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晋婉仪
不用太后吩咐,当时站在顾嫔身后的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因为他们是从未央宫出来的,在她身后,除了张贵人外,便只有一众宫女太监和太医了。张贵人虽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仍记得使坏要掩人耳目,梁遇寅一通审下来,都没人说看到顾嫔被谁推了。
而张贵人和最接近顾嫔的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受到了梁遇寅的重点审问。
梁遇寅是后宫浮沉数载的老人了,皇宫里没有黑白分明一说,更没有青天大老爷,往往是看着谁最有动机,谁没有后台,便逮住此人往死里审,审到让皇上满意为止。
他冷眼瞧着,多半就是张贵人干的!
有动机,更符合她的作派。
梁总管心中自有账本,后宫众人干过的事,未必入了皇上的耳,但必定经过他的耳目,他不会伸张正义,但得心里有数。
只是张贵人始终是妃嫔,哪怕刚得罪了皇上,也是主子的身份,梁遇寅不能擅自给她用刑。
当然,他也有他的法子。
心惊胆战的张贵人被请到了宫殿的一处空地上,梁遇寅提前让人把能坐能靠的东西全搬走,他笑着对她说:“小主得罪了,没有皇上的吩咐,小主暂时不能离开,我们也没法子,皇上和太后下的令,只劳小主在这稍等了。”
张贵人强撑出一个笑脸来:“皇上没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么?公公,真不是我推的她……”
想想,不过数日光景,她就从娘娘变小主了。
张贵人有点儿难受,但更难受的还在后头。
“那小主就更该留下来了,”梁遇寅也跟着笑,笑容透着丝丝的凉气儿,直渗到人的骨头缝里去:“奴才要好好地审一审,看谁能吐出真话来。干下这谋害妃嫔,谋害龙嗣的大事,坦白也从不了宽……哟,善克来了。”
“梁总管。”
一个身量纤瘦,约三十五岁的太监朝梁遇寅点了点头。他的皮肤较为苍白,仿佛常年生活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原本就惨白着脸色的宫人在看见他后,双腿打起了摆子,不亚于见到了活阎王。
见到彭善克,张贵人脸上的肌肉不禁微微痉挛。
“奴才见过张小主。”他向张贵人请安。
说来,两人并不陌生。
张贵人在进宫不久后,发现日子不如在家中如意。毕竟府中的下人可随意打杀,后宫里的宫女太监却得斟酌一番。张贵人因为不得宠而深感苦闷的那段日子里,曾经频繁地捏造理由,将不顺心的宫女送到慎刑司去,看到她们年轻的脸孔骤然得恐惧绝望起来的模样,她才欣慰地觉得自己不算过得太差。
她和慎刑司的彭善克,便是那数次打照面结下的面熟。
张贵人记得他幽幽地看住自己,对她说:“娘娘,奴才用得不顺心,打发回内务府,或者把她送去浣衣局做粗活便是,何苦大费周章,打点银子也要到这儿来。”
她没听进去。
后来这事儿被皇后得知,皇后将那三名无辜被送进慎刑司的宫女捞了出来,送回内务府重新学规矩。被“退货”的宫女自是不可能分得很好的去处,可起码留了条命,人到慎刑司里走过一遭,都会学会惜福。
皇后将当时的慧嫔唤来,训了她两句,她还有些不服。
真正使她收敛的,是容贵妃得知了此事,直接把慧嫔带进宫来的陪嫁丫鬟兼大宫女抽了二十个耳光,抽得脸都不能看了:“慧嫔当真是个管不好奴才的,才能连出三个罪大恶极得要送去慎刑司的刁奴。”什么东西也敢把慎刑司当自家后花园,那明明是她容雪施的游乐场。
“梁总管,有哪些人要审?”
“喏,就那几个,”梁遇寅的目光在张贵人身上穿巡了一下:“不过不必提去慎刑司了,就在这里问话吧!也好还张贵人一个清白。”
“那几个……”
彭善克问:“张贵人就不必了么?”
张贵人笑不出来了,梁遇寅道:“凡事论先后,您别着急。”
……
殿内,太后刚说要严查,外面就传来张贵人晕倒了的消息。
幸好太医都没走远,很快将她救醒了过来,只是她一醒转便抓着人喊:“本宫没推她!真的,是她故意往前倒,陷害本宫!本宫根本没推动她……我要见姑母!姑母救我!”
这番话,被原样传到了皇帝、太后和皇后面前。
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皇后听得暗暗咋舌。
居然还敢搬出太后来求情,什么人呐,皇后不禁庆幸她没七大姑八大姨在宫里,不然挨个找她求情,她忙都忙死。
太后率先沉了脸色:“张氏意图谋害龙嗣,证据确凿,此等伤害皇室血脉之事,后宫断不能容,张氏到善妒恶毒,无妇人之德,不堪为后妃,把张氏提去慎刑司审问,与此事有牵连者同诛,至于张氏……”
她看向皇上:“此人要如何处置,还是交由皇上定夺吧!”
此已至此,容不得她求情。
何况,她也不想求情。
一边是亲侄女,一边是亲孙子,亲疏有别。这还是顾嫔肚里的孩子保住了,要是没保住,都不用皇上定夺,她先赐这侄女一条精美白绫,送她一程。
“谋害龙嗣本是死罪,念在顾嫔母子平安,朕不想在这时杀生,冲撞了顾嫔,但若只是打入冷宫,朕想想还是便宜了她,”
谢彻沉声道: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比顾嫔尊贵,朕便送她去壅山铡草十五载,同时为顾嫔母子祈福……母后认为呢?”
太后颔首默许。
去壅山铡草,等同钝刀子割肉,还不如一条白绫来得痛快。
谢彻接着说:
“张氏当日之言实在令朕寒心,顾嫔侍疾有功,朕打算晋她为婉仪。”
这回,他没问太后的意见。
他只想起娴儿在他病榻旁,听他诉了半天衷情都不为所动,只想要晋位的模样,着实可气。
可气归可气,谁叫这是她想要的呢?
太后沉吟:“何不等顾嫔平安诞下皇儿再晋封添喜?”
“后宫不差那点份例,到时候再晋便是。”
太后:……
败家儿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姜娴睡了个整觉。
待她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醒了?”
身旁响起熟悉的男声,她转头望去,看到老板正坐在自己屋子里,屋子还多了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些宗卷,还有磨好的墨砚和毛笔。姜娴下意识抬手想撑着起身,进入工作状态,却发现自己的常用手被包扎起来了,只得换另一只手:“皇上,臣妾是完完全全地醒了!”
一秒进入工作状态。
接着,就被老板长按关机键——谢彻一见她要起来,便起身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回床上:“醒了便醒了,朕不过问你一声,用不着起来。”
“案上放了好些宗卷,皇上可是还在忙碌?”
谢彻嗯了声:“前些日子积下来的,朕不放心。”
“既然皇上还没休息,臣妾怎敢先歇?不过是伤了一只手,再重的伤也比不得上回的剑伤,皇上且松手,让臣妾起来吧!”
谢彻啼笑皆非。
后宫里的女人大多出身世家,再不济也是小官之女,自小身边有丫鬟伺候的,在闺中无事可干,怎养得她这般闲不住。他的思绪才游走不到两秒,姜娴便借着他的手臂坐了起来,还要亲自去将桌子搬过来,供她一起使用。
“你撒手,朕来。”
谢彻无法,只好依了她。
总不能真让她这个伤患兼孕妇去提桌子这样的重物吧!
姜娴却没当回事,她上班的时候,同事里也有孕妇,原本就勤勉的人变得更拼命了——要有娃了,家里花销比从前多一倍。最后是办公室里的女同事纷纷看不过眼,嘱她来上班可以,要踮高弯腰拿东西的时候招呼一声,大家见了就帮忙。
谢彻让她陪着自己批了会折子,才道:
“你睡了快一整日,也该用些膳食,正好朕把孙太医传来,给你再把一回脉。”他将枕秋唤进来,让她叫御膳房做些顾婉仪爱吃的。
姜娴微微吃惊。
她成婉仪了?
假摔的效果如此之好?
再一思索,多半是她昏过去后传了太医,宋院正趁机道出她有喜之事,皇上才晋了她的位分。
“谢皇上恩典。”她起身谢恩。
“一顿御膳就值得你谢来谢去的?”
“行礼是谢皇上晋了臣妾为婉仪。”
看她高兴的,谢彻脸上也现了笑意,只是忍不住打量她:“你对朕好,讨好朕,果真只是为了晋位?”
“皇上说反了,”姜娴说:“臣妾晋位,是为了更好地对皇上好,取悦皇上啊!”
升职加薪,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这话听着很顺老板的意。
然而谢彻不是市井码头或者乡间农田里的粗人莽夫,随便娶个能生养的女人就美滋滋地囫囵过日子,也不管别人是不是自愿,心里有没有他,只要形势容许,他能在细微末节的事情上琢磨纠结许久。
旁人笑恋爱脑,但若不影响生活,对当事人来说,被爱折磨却是一件很爽的事。帝王天子,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他却昏了头的认定她,为的便是一种跌宕起伏的体验。
谢彻为心里那点矫情官司纠结的时候,姜娴也在打量他,想他到底想要什么,想不通,只好忍痛请来外援。
她打开系统商城,二次下载祸水模板妲己。
妲己:【又是你!】
妲己:【你现在过得如何了?】
姜娴:【托您的福,现在是婉仪啦。】
妲己:【……只是个婉仪就别提托妾的福了,传出去妾还怎么混。不如去前朝挖几颗心肝来补身。】
妲己如此挖苦她,她却不生气。
依她来看,妲己能作威作福至此,除了本人的确既有美貌又有手段外,便是遇上了一个糊涂皇帝和末代王朝。而在这一点上,她的皇上的确比纣王更当人。
姜娴向她诉说了自己的疑惑,却惹得美人娇笑:【原是妾小看了你,你也把大王拿捏住了嘛!依妾之见,你是不必再顺从他了,不如大大方方地把你的想法告诉他。】
姜娴说她脑海里全是大不敬的想法。
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能让姜氏全家连带着邻居的狗下阎王府报到。
姜娴不信:【你上回不总叫我向他献媚?】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情爱里的致胜之法不是无心无情,是掌握主动权……哎哟,男人爱的模样哪有永恒不变的,看多了美娇娘,就觉得飒爽将门女才是女中豪杰,接着是纤纤柔弱的才女。你现在既然已经在大王心上有了名字,便不必再那么小心,可以让大王觉得你难搞,搞不懂,他跟你要什么,你就三回才给他一回。】
经妲己一番教学后,姜娴她悟了。
初入宫时,是公司挑选她,她当然不能矫情作态,得一股脑地把自己的好处展示出来。现在过了试用期,她不仅是功臣,董事长还非她不可……该她作威作福的时候了!
而她向妲己请教时,皇帝的心情早已千回百转。
他觉得她说那些好听话都不是真心的,既恼怒又有点灰心。他认定她不爱他,她却不肯再承认,拿这些话来骗他,取悦他,真把他当外人了,他倒宁愿她坦白。
“皇上,臣妾要向您坦白,”
就在这时,他听到姜娴换了种调子,谨慎斟酌着开口:“臣妾受到的教育里,从来没提过情爱,皇上说的这些,其他臣妾不大懂。若问臣妾有没有爱皇上……兴许,是没有的。”
谢彻:“嗯,你接着说。”
姜娴拿眼尾打量他,发现他脸色缓和了。
妲己说的居然真有用?
那就该她作一作了。
老板逮着她就问她爱不爱,问得她大脑过载,她也得放肆一回,反过来问一问:“皇上别让臣妾接着说了,臣妾倒也想问问皇上,皇上爱我么?”
读书人,哪有整天把爱不爱挂嘴边的,徒惹人笑话。
谢彻想像往常一样道一声爱,却在触及姜娴明澄双眼时犯了怯,那句话在嘴边打着旋儿,竟舌头打结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可是皇帝啊!
