好,你别动。等着。”颜独步将她的脑袋固定在臂弯处,手臂环过她的左肩,扶在肋下,尽量避开有伤的地方,让她能躺得更舒服,右手一招,桌上的水壶稳稳落入手中,壶口凑到苏铮嘴边。

    苏铮又眨了眨眼,情不自禁地叹服:“好厉害。”隔空取物什么的,简直不可思议。

    喝了水她气顺了一些,但因为药物作用脑袋里仍旧有些混沌,远没了平日的灵活清晰,她迷迷糊糊地望着颜独步,直到将他看得都有些不自在,才蓦地冒出一句:“我见过你的。”

    颜独步微骇,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她的脸色,又摸摸她的额头,似乎不像是神志恍惚胡言乱语,便小心地问:“为何忽然这么说?”

    苏铮扭头躲开他的手,憨然一笑:“在很早以前啊,你,嗯,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时候,骑在马上,我见过你的。”她伸手捧着他的脸转了转,左右一番端详,咕哝道,“好像和现在长得不大一样,那时候你要漂亮多了,我都转不开眼,好想上前摸摸你,可你都不笑,吓死人了……”

    少年时期雌雄莫辩的风姿,美丽得惊心动魄,她只以为是天仙下世,又是垂涎欲滴又是敬畏非常。不过,现在成熟了更添魅力风致,好像,更好看了。

    苏铮模模糊糊地想。

    颜独步被她的小动作弄得有些发怔,不由发笑:“你是做到什么梦了?尽说胡话。”

    “不是梦啊不是梦。”苏铮喃喃地,眼中的光趋于涣散,“我还看到自己了,小小一只,在大街上奔跑,你就喊我小心,我一转头你却不见了。那晚的月亮好圆好圆,可我觉得害怕,黑乎乎的巷子里冲出几个黑乎乎的人来,我想喊叫来着……不对不对,我和你哪有差那么多岁,该再大一些才是……”

    将军

    颜独步正听着,忽然臂上一沉,只见她歪着头睡着了,一头青丝散落在他的手臂和掌心,有些还钻进她的衣领里,平添一份慵懒妩媚。

    他喉口微紧,细细将发丝全拨出来,柔贴地打理整齐,又将她的领子拢紧,拉高毛毯,便就这样托着她不动。他眉间凝着深思,回味着她如呓语般的那些话,又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渐渐地,目中显出几分惊异。

    苏铮被勒令着养了数日,整日只能在港口外围颜独步的私人宅子里观花赏月,日子实在无聊,又兼日日喝药吃粥,嘴巴也淡出水来,实在熬不住骨头都快生锈的时候,颜独步在港口一带的事也快办完了。

    这日,颜独步难得清闲,陪着她在园子里散步,她受宠若惊心速微快,扭头望着枝头冒出的新叶芽儿作兴致勃勃状,不防颜独步忽然出声:“那些人我已经抓住了,你想怎么处置?”

    苏铮一时转不回弯来:“什么人?”

    “追杀你的那些,一共是十三人,领头的名为王通,是阮南一带的混混,表面上是和富商勾结收取些保护费和摊位租金,暗地里却做谋财害命的勾当,因藏得深又有人护着,多年来未被绳之以法。这次他们是受了阮南赵府的雇佣一路追踪你北上。”

    苏铮瞪着他不知如何言语:“你,你查了我的事?”

    “嗯,派去阮南的人这两日便会回来,届时背后有何阴谋都一目了然。”

    “你怎么可以擅自调查我?”苏铮却完全轻松不起来,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是我的*啊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权!”

    颜独步怔住了。

    苏铮也怔住了,哎呀呀,她好像吼了他,远处仅有的几个仆人诧异地望过来,她懊恼地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有什么事的话,你直接问我不就行了,何必浪费那个人力物力财力?”

    颜独步倒没有生气,他甚至有些新奇苏铮头一回跟他大小声,只是略一沉吟:“问你你就会回答?”

    “当然了。”

    “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会独自来到这里,阮南发生了什么事?”

    苏铮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切,全副心神都放在苦恼上,果然是这个问题,她实在不想回答,觉得太丢脸了,只好避重就轻地道:“我那对弟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是阮南林府的人,被认了回去,我们中途闹了点小矛盾,然后我就一个人离开了。”重生之都市枭雄

    小矛盾?什么样的“小”矛盾可以弄得如此不可收拾?

    颜独步也没戳穿她,又道:“王通招供说赵府是要从你身上拿回一本很重要的账本。”

    苏铮愕然:“什么账本?”

    颜独步无奈地望着她。

    她垂下头:“好吧,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可是……”可是也不要查得一清二楚啊,糊涂一点有什么关系,反正跟那些人也不会再往来了,但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实在很没有面子哎。

    颜独步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他道:“其实调查,也是为了证实我的一个怀疑。”

    “什么怀疑?”

    “你还记不记得头天夜里,你对我说了什么?”

    头天夜里?她不是吃了柯姨送来的药,没多久就睡死了直到第二日正午才醒转吗?

    “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以前见过我。”颜独步就将那时她说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苏铮的神色,见她迅速地变了脸色,那不是讶异惊奇,而是,一种深深的恐慌。

    颜独步停下来,怎么会恐慌?仿佛害怕的事活生生地变成了事实,她双手攥紧只差要跳起来。

    在颜独步暗暗忧虑的时候,苏铮的心也凉了一截。随着颜独步平静的语调,那夜的场景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她记起自己在睡梦中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又长又宽阔整齐的街道,有好多打扮得富丽堂皇的马车和人,一个接一个地似乎要去赴什么宴会,大家说说笑笑,她却一个人掉了队。隐约记得要去做什么,但她一点都记不起来,只知道自己走啊走,迷了路,天上圆圆的月亮洒下明亮的清辉,看在眼里却十分惨寂阴冷,她咬着嘴唇暗暗有些心慌,忽听到身后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一个清冽如同高山冰雪的声音问道:“你在做什么?”

    ps:

    补昨天的第二更

第一百九十五章 身世扑朔心徘徊

    画面霎时明亮起来,记忆也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苏铮在梦里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身着轻甲的少年将军骑在一匹通身乌黑毫无杂质的高头骏马上。

    少年腰佩宝剑,双目如寒星,似裹挟着千万丈的冰雪,又像融了千万年孤寂的月华,既让人心生畏惧,又让人隐隐心疼,想去拥抱他。

    苏铮,不,梦里的那个她强忍住后退的冲动,甜甜一笑,用软糯的声音唤道:“颜哥哥,中秋佳节我们都要去玩,你怎么还穿着这样的衣服,你要巡逻吗?你不去玩吗?你一个人不会孤单吗?”

    苏铮满头大汗,站在小女孩的视角想要说点什么,对年少的颜独步说点什么,可她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看见少年冠玉一般晶莹白皙又寒冻彻骨的脸霎时变了变,转瞬又变回了那副模样,不问反冷冷道:“你又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前方花街人多危险,你快快回去。”顿了顿,又对身边一人道,“你送苏小姐回公主府去。”

    他这么一说,果然前方传来嘈嘈喧嚣声,光影流连人头攒动,那方大街上竟是条挂满各色灯笼的花街。

    女孩被斥责了反而咯咯地笑,胖乎乎的指头束在红菱小嘴前,黑亮的眼睛闪啊闪,可爱至极:“谢姐姐说我胆小,要我一个人去买盏兔子灯,否则就不让我跟着谢哥哥和大哥玩,我好不容易才偷偷溜出来呢,颜哥哥你不可以出卖我哦,哎呀,娘亲快找不着我要急了,我先走了。”

    说着就转身往前跑,一头钻进人群,可是街上人太多了,她被推来挤去,弄得晕头转向。最后被推到了街边。

    明明旁边就是热闹的人群,头顶还有一年来最圆最亮的明月,敏感的女孩却感到有些心闷心慌,好像又不好的事要发生,她回头一看。颜哥哥没有跟上来。嘟了嘟嘴,忽然也不敢再待下去,正要往回走。两个高大的影子忽地就堵住了去路。

    苏铮发出一声惊叫。

    蓦地睁开眼,眼前竟一道道重影,颜独步的声音仿佛从至远处传来,与梦中的冰冷无情相比,满含焦虑担忧,苏铮的心才有些回暖,双腿一软,下意识扶住了他的双臂,低低喘息。

    她刚才看到的一切。显然比那天晚上断断续续梦到的要合理且丰富许多,真实的触感和心情令她无法不得不相信那确是在许多年前在某处发生过的,她心里一阵阵后怕和无措,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冠宠天下:燕王有喜了

    因为那全部是苏平安的记忆,苏平安的故事!

    颜独步被甚至魔怔一般的神情给吓坏了,怎么叫她都好像陷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跟她说这些事了。

    其实他也没打算这么早和她谈这些,只是她将“*权”搬出来,又仿佛很生气激动,他也不希望她不好过。这才开口解释。谁知道……

    颜独步扶着好似要倒下去的苏铮,扶不住了就将她搂在怀里柔声拍抚,一边急忙唤柯姨过来。

    好在苏铮自己神魂归位,生生打了个哆嗦:“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那夜我只是做了梦,醒来胡言乱语的,当不得真。”

    “好,是梦是梦,我送你回去休息。”颜独步哪里敢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苏铮跟着走了两步,忽然抓住他的袖子:“你说你有个怀疑,因为我的梦话你有什么怀疑?”

    “都是无稽之谈,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要知道!你在我的话里发现了什么端倪?”苏铮此时显得格外固执。

    既说是梦话,子虚乌有之事,却偏要寻根究底。

    颜独步目色沉沉地凝视她片刻,苏铮从他臂弯里退出来,抹了抹脸显是自己精神又坚强,什么话都听得了,急切地说:“你快说,不要骗我,我真的想知道。”

    颜独步微微抿唇,只好道:“先回去,我们到屋里说。”

    苏铮迫不及待,才坐下就直勾勾地盯着他。

    颜独步叹了口气:“你描述的那个场景,我后来想了想,发现竟有几分印象,虽然你说的与我记忆中的有颇大出路。”他微作停顿,“那是八年前的中秋节,各大臣子各位浩命贵妇携子女进宫参加皇家宴会,我恰在那日负责整个宫城的护卫,正在宫门外巡逻,见到一个女孩偷偷摸摸地跑下车队,往街上去,便策马尾随。她想买只花灯,不知为何,却在最后几步路上迟疑不前。”

    和她方才看到的一模一样。

    苏铮暗暗抽了口凉气借此遏制心中的无措:“她定是从未一个人出门,不知该如何上前买东西。”穿越只为与君相守

    颜独步看了她一眼,回忆道:“我与她说了几句话,她却忽然有了勇气一般,扭头就跑,街上人多,马不能前行,我担心她一个孩子出事,便和部下下马寻找,后来遇见女孩的乳母,那妇人告诉我女孩已经找到并送回去了。可不久后便传来,那女孩在街上走失的消息。”

    “那个妇人骗你?”

    “不错。”颜独步面色变得冷厉,“女孩母亲是位权力极大的女子,她震怒之下要全城搜查,荒都混乱起来,还未找到女孩,便接二连三传出权贵子弟失踪的消息。”

    苏铮霍然道:“就是那件很有名的绑架案?”

    颜独步缓缓点头:“之后我被任命破案救人,却没能救回几个人。”那些失踪的孩子,不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就是中毒坏了眼睛声音,或是被吓得神志不清,更不幸的就直接死了,还有更多的人就此失踪。”

    其中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虽或久负盛名,或文艺双全,但说白了都是些小毛孩,无辜得很,饶是颜独步这样冷心的人忆起当时的场面,心里也微微发寒。

    苏铮紧张地舔了舔唇:“那、那个女孩……”

    不会那个就是苏平安,一路曲折地被弄到了庚溪镇吧?

    颜独步道:“她也失踪了,不过三日之后她就被找到了,当时她已奄奄一息,忘了许多事情,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静养,哪怕身子好了也许久不敢出门。不过如今却已经是个刁蛮跋扈的小郡主了。”

    苏铮愕然,随即干干笑了声:“是吗?”

