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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宴会来客

    黑猫。

    楼梯上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黑猫。它眼中闪动着诡异的绿色光芒歪着头,忽然咧开嘴,似笑非笑。

    苏三啊地一声坐起来,方小姐往后一躲,捂着鼻子道:“吓死我了,人家本来就没鼻梁,要真被你撞到不得成平的啊。”

    苏三歉意地笑笑:“对不起啊,只是你趴在这干嘛呢,也吓我一跳。”

    “我看你睡着了还咬牙切齿面部表情丰富的不行,就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隔着眼皮都能看到眼珠子乱动,怎么了?做噩梦?”

    “我梦见一只黑猫。”

    方小姐拉开窗帘,打个哈欠道:“昨晚孟小姐值班,估计回来又要大睡一天,今天周末,你有什么安排。”

    “呀!”苏三立马掀开被子起身,她今天有件大事,那就是参加林教授的生日宴会。

    林教授是她的好朋友林淑凝的父亲,在国内金石界大名鼎鼎,大学时还教过苏三国学课。这位知名学者的生日宴会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汇聚了本城的文化名流以及外地来的林门弟子们。苏三报社的李主任绞尽脑汁都拿不到宴会的帖子,苏三还是因为算是林教授的学生,又是林淑凝的好友,才得以参加生日宴。李主任得知这件事后,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苏三事先已经买好了礼物,梳洗打扮后急忙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这份礼物装在一个很古朴的紫檀盒子里,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银子的火镰,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玛瑙两颗绿松石,看上去很有时代感和地域特色。

    方小姐探头过来问:“这个是什么啊,斧子一样的。”

    苏三笑道:“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姑娘,这个是火镰,不过乡下的火镰没有这样豪华好看,不过是黑铁或者白铜做的那种。”

    “这个真好看啊,好古朴,那么这个是要送人的礼物?”

    方小姐接过火镰看了看放到盒子里。

    “是的呀,林教授是有名的收藏家,什么好东西都见识过的,我想以自己的能力,送一个有点趣味的小把件蛮好玩啊,教授吸烟的时候可以用到呢。”

    “哈哈,那可不够麻烦的,用这东西打火吸烟,哎呀你们文化人就是小布尔乔亚。”

    “其实我从古董店买到的盒子,里面还有三根蜡烛的,店家噱头吓人的来,说什么是鲛人油脂做的蜡烛,有多大的功用,我想吹灯拔蜡可不是好事,这蜡烛就等着停电时咱们自己用吧。”

    方小姐笑了:“鬼丫头想的很周全,赶紧打扮吧,这都10点了,懒猫。”

    苏三也笑了:“这不是最近忙的吗,赶上周末好好睡一觉。”

    林教授一直是很简朴的,这次是六十整寿,他并不想做,但是各地弟子不依。

    “现在又是光复了,大家也算借着老师祝寿共同庆祝下嘛。”

    “对呀老师,各地的同门也正好能一起庆祝下。”

    学生们纷纷这样劝说。

    “爸,大家一片好心你就答应了吧。”

    “老师你放心,一切事情我们几个在沪弟子定能安排的妥妥当当。”大弟子萧道一拍着胸脯保证。

    于是就这样,著名学者收藏家林世安的六十大寿宴会于今日中午12点,在国际大饭店举行。

    苏三下了黄包车,远远地就看到淑凝一身鹅黄色的洋装,正午阳光下恰似一棵淡雅的水仙花。她笑着走过去,拉着淑凝的手问:“林大小姐今天好漂亮,咦,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还在东张西望,莫非是在等别人。”

    说着挤挤眼睛,抿着嘴笑。

    淑凝偷偷掐她胳膊一把:“你个坏丫头故意逗我。”

    淑凝要等的人是她的男友沈慕白,美国回来的学金融的高材生,写的一手好字,因此闲暇时候便帮林教授做一些抄写的工作。

    林教授对这个人很是满意,毕竟一个写一手好字的留洋生是很难得的,再加上沈慕白高大英俊,为人又谦逊有礼,很讨林家上下欢心,连林教授的后妻,林淑凝那个和自己不对付的后妈王菡都说:“沈先生真是个温润君子。”

    可是站在门口好久,那位温润君子也不见踪影。

    林淑凝的脸上已经现出焦躁的神色,苏三在一边劝解说:“可能是沈先生有事情忙呢,喂,重色轻友啊你,有了沈先生就把我这好同学好姐妹抛在一边,我好伤心啊。”

    苏三装出悲伤的样子撅着嘴巴,林淑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俩人站在饭店门口笑成一团。

    这时苏三轻轻捅了林淑凝一下:“那个,那不是曾小姐吗?”

    她看指的是本城很有名气的女作家曾玉清。

    这位曾小姐据说出身名门,祖上做过前清的军机,曾小姐文采斐然脾气也大的很,以特立独行和清高著称。苏三没想到,原来她和林教授关系还不错,看她今天也是明显特意打扮过,手里拎着礼盒,虽然还是一副冷面,可看到站在门口的林淑凝,还是挤出一点笑容点头道:“林小姐你好。”

    “曾作家,快请进。”

    这位曾作家的清高是出名的,且本城年轻女子很多都将其视为偶像,林淑凝也不方便再站在门口等男友,便只能挽着曾作家的手走进饭店。

    苏三跟在后面心道果然是眼高于顶,看到我问都不问。

    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得保持微笑表情,看到林教授递上自己的礼物。

    林教授是新派人,马上打开盒子笑道:“哈哈,还是三三了解我,这下吸烟也有味道了。”

    “苏苏,你这是助纣为虐。”

    林淑凝作势要打她,苏三急忙躲到林教授身后,林教授伸开胳膊拦住女儿:“还是每天只吸三支,绝不多吸。”

    曾作家看到这女子和林家父女这般无拘无束,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这位小姐是……”

    “哦曾作家这是我大学同学苏三,现在是申江报的主笔。”

    苏三……曾玉清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点点头却没在继续说话,很明显,在这位清高的作家心里,苏三这个报社主笔并不在自己愿意搭理的人范畴之内。

    宾客基本都到就开始开席。

    先是各地赶来的众弟子纷纷上前敬酒。考虑到林教授的年纪和身体,自然都上的是低度的米酒,但架不住人多,一圈喝下来林教授也是红光满面。

    苏三也正要走上前去敬酒,忽然一个人大步从门外进来,正好撞在她身上,苏三手里的酒被撞洒,她刚要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就见那人已经走到大堂正中面对着林教授。

    那人一身白西装,身材高大风度翩翩只是站在林教授对面,让苏三感觉到气氛紧张。

    林淑凝惊喜地喊道:“慕白你怎么才来呀。”

    原来这人正是她的男朋友沈慕白。

    沈慕白却不答话而是环视室内众人中气十足地说道:“诸位,我沈某人今日要向大家揭穿一个阴谋,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教授惊怒道:“慕白,你这是何意?”

    沈慕白不理他继续讲道:“这个秘密就是林世安本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他的所谓研究成果大部分都是剽窃的。”

    林教授大怒:“胡说八道!我剽窃何人?”

    “被你害死的你的同门师兄武澄明!”

第二章 喜事变丧事

    话音刚落,众多林氏门人大叫:“这人是谁,胡说八道,把他拉下去。”

    有认识沈慕白的弟子偷偷拉了义愤填膺的师兄衣袖,悄悄指着林淑凝。而后者现在已经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但这一切都是这么真实,她捂住耳朵,啊地喊了一声,完全失去了大家闺秀的气度。

    苏三急忙将酒杯放在一边,匆匆几步冲上去拉住林淑凝的胳膊:“淑凝,不要这样,也许一切都是误会是误会啊。”

    “误会?这位小姐你说是误会?”沈慕白冷笑:“林世安,你来讲讲,武澄明是怎么死的?你能脱得了干系?”

    林世安面色惨然,点点头说:“武师兄的死,我的确脱不了干系,但是……”未等他说完,沈慕白指着他,咄咄逼人:“你承认了就好,我今天就要揭穿你这个欺世盗名的杀人凶手的假面具!”他人长得高大英俊,说话掷地有声,反观林世安一脸惊恐,围观的人除了林氏门人外,很多人内心其实也犯起了嘀咕。

    “你!你!你说我剽窃他人研究成果,有何证据?”

    林世安反驳道,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指向沈慕白的手不住颤抖,张大嘴巴,手捂着胸口,晕倒过去。

    沈慕白得意地扫了一眼众人,看着慌成一团的沈氏门人,得意地大笑:“证据,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证据!他若是清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边站着冷眼旁观的曾作家凉凉地来了一句:“林教授年纪大了,听到妄言一时急火攻心也是有的,这算证据?真是笑话。”

    “对!”

    “说的对!”

    几个林门弟子附和着。

    前来的宾客此时乱成一团,寿星公晕倒了,林淑凝神情凄惶,林太太王菡一边招呼人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和医生,一边招呼人将沈慕白赶出去。

    “你这白眼狼,这里不欢迎你。”

    她指着大门:“你给我出去!”

    沈慕白冷笑:“夫人,你要小心,你随时会为自己出言不逊付出代价。”

    这威胁的未免太浅薄了点。

    苏三就远远地见过沈慕白一次,只看到这人剑眉星目相貌上佳。陷入甜蜜爱情的林淑凝倒是只要见面就对她讲沈慕白,这个人对苏三来说可谓是名闻遐迩,她心目中的沈慕白,是不应该说出这样浅薄的威胁话语。

    但是她看到林夫人的面色马上变了,手有点无力的地垂向下,最终还是在满堂目光中又抬起来指着大门:“沈先生,我们林家不欢迎你。”

    沈慕白耸耸肩,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转身就走。

    哐当!一个大碗被扔出去,在他身后摔得粉碎。

    林淑凝带着哭腔喊道:“沈慕白,你个伪君子!”

    沈慕白脚步都没有停,只是嘴里说着:“你省省吧,早点认清事实,令尊才是个十足的伪君子真小人。哈哈,竟然叫他欺世盗名这许多年,何其不公也!”

    在场众人眼睁睁看着沈慕白扬长而去。

    林淑凝已经哭倒在苏三怀里。

    有林门弟子,嘴里气愤不平,嚷着沈慕白这个小人,还有些出面缓和尴尬气氛,请各位来宾就坐,将这寿宴继续进行下去。

    这时没等医生来,被扶着坐到一边的林教授已经醒来,大家七手八脚将他扶到客房去休息,曾作家也跟着抢先一步扶着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劝慰着。林教授点点头,示意自己并没什么大事。其实苏三一直有些疑心他方才是没有办法挽回局势,只能倒下装作人事不省,因为她看着刚才大家扶着林教授的时候,他一只手明显动了一下,嘴角抽搐一下,他其实还有意识。

    旁观这一切,苏三的心里画了一个问号。

    林教授是受人尊敬的学者,学识渊博,在金石收藏和古代文化上造诣颇深,他在大学里教过苏三一年多的国文,文学底子是相当深厚的,在中国的收藏界也是鼎鼎大名,一直有北罗南林之称。罗指的是一直在北方生活的罗振玉。这样一位弟子满天下受人尊重的教授,被人在众人面前这样羞辱竟然没有出言反驳,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苏三目送着弟子和曾作家扶着林教授离去,曾作家一去就再没回来过。她那么冷清的人,自然也没人多问。

    宾客们只能硬着头皮坐下继续象征性的吃喝一点,然后纷纷委婉告辞。林门弟子们也只能赔笑将人送走后,几个人聚集到客房外间等着下一步安排,林教授在里间休息,中间的门锁着。

    苏三是林家的熟人,只能陪在林淑凝身边,又不知该如何劝解,林淑凝哭的眼睛红肿,靠着苏三的肩膀低声抽噎。

    客人都送走了,两个林门大弟子走过来问林太太该怎办。

    林太太无力地挥挥手说:“道一,你就等下帮下忙送你老师回去。这是怎么了,怎么招惹了那个无赖。”

    听到她说沈慕白是无赖,林淑凝忍不住分辨:“慕白不是无赖,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的小师妹,有什么误会能让人这般歇斯底里,简直像疯狗。”

    萧道一皱着眉头:“范师弟,你和报社比较熟悉,这件事绝对不能见报,必须阻止那些小报记者乱写,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被叫做范师弟那人苏三也认得,是教育厅的一名官员,比自己高很多级的校友。那范师弟闻言不住点头说:“我这就去办。”

    “范真,用了多少钱到时来报个帐。”

    林太太急忙跟上一句。

    “师母你就放心吧。”

    范真去协调报社,萧道一看了苏三一眼说:“苏师妹,你是自己人,我就不用提醒了。”

    这个萧道一是林教授的得意弟子,和林教授同在一所大学任教,在学术上也是很不错的,苏三点点头说:“萧先生放心,我和淑凝是好朋友,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太太安排好事情,低声对林淑凝说“淑凝你和沈先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无缘无故来闹这样一场。”

    “我怎么知道?莫名其妙的,我还想问问你呢。”

    林淑凝和林太太王菡本来就不对付,闻言像个炸毛的公鸡一般,噌地站起身:“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我串通外人来害我爸爸?你安的什么心啊。”

    “好了好了,大家先别吵,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不是,我们千万不能乱了阵脚,这件事就是报社那边都封了口,可是今天那么多宾客在坐,这事很快就能泄漏出去的,先是研究一下该怎么办吧。”萧道一打着圆场。

    “总要林教授出来说清楚一切事实最好啊。那个武什么先生有没有这个人,怎么死的,还有那沈先生说剽窃就叫他拿出证据来,拿不住可以告他诽谤啊。”

    苏三在一边出主意。

    “证据?苏师妹,你可知道老师刚才为何有口难言?”

    “为什么?”