皇帝有什么不能对妃嫔说的?
姜娴:“皇上?”
她皇上抬起手捂住脸,别开了头,只露出红得滴血的耳朵:“……不许妄揣圣意。”
姜娴目瞪口呆。
追着她问这么多回,轮到他自己就不正面回答了。
原来老板不管古代现代,都是一样的狗模样!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那臣妾听皇上的。”
老板不让她猜,姜娴就不猜了。
而见她清清爽爽地继续帮他整理折子,不纠结于爱不爱的事,谢彻愣了愣,又有点委屈。
她怎么一点不在意朕呢!
放弃揣测爱或不爱,能节省掉大量时间精力。
过了一会,谢彻先忍不住了。
“你就一点不在意朕爱不爱你?”
“爱是虚幻的,想象出来的,臣妾从来不在捉摸不透的事情上费功夫,”姜娴掷地有声:“但是待遇好,福利好,月俸高,才是实实在在的!”
她决不相信任何关于团队氛围的饼。
谢彻沉默片刻,疑心他爱妃以往在家里真的很被刻薄,于是他也这么问了,姜娴说:“是的,臣妾幼时家中条件不好。”
“姜恪苛待你?据说你还有个后娘。”
“那倒没有,爹娘待臣妾都好,只是穷,加上以往臣妾总是生病,补身的药物格外费银子,其他地方便短缺些了。”
姜娴轻声说着,也不抱希望皇上能理解。
她以往也和富二代打过交道,对方总认为贫穷只由懒惰所致,殊不知穷人要面对的困境,却是小明拧开水龙头,一边储水一边放水,问何时能把这池子填满的数学题。
谢彻的确不能理解。
一个不愁吃穿,钱财多到溢出来的皇子,如何能共情一个来小现代,农村留守家庭的姑娘?
但他说:“那这些短缺,朕日后都给你补回来。”
“皇上不要给臣妾画饼。”
画饼这词出于《咏怀寄秘阁旧僚二十六韵》,后来才被饭圈捡回重用,谢彻听懂了她的意思,反问她:“以往朕承诺你的,哪样没做到?又可曾待你不好?”
别说还真没有!
姜娴本想简简单单地认错,脑海中响起的妲己心音却恨铁不成钢地指导:【你这又实在过头了,罢了,听妾的!把小可怜光环开了,但这回不要往大王怀里倒,你坐直了,控诉他待自己好原来都只是拿来说嘴的,大王竟如此作践妾。】
姜娴咋舌:【人家对我那么好,说两句也不行?管这叫作践?】
【宠妃是这样的,作起来不讲道理。】
姜娴想想人家是后宫老前辈,听人劝吃饱饭,于是她把小可怜光环一开,就是眼泪没能成功憋出来,只憋红了眼眶……她气沉丹田,用力得身子都微微摇晃了,奈何泪腺就是不为所动。
最近日子过好了,忆苦都哭不出来。
总不能干嚎吧!
她只好把光环全开,红着一双兔子眼控诉:“皇上竟拿那些来说嘴,难道皇上以往在臣妾身上花的每一分银子,都想着现在拿来给臣妾难堪,逼迫臣妾,为难臣妾?又或是以往待臣妾够好了,往后不必好了。臣妾便是蒲柳之姿,皇上也不能如此作践臣妾。”
说完这番充满戏剧性的话,姜娴不仅哭不出来,还有点想笑。
这下困难的变成了要憋住笑。
落在谢彻眼中,便是她难过得为了忍住眼泪,忍得身体微微颤抖,故作坚强得让他心疼。
他的心脏一下子纠结住了。
“朕没这个意思。”
“可臣妾就是这么觉得的。”
美人儿别开脸不去看他。
生怕一转过脸来,就被皇上看到自己在笑了——这都什么话啊!是人能说出来的?原来恋爱中的人,都喜欢这么说话?
如此推搡了两回后,姜娴才委委屈屈地被他搂入怀中:“朕错了,朕不该提以往的事。也是,朕待你的确还不够好。”
姜娴在他怀中,听得瞳孔巨震。
她觉得自己方才又作又矫情,偏偏皇上吃这一套,还得出了待她不够好的结论。
“你现在就别想太多了,朕和母后会把你这一胎照顾好,等你平安诞下皇儿,再作封赏。”
妲己心音:【赏什么?把皇后杀了换你来当吗?】
姜娴:【……】
有时,妲己姐姐的劝也不能全听了。
※
姜娴用了些晚膳,翌日送走皇上,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挪来碧华宫了。
新的宫殿风景怡人,环境清幽。
就是有点安静了。
姜娴想起来:“陈常在呢?”
一问之下,原来陈常在仍住在倚竹轩的偏殿无人问津。
碧华宫的位置非常好,属于后宫的核心地带,无论是去乾坤宫、未央宫、建章宫、还是昭阳宫都比以前近,唯一远的就是长乐宫了,据说太后对此很不满意——以后她想看孙子,孙子在抱过去的路途上受风了怎么办?但宫殿已迁好,再不满也只能嘴上念念了。
“等皇上下朝后,枕秋你代我走一趟,求皇上把陈常在也搬过来陪我。”
※
同一时间,倚竹轩。
陈常在双手托腮,巴巴地问:“荷香,你说顾婉仪什么时候能想起我来?她会不会把我忘了?果然是贵妃比较好吧?”
“小主……”
“不要叫我小主,要叫我常在。”升官了的陈常在指正。
“好的小主,知道了小主,”荷香顺善如流地接话:“你想顾婉仪的话,等今日去完建章宫请安后到碧华宫探望就好了,想必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婉仪娘娘不会撵你出来的。”
陈常在想想也是:“那我明天再去。”
“为何要等明天?”
“今天贵妃估计也在,她会撵我。”
※
恰恰就让陈常在猜对了。
姜娴本想如常去请安,可惜碧华宫前有两个身体格外强壮的太监站岗,不让她出门,问就是皇后娘娘免了她的请安,让她乖乖养胎。
姜娴:“你们是皇上派来的吗?”
“奴才是……”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是贵妃娘娘要奴才来的,说若是拦不住婉仪娘娘,就不必回去昭阳宫了,求娘娘好好休息,贵妃等在建章宫请完安,就来碧华宫探望您了。”
两人诚惶诚恐的,就差给她跪下了。
姜娴好气又好笑,她最不愿意为难基层,可也不想缺席请安,于是道:“这是皇上允许的么?我得去问问!可不许娘娘这般胡闹!”
她便派人去问。
一刻钟后,碧华宫的大门前不仅有俩太监,还多了俩侍卫。
第一百三十八章
建章宫。
正殿内,烤着温暖的炉火。
这是封宫之后首次让众妃嫔能够出来透透气儿,众人都迫不及待要在建章宫里见到其他妃嫔,聊聊家常了。
特别是顾嫔……哦不,顾婉仪的事。
是的,她又升了。
想到这一点,后宫妃嫔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今上并不是一位对晋升大方的皇帝,在顾婉仪进宫以前,封赏有定,逢大年大节晋一晋资历够了也安份规矩的,首次侍寝后晋升,鲜少有单独晋升一说,再然后么,就是诞育皇儿有功了。
唯独是顾婉仪的晋升速度,将旁人都比成了陪衬。
偏偏单拎出来每一次的晋封都有理有据,仿佛全后宫的机遇都落她头上了,怎教人不心生嫉妒。
“拜见贤妃娘娘,”
在前往建章宫的路上,陆容华在路上遇到章贤妃。长道刚可容纳二人步辇同行,章贤妃先一步说:“早上刚下过小雨,妹妹就不必下来请安了。”
陆容华从善如流地谢过对方。
两人的交情并不深,今日陆容华却忍不住抱怨:“不过眨眼光景,她便又升半品,怕是等入夏,我还得管她叫姐姐。”
“等她再升,你兴许也可往上再晋一晋了,不必如此悲观。”
“哎。”
陆容华觉得跟章贤妃说话没劲。
她永远不得罪人,顶多趁机把水搅得更浑,好想办法从中获利,想说动她对付姜娴……怕是不可能,想贵妃作威作福多年,章贤妃不都忍下来了。能忍得了贵妃,自然能再忍一个姜娴。
姜娴够不着妃位,章贤妃自然不担心,她说的漂亮话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陆容华绞着养得水当当的手指,真切忧虑起来。
二人抵达建章宫时,六宫妃嫔竟已到的差不多,比往日早上许多,可见都在自家宫里闷坏了。
她们不约而同地往门外张望。
冯良媛率先忍不住:“顾婉仪今日竟是不来请安么?”
“也许是跟贵妃一起来。”郭贵人轻声。
众人的视线又落到贵妃曾经的头号亲信马婉仪身上,后者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她不仅装起了小聋瞎,还拿起一块点心掩饰尴尬。
自打从静心寺回来后,贵妃待她就不如往日亲厚了。
陆容华叹了口气:“能坐在前面的姐妹本来就少,这又少了一个,真糊涂呐,她以往的性子也不那样……”
她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小太监的通传声:“贵妃娘娘到!”
“……”
又把她的话噎回去了,她命里跟贵妃犯冲!
“我还当是谁,竟有人跟张氏论起姐妹来了,陆容华这么了解张氏以往的性子,可是谋害子嗣的章程你也知全貌?或者说,你们根本就是同道中人?”
容贵妃人未到声先到,一碗脏水就往陆容华的头上淋去,淋得她脸都绿了,瞠目结舌地为自己解释,赶忙和罪妇张氏撇清关系。待她说完,容贵妃嗤笑:“陆容华还是少说两句吧!免得能坐着的姐妹又要少一个了。”
秋云秋堂小心翼翼地扶着贵妃。
仔细一看,贵妃走路还是有点不自然。
皇后莞尔:“本宫不是免了你今日的请安吗?等腿脚好透了再来也是使得的。”
“臣妾谢皇后娘娘的关怀,只是臣妾不来呀,都见识不到这等奇景,后宫中居然有人为罪妇开脱,真是大开眼界,”容贵妃从走进来,到被扶着坐下,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要是这话能到皇上面前重复一遍,那想必张氏才会感激你呢!”
陆容华以为她要到皇上面前告状,登时局促不安起来:“臣妾嘴笨,一时发表了拙见,是臣妾之过,就不必到皇上面前献丑了吧。”
“我是懒得拿你的话到皇上面前招嫌!”
容贵妃叹了口气:“自打皇上不去陆容华的宫里后,你是越发言行无状了,可别仗着无宠,便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来呀。”
这大抵便是后宫版本的仗糊行凶。
陆容华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容贵妃明确地表示了,她对慧嫔被罚一事额手称庆,谁要是同情慧嫔,谁就要挨她的喷。
容贵妃:“人都到齐了,你们还往外面望什么?”
冯良媛:“不还有顾婉仪?”
“不得了,她昨天才被歹人所害动了胎气,皇后都免了她的请安,你们倒好,一个个盼着她来建章宫陪你们说话儿。怎么,没见过有孕的妃嫔?要不叫内务府挨个打造一尊送子观音给你们瞧瞧,就是玉和翡翠价贵,以冯良媛你的位分顶多能分到一尊木的,聊胜于无。”
六宫鸦雀无声。
怎么会有这么刻薄的世家女!
这事儿还真不稀奇,容贵妃她是出身世家,不过是将门世家,两军对垒之前的一个重要环节便是“叫阵”,又称垃圾话,放狠话,知名的“三姓家奴”和“环眼贼”便出自两军叫阵之中。
叫阵是奔着搞敌将心态去的,自然既脏又刻薄。
容贵妃耳濡目染下,脏字是不说,可刻薄的话一句没少学。
章贤妃喝茶掩饰上扬的嘴角——看来贵妃崴脚崴得不轻,疼得狠了,才看谁都不顺眼。
郭贵人忍不住:“听闻顾婉仪有孕了,此事当真?”
她和姜娴是同期进来的,被她夺了宠就算了,竟又被她占了先怀上。
然而没人理她。
她看向贵妃,贵妃冷笑:“看我干吗?我能让顾婉仪遇喜不成?”