    和她猜测的不一样。既然已经找到了,就与苏平安没有关系了吧?苏铮不知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那你还怀疑什么?”

    颜独步定定地望着她:“因为这件事疑点重重。”他站起来道,“两年后我远远见过女孩,她前后判若两人,甚而相貌都有些出路,实在令人称奇。”最古怪的,是长公主对女儿的态度,她骗得过别人,却骗不得他,那些疼惜宠爱竟仿佛是做戏给人看的一样。他甚至两次撞见那个强势悍然的女人独坐着默默垂泪,她与驸马也从往日的恩爱变得貌合神离。纨绔论

    这一切自然都是有原因的。他以前懒得理会,直到景卓的出现,他才留意起来,景卓与苏游鸿相交甚密,他会怀疑,说明苏游鸿也觉得自己失而复得的妹妹有些不妥,但颜独步只是心里挂了个号,并未认真思量。

    直到,那夜苏铮说出那样一番话后,他默默将一切串联起来,再细细端详过苏铮的容貌,越看越有些熟悉痕迹,一个荒唐的念头始终于在心底激起风浪。

    荒都里那个小郡主,会不会是个冒充的,是个假的?

    唯有如此,有些事才说得通。

    只怕景卓也有了如此的怀疑,当初才对苏铮另眼相待。然而后来他又消了格外的关注,只怕是查到了什么事,认定苏铮不可能是正主。

    若苏铮没有心疾,颜独步也不会有如此充足信心,但心疾是个罕见的疾病,景朝皇室女子却几乎代代相传,当今太后和长公主都患有此症,荒都里的小郡主没有,苏铮却有,苏铮的年龄也很接近……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但到底真相是如何的?

    这一晚颜独步没有入睡,苏铮也彻底失眠了。

    她顾不得去纠结颜独步调查她的事,她相信颜独步的判断,本来她自己就怀疑苏平安大有来头。她心里极度矛盾,既想知道苏平安到底是什么人,最好以此与她做个了结,免得她时时跑出来作乱;可她又担心一旦真相大白,苏平安会彻底苏醒过来夺走这具身体,那时她苏铮又该魂归何处?

    她从未如此茫然挣扎过。

    过了几日,派去阮南的人回来了,阮南发生的事清白呈现,原来是赵府暗中涉及走私,却出了个叛徒将证据偷走,苏铮正好赶上了那个时候方被误会。在此之前,林府为了出口恶气,也派人抓过苏铮,只是三五日不果后便咬牙放弃了。赵府雇佣了王通等人,打着林府的旗号继续追杀,而王通一伙也本就是赵府养得一把利剑,为他们做过不少恶事。

    颜独步听了汇报冷笑:“小门小户竟也有如此势力胆量,景朝律法是太宽容了吗?”

    ps:

    今天第一更哦,一会还有一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初到荒都新气象

    得知苏铮在阮南遭受了怎样的作践,颜独步都快气疯了。

    他百般相护的女孩,他头一回心生欢喜的女孩,他为了不伤害甚至要狠心推开的女孩,那些黑心烂肺有眼无珠的刁民竟然那般算计迫害!

    他冷笑三声,只将底下回报的人吓得噤若寒蝉,才一一发布命令。

    所有欺负了她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他先是在港口限制赵家的船只进出港口,吓他们一个胆战心惊,再给府官一些暗示,一级一级官员下达下去,不出几日阮南必定要查个天翻地覆,行事出格的赵家满门都不会有活路。至于林家,亏心事也做了不少,多的是手段捏死它,只是颜独步不会让那些人痛快,他会让他们一步步一点点失去所在乎经营的一切,他们在苏铮身上谋算的,最终将千百倍偿还。

    他的报复手段远不是苏铮那样简单粗暴可以比拟,甚至称得上是温和迂回,但却也如那准准的见血一针,直夺命脉。

    即便如此,颜独步还是不解气,一想到苏铮因为那些人被逼出心疾,他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难受后悔,可想起苏铮紧紧相瞒,若非叶八发现她的不妥,她不知要一个人颠沛奔逃多久,心里更是又涩又苦。

    对于这个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是好。

    他将心思掩饰得极好,去了苏铮那里,将阮南之事寥寥几字带过,遂问:“听柯姨说,你身上的伤已大好,如今只是用着祛疤的药,往后有何打算?”

    苏铮面容微露憔悴,这些天日夜多思,矛盾挣扎,她都不曾睡个踏实觉。她重重咬了下唇,坚定地道:“我想去大都。不找出一个答案,我无法释怀。”

    颜独步笑:“好,我们再过几日就启程。”

    苏铮下了这个决定,心里就如一块大石头落地,未来如何就听天由命吧。她才有闲工夫关心别的事:“你们的事还没做完?”

    “事倒是没什么事。只是不想太早回大都。”颜独步道。“我在等一个消息。”

    那个消息在四日后的下午抵达,当时颜独步带着苏铮沿着水岸散步,叶十七匆匆而来。躬身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爷,云朝来的。”

    颜独步眼眸微亮,拆开过了一眼,对苏铮笑道:“我们可以走了。”嚣妃,强个王爷玩

    他从几张信纸里抽出最后一张:“这是写给你的。”

    苏铮一头雾水,这都有她的事:“谁啊?”

    “秦孤阳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偏要和你说几句。”秦孤阳?

    罪过罪过,苏铮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此人了,当初景卓到了桃溪镇后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个干净,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她还奇怪他去了哪里呢,如今想来,也快有一年了。

    信里以秦孤阳那骚包的语气做了简单的问候,最后他说他如今已夺回了太子之位,以后要是混不下去可以去云朝投靠他。

    看着龙飞凤舞的字迹,苏铮几乎可以想见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

    她错愕:“他。他又变成太子了?什么时候的事?”

    颜独步笑着说:“去年他避开所有眼线回到云朝,借着景卓与云朝某些人难舍难分之际,给当时的太子罗织了一些罪名,取而代之。”

    说得简单,但苏铮知道其中绝对是腥风血雨九死一生。

    她想起听梅甲鹤提过。景卓追着逃去南方的刺客一直追到边疆,和云朝的戍边军官发生了一些什么纠纷,因此他才在南边逗留大半年之久。大概正是那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秦孤阳才得到了机会吧?不,肯定远远不止这些。

    她一对眸子亮闪闪的:“一定是你们一起策划的!如今他太子之位坐稳了,你才有底气回去大都和那些人周旋是不是?”

    说着她惊觉自己孟浪了,政治大事,岂容她置喙?

    颜独步却赞许笑着点头:“你很聪明,一点就通,我确实需要一个退路。”

    能说出这种话,正说明他此刻的处境已相当危险了吧?

    颜独步问:“你会不会害怕,和我在一起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

    苏铮心里一跳,这话,仿佛另有深意,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吧?她只当什么都听不懂,一派单纯:“那也没办法啊,大都我是人生地不熟,不得不仰仗你。”

    颜独步定定看她一眼,也只淡然一笑。仙山有路

    翌日风和日丽,扬帆出海,顺风顺水之下只花了六日便到了景朝国都,大都,官方名称,荒都。

    颜独步直接将苏铮带回他的府邸,然后和梅甲鹤一起进宫面圣,把叶十七和叶八都留给了苏铮。

    颜独步的府邸叫颜府,大得离谱,和苏铮在图片上见过的清朝王府有些像,又让她想起苏州园林,她坐着青篷小车弯弯曲曲走了好久才从外院进入内院,她几乎一路上都在走马观花,哪里是哪里都分不大清,那些赞叹的情绪都变作了麻木,还有一丝无语:这哪里是个家,简直就是个供游客一日游的景点,美则美矣,却毫无家园温馨的气氛。

    她好奇地问叶八:“这府邸里住着多少人?”

    叶八想了想,老实回答:“护卫、园丁、车夫、奴仆,加上各处的管事共五百多人,外院还养着八百自卫精兵。”

    苏铮倒抽口气,这个数字……好吧,她没有对照,实在不知道这个数字算大算小,但八百自卫精兵,这是在国都里面吧,是在内城里面吧,是在天子脚下吧,居然私人府邸里可以豢养如此大数量的兵队,是不是太过了?

    苏铮掩下震惊,又问:“那这府里的主人呢?”

    叶八跟看傻子一样看她:“自然只有爷一人,嗯,以前梅先生倒常常在此常住。”

    “没有女主人?”苏铮问,随即又鄙视自己,要是有女主人的话,自己这么进来算怎么回事?不过真的有些不可思议吧,颜独步应当有二十三四的样子,古代男子这个岁数却还没有成亲,确实少见。

    叶八笑道:“女主人暂时是没有,不过很多人抢着要当呢!”

    结果苏铮还没有到准备给她的院子里坐上一坐,那争着要做女主人的人之一就上门了,叶八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被发现后赶紧换上赴汤蹈火的悲壮神情:“苏姑娘你放心,这来的宫小姐虽是宫家内定给爷的未来妻子,但爷不曾松口,在身份上,你是爷的贵客,不比任何人低,就是推拒不见也无妨的。”

    苏铮额头落下黑线,越相处越发现这叶八看着老实憨厚,但熟了之后他就常常会给你露出不靠谱的一面,是个“活泼可爱”的大汉。

    她也不指望他,转而问叶十七:“真的可以不见吗?那个宫家和颜公子是什么关系?”妃常狂傲:凤弑天下

    叶十七道:“宫家是爷祖母的娘家,只是颜氏每一代更替漫长,如今宫家老家主也不过与爷同辈,只要在荒都里,每逢大节他们都会前来拜见。”

    苏铮不大明白那个“每一代更替漫长”是什么意思,不过想着那“宫家老家主”年纪定然不小了,居然和颜独步同辈,实在叫人感觉奇怪,她想到一个问题:“那宫小姐是?”

    “宫小姐是宫家家主的长孙女,宫家年轻一辈女孩中最为出色的一人。”

    苏铮就呵呵地笑,长孙女,那不是要和颜独步差上两倍?这也能当做未婚妻储备力量?

    她不由生出了一丝好奇,想着颜独步进宫前说他可能要较晚回来,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便道:“我只是客人,闭门不见未免太嚣张,你且将人请进来,我见见就是。”

    叶十七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领命去了。

    颜府的大管家是个面白温厚的中年男子,居然就姓宫,大抵因为颜独步临走前重点吩咐过,宫大管家的态度非常恭敬温和,却又是不卑不亢从容不迫,说话时上身微倾腰杆却是挺直的。

    但是为此苏铮就对此人高看一眼颇有好感,而人家既然是大管家,为颜独步掌管着偌大一个府邸,可见是能力非凡又忠心耿耿之辈,她不敢托大,赶紧站起来行了一礼:“晚辈苏铮,望宫管家多多关照。”

    宫管家眼里闪过温和的笑意,还礼道:“苏姑娘不必多礼,公子进宫前命我好生照料你,这是小仪,心细手巧,人也机灵,日后就服侍姑娘了,这里是当季常服,苏姑娘若要见宫大小姐,你看是否沐浴一番换件衣服?”

    苏铮看看自己,从船上下来坐了半天的马车,衣服都褶皱了,头发也有些松了,的确该料理一番。她从善如流:“好啊,麻烦了。”

    宫管家自退下命人准备需要的东西,苏铮转头看着那个叫小仪的丫头。

    十三四岁模样,一张微带婴儿肥的娃娃脸不是很出色,但圆圆润润的十分讨喜,笑起来两个酒窝很可爱,目光清澈明亮,也让人感觉很舒服。苏铮一路走来发现颜府的女性下人很少,能成为少数之一,这个小仪必定也很有些过人之处。

    ps:

    第二更oo~

第一百九十七章 骇人听闻

    苏铮稍作一番梳洗,换上当下时新的服饰,便去见那位宫小姐。

    作为颜独步未婚妻候选人之一,苏铮当然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她本来可以无视,但听说了宫家和颜独步的关系之后,最后放弃了耍大牌。

    人家是亲戚,她可只是客人呢。

    而且她也想看看那位宫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仪一边为她解说:“宫小姐闺名中艳,是荒都中有名的才女,又重孝道,深得宫里贵人的赏识宠爱。她虽是宫家长孙女,上头却有五位哥哥,是老来女,在家中也最受宠爱。宫小姐今年已二十岁,早些年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甚至几位皇子也有心求取,可惜宫家却透出要将她配给爷的意思,那些媒人渐渐就不敢上门了,如今宫小姐已经是荒都里的老姑娘了。”

    唔,二十岁的老姑娘,古代女子早婚早育,这得耽误了多少锦绣年华?