    “我想到了。”林淑凝哽咽着说道:“爸爸把之前的两部著作原稿拿出来给沈慕白抄写的,爸爸很喜欢他的字,我和他认识将近一年的时间,我爸爸至少有四五部的著作是他参与誊写的,他一定留了副本,还是他自己的字迹,这样拿出去指证爸爸剽窃,这是有嘴也说不清呀。”

    林淑凝想到事情可能因自己而起,悲从心来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对,就是这样,老师以为他是自己人,专业又和我们相差十万八千里,什么东西让他誊写也不会外流泄密,哪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萧道一叹口气,苏三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点酸溜溜的味道。

    这时林太太站起身说:“我去看看先生。”

    里间的门锁着,她当着大家的面拧开门锁走了进去,几分钟后尖叫声响起:“来人,快来人啊。”

    声音凄厉中透出哭腔。

    三个人急忙冲进去,只见林太太站在床边,指着床上的人,浑身发抖。

    林教授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胸口插着一把刀!

第三章 最后离开的人

    “爸爸!”林淑凝愣了一下后扑向林教授。

    林教授一动不动,刀子摇晃一下,苏三急忙伸手探向林教授的脖颈动脉处,林淑凝扑在林教授身上哭着问道:“怎么样?”

    苏三没说话,轻轻摇了一下头,按住林淑凝的肩膀。

    “爸爸死了呀。”林淑凝大声哭着,苏三回头喊萧道一:“萧先生,报警,先报警,我们不能破坏现场。”

    “对……对,报警,报警,我得报警。”

    萧道一如梦方醒,跌跌撞撞跑出去找电话报警。林太太颓然地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谁,是谁杀了他?”

    林淑凝跪在床边,凝望着林教授的尸体,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林教授的手,回头对苏三说:“他还没有冷,还是热的,并没有死,是睡着了吧。”

    林夫人闻言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怎么能是睡着。

    方才冲进来的人都清楚看到林教授胸口插着一把刀,现在刀子边缘的血迹越来越明显了。

    苏三看着那血迹一点点扩散,脑子里乱成一团。

    屋子里只有两个女人哀哀的哭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苗一的声音传来:“苏小姐,怎么又是你。”

    萧道一问:“咦,警察先生认识苏师妹?”

    苗一嘿嘿笑着:“何止认识,我们那还是相当熟悉啊。”

    “罗探长呢?”

    苏三向后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肖琴穿着白大褂板着脸进来了。

    “罗隐今天有事,哎呦真不巧啊苏小姐。”

    苏三见法医过来,便扶着林淑凝起身道:“淑凝,让法医看一下林教授。”

    林淑凝起身,肖琴上前翻开林教授的眼皮看了看,又俯身仔细观察一下插在胸口的那把刀点点头说:“受害人已经完全没有生命体征。”

    “那人是怎么死的呢?”

    苏三问。

    肖琴的目光转向林教授胸口的那把刀,嘴角噙着冷笑,似乎是嘲笑苏三明知故问。

    “真的是被刀杀害的?”

    苏三自言自语一句。

    “不是这把刀能是什么呢?”苗一在旁边跟上一句。

    “肖琴,你看林教授的手。”

    林教授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双手自然摊开,脸上也是非常平静,眼睛紧闭像是睡着了。

    “很平静。”肖琴说道。

    “一把刀插入胸膛,林教授怎么会毫不挣扎呢?”

    苏三指着那把刀。

    这是一把不大的匕首,肖琴戴着手套,将刀拔起,伤口边缘有血水流出来。

    肖琴看了看那些血和伤口周围,皱着眉头说:“伤口周围也有生理反应。”

    也就是说刀子插上去的时候林教授没有死?

    ”不过……”肖琴停顿一下:“生理反应不是很大,具体死因还要等解剖才知道。”

    “要将老师解剖?”萧道一有点为难地看向林太太:“师母,你看这事……”

    “死者是社会名流,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们警察局可惹不起官司。”

    苗一回头看向站在外间的警察说:“来吧,将尸体运回警察局。”

    “爸爸啊。”林淑凝抱着林教授的尸体不放。

    林太太也擦着眼泪哭道:“六十大寿的好日子,怎么就这样了呢。”

    “师母,这得你发话啊。”

    萧道一催促着。

    林淑凝用力擦了一下眼泪说道:“她才进我们林家门几年,我爸爸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做主了?”

    林太太脸色一变:“淑凝,你怎么说话呢。”

    “怎么说话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林家什么时候你可以做主了?莫要忘了,你才成为林夫人不到两年。”

    林太太闻言气的说不出话来。

    苏三知道林淑凝同这个年轻的继母不和但想不到关系能僵到这个程度,见林太太面带尴尬之色,正想劝解一下林淑凝,就听着肖琴问:“商量好了没有。你们家到底谁能做主啊?”

    “我,当然是我。”林淑凝看着林太太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同意解剖尸体。”

    “其实你们的讨论是无效的。”苗一在一边开口:“这是一起严重的谋杀案件,不管家属是否同意,我们都要解剖尸体进行彻底调查。”

    萧道一大怒:“你们警方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苗一挥手道:“家属同意了,尸体运走。”

    苏三看明白了,这两个人是旁敲侧击故意引起家属的争执,从旁观察大家的反应,毕竟这几名家属都是在现场的嫌疑人,嫌疑人中间出现裂缝这是警察最喜欢看到的结果。

    苗一见苏三若有所思,对她眨眨眼说:“苏小姐,你先带着几位去外间坐下,我再勘察一下现场。”

    苏三点头,带着大家走到外间。

    林太太面色很不好看,林淑凝一脸泪水,萧道一则是阴沉着脸,嘴里不住说着:“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肖琴坐在一边,看戏似的看着他们几个人。

    苏三见肖琴这个表情,心里有点憋闷,便说道:“我们大家回忆一下,具体是谁扶林教授回来的。”

    林淑凝抽噎着:“我那时气的都要昏过去了,站都站不住,一直靠在你身上,我记不清都是谁送爸爸过来的。”

    萧道一想了想说:“有我,有师母,范师弟,哦,对了,还有曾作家,还有一个饭店的服务员。”

    “这间休息室是事先就定好的吗?”

    苏三想到方才事情闹起来,林教授就被扶到这间客房来了,并没见谁跑到大堂去登记。

    “是的,事先订好的房间。当时是想着来宾中可能会有人喝多了,就订了三间房,这是其中一间。”

    “嗯,萧先生安排的很妥当。”

    苏三点点头,转向林太太:“林太太,那么扶着林教授进来后,谁最后一个离开的呢?”

    “我啊,我安顿好先生锁门走的。”

    “那就是你杀了我爸爸!”林淑凝指着林太太大叫道。

    林太太吓得往后一躲:“不是我,我那么崇拜先生,怎么会伤害他呢。”

    “你确定你当时锁了门的?”

    “是的,锁门了,钥匙还在我的包里。”

    林太太说着就去翻茶几上的手包。她的手包是小珠子串的,灯光下亮晶晶的很好看。

    她翻了几下,抬起头来脸色惨然:“钥匙,钥匙不见了。”

    “不会吧?”萧道一上前一步拿起手包翻找。

    苏三看了萧道一一眼问:“找到了吗?”

    萧道一翻了翻:“呶,师母,钥匙不是在这嘛,你一定是太紧张了。”

    “是嘛?”

    林太太从萧道一手中接过钥匙,抚着胸口道:“谢天谢地,钥匙还在。”

    里面的门开了,苗一走出来说:“苏小姐都问完了吗?现在由我来给各位做笔录。”

    “

第四章 离职女警的恶作剧

    做完笔录,萧道一开车送大家回去。

    林淑凝紧紧抓着苏三的手说:“苏苏,你今天能陪我吗?我心里真难受。”

    苏三点点头,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一路上林太太都紧闭着嘴唇一声不吭。

    马上要到林家了,萧道一忽然说:“苏师妹,今天的事情怕是隐瞒不住了。”

    苏三听出他话里有话也不吭声,等着他继续说。

    萧道一装作专心开车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见苏三不说话,只好又说道:“与其被人明天胡乱报道,不如请苏师妹为尊者讳。”

    “萧先生想让我怎么下笔呢?”

    苏三一直不称呼他为萧师兄。

    因为苏三自认只上过林教授的国文课,并不是林氏真正的门人,特别是现在林门弟子多有成绩,大学里上过林教授国文课的人多了去了,萧道一称自己为师妹,不过是给林淑凝面子罢了。

    “自然是……以正视听就是。”

    萧道一回头看了一眼林太太,后者抿着嘴还是不说话。

    “苏苏,你写我放心。我不能让别人诽谤爸爸。”

    林淑凝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去就写吧,我不会干扰你,我相信你会尊重事实。”

    苏三有些为难。

    尊重事实吗?那沈慕白这一幕就不能不写,可是写了又该如何曲笔呢?这可真是一件愁人的事情。

    一直到林家下车,苏三都在苦苦思索着。

    “苏苏,你忙的话不用陪我,先去书房写字吧。”

    林淑凝看苏三目光呆滞神游四方,便在一边说道。

    “啊?”苏三这才意识到已经坐在林家客厅的沙发上,她想了想:“那好吧,这个稿子真的挺不好写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带你去书房。”

    林淑凝的情绪已经缓和一些,拉着苏三去林教授的书房。

    苏三走到门口犹豫一下站住了脚步。

    “进来啊。”

    “淑凝,这是你爸爸的书房,明天警察也许会来这边调查,你还是将书房锁好千万不能让人动里面的东西啊。”

    “啊?这样啊。”林淑凝觉得苏三说的很对,急忙喊佣人拿锁头过来她要将门锁上。

    林太太过来问:“这是做什么?”

    林淑凝不搭理她,苏三只好解释了一下。

    “苏小姐是觉得我们这些家里人害了先生?”

    “林太太,你千万别误会,这也是一种保护现场的方式。我相信害林教授的一定是今天在场的那些人,今天来的人除了林门弟子就是宾客,都是林教授的熟人,而书房是林教授在家里使用最多的房间,也算工作重地,也许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果然是大报社主笔,还真是伶牙俐齿多了呢。”

    林太太有点阴阳怪气。

    “你什么意思?有不满冲我来。”林淑凝不高兴了。

    林太太不打算和她吵,直接往书房走。

    “你进去做什么?”

    “我早上吃过的人参养荣丸随手放书房了,我晚上也得吃几丸的。”她看林淑凝一脸戒备,解释道:“你看着我进去,放心,我只拿药。”

    林太太将书桌上的一个小银盒子拿起来,放到林淑凝眼前晃了晃说:“看看,我的药盒,没错吧。”

    林淑凝看着林太太的背影一脸嫌弃。苏三知道这位林太太据说也曾经是林门弟子之一,专业就是历史,林淑凝的母亲前任林太太去世多年,林教授一直忙于学术研究,算是和林淑凝相依为命。偏在两年前,忽然就娶了这个叫王菡的女子。她比林淑凝只大五六岁而已,相貌一般,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很有点教会女校嬷嬷的严肃风度,当时两人结婚时不少林门弟子都在背后说,原来老师喜欢的是这样类型,还真是特别呢。

    林淑凝和王菡一直两看生厌,平时她在乎林教授的感受,采取不理睬的原则,今天林教授忽然不在了,林淑凝正在悲伤中,无处发泄,索性将对王菡的不满统统都表露出来。

    “看到没,这就是穷人乍富的暴发户嘴脸,吃上什么人参养荣丸了。”

    这时一个佣人抱着一些盒子过来问:“小姐,这些都是萧先生派人送来的,说是今天收到的礼物。”

    “叫人都先搬到杂物间吧,现在没时间看这个。”

    林淑凝挥挥手,忽然又喊道:“等一下。”

    她在盒子里翻了半天:“苏苏,你的那个火镰呢。”

    “也许不在这里面?”

    “小姐,外面还有很多呢。”

    “嗯,那麻烦你找一下,这么大的东西,火镰,你认识吧。”

    “我是乡下人出身,认得的,小姐。”

    林淑凝挥手叫佣人下去。

    苏三说:“不用了啊,你想把火镰还给我对不对。”

    “爸爸不在了,也没人能用上,放在我家那是明珠暗投,不如物归原主还能发挥它的价值。”林淑凝叹口气:“爸爸就这样走了,这一屋子的各种收藏,我也不懂,将来还是交给大学的好,否则也许真的被穷人乍富的拿出去卖掉呢。”

    苏三不言语,只是轻轻拍拍好友的手臂。

    她心中的林淑凝是个大方爽朗的大家闺秀,今天的林淑凝则如锐利刻薄的像刀片,她知道这都是受了太大刺激的缘故,男友忽然以复仇者的形象出现,老父又惨死面前,林淑凝现在需要的似乎不是安慰只是发泄而已。

    这天晚上,苏三在林家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写了出来。

    本着为尊者讳的原则,对沈慕白的出现她只是一笔带过,重点在林教授的无辜被害。

    写完稿子就听着客厅的大钟铛铛铛敲了11下,已经是11点了啊。

    苏三伸了下懒腰,这时佣人端着托盘进来说:“苏小姐,小姐吩咐给您送夜宵过来。”

    是一份酒酿小丸子,放到桌上热腾腾的,上面还飘着香喷喷的桂花。

    淑凝这么悲痛还想着我啊。苏三心头涌起阵阵温暖。

    “你家小姐睡了吗?”

    “刚才听着在房里讲电话,这会没声音了,可能睡下了吧。”

    佣人端着盘子下去了,苏三喝了一口酒酿,桂花香弥漫口齿之间,从喉咙到胃里都是热乎乎的,米酒香气中泛着一丝丝甜味。

    米酒。

    苏三忽然想到沈慕白到来之前,林教授喝了很多米酒,红光满面,可是后来发现尸体的时候,他身上并无一丝米酒气息。

    苏三猛地站起来,对,就是这里不对,这说明什么?

