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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全文阅读

作者:路过的老百姓     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txt下载     1522年我在大明当海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54.一只控制之外的蝴蝶

    陈闲对秦瑞只是一招闲棋。

    这个人的出现过于出乎意料,以至于陈闲都很难把握他的出场与入场,他的开始和结局,对整个计划究竟有什么影响,陈闲并不知道。

    他的出现,机缘巧合,到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都可能叫人不知所措。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尝试着将秦瑞在未来送上高位。

    这或许是他的赌徒心态作祟。

    做多了海盗更想要从中赌一把。

    即便很可能输的一无所有。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事情对于他而言,充满了吸引力。

    但时至今日,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旋转,说再多也不过强辩。

    无用至极。

    不如不去多想。

    他上了马车,狴犴与前头赶车的车夫交代了几句,两人已经离开了王家。

    而此时的秦瑞正跟在王守仁身后,听着老者的教诲。

    对于他而言,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年少不大,但在众多七八岁就开蒙的读书人眼里,如今尚且目不识丁,已是白丁的模样,谁都觉得他未来的成就不会多高。

    毕竟现在才开始识字念书?

    你是孔圣人的弟子都没有用。

    但对于秦瑞而言,却并非如此。

    他还是心存希望的。

    “秦瑞,你既然是我弟子,日后这书斋你可自由出入,只是这些信件你不可沾染,你可明白?”

    “学生明白。”

    “你可伴随我左右。”王公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这是一个知进退的学生,他并非没有弟子,但这种为了道义可以与他争得面红耳赤,但在其他地方分外谦卑的,就算是上了年纪的学生都做不到这一点。

    而这个孩子却表现出相应的成熟。

    他看到的是学生对知识和圣人之道的渴望。

    这让他想起了儿时的自己。

    往来逆来顺受,但在学识之处却处处据理力争,以圣人为自己的楷模。

    看上去极为理想化。

    甚至为此没有少受父亲的毒打。

    但他仍旧是我行我素,不改初衷。

    而这个秦瑞同样如此,没有丝毫诧异。

    他喜欢这种性子,不动如山,不为惊慌,他也喜欢这种对待事物的态度,所以他最终选择留下来这个孩子并且准备亲自教导。

    他虽然名义上说,任由这个孩子发展,但官场之上,他说不上桃李天下,但至少还是有一些师徒情谊在内,他淡薄名利,若不是为了扶大厦于将倾,也绝不会再官位上多有留恋,但即便如此,他还有一些在野的弟子。

    他们显得很是迂腐,但这个孩子不同。

    他开阔视野,心胸不受污染。

    他亲自教导之下,这个孩子会如何?

    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毕竟,这是一个可以继承他衣钵的人。

    私心而言,他希望他不要被官场蒙蔽了双眼,以至于最后都庸碌于勾心斗角,埋没了自己的一辈子,只是这件事谈何容易。

    只能好生教导才是了。

    他叹了口气,抬眼看到的是少年正低眉顺眼地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愣神。

    他笑了笑,不再说话,窗外山明水秀,一派祥和。

    ……

    陈闲到了客栈,刚一进门,左右的少年人已是迎了上来。

    陈闲笑着说道:“有事情回房再谈。”说着,已经领着他们往房间里去了,说起来,他们这处下榻的客栈,人流众多,到处可见宾客,许是店家对陈闲让他不需闭馆的事情颇为感激,每日都会前来请安。

    陈闲倒是觉得繁琐,遇到了几次,都说不必再来。

    只是这店家却是风雨无阻,陈闲也就由着他去了。

    到了房间内,见得几个少年都面色复杂,他便笑着说道:“怎么了,脸色如此难堪?”

    “本地几个商贾都不乐意与那些海盗交接,说是凭白辱了他们的身份,也有人看上过去便是贪生怕死的很!还说什么水贼倭寇不值得结交!”

    陈闲笑了起来,这倒是与他设想的如出一辙。

    他轻轻叩击桌子,而后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怪事,毕竟商贾之家如今能在城中做大的,身份背景自然是不寻常,

    有明以来,随着朝廷的稳固,和朝中势力的安插,可以说,这种连接是不可断开的,这些当地的商贾自然是身份高贵,可能背后有一地的巡抚护持,对这些海盗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他们觉得,大明水师仍是天下无敌,他们也不缺这么一条线,

    但我倒是叫他们知道,若是没有海盗庇护,他们日后的日子究竟会有多惨,知道了以后,方才有那么点危机感才好。”

    陈闲说着已是嘱咐周围的冥人取过纸张,他快速写了些字句,着令几人已是前往目的地,而后吊儿郎当地又安排了几人,分别前往早已约定的庄园。

    “海盗里自然也有与他们暗通款曲的人,不过他们自甘堕落,做了这些世家的走狗,那就也由不得我不客气了。”

    陈闲盘算了半晌,知道这些商贾之家本来就有海上的买卖,这些海上买卖可能仅仅是利用近海,与附近的各色人种交换生意,本质上自然也是走私,但因为商贾背景雄厚,一般人不敢动他们。

    而且这些商贾可能赚取的也不多,毕竟真正更冒风险的是那些异国的商人,陈闲现在就替这些大明水师做一桩好事。

    他早已通过情报部门将这些商贾的位置打听清楚。

    如今,既然有了更好的生意源头,他就把这些刺头都去了也算是替大明附近海域的商贾百姓做一件好事罢。

    想罢,他不由得感慨道:“本少爷当真就是这沿海世界上的头一等大善人,这些个军民可都得感谢老子啊。”

    而后微微合上眼,对于他而言,这场战斗早已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一切都最后不过是自己的计划上的一环。

    谁都跳不出宿命与利益的轮回,只要动心的人,最终都会成为整个巨大环绕在他们头顶的网络里的一环,生生不息。

    谁人可以脱离出去?

    只有不曾沾染过这场大战与计谋的,以及真正的棋手才能冷眼旁观,而后迅速落下棋子,成为这场大战的胜利者。

    只不过,在陈闲看来,最后的胜利者只能是他一个。

455.吃独食

    此时的海上,几个海盗正在看着手中的纸张发愣,这是从陈闲手中发出相关的线索。

    可装作若有似无,被这伙海盗意外“截获”。

    “老大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这海上真的有什么肥羊?这可就是便宜咱们了?”

    “去,你要知道那个小子可是在庄子里出尽了风头,再说了闻三燕是什么人,那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手上的人命案子比咱们还多。

    一般的肉他可看不上,这肉估计挺肥的,都要让他各处送请帖,告知其中的线索,看来,若是能一口吞了,保不齐,这浙东的盟主之位,说不定就是咱们的了!”

    “我们这都饿了好几日了,再找不到吃的,我们恐怕就要死在这海上了,如果去滋扰百姓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啊!”

    “看起来,这事情十之八九,假不了。”

    “对对对!老大咱们就干了这一票!”

    “……”

    喧闹的船上,黑川的船长一把将一张纸丢在了地上,而后吐了口唾沫。

    这是一支规模并不小的海盗团,但因为身份比较新,不如那么多老牌海盗团,故而被拒之以门外。

    如今他们截获了一份特殊的信件。

    上面记载的乃是闻三燕的海盗团正要去打劫其中一家大肥羊的事情。

    那个船员跳海逃走了,但这份书信却安然无恙地落在了他们的手上。

    如今的海上并不好过,主要各大海盗团凭着资历占据了整片还遇上最肥美的猎场,就算如此,连人迹罕至之地,都被割给他们利益相关的人手。

    也因此,大部分新的这些海盗最终无家可归,只能在海上做无本买卖。

    可以说,这个类似大家族垄断的行当,让这些新入行的海盗头疼不已,但又偏生怕被以金河为首的海盗团打击报复,以至于他们也很是惆怅,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他们这种海盗团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愿意搏一搏,说不定,就成了。

    到时候,什么都有了。

    他大喊着叫手下的人升起风帆,而后领着众人急急地往目的地穿梭而去。

    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如何,竟是在这片浙东沿海频繁发生,几家被抢夺的闻三燕手下都是如此,送出的信使无一不是被人截获。

    但这些信使都像是泥鳅,滑不留手,最终都没有留下,反倒是书信落在了他们的手中。

    而后一个个欣喜若狂。

    只不过,这么一件蹊跷的事情,最终没有随风传动,各自都想着闷声发大财的海盗,正是如此,能够吃独食,何必招来同样饥肠辘辘的伙伴,互通有无。

    哪怕吃不下,死在那儿,他们自然也是认了的。

    黑川的脚程很快,已是到达了舟山附近的一座岛屿,这里素来礁石林立,但也因此人迹罕至,他们张望了两眼,果不其然,在众多荒岛上,正有一处地界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此时一日的赶路,天色已经逐渐昏黄,这样的大规模的燃烧所发出的光亮,实在明显有余,好比在海上猝然出现的灯塔。

    黑川的船长,名为阿鲇,胡子一大把,他微微俯下身子,已经嘱咐手下的人将灯光先行熄灭,而后招呼过众人说道:“看来信上说的事情,所言非虚啊,这海上当真就有那些蛮夷商人,看他们这架势,人数不少啊!”

    几个心腹连忙说道:“这些商人身份不高,人就算多,也不会是咱们这些海盗的对手咧!”

    “对对对,这些商人请的都是看家护院的,哪里是咱们的对手。”

    “不过,老大,这些人若是轻易动了,这大明水师会是如何?”

    阿鲇冷笑一声:“这些异族商人,大明水师的人恐怕巴不得他们当夜就去死,你以为就我们这些海盗盯上了这些大肥羊,那些大明水师是明知道,但吃不了,那叫一个憋屈,小的们,晚些不要给我丢人了,把这货都给我吃干抹净,做的干净些,要叫大明水师知道咱们海盗的厉害,叫他们在咱们屁股后面吃屁!”

    众人纷纷大笑道。

    而后船只犹如没有动力,被风自由驱动的幽灵,已是逐渐飘往对手的方向。

    不多时,那些商贾仿佛也发现了什么,他们派出了几艘小船,试图靠近黑川。

    也就在这时,船上点起了马灯,黑旗张牙舞爪地生了空,一声大喝,从船体里冲出了无数小舟,疯狂地想着目标范围内的小岛开足马力,冲了上去。

    在岛上的乃是一位来自于欧洲的商贾,此时的欧洲通往亚洲的海上门户,正被奥斯曼帝国所把持,对于他们而言,不远万里,穿越艰险到此,已是极为不易。

    他们与当地的商贾有买卖,从其中获取暴利。

    大明的丝绸与瓷器都是天上之物,在他们的国度里昂贵异常,而且这些大明的商贾出手阔绰,也时常购买他们的货物。

    可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炮响,震碎了他们的美梦!

    “敌袭!敌袭!”