    苏铮还没见着这位老姑娘,就先听到了她的声音,前院花厅外无人侍候,她远远听着里面传来的冰冷中带着一丝急躁和恼怒的声音:“……颜君从不亲近女色,这次却破天荒地带回一个女子,这颜府只怕很快就要有女主人了,娘,你还叫我忍?再忍下去我年纪越发大起来只怕更没有机会了!”

    苏铮停下了脚步。

    有墙角可听!

    苏铮犹豫着不知该进该退,偷听不大礼貌,但人家话中既牵扯到她,又事关颜独步,她心里甚是关切,转头看看小仪安安静静的,便对她打了个手势,就站在窗下听起来。早安,绵羊受

    一个年长些也镇定些的温柔声音接着道:“你急什么?打从这颜府建造起来,一直到二十多年前。这里何曾缺少过女人,可最后活下来的却有几个?没过几年就一个一个地不得善终,那些女人的家族,虽然能沾一时之光,可随后就如海里的浪头。打到岸边就消寂了。你祖父要将你送进来。娘本是不同意的,这颜府看着光辉亮丽,却是女人的坟墓。娘实在不忍心看你送死,要不是……”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娘,这里是颜府,小心被人听去。”

    “这儿的大管家是我们家的人,他懂规矩的,谁敢偷听我们母女讲话?要不是能得到正妻之位,你又自己欢喜,娘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争一争的。而如今,艳儿。这样的形势于你可是大好呢!”

    “这话怎么说?”

    年长妇女压低了声音:“颜氏嫡支男子于子嗣之事上十分不济,开国至今代代单传,且只传了三代,旁支又不顶事,因而每位颜君的母族须得是那望门大族。如今颜氏正在风尖浪口上,所有人都在观望。寻常人家怎敢与其联姻,只有我们宫家和叶家,姻亲关系摆在那里,左右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索性也不怕再亲上加亲。所以颜家这任主母只能这两家里面出的。”

    “这回颜君焕带回来的女子,我们不是打听过只是那乡野村姑?那是扛不起事的,就算入得颜君焕的眼,还能飞上枝头不成?若能生下一男半女,那是最好,以后你嫁过来,孩子自然是你的,你的主母位置还不稳当当的?还不用自己拼命去生。若是她如那些薄命的女子一般,三两年后化作一缕枯魂,那更掀不起风浪了。你又何必为了失了气度?”穿越成佩妮的魔法生活

    花厅了静寂了一刻,大概是宫中艳在斟酌她娘的话,随即便听到吐气声,带笑的镇静声音道:“娘教诲的是,是艳儿太心急了。”她顿了顿,“娘您说,女儿该不该与那女子交好?我多次想与颜君说上话,他面上温和有礼,实则疏远得很,竟是连正眼都未瞧过我,这样下去,我如何能得打他的青睐?但若我能与他身边的人成为好姐妹……”

    “你明白其中厉害就好。”

    苏铮在外面听得目瞪口呆。

    为这母女俩的阴险心机,为自己躺着也能被算计上,更为了她所听到的信息:怎么听起来,这颜府好像个墓地一样,女子进来就没有活路了?

    她怔怔地看了眼身旁的小仪,小仪正嘴角含笑,笑得一脸单纯,似乎根本没听到那些话。

    苏铮微沉下脸:“你们是故意让我听见这些话的?”

    这么大一个颜府里,这么这里恰好没有人服侍,怎么正好宫家母女如此放心地大谈特谈?颜独步常年在外不管事,大管家又是宫家派来的,只怕宫家母女早将这当成自己的地盘,这样肆无忌惮高谈阔论的,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而小仪知道这一点,她脸上根本没有一丝波澜。被苏铮盯着,小仪恭敬地低声说:“爷交代了,在这府里,姑娘要知道什么,要做什么,都随意,我们只需要听令即可。”网游之小药闯天下

    她心里也是感叹的。

    她进府多年,还从未见过爷带哪个女子回来,种种的安排又显示爷是的确在意此人,可若是如此,应当隐瞒下府中那些骇人听闻的故事才是,为什么要借着宫家母女的嘴让她知晓,要是这姑娘胆小些,怕是要被吓跑的。

    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眼前比自己没大上几岁的姑娘。

    苏铮皱眉想了想,道:“我不想见这两人了,就说我累了要休息,让她们回去吧。”

    苏铮走到拐角,借着树木的掩护,看着从花厅里走出来的两人,年长的那个不必多看,一派贵妇打扮,二十来岁的那位却是位实打实的美人,光从侧影看,那窈窕的身姿简直令人浮想联翩,侧脸也美艳非常,只是脸色微绷,和她那声音一样,大概是个外表冷艳的主。苏铮搜遍脑海,也只能找得出琅开翠能与她媲美。两人一眼是那种清凌凌知性美女的气质,只是琅开翠是矜持清华,这宫中艳却……

    似乎是感受到苏铮的视线,宫中艳回首,在看到苏铮的那一刻微微露出困惑之色,蓦然就瞪圆了眼睛:“娘,你看那人,她长得好像……”

    ps:

    我又卡了,很抱歉地说今天只有这些了。唉,写到这里我也深觉无力了,真是渣得一塌糊涂,晚上就先洗洗睡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交心交底透真情

    夜里,月黑风急,苏铮独立在院外,见整座颜府里红灯高挂,如星辰点缀在山林间,更多的地方却都是黑蒙蒙的一团,显得幽静神秘。寒凉如水的风吹得人手脚发冷。

    小仪说。这府里死过许多人,许许多多的女人。

    她打了个寒战,忽觉肩上一沉,一双修洁温厚的手为她披上披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颜独步淡淡笑道:“荒都的夜晚冷且干燥,风能将皮肤吹疼,怎么不进屋?”

    苏铮没说话,只抿唇盯着他。

    颜独步便又笑:“想清楚要不要离开这里了么?”

    苏铮转过头去看着脚下,过了一会才说:“我倒是不怕什么,一年多了,我也没发生什么事。不过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坊间都流传着颜家男子会吸女子的血,是妖魔转世,转会采阴补阳什么的,听着就渗人,要不是小仪亲口这么说,苏铮根本不相信颜氏的声名竟是如此恶劣。

    颜独步的眼眸亮了亮,没有立即回答:“我没有亲眼验证过,不过我祖父有一本自传,其中提到他早年身边有几个红颜知己,感情非常要好,但日子一长便会患上离奇的症状,再好的大夫都堪不出病因,更遑论救治,没熬多久便香消玉殒了。祖父起先只是伤心,并未疑心其它,但后来同样的事多了,服侍他的人,不是两三年内身体迅速枯瘦衰竭,便是于生产中凶险万分母子具亡,甚至于诞下畸儿。他始信是上天作弄,苦闷了一段时日便就释怀了,坦言自己既是异世孤魂,不容于此间人世,也是天理所在。”

    苏铮睁大了眼。她听到了什么?异世孤魂?

    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吧……

    她一脸神奇地望着颜独步。

    颜独步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态,说起这段家族秘史,他的声调如往常一般轻捷平静,但若细听,却可以感受到一抹沉重。

    “也是无心插柳,祖父直六十岁上竟得了我父亲。一时感念万分,为父亲寻了个强势的母族,即如今的宫氏,便撒手而去。家父却生性好强,虽然得知祖父的境遇却不信所谓天道,他妻妾成群。是当时一顶一的风流人物,然而那些女人却无一例外地遭遇厄运,只是到能活个六七年之久,至他五十岁上我才出世。”

    苏铮暗暗咋舌。难怪说颜氏衍替漫长,养了一大群的女人,刻意不刻意地生子,却都要几十年才能生出一个儿子。足见子嗣艰难。

    难道真是冥冥中有神灵诅咒?

    苏铮不信,想着那“异世孤魂”一说,兼之后代中会出现畸形儿,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冒出来,她看着颜独步俊美非常气质出众的样貌,问:“你们家族其他分支呢?也是一样的情况?”

    “这便是问题所在。”颜独步叹了口气,“祖父当年是颜氏祖先收养的孤儿,虽然后来念着旧情,发迹后我们这一支正式并入颜氏宗族。并成为嫡支。但祖父身上并无颜氏的血脉。”农民特工

    也就是这诡异的现象只在他们这一支里出现喽?

    苏铮觉得自己抓到了关键。不过她总不能大咧咧地问,你祖父是穿越的吧?是身体穿越所以和这里水土不服、基因上存在差异吧?

    毕竟穿越这回事更加玄幻骇异,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这种事,而且就算证实事实如此也于事无补,她换了个问题:“那你呢?”

    颜独步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徐徐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幽深而古怪,苏铮顿感不自在,抠了抠脸别开脸去。

    颜独步这才说:“据府里老人说,我尚未出生生母便咽了气,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稳婆剖开生母腹部才救下了我。而我与嫡母丝毫不亲,甚至她只是挂个名,如今只在山上庵堂修行,我活到这么些岁,也不过见了她寥寥几面。”他自嘲地笑了笑,弯起来的嘴角却有种尖锐非常的光,“荒都大大小小的名门淑女视我为妖魔鬼怪,那些权贵世族却厚颜奉承,将我当成了那白生生的肥肉,谁都想咬一口。不怕你知道,自打我满十二岁起,那些人便想法设法送各路女子来。但若是不喜欢的,无非是逢场作戏,若是喜欢的,却要生生害死她,这种日子实在无趣,至多搅得府里乌烟瘴气,又给外头增添许多谈资,又有什么意思?”

    苏铮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这种思想不容易啊,搁在相貌身材年纪各方面条件极好乃至于权势地位煊赫非常的人身上更是难得。听他这话的意思,他不会是打算打一辈子光棍吧?

    想想都觉得可惜又不忍心,她忍不住说:“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和你的祖父父亲一样?”

    “是啊,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颜独步垂眸望她,“然而谁愿意陪我冒险?”

    他的眼眸纯黑幽深,比夜空的颜色更纯粹悠远广袤,又在混沌的夜色中焕发着星子一般璀璨灼热的光芒,专注又蛊惑。

    苏铮猛地一怔,心口噗噗跳动起来,脸颊也逐渐感到蒸腾的热意,在冷酷的风中她仿佛感觉到有一股奇异而躁动的潮流在身体流动,她显是招架不住这样的凝视,也不敢斟酌他话里的深意,甚至想到刚才他那交心的叙说,心里都冒出奇奇怪怪的感受。

    她两只手紧紧抓着披风的前襟将自己笼着,木木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轻咳一声絮絮低低地道:“今日我见到了宫中艳,她也看到了我,说我长得像一个人,我当时不敢深问,那个,我和那个苏游鸿真的长得很像吗?”

    她边说边皱脸,这转移话题的功力真是惨不忍睹啊。

    颜独步轻笑一声,心知她脸皮薄,倒也没拆穿她,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不是看过画像了?”

