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愿赌服输
陈公博?又有他什么事。
苏三有点心慌慌,真的,打死她也想不到能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军统中统的纷争、军统派系争斗内讧,现在又搭上了大汉奸陈公博!
她渐渐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一件错事。
开始设计小吴,其实最主要还是想出口恶气吧。她知道头盖骨化石的事情军统中统都在调查,一定会惹上些是非麻烦,那就让好大喜功总想霸占别人成绩的吴环生去背好了。但是她根本想不到会招惹到这么大的麻烦,以军统的行动能力,吴环生怕是要有危险了。
“你只是为了拿一封信?”
罗隐可不相信这样的理由,这算什么理由!
“是,真的只是为了一封信。宴会刚开始,有个邮差过来送信,我看了一眼,那个名字是陈公博的化名。”
“等等,林教授和陈公博很熟吗?”
“老师早年曾经在陈公博办的报纸做过事,两人私交还是不错的,这信大概是他被处死之前托人寄来的,因为宴会马上开始,老师收到信就放在口袋,这时我看到了曾玉清和淑凝还有苏师妹走进来。”
苏三点点头:“是的,我和淑凝在门口遇到的曾作家。”
“陈公博当年曾经秘密出资给曾玉清办过刊物,光复后肃奸开始,她一直耿耿于怀,担心哪天被人告发和陈公博扯上关系。”
什么!曾玉清曾经做的刊物是陈公博投资的!
许是苏三眼睛睁得太大,面部表情太过惊讶,罗隐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你们文化界竟然不晓得?”
很多人都知道!苏三呲之以鼻:明明是你们这些高层们才知道好吗?我一个小记者哪里晓得这些事,永远被蒙在鼓里。
这时就听着外面传来卡车的声音。小那凑到窗口看过去喊道:“哎呀,头儿,来了一车丘八!”
萧道一惊道:“不是全城戒严吗?”
“哈哈,我说戒严就戒严?你还真信啊。告诉你吧,本少爷是最恨那些打着老子旗号招摇撞骗的家伙,以权谋私?敬谢不敏。”
萧道一真的慌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抓着罗隐的裤脚苦苦哀求:“求你罗公子,不,罗探长,不能让我和他们走啊,走了我就没命了,你说会护我周全的。”
罗隐用力挣开,示意小那出去看看情况,这才说道:“放心,我不会透漏一点消息出去,明天的报纸上什么都不会有。虽然你没有杀人,但毕竟是伤人了,薄文景也是因为被你所伤没法逃走才被RB人杀害,我希望你记着这点。”
“我会的,我会的,我会找到薄师弟家人给老人养老送终。”萧道一举手发誓。
“你的妻女,并不在我家,我没把他们带走,你尽管放心好了。反正你现在什么都说了,必须和我们一条心,我是文明人,不会对你怎样,可军统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首鼠两端只会丢掉自己性命连累全家。”
说着探伸手架着萧道一的胳膊,扶他站起来,在他耳边低语:“牢牢记得我的话,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坦然一些,别跟惊弓之鸟似的。”
萧道一长出一口气,将内心的惶恐压制下去。
“哎,长官,您不能这样乱闯啊,这可是审讯室。”门外传来小那的声音。
苏三看了罗隐一眼,悄然躲到他身后的位置。
门被踢开,莫明神气活现地站在门口,手上举着一张纸,下巴一扬:“呶,你要的命令,肃奸委员会和警备司令部联合签发的,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萧道一涉嫌杀人,没有开口前不能放。”
罗隐老神在在的看都不看那命令。
莫明大怒,将那纸狠狠地拍在桌上质问:“姓罗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白,此人有杀人嫌疑,没做口供哪里都不能去。”
萧道一急忙喊道:“我没杀人。”
“既然没杀人你怕什么?什么都不说?鬼才信你。”
罗隐戏演的挺来劲。
莫上校看了一眼萧道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来的很及时,此人还没有开口。
这时孟局长打着哈欠走进来。
‘算了算了,人给他们算了。”他挥挥手,接着说,“莫老弟,萧先生可以给你们,姓沈的得留下,今天当着那么多新闻记者的面把人带走,你总得让我对全城人有个交代。”
“好,就这样。”
莫明只想带走萧道一,沈慕白对他们毫无用处,他只是看到萧道一杀人,对军统一无所知,他还懒得和这种人浪费时间呢。
“局长!”
罗隐面上露出为难神色。
“带走,带走,赶紧的。”局长抓着罗隐到另一边,让莫明将人带走。
萧道一自始自终都面色平静。在他跟着莫明走到门口时,罗隐喊道:“萧先生,咱们的事没完,你小心以后不要犯到我手里,到时新仇旧账一起算。”
“哼,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
萧道一迅速嚣张起来。
过了一会,苗一扒着窗子汇报:“好了,他们走了。”
苏三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担心起来:“能骗过那个莫名其妙吗?”
“差不多吧。”
罗隐坐下说:“继续喝点茶,等会送你回去。”
“如果骗不过,那萧先生会不会有危险?”
苏三听说过军统行事非常毒辣。
“那与我们何干呢?”罗隐耸耸肩,“我以为你根本不会在乎他的死活呢。”
“与你何干?”苏三吃惊地看着他,“你答应过他的呀,保证他和家人的安全。”
小那和苗一开始呵呵笑起来:“我们头儿最爱开玩笑。”
罗隐也哈哈大笑:“他没杀人?不,他只是没来得及杀死人。他没做汉奸?同样是因为他没来得及做汉奸!他对同门的师弟都能下这种死手能是什么好人?萧道一必将承担自己要承担的一切,认赌服输,报应不爽不就说的这个?反正我已经尽力帮他掩饰了,能不能过得去看老天想不想惩罚他。”
罗隐讲完,看苏三的脸色阴晴不定,伸手拍拍她肩膀说:“这世道就是如此,你慢慢想吧。”
“小吴,小吴会不会有事?”
“那就看那个莫名其妙怎么想了。”
罗隐放下茶杯,站起身道:“我送你回去,明天你随我去见那个装模作样的曾玉清。我看看她到底还有几分冰清玉洁。”
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太过狭促?苏三有点后悔自己一时意气将吴环生推了出去。
第十七章 后悔药
“又是你们?”很明显,曾作家对这两位不速之客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你该庆幸是我们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比方说萧道一。”罗隐不等她往里让,自顾进去。
苏三不好意思地笑笑,曾玉清只能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只是心不甘情不愿。
“说说吧,你和萧道一什么关系。”
罗隐进屋就找个沙发舒舒服服坐下,接着开门见山发问。
曾作家彷佛受到莫大侮辱脸色大变,指着门说:“罗公子,你再说这些侮辱我的话,我只能请你出去。”
罗隐压根不搭理她,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香烟,抽出一根,接着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对着她喷出个烟圈。
曾玉清这些年被捧的很高,从没遇到过这么无礼的人,咬牙切齿道:“你不要过分,看我一个单身女人好欺负是不是?”
苏三也在一边拉着罗隐的袖子,叫他不要这样轻佻。
罗隐却笑笑,故意贴近曾玉清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那么陈公博呢?”
曾玉清瞬间气势全消,目光中也充满了恐惧,向后退了两步,背靠着门强迫自己坚强起来。
“怎么?害怕了?说到你最怕的那块儿了?”
罗隐冷笑,猛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力拽过来,恶狠狠地说:“你可以不说话,到了肃奸委员会可就由不得你了。”
曾玉清吓得嘴唇都在发抖。
当年郑苹如死在七十六号的事她记忆犹新。她听说现在的军统和当年的七十六号那是不相伯仲,若是被肃奸委员会的人盯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这辈子就完了。
所有的高傲都被残酷现实打得粉碎。
曾玉清不得不低头求饶:“罗公子,你想知道什么?”
“林教授生日宴那天的全部情况,扶着林教授回客房后,你都经历了什么?”
曾玉清坐到侧面沙发上,靠着沙发背,像是个被放了气的气球,整个人精气神都消失了。
“那天我在门口遇到了……”她说到这里,略带歉意地看向苏三,“这位……”
苏三就知道,这位心高气傲的曾作家压根就没记住自己姓甚名谁,在一边尴尬笑笑说:“我叫苏三,苏三起解的苏三。”
“遇到这位苏小姐和林小姐,我们一起走进大厅,苏小姐送上礼物,是一个精致的火镰子。”
苏三点点头,罗隐看着她面带惊奇:“送火镰子,你还真老土。”
苏三横他一眼,不搭理他。
“那个火镰子,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曾玉清讲到这里,高傲的神色又恢复了大半,隐隐有点用下巴看人的意思。
“我的祖母出身前朝大家,我小时候在祖母的书房看到过一些文人笔记其中不乏奇闻异事,其中有一件就和这火镰子相关。”
苏三想不到自己买的生日礼物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急忙追问:“你确定?”
曾玉清微笑一下很是不屑。
“苏小姐,你不必怀疑我的记忆力,我可是过目不忘的。”
她神色桀骜,苏三腹诽:神气什么呀?我何止过目不忘,还能过鼻子不忘呢。
罗隐听到这话,也瞟了苏三一眼说道
“那就请曾小姐讲讲那火镰子到底有什么不同?”
苏三则说:“等一下,曾小姐既然要讲火镰子的来历,为何不将东西拿出来讲呢?”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上次在这里我明明闻到了火石的气味,可是曾小姐却说没有什么火石火镰的。而就在昨日,淑凝告诉我那个火镰子并不在礼物中间,想来是林教授当时随身携带的,可是林教授尸体旁并没有那个东西,它去了哪里?当然是知道它价值的人那里,我说的对吗?过目不忘的曾小姐。”
曾玉清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沉默了两分钟,她走到衣柜旁,打开门在里面翻找一下拿出火镰子。
罗隐一把接过,翻来覆去好奇地看,嘴里说道:“我不懂这些,不过看着倒是挺贵重个东西,你这个小财迷还很舍得花钱的嘛。”
“那本书上有这个火镰的图,其实它不是一个普通的器物,它叫做后悔药。”
“一个火镰叫后悔药?”
苏三和罗隐都愣住了。
“是的,一个人有了后悔的心事,就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对着这个火镰念一个咒语,点上一种蜡烛,据说由此可以消除内心深处的悔意,不过这个东西只有半个时辰灵验,如果这半个时辰不能消散悔意就失去了作用。”
“天啊,竟然是这样,我说那个火镰的盒子里怎么还搭配三根蜡烛。”
“搭配蜡烛?那定是鲛人油脂制成的,这个是最早后悔药最合适的搭配,只是后世这种蜡烛几乎找不到了。”曾玉清讲到这里,罗隐急忙将火镰放在一边。
曾玉清摇头笑道:“罗公子不必担心,这个东西在我这里好几天了,但我始终参不透玄机。这东西对不知道咒语的人而言,只是个火镰子而已。”
“那个,半个时辰是多久?”
罗隐不好意思的岔开话题。
“一个小时左右吧。”
苏三回答道。
“宴会刚开始,萧先生去敬酒回来和我说林教授收到一封可能是陈公博写的信,我当时害怕极了,陈公博已经被处以死刑了,我最怕和他扯上关系,天知道他的信里会写什么,我就央求萧先生一定要先看到那封信,确定它不会对我不利。后来沈慕白闹了那么一场,我们就扶着林教授回去,也正是在客房里,萧先生从林太太那偷来了钥匙交给我。”
“怪不得你扶着林教授回去就再也没回来,原来是又去客房了。”
“是的,我等着宴会开始,就悄悄打开客房的门,打算找到那封信,可是我进去就发现林教授一动不动,靠着沙发站着,双目紧闭,火镰子掉在地上。我当时很害怕,在他衣兜中翻找到那封信,然后用手探一下发现他还有些气息,就扶着他回到里间躺下。走时我确定他没有死,但是情形很奇怪,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像是陷入很深的睡眠状态,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屋子熏香的气味很浓,我担心他熏坏了,就将窗户打开,冲淡了气味后又关上,然后捡起火镰走出客房将门锁好。后来我找个服务员将萧先生叫出来把钥匙还给他,就拿着那封信和火镰走了,第二天早上看到申江报,我才知道林教授死了。”
曾玉清一口气将事情都讲了出来,长叹一声,往沙发背上一靠,伸手从烟盒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却没有点。
“萧道一为何会帮你?”罗隐问完这句就见曾玉清嘴里的烟跟着抖了一下。
她将烟拿下来,在手里揉搓着说:“他?他自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光复后就来找我,说我只要跟了他就什么事都没有,否则就要把我这汉奸情人送到肃奸委员会去。”
曾玉清哈哈笑了几声,接着说:“我自诩冰清玉洁,看不起世人,谁想到却落到这个地步。早年为了生活,接受陈公博的好意,现在又为了活命让萧道一做了入幕之宾,我啊,我啊。”
她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苏三看着一个傲气女子变成这样,心里也很不好受。刚要安慰她,就听罗隐说:“不对吧,你知道的秘术只有鲛人蜡烛可以配套后悔药,别的东西就不成?比如说气味浓烈的熏香?”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开窗通风吹散熏香很可能另有目的。”
罗隐拿起火镰子,左看右看,又递给苏三说:“完璧归赵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曾玉清脸涨得通红非常气愤。
“曾作家稍安勿躁,你进客房偷信,还有时间给客房通风,还真是闲的慌啊。”
第十八章 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秘密只有交给死人保管最妥当。
人的嘴巴一旦被撬开就会知无不言。当然,狡猾的罪犯会真假掺杂着说,最难以辨别的谎言就是将假话掺入真话中。
不过目前看曾玉清明显不具备这种素质。
她犹豫很久,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最后还是抬起头,深呼吸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是沉香,那天房间里都是沉香和龙涎香的味道。”
不错,苏三那天也闻到过林教授身上淡淡的沉香味。过去也去过林家,她知道林教授的书房也充满那种味道,林教授喜欢沉香。只是龙涎香这种东西,太过名贵,自己从未接触过。于是她疑惑地看着曾玉清:“你确定是龙涎香。”
曾玉清彷佛受了极大侮辱一般叫道:“那是自然,我祖母过去就有几块,还是过去宫里赏的呢。”
语气充满了骄傲。苏三翻翻眼睛心道:神气什么,前朝往事了,不过是祖上阔。
罗隐没有放过苏三的小动作,他微微低下头,忍不住唇角上扬,他能猜到那丫头一定在腹诽,面上还得摆出一副风轻云淡来。
“那本书上说,如果有那种鲛人油脂制作的蜡烛那是最好,若是没有,可以用名贵的香料代替。我想龙涎香和鲛人都出自大海,也许有些共同之处也未知。”
“林教授平素是经常用沉香,只是龙涎香我却不知道用过,不过那天他身上的沉香味是有点奇怪,和往日不同。”
“那是自然,你没见过的东西当然也不认得。”
曾玉清出言讽刺。
苏三笑笑:“所以以后有时间还要多向曾小姐请教,喝喝这黄浦江的鸡汤。”
“你!”曾玉清气的说不出话来。
有些事情,自己可以拿来自嘲,但是别人不得置喙。
罗隐不给曾玉清思考的机会,继续追问:“也就是说林教授可能利用沉香或者龙涎香来使用后悔药?”