这一早上啊,顾婉仪的情况没打听到,倒被容贵妃嘲了个遍。
好气啊!
走时,崴了脚的容贵妃仍然是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走的,可背影却仿佛有两米八高。
秋云小声问:“娘娘的腿脚未好全,不如回昭阳宫休息吧?”
“本宫想先去碧华宫看看。”
贵妃决定了的事,无人能变更。
到了碧华宫,贵妃得知偏殿无人居住,心情好上不少,便和姜娴说:“人多口杂,宫里只有自己住着才最舒心,管理起来也简单……你都怀孕了,碧华宫里怎么没单独给你建小厨房?秋云,去跟皇上说一声,再到内务府找人把小厨房建起来。”
单独建一个小厨房是很费银子的事。
但到了容贵妃这,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贵妃的目光落在姜娴被包扎得严实的手臂,沉了沉面色:“张氏居然害你的手骨折,放心,壅山有本宫的人,张家有通天能耐,也保不住她。”
姜娴:……
虽然但是,这手臂跟张氏真没关系。
她掩唇轻咳:“她恐怕已成弃子。不说这个了,贵妃来得正好,去静心寺之前咱俩不是要练一种新舞么?你来得正好。”
贵妃:“本宫腿崴了。”
姜娴:“腿崴了跟练舞有什么关系呢?”
迎着顾婉仪真挚的目光,贵妃感到了压力山大。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文化课素材
待贵妃迟疑地挪了挪脚,姜娴才道:
“我跟娘娘开玩笑呢!你腿都崴了我还喊你练舞,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容贵妃:“别人是不会,你说不准。”
也没别人敢催促她办事儿。
姜娴也不意外她会这么说:“能做的事有许多,没必要拽着一个眼下的确不适宜的事情埋头盲做,事倍功半……请进吧!”
碧华宫的搬迁,姜娴全程不在宫里,而皇上对这事很上心,屡次派梁遇寅去提点内务府,于是他们也不敢糊弄了事。容贵妃看了一圈,评价:“比不上昭阳宫,比你以前住的倚竹轩是体面多了,唔,勉勉强强吧!”
姜娴带贵妃游览碧华宫,是想让她帮忙掌掌眼有没有违制的细节。
贵妃:“现在没有违制的物品。”
姜娴:“现在?”
贵妃:“晚点儿本宫给你送点来。”
……
贵妃做事言出必行,她在碧华宫里逛了一圈,对不下十处发表了挑剔的言论后,在东侧殿停下:“这里倒是适合你生产后,让皇子住在这。养育皇儿就清静不了,奶娘嬷嬷和他的宫女太监得好一队人,正好全放在这儿。”
“怎么就知道是皇子了,万一是公主呢?”
“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即使是公主也是尊贵的,”容贵妃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宽慰她道:“太后兴许是更想要孙子,但皇上定然不这么想,你安心等着享福就是,这孩儿只要平安生下,便能保你下半辈子富贵荣华。”
姜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黯然神伤。
贵妃是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子嗣啊!
然而,根据朝局来看,贵妃盛宠却至今无子,恐怕有皇帝的授意在。她想,兴许等皇子都长大了,年幼的皇子自动失去争储权后,皇上才可能允许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娘娘宽怀,我开了个头,接着宫里还会有喜气的。”
看她安慰自己,贵妃瞧了一眼,道:“无碍,本宫哪怕无子,一世的富贵荣华也早是板上钉钉的事。皇上也承诺过,待到本宫三十还无所出,就给本宫一个养子,不让本宫膝下无依。”
“皇上竟这般自信。”
“何出此言?”
“皇上迄今为止也就让我遇喜了,他还觉得自己的儿子能多得拿来送人,这是何等的自信啊。”
贵妃:“这话你别在皇上面前说。”
当贵妃走后不久,流水般的赏赐和贺礼就源源不绝地送进碧华宫,报礼单的太监喊得嗓子冒烟,随礼一起来的秋云笑道:“我们家娘娘说,贺礼放不下,就放在西偏殿好了。娘娘说喜欢那边儿的风水好,适合放贺礼呢!”
这放贺礼,还有看风水一说?
很快地,姜娴就懂了。
当陈常在大包小包地搬到碧华宫时,发现留给自己的西侧殿,已经塞满了一堆价值不菲的宝物,好些样式都是建章宫都没有的好东西。
顾婉仪之所以能用,是因为宫规压根儿没想到一个婉仪能用得上这么好的物件,便没写不能用,加上皇后性子俭朴,才有此消彼长。
陈常在诚惶诚恐地去问姜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娴心知是贵妃横行霸道的锅,只得安慰她:“精装房,拎包入住,贵妃点名要放在这的,不碍着你事的话就放着吧。”
“我不介意,以后西侧殿珠光宝气的不用点蜡,连白蜡钱也顺道省了。”
得到姜娴的保证后,陈常在喜滋滋地回到自己的西侧殿。
她这摸摸那碰碰的,顿生奇想:“荷香,你说贵妃是不是想笼络我,才事先叮嘱顾婉仪把贺礼放在这边?”
荷香:……
待她学习主子的乐观劲儿,宫中烦恼能少一半。
※
对于姜娴遇喜又晋位这件事,各宫妃嫔在短暂的羡慕嫉妒失落过后,重新振作了起来。毕竟妃嫔有孕不得侍寝,她顾婉仪要是有胆子怀着崽还邀宠,不怕皇上过于勇猛把孩子弄掉那就去吧,对她们来说倒也是喜事一桩。
何况怀孕的女子就没有不变丑的,她们等着姜娴发胖面容憔悴,等着她色衰而爱弛,怀胎十月就得被冷落十个月。得亏她命好,有喜之前晋到嫔位不怕被夺子。
也有人笑皇后跟贵妃白对她好了。
顾婉仪的出身低微,她诞下的皇子想必也会更愿意依靠养母的强力娘家,二人之前对姜娴好,笼络她,不就是为自己找个代孕工具?如今人家抖起来了单干,傻眼了吧。
都不相信是真有感情。
这一怀孕啊,姜娴是再次见识到后宫另一面的众生相。
第二个月的时候,章贤妃上门来作客。
她说:“本宫来是想厚颜跟顾婉仪讨要一些身边的物品,沾沾喜气。你放心,我不白要你的,这一匹万彩锦是往年生辰时家中送给本宫的,刚好还剩下来完整的一匹。正好你以后少不了要做新衣服的时候。”
万彩锦非常昂贵难得,章贤妃此举除了真想接孕气外,还有示好之意。
一个宠妃,她能不管。
一个未来王爷的母亲,却是值得提前投资交好的。
姜娴道谢后,说:“接孕气,借旺气的事情,臣妾也不了解,贤妃娘娘既然喜欢,便随意挑吧!枕秋,把我近身的衣物、首饰都拿来。”
她的爽快敞亮,让章贤妃微现诧色,问她难道就不怕自己拿去行巫蛊之事?
结果章贤妃得到了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回答。
姜娴:“臣妾命硬。”
姜娴:“针扎小人给臣妾松松骨头,也是极好的。”
“……你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可来跟本宫说。”
章贤妃决定转移话题。
“那太好了,臣妾正好有想求到娘娘之处呢。”
章贤妃再次惊讶地扬了扬眉。
虽然不想承认,后宫里要说除了上头三尊大佛外,就是贵妃的话最好使了,为何舍近求远,求到她的头上来?难道,顾婉仪和贵妃的感情并没有看着那么好……
“臣妾素知贤妃娘娘出身书香世家,想问娘娘有没有一些宫中没有的书籍,可借来让臣妾一观。”
哦,如果是借书。
那问贵妃还真不行,贵妃她不看书。
“原来是盯上本宫私藏的手稿真迹了,借你一观是可以,只要记得爱惜归还便是。顾婉仪原来十分爱读诗书?”
章贤妃问。
姜娴说她是给肚里的娃上文化课,让娃赢在起跑线上。
章贤妃看了眼顾婉仪平坦的小腹,满脸不可思议地走了。
而除了给娃上文化课,孕期的顾婉仪也没像后宫妃嫔猜想的一样闲着。
第一百四十章 争宠
想和顾婉仪交好,章贤妃原以为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难。
不料,她刚抛出橄榄枝,对方便很积极地邀她作客。
……只不过,作客的内容有点不对劲。
“娘娘今儿又去碧华宫讲课么?顾婉仪也真是的,居然把我们娘娘当女先生了。”章贤妃身边的宫女从主子带入宫的妆奁箱子里翻出一叠叠被保存得极好的书。
章贤妃端茶喝了一口,莞尔:“要不是她说起,这些书都放得本宫快忘记了,正好拿出来晒晒太阳。何况,也不总是本宫去寻她,昨天就是她来本宫的宫里。”
容雪施进府时,带了一箱又一箱的珠宝胭脂,还有车载斗量的银两。而章素晴带进府的,却以书本为主,首饰银两够用即可,书籍、猫咪和火锅,在后宫中慰寂她孤独的灵魂。只是无人作伴,一肚子墨水还不如一个滚烫的锅子和一杯温好的黄酒来得慰人心。
“这也是,都是孤本呢,顾婉仪有眼福了。”
“她倒是个好学的。”
章贤妃笑着点了两个宫女,提着书到碧华宫。
姜娴派了人在大门等着,贤妃娘娘的步辇刚到,她便出来迎接。姜娴尊师重道,桌上放满了招待章贤妃的时令瓜果,其中大多是皇上赏的,怕孕妇挑嘴没胃口,全让她拿来做人情了。
只是章贤妃似乎并不是很爱吃水果。
“本宫把一些从王府时就带着的书提过来了,顾婉仪对哪本感兴趣,本宫都可向你说上一说。”章贤妃笑道。
“贤妃姐姐待臣妾真好,”姜娴把光环全开着,眸光灼灼地看着章贤妃,脸上写满崇拜:“贤妃姐姐是后宫里最有学问的人了,要是女子也能参加科举,贤妃姐姐肯定也是位女状元……说实话,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随便背背就算了,这《左传》、《礼记》、《春秋》的……还得是贤妃姐姐啊!”
姜娴的一番吹捧,让章贤妃的笑容实在了三分。
后宫中,章贤妃的行事标签是避世中庸。
可再中庸的人,也会有胜负心。
在姜娴的观察之下,发现章贤妃就像现代中不爱玩辅助,专注上单或者射手的妹子,心中有一股孤傲,又暗暗希望获得认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她喜欢和读书人读一样的书,恐怕只会得到同类和异性不解的目光,觉得她懂什么,或者……
“读这些书有什么用呢?”章贤妃淡笑。
“读书不想有用与否,何况书只要是读了,终归就是有用的,”姜娴是读书有用论的支持者同时也是受益者,纵然这时代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读下去的书也不会消失。她握起章贤妃的双手:“知是非明事理,不比风花雪月重要?姐姐莫要再妄自菲薄,臣妾正是仰慕姐姐的学问,才和姐姐来往。”
后宫里,唯二能当她胎教先生的,就只有章贤妃和皇上。
启蒙能自己来。
在皇帝那学国事。
剩下中间一截的,便由贤妃姐姐填补上这空缺,刚刚好。
章贤妃眸光闪动:“妹妹可真这样想?”
“臣妾是真心抑或假意,相信逃不过姐姐的眼睛。”
给腹中的崽崽上课之余,姜娴自己也在学习。
很快地,章贤妃就发现,顾婉仪她是真心向自己求学问来的。
好为人师,是个眨义词。
它同时也侧面证明了,人是有指点他人的欲望,并且能够从中获得快乐和成就感的,而当指点一个地位不低的人时,那份成就感便会翻倍增长。
这个理论用在章贤妃身上,就非常合适。
她每说一句话,顾婉仪都会认真地记下来,略有不懂之处,便向她发问,双眼写满了崇拜不说,顾婉仪也是个很有悟性的学生。章贤妃想,如果当初教自己的女先生见了顾婉仪,应该也会喜欢她。
给顾婉仪讲课,居然是这么爽的一件事!