    两人曾经经过比较彻底的交流,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做了一个交换,初步怀疑苏铮很可能是景朝利慧长公主的女儿苏归鸿,八年前的绑架案后。她不知为何失踪,后来被找回的苏归鸿则是另有其人,虽然迷雾重重,有很多证据表明这个怀疑是滑稽的,但也有很多迹象显示,狸猫换太子并非无稽之谈。总裁,这不正常

    之后颜独步便开始搜集利慧长公主和驸马苏白衣。以及他们的长子苏游鸿的各种信息。

    颜独步对荒都的人事漠不关心,除了利慧长公主打过交道,其余人都没见过几回,自然也不知道所谓和苏铮长相有五分相似的苏游鸿样貌如何,梅甲鹤也十年不曾回都,也不认识苏游鸿。其余见过的人的话,毕竟只代表了他们的判断,所以颜独步又特地叫人画出画像。

    但天可怜见,那画像……

    苏铮提到这个又想笑:“那水墨画,只怕与真人有三分相像就了不起了,看得出什么来?”

    这样啊……

    颜独步有些尴尬,他倒没注意这个。越接近荒都他需要考虑和做的事情就越多,也没有太多空闲时间。

    苏铮道:“我想亲眼见见那人。”她想了想又说,“虽然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但若真是亲人,想必印象会深刻些,或许亲眼见了会有启发。”

    颜独步沉默下来,过了一会道:“苏游鸿生性低调,轻易不露面,常年只在府中跟着苏驸马做学问。要见他有些困难。后日宫中要为我办个接风宴。届时我可以让他出席,连长公主夫妇也可以邀来。”

    苏铮眼前一亮:“我也可以入宫?”

    皇帝太后都听说了她的存在,是点名要见她呢,颜独步本来要推掉的。

    不过带她去也无不可。

    他点头:“自然是可以。”

    苏铮便兴奋起来,拉着他问自己是就这么去。还是画个妆易个容什么的,毕竟没弄清楚真相可不能把自己暴露出去。

    颜独步看在眼里有些不是滋味,稍前他交心交底地说了那么多话,都不见她给个反应。

    他亲自送苏铮回房,吩咐小仪侍候好,转身独自走在偌大的府邸之中。

    冷风拂面,吹得衣角翻扬,他凝神望着前方,思绪一如既往地清晰。

    带苏铮来这颜府而不是另外买个普通庭院,在表面装作两人毫无关系,他是有私心的。

    将她安排出去,并不是办不到,他手下人很多,无论是生活起居日常活动,都可以将苏铮照料得非常好,安全也不必担心,而大张旗鼓地带回府里来,却是将她推上了风尖浪口,将许许多多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于她实为危险。

    然而一则,他在桃溪镇时因心中思虑纯粹,并未将苏铮的存在隐瞒下来,景朝皇帝掌握天下耳目,必定早已将此事摸得一清二楚,等到他想将苏铮藏起来时,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如此,到了荒都再形同陌路不过是掩耳盗铃,没有太大意义了。

    其次,来了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听闻他的名声,与其让她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如自己告诉他,所以他借着宫中艳的嘴透露给她,以她的性格,自然不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她想知道的,该知道的,都会一清二楚。若雪三千2

    最后一点,也是最隐晦的一点,他想知道她的反应,若是与那些人一样对他露出那样的眼神,他自当打消心里那念头,结果,没有鄙夷,没有蔑视,没有畏惧惊恐躲避厌恶。

    他意外,宽慰,也窃喜,却又破天荒地感到忐忑。

    他从未与女孩子接触过,从未往男女情爱人生大事上深究过半点,所以他无法判断自己对苏铮的特别的感觉,究竟是一时的兴致,还是长久的感情。

    他必须先弄明白这点,弄明白这府邸里,多一个女子比起没有,于他有没有一些特别的意义。然后他才能决定,值不值得去冒险,值不值得说服她去冒险。

    两日一晃而过,在第二天入暮十分,小仪唤她出门的时候,苏铮放下手中的颜异自传,怔忡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

    颜独步就在外头,见她出来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瞳仁微微一闪,笑道:“不错。”

    苏铮此时形容略作了一番修饰,薄薄的平刘海盖下来,几乎全部掩住了纤细而不失英气的眉毛,眼圈周围打了暗色的粉,纤浓的的睫毛用可食用的一种透明晶莹的膏卷得更翘,如此便显得眼睛分外大而明亮,好似水汪汪的两潭水,两颊上也花了些心思,显得下巴更尖,纤巧轻盈。

    苏铮长得并不多美,至少当初和更为年幼的林婉约站在一起时,人们的眼光也多是要被林婉约吸引过去。但她五官端正俊秀,作男装时格外俊俏,简之身材高挑,便让人忽视了她身为女子的柔美。

    此时经过小仪的手艺,她通身气质一变,掩饰了那股清孤的英气,更添少女娇柔风采。众人想着,那苏游鸿毕竟是一男子,苏铮即使与他眉眼有些相像,但一旦拐向少女风格,这种相像便会淡却很多吧。

    比起易容,这样自然很多,以后也能多个退路。

    苏铮看了看自己粉红色系的裙子和腰间飘拂的风带,衣襟依稀上灿灿生辉的圆润小巧的珍珠,又压压眼前的刘海:“都是小仪手艺好,不过这样我有些不习惯,太娇贵了。”

    她束了个俏丽而不失淑婉的发式,斜插着一枝掐丝点翠坠着三四根长短不一的精致金链的簪子,金链的下端还扣着五彩琉璃珠子,稍稍一动就互相碰撞清泠作响。耳朵上快闭合的耳洞又被打开,挂上了羊脂玉水滴状耳坠,衣领里面吊着块价值千金的玉佩,那温润的质感很熨帖很舒服,但她老大不舒服。老天,她从镜子看到自己的新造型险些吓了一跳好吗?

    “我就觉得自己全身都挂着宝贝,快走几步就会掉得到处都是,弄得我提心吊胆的,别提多别扭了。”苏铮抱怨,“有必要弄成这样吗?我宁愿换张脸。”

    颜独步忍着笑将她扶上马车:“好了好了,荒都里的姑娘家哪个身上没点首饰?你这还算素净了。”

    ps:

    补上昨天的四千字,今天的两更还在写,晚点上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相见相似不相识

    苏铮瞪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穷酸了一辈子,简约风简了一辈子,忽然之间穿珠戴玉的,是真的很意外好不好?她有些担心一会到了那个贵人满地跑的皇宫里会出什么差错。

    而且她根本不是淑女,一会儿行礼问候之类的肯定要出错。虽然两日来跟着小仪学了一部分,但是……总之很别扭。

    她坐在车里,忍不住问:“一会儿会见到皇帝吗?要下跪吗?”

    颜独步道:“按理说是要的。”

    他就注意到她脸上是明显的纠结和不乐意,而不是一个从未见过大场面的人的忐忑慌张,暗暗惊奇的同时道:“不过听闻祖父是尤其不喜繁文缛礼的,见太祖高祖时从不行跪拜礼,皇帝也不敢为难,家父和我都沿袭了这个规矩,你是我颜府的人,也不必行大礼了。”

    苏铮心说颜异不喜欢虚礼那是绝对的,哪个从文明自由时代穿越来的新人类会喜欢封建社会的礼仪?

    不过她还是谨慎地问:“会不会太不恭敬了。”

    颜独步便笑:“他都要置我于死地了,又何必给他脸面?”

    好生霸气。

    苏铮靠着车壁偏头看他的脸,夜明珠的柔光下,他轮廓鲜明而流畅,如一块美玉竟刀刻斧凿后又细细雕琢打磨,阳刚之中透着丝丝惑人的美感,光滑细致的皮肤熠熠生辉,竟比夜明珠还要夺目。

    一个男人,样貌生得好也罢了,连皮肤也这么好,简直老天不公,难道这是穿越者后代的福利?

    看了那本颜异自传,苏铮便确认颜独步的祖父,那位名叫颜异的男人是一位穿越者了,从哪里穿来不知道,但应该是和二十一世纪差不多的一个世界。与她不同的是,颜异是身穿,带着他自己的身体凭空出现在这个世。

    也就是说,颜异自己也好,他的血脉后代也好。都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这也是为什么这祖孙三代三人都过得惨兮兮的原因。

    不过至于真的是所谓上天惩罚。还是基因问题,苏铮就不能肯定了。

    想到颜异穿过来恰逢天下大乱,他顺势而起逐鹿天下。间接推动了乱局提前进入南北对峙的阶段,并将一个宗族推上帝王宝座,开创了景朝的历史,是战功赫赫名扬四海的开国功臣,而同为穿越者的自己却浑浑噩噩一事无成,连个毛孩都敢算计她,并且还真的算计成功了,苏铮心里就无限感慨悲伤,叹出一口气来。笑傲僵湖

    颜独步以为她在担心。拍拍她的手:“不要紧的,皇宫不过是大一点的院子,皇帝太后那些人都是些体弱娇贵的凡人,还没你力气大,可怕的是那些禁军侍卫,但我的自卫精兵和军队散布城内外。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略作停顿他又道,“若你实在为难,我们便不去了,我单独找个由头让苏游鸿出来。”

    苏铮心中一暖,回握住他的手:“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而且我还要看看利慧长公主呢。”

    看看她是不是自己梦里见过浮光片影的那个贵妇人。

    颜独步的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苏铮赶忙抽回手,讪讪地转开些。

    颜独步可以入宫门而不下车不下马,所以马车一直驶进皇宫,又宫人开道,穿行过挂着大红灯笼院墙高高的宫道,来到热闹明亮语笑晏然的御花园。

    随着打头太监一声“颜君到——”的唱礼,马车在入口停下,颜独步正要下车,苏铮忽道:“颜君焕!”

    颜独步一怔,抬头等她下文。

    君焕是他的名,独步是他的字,比起颜独步这个称呼,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的名字,连名带姓地被喊也不下千百回了,但不知为何,这三个字骤然从她口中吐出,他心中一阵欢跃,连那清脆清澈的声音,都好似抑扬顿挫波涛起伏。

    苏铮歪歪头:“为什么别人都叫你颜君?”

    “我们祖孙三人都没有正式的职务,却又手握重权,颜君可以算是一个称号。”

    “哦。”苏铮问,“那我在人前要怎么喊你?”

    颜独步笑道:“随你,只要不是‘颜公子’就行。”

    他跳下车,转身扶苏铮,苏铮才探出一个头,就能感觉到好多视线都汇聚到这里来了,撑着颜独步的手站到地面,抬头一看,御花园中灯笼高挂,石幢座座,明亮的灯火将此处映照得如同白昼般清晰明亮,光影处人影如织衣香鬓影,此时所有人都慢慢停下脚步和谈话,齐刷刷地盯着他们两人。权少,惹火伤身

    或者说,是她。

    场面静止了片刻,随即顿时又活跃过来,人们上前给颜独步见礼,颜独步淡笑回应,互相之间都没有重大礼节,行礼时也没有什么级别之分。苏铮跟随在颜独步身边,手被他牵着,一言不发地注视眼前一切。

    颜独步低声在她耳畔道:“看东南角石桌边的几人,与梅甲鹤对弈的便是驸马苏白衣,苏驸马身后的年轻人便是其长子,苏游鸿。”

    苏铮依言望去,只见御花园的角落里有一张石桌,两个男子相对而坐正在下棋,其中一个便是梅甲鹤,两人旁边围了一圈的人。不过苏铮还没辨认苏白衣和苏游鸿的脸,大概因为知道颜独步来了,大家都起身过来。苏白衣走在后头,被几人招呼着说话,苏铮透过人影看得仔细,终于在对方靠近之后才窥见全貌。

    苏白衣是个中年帅哥,枣红色的深衣,戴着个黑色博士帽,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学者风范,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个很正气的人,脸上始终带着温宜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只是眉间却有一道深深的褶子,显是他素日里并非是那种无忧无虑之人。

    早有听说,苏白衣是景朝大学士,当年是御笔亲封的状元郎,本有前途无量,但被利慧长公主看中,退出朝堂做了个白衣驸马。好在他也极为倾慕公主,放弃仕途也是无怨无悔,两人婚后感情好得如胶似漆。