    门外的同伴大声呼喊着,他们慌不择路地想要钻进林地,才发现此地一无所有,只满地的买来的货物,还有那些没有用完的货款。

    那些被他雇佣来的护卫已经冲了上去,可那些海盗下了船就像是见了血的鲨鱼,势不可挡,挡在他们面前的人纷纷被一刀毙命,他看到那些海盗张牙舞爪的模样,看到的是他的护卫纷纷倒下的背影。

    甚至看到了那些护卫吓得屁滚尿流满地打滚,最终被割下头颅的景象。

    死亡,不断的死亡,那些原本强健的护卫都不是这些海盗的对手,对手蚕食着他们的生命,不多时,整片营地的人竟然已经被屠戮一空。

    只剩下几个女眷,还有他。

    他不敢动弹,见到的是一个男人手中提了一柄长刀,他的眼睛瞎了半只,他不明白,他素来和那些海盗关系很好,为什么,这些海盗对自己刀剑相向,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往日的朝贡给的不少,甚至还找他们花天酒地,他们满口答应,让自己在此处扎根。

    现在却都是一片泡影了!

456.翻云覆雨

    手起刀落间,海上已是多了一个冤魂。

    黑川满载而归,同样的事情在海上不断上演,无数的商贾被杀死在了当场,一时之间,沿海的异族商人被屠戮了一空。

    几无幸存者可言,天空之下,回荡着呼喊真主,上帝,佛陀之名的哀嚎。

    但众神不会再眷顾异国他乡的他们了。

    整个浙东的海外交易一时断绝!

    这原本极为脆弱的关系网,一斩而断,竟是什么都留存不下来。

    这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一般很快飞遍了整个沿海商贾世家。

    他们本来就和海盗有合作,而且他们在这些异族身边也安插有眼线,这些消息都是第一时间得知的。

    他们虽然赚的很多,但这些钱都是源源不断的,这些海上的异族对于大明的事物很是好奇着迷,原本在陆地上卖不出什么高价的货物,在他们手中摇身一变自然是成了香饽饽,但现在这条快速创收的路线竟是被人一斩而断。

    这可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不会嫌弃钱多,尤其这钱来的毫无难度。

    一下子断裂了开去。

    让众人都觉得痛哭异常。

    大量的商贾在家哀嚎不止,甚至暴怒者有,都要求立即彻查,这件事的起因与究竟是何人可为,但当事情逐一传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觉得这竟然是一场席卷整个浙东沿海的大事。

    无数的海盗团被卷入其中,而且他们忽然发现这片昔日对他们友好的海域竟然是如此的陌生。他们竟然完全不认识这些行凶的海盗团!

    而且就连他们仰仗的海盗都一筹莫展,似乎对这些海盗根本没有办法!

    这一次他们急了,他们私下与这些各处相关的海盗都见了面。

    “这些人和我们没什么关系,都是些后生仔,可能便是瞎猫撞了死耗子罢!”陆环这么说道,他是主管其中一片海域的海盗之一,只是面前与他喋喋不休的商贾,他们往日里合作时间很久,他在其中做生意,而陆环则抽取利益,一向相安无事,甚至他还替这些人解决了不少问题。

    到了现在,麻烦上门,他头一次有了无可奈何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上次海盗聚会的时候也有,毕竟他的海盗团也逐渐腐朽,随着人的年纪上升,新鲜血液的出现也变得极为难得,最惨的是,这些人把持着上升的通道,海盗们几乎无法存进,永远都是老者们的奴隶。

    自然也不会有海盗愿意入伙,都去自己开疆辟土了。

    以至于,他庞大的船队如今就是外强中干的代名词。

    现在商贾口口声声的斥责,听在他耳里极为刺耳,他伸手指了指这个死胖子,而后大声说道:“和你说了!这件事,我们完全不知情,要怪就去怪那个佛郎机人脑子有坑,这么还被人发觉了行踪,死了自然也是活该!”

    商贾见得他气焰上升,竟是不怕,反倒是梗着脖子,伸手就是给了他一耳光,说道:“你这个没用的狗东西!要不是你办事不利,怎么会出现这种事?你还有脸推脱?活该?人家都骑在你脸上拉屎撒尿了!你还活该!?”

    陆环被这一耳光打的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往日里都很是胆小怕事的商贾,他伸手就去摸放在一旁的短刀,竟是一刀扎进了这个商贾的喉咙里!

    顿时鲜血喷涌已是射了他一身。

    商贾应声倒下,表情竟是如此的歇斯底里!

    “我干了什么?这是……”

    类似的事情在整个沿海到处发生,或是有商贾被杀,或是有海盗颜面扫地,顿时局势疯狂燃烧,几乎每个海盗都忙得不可开交,甚至有人去求大明水师出手,顿时成了一个笑话。

    只是这件事倒是叫金河心惊胆战不已!

    此时的金家庄园之内,一件偌大的客房,几个人正聚首期间,而此时坐在主座之上的反倒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他表情很是淡然,仿佛对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一旁的是个青年,而另一侧神色萎靡的反倒是一个老者。

    少年笑着说道:“如今可当真乱成一锅粥了。”

    严雯低声说道:“好计策呐,轻松的一句话,就将整个沿海翻云覆雨,这便是天魔吗?”

    “天魔外道,本就是扰人修行的外魔,手段高明到了这等地步,恐怕就算天魔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强横了罢?”

    “那该叫什么?”

    “谁知道呢?说起来,便是一个人间顶尖的魔头,只是魔头究竟是魔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正道这一尺,终究是要压在魔的一丈上的。”云客伸手展开扇子,而后轻轻敲击了两下。

    那金河仿佛回神了一般,低声叹了口气:“公子如今尚且可以气势滔天,但小老儿这颜面。”

    “你有什么颜面吗?”云客颇为不屑地说道。

    金河嘴角嗫嚅,最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暗里一双恶毒的小眼睛,却是不住地打量着什么。

    而严雯说道:“看来,这位当真在浙东沿海掀起了一股风浪,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恐怕……”

    “他的目的便是这浙东沿海,往日里,这里是三灾的禁脔,不容他人染指,只是现在局势变了,他来了,他要征服这片海域,我们这些碍眼之人,恐怕他想要一并剪除,杀个片甲不留才好!”

    严雯想了想,最终没有多说什么,他本想说少年人过刚易折,而那一位却同样是个少年,用的是刚硬手段,但可刚可柔,手段老辣。

    他本来想说,云客你并非他的对手。

    但云客此人,他是知晓的,手段无穷无尽,真对上的话,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严雯是人精,自是不会一条路走到黑。

    云客声音仿佛激昂了起来,仿佛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般,心中一片制热。

    都说这濠镜群盗之中,被成为大脑的是那位黑弥勒,但现在看来,与他过招之前,这位的能力也绝不在黑弥勒之下。

    他本是要强之人,如今遇上了这把的对手。

    让他兴奋异常乃是寻常正理。

    这一战,可真叫他期待呐。

457.给我笑一笑?

    如今的始作俑者,方才睡醒,打了个哈欠,正从房间里出来,迎面遇上的是狴犴,陈闲说道:“今日可是大早?”

    狴犴眼前一黑,他很想要告诉主子,如今早已日上三竿了,但终究还要给少东家几分脸面,便没有说什么。

    陈闲领着众人往一旁走去。

    这所客栈所处的乃是闹市,也因为如此,这里注意到的人并不多,谁都不会想到他大摇大摆地改装成一个大少爷,而后就这么堂而皇之住在此地,那店家也颇为感念陈闲的好,见得他下楼来,急忙上前去,问他究竟要吃些什么。

    陈闲随意提了几件,那小二唱了个喏,已是去了。陈闲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左右都是些熙熙攘攘的人,他笑着说道:“这般吃喝方有人间烟火气,人都给挑出来没?”

    说着,他若有似无地看了整个客栈一眼,见得两个少年已是从一旁扶着以看似喝醉的人往外走了。

    “看来是得手了。没想到云客最终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挺无奈的。”他露出索然无味的表情来。

    不过,他想了想,这种小层次的局面,想要玩的灵动,更是难,暗杀是极为小成本高收益的手段。

    说起来壮烈,但在当权者看来反倒是毛毛雨。

    “只是这种办法比较简单,到现在都认为我是濠镜之魂什么的,倒是太高看我一眼了,濠镜并非我一人之濠镜。

    在濠镜安居乐业的人越多,这座城所承载的灵魂就越多,支撑着这座城池逐渐发展,变得与众不同的不就是这种东西。”他说着说着,似乎梦回濠镜。

    濠镜仍是有许多帐篷,但屋舍与灯塔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尖来。

    这是一座欣欣向荣的城市。

    每个人都同心协力,这已经不再单单是他理想之中的乌托邦,而是大部分人置身其中的未来之城了。

    “到底有几分天真。”

    话音刚落,陈闲眼神微微收缩,看到的是一个少年人自顾自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左右张望了两眼,见得陈闲竟是径直走了过来,坐在陈闲左右的少年人纷纷握住了自己的刀柄。

    陈闲反倒是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就像是招呼老友般,将人引了过来,而后吩咐店家多烧一壶热茶。

    那人坐下之后见得陈闲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觉得很奇怪,只是接过茶水,笑着说道:“多谢这一口茶水喝了。”

    “这儿的望海茶素来不错,尤其这儿的老板与茶园有些关系,拿到的都是上等货色,你过来喝茶倒是便宜你了。”陈闲笑着说道。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再好也无法与雨前茶相提并论,这东西也就图个新鲜便是了,若是想喝,我叫府上的人给你送个几斤过来。”

    陈闲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是大可不必,我也没什么喝茶的习惯便是了,知你是富家子弟,不必如此。”

    “喝茶如人生。”

    “人生可没有这般四平八稳,顶多烫嘴亦或是苦味横生,那可不就是什么好茶了,”陈闲打断道。

    那人说道:“看起来,天魔的生活并没有像我想的那般自在。”

    “那是自然,你这等口含金汤勺而生的人,乃是人生赢家,我们这些人只不过是在海上讨个生活,孰轻孰重,谁更为高贵岂不是一目了然。”

    陈闲吃着早点喝着茶,似乎觉得有几分不对,唤过小二,要了些豆浆,便将茶水推到一旁。

    “都是命运之前的蝼蚁,有什么高贵的。”

    “有些人那是言不由衷。”陈闲也没有多看那人两眼。

    “我知道你濠镜群盗如今正在发展的过程之中,硬要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别人以为咋呼,我倒是觉得不像什么东西。你如今海盗上了岸,身后还有数千百姓,你要将濠镜守得如铁桶一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我却能够让你安然无恙,怎么样……”

    陈闲笑了起来。

    “你觉得我做了海盗这一行还要苟且偷安吗?若是我干的是替天行道的水波梁山,保不齐,还会想着诏安,但做了这四海的霸王,再叫我回去做一个陆上臣,

    你可不知道这海上的事儿得有多快活。”陈闲看着云客的脸色一点点发青,反倒是笑得很是克制。

    他是不喜欢云客这人,他的人生于陈闲几乎就是两个极端。

    云客从无挫折,他是如此耀眼,哪怕陈闲原本与他并不相识,但也能感受到他就别人家的孩子,什么都好,生的周正,衣着富贵,就连智计也远超常人。

    而陈闲呢,终究是早已猜到云客的一举一动,但不可避免的,他两世为人从无一次入云客这般顺风顺水,简直是充满了挫折与不乐。

    可以说,陈闲这种困境不是他自己造成的,但如今,这云客的顺利却是老天爷有意为之的。

    这才是让陈闲足够不爽的点。

    “海上的霸王?这词可不要乱用,上一个霸王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陈闲说道:“这五湖四海均是我的王土,当真潇洒自在,这等忌讳,我等海盗为何要有?”