章贤妃初次授课,便碰上了特别好教的尖子生,从中获得乐趣。
而不知真相的六宫妃嫔见了,暗道章贤妃也坐不住了,竟和顾婉仪交好起来。而前面曾向顾婉仪抛出过利用之意的高位妃嫔如陆容华不禁有些不悦——合着不讨好本宫,就是认为本宫不如章贤妃厉害呗!贤妃有什么好?
姜娴却看出章贤妃的好处。
章家是朝中难得的纯臣,即使皇上想铲除老臣,章家也始终如一地站在皇上身后,也不曾胁恩为贤妃求恩宠,但皇帝心中自有一把尺。章家的教育是受皇上认可的,子女在爹娘的耳濡目染之下,章贤妃的三观和看事物方式,想来不会和皇帝相距太远。
但她的想法,旁人并不知道。
特别是陆容华她不知道。
她看不得姜娴竟如此长袖善舞,想切了她的依仗,只是自打假病事件后,她在皇上面前就不太说得上话了,手也伸不到未央宫和乾坤宫。
想来想去,好像只能在昭阳宫那挑拨一二。
而受了挑拨的贵妃勃然大怒,趁着一天章贤妃召见顾婉仪的时候,她坐着步辇浩浩荡荡地杀往长春宫,又不顾宫女的阻拦,长驱直入:“两位妹妹在聊些什么,竟聊得这样高兴?”
映入眼帘的,是展开的宣纸和书籍。
传进耳朵的,是阵阵读书声。
听到响动,桌前盘腿坐着的两人和正站着讲课的章贤妃回头看她。
容贵妃:“……”
“贵妃大驾光临,何不事先通传?”作为从王府过来的人,早就习惯贵妃霸道行事的章贤妃率先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娘娘平常也不来寻我,莫不是来找顾婉仪的?”
章贤妃觉得多半贵妃是来找姜娴的。
毕竟二人关系并不算热络。
彼时在王府,章贤妃难得有过几次侍寝的机会,三分之一都被贵妃借各种由头截了胡。
就在两边剑拔弩张之时,陈常在若有所思地开口:
“也许贵妃是来找臣妾的。”
所有目光,包括长乐宫的宫女,齐刷刷地转到她身上。
章贤妃笑了:“那陈常在先去陪陪贵妃娘娘?”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开始胎教
“不必了,”
容贵妃打断她的话。
章贤妃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觉得她更想打断自己的腿:“贵妃娘娘到底有何事,还是明说了吧!”
容贵妃没接话,冷冷地盯着她。
她描了艳红的眼尾和嘴唇,十足电视剧里的大反派。
见这架势,姜娴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姜娴:【呼叫妲己,修罗场要如何应对?】
【哦?不错,小娘有出息了,】听到修罗场,妲己的心音情绪倏地高涨起来:【让妾看看是哪位大王和公子……怎么是两个女子?没意思。】
钢铁直女妲己如是说。
不过,她还是给姜娴指了一条路。
听完妲己的建议后,姜娴站了起来,福福身:“是臣妾的错,臣妾本是约了贵妃姐姐品茶,今日来长春宫在圣贤书中浑忘时日,竟耽误了和贵妃姐姐的约会,又惊扰了贤妃娘娘,是臣妾之过。”
——在场中,最要面子的是贵妃。
贵妃并非是非不分的人,但她最在乎自己的脸面,并把此事看得比什么都重,姜娴得把过错揽过来,把贵妃抬举在高位,才好接着说下去。
贵妃重亲疏,听到姜娴叫贤妃作娘娘,唤她则是亲密的姐姐,眉眼登时舒展开来,脸色好看不少。
而章贤妃熟知贵妃的霸道作派,肯定会明白姜娴的难处,不过过多的追究。
“正巧,臣妾也想跟贵妃姐姐分享,在贤妃娘娘这里学到了许多圣贤书上的道理呢。”姜娴补充一句,把章贤妃也捧得高高的。
妲己解释:【后宫里的女人爱藏话,你看谁像老实人,其实不然,只是没本事作,才作柔顺乖巧状。你既然要跟章贤妃长久地相处下去,就不能太让她受委屈。】
果然,章贤妃听了这话,谦虚道:“臣妾不过是识些字,又闲着无聊,才与顾婉仪分享,怎敢到娘娘面前卖弄?”
她对顾婉仪另眼相看。
原以为顾婉仪和马婉仪一样,没想到她在贵妃面前挺说得上话,光是敢在贵妃跟前夸别人好,就不简单了。
容贵妃颔首:“不敢便好。”
章贤妃一噎,腹诽:也就顾婉仪好性情,寻常人谁受得了她这么说话!
她如何想,容贵妃并不在意:“既然顾婉仪记得与本宫有约,还不快来?”
姜娴向章贤妃道谢后,只能跟着贵妃走了。
陈常在本也想跟上去,被秋云拦住:“小主你干什么?”
“不是说品茶吗?”
秋云:“我们家娘娘没邀请你。”
陈常在惊讶:“不能够吧!上回贵妃娘娘还特地给我开一桌呢,特别尊重我。”
秋云从来没遇见过这么难沟通的妃嫔,只好曲线救国:“……小主不是贤妃娘娘的客人么?顾婉仪走了,小主也跟着走,未免太不给贤妃娘娘面子。”
陈常在一想也是,转头问章贤妃:“贤妃娘娘能留臣妾下来吃顿便饭么?”
章贤妃没好气:“回碧华宫也一样用膳。”
陈常在却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叹气:“顾婉仪不在碧华宫,御膳房就不给臣妾送来好吃的饭菜,何况婉仪位分的饭菜已经非常好吃,臣妾还没尝过妃位的膳食呢。”
其实陈常在尝过贵妃娘娘施舍下来的饭菜。
但在贤妃面前,她当然要装作没吃过好东西的样子了。陈常在微微低头,掩去嘴边笑意,有时她真会被自己深沉的心机和城府吓一跳啊!
陈常在表情变化落在章贤妃眼中,就跟偷油的耗子似的。
章贤妃:“也罢,那你就留下来吧。”
陈常在大喜过望,不枉她早上只吃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鸡丝面条,便是奔着来长春宫吃顿好的!
※
且说回昭阳宫。
贵妃把姜娴领了回去后,也没别的要做的事,只问她:“长春宫有什么好去的?她那边有的,本宫都不缺,且比她的更好。”
章贤妃也是出身世家。
但文官立功的机会不比阵前打仗的,容氏的家底也比她厚,吃穿用度自然也更好。
姜娴说她要学四书五经,胎教呢。
听罢,容贵妃面色古怪:“他才两个月,你就想到学四书五经了?字都认不全的小东西,有孕的妇人不宜忧思过重倒是真的,你也不怕保不住这一胎。”
贵妃说话难听,却不无道理。
对一般孕妇来说,自是该保持轻松写意的心情,作适量运动,调理身心的好。
但,姜娴不是一般孕妇:“我觉得他已经该把字认全了,我都给他念了那么多遍的《千字文》和《三字经》。”
如果不是胎儿的声带还没发育好,她怎么也得让崽崽给贵妃背一段。
“你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后宫里头就数章贤妃的学问最好,你去找她,倒不失为明智之举,只是本宫在闺中,也是请过女先生的。”
姜娴:“贵妃姐姐。”
“嗯?”
“咱不是说会识字,就算是有学问的了。”
一刻钟后,顾婉仪被恼羞成怒的贵妃扔出昭阳宫,连顿晚膳也没混上,回到了碧华宫,又等到陈常在扶着墙回来。姜娴招呼她坐下:“我取得了贵妃娘娘的谅解,赶明儿可以继续去长春宫。”
陈常在却连连摆手:“不坐了,不去了,你自个去吧,去长春宫屁股疼。”
姜娴问她在长春宫挨板子了?
她入宫以来还没听说过章贤妃体罚哪个妃嫔。
“我留下来想蹭顿便饭,想提前知道妃位份例里的吃食有多美味,结果提回来一个鲜红咕咚的锅子,锅上的雾往我脸上一吹,我眼泪就冒出来了。贤妃娘娘说我既然是顾婉仪身边的人,肯定特别能吃辣,我心想那不能给你丢人啊,硬着头皮就吃了。”
荷香补充:“小主用完膳不到一刻钟,就在长春宫的恭房待了半个时辰。”
“这长春宫是真去不得了,我在恭房都见到我驾鹤西去多年的奶奶在桥的另一端向我招手。”
原来是吃窜了!
姜娴看她难受,便借言自己身子不适,传了太医过来,表面上是给自己诊平安脉,其实是给陈常在开些调理肠胃的药,以及问问这两天有什么要戒口的。
陈常在屁股朝天的趴在榻上:
“好姐姐,太医说我这肠胃要吃松鼠鳜鱼才能调理好。”
相隔一面屏风的孙太医:“臣没说过。”
陈常在:“您再想想。”
孙太医再想了想,列了一个食补的单子出来,决不沾半点荤腥。
※
原以为遇喜后,顾婉仪就会乖乖待在碧华宫里的妃嫔都失策了。
顾婉仪不仅搭上了章贤妃的线,还不时给乾坤宫送汤送水,刷存在感。
经常刷着刷着,皇上就让她进去伴驾。
最关键的是,清流斋她也没少去!
太后出言劝过:“皇上再宠顾婉仪,也得念着她的身子,哪有胎没怀稳就让她到处走动的?这幸好清流斋是你听诗读书的地方,算不上多操心,可终究不合适,你别嫌哀家话多。”
这回太后是真觉得儿子做得不对。
站在宫斗赢家的角度来看,怀孕期间是该防备四周的重中之重,不该到处乱跑,肯定是皇帝要把人栓在身边,才害得顾婉仪身怀六甲还要侍奉皇上。
被亲妈当成渣男教育了一顿的谢彻巨冤。
他私下劝过娴儿好好休养,却被“前两个月就开始休产假?后八个月要怎么过臣妾想都不敢想”撅了回来。
谢彻第一回当爹,没经验,自然是孕妇本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娴儿说自己闲不住,他便只好准了。
于是在太后这头,他也只能硬着脖子背锅:“儿臣最近离不得顾婉仪,侍候皇上是妃嫔的本份,她便是辛苦点也是应该的,母后不必替她求情,大不了赏些补品给她便是,没那么娇生惯养的道理。”
一番渣男发言把太后气得够呛:
“你膝下空虚,怎能这般不顾自己的子嗣安危。”
到底是亲母子,谢彻铁了心要办的事,太后也是没法,只能多赏些补品过去,又亲自叮嘱了宋院正和孙太医,务必要照顾好顾婉仪这一胎,又难得允了皇后带妃嫔来请安,敲打众人。经这一番,原本觉得皇上对顾婉仪爱得痴狂的太后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要是真把人放在心尖尖上疼,能这么折腾顾婉仪,怕不是把人当漂亮玩物罢了!
太后登时对姜娴多了三分怜惜。
※
清流斋里,来议事的官员也知道婉仪娘娘遇喜了的事。
这些天来,她只要进清流斋,就兑换胎教丸。
妥妥的清华北大早教班啊!
姜娴对他们的说法经由稍稍美化过:“本宫是想胎儿在耳濡目染之下,沾些读书人的气。”
众人了解,其中一人说:“那日后臣坐远点,让倪大人和毕大人坐前点。”
倪彦问为何?