    林教授很可能是以茶代酒,既然没有喝那些米酒,他忽然间红光满面是为什么?还有沈慕白指责时,他气晕了之后嘴角抽动,当时自己还以为林教授是装晕倒博取同情,现在看来这很不正常,他的嘴角当时很有可能是不受控制的抽搐。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是林家客厅里的电话。

    佣人跑来说:“苏小姐,是找您的。”

    苏三心想,这大半夜的谁会给我打电话?

    “喂,你好……”

    “哈哈,苏三,你还记得刘小姐吗?”

    电话那边传来罗隐快乐的声音。

    “罗公子,这都几点了,你问我什么刘小姐!”苏三没好气地说。

    “这个时间你不该是在写稿吗?正好帮你提神醒脑。”

    罗隐完全不被她的无精打采影响,继续说道:“我今天发现个和你有一拼的神人,就是那位刘小姐,你睡得那张床,原来是刘小姐住的啊,记得吧?刘娜。”

    苏三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一封辞职信发给警察局就不见踪影临走还打碎了眼镜弄一地血迹的刘小姐。”

    “厉害!一口气说下来。”

    罗隐装作根本听不出她没好声气,继续讲:“我本来怀疑她是被人杀害,今天我找到她了,原来她就在本市,没有回家乡,活得好好的,镜片是不小心自己弄碎的,血迹嘛,你猜是什么?”

    大半夜的苏三可不想陪着他发疯,她打个哈欠说:“我好累,今天发生太多事,我先去睡觉去了,晚安探长先生。”

    “别啊,别挂啊,是鸡血,她弄来鸡血甩得到处都是走的。哈哈,好玩吧。”

    “不好玩。”

    “不是吧,你何时变得这般不解风情,刘小姐故意报复同屋的两位小姐,弄了屋里一地鸡血走的,那两位回来想必吓坏了,但又不想招惹是非,就悄悄收拾,估计孟小姐和方小姐现在都在担惊受怕呢。”

    “刘小姐怎么那么无聊啊?”

    “任性吧,她说是一个什么古书中记载的仪式,说是从她表哥的书上看到的,可以让两个同屋做噩梦,女人的心理呀。”

    “还是真的很无聊。”

    “她表哥叫沈慕白。无聊吗?”

    “沈慕白!”

    苏三猛然清醒:“你知道今天的事情了。”

    问完后悔,他这样手眼通天的家伙,当然会知道了。

    果然电话里传来讽刺的声音:“你的确是困的脑子都打结了,去睡觉吧,晚安。”

    啪,他先挂了电话。

    沈慕白是刘娜的表哥,那又怎么样?

    哎,你把话说明白啊坏蛋。

    罗隐成功地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然后他就当机立断挂了电话!

    “沈慕白?我听你和人说沈慕白?”

    林淑凝一脸倦色从门口进来。

    “咦,你不是在房间睡觉?”

    “哦,刚才气闷,去后院走走。你方才和人再说沈慕白,那个混蛋怎么了?”

    “没事,没事的,是罗探长和我说起一个恶作剧的女警,哦,前女警,是沈慕白的表妹。”

    苏三回答的小心翼翼,她担心林淑凝发火。但她只是无力地挥挥手:“不想听他的任何事了。我先上楼了。”

    “我写完了,你……要不要……看看。”

    “不用,我相信你。”

    林淑凝头也不回,手在身后轻轻摆了一下。

    眼前有红点一闪。是什么?

    等林淑凝回房,苏三才醒悟过来,咦,她手流血了!

第五章 曾作家

    爱丁堡公寓走廊里的电话叮铃铃响起。守着电话的管理员诺诺连声:“603的曾作家,在的呀,没有出去就在家里呀。”

    因为天热,曾玉清虚掩着门,隔着竹帘子听着外面梧桐树上的蝉叫的烦躁,这时听着外面管理员的声音响起:“曾小姐,有电话来找你哦。”

    “谁呀?就说我不在。”

    “那边挂掉了,说马上来找你。”

    “你告诉别人我在家?”曾玉清腾地拉开门,怒气冲冲。

    管理员见惯了她的古怪脾气,也不当回事,扭头就走,嘴里说着:“是警察局的人,我哪里敢推三阻四的。”

    警察局的人?曾玉清急忙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接着又坐在沙发上,拿起火镰一点点打火。

    对,火镰子,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将那东西用两根手指捏起来,匆忙拿到别的房间藏到抽屉深处,接着又想了想拎包就要走。

    刚开门,却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子站在门口,一身阴丹士林旗袍,半长的头发发尾微弯,戴着一个淡蓝色的发带,很清爽的样子。

    “曾作家。”

    “我们认识吗?”

    “昨天在林教授寿宴上见过的,我是苏三,淑凝的同学。”

    “嗯。”曾作家点点头,打算锁门离开。

    “不知能否和曾作家聊几句。”

    “没时间。”

    “林教授昨晚出事了。”

    “是吗?”曾玉清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你不好奇吗?”

    “好奇?我还真是对一切事情都不好奇。”

    “林教授被害了。”

    曾作家松开门把手:“苏小姐来找我就是为说这些。”

    “是……嗯,也不是。”

    曾作家冷笑:“对不起,我没时间在这满足苏记者采访的欲望。再见。”

    她锁上门走到楼梯口,罗隐从下面走上来:“传闻不虚,曾作家的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

    曾玉清防备地站住,背抵着墙壁:“你又是哪位?”

    “警察局罗隐……探长。”

    曾玉清微微一愣:“哦,罗公子,久仰大名。”

    “这里现在没罗公子,只有罗探长。怎么,曾作家这是忙着要出门?”

    “额,想去逛街,既然罗探长到了,那……请进。”

    其实罗隐让苏三上前敲门,自己则躲在暗处一直观察来着。

    闻言点点头说:“那就叨扰曾作家了。”

    曾玉清只能又走回去打开房门。

    “林世安昨天被杀了。”

    “是吗?”曾玉清放下两瓶可乐,又将起子递过来说请用。

    “方才苏三和你提起,我并未看到你觉得惊讶。”

    “罗探长既然知道我平素如何,自然明白我的反应。我这个人可是有名的冷心冷面,谁活了谁死了,我全不在乎。”

    “是,早听说曾作家性情高洁。”

    “哈哈,罗探长不必讳言的,我知道外面都说我什么话,高洁?恐怕是假清高吧?”

    曾玉清冷笑连连。

    “昨天曾小姐帮忙扶着林教授回客房的对吧。”

    “是的,现场可不止我一个人,探长大可以去问问别人,莫非林教授是被我们送到客房以后出事的?”

    “正是,不知曾小姐可有想到当初有什么不正常的?”

    “不正常?”曾玉清仔细想了想说:“我觉得当时林教授有点奇怪。他平素身体还是很不错的,一下子气成那样有点怪,走路都很费劲,而且很明显手脚用不上来,嘴巴有点歪斜。我当时想和他说点话,但是他神情呆滞,完全不知道我说什么就不住点头,后来……”

    曾玉清陷入回忆中:“我扶着他左手,林太太扶着右手,萧先生跟在林太太身后,刚走几步我就觉得教授身体很重,于是范先生过来帮忙,我和林教授说几句话,他不住点头,这时我看到他嘴角有点歪,还滑下点口水。可是林太太的表现更奇怪,按道理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林太太没理由看不到,她捏着帕子轻轻擦擦就算了。我们扶着林教授进去,让她躺下,我就出来了。林太太是最后出来的,说林教授睡着了。”

    “后来你就走了?”

    “是,我当时心情不太好,想着林教授忽然间老态龙钟,实在让人心生感伤,于是我就直接回家了。”

    “没和别人打招呼吗?”

    “我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招呼?”

    嗯,很好,很曾玉清。

    苏三在一边看着,曾作家的表现和她作品中表现的差不多,重视细节刻画,同时又独立独行。

    “从国际饭店回来后你去了哪里?”

    “心情不好,大街上转了一圈,哦,去了百货公司,当然没人能证明,我喜欢独来独往。”

    “曾小姐认为会是谁杀害了林教授呢?”

    “当然是昨天在现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她看向苏三,目光冰冷:“这位记者小姐也有嫌疑。”

    “嗯,是,我也在现场,不过我从始至终并没有离开大厅,我一直陪着淑凝了。”

    “想杀死一个人未必要自己去做嘛。”曾作家划火柴点燃一根烟:“苏记者,这些事你比我清楚的多,你觉得我说的对吗?”她吸烟的姿势很优雅,苏三看一下她用的火柴,竟然是装在一个很精致的银盒子里。

    曾作家看到苏三注意看火柴盒,轻笑一声:“我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玩意,这盒子过去不知道是装什么的,我看和火柴很搭配就用了。”

    “曾小姐真是会享受生活的人那。”

    苏三由衷赞叹。

    “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让我着迷。”

    的确,她作品中就充满各种精致的细节,细碎的像一颗颗最小粒却璀璨无比的珍珠。

    “我以为以曾小姐的品味,也许会使用打火机或者火镰这些东西。”

    “打火机?也有外壳好看点的,不过洋人的玩意不过是占点奇巧淫技的便宜,论精致程度和咱们老祖宗的东西差太远,临时用用应应景罢了,当然这玩意也是洋人来的,要不怎么叫洋火呢。”

    罗隐不想听她的高谈阔论,刚要转移话题,却见苏三吸了一下鼻子。

    罗隐心想莫非她又发现了什么东西。

    果然,苏三问:“我怎么闻到了火石的气味。”

    “火石?那是什么?”曾作家脱口而出。

    苏三笑了:“曾小姐不会连火石都不知道呀,那天我送给林教授一个火镰,银子制的,镶着玛瑙和绿松石。”

    “哦,我想起来了。也许是这楼里有人用那玩意?或者你闻错了?苏小姐能闻到那些气味就和某个女人嘲笑我的那句话有点类似。”

    “嘲笑曾小姐的?哪位?”

    罗隐问。

    谁都不想揭自己伤疤,偏我们这位曾作家是与众不同的,她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太平洋里淹死一只鸡,沪上人吃黄浦江的自来水,便自说自话说是“喝鸡汤”。这楼里谁家用个火石都能被苏小姐闻到,这自来水可不就是鸡汤。”她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很有点冷冷清清的味道。

    苏三一愣:“曾小姐不必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自然是不相干的,看谁笑到最后便是,你说呢苏小姐。”

    从爱丁堡公寓出来,罗隐问:“你觉得这曾作家是否可疑?”

    “有一些,我的确闻到火石的气味,她却不承认家里有火石这种东西。”

    “我对你这赛过贝贝的鼻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而且以她的性格,今天对我们说话算是多的,尤其最后的自嘲,有点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啊。”

    “就是啊,我还奇怪她怎么有点自揭伤疤呢。”

    “赛贝贝,这绰号如何?考虑一下吧。”

    “大探长,还是讲讲刘娜吧,她怎么那么能恶作剧啊。”

    两人下了车,说笑着走进警局。

    “看看,说曹操就到,这不是刘娜。”

    罗隐指着对面走过来的女子。

    那女子一脸惊恐,脸上还带着泪痕,看到罗隐似见到救命稻草,跑过来声音嘶哑着:“罗探长,我要报案。我表哥被人杀了。头……头不见了”

    “她表哥?”苏三惊呆了:“天啊,那不正是沈慕白!”

第六章 死者为谁?(上)

    案发现场在茂名路上的一个公寓楼内。

    这个公寓有五层,沈慕白住在四楼的一个单位,站在阳台上能看到不远处的宏伟的华懋公寓。

    死者伏在客厅沙发旁,像是刚站起身就被人攻击。头不见了,地毯上一汪子血,因为天热没有开窗,苏三站在门口就闻到阵阵腥臭味。她掏出手绢堵住鼻子,站在阳台上的罗隐转过身来,看到她捂住鼻子的,眉毛一扬:“有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这里除了血腥就是臭气,怎么会这样臭?尸体腐烂的这般快?”

    报案人刘娜听到尸体和腐烂字样,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苏三最怕看这种淑女型的哭法,小声又缠绵,看得你跟着抓心抓肺又无可奈何。从这点看,苏三到不像是女人了,至少不是淑女,她很少会流泪,自然也不会这轻柔缠绵又烦恼的哭法。

    罗隐走回客厅,小那、苗一等人已经勘查完现场,见罗隐过来急忙汇报情况。

    “颈部切口参差不齐,很明显没有顺手合适的刀具,我猜可能是用那里的,呃,大一点的水果刀?”

    小那指着沙发桌上的果盘。那里面是两个梨,一个苹果。

    苏三急忙去看墙角的垃圾桶,果然那里面有削下来的苹果皮还有果核。

    “我们把这套房子里里外外都找了,这里就没有开火做饭的痕迹,没有菜刀,看腹部这个伤口,应该是一把大一些的水果刀。”小那解开死者的衣服指着伤口说。

    “嗯,你观察的很仔细。”

    “杀死死者和切割头部的可能是同一把刀,如果是临时起意杀人,那极有可能就地取材。”

    “的确是这样,垃圾桶里有果皮,削的手法还很不错呢。”

    苏三举手汇报。

    刘娜毕竟也做过几年警察,大着胆子看着死者腹部的伤口,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小那问。

    “我表哥小时候做过阑尾炎手术的呀,怎么这里都没有疤痕呢?”

    “死者是多大时候做的手术?”

    “十多岁吧,我想想,嗯,对是他十岁那年,读教会的寄宿学校半夜肚子疼被送到医院的,当时我姨妈正好就在我家,接到学校电话都吓哭了,别看我那时才六岁,可我记得很清楚的,虽然我过去从没见过那道伤疤,但我知道他做过手术,这里应该有道伤疤。”

    “这么说死者不是沈慕白?”

    在一边拍照的苗一也愣住了。

    苏三长出一口气。她虽然和沈慕白不熟悉,可是她真不希望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这么悲惨的死去。

    罗隐瞟了苏三一眼:“你怎么倒是松口气?”

    “是啊,我昨天看到了沈慕白,不希望昨天那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这个人不是沈慕白,那么沈慕白去哪里了?还是说,沈慕白杀了他!”