    云客见得说服不了陈闲,有几分气急,但他涵养很是好,面上没有半点波动,只是笑着说道:“既然陈少东家没有收手的一说,那你我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陈闲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趣地说道:“如何合作?另外合作便是要将坦诚相见,如今你什么好处都不出,便想要合作,那也得看在下到底看不看得起,这件事,如今你来谈判的,不是来如何的,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是要摆给谁人看?”

    陈闲喝了一口豆浆,而后眯起眼说道:“你既然到了我的底盘,是条龙都给我盘着,这里能够嚣张的,只有我一个,你给我放规矩些,把你那等少爷脾气收一收!”

    “你!”

    陈闲看着少年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知道这个人恐怕城府极深,只是年龄制约了他的发展。

    他笑着说道:“你这样才好,来笑一个给我看看?”

458.老祖宗的邀约

    云客毕竟是大户人家之子,而且本就是擅长掩饰情绪,很快就将不快咽了下去。

    陈闲对于这种出乎意料的少年天才,说实话也就只在里见过一两回,但还给人送礼的,倒是只有他云客一个。

    陈闲说道:“既然要谈合作,那你还是拿些诚意出来,先把你的来历说上一说如何?”

    “我能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文士。”

    “有什么文士能够在金河的海盗大会技压全场?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二,不过你既然不乐意说,那便就此作罢,狴犴,送客。”

    他摆了摆手,竟是当真不乐得谈了,而后打着哈欠,便要往楼上走去。

    云客楞在原地,见得众多冥人眼神不善,只得先行退走。

    陈闲是懒得管云客这个人的,陈闲这个人很怕麻烦,而云客这人是麻烦中的麻烦,他走到二楼,看到手中举着火铳的海盗,示意他们放下手中的火器,引着他们回了屋。

    他最终没有选择狙杀云客。

    一则狙杀的动静太大,容易造成误伤不说,最不可接受的还是,一旦云客一死,金河老头儿顿时就会出手。

    陈闲的身份也会让他成众矢之的。

    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云客不可能没有防备,你来我往的过招,陈闲底牌渐少,但云客反倒是无穷无尽,真逼急了他下手,陈闲恐怕也讨不得好去。

    陈闲是聪明人,当真没必要和这么一个人究极一换一。

    陈闲回到屋内,不多时,门外已是来了几人,手中各自拿着请帖,陈闲扫了几眼,而后哑然失笑道:“一个个口气大的吓人,是要我上门负荆请罪吗?那我倒是要看看这帮人可以闹出什么名堂来,究竟到最后是他们死,还是我死?”

    说罢,便将手中的单据一丢,走到了床边,盘膝而坐,竟是一副不动如山,老僧入定的模样。

    ……

    几个沿海的商贾正汇聚一堂,正在商量对策,对他们而言,在这个逐渐贫富差距拉大的大明,想要赚到一些像样的钱,委实不大容易,以至于他们都需要铤而走险,和异族商人做生意套取利润。

    这是一条非常便利的途径,可现在被人搅黄了。

    这个时代的商人尤其这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都不如陈闲那个时代里,一穷二白,白手起家,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的商人,哪怕他们最后手段极为不光彩,但也是枭雄本色。

    如今这帮人实际上,才是商人之中最为愚昧的人。

    与现代社会的红顶商人如出一辙。

    但红顶商人其中心并不在官场,而更为靠近的是市场,但为了维系良好的关系,那么不可避免的是,在人脉的交集上做些功夫。

    相比之下,商道反倒是一力降十会,以不变破万法,当真粗暴可笑。

    所以当遇到这样的危机的时候,他们所想到的办法,竟然是求助官府,只是官府此时也被搞得应接不暇。

    而且官府虽然时常拿他们的手软,但相比之下,死了数十个异族商人,对他们而言,还是了不得的政绩。

    傻子才会和自己过不去,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蠢。

    所以,最终这些人只能选择和陈闲当面锣,对面鼓地谈判一二了。

    只不过,陈闲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甚至对他们的邀请都置若罔闻,让他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可却毫无办法。

    其中一人大喝一声:“岂有此理!”

    “这等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糊弄我等!我们在此地等待良久,他却是连来都不来!”

    有人小声嘀咕道:“人来这儿做什么?被你们羞辱吗?”

    众人纷纷垂头丧气。

    他们实际上顶多算是小有实力,在大商贾面前全然不够看,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插手不进市舶司,只能通过寻常的交易来套取利益,收益还不稳定。

    如今出了事最倒霉的就是他们。

    陈闲避而不见,更是让他们连发泄的地方都寻不得一个。

    几个家丁纷纷传来噩耗,说是原本尚且安然的商人据点,此时也被洗劫一空,甚至他们为了方便交易,在海岛上藏匿的隐秘据点,也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甚至可能是混乱之中,看守之人中饱私囊,有几个商贾气得颜色发青,也有人垂头丧气,觉得再无东山再起之机会。

    “这小子一招釜底抽薪可真的狠到了极致,我们只不过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与那些海盗为伍,何至于如此!”

    “就是!断人财路,便是杀人父母,他这手段绝户,狠辣异常!当真不为人子!”

    另一人说道:“如今,不如我等去他下榻之处与他理论……”

    “万万不可,那儿均是他的人……”

    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正当这时,自门外走来了一个手中提着拐杖的老者,他冷哼了一声:“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几个商贾一听声音,浑身上下一个哆嗦,而后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老祖宗!”

    “老祖宗!你可要替小的们做主啊!”

    “老祖宗,都是那小子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老祖宗智计百出,手眼通天,定能好好教训那小子一番。”

    “……”此起彼伏的恭维声传来,老者却面色凝重,而后说道:“这件事并没有这般容易,这小子出手不同凡响,乃是隔绝了我们与海盗的联系,日后海域变更,又利于他一通四海,与皇帝分庭对抗。

    但至少目前他还要用这等阴谋算计来对付我等,说明他还没有绝对的胜券在握,我们便有资格与他谈谈条件,至于究竟能谈到说明地步……”

    众人期待着望着老头。

    老头冷笑道:“你们不必看我,这小子说的事情实际上百利无一害,可你们一个个鼠目寸光,大好的筹码不用,到现在筹码尽丧,后路被断,老夫并非是大罗神仙会行云布雨,替你们讨回公道,自然不成!”

    众人面如死灰。

    老者却继续说道:“但要与这位朋友过过招,倒是有些意思,你们也不必担心他不来赴宴,既然他不来,老朽自是会前去!”

459.你绝对不亏

    陈闲看到有个老头子求见的时候,脸上表情倒是有几分复杂。

    没想到,一帮大老爷们目力长远不如一个老眼昏花的角色,甚至就连自己前来谈的魄力都一无所有。

    这般人有什么用处?陈闲也不知道,难怪像是肉鸡一般随人宰割。

    他对浙江的世家和商贾了解不深。

    但也知道,这些人实际上是整个权贵阶级的最底层,也是整个网络里,最是不招人待见的一块。

    这也是为什么商贾之家倾几代之力都要送族中子弟进入官场的原因。

    商贾之家,在古代最是轻贱。

    所以,在他看来,都是可以轻易碾压过去的角色,如今却要拦在他的跟前,多少有几分叫人啼笑皆非之感。

    尤其商贾对百姓之侵害,也极为严重,这就导致了为富不仁成了一个常见的情况。

    就以陈闲近期所见,琼山县的四大家族,还有目前的天下第一富翁安国,都是包藏祸心之辈,为祸民间恐怕早已满足不了他们的野心,他们的手都已经伸向了朝堂之中。

    至于这些野心家能走多远,陈闲并不关心,毕竟倒行逆施之辈,最终只能自取灭亡。

    时候未到罢了。

    真的能跳出历史格局的,只有不借助外力,自行发展出一片天地的人,就算现在的濠镜都稍逊火候。

    嘉靖一朝除了外患,内乱倒是没有危及到帝权的。

    朱厚熜这人,深谙的韬光养晦之道,也知道主动出击攫取最大的利益。

    若是没有后来那堆事。

    陈闲叹了口气,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自然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他叫狴犴和金乌领着他出了门,自楼上往下俯视,已是看到了一个老者,精神颇好,左右各带了三四名做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老人颇有几分内敛,不言不语,反倒是那些个中年人各个都膀大腰圆,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甚至有几分不耐烦。

    陈闲心中有数,已是款步而下,几人见得他下来,初时不以为意,唯有那老者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陈闲微微一笑。

    “想必这位就是闻三燕公子了。”

    “说公子那是当不起,只是个海上的粗野之人便是了。”陈闲礼貌地行了一礼。

    几个中年人一听面前的少年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顿时有人便火冒三丈,想要破口大骂,但陈闲左右的少年神色不善,反倒是把话都给憋了回去。

    “有无僻静之所,我们详谈?”其中一个中年商贾仿佛是位高权重惯了,这话语说的颇有点指挥的意思。

    陈闲主仆三人不为所动,一时之间气氛有那么几分尴尬。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便在这里谈罢。”

    “你!?”

    陈闲自顾自地拉开一把长凳,而后大刀金马地坐了下来。

    “公子若是有这等雅兴,倒也是不坏。”老者坐了下来,他神色淡然,并无半点紧张,仿佛觉得所作所为顺理成章。

    陈闲笑了笑说道:“几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你!明知故问!”

    “我能知道什么,从头到尾,不都是诸位咄咄逼人?说是这不乐意做,那个不愿意谈,到了如今调转枪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各位倒是好算计。”

    陈闲喝了一口茶水。

    老者说道:“此来一则是为了弄清楚,那些海外商人究竟为何陈尸异国他乡,此事不知道与公子有无关系。”

    “全无,他们歹命死就死了,关我何事?”陈闲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说道。

    其余众人纷纷脸色难看。

    “在海盗出没的地带做这等事情,本就应该想清楚,是否会有一死,既然死了,那就是时运不济不是?”