这人道:“臣当年科举不过三甲,两位状元坐前些,要沾就沾些好的。”
倪彦无语:“腹中孩儿尚未知男女,万一是位公主呢?清流斋怎能如此功利。”
第三名是相貌最好的探花。
“无妨,”
姜娴说:“功利些不是坏事,胎儿也到了该懂人间险恶的月龄。”
腹中的崽崽听到这话,很想踢亲妈的肚皮一下。
奈何还没发育出腿来,只能气乎乎地作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开卷有益
顾婉仪怀有身孕还不乖乖待在宫中的事,落入一些人的眼中,便是下手的好机会。有些人并不是真想把她的孩子弄掉,只是想吓吓她,让她缩回碧华宫里,别再霸占着皇上的宠爱。
太后料到有此一着,提前派了位戚嬷嬷来照顾姜娴。
对于这位圣眷正浓的婉仪娘娘,戚嬷嬷也是略有耳闻,且渠道清奇——她和宫里另一位嬷嬷有着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比其他人亲近些,从那位嬷嬷口中,听说过顾婉仪的威名。
那位嬷嬷不是别人,正是姜娴和陈常在初入宫时,被分发过来的教养嬷嬷曾嬷嬷。
戚嬷嬷听说,顾婉仪精力极为旺盛,非寻常人可比拟。伺候她,是个熬人的活儿,她像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人倒是很聪明的,教她一遍的事,她立刻就会了,比隔壁那陈小主聪明太多,隔壁那陈小主是个不机灵的,幸好没有坏心眼,不必太防着她。
到了碧华宫,戚嬷嬷对顾婉仪有了新的看法。
碧华宫的规矩居然很不错,且都对顾婉仪心悦诚服,只是晋位迁宫时,内务府新拨了一批宫人过来,还没来得及被顾婉仪调教,既有浮躁的刺头儿,也有心思活络的钉子。
戚嬷嬷冷眼瞧了两日,第三天就把刺头揪出来,收拾得服服贴贴,又将别宫的眼线上报给顾婉仪,让她定夺。
姜娴听完就笑了:
“留着吧,不让他们接近小厨房便是。”
能在碧华宫里安插眼线的,心思就正不了,今日把这三个退回内务府,转头又花大价钱在她这挖角,倒成隐患。
戚嬷嬷点头:“那奴婢便盯紧些。”
她并没因为自己由太后派来,便仗太后的势管教姜娴。一切大事还是按着姜娴的心意走,在她发现碧华宫的财政人事和规矩都井井有条后,便依着原有的规矩去行事,同时加入照顾孕妇须知事项。
从起居饮食,讲到玄学上的避讳。
“既然娘娘已把出喜脉,屋中的摆设就不宜再搬动了,一切待平安诞育后再提,”戚嬷嬷命人拿纸张来,让识字的宫女记录下孕妇吃食的白名单:“兔肉也不能出现在娘娘的膳食上,省得孩子犯缺唇的毛病。枕秋,眠夏,你们得看好主子不能动针线,碧华宫里也不宜再用香料了,特别是近身伺候的,别让歹人钻了空子,利用你们坑害娘娘和龙嗣。”
花园里的每一株植物,也被检查过没有埋入异物。
但凡主子出门,必须把路清过,得由两个宫女太监开路,亲自用脚确认过,没有会打滑崴脚的可能性:“而且开路的宫人不能固定是谁,防止被收买,也要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今后我说过的话,你们都得牢牢记住。”
“还有娘娘,虽说伺候您是下人的活,但您自个也得上心记着,才好杜绝意//////外。”
戚嬷嬷上完安胎小课堂后,回头朝姜娴说道。
姜娴直接把她方才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
“娘娘竟有这等好记性!奴婢算是放心了。”
戚嬷嬷欣慰道,觉得自己的老表姐言过其实了。
顾婉仪分明是个特别机灵的孩子嘛!
瞧,这用心听劝的,多乖巧。
可惜,戚嬷嬷的安心只维持了一天,便在翌日天未亮透,便看见正带着一众宫人晨跑的顾婉仪时宣告破灭。
戚嬷嬷大惊:“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呢?”
“如你所见,晨跑锻炼,要一起吗?”
“有孕的妇人怎可跑动,而且娘娘您看,奴婢已经有白头发,一身老骨头跑不动了。”戚嬷嬷想以此由佐证,提醒顾婉仪该好生休养。
99
第一百四十三章 胎儿入梦
对于顾婉仪的奇行,戚嬷嬷早有耳闻。
她有想过对方会直接拒绝她。
然而姜娴没有,她沉吟:“我向来愿意听取下属的意见,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说服我。”
戚嬷嬷一时语塞。
孕妇不应跑动,这不是常识吗?让那些想害顾婉仪的宫妃看了,怕是会笑着想不必出手,孩子自己会掉:“双身子的人,是该稳重些。”
姜娴若有所思:
“双身子,要的运动量得翻倍。”
“娘娘闲不住的话,等生产完,坐完月子之后,再动不迟,”戚嬷嬷何等人精?她在这两日的观察下,发现顾婉仪和其他妃嫔最不同的地方,便是她极少坐着无所事事,见到她的每一刻她手上都有活儿:“娘娘把原本早上跑动的时间分配给别的事情,也不算闲下来,不然娘娘每跑一步,都是把碧华宫宫女太监的头颅别在裤腰带上跑啊!”
“要是娘娘真想动的话,便把跑改作走,既对孩子有好处,又舒畅了身心。”
姜娴听完,觉得非常可以,同意把早上的晨跑改成慢走。
她不仅想要保持运动量,早上运动更是能调动一整日的精神。
帕梅拉的强度太高,她上回想跳,近身的宫女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人家也是来打工的,姜娴不想吓得她们惶惶不可终日。
“娘娘愿意听劝便很好。”
戚嬷嬷一脸欣慰:“接下来便是放宽心,旁人来碧华宫作客,无论对娘娘说什么,娘娘都不必往心里去。”
戚嬷嬷猜得不错,碧华宫果然热闹了起来。
陆容华登上门来,撇了一眼桌上刚用过的玉蝉羹有残余的辣椒,笑道:“妹妹吃这个竟然也要加番椒?都道酸儿辣女,妹妹这一胎看来是位公主了。”
其实那加了辣椒的玉蝉羹是陈常在吃的。
陈常在的臀部不疼后,虽然不敢再去长春宫了,却馋上了辣椒。辣椒在燕赤朝名为番椒,是外族进贡的稀罕物,宫里人吃不惯这个,只有章贤妃爱吃,但一個常在份例里却是没有的,只能来主殿跟姜娴讨要。
吃完,还没来得及收拾,陆容华就找上门来了。
姜娴笑眯眯听她说:“是位公主也好。”
“妹妹可真会安慰自己,”陆容华掩面笑:“谁不盼着生个皇子,好让下半生有所依靠呢。”
后宫里能对孕妇使的手段,其实没电视剧拍的那么玄乎。
一来是高纯度且靠谱的无色无味毒不好找,医疗科技条件摆在那,要真能偷混进宫,先不用管打胎的事,乱党第一个牵头狂喜,皇帝分分钟先嗝屁。
二是大可不必。
古代推崇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美德,一个从呱呱堕地就宅在闺中的宅女,身体素质欠佳,摔一跤,受个惊,胎就掉没了,更何况妃嫔都是不足二十岁的小姑娘,没发育完全就提前上岗,身子骨弱。
红花和麝香倒真有流产的功效,也是永不过时的宫斗经典款。
只是这俩等于下死手,也得有门路弄来药物,又有手段使到碧华宫里头。
普通妃嫔就只能来点心理攻击了。
换作其他受封建思想荼毒的有孕妃嫔,被全后宫的目光注视,轮番拜访,怕是心里真要犯嘀咕,光是自己吓自己就够喝一壶的。
陆容华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甭管成效如何,横竖不能让姜娴这胎怀得太舒坦。
陆容华给姜娴灌输了一大堆重男轻女的思想,而她只笑着反问:“姐姐的下半生居然没有依靠么?臣妾的下半辈子也赖定主意要依靠皇上呢。皇上不到三十,正当盛年,姐姐竟然已经想起下半生无人可依的事了,臣妾想都不敢想。”
陆容华明显一噎,她板起脸来:“顾婉仪不必故意曲解本宫意思,本宫不过为你担忧罢了,谁料你竟这般不识好人心。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本宫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就连碧华宫这里曾经……罢了,你既不爱听,本宫也不做这个坏人,便把这事忘了吧!”
她起身,拂袖而去。
躲在屏风后的陈常在鬼鬼祟祟地走出来:“碧华宫发生过什么事?”
戚嬷嬷正要阻拦她提起这事。
然而碧华宫最快的,除了顾婉仪的步速,便是陈常在的嘴,拦不住的。她着急:“陈常在,既然宫里有孕妇,说话该注意些忌讳……”
“不是滑过胎,就是死过人,还能是什么事?她想让我好奇,战战兢兢地去打听,看到别人讳莫如深的反应夜不能寐,怕是想多了。”姜娴轻描淡写地帮陆容华把话说全了。
不就是工位死过人吗?
后宫的螺丝钉不怕这个。
见姜娴是个胆的,戚嬷嬷也放心些了,倒是方才问得最快的陈常在,竟是瑟缩了一下:“荷香我害怕,今晚赏你和我抵足而眠。”
荷香的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
碧华宫日防夜防,架不住姜娴爱出门,有一回遭了暗算,受了刺激的猫从路旁的草丛扑出,惊了她的步辇,使步辇坠落到地面上。
只是宫女还没来得及当人肉垫子,便见她们的主子已是稳稳落地,还有空去扶了一下要被步辇压倒的枕秋,她本人没受丁点伤。
姜娴回头朝戚嬷嬷笑:
“打铁还需自身硬,嬷嬷你说可是?”
嬷嬷不懂,但嬷嬷大受震撼。
※
有这体格在,前三个月过得安然无恙,就是把脉的时候,孙太医凝神道:“胎相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但总体来说,龙胎十分健康,娘娘大可放心。三个月后,胎儿已稳,吃食上就不必那么苛刻要求了。”
“这点倒是不担心,”戚嬷嬷在碧华宫待三个月,待得脸都微微凹进去:“娘娘唯独在饮食上很遵医嘱,也听奴婢的劝。”
依她看呀,顾婉仪真是个怪人。
若看行事,她任性妄为。
但落到个人享受上,她则非常随和,清粥小菜照吃不误,既没有不爱吃的,也没有爱吃的,光论美貌和气质,确是像不沾人间烟火的谪仙。
“那便好,以臣之见,婉仪娘娘的确养得极好。”
有从系统兑换的药物保胎,姜娴也免受孕期反应所苦,模样本来与有孕之前相差不多,甚至身姿更玲珑浮凸,是衣裙都包裹不住的曼妙。
是以这些天来,皇帝遭了大罪。
心肝宝贝身材变丰满了,却只能看不能吃。
谢彻心心念念着她,却不大记挂胎儿——十月怀胎的是女子,也就女子才会和自己血肉相连的胎儿有着天然的感情,谢彻对这皇嗣的感觉相当复杂。
一方面是皇嗣诞下来,代表他是个能生的,皇位更稳了。
另一方面,他委实是对素未谋面的儿女没有感情,看他跟看宗室小孩儿一样,很没有为人父的真实感。
姜娴深知这一点,尽量把他拽过来一起胎教,见证胎儿每日长大,培养感情。
可是成效不高。
谢彻很愿意来“胎教”,但那是因为他乐意陪伴娴儿。
他也承诺会给皇嗣最好的。
不论男女,都是燕赤最尊贵的皇子公主。若是聪慧出色有才干,便培养他成为大将军或者下任帝王,若散漫好风月,也有大把钱财供他无忧一辈子。若为公主,便配上最好的儿郎,一辈子不受男方的气。
谈不上爱,有点好感,绝不讨厌,狗得明明白白。
姜娴:【系统,我发现了,孩子他爹对孩子的感觉,和我对他的观感差不多。】
姜娴:【行为满分,态度零分】
风水轮流转,转到她家崽上了。
姜娴尝试对皇上更好,好感度是成功刷出来了,但都归在她头上,与崽无关。
正常的方法解决不了,只能想想盘外招。
她在系统商城看了一圈,却没发现有能用的,只能向系统进言:【系统,我想让胎儿进入皇帝的梦境,提前培养父崽感情,你看能不能申请个这样的消耗品下来?我可以写个项目申请书。】
系统:【……】
她真写了,系统也真的交上去了。
系统的上级AI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需求,胎儿还没出生,就需要亲自去经营塑料父崽关系了:【要实现宿主想要的效果,需要用到很高级的科技,但考虑到人文关怀和人道主义,我们定了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
别说,姜娴手上还算有点小钱。
怀孕给她发了一大笔的宫斗点数奖励,每次有人害她,她都能收割一笔,所以她用不能打草惊蛇为理由,压着戚嬷嬷不让她去上报太后——韭菜得慢慢割,怎能一下子烧个精光呢!