    苏铮正正地看了会苏白衣,直至他似乎有所察觉抬眼要找人才移开,看向了他身后半步的青年男子。

    二十出头的样子,比苏铮大多了,但应该比颜独步要小几岁,面容还要青涩一些,一身月白长袍,身姿颀长器宇轩昂,面色俊美而含笑,也如其父一般一身温润斯文的书卷气,但不知是否是年轻蓬勃的缘故,他看起来绝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反而一步一行进退之间很有些干练架势,似是有不俗的武功在身上。

    苏铮看清了那张脸,果真与自己有五六分的相似,具体说不上来,但遥遥一看,忽略身高与肤色,竟像是变装的同一个人。苏铮相信如果小仪下些功夫,绝对可以把自己改装成对方的样子。回首向来处

    苏铮低低吸了口气,咬住下唇,心里好像有什么躁动起来,可是又不是那么强烈,待自己去仔细体会捕捉,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心跳越发急快紊乱,不知何故。饶是如此,她仍不能肯定自己,不,是这具身体与这个苏游鸿有什么关系。

    苏游鸿显然比他的父亲要敏感许多,几乎是苏铮才盯了他两秒,他就抬起头来,精明的目光在第一时刻捕捉到她,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他微微愕然,似乎觉得这样直视女子不妥,正要转开,忽地眉心一皱,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将苏铮更深刻地瞪着。

    苏铮低下头,往颜独步手臂边靠了靠。

    他漆黑宽大的袍袖几乎能将她纤细的身子遮挡住大半,低垂下头刘海又将大半张脸挡住,只露出抿紧的微微泛紫的嘴唇,和单薄苍白的下颚。

    感觉到苏铮的靠近,颜独步更握紧了她的手,抬眼迎上苏游鸿的视线,两人都在笑。但苏游鸿的笑是发自内里的温文亲和,只是此刻却因惊讶而微有凝固,显得颇为滑稽。颜独步的微笑却仅仅止步于表面,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标志,如同雪峰在阳光下反射出的瑰丽七彩,看似美好却高不可攀,背后还深藏着冰冷,危机,和警告。

    苏游鸿败下阵来。

    他收回追着苏铮的目光,却又忍不住时而再撇去几眼,越看便越是迷惑惊讶。

    有人暗中注意到这三人的互动,主要是大家大多在好奇地打量苏铮,很容易从她的动作神情里窥视出什么。待颜独步目光一扫,众人便又恢复如常。

    “哈哈哈,独步你终于来了,寡人都等急了!”

    一道爽朗雄浑的笑声从前方宫殿传来,御花园边上建造着一座小型宫殿,只有一正殿两偏殿外带若干小厢房,算是小巧玲珑了,平时就作为某些宴会所用之地。随着笑声,一群人匆匆而来,为首被簇拥着的人一袭明黄色九爪龙袍,脚蹬金色祥云靴,头束黄金发冠,横插着一根玉质长笄,国字脸,生着两撇八字胡,乍一看颇为威严。只是如今笑得一派欢喜愉悦,眼里几乎要滴出祥和慈爱的水来,亲切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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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是非从不由人说

    当今的景朝皇帝是景朝开国一百多年来第五任皇帝,四十六岁,在位已是第十五个年头,听说是位名声不错百姓爱戴的明君。

    苏铮以前看影视剧之类的,觉得皇帝这种生物别的不论,厉害的绝对都是实力派演员,喜怒不形于色,心里头什么感受打着什么主意都不能让人看出来,有时候就算心里恨一个人恨得要死,表面上还要笑得花儿一般,口口声声“爱卿爱卿”。

    颜独步不是眼前皇帝的“爱卿”,他手握天下兵马,却并无国公或者将军这样的职位,他是个无有官袍加身的布衣王者,手下兵马虽冠着景朝的标志,却更像是他的私兵。他对景朝就好像只是祖辈传下来的一种义务,而不是责任,更不需守那些框框条条的规矩。

    这也是为什么,颜姓会成为第二国姓,为什么颜氏在景朝会有如此超然的地位,为什么景朝的皇帝做梦都想拔出这颗不受自己控制如定时炸弹一般的眼中钉。

    苏铮心里将这些利害转了个圈,好奇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皇帝,要不是早知道他和颜独步是势不两立的人,她几乎要以为这两人关系有多么好了。

    这热乎劲就跟十年八年没见过面一样。

    这演技确乎是实力派的啊。

    她跟着颜独步用以刚学会的标准福身礼向皇帝行礼。

    大概看到她没有下跪,周围有人就用惊异的眼神望过来。有一两个低声窃聊了两句,皇帝的眼角也是夹了一夹,若非苏铮余光一直盯着他,只怕会错过这个类似恼怒的表情。

    他看着苏铮。笑问:“这位便是你从江南带回来的姑娘?不错,是个温婉可人的,独步你终于开窍了,这么些年了,也是该添个知心人,老颜君地下有知定会欣慰的。”

    这皇帝肯定是误会了,不过颜独步事先知会过,跟着他一起出场,谁都会误会的,苏铮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当下乖乖巧巧立在一旁。

    她心里想的却是。刚才见了苏游鸿这身体确实是有反应的。但不像是以前那种苏平安自己的意志挣扎出来的感觉,她估摸着需要见见那位虽为女子,却政治手腕铿锵。早年帮着她的皇帝兄长与年少的颜独步作对过的利慧长公主。

    余光四下暗暗转了一圈,没见到类似的人,却见着苏游鸿已经气定神闲样地垂首站着,身体却紧绷着,倒是另外两个人在盯着她。与苍老师同居的日子

    一个是早前见过的景卓,他站在皇帝身后,身边还有几个皇子模样的人,望着苏铮像是诧异,像是不信,然后他又看了看苏游鸿。似乎犹豫着要与他说什么。

    另一个人则是宫中艳,今日她盛装打扮,犹如一朵风华正茂的牡丹花,在一片女眷中鹤立鸡群,目中有几许嘲讽,几许不服气,微勾着唇角像那些偶像剧中想到了坏主意的阴险女配。

    苏铮暗暗叹息,自己是不是太坏了,怎么能那样想人家?

    另外还有一个人值得注意,那人和苏游鸿离得很近,一身雍容华服,容貌如同太阳一般俊逸耀眼,和苏游鸿是两种风格却同样出众,甚至身上的那份贵气使其气质上更胜一筹。他似乎察觉到苏游鸿有些不对劲,低声询问着,看那关切的样子,两人关系不浅。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铮在看到他的一瞬心头重重一跳,不容错辨的喜悦流淌出来。

    她一边抵挡这种情绪,一边在心里黯然,看来苏平安就算不是苏归鸿,也有某种联系了。

    她神游太虚,连身边颜独步说了什么都没听到,回过神来他已经在拉着她往宫殿方向走。

    “怎么了?累了么?要不要先回去?”颜独步趁人不觉悄声说。

    “哪有?我只是……”苏铮犹豫了一下,“我还想再见见那位公主呢。”

    “她只怕在太后那里,一会儿我带你过去请安。”

    进了大殿,男女是要分席坐的,酒过三巡才能算将这接风宴吃过了,而后才能各自散开玩耍。颜独步也只好和苏铮分开,既然来了,又不到撕脸地步,他也不想弄得太过僵硬。

    他让小仪服侍苏铮左右。

    苏铮知道,和化妆手艺相比,小仪的武功更为出挑。

    苏铮随着女官的安排坐下,好笑的是,她两旁居然无人愿意坐,到场的适龄贵女本就少,多是一些年轻的媳妇,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贵妇,可大家都似忌讳着她,那样的眼神就好像苏铮身上带着什么病毒一样,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但苏铮耳聪目明,岂有感觉不到的?末世重生菊安思危

    无非是看不起她的出身,另外则是因为颜独步的缘故。与朝廷作对,身缠丑闻,前者令人敬而远之,后者令人恶而远之。

    苏铮冷笑,刚才还奉承的什么一样呢?

    她低头看着席面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除了愤怒,还有隐约的心疼,世人到底是怎么看待颜独步的?

    魑魅魍魉令人惧,无法生育却是惹尽嘲讽。朝廷皇室拿他没有办法,便使尽了力气诋毁他,什么恶言恶语都有,三分的惨淡骇异,足足能传成十二分的鬼怪恐怖。加上这些年来他一直单身,恐怕还有另一层难听的话出来。

    明明不是他的错,明明只是捕风捉影不能确定的事。

    不知有多少人在眼巴巴等着颜氏断子绝孙,等着墙倒众人推的那天。

    两边一暗,却是宫中艳坐到了左手边,一个女孩子坐到了苏铮的右手边。

    那女孩子生得霎时明艳,十六七岁模样,全身穿戴无一处不精美无一处不夺巧。

    她坐下来就问:“苏姑娘,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姓谢,闺名少玫,你叫我少玫便是,你几岁了?听说你是江南来的?那儿好不好玩?”

    苏铮有些诧异这人的亲热,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大致作了回答,谢少玫接着就问了其它问题,两人一问一答聊起来,看得其他人一怔一怔的,这谢家是怎么了,怎么能这种时候和颜君焕一派套近乎?他们不是专门是克制颜君焕的吗?

    苏铮心里也疑惑,她跟着小仪恶补过一些知识,细的不知道,却知道这荒都除了颜独步之外,第一权贵便是恒国公谢家,谢家是当今太后及皇后的娘家,不单有个公国的爵位,门中子弟多是走科举的路子,文武皆沾,朝堂上下谢家的人占了很客观的一个比重,而且许多都是任重要职务,几乎可以说是权倾朝野。

    本来一个外戚做到如此之大,是皇帝非常忌讳绝对不允许的事,但没有办法,颜氏太过强势强大,必须为他培养一个对手,以此来制衡。这种培养从颜独步父亲颜归时代便开始了,当初不知为何选择谢家,但年复一年到了如今,除了谢家在无人能与颜独步抗衡,所以这谢家对皇帝格外重要。上尉老公,今晚必须交军粮

    苏铮困惑了一会便释然了,只怕这景朝不希望颜独步倒台的也有谢家一份吧?俗语云兔死狗烹,要是颜独步倒了,谢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皇帝定会向谢家下手,届时必定是不死不休,而只有颜氏永远屹立,谢家也才能永远保持这泼天的权势富贵。

    这样一想,她看谢少玫也就顺眼多了。

    宫中艳在一旁看得却没滋没味。

    她如今所倚仗的,不过是宫家的权势,她的信心也全部来自于此,可若苏铮和谢家走近……

    她登时紧张起来。

    嫉妒中的女人总是没有太多理智可言,哪怕只是些浪花,无关紧要的还没影的事,就能让她紧张不已。况且宫中艳本来就没有太多脑子,她的冷艳和智慧都是装出来的,家人吹出来,若真是有着了不得的人才,宫家又如何舍得将她送去笼络颜独步?谁不知道,一旦被颜独步收用,离死亡也不远了,而可能有的利益全都是家族的。

    她绞着手帕内心焦急,忽见大殿入口有个人影,顿时眼前一亮,趁大家都不注意,偷偷地离座溜过去。

    苏铮正和谢少玫说着话,越说越有些不得劲,因为谢少玫开始问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比如做什么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从小长在哪里,而且她总盯着自己的脸看,苏铮便警惕起来,忽然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耳边也听到紧快而怒气腾腾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一道呼啸的风声兜头劈下,风声中小仪低叫一声:“姑娘小心!”

    她将苏铮推开些许,转身护在她面前,用身体为她挡着什么,苏铮都来不及阻止,一声鞭子甩上人体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仪一声闷哼,贵女们在同一时刻惊慌大叫起来。

    苏铮扶住了小仪向她靠过来的身体,怒目圆睁,从她肩上探头,看到了一身火红衣服,手持精钢节鞭,神态傲慢跋扈不可一世的少女。

    少女因为疾走而衣发皆张,容貌极其张扬美丽,胜过谢少玫无数倍,如一颗火球迎面飞驰,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可惜她鼻孔朝天,怒笑连连:“哪里来的贱人,竟敢勾引我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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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得见正主病发作

    苏铮顾不得理会红衣少女的话,眼看她又一鞭甩来,苏铮怒极,却因为抱着小仪不好躲避,将小仪往后一拉,自己站了起来,扬手就要接下这一鞭。

    然而就在她咬着牙要承受预计中的疼痛时,眼前一花,黑色的身影闪至她身前,啪地一声徒手抓住少女的钢鞭,顺势一振,噼里啪啦一阵电火花闪现,整条精致锃亮的钢鞭裂成碎片,飞溅了一地,而少女惨叫一声被震飞出去。

    颜独步看也没看对方,转身问苏铮:“没事吧?”