“对,就是这样。”曾玉清想起那天屋内的香气,继续讲道:“我开窗真不是故意的,因为那种气味让我想起当年我这的那所房子,那种陈腐的遗老家庭,萦绕在不见阳光的客厅和书房中的那股味道,榻上吞云吐雾的人,所以我当时就慌了手脚,憋闷的不行,急忙推开窗子想透透气。”
“那封信呢?你毁掉了?”
罗隐问。
曾玉清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已如惊弓之鸟,真真多心了,他在信中只是回忆早年和林教授一起办报的日子,很有点金圣叹之息,一个字都没提到我。”说到这里,她垂下头去,不想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哀怨神色。苏三看着她白皙的侧脸,微微突出的颧骨,心想:她其实对那个人还是有一点点感情的吧,毕竟在她艰难时刻拉过她一一把。
苏三冲罗隐点点头,她相信曾玉清的话。
因为她的作品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一方面醉心贵族生活,一方面又讽刺那种生活的无能无奈。就像她现在对待香料的态度:以识别出别人不知道的香料为荣,但在闻到它们的那一刻内心又充满了反感甚至惶恐。她的确就该是这么别扭的人。
问完话,罗隐也不多坐带着苏三匆匆离去。
曾玉清送他们到门口,小声问:“肃奸委员会那边的事情……”
苏三看了罗隐一眼,轻轻拉拉他的袖子。
罗隐干咳一下说:“放心,一个城市半个国家的陷落,总不至于因为一位写字的小姐。”
曾玉清眼睛一亮,忽然上前握住罗隐的手,用力摇晃着:“真的?我不是汉奸婆子?汉奸情人?那萧……他就不能再威胁我了。”
“他?他现在自顾不暇,以后一定没时间骚扰你的,放心吧。”
苏三轻轻拍着她的手臂,接着也同样去握她的手以示安慰,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从罗隐身边拉开。
曾玉清关上门,茫然地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嘴里骂了一句:“小赤佬,贱骨头。”
她记得萧道一找上门来的那一天。
她开门时还有些犹豫,因为不知道这位著名学者上门来所为何事。
“只是关心曾作家嘛。”萧道一和她对面坐着,这时往前凑了凑,呼出的热气喷到她脸上,曾玉清忍不住往后靠去。萧道一的双腿忽然伸出架住她光滑的腿,眼睛从她的纤细的脚踝一直延伸到旗袍开衩深处。曾玉清脸上变了颜色,就听着萧道一在她耳边低语了肃奸委员会几个字,曾玉清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消散的干干净净,躺下的那一刻,眼睛望着天花板只想着:原来我是汉奸婆子,人人可欺。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的泪水涌了出来,泪眼环视这间公寓心里想着:该搬走了,这里承载了自己所受的屈辱,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一眼。
一路上苏三一句话都不说话,满腹心事的样子。
罗隐将车子在路边停下:“你在想什么?”
“我想试验一下那个后悔药。”
“开什么玩笑?不要命了?”罗隐大惊,“那蜡烛在哪里赶紧给我。”
“不是,你听我说,要想查出林教授死亡的真相,我们就该让一切重演一遍。林教授被扶进客房,很明显他后来神智是清楚的,沈慕白的出现可能让他想起很多事情,而正好他手上有我送过去的火镰子,身上有香。林教授这个人很有点旧式名士派头,对香料是很喜爱的,随身携带在小荷包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博览群书,自然也会知道这东西的用法,于是他就是使用了。曾小姐讲当时林教授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却还有呼吸,我觉得像是一种深度睡眠或者是假死状态。这种状态,在过去怪力论神的书中被称作灵魂出窍,如果林教授死之前正在体验灵魂出窍,那么他的死也许和这件事有着直接关系。”
罗隐听她所说的名词新鲜有趣,也忍不住点点头称赞:“想不到你这小脑袋还装着这么多东西,你讲的有几分道理,但是我不会让你去冒那个险,因为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苏三还要继续说服他,罗隐摆摆手:“你什么都别说,什么灵魂出窍,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就算是真的,林教授胸口的那把匕首是怎么回事?总不会那个出窍的灵魂拎刀给自己一下子?这明显是人为的。”
“可是肖法医说那把匕首的创口并不是致死原因啊,林教授死因是中毒。”
“对啊,中毒,灵魂出窍和中毒有关系吗?”
罗隐发动车子:“不该让你胡思乱想,和我先回警局,别的事以后再说。”
“不是胡思乱想这叫奇思妙想!”
苏三还在解释,车子已经从申江晚报门口经过,就看到门口停着两辆车,几个黑衣人扭着吴环生的胳膊将他往车里拖。吴环生抬头说着什么,被一个人一巴掌打过去,他的头猛地一晃,从苏三的角度正好看到他嘴角有鲜血蜿蜒而下。
苏三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她急忙看向罗隐,果然罗隐也皱着眉头,显出几分忧虑之色。
“是我害了他。”
苏三声音有些发涩。
“那小子一看就是软骨头,怕是进了上海站要供出你的,咱们可得事先想好了对策。”
“啊?你担心的是这个?”
“你以为我该担心什么?那小子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是我罗公子罩的人,你要有点什么,我丢不起这个人。”
第十九章 匕首里的指甲油
“停车,停车,我下车。”
罗隐将车停到不远处,苏三去拉车门发现拉不开,转身看向罗隐:“开门啊。”
罗隐指指报社楼下,只见从楼里走出个熟人,正是一身便装的莫上校,他带着黑皮手套,走到吴环生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脸,吴环生抬起头,好像说了句什么,莫上校的黑手套一闪,一拳重重地打在小吴胃部,小吴垂下头去,被人直接扔到车里,接着几个人上了车绝尘而去。
苏三靠着车窗,胃部隐隐作疼。她体会过胃痉挛的滋味,知道那么用力的一拳下去,小吴该承受怎样的痛楚。
吴环生不是好东西,几次将苏三的文章据为己有,苏三也想算计他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是这会儿,在看到这凶残的一幕时,她后悔了。
“就是被打几下,皮外伤而已。”
军统的车子走了,罗隐这才开了锁,苏三冲下车直奔报社。
走进大厅,只见里面乱七八糟的一片,这些人带走了小吴,还将报社砸了,遍地都是纸张,李主任正用手不住揉着鼻子,看样子是挨了打。宋编辑看到苏三进来急忙喊道:“苏小姐,你和警察局的人熟,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啊,无缘无故把人抓走了,还把咱们报社给砸了。”
“为啥抓小吴呢,他不会是地下党吧?”
一个记者小心地问。
“他就他那样子,算了吧。”
另一个记者弯腰捡着地上的稿纸,不屑地说道。
这场灾难很显然是因吴环生而起,就算当着李主任的面大家伙照样怨声载道。
“对啊,苏小姐,你和罗公子熟,你帮帮忙。”
李主任捂着鼻子将苏三拉进他的办公室,里面也是一片狼藉。他搓着手,犹豫一下还是下了决心:“需要花钱什么,你尽管说。”
苏三内心充满了愧疚,点点头说:“我会尽力。”
李主任连声道谢,忽然话题一转说道:“小吴有多少斤两我是清楚的,他不可能一夜之间写出这等有深度的报道,苏小姐,你觉得呢?”
“思路瞬间打开,醍醐灌顶这样的事情总是有的吧。”苏三含含糊糊地说。
苏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因为里面无人,并没有被那些人骚扰。她大概看了下就对宋编辑说声还要去采访。宋编辑苦着脸说:“排版室都砸了,明天的报纸可怎办呢?”
“那就开天窗咯。”
苏三看看四周无人低声说:“反正又不是我们报社的错?”
宋编辑还是有点文人风骨的,听到苏三的话,他眼前一亮:“对,我们报社无辜受害,就开天窗,要让全城人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三下了楼,罗隐的车等在楼下。
“你怎么不上去?”
“上去等着被那些耍笔杆子的纠缠?”罗隐反问。
“报社要报案呢。”
“报案?你当那帮人傻瓜?他们看出来是谁做的,敢报案吗?”罗隐笑了,伸手拍她头发边一下:“好了,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那稿子我写的。”
“你写的原稿呢?”
“撕了,扔垃圾桶了。”
“那不得了,你把稿子扔了还撕了,他自己捡回来拼凑好据为己有,这和你没关系,是他活该,我就喜欢看这种人倒霉。”
“可是……”苏三犹豫下,还是说出真相,“是我故意引诱他这么做的,我知道这次事件背后有些背景是我这样的小记者不能去触摸的,所以我就设下一个圈套,吴环生果然上当了。现在他被军统的人抓走,我真怕他们会杀了他。”
“也许吧,那些人杀人不眨眼,弄死吴环生这样的小人物跟踩死个蚂蚁差不多。”
“罗探长,你一定要帮我,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帮你?对啊,我是要帮你,帮你想个好办法防止那个莫名其妙找你对质。”
“不是这个,是救小吴。”
罗隐不吭声一踩油门,车子开得飞快。
“你一定有办法的。”
苏三着急地说。
罗隐嘘了一声:“我在开车,请不要打扰。”
车子进入警察局大院,苗一站在门口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头儿,你可算回来了,法医那有重大发现。”
罗隐点点头,大步往前走。苏三紧走几步跟上,继续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怎么救人?我不救他,他……”
罗隐挥挥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肖琴正在法医办公室,面前是一把不大的刀,只是刀柄和刀身已经被分开了。
苏三认出那刀就是那天插在林教授胸口的那把。
她刚要伸手,肖琴哎了一声,拿起刀柄,递到罗隐面前:“你看,这里有什么?”
刀柄的边缘有点红色痕迹。
罗隐问:“是血?”
苏三在一边撇撇嘴:“是指甲油。”
肖琴没好气地瞪了苏三一眼:“鼻子蛮灵的嘛,这么远你都闻得到。”
“她绰号赛……”
罗隐的话没说下去,因为苏三站在对面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说!”
罗隐笑笑不吭声了。
肖琴看着这一幕格外的生气,因为这俩人中间似乎有种她感受得到却触摸不到的默契,她嫉妒。
“这里怎么会有指甲油呢?”
罗隐拿着刀柄看了看。
“怕是指甲油滴上去,只把外面的擦了,渗到里面的没法擦留下了痕迹。”
苏三在一边说。
“女福尔摩斯就是厉害。”
肖琴阴阳怪气的继续讲:“所以这把刀想来是女人常用的,削个苹果切个菠萝什么的。”
“那可难说,一把刀放在那谁都能用,分什么男的女的,你这个想法太过牵强。”
苏三觉得只看到指甲油就认为刀子是一个女人的,理由不成立。
罗隐拿着刀柄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拿起刀身,苏三见他对这把刀子这么关注,便凑上前问:“你发现什么了?”
“你可记得林太太那天拎的包有多大?”
“你怀疑刀是林太太的?这刀里面有指甲油不能说明什么呀,刀子放在那谁都能用,可能放在一边就滴上指甲油了,这个怎么能作为证据。”
“不妨试试,兵不厌诈嘛。她拎的包能装下这把刀吗?”
苏三结果刀柄,回忆一下那天的情景,点点头说:“那个包不算大,手袋而已,但是装下这个刀是够了。只是林太太会随身带一把刀?太夸张了吧?”