    “公子所言极是,那么公子之前所说之事,可还有效?”

    “自然有效,只不过,恐怕你们不大乐意罢。”

    陈闲继续说道:“海盗和商贾本应当是一家的,我说句糙话,咱们两家谁也不比谁高贵,人人都怕我,但人人都看不起我等,

    你们不也是,看似腰缠万贯,实际上不就是上面的狗,只要反手,你们身上的身家就一无所有了。只不过,我们的命数尚且还能握在自己的手里,至于你们?恐怕便不行了,大明内部,自是靠皇粮吃饭,那些州官儿手指缝里漏点米,就够你们吃饱。

    但你们吃饱了,那些个官儿可吃不饱,手就得往外伸,如今这条路给断了,你们不和我们合作又能怎么办呢?”

    老者沉默不语,他知道少年说的乃是实情。

    但这招釜底抽薪,过于阴狠,他虽然承认不是他所为,可他也不敢轻易去信。

    而且一旦信了,他日他反手就能将众人陷于万劫不复的地界,可如今不信他,他们很可能就要面临他人的怒火。

    “公子说的也有些道理。”

    “之后的事情很是简单,一则你们要组织人手与我参与海盗大会,我可保你们安全无虞,这安保尽可放心。

    我与佛郎机人素来有往来,不是那种小商贾,而是扎根于满次加那儿的佛郎机本座,这些商贾需求量之大,远超尔等想象,而且他们的网络遍及东方西方,你们若是与他们做买卖,说不定还能见到一些举世无双,不曾见的秘宝。”

    陈闲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

    当然在座的众人没人相信他的鬼话,毕竟有一说一,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张空头支票,要知道到现在他们见到的佛郎机商人均是鬼鬼祟祟,看到丝绸和瓷器便走不动路的主儿,要多猥琐就多猥琐。

    怎么可能就能遍布世界各地了?

    陈闲懒得与他们解释,他只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那个老者看着陈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陈闲给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年老成精,他自然知道,陈闲并非表面上那么盛气凌人。

    既然对方都拿出这般诚意来了,他自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青年人强势磅礴,他自然要用水磨功夫一一化解,方才是正道。

    他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陈闲,而后淡淡地说道:“公子的要求,我都答应,可你能否听我一言?”

460.下马威

    世上多的是形势比人强,尤其是陈闲这种人格外如此,海盗是武力的代表,而商贾毕竟不敢轻易触犯他的条例,不然便是破家灭门,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尤其陈闲还能给他们带来不小的利益。

    这一行人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之后,便行告辞,陈闲懒得留下他们,毕竟相对而言,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也不乐意将时间花费在这些人的身上。

    陈闲要见的自然是那些分散在各处,居无定所的新生海盗。

    在浙东一带,海盗争雄,本质上便是新老实力的交替和纠结,其中的老海盗在金河的引导下结成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而新海盗则永无出头之日,变成了游荡在海上的孤魂。

    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

    陈闲约了几个海盗见面,他在浙东没什么帮手,尤其是看似中立的严雯被金河等势力所拉拢,如果不能获得额外的援军,固然是可以发动手中的底牌。

    但未免得不偿失。

    他固然可以全身而退,但终究有几分玩笑。

    什么事情都是做到最好才好。

    “事情都办妥了吗?”陈闲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狴犴点了点头。

    马车之上,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这几个人不会甘心的,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我这个人不好控制,而唯利是图的金河他们才是他们的好帮手,用金河来控制海上的平稳,寻找附庸方才比较好就是了。”

    陈闲把弄了一下指甲。

    他自然知道这些老滑头并不靠得住。如果放任他们发展最终的结果,无外乎和他有仇的双方都统一在一处。

    而后他就成了一枚傀儡,替他们挡枪不说,还捞不到半点好处。

    金河相较于一个海盗,实际上,从他的所作所为上来看,更像是一个生意人,这也让他和那些商人更谈得来。

    这不是什么好事。

    陈闲是懒得在双方势力之间打太极。

    尤其是一个个老狐狸。

    他不见得斗不过。

    但没有什么意义。

    “我们的人在客栈之外,看到了一些眼线,隐藏的手段很拙劣,应当是那些商贾派来的,但按照少东家的吩咐,我们没有轻举妄动,只叫他们在后面跟着。”

    “跟着便跟着就是了,我们要去见的人和他们猜测的并不一样。我还巴不得,他们和这些人搭上线,到时候,各自分化,方才是好事一桩。

    他们一地鸡毛,可比我们容易得多,到时候,各怀鬼胎,就有好戏看了。”

    陈闲笑了起来,一旁的狴犴有几分似懂非懂。

    陈闲的举措,在他看来都是都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到了最后,又极为恰当好处,好似种种算计,都自动落在了陈闲的眼底之中。

    这种算计高深莫测,让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猜测。

    陈闲也不给他解释。

    “约定的地方便是那里罢。”陈闲指了指窗外。

    “是的,少东家,人应该都已经等在那儿了。”

    陈闲说道:“海上桀骜不驯之辈,不过如此。”

    他不知道在感慨什么,下了车,已是步行前往目的地,狴犴小声说道:“身后还有尾巴。”

    “且不管他们。”

    陈闲有时候觉得这些刺探情报的人,当真就应该上门找他拜师学艺,这手段也太拙劣了,陈闲就算是个弱不禁风的穿越者,都能发现藏在草地里的那两个人。

    潜伏技能不点满都敢出来做探子?

    不过,他既然有心留下行踪,那便随便他们如何捣鼓。

    到了目的地,不多时,已是见到了一处木屋,陈闲高声说道:“闻三燕特此前来拜会。”

    里面不为所动。

    附近的金乌赶忙搬来一张凳子,陈闲跨坐了上去,很是悠闲,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无赖模样。

    冬日有几分寒意,金乌变着戏法似的,从背后的包裹里又取出一个茶缸,快速折腾起一个篝火堆,烧上火,便开始烧茶。

    还顺手递给了陈闲一个暖壶。

    陈闲打了个哈欠,见得里面没有半点动静,便开口说道:“难得来一趟杭州府,这上岸之后,总要找个地方打打牙祭,前阵子叫你们查探的事情,可是有查探清楚?”

    “这杭州府有个檀香居。最是擅长这西湖醋鱼,选的乃是上好的食材,还有顶尖的厨子,这做出来的料,若是没有事先预约便都吃不上半口。”

    “那你可是有替本大爷安排?”

    “都已是安排妥当,其余的酒家也是如此,都不会叫东家你失望的。”金乌一脸谄笑,陈闲点了点头。

    金乌这几个兄弟都是极擅长看颜色的主儿,但却无有秦瑞之圆滑,多的是一种坚毅与忠诚,故而陈闲将他带在身边。

    金乌若是自己放出去,便是容易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容易乱转,这样的人更适合给与指令。

    陈闲对手底下的冥人知根知底。自然知晓他们究竟是何等性格,知道他们如何运用,他们磨炼技艺,为了报答自己,那么如何用好这些长剑,便是他的责任。

    陈闲抿了一口茶,低声说道:“如此这般的,还有多少家?”

    “这家算上共十九家,都是海上小有名气的团体,比之咱们恐怕也小不了多少。”

    陈闲笑了笑:“那难怪他们不买账了,毕竟体量差不多,凭什么听我指手画脚?不过,他们有这个胆气,但不和金河硬碰硬,偏生要驳我的面子,可真是有趣。”

    金乌尴尬地笑了笑,他也觉得这些海盗团做的并不厚道,但像是陈闲这样明晃晃地说出来,可就有写不近人情。

    尤其是当着他们的面,他可不觉得他的目标,没有在场,他们都在等待陈闲露出破绽,来换取更多的砝码。

    在海上流浪的海盗,朝不保夕,可比他们这些人惨得多。

    每个人都想翻身,但到了海上被逼无奈之下,居然过的比往日还要惨淡。

    怎么都有几分说不过去。

    “那我们便走了罢,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多费口舌?十七八家人,总有肯听话的,肯拉下脸的,让他吃个饱,不肯的,也不必谈了。”

461.暗中交手

    不过陈闲喝完了两杯茶。

    见得里头仍旧全无反应,便放下茶杯,递给金乌,摆了摆手说道:“走了。”

    他原本尚且笑意盈盈,到了现在,面色已是一片黑。

    可就在他转身离开之时,从后面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声响。

    那间小木屋内,款步走出来一个穿戴整齐,甚至有几幅皮草的男人,在他身后的人反倒是有几分奇形怪状。

    他冷冷地看着陈闲,而后说道:“闻当家的,请留步。”

    陈闲挥手说道:“谈事情多少要有几分诚意,你说是罢,哥飞。”

    “我总要看看你是否是某些人的走狗,我身后一派兄弟的性命可都握在我的手心里,一不小心,我死自然是不打紧,他们呢?”

    陈闲笑了笑,转过身,看着他算是也给了这个原本摆谱,但却失了手的海盗团长一个台阶下。

    “既然如此,我们便坐下来把事情谈上一谈。”

    “里面请。”

    他看了一眼远处,忽然说道:“有条尾巴。”

    陈闲笑了笑。

    “由着他们去,我们进去谈。”

    这里是这伙海盗在陆上的根据地,多是负责销赃之类的,与陆地息息相关的勾当,所以还算干净。

    陈闲这次约见的海盗团首脑,名为李哥飞,乃是当地沿海崛起的后起之秀,但相较于那么多海盗而言,他的来历显得很是平凡,靠的乃是手底下的兄弟,硬生生打出了一片天。

    可以说,浙东海盗若是新生势力之中,谁都不可小觑于他,而且他本人被称作钢筋铁骨,说的不仅是他一身本事过人,而且自有一点傲气,不会轻易屈服。

    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

    陈闲倒是觉得有傲骨并非坏事,只要拉了此人上船,很多时候,就不必担心他为此反了水。

    这也是在众多海盗之中,陈闲上来便选中了此人的原因。

    两人入了屋,那些手下都自觉让到一旁,而金乌和狴犴同样如此,那些人反倒是没有笑话狴犴身有残疾,显得还是很是友好。

    陈闲微微颔首。

    “那我们便开门见山罢,你的意思便是要我们支持你的决定,而后推你坐上这浙东海盗的魁首之位?而后你再行给我等好处?”

    “正是如此。”

    “我可说上一句痴人说梦吗?”

    “自是可以。”

    “不过,你既然和那些老狐狸有说过,若是能够拉拢当地的商贾,便可以自动成为这掌舵人,何必还需要我等?”

    “你既然说我痴人说梦,自然也知道为何我如此做了罢。”陈闲嗤笑道。

    “但我等并非你手里的一杆枪。”

    陈闲说道:“自然也不必你们出手,我大有办法,叫他们不战自乱便是了,只是没人掠阵,多少叫人有几分无趣,

    这等大戏,没有观众,何来意趣?”