这便叫保持后宫中的可持续发展。
【名称】:入梦(亲子版)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腹中的生命体能够进入生物学父亲的梦里。
【备注】:新项目试用中
姜娴兴致勃勃地购入了十个。
翌日,她若有若无地问起皇上可有做梦。
谢彻犹有余悸:“有,朕梦到在一处空地上,周围空白一片,地面上有一个巴掌大,浑身血红的怪物追着朕跑,极为可怖。”
姜娴:“……”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童崽崽
失策了。
忘记三个月的胎儿就长那样。
要再早一点,说不定是一滩组织在地上静静流淌。
姜娴仍不死心:“皇上对那红色的怪物没有亲切感吗?”
“要有亲切感还得了?娴儿快别说了,朕平生未见过此种生物,像是活生生被剥下皮,又还没断气的耗子,朕都在考虑要不要请萨满来驱邪。”
古人对胎儿的成长过程没有明确的认知。
于是,他们便朴素地认为,婴孩在娘亲的腹中是从拇指大小的小小人儿长成,而非从卵到胚胎,又到成形的胎儿。即使是三个月的胎儿来托梦,也该是白嫩可爱的童男童女才是。
谢彻压根就没想到,那玩意能是自己的儿女。
要是萨满来了指出这点,怕是要被勃然大怒的皇帝打一顿板子——说朕的儿女是红皮怪物,埋汰谁呢?怪力乱神,愚昧迷信!
“皇上很信这个呢?”
姜娴好奇。
敬神佛是燕赤的主旋律,但真落到心底信不信的就另说了。她即使经历了穿越,也不信神鬼之说,走夜路只担心遇上强盗或醉汉。
“有利于朕的便相信。”
谢彻的回答充满帝王特色,说罢,他将她圈进怀里,搂着她上榻:“别说这个了,昨夜朕做梦没睡好,今儿早点陪朕歇息。”
盖好被子后,姜娴仰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看他:
“皇上,只歇下么?”
下一秒,谢彻就把被子拽过她的头顶,把她盖住,他叹气:“快别闹了!你怀孕长肉长得真讨巧,全长在对的地方了,倒苦了朕,既想来陪你,又憋得难受。”
天子何时受过这种苦。
姜娴却觉得这是她的职责所在,不必推辞。
她把自己那套理论拿出来,谢彻把被子掀开来一点儿,盯着她:“你不把自个当人,朕倒把你当宝放心尖上,不许再说这种糟践自己的傻话。你不总爱说让朕提前教导肚子里的皇嗣?让朕教他圣贤书上的道理,教他做人做事,把他当成知事的孩童,就不怕把侍寝的事也学了去?”
说完,谢彻顿了一顿。
他跟着姜娴的思路来,觉得更加不行:“若是皇子,提前学些也是应该的,算是朕言传身教了!但万一是位公主,岂不大大不妥?出月子之前,你就别想这事了,倒是多抱抱你,亲亲你,向孩儿展示他的爹娘恩爱非常倒是可以。”
说罢,谢彻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睡吧,别怕,不侍寝你也是朕的娴儿。”
活不用干,薪水照发,保留职位,放完假就升职。
从皇帝口中蹦出来的词儿一个比一个美妙。
姜娴轻轻地嗯了一声,埋首在他怀里,假寐的同时跟系统商量:【横竖是在梦里,能不能给我的宝宝弄一个可爱的外观?这样吧,就照着他未来长成约六岁的模样捏出来。】
系统:【那是另外的价钱。】
姜娴一想也行,毕竟宫斗包括子嗣,现在把儿女养好了,好感度提前刷满,日后都是会回馈回来的,她只是作提前投资。
何况,姜娴也有私心在。
她没体验过被父母爱着,每一步路都被提前铺好的感觉。自己受过的苦,便不想自己的后代再受——如果抱着“我不也这么过来的”念头,那也不必生育害人了。
※
当夜,谢彻就梦到了一个才到他大腿高的小孩。
他穿着黑金色的宫装,头上梳着一个精致的发髻,正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托着腮帮子。
见到谢彻,他也没有起身行礼。
这对被跪惯了的天子来说,倒是很有新鲜感。
“你是谁?见朕为何不跪?”谢彻问。
“母妃还没教我宫规礼仪,”说完后,奶团子警觉:“你是谁?你不要和我母妃说我该学礼仪,我学不过来啦。”
听到这个母妃的称呼,谢彻立刻懂了,这是娴儿腹中的孩子!
在他脑海里闪现出两个念头。
一:啊,原来是男孩啊,母后和前朝能少念叨他了,不错。
二:他怎么会梦到他儿子?
要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也该梦到他和娴儿的春│梦才对。
之所以没有怀疑眼前男孩的身份,是因为小不点和他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是个缩小版的他。
谢彻走过去,盘腿坐下。
他道出自己身份:“朕是你的父皇,父子之前先是君臣,你见了朕得行礼。”
崽崽很困惑地看向他。
要从科学来说,他这时只会有生物本能,不该具备思考能力,只是在系统的培养下,比所有人类提前进化,拥有了一定的思考能力。
但总的来说,没有六岁孩童那么懂事。
“你是我的父亲?”
谢彻颔首:“该叫父皇。”
却见眼前的奶包子睁着水汪汪的眼凝望自己片刻,高举莲藕般白胖的手臂:“父皇抱抱。”
面对毫不怕人的小孩,谢彻语塞。
他没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先帝也不曾对他如此亲近。
见谢彻没有动作,小家伙的眼睛升腾起雾气。
……父皇好像不太喜欢他?
他吸吸鼻子,主动迈开小短腿,两只胳膊啪嗒一下的搭在他肩上,奶声奶气地央求:“抱抱。”
小孩天生希望得到父母认可。
稚童对父母的爱,才是没有理由,没有条件的全身心深爱依赖。
所以即使母妃只会不断教导他知识,他明明不算特别喜欢学习,却都照单全收,只希望母妃能一展欢颜。脐带让两个生命体有了最紧密的联系,母妃不说出口,崽崽也能感受到母体无时无刻的焦虑。
如果他配合母妃,母妃就能高兴的话,他很愿意的。
可他也想被抱抱,被哄哄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见到父皇,但母妃没给的,他就跟父皇要好了。
“朕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娇气。”
“父皇,我只有快四个月。”
“……总之,你既是男儿,自该顶天立地。”
说是这么说,谢彻看他快要哭出来,只好顺着他的意,将他抱入怀中。他下意识地颠了颠怀中的小不点,挺沉实的,看来在以后的日子,他会被养得很好。
在拥抱的那刻,皇嗣从一个符号,变成有血有肉的存在。
虽然这个抱抱很不熟悉,小不点仍然从父亲的怀抱里感受到了幸福,快乐得圆滚滚的眼睛眯起来:“好喜欢你,也喜欢被你抱抱。”
……
谢彻这钢铁直男上一回遭到这种攻势,还是在孩子他妈那里。
别说,他挺受用。
在姜娴面前表现得对待孩子“要钱管够,要爱没有”的高冷态度,在面前奶团子汹涌澎湃的热情攻势下,顷刻间分崩离析。
只是有娴儿在前,谢彻不由警惕地问了句:“你喜欢朕,不会是嘴上说说吧?是真的喜欢朕,还是想要朕让你当亲王,让你当皇帝?”
因为想来是在梦里,说话便不太讲究。
一个奶娃娃能懂什么呢。
小不点被大人的逻辑绕得发晕,小小软软的身躯往亲爹怀里粘住:“亲王和皇帝是什么?我想当父皇的宝宝,要父皇爱宝宝。”
“……”
塑料父皇他招架不住了。
谢彻努力保持住高冷人设:“你连亲王和皇帝也不懂,那你懂什么?”
小不点低头苦思:“我……我会背《三字经》、《千字文》和《百家姓》,《幼学琼林》和《增广贤文》也学得差不多了。”
谢彻:?
神童竟是他的崽?
文里几个主要角色在捏的时候,我都是往女主的相反方向捏的。谢彻自出生就没吃过苦,不接受任何pua,要他付出,必须先给他很多很多的爱,他才会反过来对人付出,人间清醒第一位。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暖情酒
翌日刚醒来,谢彻就回想起昨夜梦境的内容,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他不是个爱做梦的,白日事情太多,他经常沾枕头就睡,昨夜的梦却格外地清晰,怀里少了小不点的重量和奶香味儿,他下意识就想摇醒枕边人,和她分享自己的梦。
结果一转头,姜娴睁着一双明眸清凌凌地望向他。
是了,娴儿在他身边,总是比他先醒。
每回他刚睡醒,枕边人早就梳洗完毕,漂漂亮亮地躺回被窝里,做一个称职的妃嫔,只要面圣,便是完美无瑕的模样。
“看皇上激动的,可是梦到什么了?”
姜娴抬手,用衣袖给他压了压额角的虚汗,面露关怀忧虑的神色。这忧虑是真真切切的,要是皇上这回还是梦到一个血淋淋的胚胎,或者怀疑宝宝是阴曹地府来的童男童女,她也没辙了。
却见谢彻按住她的双肩,非常认真地对她说:“娴儿,接下来朕说的话可能有点令你难以置信,但朕希望你要相信朕的话。”
姜娴忍住笑意,也对着皇上的视线直勾勾地看了回去,反问:“臣妾什么时候怀疑过皇上说的话?”