    苗一冷静地分析道。

    “不,不可能,我表哥不可能杀人。”

    刘娜大叫起来。

    “这腹部的伤口有点不对劲啊。”

    苏三指着死者袒露的腹部。

    “腹部有三处刀伤,都不是很深,边缘干净,几乎没有多少血迹。

    “的确不对劲,没有生活反应。”

    罗隐俯身仔细看了看:“不错,你现在完全可以来我们警察局了。”

    苏三点头:“你能说出好话真不容易。”

    “不用等肖琴,我已经能断定这个死者的确是个死者。”

    罗隐站起身来拍拍手说道。

    “头,那你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死者的确是死者?他不是死的还是活得不成?”

    苗一瞪圆眼睛问。

    “笨蛋。”小那怕他脑门一下“头是说,这个尸体在躺在这之前,已经死了。”

    “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死者不是沈慕白,而且是早已死去多时,被割去头估计也是想隐瞒死者的身份冒充沈慕白。这大概是沈慕白的金蝉脱壳计策吧。”

    苏三解释道。

    “奇怪,那这样,我表哥为什么要找具尸体冒充自己?”

    “那只能抓到他问他自己了。”

    罗隐命令人将尸体装进裹尸袋抬走。

    “既然这个人早都死了,那就不是我表哥杀人,为什么还要抓他?”

    刘娜脸上满是担心。

    “你也做过警察,就算是尸体,也不能随便把人家脑袋割了。懂吧?或者,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被沈慕白害死的呢?也许是早弄死了呢?”罗隐眼睛一瞪,刘娜的眼泪又给吓回去了。

    “可是,既然这人是死了以后被人捅了几刀割去脑袋,怎么流那么多血呢?”

    苗一又不懂了。

    听到这句,苏三和罗隐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刘娜。苏三想到宿舍那天的情景,忍不住笑出声。

    刘娜被他俩看得浑身不自在,悄悄往后挪动两步底气不足地问:“你们俩……看我做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呢,也许令表哥所用的办法和你是一样的。”

    罗隐也嘴角上扬语气戏虐。

    “啊?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人血,都是鸡血?”刘娜的脸涨得通红。

    “很有可能。”

    罗隐蹲下身子,在沙发附近一点点搜索着。

    苏三也学着他的样子几乎要趴在地毯上,一丝一毫的证据都不放过。

    终于,两个人几乎同时站起来。

    “果然!”

    苏三手里举着个什么大叫。

    “哼,还真是表兄妹啊。”

    罗隐手里也举着一根很细小的鸡毛,那根鸡毛的一端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

    “我就说,如果是刚死的人,怎么房间里那股腥臭味那么大。看来这些的确是鸡血啊。”

    苏三踢了一下地毯,指着地毯上深黑色的那一摊。

    “全城通缉沈慕白。”

    罗隐说完这话,忍不住瞪了刘娜一样。

    这对表兄妹太气人了。

    一个和室友关系不睦,弄碎了眼镜恶作剧,把鸡血撒一屋子吓人。另一个更可恨,竟然弄一具死尸来冒充自己,还割去了尸体的脑袋!

    “咦,门上有个血指纹!”

    苗一指着门把手的一处叫道。

    苏三走上前去,果然在门把手下面,有个很细小的指印。

    “来,你按上去。”

    罗隐指着苏三。

    “按上去?”苏三有点疑惑。

    “把你的手指按到这指纹上去。”

    啊?这样未免太恶心了点吧?

    苏三皱着眉头刚要提反对意见,罗隐伸手立在嘴边做出个禁止的手势,接着说了四个字:“独家新闻。”

    于是苏三马上将食指按了上去。

    “嗯,很好,还知道是开门时碰到的,做出开门的动作,孺子可教。”

    罗隐低头仔细检查着血指纹和苏三食指的契合程度。

    然后轻轻伸手,若无其事地拉过苏三的手,看了看她的那根食指:“这指纹应该是个女人留下的,因为指痕和苏三的差不多大,看来留下指印的人有一双纤细修长的手。”

    纤细修长的手!

    苏三眼前忽然晃动一个小小的红点,她忍不住呀了一声,接着捂住嘴巴。

    “你想到了什么?”

    罗隐迅速捕捉到她眼睛一闪而过的惊恐。

    “我……”苏三垂下头去,不知该怎么说。

    “你昨晚发现林淑凝有异常?”罗隐按住她的肩膀:“这是我猜出来的。不算你出卖朋友,来,讲清楚一点。”

第七章 死者为谁?(下)

    “昨晚?我在家啊。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林淑凝看到苏三跟着警察上门,有些惊愕。

    “淑凝,是这样的,现在是……”

    “沈慕白死了,我们在他的住所找到一具无头尸体。”

    罗隐截过苏三的话头。他现在不想告诉林淑凝真相,想看看她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什么?谁死了?”

    林太太听佣人说警察来了,以为是林教授的事情,急忙从二楼往下走,听到这句大声追问。

    “沈慕白死了。”

    罗隐重复一遍。

    “死了?怎么会?他怎么会死?”

    林太太惊讶万分,脸上甚至还有悲伤神色。

    她和林淑凝是完全不同的表现。

    林淑凝听到沈慕白死了,眼中隐隐透出惊愕,脸上只是显现出一抹悲伤。而林太太的神色,几乎是可以用崩溃来形容。

    “沈慕白死了,你伤心什么?”

    林淑凝出言讽刺。

    林太太已经不在乎她说什么话了,无力地扶着楼梯一点点挪动下来,她走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迟缓,像是经历了巨大打击。

    沈慕白的死怎么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打击?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充满了不解。

    “你!”

    林淑凝忽然疯了一样冲过去:“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一直在骗我对不对?你说话,说话啊。”

    她抓住林太太的衣领,愤怒地质问。

    林太太神经呆滞,整张脸上的肌肉像是完全坏死了,苏三能看到她嘴角似乎在微微抽动。

    苏三担心闹出大事,冲上去打算拉开林淑凝,却没想到林淑凝用力推了林太太一把,她摇晃一下,就那么倒了下去。

    苏三啊呀一声,松开林淑凝去扶林太太,俯下身去,却见她神色木然,脸部肌肉松弛,嘴角抽搐,眼睛像是对不上焦距,一片茫然。

    苏三意识到事情不对,急忙用力捏了她的手一下“林太太,你怎么样?摔到哪里?”林太太不出声,林淑凝叫了一声:“天那,血!有血!”

    只见林太太的旗袍下面流出暗红色的血迹,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苏三闻着这血腥味,忽然一个婴孩的形象从脑海中一晃而过,她脱口而出:“你流产了?”

    “流产?”

    林淑凝也吓到了,她心想这毕竟是林教授的骨血,若是被自己亲手扼杀,那如何对得起林教授。

    她高声喊佣人打电话给白医生。这位医生是林家的私人医生,一般这种情况都是随传随到的。

    医生现在还没来,大家也不敢随便搬动林太太,佣人们便将她抬到一楼客房,也就是昨晚苏三住过的房间。

    林淑凝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方才的戾气,整个人像是一棵被暴晒过的脱水干菜,精神也萎靡起来。

    “林小姐,虽然发生了这种事,不过事关一起谋杀案,我还是想问你昨晚去见沈慕白都说了些什么。你们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的血指纹会留在门把手上。”

    匆匆安顿好林太太,林淑凝没来及的喘口气,罗隐却不给她休息的机会。

    “我昨晚一直在家,这点苏苏能证明。”

    苏三低头不吭声。

    “你能证明吗?”

    罗隐一脸严肃。

    林淑凝拉着苏三的手说:“我一晚上哪里也没有去啊,你那时在写稿子,我就在房间了。”

    “可是11点多左右,我写完出来看到你是从外面进来的,你说心情不好去后院转转。你上楼时,我看到你手指上有点鲜血。”

    “你!”林淑凝气恼地甩来苏三的手:“你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到底帮谁?”

    “淑凝,你冷静一下,我相信你是不会杀人的,同时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真的是只想单纯知道,你晚上出去找沈慕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的手上会有血。”

    林淑凝冷笑:“想说我杀了他?我是恨他,恨不能一刀杀死他,可是昨晚他受了伤,我竟然心软的扶他进门,还帮他包扎伤口,我真是恨我自己,怎么这样没用!”

    “什么?昨晚沈慕白受伤了?”苏三和罗隐吃惊地异口同声。

    原来昨晚,苏三去写稿子以后,林淑凝就悄悄离开家,坐着黄包车去找沈慕白。

    她想问个清楚,沈慕白为什么说林教授欺世盗名,他接触自己是不是只为了这一天。当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路上行人稀少,快到沈慕白所住公寓就看到他踉跄着跑过来,双手捂着腹部。

    林淑凝急忙下了车,走近了才看到他手上已经隐隐有血迹,面色痛苦。

    “这是怎么了?”

    “有人想杀我灭口,刚才在小巷子袭击了我。”

    林淑凝来之前设想了多种场景,以为自己一见面就会甩他巴掌,没想到看到有人追杀他,想都不想扶着他就往公寓走。

    “那时走的急,公寓门口靠着个男人,我只顾扶着沈慕白,被他绊了一脚,手擦破了皮,当时我没有注意,后来也是心里难受,无暇估计那块伤口,渗出了血,估计苏苏你昨晚看到的其实是这里。”她抬起手,左手的确是有一块擦伤。

    林淑凝继续讲道:“我扶着他回到房间,帮他清洗包扎,我告诉他我爸爸去世了,警方在调查这件事,我爸爸和他有什么恩怨他和我说清楚。沈慕白说既然我爸爸死了,他和我家的恩怨也就了结了,以后和我就再无关系。”

    我又气又急,觉得他这个人简直是不知好歹,我打了他一个耳光就跑了出去,出去时候,又被那人绊了一下。我才注意,那人竟然一直一动不动的靠在公寓门口,也许是个死人,天还那么黑,我越想越怕,就往斜对面的华懋公寓那个方向跑,在那找个车子就回家了。”

    “你走的时候沈慕白是活着的,受了伤。”

    “是的,他腹部被刺了一刀,但不是很深,我觉得那个伤口应不会致命。”

    苏三急忙解释道:“其实死在沈慕白公寓里的应该不是他本人,可能是一个早死去的人,沈慕白大概是想脱身,用这个人的尸体做个局。”

    “啊?为什么你们断定尸体不是沈慕白的?不是没有头吗?”林淑凝的脸上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伤。

    “沈慕白的表妹说他小时活做过阑尾切除手术,腹部应该还有手术伤疤,但是在沈慕白住处发现的无头尸体上没有伤疤。”罗隐解释道。

    林淑凝听到这话,呀的一声,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往后退了一步,肩膀抵着后面的墙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她不会倒下去。

    “怎么了淑凝?”苏三见她面色忽然间变得惨白,吓了一跳。

    林淑凝紧紧地握住苏三的手:“可是我昨晚帮他清理伤口,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腹部并没有伤疤,没有手术后的伤疤!”

    听到这句话,苏三也觉得浑身发冷。

    刘娜是沈慕白的表妹,这件事上不会说假话,那为什么沈慕白腹部没有伤疤?

    “难道,难道他不是那个沈慕白?”

    苏三脑子转的快,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那个沈慕白?是什么意思?”

    林淑凝有点听不懂。

    “意思就是,这个沈慕白可能不是那个十岁前做过阑尾炎手术的沈慕白。”

    “天啊!那他到底是谁!”

    林淑凝一声惊呼,这时里面传来佣人的喊叫声:“太太,太太你怎么了太太?”

第八章 沈慕白的真实身份

    苏三反应快,拉着林淑凝冲进去,罗隐动了一下又站住,毕竟里面是个疑似流产的妇人,他不方便进去。

    “怎么了?”

    “太太,太太这是怎么了?”

    女佣人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苏小姐,求你告诉我,沈慕白,他到底怎么了?死了?”

    林太太面色狰狞,脖子上青筋暴露,嘴角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样子非常恐怖。

    林淑凝从没见过她这般可怕,内心的怀疑和嫉妒被慌乱冲淡,吓得躲在苏三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没有,死的应该不是他。警察怀疑他弄了具别人的尸体,套上自己的衣服,然后怕人发现还割去了头颅。目前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林太太这才往下一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林淑凝这时才缓过神来,脸色阴沉问:“你那么关心他,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太太闭上眼睛不打算回答。

    苏三忽然说:“沈慕白的表妹说,沈慕白腹部应该有一个做过阑尾炎手术的伤疤,但是这个沈慕白没有。”

    林太太还是不出声。

    “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清楚这个沈慕白身上没伤疤吗?因为淑凝昨晚帮他包扎过伤口,他受伤了,腹部被人捅了一刀,淑凝说伤口还很深,有人要杀他。”

    听到这里,苏三看着林太太的双手握得紧紧的,浑身发抖。

    “林太太,你过去就认识沈慕白对不对?或者,曾经他并不叫沈慕白?”

    林太太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低声啜泣起来。

    “是的,他是武泽,是我的外甥武泽。”

    “姓武?”林淑凝明显眉头一皱:“昨天宴会上他嚷着武澄明,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武澄明是他的父亲,我的姐夫。淑凝,你爸爸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林教授之所以娶我也是为了弥补他的愧疚照顾我。”

    “愧疚?你的意思是林教授真的曾经对不起武澄明?”