“难说,可以去问问,诈一诈看看。”罗隐将刀身和刀柄合在一起拎起来就走。
“小吴那边……”
苏三急忙跟着追出去。
“放心,等那小子吃够苦头再想办法也不玩,反正一时半会也打不死。”
“打不死?进了那种地方还打不死?”
“笨蛋。”
罗隐直接用刀柄敲了苏三肩膀一下:“现在是什么时候,肃奸委员会忙着抓人抓钱,哪有时间弄死他一个小记者,肯定狠揍一顿挖幕后黑手啊,哦,就是你。”
肖琴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生气地踢了椅子一脚,重重坐下自己生闷气。
第二十章 有多少事可以重来
“林太太,不知道这刀里还有玄机吧?”
罗隐将刀丢到林太太面前,语带讽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刀柄里面有你现在使用的指甲油。”
林太太双手本来是平放在膝盖上,此刻马上蜷缩起来。
苏三看到,心里也起了嘀咕,看来这把刀真和她有些关系的。
罗隐将刀柄立起来给她看:“同时我们在刀把上还找到了你的指纹。”
苏三在一边愣了一下: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哪有什么指纹?
“指纹?”
这可是是个新鲜的词儿,林太太重复一句。
“对,指纹,每个人的指纹都是这世界上的独一无二,是人生命最初也是永远的印章,林太太,你的印章就在这刀柄上,你做何解释呢?”
“你这个贱人!是你杀了爸爸!”林淑凝从楼上冲下来,如同愤怒的豹子,没等抓住林太太的衣领,就被罗隐一把反剪了胳膊,她上半身不能挣扎,只能用脚死命地踢着。
“老实点,信不信我扭断你的胳膊?”
林淑凝嘴巴还硬:“扭断了我也要打死这个贱人,贱-货,荡-妇!”
“淑凝,注意你的用词!”苏三在一边听不下去了。
林太太叹口气:“罗先生,请你放开她吧,她骂的对,我是该骂,我不是个好女人。”
这是什么意思?
苏三瞪大眼睛看着她:“林太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天罗隐只说诈一诈,看能不能诈出来,难道真叫他说准了吗?
她转头看向罗隐,后者正一脸得意地冲她眨眨眼,然后松开了林淑凝,却又用力一掼将她推搡到另一边沙发上,林淑凝有点害怕了,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是,刀子是我的。”林太太承认了。
“你随身带着刀子?”
苏三觉得这理由不可相信。
“果然是你杀害了爸爸!”
林淑凝大叫。
“林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法医鉴定林教授死于中毒,胸口的伤并不致命,甚至很有可能是死后造成的。”
罗隐故意将话说的很慢,苏三有点难受,因为这太残忍,他存心让林淑凝难过。
果然,林淑凝的气焰一下子消失了。
“中毒?是我?真的是我?”
林淑凝痛苦的捂住胸口,喘着粗气。
“是中毒,但不是附子中毒。”
罗隐一字一句说完,然后很开心地看着林淑凝的脸上各种神情变幻。
“你就说明白一些吧看着她这么痛苦,很好玩吗?”毕竟是自己的好朋友,苏三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坐到林淑凝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声劝慰。
“看着愤怒的母老虎瞬间变成老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玩?”罗隐耸耸肩:“林教授因中毒而死,但不是附子中毒,导致他死亡的是其他毒药,也就是还有个下毒人,懂了吗?不过林小姐,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和林太太做的没什么不同,毒害自己的父亲甚至是比往尸体上插刀更恶劣没人性的行为。”
“探长先生,我进去后就发现先生已经死了。当时情况紧急,我担心是武泽做的,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想起包里的那把刀我就拿出来插在先生胸口。”
“你力气不够大,也许是不忍心,那刀子并没有插入很深。”
罗隐叹口气:“这也是我觉得你还算情有可原的原因。”
“可我还是把刀子插到老爷身上了,这几天我做梦都在想这件事,老爷对我这么好,我却……却一直在对不起他。我……淑凝骂的对,我不是个好女人。”林太太看来这几天的确承受很大的精神压力,她面色憔悴,眼泡红肿,现在终于说出真相,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以手掩面痛哭起来。
“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着刀子?”苏三还是想不通,一位学者太太,包里装着一把刀。
“我是怕萧道一找我麻烦。”
萧道一!这里又有他什么事?
林淑凝闻言,眼光嗖地过来,冷笑道:“你和他什么关系?萧师兄平素谦谦君子一个,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找你的麻烦?”
林太太接过苏三递过来的帕子擦着眼泪,声音有些发闷。
“我是两年前嫁给先生的,其实……其实先生娶我也是另有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武澄明是我的姐夫,先生对我姐夫心有愧疚,武泽又失踪了,他想帮我。同时也是因为,如果他不娶我,我就彻底毁掉了,因为……我当时怀了萧道一的孩子。”
晴天霹雳!
所有人都呆住了。
林淑凝喊道:“你又冤枉萧师兄!他可不是那种人。”
“斯文败类是什么样的人,淑凝你能分辨出来吗?你若能分辨出,也不会被武泽骗了。”
“哼,那是因为你和沈慕白都没安好心,你们合起伙来装神弄鬼。”
林淑凝冷笑。
林太太不管她,自顾自地讲下去:“我那时做萧道一的助手,他说和妻子全无感情,爱的是我,我当时举目无亲,也渴望有人关爱就稀里糊涂和他在一起了,没想到他骗了我,他情人不少,根本就从没想过和我结婚,那时我怀孕了,如果不早点做决定一旦事情败露,周围人的眼光都能把我逼死。是先生救了我,他说他愿意帮我,接受这个孩子,我就这样嫁给了先生,婚后他从没有碰过我,只当我是个妹妹对待,先生是正人君子,我内心充满愧疚,就去医院以林太太的名义打掉了那个孩子。也正是因为这次堕胎,我患上了严重的妇科病,所以那天因为劳累出现了血崩,这都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哼,我爸爸救了你,你却插了他一刀,这就是你对他的回报?”林淑凝有些咬牙切齿,“没想到萧师兄也是这种衣冠禽兽,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她被沈慕白欺骗,内心对男人充满了痛恨。
罗隐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嗨嗨,林太太,所以你和萧道一一直纠缠不清?”
“我以为嫁给先生就能摆脱他,是我太天真,他这人太能伪装,在先生面前跪着求饶,说他错了,以后一定拿我当师母尊重,人前他的确装出一副恭敬样子叫我师母,其实背后却多次威胁我,趁先生不在家还曾经……强迫我。”
林太太越说越气愤:“这次先生的寿宴,他表现的很积极,我害怕先生到时喝多了他再对我不利,就带上了这把刀。这刀子是我放在卧室削苹果用的,淑凝和我水火不容,从没去过我卧室,自然没有见到过。”
苏三听到这里,真是无限感慨。
林教授先是误食被女儿加入了附子成分的药丸,死后又被妻子插了一刀伪造现场,真是太悲惨了。
林太太叹口气:“这世间,若是能有后悔药多好,我真是后悔,后悔自己早年愚笨无知,后悔没有和先生做真正的夫妻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如果这一切都能重新来过……该多好。”
“是啊,后悔药。”林淑凝也喃喃自语着垂下头去,接着用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泣起来。
第二十一章 心脏麻痹
“就是这样的蜡烛。”
苏三掏出个紫檀盒子放到桌上。
罗隐打开盒子,拿起蜡烛看了看,苏三吸吸鼻子问:“闻到香气了吗?这蜡烛挺香的。”
罗隐摇摇头,他的确闻不到这蜡烛味道。
他拿起一根蜡烛递给苗一:“香吗?”
苗一将拉蜡烛放在鼻子底下,仔细闻闻,也摇摇头:“不香,也没什么蜡烛的油脂味。”
“这就是鲛人油脂做的蜡烛。”
苏三的话吓了苗一一跳,他一把将蜡烛扔到桌上:“这……是人的油脂……做的……人油啊。”
“传说中的鲛人,谁知道真假呢,鲛人你知道吧。”
苏三见他不停地擦手,憋不住笑了。
“知道啊,不就是掉眼泪变珍珠的美人鱼吗?”
苏三笑着:“对,我国古代典籍和西方神话中都有鲛人,西方叫人鱼,他们生产的鲛绡,入水不湿,哭泣的时候,眼泪会化为珍珠。这个蜡烛说是这种人鱼油脂做成的,不过谁知道真假呢,反正咱们都没见过这东西。”
苗一点点头,伸手又拿起蜡烛摆弄,表示自己并不害怕。
“好了,别说有用的还是没用的,这玩意没收了。”
罗隐将蜡烛从苗一手中夺下来放到盒子里,接着合上盒子拍了一下:“它从今以后就在我这,谁都别想动。”
“咦,头儿,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好东西就得给兄弟们分享吗。”
“分享你个大脑袋,你当这是什么好东西?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罗隐伸手拍他脑袋一下。
苏三则伸手将盒子按住:“这可是我花高价买来的,怎么说没收就没收?我不同意。”
“多少钱,我给你。”
“不是钱的事,这东西的所有人是我,我的东西,我也没犯法凭什么就把我东西没收了?”
苏三将盒子抱在怀里:“我谁都不给。”
“这是证物!没收是正规程序。”
苗一被俩人的话弄晕了,不想掺合进去,趁这俩人辩论,轻手轻脚往门口走。
“你!做什么去!”
不巧被罗隐发现了。
“我给你们倒茶啊,这吵架不得口渴吗?”
苗一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苏三说:“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想证明一下。”
“证明?这是简单的证明吗?会送命的。”
“你帮我啊,一旦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就把我叫醒。你想啊,林教授他是没有蜡烛,可能当时用了龙涎香,这个也许就是他出现失误的原因,我有蜡烛啊,我怕什么。”
“传说,你懂吗?传说是什么意思,不可信的。”
“呶,你说不可信,那试试又有什么办法呢。”
苏三说完,罗隐笑着摇头。
“你啊,你,真是拿你没办法。”
罗隐看着她怀里的盒子:“好,我们来试验一下,找出林教授真正的死因。不过,这个试验……”
他看苏三嘴角绽开笑颜,停顿一下才说道:“由我来做,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马上停止试验,叫醒我。”
“你那天说了,没有后悔的事情,这个可是后悔药。”
苏三调皮地眨眨眼:“罗探长,罗大公子,你忘了自己的话啦。”
“咒语呢?曾玉清说有个咒语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只是试验一下而已。”
苏三内心充满了好奇,非常迫切想知道这蜡烛和火镰子在一起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这天晚上,罗隐的办公室内很安静。罗隐开门对屋外值班的警察说:“掐断我房内的电话线,另外我门外不许出一点声音,听到没有?”
关上门,苏三已经靠着椅背,试着放松全部身心,呼吸也渐渐软下来。
“我准备好了,你呢?”
罗隐戴上了双层口罩,向苏三摊开手,他手上戴着法医用的乳胶手套。
苏三点点头,打开火镰子。
一下两下,镰刀和火石击打出火星,只是这火星有些奇怪,颜色鲜血一样,隐隐还带有腥味。
罗隐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举动。
苏三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火苗跳跃,香味渐渐散发出来,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有些奇异。
罗隐带着厚厚的口罩,什么都闻不到,他看到苏三深深吸口气,接着目光开始迷离起来。
香味,说不出的奇异香味。
苏三忽然想到鲁迅小说中的人血馒头:焦皮里面窜出一道白气,白气散了,是两半个白面的馒头。
那种香气开始闻着很飘渺,渐渐地就让人觉得沉醉其中,很家常也很舒服。渐渐地放松一切,整个人像是躺在鸭绒堆里,舒服的想要闭上眼睛,睡觉……
“苏三,苏三……”声音悠长,有人在喊她。声音好熟悉,是谁?是谁?到底是谁?
“你后悔吗?后悔吗?后悔就跟着我走吧,回到过去,回到你后悔的那一天。”这声音继续呢喃着。
从罗隐的角度看过去,苏三从蜡烛点燃,就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怪异的鲜血一样的火焰,接着开始昏昏欲睡,接着闭上了眼睛。
虽然闭上眼睛,整个人却坐的直直的,一动也不动。
罗隐想到曾玉清说林教授当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急忙站起身上前去探苏三的鼻息,苏三却伸手把他的手打下去,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茶杯,意思是叫他看好茶杯里面水的变化。
苏三想,那天林教授没吃什么东西,胃里都是茶水,在茶水中发现了毒素,自己是不能喝一肚子茶水等着出事的,就用茶杯装满一杯水,放在蜡烛前。
罗隐端起茶杯看看,里面的水看不出什么变化。
过了一会,苏三忽然往后一靠,接着一动也不动了。
那蜡烛忽然不断绽放出灯花,一个接一个,光亮异常。
罗隐被这景象吓了一跳,急忙去推苏三,可是苏三现在是一动也不动了。罗隐急忙去按苏三的人中,蜡烛的光芒越来越盛,罗隐从没想到一根蜡烛能这么明亮甚至有些刺眼!他一着急,打开暖壶把水都倒到蜡烛上,蜡烛熄灭了。罗隐这时又用一条湿毛巾去擦苏三的脸,用力按着她的人中:“苏三,醒醒,快点醒醒。”
他见苏三全无反应,一把将苏三抱起,拉开门大喊:“来人啊,来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三悠悠醒转。
“天啊,你总算醒来了。”
苗一正站在床边,急忙扑上前:“苏小姐,你真要吓死人了。”
“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哪儿?”