    哥飞眼前一亮。

    陈闲笑着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上位之后,自然要清洗那些旧日的海上海盗掌权者,他们作威作福的时日到头了,但那么多的空缺需要人填补上去,所以你们这些看客,便是这一批领袖四海之人。”

    哥飞有几分不可思议地看着陈闲。

    他本以为,陈闲是来借机拉拢他的,给点甜头便是了,结果却是这样巨大的利益。

    他当然知道陈闲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本意不过是促进海盗与商贾之家合流,这样,我方才有利益可以攫取,也可以叫海盗踏上正轨,而不是叫浙东海盗成为某些人的后花园。与其在海上当鬼,不如活得像是个人的模样不是?”

    哥飞沉默了下来,他知道陈闲说的并无大错,甚至对陈闲所描绘的愿景,很是向往。

    但到了这个地界,他所需要考虑的反倒是陈闲所说的事情,毕竟他们这是要与一个固有的,根深蒂固的集团进行对抗。

    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有如何下场。

    只知道这样前行,最终的结局无非是鱼死网破,便是新的秩序被书写,而他们也成为了最终的受益者。

    他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年纪极小的孩子。

    海盗很多都是年纪小小出来讨生活。

    但这个年纪的孩子仍旧罕有,尤其是这样的人居然已经和占据主导的金河家分庭抗礼,合纵连横。

    不由得让他觉得,这虽然看上去像是个笑话。

    但他自然明白,这样荒诞的局面,远比一般的闹剧来得真实。

    他自然知道自己如今不过是一时风光,时代逐渐变动,身边跟从的兄弟少一个便是一个,人们自然是乐得投奔那些身份地位都远高于他们的海盗。

    这里是不会有人来的。

    到最后,他们只能抱着最后一块枯木死去。

    海盗朝不保夕,他们也不得安宁。

    但相信这个孩子,如果失败了又该如何?

    他来时,就在考虑这个可能。

    他看着陈闲真诚的眼睛,忽然说道:“这件事,并非是我一人之事,我要与我的兄弟们好好谈谈。”

    陈闲对此并不惊讶。

    只是淡淡地说道:“明天这个时辰,我在此等待你的消息。”

    哥飞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送着陈闲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去。

    良久之后,正当他与手下谈论此事之时,有人敲开了这间小屋的大门。

    ……

    陈闲闭目养神,他一连拜访了数家海盗团,这些海盗团的态度都十分暧昧,毕竟对他们而言,以下犯上,尤其是推翻金河,看上去不啻于天方夜谭。

    尤其是他们也都知道,严雯最终站在了金河的身旁。

    这一砝码对他们而言,不可拒绝。若是金河,他们自然是丝毫不怕的,但加上严雯这个黑白通吃的货色的话,那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谁都怕死,谁也都怕失去严雯这条名路。

    陈闲盘算着什么。

    一旁的狴犴不由得说道:“少东家。”

    陈闲还没等到他开口,已是说道:“你是否觉得我做的事情过于弱势了,没有将故事全然展开,就草草收场了?”

    他继续说道:“会有人替我给出砝码,让他们认同我等的,这浙东沿海乃是最后一片净土,人人都希望从中招兵买马,后续事情之多,纷扰无比,我们呐,都是姜太公,拭目以待便是。”

462.哀兵必胜

    陈闲等人,最后去的几家,倒不算是没有收获。

    冥人几乎把所有势力庞大的海盗都算上了,有不愿殊死一搏的人,自然也有落于人后,不想坐以待毙的人。

    海盗尤其如此。

    现陈倩看着面前被称作阿苑的男人,他的长相不似中原人,隐隐之中似是有几分番邦男子的气息,身上只披了一件外套,数九寒天之下,竟是腾腾地冒出热气,很是自然。

    他身边带了一柄长刀,见得陈闲开门见山说道:“你便是闻三燕是吧?既然,你想要把金河那个老王八羔子拖下水,那我阿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陈闲点了点头。

    “如今走来,如今多的海盗,只有阿苑算是真勇士,事成之后,这片海域之猎场,由你先行挑选!”

    陈闲是慷人之慨,而阿苑也是没什么心眼,他听得这话,已是领着副手和陈闲对饮了数杯,而后抹了抹嘴说道:“金河这些年越发嚣张了,往年都被人逼在角落里不敢动弹,如今反倒是实力暴涨,不知道是得了哪家的助力,直娘贼的。”

    陈闲盘算了一二,知道此人所言非虚。

    他试探地问道:“你可知道金河是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又得了话语权的吗?”

    “就前两年。最早的时候,金河海盗团就是咱们的面团,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连个屁都不敢放,可不知道怎么的,没多久好似换了个团体似的,不仅人多了起来,而且手头的炮管一个比一个好,现在光凭兵刃,我们已经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而且他本来就占着正统,得了势,大小海盗团都投奔了他,一时之间,还在和他们对着干的人可就不多了。”

    陈闲算了算时间,已是知晓了些许。

    而后问道:“你们和金河……”

    “他们都是群孙子,金河是个什么玩意儿,好大喜功的小人!但若是说,他真就没半点本事,所以经常去杀附近海边村落的百姓,以百姓之人头耀武扬威!

    咱们就是那些个村子里出来的人,就算金河势力庞大,我们拼到一兵一卒也要取下金河那老王八蛋的狗头!”

    陈闲点了点头,来龙去脉原来如此,可真就是人作孽,天在看,不可活!

    金河此人向来都是欺软怕硬,也不知所谓莫欺少年穷的道理。

    至少到了如今,对他生厌之人数不胜数。

    “不过你们对付金河也得小心,他的势力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实际上背后又多人操纵,不然光他们那些手下的身手,在我这儿还听不够看的。”

    “严雯?”

    “远不止,严雯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了,他介绍来的那都是旱鸭子,都是北方来的绿林汉子,本事是高,但搞不来水,落水人都没了,这海盗接舷不是全看手脚的,还得看你这水性如何,那些人看着厉害,实际上就那么点本事能耐,一点都不厉害。

    但他船上还有一些人却是实打实的水鬼,本事奇高,这要不是从小到大就在水里泡着,和鱼一道长大的人,可没这身手,这样的人不少,而且出动便是神出鬼没,一般人拿捏不得他们。”

    陈闲若有所思地想起金河的嘴脸,虽是歇斯底里,却半点都无胜券在握之感,也或许这部分的战力并非掌握在金河手中。

    那么是谁在金河操纵着线?这个人能够控制极强的战斗力,包括水鬼,海盗乃至于南北绿林,但却不可站出来,站在台前操纵一切?

    这好似都指向了一个在南方沿海,身份特殊的部门。

    大明水师。

    黑锋。

    金河。

    陈闲不由得觉得有几分棘手,就像是光一个金河并不难对付,就算黑锋来,他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但若是大明水师站在这双方背后,那就会形成一个无可比拟的防御网,就算是他日后的势力要突破起来,也极为困难。

    而且一旦开战,对于濠镜物资补给中断,整个濠镜也会乱成一锅粥,这绝非危言耸听。

    陈闲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阴谋气息。

    好在知晓的尚早,都还有一定的办法料理。

    既然双方乃至于对方都结成了攻防同盟,那么就会有破绽可寻。

    尤其是这种等同于上下级的对接。

    陈闲实际上不大相信,以金河的能耐是否真的就能勾搭上大明水师,他更倾向于有一个人串联起来了这个诡异的网络。而这个人,陈闲思前想后,也确实只有一个人有这等可能性。

    云客。

    这个神秘客究竟是谁?到现在都笼罩在一层雾气之中,在历史上并无记载有这个人,但这个人到底如何?到底是什么目的,到了最后有无成功?

    这些都成了未知数。

    陈闲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毫无证据。

    到了内陆,小邵率领的情报部门,触手便不够长了。

    以至于,几乎所有消息都依靠半猜半思索。

    实在费力。

    陈闲叩击着手指,而后低声说道:“我们可能身单力孤。”

    阿苑想要说什么。

    但陈闲淡淡地说道:“哪怕如此,我也可以将金河的狗皮剥下来,无非是一死,总要死的有意思一些。”

    阿苑见得他这么说话,反倒是一些注意事项不好开口了。

    他和众多兄弟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有的是父亲母亲,有的是自己的儿女,甚至有的是自己的妻子与丈夫。

    阿苑的船上有不少妇人,他们虽然力量可能比男子有所不如,但其悍勇均是视死如归,犹如鬼神。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丈夫的女人,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他们,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化身成了厉鬼。

    他们本来逆来顺受,他们本来也是万般忍耐。

    但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萎缩下去了,他们要复仇。

    陈闲的话,就像是说出了那些人的心声。就连阿苑也都沉默了下来,他远不如那些妇人纯粹,到了现在考虑的仍是自己的利益。

    但这个少年眼底所透漏出来的绝望与是视死如归,却叫他一时之间,想到了一个名词。

    “哀兵必胜”

    便是如此了。

463.早已被扑灭的反贼

    陈闲告别了阿苑之后,又去联络了几家。收到的消息有好有坏,但至少有几家已经乐意参战了。

    对于陈闲而言,这已经是最大的利好消息了。

    这是他在这次大战之中,可以引为依仗的成员,而其余的人还需要一系列的考核。

    至于瓜分地盘来说,他没有太大的意见。

    他的目的地永远不是此处,更重要的是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通路来。

    这本就不容易。

    但如果拿到了此地的权柄之后,这条航线的开辟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那些海盗的名字都要记下来,日后自有大用处。”陈闲嘱咐着狴犴。

    狴犴的字迹很是一般,但胜在他一手速写。

    陈闲都觉得要不要倒腾个圆珠笔出来,交给狴犴,但想到这玩意儿折腾起来颇为麻烦,便也就此作罢。

    投诚亦或是怒骂着皆有。

    每个人的想法都有不同。

    但几乎都透露出来一个认知。

    利益,或者恩仇,方才是驱动海盗动作的根本缘由。

    陈闲细细梳理,不多时,外面已是有了些许动静,两个做下人打扮的人,将一份书信递给了陈闲,又嘻嘻哈哈地拐了出去。

    陈闲看了一眼,不禁有几分哑然。

    只是,低声自语道:“没想到,最终还是这么个结局,可真不叫人失望。”

    ……

    此时的陈靖川走在山林之间,之前的蛇与白猿恶战,倒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出了山洞寻了一个地方,将那些个看来的原始招数融会贯通,不知不觉,已是过了三四日的光景。

    此处山林无人,到处空谷回荡。

    他想要找找那藏在山林间的山寨,只看到的是断壁残垣。

    曾经繁荣一时的劫匪聚落,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些破烂桥段,倒是让他觉得颇为感慨。