    这时听着外面罗隐和一个人在说话,女佣人喊道:“太太,白医生到了。”

    说话间,罗隐已随同白医生走了进来。

    白医生说:“我要先为病人检查一下,大家请先出去吧。”

    众人只能各怀心事走出来。

    苏三大致向罗隐讲了一下沈慕白的情况。

    “武泽?武澄明?看来我需要调查一下武澄明这个人。”

    林淑凝一言不发,只看着自己脚下。

    苏三拉她一下问:“淑凝,你别担心。”

    林淑凝抬起头惨然一笑:“怎么能没关系呢,是我害她跌倒的,若真是怀孕了,这个孩子就是我爸爸的遗腹子,要是被我害的……”

    “不会有事的的,我看后来并没有出很多血,你不要多虑。”

    “是啊,小姐,太太这段时间可能没有怀孕吧,我看她一直吃人参养荣丸来着,真怀孕哪里还敢吃那些药丸子。”

    旁边一个女佣插嘴道。

    没想到林淑凝听到这话,脸色更加难看了。苏三刚想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就见白医生走出来说:“林太太并没有怀孕只是血崩,打了止血针,需要卧床休息。”

    白医生看了一下罗隐说:“还有点重要的事情。”

    林淑凝心中忽然有不祥的预感,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咬着嘴唇。

    就听白医生低声说道:“我怀疑林太太中毒了。”

    中毒?苏三想到林太太方才嘴角微微抽搐,面部肌肉松弛的样子,忍不住惊呼:“天啊,我记得昨天林教授也是类似的症状,当时我以为他是气的呢!”

    听到这话,林淑凝的脸色更加的苍白,指甲抵着手心一片青白,她自己根本感觉不到疼。

    “我需要知道林太太最近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话是问旁边站着的那个女佣人的。

    她看了林淑凝一眼回答道:“太太最近一直服用人参养荣丸了。”

    苏三想起昨天看林太太从林教授书房拿走的那个盒子,如果这丸药就是中毒的来源,假如林教授也吃了呢?

    她对罗隐讲出心里的疑惑,林淑凝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后背紧紧靠着沙发,彷佛没有沙发靠背支撑她就要倒下去。”淑凝,你怎么了?”苏三发现了林淑凝的不适。

    林淑凝缓缓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太累了,这两天……想到爸爸就难受。”

    “我昨天看到那盒药丸放在林先生的书房,假如这个药有问题,若是林教授也吃了,他有没有可能中毒?”

    “林教授年轻时长期奔走在野外,身体消耗大,心脏也不太好,如果也是中毒的话,会表现的很明显的。”

    罗隐也想到这个问题。那把刀很明显不是致命伤,插进的并不深,林教授的解剖报告还没出来,不能断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但的确有中毒的可能。

    林淑凝腾的一下站起身,苏三拉住她的手问:“淑凝,你要去哪里?”

    林淑凝神情木然:“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对不起,白医生,家里发生太多事,你先坐着,有什么需要的让徐妈来找我。”

    罗隐站起身挡住她:“林小姐,你要不要请白医生看一下,我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没有,只是累了。”

    “只是累了?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林淑凝晃了一下,苏三急忙扶住她低声问:“淑凝,你哪里不舒服,让白医生看一下。”

    这时只听着门开了,林太太缓缓走了出来。

    “你们的话我听到了,白医生,你怀疑那药丸子有问题?”

    “是,只是怀疑。”

    “药在这里,白医生你检查一下。这药……”林太太将药盒递给白医生,接着看着林淑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你爸爸也吃了。”

    林淑凝啊地尖叫一声,接着以手掩口,目光中透出惊恐。

    “不可能!”林淑凝指着林太太:“你的药,为什么爸爸会吃!是你骗他吃的对不对?”

    “我骗他?我为什么要骗他?他身体不好,见我吃这个药精神好了很多就也跟着吃了一些,就在昨天早上出门前他也吃过一丸。我们家就这几个人,如果真是这药有问题,淑凝,你说会是谁把药丸换掉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林淑凝一步步向后退,最后退到楼梯口,用手指着众人:“你们都在说话,你——说谎,你也说谎!”

    白医生苦笑:“林小姐,这药丸有附子成分,林太太的症状的确很像是附子中毒。”

    林淑凝忽然笑起来,笑声尖利又疯狂。

    苏三走上前,试图搂住她的肩膀,却被她一把推开,嘴里冷冷地说:”用不上你装好心。”

    “淑凝,你这是怎么了?”

    苏三想不到她瞬间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药是我换的,我讨厌她!”

    她指着林太太:“你夺走了我的爸爸,后来又总和沈慕白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你看他的眼神都不同,我恨死你了。”

    “他是我的外甥啊,南京陷落那年我们失散的,哪想到九年后他竟然以沈慕白的名字出现,我一直在试探他旁敲侧击,可是他始终不承认自己是武泽,直到昨天,他忽然讲出那番话,我才确定他真的是武泽。淑凝想左了,我只是想让他承认自己的身份,化解武家和你爸爸的恩怨罢了。”

    林太太叹口气:“都怨我,我没有和先生讲明白,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第九章 意外发现

    武澄明和林世安是大学同学,关系很好,俩人都疯狂痴迷考古和金石,曾经几次一同去敦煌等地考察。

    考察是个很辛苦也很危险的工作。当时军阀混战,兵匪横行,能够坚持去考察,除了必须有强大财力支持外还得有很坚韧的毅力和充沛的体力。两个人经历过多次生死考验,在考察过程中结下了很深的情谊。

    “既然感情很好,为何沈慕白说武澄明是被林教授害死的,林教授还剽窃了他的科研成果呢?”

    苏三问。

    林太太苦笑:“我姐夫和先生在民国22年一起去云南一座大山考察,结果后来只有先生一个人回来,他说姐夫掉下悬崖不幸身亡了。姐夫在家中是第二个儿子,一直也不受宠,我姐姐嫁过去在妯娌间也很不受待见,姐夫忽然出事了,姐姐带着武泽在武家受了很多苦,期间先生多次给我姐姐汇钱,还曾经打算送武泽出国读书,可是武家不放人,他们非说因为我姐姐和先生有私情才害死了姐夫,想来武泽心中的仇恨种子就是那时种下的吧。至于剽窃成果这些,我是真的不懂,姐夫当时总在外考察,在家住的时间短,我姐姐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工作,我就更不知道了。”

    林淑凝方才已经崩溃,此时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一直靠着沙发坐着,一声不吭,只听着林太太讲述。

    听到这里林淑凝冷笑道:“所以你们姐妹就任凭武家人胡说八道污蔑我爸爸?”

    “我姐姐在武家备受欺负,最后一病不起,南京陷落时候武家竟然将他们母子弃之不顾,我当时在金陵女大读书,带着他们母子藏在教会礼堂,我姐姐缺医少药后来就死了。武泽有天也忽然失踪了,我寻找他好久都没找到,当时我以为他可能是跑到外面被日本人杀了。哪想到一年前,淑凝带回家一个男朋友,叫做沈慕白的,还是个留学生,可是我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武泽。我当时又惊又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隐藏自己的身份,担心他当年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于是我一直在试探着想他讲出事情,可是他根本不承认自己是武泽,还说我认错人了。”

    林太太讲了这么多话,身体有些吃不消大口地喘着气。

    林淑凝看向林太太,眼中有几丝愧疚。

    “林淑凝,我们现在怀疑你涉嫌毒害林太太王菡,请跟我们去警察局走一趟吧。”

    罗隐心想看来抓到“沈慕白”才是正经,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临走时还不忘捎上林淑凝。

    林淑凝面色苍白,一把抓住苏三的手不放。

    “走吧,林大小姐。”

    “我到底是不是附子中毒还不能确定,还有先生也未必真的是中毒,你们警察局的检查报告不是还没出来吗?”

    林太太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拦在林淑凝前面。

    “我说你这个女人脑子有毛病是不是?给你下毒的可是她!不抓她走留在这等着毒死你吗?”

    罗隐火了,想推开林太太,可是看着她一脸病容虚弱的样子,双手停住了。

    苏三见情况不好,急忙挣脱林淑凝的手,走过来按下罗隐的手说:“是呀,现在报告不是还没出来吗。林太太是淑凝的继母,淑凝被带走了自然是要林太太出面在保她出来,何必费二遍事呢。再说现在林教授的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很多事还得淑凝出面呀,通融一下好不好。”

    罗隐其实自己也清楚这些,只是一时需要台阶下,闻言也就缓和了神色说:“既然林太太为她作保,那我先放她几天。等办完林教授的后事,最后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林太太不停道谢,林淑凝长出一口气,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抚着胸口,接着伏在地上低声痛哭起来。从苏三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不住颤抖着。

    不管林教授到底是被毒死还是被那把匕首杀死,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还是中了毒。

    林淑凝一心为报复,却没想到无意中让自己的父亲中毒,她的内心想必是非常痛苦纠结后悔吧。

    但人生没有后悔药。

    苏三不想面对这样的人伦悲剧,悄悄退出客厅,出门时低声嘱咐佣人多用心照看点小姐和太太,有什么事情打电话去警察局。

    “你倒够大方,把事情都推给警察局了。”

    罗隐随后走出来。

    “能者多劳吧。”苏三回答的心不在焉。

    “怎么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罗隐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怪吓人的,整日见你古灵精怪,这会这样还挺新鲜。”

    苏三看着街上往来的人叹口气:“我在想,如果这世上真有后悔药,会不会有人愿意去吃。如果没有那么多误会,可能武泽就不会冒充沈慕白,也不会在宴会上去做那么冲动的事情,淑凝不会换了林太太的药,林教授也就不会死。”

    “林教授怎么死的还没查清楚,还有真正的沈慕白去了哪里?这些都要调查,你的感慨未免来的太早一些。”

    “若真有后悔药,你会想试一试吗?”

    “不会。”

    “按照你的审讯理论,这么快脱口而出的答案往往是口是心非,在隐瞒自己的真实感受。”

    “自然是脱口而出,因为我罗隐从没做过什么可以后悔的事情。”

    苏三无言,他总是这么自信满满。

    “你呢?你会有后悔的事情吗?”

    苏三愣了一下,一抬头看到罗隐目光炯炯看着自己,急忙低下头去:“别试图看我想什么,我可不是你审问的罪犯。”

    罗隐唇角一扬:“你啊,一定有后悔的事情。”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前面拖着长辫子的电车叮叮当当地过来。

    苏三忽然问:“哎,刚才你是吓唬淑凝呢,对吧?”

    “你说呢?”

    电车在前面停下,罗隐轻松跳了上去,对着苏三伸出手去:“来,上车。”

    苏三拉着他的手上了车,电车上人不多,两个人找个位置坐下,苏三探头看向窗外往来的行人,时间已经是下午,被太阳烘烤了一天的街道各种气味汹涌而至。

    苏三闻到了臭豆腐的味道,里面一定还加了很多辣椒酱,滴着红鲜鲜的辣油;刚刚过去的那个人夹着的油纸包里装的应该是菠菜包子,看此人步履匆匆,家中也许有等待他回去的妻子和稚儿?哦,对面,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女子身上有桂花香水味,咦,对面窗外走在路上的是谁!

    苏三忽然从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曾作家怒气冲冲的在前面走着,后面一个人正和她说着什么。那个人伸手去拽曾作家的胳膊,曾作家用力一甩,手几乎要打到那人的脸上。

    苏三急忙推了罗隐一下:“快看,那是曾作家,后面的男人是萧先生!”

    罗隐顺着她手指看过去,点点头道:“呵,有点意思啊。看来需要查查这俩人的关系。”

第十章 买来的情报

    “沈慕白,出身富商家庭,南京陷落时十六岁。”

    罗隐的办公桌上摊着武泽和沈慕白的资料。苗一站在一旁,一边喝咖啡吃着三明治一边邀功:“头儿,别的不说,这来回就得十五六个小时啊,坐得屁股都生茧子了。”

    “好,放你一天假,泡温泉去茧子。”

    “那啥啊,手头啊……”苗一捻捻手指。罗隐掏出钱包扔过去,苗一美滋滋地打开钱包拿出几张钞票在罗隐面前晃了晃“我就抽这几张啊。”

    “滚吧。”罗隐一挥手。

    苗一跑出去和小那差点撞上,小那推他一把:“才回来就跟马猴子似的,蹦跳什么呢。”

    苗一哈哈大笑两声转头就跑。

    “来,你看看这个。”

    罗隐将两张纸递给小那。

    这是沈慕白和武泽的学籍档案。

    南京陷落很多学校都被毁坏,幸运的是武泽和沈慕白是同一所中学的,那所学校被日军某部门征用,得以完整保存下来。

    当年沈慕白十六岁,武泽十四岁。学籍档案上一寸的黑白照,两个少年相貌相似,眉宇间的神情都很像。

    “他们俩很可能当年是认识的。”

    小那判断。

    的确,在同一所中学,两个长得很像的少年也许是相识的,甚至很熟悉。南京陷落之前沈家跟着军队撤退,沈慕白和家人在玄武湖附近失散。周围都是逃难的人群,远处传来枪炮声,乱纷纷的环境中,两个少年在街头相遇了,

    没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目前了解的是,后来武泽消失了,而沈慕白在半年后和寻找他的家人在松江附近相遇,据说当时头部受伤了,失去一部分记忆,后来被家人送到美国读书。

    “真正的沈慕白当年和武泽应该是在一起的,只是一个死了一个活着,冒名顶替的武泽对林教授一直心怀仇恨,回国后就以沈慕白的身份接近林淑凝,在宴会上对林教授致命一击,打算毁掉他的名誉。”

    罗隐分析说道。

    “那么沈慕白为什么会被人袭击呢?又是谁袭击的他?”小那问。

    这时肖琴走进罗隐办公室。

    “尸检报告出来了,死因是中毒,另外插在死者胸口的伤痕不足以致命,那把刀没有插到心脏,力度不是很大。”

    “你知道附子吗?”