苏三动了动手指,觉得自己浑身酥软,像是做了一个好漫长的梦,走了很远的路。
“这啊,圣玛丽医院啊。“苗一问,“你要喝点水嘛?”
“你中毒了。”
罗隐推门走进来说。
“中毒?”
“是的,医生诊断你中了一种奇怪的毒,会让人陷入深度睡眠,最后甚至可能心脏麻痹而死。”
“难道这就是林教授的死因?”
“蜡烛点燃时你想到了什么?后悔药,真的会让人觉得后悔吗?我把蜡烛和火镰子交给肖琴检查,我还是觉得这两样东西有问题。”
罗隐本来不信怪力论神,但和苏三接触久了,也觉得有些东西实在是很邪性。
“是,我看到了很多场景,就如同又重新活过一回,像是梦境又像是重新回到了当年,所有的内疚和后悔都涌到心里,像是被一只手握住了心脏,想喊喊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来,心里憋闷的不行,可是浑身又使不上劲。”
苗一惊奇地插嘴:“天啊,这不就是什么心脏麻痹的症状?”
“
第二十二章 嫦娥应悔偷灵药
“苏三,苏三,你跟我来。”
这声音格外的悠远,让人分辨不出方位,苏三顺着声音四处寻找着,好像经过一条长长的黑暗的隧道,眼前出现光亮,接着豁然开朗。
“苏三,愣着干嘛,快来帮忙啊。”
一辆大卡车停在一个院子前面,院子外是一圈不高的围墙,墙上满是碎玻璃,透过围墙上的探出头的榆树叶,能看到里面二层的小楼。房子有些陈旧,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早上的阳光,在窗户上形成一层反射,也许是苏三走了一段黑暗的隧道,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有点微微的眩晕。
“苏三,给你。”
姨父站在卡车上,将一个大包袱交给了她。
苏三抱着包袱,忽然想到,对了,这是十四岁那年的夏天的,暑假帮姨妈搬家的事情。
怎么?我回到了十四岁时候?
她心里有些迟疑,看看自己的手脚,细细的手腕,蓝布褂子,黑布鞋白袜子,的确是当年教会女中的打扮。
苏三抱着包袱往院子里走,姨妈站在门口打开了门,看到苏三过来,指着楼说道:“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收拾好了你就能搬过来,以后不必再住在孤儿院。”
苏三笑笑却没有说话。
这个姨妈据说是母亲的亲姐姐,但在苏三十岁时前并没有见过她。
苏三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具体原因她也不知道,也从没人告诉她什么,直到十岁的一天,一个女子找上门来说自己是苏三的姨妈。
院长仔细盘问过后,也认定这女子应该就是苏三的姨妈,既然有亲戚提出助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于是苏三被带到姨妈面前,从此和这位姨妈有了往来。
因为姨妈是助养人,苏三每个假期也回来姨妈家住上几天,这次正赶上搬家。姨父的车行挣了点钱,就买下这独栋的小楼,乔迁之喜,姨妈红光满面。苏三抱着包袱走上楼,正对着楼梯口的房间门开着,表弟凌宇刚放下一个箱子出来,指着屋里说:“苏三姐,放这里好了。”
这间对着楼梯口的房间,对面有个不大的窗子,窗外是浓密的树荫。
苏三走到门口,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腥臭味,她站住脚步问表弟:“凌宇,你闻到什么味没有?”
凌宇摇摇头:“没有啊,苏三姐,你是不是饿了呀?我去给你找饼干吃。”
凌宇说着就要下楼去,苏三急忙拉住他:“不用,我不饿。”
苏三将包袱放到这间屋子的床上,然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腥臭味越来越重,苏三沿着墙壁一点点搜寻,最后确定那气味来自窗户附近,那是一股说不清的腥臭气息,浓烈的让苏三透不过气来。她犹豫一下,用力推开窗子,外面的风扑面而来,将屋内气息吹淡。
这时苏三发现气味似乎有了变化,像是一个活物,渐渐转移到门边,她走到门口,这里的臭味更加的大了。
苏三忍住恶心匆匆下楼。
“苏三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姨妈站在门口看到她脸色不对。
“没有没有,姨妈这个房子,原来的主人在哪里啊。”
“原来的主人啊,说去大城市,就把房子卖了,这房子是人家的祖产,看来是手头缺钱,祖产都顾不得了。”
“他们家有没有……”
苏三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这个姨妈,她其实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真正的姨妈。
可是人家既然找上门提出助养,就不能拒之门外,可是要她推心置腹,着实做不到。这话该怎么问呢?这房子原主人家出没出过事?这房子有没有问题?今天可是人家的乔迁之喜,自己怎么能触霉头。
苏三最终还是没有将闻到腥臭气味的事情讲出来。
她从小感官就比别人敏锐,经常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在孤儿院被小朋友们嘲笑是够鼻子里,大家见到她就喊:狗鼻子——灵呀。
“不对,我该讲出来啊,我为什么回到过去还是没有讲!”苏三猛然间醒悟了,这是在后悔药的作用下回到了过去,是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心里憋闷的不行,张开嘴刚要说:这屋子有问题。忽然场景转换,苏三已经身处一个病房。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老太太,干瘪枯瘦,眼睛禁闭。姨妈眼睛微红,凌宇蹲在一边握着老人的手不住叫着:“奶奶,奶奶,你看看我啊。”
“奶奶本来好好的,忽然一头从楼梯上栽下来人事不省,说来也奇怪,医生做过检查,说什么伤都没有,也没有脑震荡,怎么会不醒呢。”
姨父在一边解释道。
苏三记得这一幕,这个老太太是姨父的母亲,还给自己煮过牛奶的。
“奶奶住的房间是不是对着楼梯的那间?”
“对啊,就是从那房间出来摔倒的。”
姨妈抽噎着:“这到底是怎么?我看着她出来好好的忽然就倒下去,现在什么病也检查不出来。”
姨父轻轻搂着妻子的肩。房间里只有凌宇带着哭腔的声音:“奶奶,你醒醒啊,睁眼睛看看我。”
苏三浑身冰冷。她最后提出回去做饭,等会送饭过来。
“去吧,麻烦你了,家里佣人在,能帮你。唉,其实我们也吃不下什么。”
姨妈叹口气。
苏三一路狂奔,进门就直奔二楼。
那个房间的门关着,苏三猛地推开门,她能感觉到屋里的空气似乎起了漩涡。
“我知道你们在,是你们害人对不对?那种气味已经把你们都暴漏了!太过分了!”
腥臭味越来越剧烈,往她站的位置聚集。
苏三壮起胆子继续说:“我能闻到你们就不害怕,你们想做什么?从这个家里滚出去,不许再害人!”
忽然,苏三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她爬起来,继续说:“否则,我就放火把这里烧掉,你们统统要死!”
她的威胁似乎起了点作用,空气中的腥臭味稍微淡了一点。这时佣人在楼下喊:“表小姐,你在和谁说话啊。”
现实中的苏三记得,当年奶奶出事后,自己还是没有将闻到臭味的事情讲出来。
因为她不相信姨妈,对这个姨妈也没有任何感情,无缘无故去对人家说你房子有问题,那实在是讨人厌了。苏三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总是步步小心,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后来姨妈一家果然出了事,姨父忽然发狂,在那个房间将妻子儿子用斧头砍死肢解,然后用斧子割断自己的喉咙。但他一时没有死,从那间屋子爬出来,一点点爬下楼梯,来到大厅,血流干了才死去。
苏三当时被警察带进来时就愣住了。整个屋子都散发着一股腥臭味,那气味是那么熟悉,越来越浓烈,似乎在骄傲地宣布:我们赢了。
旁边,女佣人在一边哭泣:“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太太头天给我放了假的。我听太太说,最近总做一个梦,梦到那个房间里深处一只手,对她不住的招手,我说太太可能是休息不好,可她说先生也一直在做这个梦,两个人对照一下发现做的是同一个梦,好吓人的啊,这屋子一定有什么古怪。”
是的,这屋子有古怪!
十四岁的苏三和现实中的苏三异口同声地喊道。
“姨妈,是房子的问题,那间屋子不对。”十四岁的苏三一口气跑到医院气喘吁吁的。
“什么?”姨妈、姨父包括凌宇惊讶地看着她。
“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姨妈拉过她,掏出帕子帮她擦脸上的汗。
苏三内心充满了愧疚,其实姨妈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对自己很好,当年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想到这她平稳了一下呼吸,开始将自己闻到的气味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那间屋子的问题?”
姨父皱着眉头在病房内走来走去。
“姨父,请相信我,真的会有问题,我有强烈的预感。”
“宁可信其有,要不咱们先搬出来几天再说?”姨妈试探着问。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鬼啊神啊……”
姨父的话音未落,苏三刚要张嘴说话,忽然间一股强大的力将她拉扯住,她什么话都讲不出,像是被人捏住心脏,不能呼吸不能说话,强大的压迫感让她无比恐惧。
接着眼前一亮,她在病房里醒来,苗一笑着说:“这是圣玛丽医院,你要不要喝点水?”
这就是后悔药,是后悔药将自己带回到过去。
其实这些年对姨妈一家的死,自己一直充满愧疚感。
因为愧疚后悔药才能发挥作用啊。
苏三抹着自己一头冷汗,靠着床头静静地想。
那么林教授一定也有非常愧疚的事情,这件事是他启动后悔药的契机。这件事是什么?是什么让他不顾一切去做这么凶险的事情?
也许就是武澄明的死。他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清白,否则他不会无条件的去帮助林太太。武澄明的死让他愧疚至今,那天武泽出现,正好自己又将火镰子奉上,他才决定放手一搏试验一下,却没想到最终要了他的性命。那么将来林太太、林淑凝也会愧疚吧?
苏三叹口气,正对上罗隐探询的眼睛。
“你有后悔的事情吗?”
苏三问。
“没有,我真的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也不觉得哪里需要愧疚。”
“好吧,我现在也没有了,都说出来了。”
苏三看着窗外,此刻天已经大亮了,窗外阳光明媚,又是新的一天啊。
第一章 深夜鬼楼
圣约翰大学新闻系的戏剧社今晚会有一个探险活动。
他们的指导教师林淑凝老师,在听到社长葛东的汇报后连连摇头:“你们只是个戏剧社不是探险队,为什么要去做那些古怪的事情?”
“林老师,大家也是想让胆子大一些嘛,我们上台要面对下面那么多观众,胆子也是很重要的。”葛东笑嘻嘻地继续说,”林老师,你也来参加好吗?真的很好玩,很刺激的,会让人忘记很多烦心事的。”
他讲完又觉得自己有点说的太露骨,身后抓抓自己的头发,傻乎乎地笑着:“林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明白的,谢谢你们。”
林教授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林淑凝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未婚夫,在这些和她年纪相差不多的学生眼中,她是很值得同情的,他们也希望老师能和大家一起闹一闹,驱散内心悲伤。
“老师去吧,一起去,林老师你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从没有试验过这些好玩的东西。”
林淑凝被说动了心,她也真的想放纵一下自己,于是她轻轻点点头:“不过事先说好了,我胆子小,你们可不能随便吓唬我!”
“好的,一言为定。”
深夜11点多,戏剧社的五个人加上林淑凝来到一栋别墅外面。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楼!”
葛东指着黑漆漆的院墙说。
戏剧社这五个人是葛东,张佩佩、孙玲、吴恒和刘安宁,都是平时很好学性格又活泼的学生,林淑凝一直教他们国文课,加上也就不过比他们大四五岁,彼此关系都很好,更像朋友一样相处。
这次探险是张佩佩提出来的,这是个身材瘦削,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她其实是为了好玩,不过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壮胆,胆子大了才能在舞台上面对众多观众不会怵场嘛。
这个提议得到了四名团员的赞同,今天又拉上了林老师,张佩佩很有成就感。
“这怎么进去呀?”
晚上为了行动方便,林淑凝穿了一身骑马装,可是她打着手电看了看院墙,觉得自己根本爬不上去。若是被学生们托着上去,那未免太不雅了,毕竟这三名男生可以算是青年了,比自己小不了几岁。
“哈哈,早都准备好了,我张佩佩做事你们就放心吧。”
张佩佩轻轻一笑,走到前方不远的一棵大树下,指着树干说:“男同胞们,赶紧来抬梯子。”
原来有一个梯子被铁链绕着锁在树干上,看张佩佩这得意洋洋的样子,想来这一定是她早准备好的,真是机灵鬼,知道半夜抗梯子一定会被巡警抓,早早把梯子放在这,又担心被人扛走,索性用锁链锁上。
说话间张佩佩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链上的锁头,又将铁链锁在了树上。
葛东和吴恒抬起梯子,搭到墙头,又用手试了试说:“很稳当,谁先上!”
“我!”张佩佩举手。
“好,我扶着你,小心点。”
葛东说完看向林淑凝:“林老师,好玩吧?”