    遍寻无果,他倒是也不急切。

    这个时代,毕竟早已不是那个侠客能够轻易以武犯禁的年代了。

    这并不算是时代的悲哀。

    陈靖川看到的是二龙山上,到处遗留下来的曾经的战痕,还有新生的树木与陈旧的老林夹杂其中。

    不过这一日,他在山间闲坐。

    忽然听到一阵古怪的响动。

    他起身连忙钻上了树林之间,而后看到的是一行人作寻常农夫的打扮,正朝着此处走来。

    此地山高林密,绝不是一处种庄稼的好去处。

    这些人……陈靖川留了个心眼,只悄悄躲在山林之间,坠在他们身后,见得那帮人已是到了不远处,忽然为首的人停了下来,他放下手中拎着的锄头,面色有几分苍白。

    他对身后的人说道:“我们犯下了如此大案,到时候,官府要是追究起来,我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他的语气很是绝望,但言谈之间却暗暗发狠,让陈靖川都有几分好奇,这所谓的弥天大案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他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些许。

    发现这帮人并无武艺傍身,只不过是一些最过寻常的山野村夫,人人面带菜色甚至吃不上一口饱饭的样子。

    陈靖川隐约记得嘉靖年间的粮食收成绝不算好,甚至有几分贫瘠。

    这些百姓都以此为生,恐怕都受了灾。

    其中一人走了出来说道:“都……都说法不责众,咱们这么多人,那官府追查起来,恐怕也不会……也不会……”说着说着声音反倒是小了下去。

    那为首的人却大声说道:“你以为官府不敢砍了咱们这么多人的脑袋?他们之前早就杀得人头滚滚了,哪里差咱们几个人头,到时候只消说我们乃是造反的,朝廷哪里还会过问?”

    其余几人都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生怕这屠刀就这么落到了自己的头顶上。

    “事已至此了,如今只有当真造反这一条路了!”那为首之人高声喊道。

    就连陈靖川听了都觉得有那么几分有趣。

    一群农民高喊着造反,因为自己犯下了不得了的事情?

    这得是多大的事情?

    “造反?”

    “什么?!咱们要造反?咱们这是不要命了吗?咱们这儿离京师这么近,一造反,恐怕这大军就得压过来了!”

    “可不造反,我们那里有什么生路啊!”

    “若是得了势,我们恐怕还能靠着招安找到一条活路啊!”

    “就算不上,我们也能把皇帝老儿拖下马,再不济,那姓郑的狗官可没法子了,顶要叫他个职查办!”

    “这大明如今的皇帝,皇位都还没坐稳呢,咱们加一把火,把他推翻了去,搞不好,我们还能得个封赏,说不定之前的事,反倒是可以一笔勾销了去!”

    众人议论纷纷,倒是让陈靖川有了几分兴趣。

    对他来说,这个时代当独行侠很难有什么收益,但若是领着当地百姓造反作乱,却可以搞得风生水起。

    这些村民虽是愚昧无知,但至少说对了一点,如今嘉靖帝的皇位坐得实在不算稳当。

    大把的候选者虎视眈眈,对他的位置磨刀霍霍。

    可以说,这时候的嘉靖帝分身不出,难以应对这样的局面。

    今日这星星之火,究竟可不可以燎原?

    陈靖川也不能打包票,但若是烧起这把火,恐怕对海上的局势会有极大的帮助,毕竟王朝不会一直内乱下去,总有一日皇帝会抽出手来对付陈闲的濠镜。

    到时候,若是不能有什么麻烦羁绊住朝廷,陈闲也会觉得很是棘手。

    眼下便是一个大好机会。

    陈靖川想了想,已是从林间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他的模样很是硬朗,手中提了一柄刀柄腐朽的长刀,看着众人不由得笑道:“就你们大猫小猫三两只,还妄想造反?”

    他话音刚落,那些百姓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大部分人原本就皱巴巴的脸上,流露出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害怕。

    那为首之人上前一步,还想与他说什么。

    陈靖川一摆手说道:“不过,若是你们肯听我的话,我包管你们在大明横着走,无人敢欺,从此之后,天下之大,任由尔等去得,这皇帝之位,说不好也能拿来坐上一坐。”

464.挑动天下反

    陈靖川这身皮囊,倒是沾染了些许阿飞的习气,做事冷酷不说,言谈之中多有狂妄。但他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现,早已震慑住了大部分人的人心,听他这么说,他们居然觉得并无什么问题,纷纷看向一旁的首脑。

    那人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陈靖川笑着说道:“怎么?不信?”

    “敢问义士尊姓大名?”

    陈靖川笑着说道:“我吗?便是陈靖川是也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们倒是犯了什么事儿,竟是要沦落到造反的地步上去了?”

    那人欲言又止。

    陈靖川伸手打住而后说道:“怕不是杀官?”

    “若是杀官,我等也不会在此了。”那人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都是附近青州城周边的村民,我们往日里与世无争,可这老天爷并不伤口饭吃,反倒是叫我们颗粒无收,我们没法子,如今靠海吃海,靠山吃山,既然这田地不生麦子,咱们就吃着山间的过路人!这般过日子,总是能够吃饱饭的。”

    陈靖川听了个大概,原来这帮人却是是农民,但也同样是劫匪。

    这山间往来的客商恐怕早就被他们杀了个干净。

    这是个人吃人的时代。

    尤其这些穷山恶水之间,到了天灾之年,为了不饿死,这些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结果就是这些人半弄半匪,终有一日这件事被揭发开去。

    他们就必然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陈靖川听完已是说道:“恐怕是最近走漏了风声是吧,如今官府要出手动你们了,你们只能逃进山林里避难,你们的妻子儿女呢?”

    “他们都不知晓,如今还在村中。”

    陈靖川冷笑道:“恐怕这般多人都要给你们殉葬了去,可怜一群妇孺愚昧无知,给你们这些蠢汉生死同去,委实不值。”

    他言谈讥讽,早有几个悍勇的村人看不过眼,暗中举起了锄头,见得他说的过分,伸手已经用锄头打了过来。

    陈靖川也不见如何动作,只将身子一摆,躲过偷袭,手中的宝刀出手,只在空气之中划过了一道银芒。

    那锄头已是齐根而断。

    而其余几人一并动手,均是被削断了兵器,一脸茫然地看着陈靖川。

    “若是下一回还试图出手,那便不是断个兵刃如此简单了。”陈靖川收回手中的长刀,他的刀术颇为粗犷,一举一动之间,都好似浑然天成。

    不过,这种通过大量练习,到驾轻就熟的本事,也只有陈靖川才能掌握。

    凡夫俗子数十年如一日打熬功力,都不如他一个人在图书馆里参悟招数。

    他需要的只是顿悟和实战,其余的招数均是练到老了。

    那为首之人看陈靖川功夫不凡,连忙阻止了手下,一边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英雄有何见教?”

    陈靖川笑着说道:“见教不敢当,既然你们是决议要和朝廷弄个清楚,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们可听来。”

    “什么主意?”

    “我听你们说,看来这十里八乡吃人之人恐怕不在少数,如今朝廷疲敝,若是你们几个起事,多半无能为力,那么既然如此,不如将这些乡民全数联合在一处,如此声势浩大,便可以叫着朝廷另眼相看,

    如此即便是这朝廷派人来镇压,也轻易战胜我等,到时候,我们便以此地二龙山为据点,效法古人聚山为王,就连朝廷都奈何不得我等,你们看是如何?”

    陈靖川说完,众人均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就是造反啊。

    而且是打定了主意,先行在山中发展实力,到时候,恐怕不止是一路兵马围剿,恐怕会有无数官兵前仆后继来此地,征战不休。

    他们仔细思量,都觉得是死路一条。

    但几个人却是心潮澎湃,毕竟谁都知道有人讲过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实在可怜,若是不造反,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哪怕是官兵不来砍头,这商人一旦不来,他们也是饿死的结局。

    这死不死,全然不再自己的手中。

    既然如此,何不举大事而死!

    他们心下火热,可看着陈靖川这个外人又有几分不服。

    毕竟他们虽然知道此人武艺高强,但武艺高强之人,如何服众?他们这些人凭着一条烂命不要,不见得不能将此人拖下水去。

    陈靖川自然看得出他们的心思。

    他笑着说道:“我出身将门之后,只不过为朝廷所迫害,你们既然觉得我这是出来摘桃子,那我便走了便是,你们若是有本事,将这个局面拉起来,拉成一副叫朝廷不敢动弹的模样,那我心服口服。”

    说着他已是转身就走,空气之中便行回荡着男子的声音。

    “只是我便在此地,若是你们做不到,大可呼唤我,我随时便到。”

    陈靖川可没觉得,就这么一帮乌合之众,能不争权夺利,一旦争权夺利,这几伙强盗,自然就有各种矛盾,如何能将势力集合在一处。

    到时候求助于他,那是必然之事。

    他只要静观其变便可。

    陈靖川走后不久,那些个村民都围拢在一处。

    这些人之中,为首之人名为沈和。

    他看上去三十七八岁,较为年长,皮肉就好似老树皮一般干瘪,生了一双幽绿色的老鼠眼,此时他颤颤巍巍地自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你们觉得那个少年人说的事情怎么样?”

    众人神色之中有的是惊疑不定。

    沈和沉默了半晌,而后说道:“我觉得他说的倒是没什么问题,我们这些人,太少了。”

    众人也知道他说的对。

    “毕竟就我们所知,做咱们这个行当的,就有七八个村子,哪个不都是七八十号人齐上阵,哪像咱们村,还有几户人家都不和咱们往来的。真动起手来,我们第一个便被干掉了。”

    他捣鼓了两下烟枪,而后咳嗽了两声。

    “像是他这样的强人,对咱们来说,那是可遇不可求,这是一把好刀啊,用得好了,杀人如饮水一般,不过我们也得去碰碰运气看看,究竟如何,是好是坏,还说不准呢!”

465.杀人越货的村寨

    沈家的村子距离其余几个村子都不大远,但自从事发之后,不仅是沈家,其余人家也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毕竟如今事情一旦彻查,他们这些人也都一个跑不了。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到现在能看透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更多的是互相指责与推诿。

    沈和抵达最近的村子的时候,那儿正乱成一锅粥。

    他连忙喊住一个青年说道:“带我去见你们的族长。”

    那人见过沈和,当时便操着地上的石头往沈和头顶砸了过来,沈和赶忙避开。

    “都是你们这帮子沈家的瘟神作祟,搞得如今我们都活不下去了!”

    “都是你们这些害人精!”

    大部分人都在破口大骂,沈和却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淡淡地看着他们而后说道:“若不是你们本来就和咱们一样做的是歹事,怎么会被人抓个现行?如今反倒是怪起我们来了?”