    “附子?附子中的毒性会被迷走神经造成伤害,表现为口唇、舌及肢体麻木,胸闷,呼吸困难等等严重者可出现休克、心律失常、昏迷,甚至死亡,一般会在口服后半小时至一小时出现症状。”

    “不错,苏三说林教授在宴会开始不久就出现了面部有些松弛和嘴角抽搐,目前能确定林教授服用了含有附子的药丸。”

    “胃部的确有残存的中药丸,不过我觉得这点药物应该不足以致命,他可能在当时出现了轻微的附子中毒迹象,语言和行动有些迟缓。如果附子中毒死亡的话,死者面部表情不会那么平静。”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死者胃内都是茶水,我怀疑有人在他喝的茶水中下毒。只是科学技术有限,无法检测出毒药成分。”

    罗隐记得苏三说宴会开始时是林门大弟子萧道一带着人敬酒的,并以林教授身体不适合饮酒为名以茶代酒。

    “一般情况下毒药在酒水中会不会发挥的更快一些。”

    “那是当然,很多滋补中药都是用酒来浸泡的,同时人在服用某些西药后也不能饮酒,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是毒药的话,酒水一定会催发药性。”

    “很好,多谢你,肖琴。”

    肖琴微微一笑:“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这有两张歌剧的票,工作这么辛苦总要劳逸结合一下。”

    小那听到这里,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挪动,一边挪动一边还竖着耳朵想听罗隐和肖琴的谈话,一个没留神和门口的人又撞在一起。

    “小那,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苏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那急忙竖起手指在嘴边做个嘘的动作,苏三眨眨眼睛:“什么意思啊你。”

    就听着里面罗隐大声说:“好啊,歌剧,我喜欢,用不用我晚上开车去接你?”

    苏三往里探下头,又缩了回去,罗隐问:“门口是谁啊,为什么不进来。”

    苏三拎着文件包走进去,小那站在门口想了想,决定脚底抹油。

    “呵呵,肖法医在这里啊,我来的不是时候。”

    “嗯,是挺不是时候的。”肖琴应了一声。

    “不是时候也没办法了。我接到个包打听的电话,说有秘密卖给我。”

    罗隐看着苏三有点眉飞色舞,知道她一定是买到了很重要的线索,于是点点头:“你不会这么好心将买来的秘密和我共享,不会是又要狐假虎威叫我去把那包打听抓起来吧?”

    “那倒不是,我也是要信誉的好吧,总这么做哪里还有人敢卖消息给我。”苏三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去:“不过我花了五百块,肉疼死了,我将秘密和你分享,出的钱是不是也能分享?”

    肖琴听到这话,鼻子冷冷哼了一声,脸上显出鄙夷的神色。

    苏三才不在乎她瞧不起呢,我为什么要被你看得起?

    罗隐指着被苗一扔到一边的钱包:“没问题,只要这个消息是个好消息,多少钱我都出。”

    说着在她手上轻轻拍一下:“一言为定。”

    肖琴睁大眼睛看着罗隐的动作,放下自己手中的报告说:“我先走了,晚上在家等你哦。”

    “好的。”

    罗隐挥挥手。

    苏三低下头,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脸上已经风平浪静。

    “这个消息绝对物有所值。”苏三坐到罗隐对面:“据说在南京陷落之前,萧道一是负责中央大学迁移事宜的,又因为他是林教授的弟子,博物院内一些文物的迁移他也曾经参与分门别类。所以在南京陷落之时,他因为忙着转移各种资料没有在第一时间逃出城去。当时和他在一起负责这件事的还有个林门弟子叫做薄文景的,这个人后来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和萧道一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就是,当时薄文景负责运送的文物,其中有比较重要的有山顶洞人头盖骨化石,这么重要的东西本来该是早点运出去,不知当时出了什么差错却把它排在后面,最后竟然和薄文景一样失踪了,很多人怀疑是被薄文景私吞了,后来军统和中统的人都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这个薄文景。”

    苏三好整以暇地拿起罗隐办公桌上的资料大致看了一下:“这个情报如何,很值钱吧。”

    “何以见得值钱?”

    “这样看,我觉得沈慕白,我习惯叫他沈慕白了,在宴会后就被人袭击,很有可能是袭击他的人从他在宴会上的反应认出他是武泽,而武泽才是真正被袭击的对象。这四个人能联系在一起的时间点就是南京陷落时,假设沈慕白、武泽、萧道一、薄文景,在当年那个时间节点,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不错,果然是做记者的,联想能力非常丰富,你这五百块花的很值得!我可以给你一千块,另外五百块是奖励。”

    “无功不受禄,我只拿我应得的那份。”

    苏三潇洒地起身:“我先走了,还得继续调查这件事情,祝你晚上愉快。”

    罗隐点点头“你也愉快。”

    他看着苏三一步步走出去,又看了一眼躺在一边的钱包露出微笑:这小财迷竟然忘记拿钱了?步履匆匆,还故作潇洒,哈哈。

第十一章 吴环生上当

    “遗失的山顶洞人头盖骨化石究竟在哪里?倾城往事掩盖的秘密?”

    申江晚报这天的号外犹如石破天惊,全城轰动。

    山顶洞人头盖骨失踪一事,因为彼时战乱国土沦丧,老百姓活命艰难,无论北京人还是山顶洞人,谁在乎那是什么东西。现在报道出来,标题很惊悚,国破家亡时的沉重心情又被勾起,在读到属于中华民族老祖宗的山顶洞人头盖骨化石竟然在南京陷落时失踪,悲愤溢满心胸,很多人都恨恨地将报纸拍在桌上骂上几句,彷佛唯有如此才能发泄对侵略者的愤懑情绪,申江晚报早上的加印号外,已经在全城范围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啪!”

    萧道一将报纸拍在桌上,接着又拿起,用力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萧太太端着牛奶出来:“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这么大脾气!”

    博物院的文物转移,薄文景失踪,头盖骨到底是去了哪里……这一系列的字眼都让萧道一心生恐惧,他盯着被自己扔到地上的那团纸,眼里几乎喷出火。他的小女儿正在用一个小木勺子吃饭,不小心将饭扒拉出来,萧道一眼睛横过去,许是眼光格外凶狠,四岁的女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萧太太急忙去哄女儿,嘴里埋怨着:“有你这样的吗?大早上好好的找气生,你看看你那是什么眼神,恨不能将我们母女生吞活剥了。”

    萧道一生气地将牛奶杯子重重地放下,萧太太更火了:“你想摔我们就明着来。何必在那摆出这个矫情样子,我知道,你就是想叫我们给那女人腾地方。”

    “够了!”萧道一站起来,拎着西装走出门去,剩下萧太太一个人抱着女儿呜呜呜地哭,哭着哭着,女儿的小手摸上她的脸,萧太太抬手用力擦干眼泪,她心想为母则强,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

    萧道一一怒之下冲出家门走下楼,今天出来的早,包车还没有来,他也不想坐车了,便慢慢地往学校走。

    刚到大学门口,就看外面围了不少的人,那些人一见他过来,转身就呼啦啦将他包围的严严实实,手里的灯还不住亮着,嘴里喊着:“萧教授,看这里!”

    萧道一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他尽量让自己表情淡然,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装作什么都在不知道的样子问道:“诸位新闻界的朋友,不知今天是所为何事?”

    “萧教授,你对林教授遇害有什么看法?”

    “林教授是我的恩师,也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我希望警方早日抓到凶手,以告慰老师在天之灵。”

    “那薄文景呢?萧教授你和薄文景师出同门,又一同经历过沦陷,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薄文景为什么失踪吗?”

    一个男记者出言犀利。

    “你是哪家报社的?”

    萧道一反问。

    “哦,我是申江晚报的记者吴环生。”

    吴环生!

    萧道一想到那张被自己揉成一团的报纸,那篇让他悚然心惊的报道,题目后面赫然写着本报记者吴环生的大名!原来他就是吴环生!

    萧道一强压抑下内心的愤怒,微笑道:“哦,吴记者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吴环生听萧道一这么说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

    昨天下班前,苏三回到报社,满面愁容。

    吴环生看在眼中心里暗喜,自从苏三做了主笔,他心里憋闷极了。本来是俩人一起去警察局的,没想到这女人凭着几分姿色竟然勾搭上罗公子,他吴环生就是不服。他也找过姐夫,结果李主任眼睛一瞪,劈头盖脸将自己一顿训,姐姐气的在一边抽抽搭搭的哭,边哭边骂着:“一定是那女人又挑拨离间了,我就知道你对我从来都没有什么真心,你就找你那黄脸婆去好了,就当我死了罢。”

    过去要挟几句,李主任会涎着脸来讨好,而现在,他反倒不耐烦了,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剩下姐弟二人大眼瞪小眼。反复几次,自然知道是这人越来越不好拿捏,她姐姐背地啐道:“也不知被家里那个母老虎灌了什么迷魂汤。”

    当然这也只能是背后骂骂,当面还得姐弟俩一起哄着人家。

    因此这吴环生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颇为艰难,一心想写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伟文,好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苏三的烦躁自然一点不差都落在他眼里,他现在学的深沉许多,也不言语,只悄然观察着苏三的行动。见她在纸上写了又扔,扔了又写,直到下班离开,她办公室内的垃圾桶里几乎满满的,都是揉成一团的稿纸。

    吴环生等报社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看到总编老宋也出去吃饭,便悄悄潜入苏三的办公室,将垃圾桶里的纸团子统统拿出来,一点点展开,按照意思拼凑一番,读了一遍后忍不住惊道:“这可是个好新闻啊。”

    只是这好新闻未免有些虎头蛇尾,吴环生将稿纸都收起来,心里暗笑: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也有江郎才尽的一天?这才叫活该呢。

    吴环生依葫芦画瓢,基本照着原样誊抄一番,在最后结尾时又加上点个人的主观臆断,自认为将这个具有传奇色彩的新闻写得(抄得)是荡气回肠,看着抄写的清清楚楚的稿子,自己忍不住赞赏:“吴环生啊吴环生,你才是才华横溢聪明绝顶啊。”

    宋总编吃完饭回来,吴环生马上将稿子交了上去。宋主编读完,愣愣地看了吴环生好一会儿,只看的他内心慌恐,差点将自己偷人家稿子的事情和盘托出,却见宋主编一拍桌子:“小吴,你可真是我们报社的后起之秀啊。”

    因此就有了今天申江晚报这篇传遍沪上的号外。

    吴环生担心和苏三早上上班撞见尴尬,主动请缨跑到复旦外面来采访萧道一。

    此时听得萧道一夸赞,那真是洋洋得意,全然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竟然未发现萧道一根本没有回答自己,而是反问。

    “萧教授,你真的不清楚薄文景为何失踪吗?”

    吴环生沉浸在名记者的光环中,又问了一遍。

    “城破之时纷乱非常,萧某能侥幸逃命已经是万幸,实在不知文景去了哪里。若是当初我们俩能在一起逃难,也许现在会有不同,至少文景不会失踪。”

    萧道一脸上显出惋惜的神色:“文景才华横溢,实在是太可惜了。”

    “萧教授,你可曾看到过山顶洞人头盖骨化石?”

    一个女记者问。

    “化石当时保存在中央大学内的博物院,我自然是看过。”

    “那么萧教授能估测一下那个化石有可能在哪里吗?”

    “萧某师从林教授,在收藏和金石鉴定上小有心得,但从不会占卜,这些事萧某实在猜不到。”

    “他在说谎!”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萧道一顺着声音看过去,忍不住心里一哆嗦。

    记者中有认出来人的,呼啦啦围了过去:“沈先生,你为什么这么说。”

    沈慕白指着萧道一喊道:“南京陷落之时,我亲眼看到他杀害了薄文景。”

    萧道一摇头叹息:“沈慕白,你这样针锋相对针对我们师徒二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老师和你有什么仇怨,能让你屡次信口雌黄,造谣生事。”

    沈慕白闻言大怒:“我就是要揭下你的假面具。我说为什么我从宴会上离开后就被人刺杀,原来是你雇凶杀人,你认出了当年那个逃走的少年就是我!萧道一,你这个杀人凶手!和你老师一样是个十足的伪君子,真小人!”

    “你的目的达到了?”

    街道拐角处,罗隐双手插在裤兜,晃晃悠悠地说。

    “还好,事情目前是顺着我期待的方向发展,下一步嘛,我希望萧道一不要这样轻易认输,至少要给重提旧账的人一点苦头吃吃。”苏三看着不远处意气奋发的吴环生,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第十二章 当面对质

    “沈慕白,你不要血口喷人!”萧道一气的浑身发抖。

    他这才知道自己上当!那个杀手给他送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他一介书生,哪里敢仔细辨认,只看一眼就叫他赶紧处理掉便是。

    沈慕白居所发现男尸的新闻已经传遍本城,他现在忽然出现,自然也引来了大批记者的追问。

    “沈先生,请问你居所的男尸是怎么回事?”

    “沈先生,你不怕被警察抓走吗?”

    “沈先生讲讲吧,你为何在生日宴上和林教授反目?我有消息说你和林小姐已经谈婚论嫁。”

    沈慕白一出现,萧道一的脸色就变了,这些记者都是察言观色的老油条,如何能看不出。即包围着沈慕白又都瞄着萧道一,等着这二人之间来个大爆发,镁光灯闪了好几次。

    沈慕白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诸位,我寓所发现的男尸,是我公寓门口不知何故死去的一个男子。当时我回家路上被人袭击,心里非常惶恐,打算出门躲避正看到一个男子死在路上,便将他拖回公寓,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听说那人被割去头颅,这么残忍的事情怎么能是我做的呢?一定是杀手割下他的头谎称是我回去邀功。这件事还要仔细问一下萧先生比较好。”

    “姓沈的,不,姓武的,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冒充沈慕白的身份,其实你是武澄明的儿子!你这个人从身份到履历都是假的,你的话谁会相信?”

    萧道一反唇相讥,振臂高呼,拿出在讲台上做报告的架势。

    “什么?沈慕白的身份是假冒的?”

    “天啊,怪不得沈慕白在林教授生日宴上反戈一击,原来是武澄明的儿子!”