    苏铮摇摇头:“小仪受伤了。”

    颜独步正想说话,大殿里的人都涌过来,苏游鸿低呼一声:“归鸿!”

    赶紧去扶红衣少女。

    原来红衣少女便是那位被掳走后来又被找回来封了郡主的苏归鸿,利慧长公主女儿,也是疑似取代了苏铮前身身份的人。

    苏铮这才仔细打量起她,认真一看,这少女十四五岁,生得确实美艳非常,有国色天香之姿,身上所穿所用皆为贵重。颜独步没有因为她是女子就留情,她执鞭的右手被震得血肉模糊,她疼得几乎要晕死过去,被苏游鸿扶起来后就抓着他的衣襟痛苦喊叫:“哥,他敢伤我!把他抓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苏游鸿皱眉,望了眼颜独步,却是道:“颜君,舍妹性子骄纵,如今也吃了苦,可否容她先看过太医?”

    苏归鸿不敢置信,脸色更为惨白。面目都有些扭曲:“哥,你在说什么啊?”

    “你闭嘴!”

    之前在苏游鸿身边的那个长得特别耀眼阳光的华服男子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便对宫人道:“快传太医来!”

    “慢着!”颜独步忽然开口,盯着苏归鸿道。“归鸿郡主方才冲进来的那句话,颜某有些不大明白,还是先解释清楚免得闹出误会为好。”

    苏归鸿身为长公主之女,按景朝祖制是不能封为郡主的,可皇帝为了弥补她被人掳走的那段时日受到的惊吓,也为了安抚长公主,特旨授予郡主之位,但没有封号封地,所以称呼的时候只以名字作为前缀。

    这么一说,苏铮也意识到苏归鸿冲进来时喊她“贱人”。还说她要勾引谁来着。姑娘,请留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苏归鸿脸上。苏游鸿只希望她赶紧服软。治伤要紧,可苏归鸿却是个不识时务的,尖锐喊叫起来:“她才来这片刻。谢哥哥就让谢少玫和她搭话,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不是她摆首弄姿引起谢哥哥注意是什么?不要脸的女人!”

    这话说出来很多人都变了脸色。

    苏游鸿脸色一僵,是他被谢少偃催问,一时口快说出了自己对苏铮的奇异感觉,没想到谢少偃动作如此之快。

    谢少玫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哥哥只是让她跟苏铮说说话,看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哪里就有什么企图,这苏归鸿真真是个白痴的。

    苏铮一脸古怪和不可思议。看看苏归鸿,又看看谢少玫,遂又顺着谢少玫的视线看向那位华服男子,顿时明白,那位华服少年男子便是那位谢哥哥了吧?可是苏归鸿是什么逻辑,真是笑死人了。

    谢少偃也很是难堪,这位小郡主平时以为只是刁蛮任性些,没想到,这么、这么愚蠢,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其他人也有惊奇有低笑的。都笑苏归鸿连说话都不会,既然是说人家勾引,自然要将污水往人家姑娘身上泼,可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谢少偃花心,品性不端,连话都讲不来,这位郡主的草包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一时间大殿里与苏归鸿年岁相仿的、那些持重自傲的,都在心底鄙夷苏归鸿,只是都没有表现出来。

    “哦?”颜独步倒是恍然大悟的神态,睃了谢少偃一眼,笑着对苏铮说,“原来我的铮铮这样出色,甫露面便引得谢少神迷,早知如此便该时时刻刻将你藏在府里。”

    他眉眼斜飞话语暧昧,苏铮不合时宜地心跳略快,便用瞪他来掩饰异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少偃只得出来苦笑着作揖赔礼:“颜君明鉴,谢某实在没有冒犯苏姑娘的意思。”

    谢少玫赶紧说:“是啊是啊,是我自己见苏姑娘面容可亲,生了结识之意,可与哥哥没有半点关系。”

    维今只有拼命把谢少偃摘干净,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想来颜独步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穷根究底。

    可苏归鸿那个白痴还在叫:“谢少玫你替她遮掩什么?我可是有人证的,宫中艳,你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再大声说一遍!”男配也能HE

    被点名的宫中艳吓得往后缩一步,对上颜独步冰冷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慌得连连摆手:“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

    她心里暗恨,本来只是想在苏归鸿心里留个疙瘩,日后她能暗中给苏铮下绊子,谁知道她这么蠢,居然当场动手,还用鞭子,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

    最可恶的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苏归鸿讨不到便宜了,她居然还紧咬不放,还把她兜出来。完了完了,颜君一定认为她是那种挑拨离间的恶毒女人,该怎样才能挽回他?都怪那个女人!

    她狠狠瞪苏铮。

    苏铮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嫉妒和怨恨,心里也有些无语,这些女人的大脑回路都是怎么回事?

    苏白衣见闹成这样,又见大家的注意都被宫中艳吸引过去,看看疼得直哭的苏归鸿,叹了口气,毕竟是他的女儿,虽然不成器,但也不能这么丢开不管,只好拉下老脸恳切地与颜独步说:“独步,老夫教女无方,我代小女向苏姑娘谢罪。”

    说着朝苏铮弯下腰。苏铮下意识不愿意受这一礼,侧身避开了。

    苏白衣又道:“小女老夫定会带回去亲自严惩管教,只是此时她伤了手,是不是先叫来太医看一看?”

    他和梅甲鹤早年是至交,年龄也摆在那里,便托大喊了颜独步的字。

    但他的身段比其子和谢少偃都要低,他活了这么多年,看得清楚,颜君焕是得罪不起的,也不是能用气势言语身份去压的,唯一的方法只有诚恳再诚恳,否则他不松口,这里这么多人,哪怕皇帝发话讨情,又有哪个太医敢给女儿治手?

    颜独步还想说话,但想到苏白衣很可能是苏铮的亲生父亲,再作为难也不合适。

    这时皇帝也出来笑呵呵地说情:“不过是几个孩子开玩笑,独步你也不要太当真了。”

    几个孩子开玩笑?

    苏归鸿带鞭上殿已是失仪,在皇帝面前悍然行凶更是大罪,皇帝素来重规矩,此时轻飘飘几句毫无治罪的意思,还不是要落他的脸面?冰山公主下凡记

    颜独步面色冷漠,扬起淡淡的笑:“驸马言重了,虽说子不教父之过,但郡主与苏公子一母同胞,想必也是同样受着驸马的教诲,品性却天差地别,足见个人造化旁人是插不得手的。驸马也无需多费心思,能拘着郡主不再惹是生非便是皆大欢喜了。

    这既是说苏归鸿没救了,又是变相地要求将其禁足了。

    苏家父子却不敢反驳,都松了口气准备带苏归鸿下去。

    苏归鸿见事情竟然就这么了了,登时哭闹不休起来,苏白衣呵斥她“混账”,她便赖在苏游鸿怀里撒泼:“呜呜,爹爹都不疼我,我要娘亲,我要娘亲为我做主!”

    众人乐得看好戏,苏家父子的脸简直要一次性丢干净了。

    像是响应苏归鸿的要求,外头响起太监高声唱礼:“太后驾到,长公主驾到——”

    大殿口有人一左一右扶着一位老妇进来,满堂跪倒口呼千岁,皇帝赶忙迎上去,颜独步站着微动,侧首对苏铮道:“扶着太后左手的就是长公主。”

    其实不用他说,苏铮也知道谁是利慧长公主。

    自打那人进来,她的目光她的思维她的心神,就通通被吸引过去了。

    望着老妇人身边的宫装美妇,曾经做梦梦到的贵妇人与她的身影重叠起来,一股股剧烈汹涌的冲击撞击着她的心口。身体好像有个声音在大喊大叫:“娘亲,我在这儿啊!娘亲归鸿等了你好久啊!”

    极致的眷恋和思念,委屈和痛苦,跟决了堤的潮水,似乎下一刻就要从身体里冲出来。苏铮拼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奔上去投入那妇人的怀抱,拼尽力气才能使自己不哭出来,不发出哽咽的声音。

    她神情呆滞,心里却在大骂,娘的,苏平安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冲动个鬼啊!

    只是这叫骂也没支持太久,她的意识可以和那个残留的苏醒过来的灵魂作斗争,夺去身体的控制权,可这具身体却太差,在两股力量的对峙拉扯下就好像练功走火入魔一般,血气翻腾上涌,她心口剧痛无法呼吸,一股一股燥热的腥甜味直往喉咙口冲,浑身都剧颤起来。

    最后她只能在一片诧异的目光和颜独步的凄厉呼喊中,捂着心口慢慢地滑向地面。

第二百零二章 受困囚牢不得脱

    苏铮醒来的时候四肢无力身体发沉,心慌得无所适从,几乎怀疑那正常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心脏病发展成重度心力衰竭了。

    她的神智也分外混沌,即使是在昏迷的时候,她依然和那个灵魂争斗不休。

    她不想死,至少现在还不想死,所以她只有奋力拼搏,所幸她赢了,此刻醒来重见天日的是她苏铮而不是别人。

    她吃力地抬起眼皮,看见一个古香古色美轮美奂的屋子,一片阴影移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随后一个温柔而低沉的声音传来:“你终于醒了。”

    是颜独步。

    苏铮问:“什么情况?”

    “你心疾发作,太医院合力将你救了回来,至今已经昏迷了一日两夜。我也不敢移动你,如今我们还在皇宫里,你觉得如何?”

    一日两夜?此时果然窗外亮堂,想必是个不错的晴日,只是床帐子里有些昏暗。

    苏铮发现自己的声音很虚弱,她想着刚才惊险万分的争夺战,想着那无奈沉寂下去却不知什么时候还要卷土重来的苏平安,想着自己差点就见不到眼前这个人,头一回为自己的生存状况感到痛恨,她不禁流下泪来。

    颜独步心一紧:“哪里难受?我叫太医来。”

    苏铮摇头,忽地抓住他的手:“颜君焕,我想我大概是了。可是我不愿,我是苏铮,我不要做那个人,我也不想被那个人取代。我是苏铮!我只要做苏铮!”

    颜独步被她的激动吓了一跳。生怕她有个闪失,太医说过,她绝对不可以再受到刺激,情绪激动也是不行的。

    他赶紧安抚:“好好。你是苏铮,你永远都是苏铮,只要我在一日,我保障没人能勉强你当不愿意当的人。”

    得到保证,苏铮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本来就是吊着一口心气拼命醒过来,此时一松懈,露出一个笑便又沉沉睡去。

    颜独步喊了外面的太医进来诊治,房门开启的那一刻,外面的光线疯狂涌进来。数列戎装佩刀的禁军身影映进来。肃穆而沉重。阳光还照亮了颜独步的脸,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此时惨淡一片,双唇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仿佛中了什么剧毒一般。只是眼中的锐利沉峻丝毫不改,使得进来的老太医脚下差点打滑。

    唉唉唉,颜君就是非同寻常,即使被毒物镇压住,单一个眼神就够可怕的。白莲花,滚粗!

    他战战兢兢地给苏铮搭了脉:“只是体力不支晕过去了,不碍事。”

    “她什么时候醒?”