    他的声音很大,但声讨之声,很快便将他淹没在了其中。

    他有几分无可奈何。

    但部分人哪里会理会他,他们本就是气得暴跳如雷,到了如今,更是把矛头对准了他,颇有几分末日之前的疯狂。

    人便是如此,面临绝境一切所谓的道德,还有伦理都会被无情碾压。

    所谓的理智,更是全无。

    随着人群越来越多,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男人出现在了村口,他“哼”了一声,人们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去。

    有人大喊道:“族长来了!”

    那人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威严,他看着被分开的人群,而后说道:“沈和,你还有脸来?”

    “我做什么不敢来此?”

    “若不是你带人将知县家的亲戚截了,还将人杀了曝尸山野,如何会给咱们带来这般的祸事?时至今日,你还想抵赖不成?”

    沈和冷哼一声:“若不是那不开眼的走的是我们村子的地界,如何会出现这等事?若是在你们王家,在他们陈家,恐怕一样都被杀了如此,只不过不凑巧罢了。”

    那王家族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与其他几人都已经通了气了,到时候,便把你们推出去顶缸,只消杀了你们满门便是了,倒是没想到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省了不知道多少麻烦,

    儿郎们,这大块肥肉摆在咱们面前,还一口囫囵吞了?”

    “你倒是好算计!谁敢上来!我们先把他拖下去陪葬了!”沈和有几分浑浊的眼神,金光一闪,手底下的众人亮了兵器。

    众人纷纷聚拢开来,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丢车保帅,是最寻常的应对之一。

    而实际上,这样还不能绝对保证安全,最主要的是,来上一个死无对证,他们本就是杀惯了人的悍匪,将所有人杀了,而后将尸体就地掩埋,就说这些人都去了别处逃难,来上一个死无对证,毕竟这些死人本就不会说话。

    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可以指认沈家,将所有的锅一股脑地退到沈家的身上。

    凭着这个,他们就可以顺势洗白,做个良民,这般说来,都是好事一桩。

    “你们执意动手,未来可莫要后悔,那些人当真会信尔等的鬼话?”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情,杀不杀你们则是我们的事情。”

    “我有一个计划,你可否听我说说个清楚?”

    “和你这等狡辩之人,有什么可听的?”言谈之际,众人已是围了上来,顷刻之间,便是四面楚歌。

    沈和不曾想到这帮人如此固执。

    毕竟一旦涉及到自己的生死存亡,本来尚且还笑脸迎人之辈,刀剑相向尚算平常。

    他一面带着人防御对方的攻势,一面大喊道:“你们这么做,迟早是要后悔的!”

    他喊得声嘶力竭,已是绝望到了极点。

    这些人被激起了凶性,已是到了危机边缘。

    可就在这时,自门口又冲入了一伙人。

    这群人手里也抄着家伙,见到人便是一下,不少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倒在了地上,这股洪流很快开拔到了围殴的正中央。

    无人敢当。

    那王氏的族长回头看了一眼,竟是冷笑了一声:“你严老九也要来掺和一脚?”

    但仍是号令手下众人不得轻举妄动。

    而沈和则是一脸盼来救星的表象,他赶忙走到了严老九的跟前,他大喊道:“老严你可得替我做主!这些王家村的王八蛋,可当真不是个人!”

    严老九却没有说话,只是让到一旁,一个少年从其中走了出来,少年人背着手,腰间带刀,而后说道:“真是巧呐,在这儿还能见到你,沈家村长。”

    “是你!?”

    陈靖川没有说话,看着众人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陈靖川自然不会在沈家一个村子上吊死,他脚程很快,很快就查探清楚了这里的消息,便选了严家村作为下手的点。

    这次他并没有像是和沈家一样给他们选择,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个村子的核心拿了下来,而后强迫着这些村人认他为主。

    他原本以为会遇到激烈的抵抗,但实际上并无事发生。

    反倒是这些人极为低眉顺眼,对他极为恭敬,好似他做的这些过分事,在他们看来微不足道,陈靖川想了想自然也是释然。

    在古代,做贼那是生活所迫,所谓的凶性在强权面前屁都不是。

    陈靖川以前觉得,水浒传里的英雄好汉做的均是杀人魔王的事情,为何各个都成了英雄好汉,等到真自己落在这么一个时代里的时候,才发觉,若非如此,哪里来的对抗这朝廷,对抗强权的勇气?

    到了最后,不就是双膝一软,成了另外强人的奴隶。

    陈闲笑了笑,便不在多说。

    领着这严氏浩浩荡荡的人群,抵达了王氏的村子。

    历史上的人民均是驯服的绵羊,无能者统治之下的羊群,总要受到野兽的滋扰,但若是一个如他这般的横人呢,虽然说不上蒸蒸日上,但终究的结局总差不过,在日日磨砺斗争之中,与敌偕亡。

    而且,还有那么一线窥伺大宝的可能。

    为何不干?

466.蛇鼠一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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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显然大部分都没有觉察到这个少年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陈靖川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早有严老九开口说道:“如今我们已是跟着这位主子办事了。”

    “就他……乳臭未干的臭小……”他话音未落,陈靖川的身形一动,手中刀光一闪而过,一条胳膊已经飞上了半空,散的鲜血淋漓。

    那人哀嚎一声,已是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地上打起了滚。

    “不会说话,便少说些。”陈靖川吊儿郎当的皮相下,隐隐露出几分凶狠。

    “你真当我王家是说来便来的地方?”王氏族长低声斥责道。

    “我想来便来,想走就走,何时需要你的批准了?”陈靖川冷笑道,“没本事,在一旁好好听着。老九,把事情都与他们说个清楚。”

    严老九喊了一声遵命。

    “如今东家知道我们身上因为一些缘由,背上了一些血债,到时候,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于是东家说了,从此之后,这片地域便由我亲自把持,

    不再需要你们了,而且,如今东家也说,如今的皇帝帝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之事,天无宁日。他自然对这位置垂涎万分,

    到了如今,更是如此,如今各路人马蠢蠢欲动,这天下人都可坐得皇帝,他为何做不得?我们都是亡路之人,既然有人有这般雄心壮志,我们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他要一探大宝,哪怕死了都值了。”

    “疯子!”

    “你们都是疯子!”王氏家族一愣,看着极为具有压力,坐在远处的陈靖川竟是涌起了那么几丝恐惧。

    这是要真的造反了啊!

    而且很显然,他来这里就是来招兵买马的,他的目标甚至是这些前科累累的农夫们,他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手。

    他是真的要和这个时代决裂。

    他们都是疯了吗?

    陈靖川看着他,有几分不屑,就这种人还杀人越货,还真是被逼出来的出息。

    他往日里就是占据一地的海盗,哪怕日日运筹帷幄,但对于生杀予夺都毫无心中芥蒂。

    到了如今更是如此。

    所以哪怕如今的陈靖川孑然一身,但身上的凶气都百倍于常人,也可以说,陈闲自要保持上位者的从容,那么陈靖川便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只需要尽情放肆便是了。

    他给众人了一个画饼,同样也给他们描绘了一个不跟着他,迟早被人杀了顶罪的未来。

    这些还远远不够。

    那么便需要杀鸡儆猴。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们便是要造反,没那么多话,也懒得与你们啰嗦,这二龙山上现成的城寨可用,空置可惜,如今,正好做我开宗的基石。”

    “至于你们,自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反正你们迟早不是死于我手,便是死于朝廷之围剿,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来这世上,庸庸碌碌一遭,吃紧白眼与苦头,还不如重新来过,搞不好投个好胎,不需要做牛猪狗。”

    他说罢,随手挥出一刀,一个意图靠近的汪家人顿时倒在了地上。

    “都说了,你们可别玩什么小聪明,就你们这边所有人的能耐,没人可以近我的身来。”众人不言不语,看着他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在这儿说一声,愿意与我在一处,对抗朝廷的尽管站出来,我这儿有你们的一个位置,不愿意的,别挡道,挡道的,我现在都给料理了,一个都不留。”

    他话音刚落,已是高高举起一只手,倒数道:“我数三声。”

    “不必了。”王氏族长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忽然松了一口气,他恭恭敬敬地跪倒在了陈靖川的脚边。

    “东家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罢。”

    陈靖川笑了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吗?”

    “是是是。”

    陈靖川看着被围在人群之中的沈家人,笑着说道:“你们呢?”

    那一伙人顿时将手中的兵器都放了下来,落在地上一顿乱响。

    陈靖川花了两日的光景,把这里落草为寇的百姓都收归了麾下,而后按照村子之间的关系,分别编成山寨。

    “不过,你们也说官府里的人如今要来调查之前的杀人事,你们也是因为此事方才乱成一锅粥是吗?”陈靖川坐在刚刚修缮过部分的大厅之内,一旁摆放着自己的长刀。

    几个村民的头头都跪在他的跟前,认真描述着从前的过往。

    陈靖川揉着眉头低声说道:“你们自然是怕官府的,但你们也不知道即便是躲,这场大难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陈靖川背过手站起来说道:“如今二龙山匪患由来已久,其实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甚至从宋末就有谣传,

    以至于这里早就被传成了十里八乡的贼窝,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你们别以为只有你们在这里靠山吃山,

    实际上,这里死去的人数远超尔等所犯下血案的综合,你们着急推人出去顶缸,有人却着急找你们顶缸,你们可是知晓?”

    陈靖川来时之前,曾经去调查过一二,二龙山的名头非常不妙,因为有好汉落草的过往,固然这个时代再也没了英雄结义,但却多的是捕风捉影,从百年之前,就谣传此地仍有绿林好汉出没。

    实际上更多的都是人们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真实的事情,却是在百余年之内,总是有前来此地经商的商贾死于非命,这些事情不可全摊在二龙山附近的村民头上,实际上,陈靖川调查发现,这里不少商贾的财物最终的去向都是指向当地的卫所。

    陈靖川也不得不得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恐怕这谋财害命,一本万利的勾当之中,也有这些卫所士卒参与,而且他们在其中获利不小,这也就使得二龙山此地都成了一块黑洞。

    无数人在此丧命,无数人在此地敛财。

    直到这件事事发,大水冲了龙王庙,方才让官府开始彻查其中的网络。

    而有人自然会想要掩人耳目,到时候,恐怕绝不是那么简单。

    顶缸的人,必然不能少。

    而活口则最好一个都没有。

467.粗略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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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对方必定来势汹汹,所以要打好这一仗。”

    陈闲念叨了两句,而后说道:“务必要背水一战,不是杀得他们屁滚尿流,就是死在他们手中,横竖都是一个死字,你们不要心存侥幸,他们就是要杀了你们,别妄想互相坑害还有救了。”