这倒是。
谢彻定定神,说道:“昨夜朕梦到我俩的孩儿,他约三岁多一点,养得特别好,朕抱起来啊,沉甸甸的。对了,他是个男孩子,虽说皇子公主朕一样疼爱,但第一胎是男孩,朕和你都能少受些闲言叨扰了。”
人不能脱离客观的时代限制去想事情。
在谢彻眼中,只要是流着他血脉,统一都是高贵的。皇权高于夫权,他的公主即使嫁作人妇,驸马和驸马全家也得对公主俯首称臣,不得有半点违逆。
但,两人都需要一个儿子来巩固地位。
弄明白这一点后,姜娴也和他一样欣喜,却故意道:“只是做梦的事,怎能作得准呢?也许是臣妾天天在皇上跟前念叨皇儿,又让皇上隔着肚皮教他圣贤的道理,皇上便不自觉地把他当作男孩。臣妾怕孩子出生,发现是位公主,徒惹皇上失望。”
同时,也是试探他是否会轻慢女儿。
若是个把公主视作草芥,拿来当和亲工具的,她以后再怀,便会用系统的金手指选择性别——让女儿在不被祝福的环境下降生太残酷了。
“娴儿又说胡话,是公主朕也不失望,肯定长得和你一样漂亮。”
谢彻捧起她的脸,端详一番:“昨夜朕见到的皇儿倒是像极了朕,若让朕选,倒是想要个像你的,但他肯定讨太后喜欢。”
“长得像皇上那便妥了,日后肯定是风姿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臣妾已经想好有多少夫人带着金山银山来讨好臣妾,想当大皇子妃了。这都是托了皇上的福,孩子长得俊,不用愁没姑娘喜欢。”
对老板的彩虹屁不能少。
“男子要以才为貌,空有一副皮囊没用,朕的皇儿又岂会愁婚嫁,娴儿就等着门槛被踏破吧,”谢彻晒然一笑:“不过,长相随朕的确也算他会长。”
肉麻的夸奖,在老板眼中果然恰到好处。
谢彻起身更衣,仍然有点失魂。
他的皇儿特别可爱,就是有点闹人,藕节般的手臂粘在他身上就不撒手了,和娴儿一样爱粘着他,尝到了小甜豆滋味的谢彻有点上瘾,不禁脱口而出:“如果皇儿在,这时多半要撇开宫女和奶娘,闹着来找朕,要朕抱起来陪他耍一会才放朕去上早朝。”
甚至不是来找母妃。
谢彻的自信,在经历了一晚上小不点崇拜目光的洗礼后,膨胀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姜娴含笑点头:“皇上说得对。”
后代是一个全新项目。
老板愿意多拨经费,多给关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姜娴并不需要孩子把她放在头一位,她只希望孩子好。她教给儿子的第一个字便是“爹”,有事去找爹,培养起皇上当爹的责任心。
“哎,就是一想到还有大半年才能见到朕的皇儿,不禁有些着急。”
谢彻想着,不由去摸了摸她的腹部。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宝宝而主动摸她肚子。
※
谢彻的世界,说大,广得可纳天下。
说小,帝王心里能装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如今又多了一个小不点。
上朝时,他有一小部份的心思牵挂着昨夜的人类幼崽,看着缩小版的自己做出天真无邪的表情,既是可爱又可怜,这份心情是子女缘稀薄的他从未体验过的。那么小的宝宝,全身心信赖崇拜自己,小小世界里只有爹娘……这种感觉在别的地方都感受不了,人人有娘家,有过往有牵挂,唯独小不点真真正正只有爹娘,只有他和娴儿。
曾为人子,为人君,为人夫。
他自觉虽非满分,也合格有余。
独独为人父,是初次。
“宣谢王爷。”
下朝后,谢彻难得地宣了王爷来一叙。
因为人没走远就被传了回来,谢王爷到得很快,他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手上没实务干,于是腰间别着根箫就来面圣了。
谢王爷一到,发现乾坤宫里居然设了小宴。
“坐下吧,兄弟之间小酌,不必太拘谨。”谢彻说完,梁遇寅便很乖觉地过去伺候王爷,谢王爷例行地辞了两回,才诚惶诚恐地坐下。
两人感情不算特别好,也是多年的兄弟了。
谢彻能透过他的礼仪,看出皮下的无谓。
要杀要剜,随意吧。
谢彻想到自己马上是孩子他爸了,跟二哥已经不是一个辈份的人了,心情有点好,便存了玩心,问道:“二哥猜猜朕在想什么?”
“臣不敢妄揣圣意。”
“那换朕来猜猜二哥现在在想什么,”谢彻放下茶盏,笑说:“皇上传我来,莫不是终于忍不住,要赏我一杯鸠酒吧!”
谢王爷面色不变:“臣可以请皇上换成一条白绫吗?”
毒酒并非喝下去就一命呜呼的安乐死。
反而毒发身亡的过程非常不安乐。
“朕今日是要赏你酒,但不是鸠酒,梁遇寅,”谢彻一唤,梁遇寅便变戏法似的,捧出早就备好的一壶酒,双手奉到谢王谢的案上:“此酒尚未开封,二哥且带回去享用,最好有美眷相伴,若是没有,今年选秀,朕答应让二哥先选。”
“……”
谢王爷看一眼梁遇寅,发出无声的疑问——皇上在等他来之前,已经对瓶吹了三瓶白的?不然怎么胡言乱语起来:“臣不敢僭越,更无觊觎秀女之心,娶妻当娶贤,臣就等着皇上为臣指一门好亲事了。只是臣胸无大志,若夫人能和臣志同道合,那就再好不过了。”
翻译过来,便是:
别指个高门大户的来试探你二哥了。
“朕知道这些年来,你为了朕的子嗣付出良多。”
谢王爷面无表情。
他又不是宫里的娘娘,龙嗣轮到他付出?
谢彻很快说道:“朕知道你一直让府中女眷服用避子汤,便是怕在朕之前有了儿子,被朝堂上的人拿此作筏,惹朕不快。”
这事儿皇上果然知道!
谢王爷并不意外,他说:“臣膝下空虚,是因为臣无能,不敢拿这事向皇上邀功。”
谢彻:“所以朕一直无子也是朕无能?”
谢王爷:“……”
原谅他,先帝死之前,二皇子在朝中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没装过几天孙子,业务不够熟练。见皇上步步进迫,他不禁咬紧后槽牙:“臣不敢,皇上传臣来,便是要赐臣一壶酒,臣恐怕只能有一个念头了。”
“你说,朕定不因这治你的罪。”
“皇上嘱咐臣等回府再喝,可是想说人别死皇上家门口?”
周围伺候的宫人听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唯独谢彻露了欣喜之色。
二哥终于肯对他说点实话!
“这里面,放的是暖情酒,”顶着二哥不可思议的目光,谢彻笑言:“朕马上要得一名聪敏异常的皇儿了,二哥你也该抓紧生个孩子,这为人父的滋味真不赖。”
换作近臣,这话他说不出来。
对兄弟,谢彻他就必须把喜悦分享出去。
谢彻:今天这个剑我必须要贩
我男主梦到他儿子,我梦到我太奶,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起养娃
谢王爷带着御赐的暖情酒被送出宫,陷入沉思。
走前,皇上跟他说得明明白白:“二哥也别当朕是在试探你,先帝崩逝多年,还有三十天你就二十有六了,你我自进文华殿以来,日日苦读,文韬武略……我俩的先生是当朝大学士,多少学子求而不得的资源,我们垂手可得,难道二哥不想大展身手?难道就要带着一身抱负,在朝堂上装傻卖疯,把自己关在府里不问世事?”
谢王爷望着他。
诸位皇子之中,谢彻长得最像先帝,这也是他心结难消之处。
他说:“臣从来没有怪过皇上,臣怪的是父皇。”
说完这句大不敬的话,谢王爷就如何也不愿开口,直接就跪安了。谢彻看今天是撬不开他的口,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便放他回去。
回到府上后,他和心腹说:“今日入宫,皇上和本王说了许多话,本王怀疑他是被谁影响了……去查一查,皇上最近传召谁比较多。”
※
谢王爷的疑问,全体后宫成员都能回答。
还能是谁,顾婉仪呗!
郭贵人和陆容华眼红的滴血了,因为顾婉仪的关系,两人冰释前嫌,居然有了来往。“顾婉仪难产”、“顾婉仪胎相不稳”、“顾婉仪必生女儿”这三个话题能翻来覆去地讲个没完,就盯着姜娴的肚皮看。她们不是不想给她添堵,而是办不到。
吃食香料,有太后皇后盯着。
要从这两者下功夫,就绕不开太监宫女的帮忙,说到头来得在内务府有人,而内务府是容贵妃的后花园……陆容华惊异非常地发现,贵妃是真要保这一胎。
“枉容氏嚣张跋扈,也是个蠢货,竟真护着那贱蹄子的胎,也不想想等她诞下皇儿,怕是贵妃也要被她一个婉仪压三分,”陆容华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转而恨起了不帮着她们对付顾婉仪的贵妃:“依皇上现在对顾婉仪的宠爱,这诞育子嗣的功怕是又要晋她的位,孩子让她亲自抚养,顶多皇后能蹭一句母后,没贵妃什么事。”
郭贵人同意:“贵妃若是聪明,想办法弄掉她这一胎才是正经,她自己又不是不能生。”
听到郭贵人这话,陆容华静了两秒,不接腔。
……
后宫众人背后如何议论,容贵妃却浑不在意。
姜娴喜讯报出来的第一天,她就吩咐昭阳宫:“本宫宫里断不能出自以为是,打着为本宫设想的旗号干些腌臜下作事儿的蠢奴,先不说顾婉仪这胎和昭阳宫无关,人若是来了昭阳宫,你们就得伺候好了,免得皇上不喜。”
贵妃太清楚那些女人都在等把自己当刀使呢。
“也就是被家里惯坏了的张氏会糊涂得出手把你的手臂弄折。”贵妃对姜娴说道。
姜娴:“……娘娘说得对。”
就让她手臂骨折的真相埋藏进历史长河之中吧!
容贵妃看她不长心的模样就气不打从一处来,向她数这些天来,有多少暗流势力明里暗里往内务府使劲想害她,只是后宫前朝关系盘根错节,她能帮姜娴避祸,却不便把事情挑破。
“原来如此,劳娘娘费心了。”
姜娴听罢,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这些日子来,有时会莫名其妙的有宫斗点数增加。
原来是贵妃代她负重前行了。
“本宫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对你照拂两分。”容贵妃气鼓鼓。
“我也很注意日常起居的饮食,旁人害不了我的,娘娘你摸摸看,”姜娴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有娘娘的照顾,他才得以平安成长至今,待他出生,娘娘也是他的母妃。”
燕赤的规矩,除了生母、养母和皇后外,皇子对其他妃嫔的称呼多是带着职称的某某娘娘,嫔位以下则直接叫某常在,某答应。
姜娴觉得她和贵妃的关系,搁现代得算闺蜜。
虽然她以前和同事的朋友关系只有上班时间生效,但这辈子,她认为自己可以拥有一些女性朋友。那她生个儿子,让闺蜜当孩子干妈,也合情合理。
她想得简单又直接,不料贵妃却红了眼圈:“本宫没打你孩子的主意。”
姜娴:……
这想到哪里去了!
幸好前阵子被皇上作的,让她对这帮有情感需求的人心有了一定了解,立刻解释:“我知道,民间不是也有干爹干妈的说法?我俩关系好,让孩子叫你一声母妃,小时候咱俩一起带他,长大了让他给我俩遮风挡雨,我们好一辈子。”
感情和利益脱不开关系。
姜娴的思考方式永远是功利的,除了在祸水模板的教育下,能讲出点撩人情话外,她自认是钢筋般的回路,钢筋哪怕成了绕指柔,也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容贵妃却被她描述的意象打动了。
后宫女人好不容易怀个孩子,都将其视作一生的依靠,生怕被旁人抢了,无不耳提面命的叫他小心其他妃嫔。在顾婉仪心中却不是这么想,她觉得她俩好到能一起带娃。
“哼。”
这一声哼,能听出来容贵妃肉眼可见的十分高兴:“本宫与你关系不过尔尔,你怕是在皇后那边也这么说。”
姜娴好脾气地哄她:“是是是,咱俩关系全靠我对娘娘死缠烂打,百般哄骗,就为腹中孩儿寻一个依靠,没娘娘真不行……”好说歹说,说得没有贵妃她都没办法怀上这胎似的,总算把人哄高兴了。
“倒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本宫也是乐意的。”
真是嘴巴都说干了。
姜娴招手让秋云给自己倒杯茶来:“润润嗓子,娘娘你这的茶叶比碧华宫的好。”
上回这么费唇舌,还是哄皇帝。
后宫两大矫情人士,都被她碰上了!
只是走前,秋云把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茶叶罐子捧出来,说是贵妃娘娘相赠,就是怀孕妇女不宜喝茶,留待出月子再享用为佳。
姜娴拿着茶叶罐回碧华宫,没安静多久,皇上又来了。
他第一句便抱怨:“昨夜朕满怀期待地入睡,却没见到我们的皇儿。”
崽崽名字叫啥好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梦一回
姜娴一愣,旋即道:
“做梦的事,哪能每回如意梦到一样的?要是能操纵梦境,臣妾就天天做晋位的梦。”
她第二天没给皇上续梦的原因,是怕帝王疑心病重,把她和宝宝当成能蛊惑人心的精怪。她要是提出来皇上梦到的宝宝是真实的,皇上回过味儿来便要觉得奇怪了,可她要是不信,还反过来质疑他,那便会激起皇上的自证本能。
“那是你没梦到过皇儿,你要是梦到了,便知道是真的,跟以往朕做过的梦也不一样,”
果然,谢彻争辩起来,又因为梦境只有他本人可见,自觉论据苍白,抿抿唇注意到另一件事:“你梦到晋位,怎么不梦到朕?得到朕的宠爱不比晋位强?妃位的日子未必过得有你的舒心。”
谢彻太清楚帝心在后宫的作用了。
帝王目光所致的地方,必然富饶繁荣。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那让众人敬畏惊惧的脸庞,却莫名逗笑了姜娴。他见了她的笑,不高兴和心软同时浮上心头,他扣住她的后脑,吻上她的唇。
可惜他怀里的爱妃缺少对风花雪月的敏感度,她只觉得他像一只炸毛在大猫,便顺从地仰起头来,让他亲个够。
姜娴的接吻技巧是跟妲己学的,狐狸舌勾得谢彻心尖发麻。
他垂眼看她的脸,她闭着眼睛,翘翘浓睫刷在他的脸颊上,激起一阵痒意,仿被蝴蝶吻了一次。
谢彻拉开了一点距离,说:“要梦到朕。”
姜娴蹙了蹙眉,他以为她不愿,更委屈了:“梦到朕有什么不好?”