    记者们都乐坏了,这是多么鲜活又震撼的爆料,他们都盼着这两个人继续争吵,挖掘出更多的黑料出来。

    “不错,我不是沈慕白,真正的沈慕白是我同一个中学的校友,我亲眼看到他在城破时被日本人杀死了。那时我非常害怕,躲藏在树林中,一动也不敢动,一直到天擦黑,刚要爬起来就听着路上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诸位记者朋友,你们猜我看到了谁?今天我看到报纸才知道,原来我当初看的是薄文景被杀害的现场。而当时和薄文景在一起,并且趁其不备杀害他的人就是这位萧教授!”

    “不对,沈先生,哦,我也不知道是该称呼你沈先生还是武先生,你既然是林小姐的未婚夫,自然应该在林家见到过萧教授,怎么今天才发现当时和薄文景在一起的是萧教授呢?”

    一个女记者问。

    “对呀,对呀。”

    别的记者也纷纷点头赞同,看向沈慕白的眼光充满疑惑。

    “因为当时天已经很晚了,月亮还没有出来。萧道一还戴着帽子,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只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我知道一个人叫文景,另一个被称作师兄,他们讨论的重点是山顶洞人化石。我父亲毕竟也是考古界人士,这些东西我还是知道的,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跑到深山老林说山顶洞头盖骨化石的问题。我伏在草丛中听到那个文景说绝对不会把头盖骨交给日本人的。而那师兄却一再劝说,说反正现在已经是这样,把东西交出去日本人会将咱们送出城并且保护家人,还会给一大笔安家费用。还说什么这些文物反正算是人类共同财产,现在国破山河在,让日本人帮忙保护些日子也没什么啊,日本人会很爱护的,总比我们这样带着出去遇到什么危险反倒被弄坏了好。”

    天啊!所有记者都振奋起来,堵着萧道一不让他走。

    有人大声质问:“萧先生,这些话真的是你说的吗?”

    “喂,你这个卖国贼,竟然说这种话!”

    刚光复不到一年,人们一提到那些残暴的侵略者还都咬牙切齿。

    萧道一急忙摆手解释:“没有这回事,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他说了,当时天色已晚看不清人长相,如何断定那个师兄就是我?我们同门师兄弟二十余人,谁能证明是我!”

    “可是当年陷落时,林氏同门中只有你和薄文景在南京城里,那篇报道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我也是因此才知道原来那晚那个人竟然是你!也终于明白为何我被人袭击!”

    沈慕白上前一步,指着萧道一说:“因为你捡到了我的学生证。你这些年想必一直在做噩梦,也一直在寻找武泽这个人,只是你不知道,武泽为了有更好的生活,索性冒充沈慕白,直到生日宴上我提到我的父亲武澄明,你才发现原来我就是武泽,于是你就买凶杀人,想杀我灭口!”

    萧道一兀自嘴硬挣扎:“谁说当时城中同门只我们俩?那号外!”

    他恶狠狠地盯着吴环生道:“一个无名小辈编造的东西有什么可信度。你们竟然相信他的鬼话!吴环生,你做过什么调查就敢这样说话!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吴环生心中本来就有鬼,现在当众被人质问是编造,拔直腰板喊道:“我才不是编造我做过调查的,调查你晓得吗?”

    他在说话时脑子也飞速运转,知道沈慕白出来对峙都是因那篇号外所引起,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自己越能出名,于是故意激怒萧道一:“哎呦,我做过调查的啦,这你都要狡辩,我现在都怀疑林教授是不是被你杀害的啊。没准林教授认出你的真实面目,你就……”他伸手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有记者跟着连连点头。

    萧道一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用力将围着自己的记者推开,大步就要进校园。

    沈慕白喊道:“警察,警察在哪里,我指证这个人是杀人凶手!不止杀人,还涉嫌将我国的珍贵文物送给日本人,他是汉奸!”

    汉奸!此时正是全国范围内清查汉奸逆产的时候,听到汉奸二字,所有记者都兴奋起来,镁光灯闪个不停,有记者也跟着故意挑衅:“萧教授回头叫我们拍一张嘛,你不是汉奸你躲什么呢。”

    大学校门口这一幕吸引了很多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萧道一匆匆几步眼看就要冲进校门,忽然从侧面闪出两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晃了晃手中的证件笑道:“萧先生,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萧道一看了一眼这个警察的证件,哼了一声,也从兜里掏出一个证件晃了晃:“我有急事,没时间和你回去,抱歉。”

    他手中的证件忽然被一只手夺走。罗隐打开那证件看了看,嘴里啧啧称赞着;“想不到你萧教授能文能武嘛,还有这样的身份,失敬失敬。”

    随即他将证件扔给小那,哈哈一笑:“不过这个在我这里不好使,我不管你是什么统,在我的地盘犯了事就得按照我的规矩办,带走,把沈慕白也带走。”

    一见警察带萧道一走,记者们沸腾起来,纷纷采取围追堵截的方式,汹涌而至要将罗隐包围。

    罗隐回过身,对记者们友好地微笑下,然后指着人群中的吴环生。

    吴环生美滋滋地上前去,就见罗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推他:“好了,你的独家新闻,好好做。”

    吴环生被推回众记者中,整个人都是懵的。什么独家新闻,什么啊,你什么都没说啊。

    记者们将他包围起来纷纷质问罗隐和他说了什么。

    吴环生哭丧着脸说什么都没说,被众人呲之以鼻,有的知道他和李主任关系的人甚至开始人身攻击。

    吴环生本来洋洋得意,忽然被人揭露姐姐是做李主任小星的,所有的血都涌上脑子,啊的一声扔下相机和那记者撕扯在一起。记者当众群殴,这新闻定能博人眼球,镁光灯又开始闪了起来,还有记者在一边挥拳喊道加油加油。

    躲在拐角处的苏三小声嘀咕道:“活该!”

第十三章 我要把人带走

    “罗公子,你虽然是罗司令的公子,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审讯室内,萧道一冷笑连连,指着坐在另一边的沈慕白道:“这么个人,身份什么都是假的,你们就信他的话?真正的沈慕白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不调查吗?”

    “真正的沈慕白真是被日本人杀害的,我至今都感谢他,没有说出我在哪里,当时我们藏身地方相距并不太远。”

    沈慕白指着萧道一问:“你那天还在一堆尸体前摔倒过,弄了一身的血,记起来吗?你用大石头从后面砸死了薄文景,然后将他拖到那堆尸体中间。”

    沈慕白声音低沉,听得周围人都浑身一寒,萧道一想到那个夜晚,也不禁一抖,接着怒道:“没有这种事。”

    苏三看出他这是在强自镇定,在一边忽然开口说道:“你手上有血,是不是那块石头划破的。怎么选个有棱角的石头,是为了砸死人更容易些?”

    她说到你手上有血时,审讯室内的窗户忽然哐当一声被风吹开,桌上的纸乱飞开来,接着那风竟然打着旋,纸片在旋里转来转去接着缓缓落到萧道一面前。

    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苏三故意吓唬他:“这是薄文景让你将事情真相都写出来。”

    萧道一精神本来极度紧张,一直在装镇定,此刻也有些毛骨悚然,心虚反问道:“你知道什么?那块石头并没有打死他,他是被日本人用刀劈死的!”

    “并没有打死他,你还是打了对不对?”

    罗隐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怒道:“枉你还是个文化人,果然是在城破时候卖国。”

    “我卖国?我卖什么国?我不是官不是权贵,我只是个读书人,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想和家人一起活下去,我没有杀文景,只是用石头砸晕了他,当时我听着树林里好像有声音就急忙追上去看,结果那家伙跑的很快,我只捡到他的学生证,等我回来,日军已经到了,是日本人杀了文景,砍下他的头。”

    “日本人为什么没有杀你?你还是将那头盖骨化石给了他们对不对?”

    罗隐用力一掼,萧道一向后面摔过去,重重撞到椅子上,他忍住痛大声反问:“你经历过那段日子吗?你知道当时有多可怕?到处都是死人,日本人四处杀人,男女老少都不放过。当官的都跑了,当兵的放下了武器,你们要我一个文人怎么面对人家的枪炮砍刀?啊?”

    “你可以选择苟活,可你不该将国宝交给日本人!”

    苏三也非常愤怒,用力一拍桌子。

    她从沈慕白、武泽、萧道一和薄文景四个人的线索中猜测他们四个一定是在南京陷落时经历了什么,因此她将自己猜测的事实写成报道,故意提到南京陷落时在城中的林氏门人只有萧道一和薄文景两个人,薄文景后来失踪,萧道一讳莫如深,随同薄文景一起失踪的还有国宝——山顶洞人头盖骨化石。这篇报道写的跌沓起伏,但苏三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她听罗隐说军统和中统都曾经调查头盖骨一事却又无果,深知这是个烫手山芋,也许会闻名全国,也许会引来种种麻烦,经过仔细考虑,她决定设个局,引吴环生上钩。果然好大喜功的吴环生上了当,起了贪念将苏三扔在垃圾桶内的文章据为己有。一石激起千层,躲在暗处的沈慕白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人追杀,他毕竟还年轻,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直接跳出来指证,这也就引发了今天复旦门口的这一幕闹剧。

    苏三见萧道一此刻他还在百般抵赖,怒火中烧,一掌拍下去,本是带着怒气,但她的纤纤素手能有多大劲,反被桌子震得生疼。她强忍着痛,向前探着身子问道:“你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萧道一此刻已经冷静多了,他叹口气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的确曾经想过将东西交出去,可我把文景打晕了,等我回来文景就被日本人杀了,那东西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如何能找出来交给日本人,恐怕那头盖骨当年已经玉石俱焚,可惜啊,可惜,我老师一直也对这件宝物念念不忘。”

    “你不承认自己将东西交给了日本人?”罗隐有点吃惊,因为萧道一明显镇定下来,忽然间又开始全盘否认。

    “我承认自己和文景有了争执,这些争执看在他的眼中引起了误会。”

    萧道一指着沈慕白笑了:“我该叫你武泽还是沈慕白?武澄明也是我的师长,说起来咱们都是世交,作为世兄我向你道歉,当年真不知道你也在城中受苦,否则我一定会带着你一同逃走。”

    听到这里,沈慕白不屑地哼了一声。

    “但是武老弟,你真冤枉我了,我没杀文景,你看我们打起来就跑了,没看到后面的事,我回来文景被日本人杀了,我吓得哪敢露头,一直在山上躲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偷偷溜出去的。后来,我就……”

    “后来你就怎样?”

    罗隐抓着他不放。

    “后来我遇到了军统的地下组织,便参加了他们的行动。”

    萧道一话语中隐隐透出得意:“我当时也做了不少事情,我也是为国为民立过功的人。”

    他指着桌上的那个证件说:“罗公子,你看,我这证件可不会有假吧。”

    罗隐点点头:“你竟然还能摇身一变加入军统,真叫罗某刮目相看。”

    “哈哈,罗公子,你有所不知,其实我现在还是……”

    话没说完,就听着哐啷一声,审讯室的门被人踢开。

    几个军装男子走了进来,领头的青年男子着上校军衔,进来后拿出证件在罗隐眼前一晃说道:“奉国防部肃奸委员会令,带走萧道一。”

    苏三在一边很开心,心想难道萧道一被肃奸委员会盯上了?那可真是太棒了,到那边一用刑他一定会把实情讲出来。

    罗隐检查完这少校的证件,皱着眉头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你们的人?”

    那上校一脸桀骜,轻轻嗯了一声。

    萧道一此时腰板挺得直直的,脸上现如释重负的神情。沈慕白则激动地站起来指着萧道一质问:“我亲眼看到他用石头砸向薄文景,我也听到薄文景说头盖骨就在他们随身的箱子中,明明是他将国宝交给了日本人,你们竟然说他是肃奸委员会的人?开什么玩笑?”

    那少校一挥手,一个士兵上前冲着沈慕白就是一个大耳光,沈慕白被打的头侧向一边,鼻孔滴下血来。

    罗隐冷冷地问:“莫上校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有人密告此人在陷落时做了汉奸,带走。”

    两个士兵架起沈慕白就要走。

    苏三喊道:“那时他只有14岁,怎么可能做汉奸,倒是萧道一!他怎么逃出南京城的才该好好审问一番。”

    “这位小姐!”

    莫上校闻言走到苏三面前,忽然伸手捏住苏三的下巴,恶狠狠地问:“我注意你很久了,一个小报记者好好写你的号外就是,瞎掺合什么?”

    罗隐用力推开他的手:“莫上校,这里是警察局不是军统上海站!”

    “是啊,警察局啊,我竟然不知道警察局还敢扣押我们军统的人。罗公子,今天给令尊面子,我也就不追究了,告辞。”

    眼瞅着这些人要将萧道一和沈慕白带走,苏三顾不得下颌火辣辣的疼,急忙拉住沈慕白的衣袖:“你们不能带走他!他当年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做汉奸!”