    “这个,睡够了自然就能醒了。”

    颜独步表情不变,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不满意的情绪。

    老太医不敢多呆,恭敬笑道:“太后和长公主还在等下官回话。”

    颜独步闭了闭眼:“去吧。”

    门又关上,厚重的门锁重新挂上。数个禁军跟定了身一样守在门口目不斜视一身肃穆。老太医回头看了看,心里低叹,那个不可一世的颜氏,那个惊采绝艳的颜君焕,谁能料到有朝一日他竟会甘愿被禁锢起来,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武功,如同阶下囚一般,生死皆由他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那个姑娘当时发作得又凶又急,丝毫不能移动或耽搁,只能仰仗太医院的人救治。话说回来,就算可以撑到出宫,可是心疾这种病,民间大夫怕没有几个敢接能治的。而太医院因为太后和长公主天生带有此病,医术和药物都是现成的,实乃最佳的选择。

    可是皇上趁机狮子大开口,又要兵权又要粮草,还要扣人,实在是……

    臣不可言君过。老太医摇摇头,心里转而感叹颜君焕竟能一口气尽皆答应下来,着实叫人难以置信。

    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不过再说回来,那位姑娘那个相貌,那个年岁,又得了心疾,再看太后尤其是长公主紧张的样子,莫非?

    老太医顿时不敢再深想,快步赶去复命。

    苏铮再一次醒来又是一日之后,这次她没有太大的不良感受了,还感到饥饿难耐,颜独步高兴地给她传了食膳。

    “你一直守在这里吗?会不会太耽误你时间了?”苏铮很奇怪两次醒来都看到他,而且除此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颜独步微微偏过脸:“我恰好清闲。”

    “哦。”苏铮看了看他,屋子里就两人,气氛有些转不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想问那日的事后来怎么样了,忽然盯着他的手惊呼道,“你的手怎么了?”

    颜独步的手本是修润温厚,如同上好玉雕一般漂亮夺目,此时却枯瘦得厉害,尤其指甲盖下面隐隐泛着乌青,很是可怖。残王毒宠,侧妃超大牌!

    颜独步避开了她的手,背身道:“没什么妨事的,只是小小疾病。”

    苏铮不信,强硬把他扳过来,看清楚他的脸,她顿时热了眼眶,“怎么会这样?”

    颜独步的脸本来是非常好看的,俊美倜傥,俊逸深刻,此时却瘦削得可怕,骨头都凸出来了,最要命的是一脸衰败之气,仿佛命不久矣的人。

    颜独步见她要哭出来的样子,就打趣道:“是我如今太丑,吓着你了?”声音也是沙哑的,好像一块美玉被狠狠磨烂了圆润周缘。

    “到底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苏铮听后咬牙切齿,就没见过那么无耻的皇帝,落井下石胆小如鼠毫无肚量,要东要西便罢了,居然还要颜独步吞毒!

    “阴险,他只差要你抹脖子了!这种人居然也能当皇帝!”末了她又哽咽地说,“你干嘛听他的,我哪里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她这句话纯粹是字面上的意思,说出来一斟酌却是情味绵绵。颜独步眸光闪烁,摸摸她的头发笑道:“那种情况下我哪里能不顾你?况且,他能困我一时还能困我一世?让他一时又有何妨?”

    苏铮来了希望,抓着他的手道:“你有后手?”看了看门外,忙压低了声调,“我现在已经好了,我们要出去了吗?或者需要我做什么吗?”

    颜独步柔和地笑笑,哪怕是消瘦的模样,可那从骨子里焕发出来的自信和温柔使他仍旧是那么好看:“当然要出去了,不过不是我们一起,你要先出去。”

    午时,苏家的软轿抬进宫殿庭院,苏铮从屋子里走出,满庭阳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这才想起转眼又快到夏天了。

    利慧长公主,那个美丽的妇人不掩激动地走过来,红红的眼睛饱蓄泪水,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几乎泣不成声:“归鸿,老天保佑,你没事了实在太好了,娘担心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幸好,幸好,上天将你还给娘了,幸好我们母女终于团聚了。”

    苏铮强忍着才没有甩开她,有心冷笑几声质问几句,但时候地点不对,她也不想在颜独步面前闹起来让他担心。

    她抽回手,看也没看利慧长公主,而是凝望颜独步,他竟然被勒令不能踏出这个房间,两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苏铮多想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出来,或者和他一起留下来也好。但她知道他有自己的计划,自己走了他才能更好施展,而且出去之后,自己也可以帮他做一点事情。恶魔总裁惹不得

    可是,心里还是舍不得。

    颜独步含笑地看着她:“还不快去?小心吹了风。”

    苏铮忽然上前抱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感觉到手下的身体瘦了一大圈,连骨骼都能清楚感觉到,她又觉得心口酸酸涨涨的。

    她不会忘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在今天之前都不敢相信他对自己是那样的情感,明明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还什么都做不了,实实在在的一个废物,与他天上地下。

    她哑着声音说:“颜君焕,我不怕那些流言,我也不怕你,如果你不嫌我没用,我,我在外面等你。”

    颜独步心里狂喜,到了脸上只余温柔的笑,张臂抱了抱她:“自己小心。”

    两人都无视身边的利慧长公主,弄得她惊异而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轿子悠悠晃晃地从小门除了皇宫,苏游鸿已经备着马车候在门外,迎上去道:“母亲。”

    利慧长公主从前一顶轿子里下来,低声说:“快,扶你妹妹上车。”

    听到妹妹两个字,苏游鸿温文俊朗的脸上也很是复杂。虽从多年前就有怀疑,可真正得知亲生妹妹另有其人,漂泊在外多年,他心里五味陈杂,也不知该说什么,到了第二顶轿子前,掀开了帘子:“归鸿,我扶你。”

    苏铮没有搭他的手,自己走出来看看前方,转脸对他说:“我姓苏名铮,不要用你那个称呼叫我。”

    苏游鸿一滞。

    苏铮又道:“这车是去颜府的么?”

    母子俩对视一眼,利慧长公主忙道:“不是去颜府的,是去公主府,那里才是你的家。”

    家?

    苏铮好笑:“那原来那位小郡主呢?”看着两人齐齐变色,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几日之间就认定我是苏归鸿,但我清楚我不是,也不想和你们扮什么骨肉亲情,即使这样,你们还愿意带我去你们的家,搅乱你们原来的生活?”

第二百零三章 系统助威苦经营

    皇宫前面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苏铮见面前的母子二人神色复杂又微带难堪,尤其利慧长公主又是要含泪而泣的样子,只好上了车。

    她看着逐渐变远的宫墙,那些戒备森严的禁军,眼里漆黑冰冷,直到转了个弯看不见了才慢慢坐回来。

    坐在对面的利慧长公主忧虑地道:“孩子,不要想着与皇家为敌,他们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准备,你是斗不过他们的,连颜君焕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好不容易回来了,以后就安心过日子,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娘亲就放心了。”

    苏铮一缩手,让她伸过来想要拍抚的手落空,讥讽地看她一眼:“你放不放心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脸色一变:“我知道你怨我,当年我也是逼于无奈……”

    苏铮管自己闭目养神。

    车子一直开进公主府。公主府清新雅致,并不是那种艳俗的富丽堂皇,反而假山石榭小桥流水,处处透着书香志趣,苏铮想这大概是因为驸马是个文人的缘故,不过见识过颜府,这世上无论是大气还是情致,大概都没有能与其匹敌的了。

    苏白衣已经在门内带着几个人等着,急切而欣喜地迎上来,看着苏铮唇角哆嗦又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晌才能说出最简单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铮看着他,几日不见,他眉心的褶皱不知是多了还是舒展开来,灰暗的脸色中透出的喜意毫无掩饰,更有些讨好般的味道,让这个年轻时候也是风采横溢的男子显得有几分辛酸。

    苏铮目光微沉。

    她和颜独步分析议论过,当年苏归鸿的被掳是利慧长公主一手安排,后来的彻底失踪也是其疏忽所致,苏白衣知道真相后与妻子大吵一架,从此寒了心,夫妻离心再不复往日恩爱。

    苏铮垂下眼,没有回应也没有斥驳。木然地往前走。

    她的住所是离正院很近的一个布置十分精美。绿竹红花水池处处透着女儿家柔情的小院子,这是苏归鸿小时候就住着的地方。

    “这么多年一直空着,她没有碰过。”利慧长公主赶紧补充。公子追夫

    这个“她”当然是前几天还是无法无天三千宠爱的小郡主。

    苏铮心里响起方才颜独步的话:“……当年的苏归鸿被掳只是一场戏,看管她的人都是利慧的手下,因而没有太大防备,大概就是因此竟让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逃脱。苏归鸿逃了却没有回到公主府,就此不知所踪,皇帝为了补偿自己的妹妹,还给她一个容貌酷似的同龄女孩,利慧虽然不愿意但那未尝不是皇帝对自己这个太能干的妹妹的警告震慑。她不敢不从,只得咬牙认了。但她一点都不喜欢皇帝强塞来的小郡主。尤其是小郡主越长大越没有小时候的模样,心里越发痛恨,不仅谈不上关爱,反而以为骄纵,那小郡主蠢笨无知便是这么来的。”

    苏铮想着心里越发有些看不上这个贵妇人,拿自己女儿作局,却保不住她。丢了女儿却惮于皇威,连找都不敢怎么找。对收下的无辜女孩,却发泄闷恨意味捧杀,丝毫不顾及人家的未来。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如今又何必做出这副慈母的嘴脸。

    苏铮想要是自己真的就是那个苏归鸿,一定会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不撕破脸皮断绝关系是决不罢休的。

    不过她毕竟不是,犯不着生气,只冷淡地说:“我不喜欢这里。换个僻静一点的地方吧。”

    利慧的脸僵了一下,劝说不果,只好给换了一个偏院。偏远位于公主府的最西角,十分幽静,而且走几步路就是府邸的围墙,苏铮很满意,看过屋内的布置,她道:“麻烦给我找一些书来,还有笔墨纸砚。”

    苏白衣很高兴:“你喜欢看书?”

    苏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对这里的人有一个和善一点的反应,把几个人都弄得欣喜不已,利慧也顾不得换院子的伤心难过,忙笑着说:“我马上叫人去办……不,我自己去,这就去。”

    苏游鸿指挥人布置院子,苏白衣则小心翼翼地和苏铮说话,只是无论他说什么,苏铮都只是不冷不热地应着,直到利慧将书墨都送来,她露出惫色,这些忙碌的人才离去,留下几个最得力的奴仆伺候。

    苏铮关上门,躲在房间里,拿起一本书,也不看书名题目,就阅读起来,一边挽袖研磨,在洁白的宣纸上抄写。潜规则之皇

    她在努力积攒能量值。

    刚才离开皇宫前,颜独步那个状态实在看得她心惊胆战,纵然他一脸轻松自然,苏铮实在做不到就这么一走了之。为了她能得到太医院的治疗和资源,为了她在恢复后能被接到公主府暂避灾祸,她知道颜独步所付出的远比她所看到知道的多得多。

    她做不到冷眼旁观。

    所以一个激动,就给他来了一个特殊疗效,针对他的症状让系统制作出了一枚药丸。那药丸不但能解了颜独步的毒,对恢复体力营养都有极大帮助。不过一分钱一分货,竟生生用掉了她近十万的能量值,简直贵得离谱。

    之前她在一个多月的逃亡里反复消耗系统里的物资,前后加起来也用了十万多能量值,这么一算,就只剩下五六万能量值。

    苏铮一咬牙又兑出一把长剑:“我不能向你解释我为什么有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你的计划,但,我想外力到底是外力,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发生,还是自己越强大也好。我见过你用剑,用得很好,这个,希望能帮到你。”

    苏铮说那话的时候笨拙又紧张,不敢看颜独步的眼睛,不知道他会不会被自己凭空变出一把剑的手段吓到,等了片刻,他竟幽幽地道:“这次又是只能用一日的?”