“皇上有命,臣妾不敢不从,只是,”姜娴叹气:“臣妾几乎不做梦,也不知道做梦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皇上说的呀,只能是对牛弹琴了。”
卷王每日倒头就睡,争取在最短时间养足精神。
她做过的梦寥寥可数,梦境主题大多围绕着——重回高考前夕没复习、大学录取名额被顶替、拖欠工资和生病,从未梦到过自己生儿育女,也没梦到过如意郎君。
“……你倒是心大。”
谢彻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希望她的梦里有他,没想到她连梦都没有:“罢了,睡着见不到朕,醒来就见到了。朕真觉得梦里见到的那孩子是我俩的皇儿。”
“好好好。”
“你敷衍朕?”
“臣妾不敢,这样吧,如果皇上今晚还梦到,臣妾就相信皇上梦到的真是他。”
谢彻一口答应。
梦里的小奶团子巴不得挂他身上,这么喜欢他,肯定愿意进他的梦来:“对了,朕得给他起个名字,他不乐意听朕叫他大皇子,说谁只要第一个出生,谁就是父皇的大皇子,不想做能被取代的宝宝——倒是会给自己讨好处的,这点随你。”
按燕赤朝的规矩,皇子在出生后由礼部拟出一个名单,名单上是寓意好又体面的名字,最终交到皇帝手上,由皇帝拍板决定,也有不被重视的皇子公主,名字直接交给礼部决定,反正大家喊他都得喊某皇子,名字也就皇上母妃能叫叫。
在这种情况下,皇上亲自起名,便表示了重视。
“怎么就像臣妾了,皇上难道就不争不抢?”
“你有所不知,先帝正看中朕这一点。”
谢彻哼笑一声,毫不避讳自己这皇位带有捡漏成分。
“皇上当年难道就没自己的盘算?”姜娴问。
“朕的盘算便是不争不抢当富贵王爷,机会送到面前了才把握住……其实先帝试探过好几回,也有大哥的人诱惑朕,想看朕犯错,但朕自小不缺钱财地位也不缺赏识,饵下浅了不管用,下深了他不舍得,让朕看得太明白了。”
所以说养儿不管男女,都得富养。
看这金银权势堆出来的自信。
万恶的富二代啊!
争储之路不算愉快,一提起来谢彻便想起死去的两个异母兄弟,还有先帝咽气前的模样:“不是起名字来着?朕先想几个,娴儿再挑挑。”
谢翊谢睿谢昭谢曜……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听着都不错,最后补了个:“朕也想过德字,可夸一个皇子德行好,未免太空泛,日后用作封号不迟。”
姜娴在心里把这些名字念了个遍,默念到谢德时顿住:“别的都挺好,就这德字臣妾不喜欢。”
谐音扣大分。
“不喜欢就选别个,选你喜欢的,横竖多半只有朕和你喊。”
寓意都不错,姜娴有点犯难。
名字这事有点邪门,老家有人说她爸当初给她起的名字是姜闲,后来才加了个女字作偏旁,结果她至死不得闲。
谢彻让她慢慢想去,他先传膳,让枕秋泡了壶茶,一尝便现了讶色:“这茶叶不错,喝着像朕赏贵妃的龙井。”
“皇上好敏锐,正是贵妃赏臣妾的。”
谢彻:……
好嘛,人转头就送顾婉仪去了。
这他倒是不意外,他很懂贵妃的狗脾气,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被她喜欢那什么好的都分她一些,被她记恨着的坟头草都长得比人高了。
用完膳后,两人散步消食后,姜娴想着安置了,梁遇寅却送来新的八道好菜:“皇上这是做什么?臣妾是一点也吃不下了,皇上现在用夜宵明天起来怕是要积食。”
谢彻却说这不是给人吃的。
姜娴正想说碧华宫也没养小猫小狗,又想起偏殿住着人:“皇上便是不喜陈常在,也不要这么埋汰她。”让宫人听见,就要跟着轻视陈常在了。
“娴儿想岔了,这是贡品。”
梁遇寅又放上一些新鲜的贡果后,点起香烛。
皇上求神拜佛这一套迷信流程下来熟练极了,求佛祖看在他勤政为民份上,让他今夜再让大皇子入梦来。
这迷信行为,把姜娴看愣了。
搞完这一套后,他才拉着她到榻上去睡觉。
看他成功入睡,姜娴便给他扔了个技能。
※
同一时间。
好饿啊,好香啊……
陈常在吸吸鼻子,悄咪咪地摸到了正殿,被守夜的宫女枕秋逮了现行。枕秋百思不得其解,这要是趁着主子不能侍寝来爬床,也得打扮得好些吧!
“枕秋姑娘,那一桌好酒好菜都不吃了么?”陈常在小声问。
枕秋:“……陈常在,那是贡品。”
“那么多佛祖也吃不完。”
枕秋:“吃不完也不行……眠夏你过来,去小厨房给陈常在做份夜宵。小主就别惦记贡品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小了,五个月了
谢彻睡下去不久,便感觉到一只软乎乎的手啪叽一下拍在他的脸颊上。
他怒道:“大胆!”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圆滚滚的小鹿眼。小团子缩回手,面露心虚,乖乖地喊了声:“父皇,我想叫醒你。”
龙须也敢捋!
面对父皇的怒容,小团子明显害怕了,然而他虽然能学习书籍,情感精神上依然是个奶娃娃,即使爸爸妈妈对他再凶,再严厉,他缓过来后还是会慢吞吞地粘回来,不记仇:“父皇,我好想你。”他不仅不记仇,还想再拉住谢彻的手。
人类幼崽的手很小,圆胖柔软。
他对着父皇的大手思考片刻,决定攥住他的食指,这已经是小朋友的极限了。
谢彻感到很奇妙。
他没养过动物,但在章贤妃那见过她抱着一只小奶猫,她让他摸摸小猫,说猫狗都是没断奶的时候最可爱。那是经过猫狗房太监培育出来很亲人的品种,软软的肉垫搭在他的掌心上,升起一种对幼崽的怜爱。
“好了,”
谢彻叹气,心道自己和一个三岁小儿计较什么:“朕没生你的气,别怕。只是等你出生之后,就要好好学规矩了。”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最不喜欢学规矩。
母后说,皇子比公主要自在些,但即使不当最得圣心的皇子,也不能成为皇上最厌烦的那一個,是以在父皇面前的规矩得学好,不能有半点差错。其他的,倒是可以由着性子来。
“想要父皇抱抱。”
小不点高举双手:“等我出生了,我会好好学规矩的,父皇让我学什么就学什么。”
谢彻惊讶:“你竟这般懂事?朕小时候可没有这么爱学习。”
小皇子招手让父皇附耳过来。
他小小声的说:“我认真学,母妃才会高兴。而且只要我学习,母妃就会更爱我,我也想要父皇爱我。”
原本,谢彻看不惯自己儿子爱粘人的毛病。
可是当儿子可怜巴巴地说只有用功才会获得父皇母妃的爱,他又有点不是滋味:“你是朕的皇子,哪怕你不学无术,也无人敢取笑你,不都得恭恭敬敬的捧着你?”又想到顾婉仪沉迷胎教的劲儿,不禁有些心疼儿子:“你不要这么想,你就是整日只会玩耍,顾婉仪也会爱你的……当年你奶奶也戳着朕的脑门要朕上进,可即使朕学问做得不好,被她训斥责罚,朕也知道她最爱朕。想必,你母妃亦是如此。”
其实说完,谢彻都有点儿心虚。
像他之前还信誓旦旦地以为顾婉仪对他爱得痴狂。
“我知道的,”小不点趴在他身上:“我知道母妃很爱我,只是不擅长表达。”
他在母亲的肚子里,在脐带的紧密连接下,他感受到了母亲其实很在乎“陈常在”和“容贵妃”,他暗暗希望自己出生后,也能拥有互相信赖的朋友。
“朕倒是觉得她挺会说的……”
天天情话不要钱的倒给他。
小不点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幸好,父皇没有过多地追问:“罢了,既然有顾婉仪监督你学业,朕也不必太逼着你上进,在父皇这啊,你大可以轻松点。”
“轻松是什么?”
“……朕来陪你玩游戏吧。”
因为是谢彻的梦境,他能透过想象变出各种好玩的东西,踢毽子、九连环、蹴鞠、六博……全是他小时候沉迷过一阵子的。因为政务繁忙,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娱乐,如今捡起来陪儿子,居然别有一番趣味。
玩了一宿,他捏着儿子肉乎乎的脸蛋,问他:“父皇带你玩儿的好玩吗?等你出生,再长大一点,夏天朕带你下江南看画舫,冬天去滑冰,父皇和你一起坐冰床,带上你母妃,太监拉着跑,呼啦一声窜出去老远。”
小皇子心神向往。
※
翌日醒来,谢彻和姜娴说:“孩子还小,你也别逼太紧,他也就前几年能无忧无虑,进学之后自有先生教着,轻松不了。”
“难得皇上爱护他,是他的福气。”
姜娴心道不小了,五个月了。
“能不爱护么?昨夜朕又梦到他了,他怕真是上天赐给朕的仙童,竟能入梦来……娴儿你有梦到过他么?”
姜娴说:“没有呢,看来皇上和他的缘份要深些。”
谢彻爱听这话。
他嘴上不说,其实很自得于这一点——
能不当恶人是最好的,他很享受被儿子粘着的感觉。
今日谢彻下朝后,去给太后请安时,便提到了顾婉仪这一胎:“朕对皇儿的要求不高,三岁能把《千字文》背完已经很好了。”
太后一脸惊容,怀疑自己耳朵不成事听错了:“三岁《千字文》?皇上,你三岁时话都说不利索。”
“怎么可能,母后又跟儿臣说笑了。”
谢彻觉得儿子像足了自己,他小时候肯定也那么聪明。
对着皇上自信满满的表情,太后略微有些无语:“何况顾婉仪这一胎不一定是儿子,你怎么比哀家更盼着是男孩呢,这话你跟哀家说说便是,别到顾婉仪面前说,孕妇不宜忧思过重,只要能生就是燕赤的功臣。”
谢彻:“肯定是儿子。”
……
太后听完这句话,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她这儿子啊,也没别的缺点,就是太自信。
想到这里,太后不禁有些怜惜顾婉仪。
看平时皇上那么宠顾婉仪,到头来也不知道为人设想一下,女子怀孕正是最敏感脆弱的时候呢!
太后心中摇了摇头,终是没说什么。
而这时,建章宫的宫女福锦在外求见。
太后:“传进来吧,可是皇后有什么事?”
福锦进来行礼,接着道:“回禀太后娘娘,郭贵人诊出了喜脉,已经三个月有余了。”
“当真!?”
这消息惊雷似的劈在太后耳边,接着是深深的疑惑——
郭贵人长什么样子来着?
紧接着,她又想,孩子三个月有余未报,可见是郭贵人刻意压着不发,倒是个有心机的。不过有心机也好,护得住自己和孩子,省得她多操心。
请假一天 复烧了
明天或者等退烧了能爬起来就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