    几个警察也大着胆子拦在门口,莫上校抽出枪来砰地对着屋顶一枪,子弹反弹回来,射到桌子边的钢板上,火星四溅。

    苏三吓得急忙松开沈慕白的衣袖,躲到罗隐身后。

    罗隐轻轻护住她的肩,低声说:“别怕,没事的。”说完走到门口挡在莫上校面前,拿出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莫上校是办公事,我也不好拦着,这样吧,我总不能只靠你一句话就把人给你,总要看到个手令吧?还有这个沈慕白,哦,假沈慕白,他涉嫌谋杀林教授,必须严加审问,目前还不能交给你,等我审完了他的杀人官司,再交给你们如何。”

    沈慕白喊了一声:“我没……”话音未落,苏三在他身后捅了他一下,他将杀人俩字咽了下去。

    莫上校环视四周,见警察们也都拔出枪来,哈哈大笑着:“罗公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必这么紧张呢,不就是手令吗?这样吧,我让令尊给你打个电话如何,儿子总要听老子的嘛。”

第十四章 扣你一晚上而已

    剑拔弩张。

    审讯室内外的空气都充满了火药味。

    罗隐手下的警察无论从枪械设备到日常车辆配备都是最好的,也是胆子最大的,换一批人未必敢和军统的人对着干。这些小子被罗隐惯坏了,天不怕地不怕,此时真要闹起来,军统这几个人还真占不到什么便宜。

    莫上校显然也是很明白这一点,打算找罗司令求助。

    罗隐轻轻拍拍他肩膀:“莫上校,现在是公事不是家庭琐事,搬出我父亲来这未免有点文不对题吧,怎么倒像小孩打架找家长呢。”

    枪声惊动了警察局上下。局长听说军统的人上门要人,急忙带着秘书赶过来,一进门就哈哈笑道:“这是做什么,大家有话好好说,哈哈,这位是……”

    “肃奸委员会,莫明。”

    莫上校面带桀骜。

    苏三捂着被掐红的下巴,噗嗤一声笑起来。

    莫名其妙!这个人果然是从头到尾的莫名其妙。

    莫上校似乎想到苏三为什么笑,恶狠狠地一个眼风飞过,苏三躲在罗隐身后,压根不去看他。

    “哦,是莫上校,不知来我这里有何公干啊。”

    “这个人是我们肃奸委员会的人,我要带走,还有这个人……”

    他一指沈慕白:“怀疑他通敌做过汉奸,一同带走。”

    “这两个人是杀人嫌犯啊,总要我们这里审问过后再交给你们嘛,呵呵,这个程序问题,这个问题吧……”

    局长絮絮叨叨,一张油光锃亮的大脸笑成一朵花。伸手不打笑脸人,莫明眼睛一转又掏出枪来对着局长道:“孟局长,您小心着,我这枪可爱走火。”

    他想故意激怒警察局。

    他知道这次自己碰到硬茬,能顺利把人从这里带走的可能性不大,这样自己丢人就丢大发了,怎么办?挑起事端,闹得一塌糊涂,再趁乱将人打死拉到,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救萧道一出去不就是不想叫他乱讲话吗?只要警察这边先开火自己就不怕被处分。

    没想到孟局长呵呵笑着,用手抓住枪管抵住自己的脑袋,嘴里叫着:“莫老弟,你不妨开枪试试,我老孟要六十岁了,这些年无功无过,没准你这一枪下去我就能进忠烈祠,家属也享受烈属待遇。只是你莫老弟,年纪轻轻,也不知上峰有没有人为你作保。来来来,往这打,勿要客气哦。”

    旁边的警察都大怒,有人喊道:“册那,无真额老奇怪额,弄个寿头,放开我们局长。”

    孟局长侧着脸,趁没人发现,冲罗隐眨眨眼睛。

    罗隐也噌地拔出枪来。

    那几个军统的人都吓一跳,纷纷将枪口对准他。

    罗隐哈哈大笑着将手枪往桌上一拍:“好,我交枪。你们军统的人好大架子,有种,打死老子把人带走。”

    他说着拍拍自己胸口:“怎么样,老子怕你们哦,你们开枪啊。”

    莫明向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的枪挪开,他也担心真走火伤了孟局长和罗公子那就麻烦了。

    接着这位莫明上校眼睛一瞪看着手下:“把枪都给我收起来,怎么能对着自己人的嘛。”

    苏三躲在罗隐身后心道:真能装,你刚才可是掏枪对着人家孟局长的,这会出尔反尔,小人一个。

    “莫老弟,大家都是为了公事,并无私仇,何必将事情做绝呢,不如你回去取来手令,我这有个收据也好放人不是。”孟局长丝毫不在乎被一个年轻人用枪威胁的事,肥厚的手掌用力一下下地拍着莫上校的肩膀,极为热情。莫明知道这老家伙在暗算自己,但人家给了台阶,自己也只能做出让步。

    “好,我现在就去取命令,萧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我奉劝你还是都说出来,否则自己受皮肉之苦不说还会连累家人,我听说令爱只有四岁对吧,还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

    莫明这话是冲着萧道一说的,苏三站在罗隐身后正好能清楚看到他的表情。

    这位莫上校看着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本也是剑眉星目大好儿郎,只是眼中一片阴冷,看人的眼神特别奇怪,好像总盯着一个点,再搭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阴森森的让人很不舒服。

    果然,萧道一浑身打个冷战,急急点头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上校带着人走了,孟局长这才哐当一声坐到椅子上,嘴里嚷着:“刚度啊,格小瘪三到老子这里找事体,伊脑子坏特了。”

    苏三面带恭敬倒茶过去双手奉上:“局长,你刚才真是太了不起了,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孟局长哈哈大笑:“老子哪里那么好欺负的,刚才拍他那几下也能拍出内伤,我和你港啊,老子当年也是上五台山学过功夫地。”

    罗隐送走孟局长,审讯室恢复了安静。

    萧道一一言不发,沈慕白则冷笑道:“今天真见识了什么叫黑白颠倒,人妖不分,这真汉奸反倒成了肃奸委员会的人,天理何在。”

    “滚蛋吧你。”

    罗隐轻轻踹了他一脚,沈慕白顺势坐下。

    “你冒充别人身份,还依靠人家的财力支持出国留学,回国后继续隐姓埋名,你真以为自己是好东西?”

    罗隐继续骂他:“真正的沈慕白人死了家人都不知道,你口口声声骂林教授害了你父亲,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你能记了十多年,怎么就不想到沈家人的心情?别说的自己跟没事人似的。”

    沈慕白低下头说道:“你说的很对,但我也是没办法。我后来被日本人抓住去埋死尸,在城外趁乱逃走的,一路乞讨,跑到杭州附近被沈家人找到,他们非说我是沈慕白,还以为我被吓坏了脑子。我想反正已经没有什么亲人,索性将错就错,再说,我做了沈慕白,也是宽慰了沈家人的心,总比他们得知真正的沈慕白死于非命的好。”

    “一派胡言!”

    苏三被他的话气到,又用力一拍桌子:“看着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想不到心底这般坏,你这样百般狡辩,和萧道一有什么区别?一点做人的基本准则都没有,淑凝当初真是瞎眼了,竟然能看得上你。”

    沈慕白笑笑不吭声。

    罗隐拉开愤怒的苏三说:“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曾经杀害过沈慕白,不过林教授的死他还有很大的嫌疑,关上一关总没错。你犯不上和他生气,只要你将武泽冒名顶替沈慕白的新闻报道出去,你看沈家人会怎么对他。”

    沈慕白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不可以!沈家人会杀了我。”

    “活该,你自找的。”

    罗隐指着萧道一对苏三说:“这个不是抵赖不开口嘛,你就随便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直接打晕他按个手印,大不了笔录扔到他们肃奸委员会去。”

    “你们这是刑讯逼供!是威胁!法律精神在哪里!”

    沉默了一会的萧道一也喊叫起来。

    “什么时候了,扯个屁的精神。你真以为军统能保住你?做梦吧?只要扣一晚上,报道出来的真假没人会在乎,军统那边只会认为都是你说的。”

    罗隐嘴角挂着坏笑,凑近了继续说:“我现在不会问你任何事情,明天早上就放你走。”

    萧道一颓然地往椅子上一靠面如死灰。

第十五章 头盖骨的真相

    罗隐说完就命令人先将沈慕白押送回牢房,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

    萧道一看着苏三,强挤出微笑说:“苏师妹,你也是林教授的弟子,你真信我当初杀人做了汉奸?”

    “萧先生,我也想相信你,可你总要说出真相的吧?现在这情况你就是什么都不说,出去后军统的人能放过你吗?”

    苏三摆出推心置腹的样子:“刚才我有些冲动言语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萧道一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苏师妹客气了,我也是没说清楚,让你们误会了,呵呵。”

    小苗在一边开腔了:“萧先生,我们也不是勿要理由就给人吃生活的,真实情况是怎样,你就讲出来嘛。”

    “对噶,对噶,我们不是狠三狠四蛮横无理的。”小那在一边帮腔。

    过了一会,罗隐回来了,点点头坐下,还问大家:“要不要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哦,我订了三明治,马上会送来。”

    “头儿真是太好了。”

    “到底是我们头儿啊。”

    小那和苗一不失时机奉承道。

    苏三问:“你去就是为了买这些?”

    “不。”罗隐耸耸肩,一摊手,“我只是给警备司令部打个电话,要警卫处今晚搞个戒严而已。”

    “什么!”萧道一吃惊地张大嘴巴。

    “今晚全城戒严。”罗隐笑了,笑的格外开心:“萧先生,你不要指望莫上校来救你了,那个莫上校还真是莫名其妙。”

    苏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还笑,平白被他占了便宜,总有一天我得讨回来公道。”

    苏三摇头道:“算了,我一个普通小记者,被当官的这么对待也不算什么。人家有枪有人的,我哪敢吭气。”

    “有点骨气好吧?你现在和他们……”罗隐伸手画个圈,这个圈里包括小那和苗一等人,接着说道,“和他们一样,都是我的人,知道吗?我的人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谁敢这么做,我就要剁掉他的爪子。”

    说这话时眼光还瞟了萧道一一眼。

    后者此刻是真的要崩溃了。

    全城戒严!以罗公子的身份的确能做到。他可是警备司令的公子,和司令部的那些人关系摆在那,一个电话谎称抓捕就能做到。就算莫上校神通广大弄到了手令,又如何能穿过重重关卡送过来呢?没指望了,真的没指望了。

    很快,三明治和奶茶咖啡都送来了,一人一份,几个人围坐一起吃的香甜。

    三明治和咖啡的香味飘过来,萧道一两眼盯着窗外。外面很黑,玻璃反光,将身后那几个人的影子映的清清楚楚,他们在吃饭,喝着咖啡和茶。

    他在警察局已经耗了一天,饥肠辘辘。

    是的,全城戒严,莫上校不会来了。

    只要在这被关押一晚上,明天的新闻一乱写,军统不会再相信自己。怎么办?是必须寻找新的靠山了吧?

    内心中惊涛拍岸,堤防在逐渐瓦解。

    萧道一转过身子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说,但必须先保证我家人的安全。”

    罗隐点点头:“其实我刚才出去时已经派人将你家人都转移了。”

    “转移到哪里?”

    “我家。”

    萧道一松口气,以罗隐的身份,军统还不敢直接到他家去抓人,于是他点点头说:“好吧,我可以讲出真相,不过嘛……”他舔舔干涸的嘴唇继续说道,“我得先吃饭。”

    罗隐和苏三都笑了。

    据说当年洪承畴被俘虏以后要绝食以死明志。旧友范文程领命去看他,回来后对多尔衮说:“他肯定不是一个死节之臣。我和他闲聊时,房梁上掉下一点灰絮落在衣服上,他赶忙弹掉了。一件衣服都舍不得,他肯舍掉性命吗?”果不其然,找了个美人去劝,洪大人也就顺坡下驴。

    萧道一现在还记着吃饭!吃饱喝足他开口了。

    “山顶洞人头盖骨我真的没交给日本人,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想将那东西给日本人换取性命的,可是等我回去发现还有口气的文景被日本人砍头,我吓坏了,心想如果日本人拿到了东西却还是把我砍死怎么办?当时已经城破,日本人为所欲为,我不能冒这个险,于是我带着箱子连夜逃下山去,在山下,我遇到了……”

    他犹豫一下继续讲道:“遇到了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个莫上校,他当时是军统的特工人员,带着几个人在山下布置炸药,看到我很吃惊,还打算杀了我灭口。我急忙拿出箱子里的东西告诉他我是中央大学的老师,是带着国宝撤退的。他就带着我去找他们军统组织,也就是在那时我加入了军统,也得到了活着的机会。”

    “你是说,头盖骨最后落入了军统手里?”

    苏三大惊,她以为头盖骨化石一定是被日本人拿走了,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不对,既然你把东西交给了军统,怎么后来军统和中统都查找化石下落呢?”

    罗隐指出他话中的漏洞。

    “那是因为……”萧道一苦笑道,“政府打算将化石转交给美国人,当然这在当时也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东西不好保存,当时有三个选择:运往重庆,路途遥远也不安全;就地在南京掩埋,这点最冒险,然后是交给美国人,送到美国的博物馆保存。可是这个箱子在莫上校交上去以后,没等送到美国人手里就失踪了,找不到了。”

    “中间环节出了问题?”

    苏三觉得这件事简直太荒谬了,历经危险送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就这样失踪了呢?

    “没人知道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各方面都在推诿,交给美国人是戴老板亲自下令的,美国大使馆也同意并授权的,我曾听说这箱子其实还是交到了戴老板手里,他还给女人炫耀过,到底是怎么没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军统不敢明着追查这件事,但是军统也有派系区分的,有人为了搞戴老板就抓着这件事不放,同时中统为了抓军统的痛脚也一直在调查,后来戴老板出事死了,这就成了悬案,军统一直讳莫如深,而今天,又被那小报记者一顿渲染,恐怕明天会掀起更大的风浪。”

    “你没有做汉奸,我冤枉你了,对不起。”

    苏三真挚的对他道歉。

    萧道一苦笑:“那个环境,那种时候,如果我没遇到军统的人可能就真的会去投敌了,当时南京如同人间地狱,那惨景我至今都不想再回忆。”

    “林教授的死,你到底知道多少?”

    罗隐追问。

    萧道一摇摇头,苏三忽然说道:“你偷了林太太手里的钥匙!”

    萧道一惊讶地看向苏三:“你怎么知道?”

    “林太太是个很稳妥的人,她的手包就那么大,怎么会找不到钥匙,只能是你偷了钥匙借机帮忙查找在还回去。你拿走钥匙是为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是回去给林教授盖被子!”

    一个普通人,只要撬开嘴巴,真的就会知无不言。因为只要不触及死亡底线,说一句和十句百句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苏师妹真是冰雪聪明,钥匙是我偷的,但我没有谋害林教授,我是想拿回一封信。”

    “信?”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是,一封陈公博的私人来信,是曾作家求我帮忙的,她担心信中有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现在到处都在肃奸,她很害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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