    陈闲点了点跟前的人手。

    这里的人不再是几个村子的村长,陈靖川悄无声息地替换掉了他们,毕竟对于陈靖川而言,这老头子极为不好控制。

    可以说,他们在村子里的威信,让他们有无数的触手,即便是陈靖川当了他们的头目,更多的只是一块挡箭牌,他们大可以我行我素,根本不顾及陈靖川太多。

    这些老东西在村里充满了帮手。

    所以陈靖川领着众人上了山寨,便以强硬的态度,将所有的当权者摘除了出去,换上了村子里的年轻人。

    说是年轻人,但也年纪不算太小。

    都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壮,在村中素有名望。

    这些人往里和就是村子里的出头鸟,往日里没少受这些头人的鸟气,如今一朝上了天,对陈靖川便很是满意。

    故而办事也极为卖力。

    他们听到陈靖川解释了这次冲突的风波与起因之后,不由得深深后怕。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如何知道会被人在暗中算计当做了肉鸡。

    现在想来,其中一人忽然开口道:“东家,那我们应该如何是好,事情已经火烧眉毛了。”

    陈靖川笑了笑,“卫所的士兵实际上战斗力或许还不如你们,这一切都拜那些武官所赐,他们中饱私囊,而这些军户既要办农田,又要被强拉来当做炮灰,终究是一群吃不饱一口热饭的农户,其身份和待遇,恐怕比你都还要低贱得多。”

    陈靖川见得众人有几分迷惑不解,知道实际上大部分的山人对于军户并没有那么了解,他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说道:“你们对付他们那是绰绰有余,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我等声势之浩大,到时候,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够淹死他们了。”

    众人听他说此事之时,已是有几分来不及了发笑,毕竟如今都站在了同一条船上,如今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了。

    “击退了这些官兵之后,我们就应当将防御工事重新建筑,以面对更多的清剿,阵地战素来是我的强项,我身后的势力也会替我等构建起一道坚不可错的防护网,你们不必担心。”

    陈靖川已将此处的事情通知给了陈闲,陈闲想到这是一处好的缺口,便已经着令濠镜方面调动兵器过来。

    这一来二去顿时间之内难以完成,但留下这么一张空头支票,足够让这些百姓欣喜如狂了。

    而且,就陈靖川看来,此地的防御建筑,阻挡一些普通的士兵当真绰绰有余,难的事情只有一个遭遇到炮击的时候,难以还手反击。

    但海上的火炮能折腾的风生水起。

    但在陆地上火炮仍旧是个稀罕物,不至于那么怕炮击,但若当真如此,面对这样的局面与山火,他这个刚刚就任的山大王,也只能逃之夭夭了。

    嘉靖初年,北地可带兵打仗的都在九边,至少眼下可高枕无忧。

    他一顿盘算,已是定了心。

    眼下,至于对手是谁,对于陈靖川而言,并不重要。

    他留下了几位首脑,开口说道:“此次之事,对我等防御很是不利。”

    “我等务必效死力。”

    陈靖川笑着说道:“日后,会有专门负责这方面的攻防实力的高手抵达此处,不过在此之前,也确实需要我们熬到那会儿。”

    “我有一个同胞兄弟,如今坐拥这个世界上的自由之城,如今我要奋起直追,可万万莫要落后于她。”

    “他做的到,我们自然也做得到。”陈靖川笑着说道。

    “已知道目前府兵还有卫所之内有上千人之重,我们不过是……”

    “防守和攻坚,还有平地战都是两码事。”陈靖川打断道,他虽然不如陈闲一样,将整个兵法印刻在脑海之中,但毕竟来自未来,他的理论知识同样不俗。

    这样以下打上,士兵素质良莠不齐的对阵,在他看来破绽百出,总是能找到机会,将对手一击而溃的。

    尤其是他们作为防守方,只要不叫对手真的惹毛了放火烧山,便没有任何分享,全程以逸待劳便是了。

    他只是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妥,在京师存在着火器部队,只是这些人究竟如何了?

    在这个名将都逐渐消失,甚至产生断代的时间里,谁会在这场原本不曾发生的未来里,来清剿他这样的大魔头?

    陈靖川也猜不透。

    如今战争上的局势,让整个帝位晦暗不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陈靖川大笑道。

    几个新头目,只是看着陈闲,见得他不再说话,便告了退。

    陈靖川低下头,摸着手边的长刀,低语道:“这事儿总是比濠镜的防守容易了十倍百倍,海上之战都可以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我们这半寸究竟还是压在那一丈之上的。”

    此时的门外,,每个人都在忙碌着防御工事的建立,还有一些人自山上拖来原木,而后削成粗长的木柱备用,家家户户自家里取来鱼油,而后与现有的材料混合,制成一种一点就着的不稳定材料。

    而二龙山的城寨倒是没有怎么修缮,只勉强可遮风挡雨便好。

    陈靖川说了,这二龙山只是一座小庙,而且,他也不必铺张浪费,只要干净便是了。

    而且,众人上了山这才发觉,实际上这落草为寇的地界并不一定是坏地方,这里的房间被分割得很是干净。

    每个人都能在山间或者山腰找到一处安家的角落,哪怕每个人都安置完了都有富余,但这些房间恰巧就是落入到对手的滋扰之中,若是对方打来,不抗击敌手,那么只能在楼栋里坐以待毙。

    所以每个人都会效死力。

    陈靖川都不禁感慨,当年设计此处山寨的兄弟不止是狠辣那么简单。

468.一念生死

    不过陈靖川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

    好在整个山寨已经在两天里树立起了不少防御措施,女眷已经全部被转移到了山上,村子一时之间人去楼空。

    当年他们发现这座曾经废弃的山寨也是时间的问题。

    他派了几个人充作眼睛,知道这些人本事低微,也不敢叫他们靠得太近,只挂在树上巡视。这里一切从简,毕竟哪怕是陈闲手底下也是大猫小猫三两只,陈靖川作为陈闲的分魂,自然也不会苛求那么多。

    富有富的玩法,穷也有穷的打法。

    何况,在这片山林之中,这些本来就靠山货吃饭的村夫,所发挥出来的功能,恐怕不下于那些陈闲的狼兵。

    自己这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陈靖川并没有很信任这些人,他如今是以杀人与放血立威,自然而言,这些人是怕他的,但他们同样也很是怕那些官兵,甚至这是扎根在他们骨子里的恐惧。

    要他们与这些官兵为敌,已经是花光了陈靖川的算计。

    如今,陈靖川做的可是极为不光彩的事情。

    他把这些女眷都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以此逼迫他们死战不退,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而且副作用明显。

    但在这场立威的大战里,不能输,不能死。这已经是最后的底牌了。

    没成想,这么一个山大王还这般不好当起来了。

    在大明行走,做什么都殊为不易。

    陈靖川想了想那位还被权臣搞得焦头烂额的嘉靖。

    连皇帝都没这么好当了。

    他坐在城寨之中,听着手下的人回报。

    “人都已经到了二龙山附近了吗?”陈靖川闭着眼,低声问道。

    面前的两个斥候点了点头。

    “都远远地看了,应当是那些官兵的排头兵,人不多,他们注意到这儿了,显然已经往我们山上摸了。”

    其中一个开口说道。

    而另一个说道:“有人在北方大路上看到了行军的人手,我们有人也看到严家村有火光出现,有人……有人去看了,说是都烧了。”

    陈靖川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而后问道:“有人回严家村了吗?”

    “他们……他们也是心急。”

    陈靖川猛地睁开眼,说道:“是谁?”

    ……

    等到那两个倒霉蛋被带到陈靖川的面前的时候,他重重叹了口气,他长身而起,将那把短刀握在手中。

    “我说了的,如今我们都在山上,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在这儿了,从前的家园已经不需要了,你们会在此处落地发芽。”

    陈靖川看着两个前往严家村的人,其中一个颇为桀骜不驯,而另一个则颤抖着低着头,不敢吱声。

    “如今我给你们个机会,说说为何如此做,你先来。”他指了指那个昂着脖子的少年。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爹他们怕你,可是不怕。”他却是不多解释,陈靖川笑了笑。

    “你要有这胆子,很好,今日战事若是爆发,你将是头一个带领众人冲锋之人,是生是死,看你自己!”陈靖川将一块木牌丢到了他的面前。

    “你身为首脑,贪生怕死!好,我便领了这个先锋官!”

    “我也将随你冲锋在前,甚至我要比你们冲的更前。”陈靖川自然有自己的自信,乱战之中,尤其是这样的乌合之众,只要冲阵斩将,那么就会做鸟兽散。到时候,若是没有稳定军心之人,便会造成兵败如山倒的局势。

    这就是他发挥的空间。

    但陈靖川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毕竟这一切都来自于自己的揣测,可若是不这么做,自己的威信也无法轻易确立。

    众人听完之后,竟是一阵振奋。

    陈靖川开口问道:“你又是如何。”

    “我惦记家里的家产,我还有一些猪羊没有带回来,这次去,却是没有了……都没有了!”他忽然哭了起来,声音越发大了。

    陈靖川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要什么东西,在此处哭有什么用?缺什么,抢什么!你们不是本来就是如此做的吗?

    现在就不敢了?以前杀人的威风去哪儿了?你们现在还没搞清楚,你们那是做的本来就是杀头的行当,换个对象就不敢了?

    要什么,自己去抢!唯唯诺诺的算什么本事!

    我今日可就说了,我不拿你们二人祭旗,但我们必有这么一次与官兵冲突,你就和我一起上阵,活着回来那也不够!你们要杀够了本,方才免了死罪!”

    众人听罢,也不再多言。

    规矩自然是当年立的,如今来了个强势的人,原本可以随时破坏的规矩,现在变成了一个不可破灭的铁律。

    现在至少没有当场斩杀祭旗,还是给了一条活路。

    哪怕九死一生,还有一丝机会。

    陈靖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两个人已经被各自的村子里的人领了回去。

    几个斥候又前来报告。

    “已经在山脚下发现官兵的踪迹了。”

    “有多少人,在哪个方向。”

    陈靖川布置的斥候在整个山腰,共有七个,控制着各个入口,可以说,只要有风吹草动就有可以得到情报。

    而陈靖川通过给每个人编号,来能够清晰的知晓,敌人来犯的信息。

    这本来便是无奈之举。

    大部分人太过缺乏情报的分析能力,整个山上如今真正能够做出决策的,只有陈靖川一人罢了。

    “我们要在山腰阻击他们,不然极为可能出现问题,一旦他们进攻山巅,无论妻儿老小,都会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到时候,不论我们胜负如何,我们必有损失,这件事,万万不可发生!”

    陈靖川说到家人之时,这些人明显都有几分不安,他们也知道,他们最后的畏惧,就只剩下这些至亲与至爱,可到了现在,这些人也都在山上,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明知如此,他们却还要替面前这个少年人卖命。

    他们满是仇恨。他们恨陈靖川,也恨那些威胁他们的官兵,可他们却无能为力!

    陈靖川看着众人的眼光,知晓这件事满是危机。

    他的前后是枪阵,背后是冷刀。

    生死不过一线之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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