林淑凝点点头,这种背着人做坏事的感觉的确很新奇刺激。
张佩佩顺着梯子爬了上去,然后坐到围墙上,对下面的人招招手:“上来吧,哎呀这院子里树木长得好茂盛。”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爬上去,然后坐在墙头。
最后还剩下林淑凝。
葛东在上面说:“林老师放心,很稳当的,上来吧。”
林淑凝想了想,也顺着梯子一点点爬了上去。葛东抓住她的手,扶着她在墙头先坐下,然后和吴恒用力一起将梯子抽了上去,再到另一边放下,这次是葛东首先爬了下去,在梯子边打着手电,等着大家一点点下来。林淑凝还是最后下来的,葛东扶着她,嘴里说着:“林老师,看着点脚下。”
六个人终于进了院子,发现这里果然是树林茂密。正中间一个黑漆漆的二层小楼,远远看着很有点萧索的感觉。
“看,就是这个楼,据说当年曾经有一场惨案,这家的女儿杀了自己的亲人,还把心都挖了出来。不过当时没找抓到那个女儿,从那以后就经常闹鬼。你们说今天会不会遇到鬼呢?哈哈,会不会,会不会?孙玲,你说。”张佩佩笑着去呵孙玲的痒。
另一个男生刘安宁说:“严肃点,这是探险,你们这嬉皮笑脸算什么?”
“咦,你才嬉皮笑脸呢。”张佩佩扭头就大步往前走,“探险也得有点情调吗,总不能一直鬼鬼祟祟的呀。”
“咱们这是擅闯民宅,不鬼鬼祟祟,你还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啊,小心把我们都抓到警察局去。”
吴恒也说道。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说话,探险的气氛要紧张。”
葛东开口了。
成员们还是很听葛东的话,都闭上嘴小心着脚下走到楼前。
楼门上一道铁链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吴恒笑道:“这加锁的方式是张佩佩的风格啊。”
张佩佩则皱着眉头说:“这怎么办呢?这个锁怎么打开?”
却见葛东从身后掏了一下,接着挥了挥,原来他随身带着一把锤子。
葛东用锤子在锁上击打几下,大概这锁长期风吹雨打已经锈蚀的不像话了,竟然就这样被他打开了,接着大锁链子哗啦一下落到地上,大家都没提防倒是吓了一跳。
门吱呀一声开了。
葛东首先走了进去,接着大家一个接一个,林淑凝依然在最后。
进门就是大厅,里面放着沙发等杂物,上面盖着白被单。
屋子里很安静,张佩佩说:“咦,这里没什么特别呀。”
“我听说人是死在楼上的呢。”
孙玲说道。
张佩佩抢先走到前面说:“那我在前面带路。”
这时林淑凝问:“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众人都屏住呼吸,就听到楼上哒哒哒像是有人走路。
张佩佩回头看着大家,眨眨眼,兴冲冲地却又轻手轻脚的往上走。这时就听着楼上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接着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几个人都站住了,林淑凝站在最后扶着楼梯一动也不敢动。
接着就像是铲子铲向锅底的声音,咔嚓咔嚓,听得人毛骨悚然。这种声音很多人用牙碜来形容它,据说它是远古时代的遗存记忆,在那个洪荒年代,人吃人比较普遍,这声音就是刀斧在人骨头上砍磨的声音。这声音让人非常不舒服,张佩佩捂着心口,她怎么觉得心慌的很。
就在众人愣神时,忽然楼梯口出现一张大白脸,那脸在他们的手电光下惨白一片,长长的黑发垂下来,脸上竟然没有五官,只是一片的白,那怪物显然还想顺着楼梯往下爬。
张佩佩啊的一声惨叫,向后面倒下去。
葛东在她身后急忙一把扶住她,这时他身后的孙玲发出刺耳的尖叫,转头就跑。她身后的人也跟着跑,林淑凝站在最后被他们带的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只感觉一阵钻心的疼,脚崴了。葛东将张佩佩交给吴恒,又去扶林淑凝,回头见那个大白脸怪物还在慢慢往下爬着,葛东想都不想,掏出锤子就扔过去,那怪物不提防对方有武器,被砸个正着,嗷的一声。
吴恒明白过来:“是人的声音,他不是鬼,是人!”
两个女孩子和孙安宁已经跑了出去,葛东发现这怪物也怕疼,嘿嘿一笑,放下林淑凝说:“林老师,你且看我抓鬼去。”
那鬼见两个男子冲了上来,扭头就跑,速度飞快。葛东和吴恒追到二楼,正好看到那人从开着的窗户跳了下去。
“追不上了,此人动作这么迅速,像是会武功的。”
两个人站在窗口,对着外面一通照。
“回去吧,不能让女孩子们单独在外面。”葛东想到林淑凝受了伤,很是担心,两人转身就要走,这时吴恒用手电照过去指着桌子问:“看,那是什么。”
手电光下清楚地看到桌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箱子,盖子开着,葛东大着胆子走过去掀开盖子,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当什么人装神弄鬼呢,原来是个贼啊。”
第二章 日思夜梦?
鬼楼迷影竟然是盗贼所为的消息在引起全城轰动。
鬼楼闹鬼的来历也因此成为街头巷角议论的重点,就是那些小弄堂的老阿姨们在巷子口洗菜时都要说上两句:“晓得伐?罗家的事情,原来是有人一群盗贼在哪里装神弄鬼咯。”
“是的呀,是的呀,我也听说了,不过那家人死的可真惨哦,那么惨的事情就是闹鬼也是应当呀。”
“哎呦,别说什么鬼呀神的,呸呸呸,阿弥陀佛,佛祖不要怪罪。”
苏三从医院侧面的巷子经过时,听到几个老阿姨在议论纷纷,她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不过两天,这个八卦新闻传播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她推开病房的门,林淑凝靠着墙壁坐着,低头翻看一本书,旁边坐着个男子在和她低声说着什么。见苏三进来急忙站起身说:“苏小姐,你好。”
他正是圣约翰大学新闻系戏剧社的葛东,昨天和苏三在警察局见过面,还接受过苏三采访的。
“葛同学来看老师啊。”
苏三放下水果,看到林淑凝的脸色有几分不自在。葛东说:“苏记者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林老师你你好好休息。”
“好的,谢谢你啊葛东。”
葛东刚要出门,门开了,沈慕白站在门口。
他的身份被揭穿后已经被沈家赶了出来,据说沈家还放了狠话,本城哪家洋行敢用他就是和沈家作对,是沈家的敌人。沈家家大业大,还参股轮船公司,名下有三艘巨轮,这样地位的人家放话出来谁还敢雇佣他,所以沈慕白现在是找不到工作,租住在弄堂里,日子很不好过。苏三听过这些传闻曾经和林淑凝提到过,林淑凝恨恨地说:“活该他有这下场!”
今天的沈慕白一身白西装,头发打着发蜡服服帖帖的,整个人看着风度翩翩,和过去没什么不同。
“淑凝,听说你受伤了。”
林淑凝冷笑:“你还真是神通广大。”
“那是自然,爱一个人当然会关心她的一切,好些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慕白径直走向林淑凝的病床,葛东挡在他面前说:“沈先生,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你是谁?”
“我是林老师的学生,林老师不欢迎你。”
沈慕白仗着人高马大,一把推开葛东:“我和淑凝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葛东长得瘦弱个子也不高,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苏三,苏三急忙伸手扶住他,然后说道:“沈先生,你不要太过分。”
“苏小姐?我过分?你叫罗探长抓我啊?”
沈慕白捏着林淑凝的手腕恶狠狠地说:“以为能摆脱我?嗯?父债子还你懂不懂?你这辈子别想摆脱我。”
“混蛋你是个混蛋。”林淑凝气的哭起来。
“我是混蛋,你还和混蛋上床算什么东西?贱货?”
“滚出去!”
葛东疯了一样冲过来,上去就是一拳,接着和沈慕白扭打到一起。
苏三喊道:“不要打了,再打我真的报警了,沈慕白,你不想再去警察局坐牢吧?”
沈慕白闻言,站起身来拍拍西装,却又不甘心,又用力踢了葛东一脚扬长而去。
苏三扶着葛东起来,看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鼻子还流了血非常狼狈。
“葛东,你怎样?”林淑凝扶着床头站起来,葛东见状急忙说:“林老师你别动,我没事的,我去找护士要点药水擦擦就好的。”
说着就逃跑一般飞快地走了。
苏三无奈地说:“沈慕白怎么变成这样了?那么粗俗。”
“何止,还卑鄙下流。”
林淑凝想了想说:“苏苏,你能不能跟过去看看,我担心沈慕白没走再打起来可怎么办。葛东这孩子就是太讲义气了。”
苏三噗嗤一声笑了:“孩子?人家不比你小几岁。”
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开门追了出去。走到大门口,看到葛东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时一个女孩子怯生生地过来问:“请问,你是林老师的朋友吗?”
苏三点点头:“如果你说的林老师是叫林淑凝的话。”
“我想去看看林老师,唉,都怪我的提议,害得老师受伤了。”女孩子表情很是内疚,双手扯着身上的毛线衫。
苏三带着女孩子走进病房,林淑凝惊道:“张佩佩你怎么来了,你身体怎样了?”
“我没事的,回家就好了,倒是老师你,被我害的崴了脚,唉,都是我太好奇了,想练练胆子哪想到会这样。”
张佩佩急忙给林淑凝道歉。
“你呀,胆子已经够大了,我也是才听葛东说原来你心脏不太好,这种情况还能去夜探鬼楼,叫我说你什么好,怎么能这么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呢。”
张佩佩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双手又开始扯毛线衫的下摆。
苏三笑道:“不过要是没你们前天的壮举,那些贼也不能被发现呀,我听警方说那是一个大型盗窃团伙,你们这是立了大功呢。”
苏三的话让气氛很快就好了起来。
又聊了几句别的事情,张佩佩忽然说:“苏小姐,我很喜欢看你的专栏,看到你经历了好多奇怪的事情,其实,我从鬼楼回来后这两天一直在做一个梦,不知道这件事你有没有兴趣?”
“一个梦,是同一个梦吗?”
苏三想到当年姨妈一家的事情,急忙追问。
“是的,是同一个梦,前天晚上我晕倒了,被吴恒送回家的,当晚我就做了那个梦,昨晚又做了,梦中的情景特别真实,我有点害怕,其实还是担心是不是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苏小姐,你不会笑话我迷信吧。”
“不会的,我遇到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很多事都是见怪不怪了,你能讲讲那个梦具体的情况吗?”
“是在一个荒废的寺院里,后院有口枯井,井里有一具尸体,是个年轻的姑娘,大概是十五六岁年纪?胸口被剖开,心脏不见了,非常可怕。”
“你是不是过去听到鬼楼传说,这次受了惊吓就想到这些呢,我看过这个罗家案子的卷宗,警方判断是罗家女儿罗念杀人,杀完人后还将心脏都挖了出来。这个罗念当年正好是十七岁,和你梦中看到的女子年纪也差不多,还有失去心脏这个也是一样的。”
“嗯,苏小姐,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样我就放心了。”
张佩佩脸上的乌云散了许多。开心地站起来问:“林老师,你要不要吃栗子蛋糕,我看到前面巷子口就有,我去买。”说着一溜风跑出去。
林淑凝笑道:“这个丫头,分明是她自己嘴馋想吃吧。”
第三章 一定是遭报应了
几天后,苏三接到苗一的电话:“苏小姐,那个盗窃团伙抓到了,独家新闻速来啊,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苏三闻言大喜,又是一个独家。
小吴还没放出来,报社目前风声鹤唳,接连开了两天天窗后,申江晚报的声誉差到了极点,幸好有这次乌龙闹鬼事件得以挽回一些,苏三工作认真,毕竟晚报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也热爱这份工作。
见苏三要出门,李主任三步并两步跑上来问:“苏三,小吴的事情……”
苏三急忙说:“我和罗探长提过了。”
说罢也不等李主任再发问,匆忙点点说有紧急新闻就跑。
李主任看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德性,不知道自己斤两了。”
宋编辑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老李,世异则事异,现在和过去不同了,你也得慢慢接受,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苏三当然不知道这背后的暗潮汹涌,出门就招手喊了一辆黄包车,刚要上车就见对面一个女子喊她,苏三急忙对车夫说请等一下,那女子跑过来,是个穿蓝布袍子带着白围巾女学生打扮的姑娘,正是那天在医院看到的张佩佩。
“张小姐你好。”
“苏小姐,出事了。”
“是呀,那个盗窃团伙被抓到了,你们可是立了大功的。”苏三以为她说的是这件事。
“不是的,苏小姐,是我们剧社出事了。唉,不是整个剧社,是那天去探险的人,昨天吴恒晚上回家被车撞了,就在刚刚,孙玲她……她跳楼了!”
张佩佩说到这里,满脸惊恐,紧紧抓着苏三的手:“苏小姐,我真的很怕,那个梦我一直在做。你能相信吗?每晚都在做同一个梦,现在他们也出事了,我好担心下一个就是我。”
“等等,一个被车撞了,另一个跳楼?”