    苏铮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只怕是她曾经给陈解的刀一日之期到后自动消失的事颜独步早已知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都已经这样了,苏铮笑道:“不会不会,它能一直存在,直到下次你见到我。”

    已有兑换中,武器一栏里的东西都只有一日的使用期限,但苏铮的系统已经突破,被她摸索出不少新功能,延长武器使用时限不是难事。难的事,消耗的能量值会翻倍,比如第一天是正常的一千点能量值,第二天便翻倍成两千点,第三天就是四千点,以此类推。

    苏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颜独步,给他换一把新剑,为防最后能量值不能供应,只有努力积攒。

    而到了公主府,干活劳动不现实,好在看书写字这些脑力消耗也可以转化成系统的能量。穿越在聊斋

    苏铮发现自己现在每个小时能赚到的能量值多了,以前正常来说,一个小时是五百点上下,如今近乎翻倍,甚至走路思考睡觉,都能有高低不等的能量值产生,当真神奇,一天下来认真些能有一万五至两万点能量值的收入。虽然不多,但比起以前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了。

    夜里,已经很晚了,伺候的人苦苦劝说了第五次后,苏铮才不舍地放下笔,揉揉有些酸涨的眼睛,在丫鬟的伺候下净面洗手,上床歇息。

    屋里留了一盏小灯,一个丫鬟值夜,坐在外间倚在桌边假寐。

    苏铮闭着眼睛,忽然听到些许的动静,睁开眼一看,一个小巧的人影已经来到床边:“终于来了,是你?”

    一身夜行衣的小仪单膝拜下,然后起身道:“白日不得现身,如今外面的人都睡死了,爷有吩咐,命奴婢暗中保护姑娘,听候差遣。”

    苏铮问:“其他人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明面上的人都被关押起来了,叶八叶十七两人得了爷的暗示,跑得快,如今游走在暗处,爷的兵马全被监视起来,边疆的军队朝廷也已派人去接手,此时应该未到。如今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爷在宫中恐遭不测。”

    “皇帝是打算以他为人质,将他手下的力量一一击破,化为己有。”

    “姑娘放心,颜氏经营百年,不是那么容易击溃的。”

    苏铮点头,既然只是明面上被控制,肯定还有暗中的势力,但利慧说过,皇家也是准备了几十年势必要粉碎颜氏的,只怕也暗中早有准备,如今颜独步人在宫中,他手下只能被动挨打,实在是很被动。

    她从枕头底下取出几张纸:“这是你们爷要我转交给你的,是对各方的具体命令,还有一封给云朝太子的求助信,你能交到各处手上吗?”

    颜独步所在处无纸无笔,外头又有人监视,出宫的关卡上还有搜身一环,一丁点不妥当的东西都带不出来,不过苏铮有系统,纸笔挥手就有,又有空间,写好的东西往里面一藏,绝对神不知鬼不觉,苏铮出宫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将这些东西叫个小仪,颜独步说小仪可信能干,必定会完美完成任务。

第二百零四章 一身不容二主存

    小仪一愣,狂喜。

    当日事情发生得急,爷几乎是立即地被拘禁宫中,连半句话都没来得及交代。

    宫里不是没有他们的人,但那些浅的,被清扫掉了,藏得深的,没有得到命令又不敢轻易行动,使得爷和他们外面失去了联系。

    阴谋不可怕,朝廷雷霆之击不可怕,一时的失败伤亡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指挥,无法明确方向,还有时时提在心口的担心茫然。

    小仪深夜入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询问爷的情况,还有看看是否有什么指令。

    竟果真是有。

    她结果纸粗粗一扫,是爷的亲笔字迹,还用了很多暗语,这是别人模仿不了的,有了这份东西,这些命令就更有说服力了。

    其实暗中有小部分人已经在蠢蠢欲动,那不是死忠的队伍,尤其是颜氏旁支那些人,都要坐不住了,若只是口头叫他们如何做,势必会有人从中作梗。

    “虽然之前爷已坐下安排,求助云太子的一环也是早就设定下的,但有了具体的指令就是太好了。”小仪说着,忽然一肃,将东西又还给说着“姑娘,大概朝廷也怀疑爷让你带了什么口信,一会我出去很可能遭到堵截,这些东西我不能带在身上冒险。等我脱身之后,和叶十七他们商议一番,找个最稳妥的办法来去这东西。”

    苏铮想了想,也是,虽然小仪敢来就一定有把握保证自身的安全,但凡事就怕万一,还是谨慎些好。

    小仪如一缕烟一般直接在房间里消失,苏铮愣了愣,叹了口气,若自己也有这样的身手就干脆自己行动了,有空间在还怕会将东西弄丢?

    说起来,小仪还真是很厉害。而且很聪明。那日小郡主鞭子挥下,她应当是完全可以带着自己避开,却故意用身体挡下,表现得像个常人不肯引起注意。若非如此,当时她也会被强迫留在宫中甚至是直接灭口吧?

    如今颜氏真的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吧,不知道除了他们自己的实力,会不会有什么盟友,比如有姻亲联系的宫家和叶家。

    宫家是颜独步名义上祖母的娘家,叶家是他名义上母亲的娘家,但这两个外家却有不同之处。当年颜独步祖父。那位穿越者自知自己无法拥有后代,便无心经营。只顾着游山玩水,等到生了儿子才发现自己只剩下当初打天下时的老部下和一些老关系,力量是还在的,当抚养孩子的问题就很难落实,所以才给儿子找了个强大的母族,许以好处。流星街浮云

    而那个儿子,也就是颜独步的父亲颜归不同。他似乎从小就有野心,而且坚信人定胜天事在人为,所以在他期间颜氏发展得迅猛异常,而且他是首先就娶了叶氏女,虽然没过几年妻子就死了,但叶氏仰颜归鼻息而存活,前任一死就赶紧送了新人进门,一连给颜归送了五位美丽大方的妻子过去,才熬到颜独步的出世。这才坐稳亲家的宝座。

    所以宫家是颜氏自求的,叶家却有种自己硬赖上来的味道,所以这两家虽然和颜氏都是附庸的关系,还是有强势弱势之分的。不过有一点他们都相同,就是喜欢向颜氏里塞人,尤其喜欢往颜独步身边塞人。

    只不过送了成百上千人去,如今真正通过筛选考验的,只有颜府的宫大管家,和叶八叶十七三人,而这三人与他们原来的主家再无瓜葛,只完全效忠于颜独步一人。

    这样的两家亲戚,真的能雪中送炭吗?

    苏铮摇摇头,觉得颜独步能靠的还是只有自己,倒是远在云朝的秦孤阳,可能会来助一臂之力,或者说,颜独步助他抢回原来的宝座,如今轮到他报答的时候了。

    苏铮想着想着,眼皮渐渐沉重,谁知道苦等了一夜,都没有人再来,她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心里祈祷着,以致于天大亮的时候,她头脑混沌精神不济,一双眼睛又干又涩,布满了血丝。

    伺候的人吓坏了,苏白衣三人匆匆赶来,苏铮只是随意敷衍“认床,睡不着”。

    这可把他们急坏了,苏铮有心疾,最是熬不得夜,要是连着几夜都这样可怎么办?利慧甚至已经决定要请太医开些辅助睡眠的药了。

    苏铮自己也感觉累,拿着书本再看不进去,眨眨眼都发酸发涩,心也静不下来。她想了想,这种状态实在不行,于事无补不说白白浪费时间,想起做紫砂也是可以积累能量值的,她就向利慧讨来工具和紫砂泥。

    利慧起先不大同意,大家闺秀怎么能懂那种肮脏低俗的东西?苏铮听了泛出冷笑,转身就走,她就慌了,忙同意派人去弄。

    苏铮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既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恨,不值得同情。不过不论如何,她到底不是苏归鸿,以后也绝对不可能是,等到颜独步的事结束,她就会彻底和姓苏姓景的人划清界限,利慧的愧疚也好,疼爱也好,她就当做人情放在心底,以后若有机会再汇报,至于感动,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公主很忙

    这么想着,她感到心口一疼,那疼痛起先不厉害,接着渐渐加深,她感到身体某处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这样熟悉的感觉,她既抵触着,又愤恨着,心想:你终于来了。

    她迅速回到房间里,握拳抵着心口抗衡那种绞痛,嘴唇发紫,细细的汗珠从她额头上冒出来,她眼神决绝而冷酷,低声说:“我可等了你好久了!以前作祟也就罢了,时不时给我惹点麻烦制造点疼痛我也忍了,谁叫我占着你的身体呢?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那个时候冒出来,更不该看到利慧就完全失控,你可知道,你差点害死颜君焕了!”

    “你对付我不要紧,连累他就绝对不允许!”

    那个力量,那种意识越发强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强悍,如同浪涛拍击礁石一般冲撞着苏铮的意志,心脏随之剧烈地紧缩和舒张,仿佛被一只巨手任意揉捏拉扯。苏铮险些要喊叫出来,几乎有种要吐血的感觉。

    太不公平,明明是双方的斗争,对机体造成的破坏产生的痛苦却要她一人来承受,她一面要抵挡对方的攻击,一般险些要被强烈的不适击垮心神。

    不过承受得多一点也是应该的,谁让她如今要和正主争夺生存权呢!

    意识到苏铮的决心,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你要做什么?这是我的身体你快给我出去!”

    苏铮一凛,尼妹的居然还可以说话!果然一直都潜伏着从未死透。

    “生死面前你是要跟我讲道德?无论这原本是谁的身体,我看上了用惯了就不可能还给你!”

    “放肆!我的父母哥哥就在外面,你给我滚开,我要去揭穿你的真面目!”

    苏铮冷笑。

    那声音又说:“你不是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不是觉得活着还是死掉无所谓吗?为什么要和我争,把我的身体还给我吧。”

    苏铮道:“你当初不是也跳河自杀过?要不是我穿越过来,这个身体早就被埋进土里长虫子去了,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抢的你。”星际第一伪娘

    “我,我后悔了。”

    “我也后悔了。”苏铮说,“如今我有了在意喜欢的人,我要活下去,而若你出来,你不但不会帮他反而会令他难过困苦,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要恨就用力恨我吧。”

    她闭眼全身的力气都调动起来,维持自己不被疼痛击垮,而意识思维全往那个隐约所在冲去。

    一个是经历两世心志坚定,一个是流落人间被贩卖被欺骗被奴役,最后无助自杀;一个是勤练太极注重锻炼,生活目标明确,一个是体弱瘦小如林妹妹一般悲春伤秋没有勇气面对困苦;一个是想活下去和喜欢的人并肩作战共度难关,一个是想出去和家人倾诉委屈抱头痛哭享受温暖。

    不一样的条件,不一样的态度,不一样的决心,而对机体的控制和亲和程度,苏铮也是在这个躯壳里生活了快有两年,又用它练过太极,并不比原主差什么,一旦她决心全盘占领,并没有什么悬念。

    适者生存。

    苏铮只听得脑海中一声尖叫:“啊——你这个混蛋!不要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杀了你!……娘亲!娘亲救我,救救我!”

    苏铮一下子虚脱下来,心底空空荡荡的,却有一种挣脱禁锢的自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自由。

    她望着自己握得青白的手,苦笑一声,原来自己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扼杀一个生命什么的,居然不过眨眼之间。

    可是舍不得啊,就算要遭报应,就算要堕入轮回永受苦难,她也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离开那个人身边。

    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利慧的声音又快又急:“归鸿你在里面怎么了?归鸿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快开门!”

    莫非真是母女连心?真正的苏归鸿彻底消失,她做母亲的感受到了吗?

    苏铮平复了一口气转身开门,看着利慧急切的脸还没说话,忽然被院子入口一道身影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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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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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满园介绍:
穿越成古代农家女,苏铮表示要带一双弟妹讨生活压力颇大。
好在有一个等值兑换系统,只要付出劳动,就可以兑换到相同价值的物品。
吃的用的穿的救命的,只有想不到,没有换不到,而且升级之后还有惊喜哦。
不过这个作弊器必须藏好,所以还要有一份正规职业吧。
左右看看,这落后古代紫砂业甚是发达?
不错不错,人家就喜欢手工作业。
从打杂学徒做起,路漫漫兮始于足下。
(本文有修,给看过这本书的亲造成困扰,十分抱歉,此外希望大家能喜欢修改之后的故事)
砂满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砂满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砂满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