“是的,忽然就跳楼了。我根本不敢看,就直接跑来找你,苏小姐,求你帮帮我,我怕极了。”
“张小姐,你镇定些,好,跟着我深呼吸,深深的吸气,呼出气体,对就这样。”
苏三听林淑凝说张佩佩心脏有问题,急忙握住她的手让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这时车夫等的不耐烦,开口问道:“小姐,你到底走不走啊。”
苏三拉着张佩佩的手说:“这样吧,我正要去警察局,不如你和我一同去,相信你那个女同学的事情也得劳动警察局的。”
张佩佩想了想觉得这样最好,也就跟着上了黄包车,俩人挤了挤。
车夫道:“小姐,这拉两个人,你得加钱吧。”
没等苏三说话,张佩佩急忙说:“好的好的,我给你加钱走吧。”
俩人碍着车夫,一路上没法开口,到了警察局门口下了车,站岗的警察认识苏三,笑道:“果然是大记者,消息好灵的,刚有个跳楼女生运来。”
张佩佩脸色苍白,紧紧抓住苏三手说:“应该就是孙玲。”
苏三谢过那警察带着张佩佩走进警察局大厅,里面很是忙乱。大厅正中绳子捆着一溜的人,应该就是抓到的盗窃团伙。
领头的人看到苏三和张佩佩进来,冲张佩佩喊道:“臭丫头,我认识你!你们会有报应的!”
张佩佩吓得躲到苏三身后,声音发抖:“苏……小姐,他说报应。”
“他胡说八道呢,他们四处盗窃偷了多少东西,可能偷的就是别人的救命钱,你们误打误撞到他们的落脚点,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老天真有眼该关照你们才是。”
“可是,苏小姐,我们好像真的受到报应了啊。”
说话间已经来到罗隐办公室门口,小那正好抱着东西从走廊那头过来看到苏三很是惊讶:“苏小姐,你是开天眼了吗?你怎么知道有人跳楼了啊。”
“这里是警察局,不要什么话都说。”罗隐在屋里敲敲桌子,“不许在这里宣扬这些,你,马上进来。”
苏三拉着张佩佩进来,罗隐看还有个女孩子,楞了一下,干咳一声:“你们报社的新人?怎么,彻底不要吴环生了?”
“不是,这位是圣约翰大学的张小姐,上次就是他们剧社发现了那伙盗贼的落脚点。”
“哦,吃饱了撑的私闯民宅的那帮人对吧?你过来。”
张佩佩看看苏三,有点害怕。
“人家还是学生,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嘛,别吓唬人。”
苏三在一边仗义执言。
“刚才圣约翰一个跳楼的,也是你们剧社的?”
“是的,我下午刚走进校园就听说孙玲跳楼了。我心里实在害怕就去报社找苏小姐。”
“害怕?别人跳楼你怕什么?还是……”罗隐重重地一拍桌子,“她不是自己跳楼是被你推下去的。”
“不是,不是,没有这种事,我害怕的原因是因为从那鬼楼回家后我每晚都在做同一个梦,梦境非常可怕,同时就在昨天吴恒回家路上被汽车撞了,今天孙玲就跳楼了,这也太巧了,我越想越害怕就去求助苏小姐。”
“她又不是警察,找她何用?”
“喂,罗探长,你忘记过去好几次的破案信息都是谁提供的了?”苏三对他的语气表示不满。
“是你大小姐,可是有些事交给警察做就好,你不必让自己置身险境,我还得为你分心,担心你有危险。”
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不可闻。苏三隐约听到,心里一热,鼻子微微发酸。
一个人打拼这么久,身边朋友的一句关心足以让她感动。
“探长先生,孙玲真是自杀吗?”
“她尸体才运回来,需要法医鉴定才能有结论,我也了解过,你们戏剧社你和孙玲关系最好,她这几天情绪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啊,一直挺好的。”
“你有没有将你做的噩梦告诉她?”
“没有,好几天做同一个梦,实在太匪夷所思,我也怕不被人理解当成精神病的。我想只有像苏小姐这样见多识广的人才会相信我,除了苏小姐我还没有和其他人提起过。”
“那就奇怪了,没有情绪起伏没有异常,好端端的她跳什么楼呢?”
罗隐手里拿着钢笔,轻轻叩打着写字台桌面。
“会不会是……厉鬼索命?”
张佩佩犹豫着终于说了出来。
“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厉鬼,这里是警察局,不许宣扬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罗隐语气有些重,张佩佩胆怯地看向苏三说:“苏小姐,你经历的奇怪事情多,你信不信厉鬼索命?”
“问题是,厉鬼是谁?为什么索你们的命?”
“厉鬼自然是那宅子的原主人,我听说那户姓罗的人家死的极惨。警方怀疑凶手是罗家女儿,但是最后也没抓到凶手。”
“可是这罗家众鬼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找你们麻烦。打扰他们清静的应该是那些盗贼,索命的话也得先找他们索,做鬼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罗隐正在喝水,被苏三这番奇言怪论刺激的一口水呛住,咳了好一阵,脸憋得通红。
苏三狗腿地在他背上敲了几下帮他顺气,罗隐匆忙摆手:“你饶了吧,这叫什么理论,歪理邪说。”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苗一的喊声:“你们军统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又跑我们警察局闹什么?”
接着门被人一脚踢开,莫上校站在门口。
罗隐扶额:“莫上校,我真的担心你的薪水是否够买皮靴的,每天踢门,你也不心疼。”
第四章 同样的梦
“莫某此次只是为了她而来。”
莫明指着苏三:“此人和一起泄密案有关,请罗兄给个面子,允许我将她带回去审问。”
“泄密案?”罗隐大惊失色,看向苏三,语气惊慌,“苏记者最近的新闻号外都是和我警察局有关,消息都是我透漏的,若是泄密那我才是罪魁祸首啊。”
莫明冷笑:“罗探长,我给你面子可不是怕你,你不要胡搅蛮缠。”
罗隐站起来走到他对面指指他腰上的枪:“枪在你手里,你要带人走就带,前提是如果她有问题,那我更有问题,带她走就得带我走。我也不给你添麻烦,绝对不反抗。”
苏三见罗隐这么说,非常感动,张佩佩则小声嘀咕:“记者能有什么泄密啊。那么多小报八卦消息满天飞,造谣诽谤怎么不见人抓。”
罗隐指着门说:“张小姐,麻烦你去外面把门关上。”
张佩佩站起身走到外面关上门,面对着门她愣住了。站在走廊的小那一把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不该听的就不要听。”
“莫上校要抓我总得给我个罪名,泄密这种事可不是我小记者能做到的,正如罗探长所言,我最近的报道都是围绕警察局查案,如果这是泄密,苏三实在不敢苟同。”
“吴环生已经供出来你才是山顶洞人头骨化石遗失事件的始作俑者,你有什么话说?”
苏三刚要说话,罗隐抢先问到:“我和吴环生也有过接触,此人心术不正,人品有问题,他的话怎么能做证据,况且……”
罗隐贴近莫明耳朵,用极小的声音说:“莫兄显然不知道我们今日破获一个盗窃团伙,起赃的时候让我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不知道莫兄有没有兴趣?”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没兴趣。”
“不,你有。”
罗隐转身大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古朴的盒子放到桌上,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莫兄不妨打开看看。”
莫明将信将疑走过来,手按在盒子上迟迟不动。
“莫非是没胆量吗?”罗隐笑了。
莫明猛地打开盒子,璀璨的光芒瞬间将办公桌附近照亮,这是一颗硕大的珍珠,不是很圆。
“这是……”
“这个东西不认识不打紧,盒子下面的东西莫兄一定认识。”
说着罗隐合上盖子,将盒子翻过来,原来上面是半张封条。
莫明看到封条面色铁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封条看来莫兄认识,那么这颗珠子我可以告诉莫兄,它来自民国十七年那场震惊世界的盗墓事件,是慈禧太后陪葬中最大的东珠,这个珠子下面的底座有刻字可以证明的,问题是它为什么会在这个盒子里,盒子外为何会贴着你们的军统的封条。“
“查收的逆产也有可能。”
“可是这些赃物是去年盗取的,肃奸委员会去年可还没成立呢。”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仿造个我们的封条也说不定。”莫明狡辩。
“莫兄,我现在能站在这和你谈条件就说明我手里不止有一件和你们有关的东西。去年出事的那个保险箱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恐怕并非莫兄的职责范围,莫兄不妨问问你的上峰,然后在决定要不要和我做一票买卖。”
“什么买卖?”
“东西完璧归赵,此事永不再提,而苏小姐无辜被牵连的事就此作罢,那个吴环生也不过是个混社会的小瘪三,你们犯不上和他计较,这种小角色打一顿吓唬吓唬就能吓破他的胆。”
罗隐脸上有着跃跃欲试的神情,显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莫明想了想说:“好,我先回去沟通一下。”说话时恶狠狠地瞪了苏三一眼,转身就走。
莫明一把来开门,倒把门后的小那和张佩佩吓了一跳。
他哼了一声,对着他带来的人一挥手。
苏三走出来,张佩佩拉着她手急忙问:“苏小姐你有没有事?”
苏三摇摇头:“进来说话,你将你做的梦原原本本给罗探长讲一遍。”
罗隐此刻已经将东西收好,示意她们坐下讲话。
张佩佩抚着胸口,缓缓地把自己的梦境又说了一遍。
“你说你梦见一座寺庙?”
“是,应该是一个庙,里面有神像,但是看着荒废很久,非常破败,里面也没有人。那口枯井就在院子后面,我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尸体,年纪约十七八岁,胸口一个大洞,没有心。”
小那在一边喊道:“头儿,罗家失踪的女儿当年是十七岁。”
“这个梦做了多久?”
“从鬼楼回来就开始做,已经持续八天了,我甚至晚上能听到心里有个人在哭泣,好像还想告诉我什么,可是我们始终不能沟通。”
“心怎么可能哭泣?你不要夸张。”
罗隐叱道。
张佩佩连声说:“真的,是真的,我的心每天晚上在梦中都会哭泣,接着会疼醒,就像被人用刀子剜下去的那种疼,痛不欲生。”
“你这是心脏病吧?”
罗隐还是持怀疑态度。
“罗探长,不错,我是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可也正因为此,我才能分辨这种痛苦到底是心脏病发还是另有原因。我知道了罗家人的死因,这应该是我剜心之痛的由来——那就是我们惊扰了罗家人的灵魂,遭报应了。”张佩佩越说越激动,脸色红润。
苏三担心她心脏出问题,急忙拿起案头的暖壶倒了杯水给她。
张佩佩手里握着水杯,手在微微颤抖,杯子里的水荡起一圈圈的。
“宁可信其有,不妨派人搜索一下这附近的荒庙如何。”苏三说道。
罗隐皱着眉头问:“具体的地点都没有,这样做需要投入大量警力,本城的安保工作就会松懈。”
“等一等,罗探长,我想起那座寺院是有些特点的,它供奉的像好像是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
“那可能是土地庙啊。”
小那在一边插嘴。
“寻找一座在本城和周围郊区附近荒废的土地庙,这个应该会好找一些吧?”
苏三试探着问。
罗隐点点头:“这个范围还可以,小那,你去看看这附近可有荒废的土地庙。另外……”他看向苏三,“在我和莫上校生意没做成之前,你最好在我家暂住几天。”
“啊?”苏三愣住。
“你可知道莫名其妙那些人最擅长什么?那就是悄无声息的绑架,我看你现在稍微顺眼一点,毕竟是我罩着的人,有什么差池那是打我的脸。”
罗隐伸出手,忽然又半道落到桌子上,咚的一声。
他瞪着磨磨蹭蹭的小那喊道:“看什么?赶紧去找土地庙。”
第五章 我让你依靠
苏三不知道罗隐和莫明到底是怎么谈的,第三天早上上班,刚到报社门口就见围了一圈人。
苏三还想莫非昨天有什么新闻引来事主闹事来了?走近了才看到原来地上坐着个蓬头垢面的人,只见他衣衫褴褛,裤子膝盖下面破碎不堪,身上还有焦糊的痕迹,很明显被人用过刑。
这时李主任和宋编辑的包车也到了,一起下了车,就听那人喊道:“姐夫,是我啊,我是阿生。”
啊?原来此人是吴环生。
苏三有些不忍地低下头,李主任快步走上前,嘴里说着:“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你姐姐这些天……”
宋主编在后面忽然捅了他一下,李主任话没说完,就听着围观人群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姐夫?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弟弟?小要饭的,你喊谁姐夫呢?”
原来李太太不知何时到了。
李主任问:“我出门时你不是在家吗?”
苏三也觉得蹊跷,怎么这事情赶的这么巧。
李太太冷笑:“你管我,没准家里的那个是你养的狐狸精,你怕是记错了吧?”
说着手指点向李主任的脑门:“我就知道你在外面养狐狸精,想不到竟然还和小乞丐沾亲带故,面子里子你是一点不想要啊。”李主任笑嘻嘻地扶着李太太的手:“太太,我真的不认识他,不知哪里来的小乞丐,小赤佬,我们不理他,太太既然来了不妨上去看看。”
李太太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笑道:“我就说嘛,你的品味怎么会差到这地步。”
说着挽着李主任的胳膊扭着腰肢就走。
宋主编挥手对众人说:“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乞丐,别看了,别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围观的人三三俩俩散去,这时亮光一闪,苏三喊道:“天,那是浦江报的!”
拍照的是浦江报的记者,显然是有备而来,见被人道破扭头就跑,速度飞快。
宋主编招来一辆黄包车,给了钱,委托车夫将吴环生送到医院去。
“我记得你的车行,你的号牌,若是此人有什么问题我一定能抓到你。”车夫点头哈腰:“我哪敢得罪你们文化人啊。”
宋主编环视人群,一眼看到苏三,招手道:“苏小姐帮忙扶一下,我一个人扶不动他。”
苏三只好走上前,吴环生头发凌乱,眼神木讷,看到苏三浑身一个激灵却不敢说话。
苏三心里很是内疚弯腰和宋主编一起去扶他,吴环生躲了几下,可惜浑身是伤,还是被苏三抓住胳膊用力架了起来。
苏三将他扶上车,又从身上掏出点钱递给宋主编说:“怕是咱们报社同仁都要意思一下吧,这是我的,您先拿着。”
宋主编连声赞叹:“苏小姐真是善良之人。”
苏三心里有鬼,随便敷衍几句便以去警察局采访圣约翰跳楼案为名匆匆离去。
还没走到警局,就见迎面开来一辆奥斯丁,冲着苏三按了几下喇叭后停了下来。
“苏小姐,真巧,我们要去郊区一个土地庙,你要不要去?”
前面车窗摇了下来,开车的是苗一。
“好呀,好呀。果然找到那个土地庙了吗?”
苏三看着副驾驶无人,拉开车门就要上车,坐在后面的小那急忙打开门,蹭蹭几步过来拦住,他一手拉住车门,一手做出请的姿势:“苏小姐,后面宽敞,请后面坐。”
苏三只能绕过去,拉开后面的门,见罗隐靠着一边车窗,呼呼大睡。
苏三坐进去想起来,今早出门前听罗家三小姐说罗隐昨晚一夜未归,看来是在警察局熬夜?
罗隐迷迷糊糊中见有人上车,半睁着眼睛瞄了一眼,继续睡去。
小那在前面说:“昨天一天都在调查那个跳楼的女学生,后来头儿又和莫上校喝了一晚上酒,也不知道谈了什么。”
“吴环生的事情……”
“对,早上把那小子放了,一定有场好戏,苏小姐看到了吗?”
苏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原来李太太是你给送去的!”
“哈哈,头儿交代给那小子和那个姓李的一点教训,早上从莫上校那接了人直接扔你们报社门口,随后我就开车去李家了。姓李坐黄包车,人腿哪有四个轱辘快,要不是忙着回警局,我非得在那待会看看热闹。”
苗一腾出手来,伸出大拇指比划一下,嘴里嚷着:“你!这个。”“专心开车。”小那拍了他手一下。
车子出了城,郊区的路有些颠簸,苏三回头看一眼,后面还跟着警察局的另一辆车子。据说这两辆车其实都是罗隐私人拿出来用的,就是他手下警员的武器也是他自己装备的,罗隐和他的下属们是警察局比较特立独行的存在。
这时车子颠了一下,罗隐本来靠着另一边车窗,这么一颠簸,就一下子倒向苏三,靠着她。
苏三浑身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将他扶过去,罗隐晃了晃仰面靠着椅背,大概是有点不太舒服,鼻子有点堵。苏三想了想又觉得这样有点过分,人家罗探长为了自己不被军统的人骚扰,帮了那么多忙,还让自己住进司令公馆,这是多大的面子,想到这,苏三又轻轻扶着他的肩,想让他靠的更舒服,哪想到他的身子很重,车又一摇晃,罗隐直接又靠了过来,头搭到苏三的肩膀,嘴里还嗯了一声。苏三想将他再推回去,见他睡的那么熟,手伸到他脸边又停住了,缓缓落了下来,摇摇头,双手抱着肩膀,想卸掉一点罗隐的重量。
苏三第一次离一个男人这么近,不,何止是近,是身体上的接触啊,她有点紧张,双手微微出汗,幸好这一路颠簸,身子微微发抖也不会被人发现。
苏三不知道的是,靠着她肩膀的罗隐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终于到了地方,车子停下,苏三轻轻拍了罗隐一下:“喂,到站啦。”
罗隐嗯了一声,接着缓缓睁开眼,呀地往旁边一躲:“我怎么会和你……”
“你什么意思啊,这样靠着我一路,肩膀都酸死了。”
“我?靠着你?”罗隐嘴一撇;“真的假的?”
小那一边开车门一边憋着笑说:“真的真的,苏小姐真是温柔贤淑。”
“真的?哦,那也是因为睡着了,让你占了便宜。”
说着打开车门,伸个懒腰说:“舒服,终于好好睡一觉。”
苏三揉揉有点发酸的肩膀:“真是的,什么人啊这是。”
第六章 荒寺枯井白骨
车子在一片竹林前停下,苗一指着前方说:“那个土地庙就在这里。”
苏三跟着苗一往前走,边走边听他介绍情况:“头儿那天不说在城郊各处排查土地庙吗?也是碰巧,正好我们队有个警员家是这附近的,说他们村子竹林里有一个土地庙,荒废很久,后院的确有个枯井,今天就过来看看。”
苏三睁大眼睛:“原来你们不是发现了尸体啊,只是过来碰碰运气?”
“什么叫碰运气啊,只有这一个符合条件的土地庙,如果真是罗家的那个女儿,一个小丫头能走多远?”
苗一不满地抗议。
苏三回头看向罗隐:“哎,小吴的事,你和莫名其妙怎么商量的啊?”
罗隐冲她勾勾手。
苏三急忙往回跑到他面前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这个嘛……”罗隐笑了,“保密。”
苏三眼睛一瞪,罗隐看着她圆圆的眼睛,忍住笑说:“总之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别的不说,酒就没少喝,那家伙太能喝,又能吃,简直是猪啊猪。不过……刚才我真的睡个好觉,谢谢。”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这转换的未免太快了吧。
苏三刚要再问他,就见罗隐回头冲后面的警员喊:“快点跟上,你们裹小脚的吗?”
众人穿过竹林来到土地庙前,这庙果然很破败,屋顶瓦片中间长满了高高的野草,甚至还有一棵一人来高的树。
苏三吸吸鼻子说:“这的村民是怎么回事?这样不敬鬼神?”
罗隐带着人直奔土地庙的后院,果然那里有一口井。
众人走到井边,看到里面堆满了石块和干枯的树叶,罗隐看着警员们:“开始吧,清理出来看。”
警察中一个老实肯干的跳下去搬石块,其他人往外传递,大家搬运的时候,罗隐又在土地庙周围转了一圈,看了下地形。
苏三跟在他身后,这看看,那看看。
“既然你和莫名其妙的生意谈成了,我也该搬走了。”
“嗯,回宿舍?”
“不啦,我又不是你们警察局的人,总住在警察宿舍也不好,我打算搬出去?”
“还回原来的公寓?”罗隐耸耸肩,“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住习惯了啊,习惯成自然,虽然物是人非,不过还有袁晨在那呀。”
“袁晨,那个丫头……可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人。”
“我和她无怨无仇,其实我也是希望能看着她慢慢成长,毕竟她现在是个孤女,身边也没有别的亲人,对她,我总有一点内疚感。”
“就像对那个姓吴的一样?”
“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时听着小那喊:“头儿,有发现。”
“走吧,玛利亚。”
罗隐大手一挥大步往回走。
苏三紧跑几步跟上他的步子,气喘吁吁地说:“我不是圣母!”
尸体已经呈白骨化,及肩的头发,阴丹士林的袍子还没腐烂掉,隐约看到上面大片黑色印迹。警员们小心地用布兜着将尸体抬了出来,放在地上,饶是这样,还是弄散了一些骨头。这样平摊开,白骨上的旗袍就能看的很清楚,胸口位置破了很大一块。
苗一在尸体旁又搜寻一会,捡上来死者的黑皮鞋白袜子,这样看就是个很典型的女学生形象了。
“应该是失踪的罗念。”
罗隐叹口气。
大概同样是姓罗的,触动他的兔死狐悲之感了吧?苏三默默想着。
“可是当时的目击者说看到罗念拎着刀子从家里跑出来,手里还拎着滴血的人心啊。”苗一看着白骨,皱着眉头。
“如果死者是罗念,我们有必要重新调查一下这个案子,就从当年的目击者入手吧。”
罗隐看到苏三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低声问:“你怎么了?气味太冲熏到你了?”
“不是,我是闻到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感觉,非常难受。”
“说不出的悲伤?”
“是,有悲伤,有痛苦,还有一些内疚,死者内疚什么呢?”
“杀了全家内疚吧。”
小那见过苏三多次这样,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是,如果是那样会有很深的愧疚,这只是一点点,说不出的怅然。”苏三叹口气,看着骷髅头黑洞洞的双眼和嘴巴,自言自语:“白骨啊白骨,你到底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白骨运回去就被送到了法医室。
苏三坐在罗隐办公室,仔细查看摊在桌上的资料。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回来后苏三提出想看看当年的详细资料,最开始看过的那些卷宗里并没有什么证人证言不是很详细,只是大概的案情介绍。罗隐摇头说:“警局有规定,为保护证人这些不能外漏。”
“我保证不会看证人姓名,也保证绝对不会外漏的。我们合作这么久,你该相信我啊,再说了你不是要重新找证人询问吗,我只要跟着你就能知道证人都是谁。”
苏三继续用无辜的眼神恳求着。
“规定啊,规定是这样的,反正你绝对不能从我手里拿到。”
罗隐不为所动,坐到椅子上转了一下,打开抽屉的锁,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子翻了翻。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说:“我去看一下笔迹鉴定的结果。”说完把牛皮纸袋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摔就走了。
苏三看着桌上的东西,心里的小魔鬼在呼喊:“看一眼吧,就看一眼。”
虽然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还是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走过去,打开牛皮纸袋,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一看大喜:果然是罗家灭门惨案的详细资料。
原来事情发生在五年前。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罗家斜对门的邻居王先生当晚有个应酬,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他开车拐进这条巷子,忽然从罗家冲出个女子:一身蓝布旗袍,白袜子,齐肩的学生头,因为车灯,这一切赫然在目。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女子一只手拎着一把带血的刀,另一只手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王先生被这女子吓了一跳,仔细看过去,差点叫出声来:那女子另一只手里捏着的竟然是一颗心脏!
“绝对是心脏,我们离的很近,她从我车旁边就那么直直的走过去。我不会认错。对,有点僵硬,直直地走。”
“那个人我认识,是罗家小姐,对呀,我和罗老板很熟的,见过罗家小姐,不会认错。就是她。”
这是当时唯一的目击证人王先生当年的证词笔录。
中间是当年的现场照片,一共四具尸体。罗氏夫妇,死在他们的卧室,都是睡梦中被割了喉咙,头颅几乎被割断了。看的苏三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后脖梗子发凉。
罗家大公子当年是1岁,死在大厅的沙发上,伤口在心脏部位,同时心脏也被挖走。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西装。后来经过解剖发现他当时喝了不少的酒,死的时候也许是醉酒状态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也好,痛苦会少一些。
罗家二小姐死在书房,她坐在椅子上,书房的台灯亮着,桌上摊着书本。这是个15岁的女孩子,成绩很好,正在努力考中西女中。现场无任何打斗痕迹,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因为现场很干净,所以警方判断是熟人作案。再加上目击者的证言,认定是罗家大小姐罗念杀人后潜逃,但是一直没找到罗念的踪迹。
苏三看完后将资料装好,放在原来的地方,心里感叹,都以为是罗念杀人,谁知道她早已经在荒山古寺中成为一具白骨。
这时门外传来罗隐的声音,苏三急忙起身回到自己刚才的座位。
罗隐进来,看了一眼办公桌:“哎呦,我把这个落下了,喂,你看了没有啊。”
“没有,我保证。”苏三回答的非常快。
罗隐将资料放回抽屉,扬着手里的一张纸说:“昨天发现了孙玲的遗书,刚做了笔迹鉴定,的确是孙玲的笔迹,她看来真是自杀。”
第七章 自杀遗书
“这个就是遗书?”苏三指着他手里的纸。
罗隐眉毛一扬:“对,想看吗?”
“想啊,是不是这个也不能看?”
苏三问的小心翼翼,眼睛盯着罗隐,湿漉漉的,满满都是祈求,罗隐故意板着脸:“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
眼看着苏三眼光黯淡下去,脸上满是失望,
“不用那种眼光看我,也给你看。”罗隐将手里的纸递了过去。苏三接过,低下头去看,嘴角却噙着笑:就知道你是故意逗人的。
这张纸应该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大意是说自己出身贫寒,在大都市求学很辛苦,到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只有自己是最可怜的,没有钱也没有美貌,和宿舍的同学相处的也不是很愉快,心情一直不好,决定一了百了。
遗书是用蓝色的墨水写的,字迹颜色稍微有点黯淡。
“她还真是想不开,只要坚持学业,毕业后找份工作总能改变现状的啊。”
苏三感慨着。
罗隐皱着眉头,苏三没见过孙玲的尸体,对这个女孩没有直观的认识。
那晚这帮不安分的学生跑出鬼楼后大喊大叫惊动了巡警,被带回警察局审问。罗隐当时看到了孙玲,那是个看着很斯文俊秀的女孩,不过几天光景,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子忽然变成冰冷的尸体,冲击力实在很大。警察从孙玲宿舍翻的书桌里翻到了遗书,罗隐真希望这遗书是造假的,他的内心还是不能接受孙玲自寻死路,但是经过笔迹专家鉴定,遗书的确是孙玲的笔迹,他叹口气说:“没有办法,生命只有一次,谁让她自己不珍惜。”
“呦说什么呢?”肖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苏三看她进来,头也不抬装作继续研究那封遗书的样子。
肖琴将一张纸往罗隐案头一放说道:“火镰子和蜡烛的检验做出来了,火镰子的火石和蜡烛内部均含有一种神经类的毒素,和林教授胃液内毒素比对后差不多,具有心脏毒性和神经毒性,有制幻作用,严重的导致心脏麻痹死亡,这种毒素应该是从海洋生物中提取的,比如说芋螺、海蛇、海葵、水母这些海洋生物。不过还火石还真是精巧,它相当于一个引线,火石本身的毒素不会伤人,但是和蜡烛凑一起那就是致命毒药。”肖琴还是很有专业素质的,她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对火镰子和蜡烛做检测。
“果然,传说那蜡烛是用鲛人油脂做的。”苏三恍然大悟,转念一想又纠结了,“那这样说来,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后悔药?我当时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不存在的?”
“应该是。”肖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苏三,继续说道:“这世间哪有什么鬼怪,一切都要相信科学,都什么年代了,你也是大学毕业生还信什么灵魂出窍?这种毒素的制幻效果很好,但是时间久了也会对脑部神经造成一定损伤,苏小姐不妨去医院看看。”她很明显是揶揄语气。
“啊,我明白了,怪不得上次曾小姐说,要在两个小时内完成这个仪式,时间长了就会回不来了,这个回不来的意思其实是人就死了,古代人不懂这些,以为是灵魂出窍后再没有回来。可是,林教授进房间到酒宴结束也就一个来小时吧,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会严重到中毒而死呢?”
苏三似乎没听懂她的嘲讽。
“也许就因为龙涎香的催化作用?点燃蜡烛两个小时后致命,但是点燃龙涎香具体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们是不知道的,再说他还吃了附子。”罗隐说话时打开抽屉,将火镰子和蜡烛划拉进自己的抽屉说,“这样凶险的东西,全都毁掉算了。”他抬头看苏三正盯着他,便板着脸问:“看什么看!不许你打这东西的主意,上次已经够吓人了。”
苏三笑笑:“生活这么美好,我可不想死,不会再去碰这些了。”可是转念一想,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如果我不把火镰子送给林教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也不会执着于什么后悔药。”
“还有更多的如果。”罗隐正色说道,“如果他的内心没有愧疚,如果沈慕白那天没有出现,如果他早上没有误服附子药丸,就算你送了火镰子,他也不会想着去点龙涎香,你看曾小姐用这个火镰子不也没什么事吗?这说明这种毒素发挥作用是需要一定的环境的,如肖琴所言,它如同一个引线,中医叫什么来着?对,药引子。”
“可我的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苏三垂下头去,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我那天还义正言辞的指责淑凝,现在想想太惭愧了。”
苏三一上午情绪都很低落,下午她决定去找林淑凝,告诉她林教授的确定死因,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苏三去之前在警察局给林淑凝家里打了个电话。
“小姐去学校了。”
“她脚扭伤了还去学校?”
“听说是一个学生自杀了,小姐和那个学生很熟悉,所以回去看看情况。哦,是一位葛先生接小姐过去的。”
苏三出了警察局门直奔圣约翰大学。
林淑凝果然在她的办公室里,房间里同时还坐着葛东、刘安宁,张佩佩不在。
“你胆子好大,脚还没好就敢出门。”
“脚只是崴了一下没有什么大事。”林淑凝微笑一下,“你从哪里来?报社还是警察局?”
“从警察局,哦,警察找到了孙玲的遗书,她应该是自杀。”
葛东叹口气说:“孙玲怎么这样想不开,去年自杀一次被救了,没想到今年又去自杀。”
“她去年自杀过一次?”
苏三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急忙追问。
“是啊,去年在女生宿舍吞了安眠药,当时放假,宿舍没人,要不是张佩佩去了她可能就真的死了,张佩佩救了她送她去医院洗胃,还帮她出了全部住院费。因为当时放假嘛,张佩佩又是一个谨慎的人,这件事也就我们戏剧社这几个人知道。对了,孙玲也是张佩佩带到戏剧社来的,自从参加我们的活动后她性格开朗多了,也爱说笑了,我真没想到她竟然又自杀,还是跳楼,那么决绝。”
“对呀,我也想不到,太可惜了,再熬一年就毕业了啊,她怎么这么想不开。”
刘安宁也连连摇头。
林淑凝看向苏三:“你看,这件事我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一定会多开解她。”
“林老师,开解也没用,她这一年看着很开朗的样子,这不也是自杀了。”
“也许她不是自杀,是中邪呢?吴恒也出事了。”
刘安宁忽然说道。
“呸呸呸,你在胡扯什么,什么邪?哪有什么邪?亏你还是大学生。”
葛东反驳。
刘安宁低着头不吭声。
“那你们知道她上次自杀写没写过遗书?”
“这个,好像写过吧,安宁你记得吗?”
葛东挠挠头发。
“我记得写过吧,不过我是没见到过,谁知道呢,她出事后都是张佩佩一人包办的,我们知道她那次自杀,是张佩佩想让我们戏剧社接受她才说的,还叫我们一定保密。”
苏三彷佛看到黑暗中的那一点亮光,她上午看着那封遗书就感觉怪怪的,因为笔迹实在有些黯淡,不像刚写完不久的字迹。
林淑凝问:“你想到了什么?”
苏三摇摇头:“没什么就觉得哪里奇怪,淑凝,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她说完这话就见葛东急忙问道:“和林老师谈什么?林老师和孙玲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当时脚伤在家呢。”
“葛同学,你别着急,我们谈的事情和孙玲无关。”苏三内心充满愧疚,低声说,“淑凝,是和我有关也和你有关的事情。”
第八章 哭泣的心脏
在校园后面的花园里,林淑凝静静地听苏三讲完事情的全部经过。
“就是这样,林教授的不幸是由我送来的生日礼物引发的,一切的起因都是在我,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大错已经铸成,我只求在以后的时间能让我慢慢赎罪。”
林淑凝紧紧握住苏三的手,眼泪滴落到苏三的手背上,热辣辣的烫人。
“苏苏,这件事太过复杂,我也在其中将我爸爸往死神手里推了一把,如果我不是因为怨恨把药换成附子,也许爸爸就不会眩晕,不会被扶进客房,这一切也就能避免了。还有王菡(林太太),她明知道沈慕白就是武泽却始终没有对我爸爸提起,害死爸爸的人其实是他的至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有你送来的火镰子,也会有别的什么。太多的偶然都发生在一个不该发生的时间,最终酿成这场不幸。这是命运的棋盘,我们是无可奈何的棋子。”
说到最后,林淑凝已经泣不成声。
苏三轻轻搂着她的肩膀,眼泪也掉了下来。
两个人这样静静坐了很久,就听着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林老师,苏小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佩佩啊。”
林淑凝慌忙收了泪,掩饰道:“是想起孙玲,心里难受。”
苏三问:“张小姐,你知道孙玲自杀的事情吗?”
“啊?是自杀?不是冤魂索命。”
林淑凝眉头皱了一下:“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迷信的思想?哪有什么冤魂,是自杀,警察都说是自杀了,佩佩这种话可不能四处讲,这是大学校园。”
“知道了林老师。可是孙玲怎么会自杀呢,她这一年精神状态都很好啊,不像去年,那么忧郁,还怀疑自己患上了抑郁症总想着自杀。她今年参加社团活动非常积极的,我以为一切都不同了。”
张佩佩惋惜地说。
“去年,她一直想着自杀吗?”
苏三问这句话的时候盯着张佩佩的脸,想从女孩年轻美丽的面庞中看出点什么。
“何止想啊,她还……”
张佩佩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这涉及个人隐私,我不好乱讲的。”
“人已经死了,你能将知道的情况讲出来也许能避免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呢。”
苏三劝说着。
“那这些你不会都写进号外里吧?”
“我说不写你一定不会相信,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就算写也会用化名。”
得到苏三的保证,张佩佩想了想说道:“去年双--十--节,学校放了假,住宿舍的同学都出去玩了,我那天在家很没意思,就到学校来转悠,走到女生宿舍,想到一个宿舍有我们班的女同学就去敲门,屋里没动静,门也没有锁,我心想不如先进去,等那帮丫头回来吓她们一跳,结果我进去就看到孙玲在床上睡觉,我进来她完全没有反应。我坐了一会觉得她不对劲,就打电话给我家一个下人,叫他到学校老帮忙,一起将孙玲送到医院,原来她吃了很多安眠药想自杀。”
听到张佩佩这样说,苏三看了林淑凝一眼,后者也冲苏三点点头,意思是张佩佩说的话和葛东所讲的基本能对上。
“后来我知道她长期心情抑郁,就介绍她进了剧社,她这半年来开朗多了。”
“那次自杀的遗书你见过没有?”苏三这里不问有没有遗书,而是直接问见过遗书没有,这也是有技巧的。
“遗书啊,多晦气,过后她就给撕了,还央求我千万别对人说,咦?苏小姐,你怎么知道有遗书?”张佩佩睁大眼睛一脸疑惑。
“我听说警方昨天找到了她的遗书。我想可能过去自杀也会写吧。”
“这样,怪不得说她真是自杀,有遗书那就错不了。不过……”张佩佩咬着嘴唇,似乎下了非常大的决心终于说出:“我还是倾向于她不是自杀,是被冤魂害死的。”
“你又来了,张佩佩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说这些。”
“林老师您别生气,你们没经历我每天晚上的噩梦,不知道我的感受的。”
“你还在做噩梦?”苏三觉得有点奇怪,“可是警察已经找到了你梦中的那个小庙,也找到了一具……呃尸体。怎么你还在做这样的梦?”
“也不能说是梦,就是我觉得每天晚上心脏都在哭泣,让我心慌,让我难受的也想哭。”
张佩佩捂着胸口一脸痛苦。
“你该去医院看看。”
林淑凝建议道。
“林老师,你就真的一点不信这世上有奇怪的东西吗?警察可是根据我做的梦找到了尸骨。”
苏三也跟着点头:“不错,那具尸骨虽然已经成为白骨,但是根据死者尚未完全腐烂的衣服基本能判断是罗家的大女儿。”
林淑凝惊讶地以手掩口:“不会吧,不都说是罗家大女儿杀死家人逃走?”
“奇怪就在这啊。”
苏三叹口气。
张佩佩还是苦着脸皱着眉头。
三个人静默一会,林淑凝开口:“听说孙玲父母已经去世了,也没有什么亲人,她的后事……唉真是可怜。”
“我来出钱办,我和孙玲是好朋友。”张佩佩说到这里有些恢复过来,站起身来问:“都到这时候了林老师和苏小姐吃饭没有?我请你们去吃我们柳州米粉啊。”
“那是什么?”苏三没有听过这个东西。
“哎呦,我可吃不惯,那个笋子的味道好奇怪。”
林淑凝摆手道。
“苏小姐,尝尝吧,我家乡特产。”
张佩佩的眼睛亮晶晶的,看来她对自己的家乡充满了怀念,应该是总对人推荐家乡的特产吧。苏三是对一切未知事物感兴趣的人,也就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她们离开的时候林淑凝还在喊:“别怪我没提醒你,味道可奇怪啦。”
在学校旁边一个小巷藏着一家桂林米粉店,不过这个店主其实是柳州。
“这个啊……”
看着碗里红红的的粉,味道可疑的笋丝,炸得酥爽的油豆皮,苏三拿着筷子有点不知从何入手。
“尝尝呀,闻着臭吃的香,味道很好的。”
苏三深深吸口气,嗯,她明白了张佩佩身上总有股奇怪的味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是这酸笋子的味道,看来这真是个爱吃家乡特产的姑娘。
“闻着臭是因为酸笋,酸笋就是发酵过的笋子,笋子经某种工艺发酵后,就会变成这种味道。”
张佩佩在一边解释道。
“哦,这样,我想起来了,记得《红楼梦》里宝玉在薛姨妈那喝酒,还喝了两碗酸笋鸡皮汤来解酒,莫非就是这个东西?”
“苏小姐记性真好,那一定是这个了,看看,多么雅致的东西,曹翁吃的我们也吃的,这也是附庸风雅嘛。没事的吃完嚼点”
张佩佩调皮一笑。
苏三觉得这个女孩挺直爽可爱的。
"如果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找出真相。"
苏三吃了一口米粉,嗯,爽滑可口,花生豆也很好吃,油炸的豆皮也不错。
张佩佩点点头,因为辣鼻尖沁出一层薄汗,脸也红红的。
“苏小姐,你真是个好人,我喜欢你。”
她一笑,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